第161章 第161章
逍遥峰, 疯道人的洞府内。
灰袍老人蜷缩成一团,外面裹挟着厚重的棉被,灰白的头发和胡须上都是白色的冰霜, 冻得牙齿“咯咯咯”地打颤。
灵泽领着天劫一起来到洞府深处, 看到疯道人的模样, 淡笑说:
“疯爷爷, 又去了天山?”
说着,灵泽不紧不慢地从乾坤袋里掏出暖身的丹药来,送到疯道人面前去。
疯道人接下丹药, 像吃莲子似的将丹药往嘴里塞,含糊地嘀咕着:“唔,冻死老头子我了,冻死了……”
如果是以前, 看到疯爷爷这样, 又想到他体内一点灵力没有, 灵泽会很着急地前去探对方脉息,确认对方是否被冻伤了。
可现在, 虽然听到对方口中念叨着“冻死了”的话,灵泽却是一点不见担心,反倒是十分淡定地在对方身边坐下来,问:
“疯爷爷, 你说的十万火急的事, 是什么?”
“哦, 对, 来来来。”
疯爷爷说着, 从乾坤袋里把锅碗、炉子,还有一堆食材搬出来, “整一锅麻辣火锅,暖暖身子,谢谢。”
灵泽:?
这就是十万火急的事?
“哥,赶紧的!”
在灵泽另一侧的少年,这时曲膝坐着,手肘指着脸侧,直勾勾盯着疯爷爷摆出来的食材,和对方沆瀣一气,催促着。
灵泽:……
他刚才过来这逍遥峰之前,明明将自己心底深处猜测的那个最大的秘密,向这小鬼和盘托出了。
刚才在路上,小鬼还一脸神色凝重地,做好来到这洞府之后立即质问疯爷爷的准备呢,现在就区区一桌麻辣火锅,就让这小孩倒戈相向,把刚才聊的那么重要的事都抛诸脑后了?
灵泽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天劫。
天劫掀起眼皮,目光和灵泽对上,又有些心虚地错开,咬着筷子,低声说:
“先吃饭,好饿!”
言下之意,刚才路上他们聊的那些,往后放一放,吃饱了饭再说。
灵泽无奈地摇头,被这一老一小两个人磨得没有脾气,只能从自己乾坤袋里把之前囤的麻辣火锅的调料和厨具拿出来,开始做饭
一炷香时间之后,“滋啦”一声,滚烫的热油浇在火锅调料上,带起腾腾热气,让整座洞府都充斥着热辣鲜香的味道。
不多时,锅中的汤底便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灵泽熟练地往里头丟肉和素菜,旁边两双筷子飞快地挥舞着,你争我抢,像是下一秒就能为一颗牛肉丸打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一老一小两个人风卷残云地把锅里所有可食用部分扫荡一空,恨不能连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红油汤底都喝干了,肚皮撑得鼓出一座小山来,这才终于酒足饭饱,躺在地上,摸着独自,笑得一本满足。
灵泽看着一左一右一老一小那整齐划一的揉肚皮的姿势,无奈笑笑,看向疯道人,
“疯爷爷,吃好了,现在可以说说,那十万火急的事,到底是什么了吧?”
疯爷爷撑得躺在地上坐不起来,只是把脑袋抬起来,越过灵泽,远远地瞅一眼另一边跟他一样躺在地上的小孩,然后摆摆手,
“哦,没事了。”
灵泽:……
所以他只是被骗过来当厨子的?
疯爷爷这时嘿嘿笑着,抬手指了指天劫的方向,
“本来担心这小孩身体有事,现在见着了,发现挺好的,那就没问题了。”
灵泽眉心拧起来,“什么身体有事?”
疯爷爷摆摆手:“没事,管他什么事,总会过去的,反正这小孩死不了也伤不着的,别瞎操心了。”
疯爷爷讲完这一番话,灵泽非但没有如他所说,放下心来,反而神情变得冷肃起来。
“疯爷爷,既然没有要讲的,那……我和小天,有些事情,需要和你确认。”
灵泽说完,天劫也不敢继续闲散地没事人一样地躺着了,少年这时重新坐起来,和他哥肩并肩,目光齐齐地看向旁边的灰袍老人。
灰袍老人被他俩这样意味深长地盯着看,一时有些不自在,抬手搓了搓脖子,
“怎么?光天化日的,不孝子孙,要欺负老子了?”
灵泽短促地笑了笑,然后很快收敛笑容,正色说:
“疯爷爷,天道……陨落了。”
疯爷爷眉心微蹙,眯缝着眼,看着灵泽,“嗯?”
灵泽用笃定的语气,直接抛出这句话,之后紧紧地盯住疯爷爷的脸,想要看清楚老人脸上每一处细微的神情——
对方脸上,有困惑,有茫然,但是,看不到一点震惊的神色。
灵泽便快速地将他们在魔域腹地遇到的事情——有关那些邪魔如何肆意凌|辱正派子弟的血肉和身躯,还有魔头们试图拿七大门派的弟子做一张弥天大阵,再有灵泽在情急之下,与天劫一起,替天行道——全部讲述了一遍。
疯爷爷听罢,用力点头,又“啪啪”鼓了鼓掌,
“好!干得漂亮!”
灵泽显然不是来找夸奖的,他笑了笑,继续说:
“那些魔头,当时说的有一句话,触动了我——
“他们说,自己残害正派弟子,三年之内,必该遭受天罚的,可是,十年过去了,天罚根本没有降临在他们头上。
“不只是他们,还有我——
“我那时情急之下,释放出渡劫的气息,召唤天劫,以九天玄雷,劈向那帮邪魔,口口声声喊着‘替天行道’,可是,正如那帮邪魔所说——妄图以修士的肉|体凡胎,取代天道,本身就是逆天而行,也应当遭受天罚的。
“可我却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天罚的迹象。”
灵泽讲完,疯爷爷将手臂枕在头后,鼻子里懒懒地应了一声,
“所以,你推测,天道他,其实已经在这片大陆上陨落了?”
灵泽点头。
这原本只是他的一个推测。
但这个推测,其实可以从另一方面印证,为何国师会如此大胆,妄图以整个北斗大陆为棋,公然布局出这样一张弥天大阵——
想必,国师也早已经推断出来,天道已然在这片大陆上陨落的事。
“嗯……”
疯爷爷故作沉吟的模样,佯装思考了一阵,然后问:“天道陨落了,这片大陆上,原本应当秉持的公道法则,难以继续维系下去,这事实在是非常严重了,所以,你急着找我过来,想让我帮你想想办法,把天道是在何时何地陨落的,找出来?”
灵泽摇头,抬起手臂,从掌心送出一张法阵来——
那法阵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里面繁复的纹路,围绕着正中央的一个[契]字。
这是一张契约法阵,而且是这片大陆最高级别的,生死契。
看到这生气契的一刻,疯道人的眉毛挑起来。
他自然是一眼认出了这张契约法阵——
这是之前在逍遥峰的这个洞府中,他和天劫那小鬼头打赌,看似随意地诓着灵泽和他签订的。
灵泽这时将这法阵送到疯道人面前去,然后继续说:
“其实,哪怕天道陨落了,妄图替天行道,依旧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
“所以哪怕是皇宫摘星阁,还有天山天机阁,那种早就知道天道陨落的地方,也从来不曾有过替天行道的举动——
“天罚不存在了,修士们可以作恶而不用担心遭遇横祸,但是,替天行道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仍旧还是会遭到反噬的吧?”
疯道人垂着眼,看向递到自己面前来的那契约法阵,
“你想说什么?”
灵泽垂下眼,
“我想说,疯爷爷,你那时候看似随意地与我签订这张生气契,其实,是在保护我,是吗?”
疯道人看着那张法阵,笑起来,却并未回答。
那张生气契,内容很简单,甚至当时疯爷爷与灵泽签订的时候,聊的内容,像是在拉家常似的——
当时,疯爷爷说,他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外面有人做了坏事,不断地找麻烦,可疯爷爷自己力所不能及,想要灵泽帮一帮他。
当时灵泽满心以为疯爷爷是托他帮忙出去做打手,清理自己在外面结下的仇家呢。
可如今回想起来,不是的。
如果疯爷爷有另一重身份,那这张生死契里的内容,就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有了这张生死契,灵泽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帮疯爷爷去外头教训那些,疯爷爷口中的为非作歹的人、妖、魔、鬼。
而正是这张生死契,让灵泽在魔域腹地中,那样堂而皇之地打出“替天行道”的幌子的时候,却并未遭到反噬。
为什么没有遭到反噬?
因为他不只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他是果真举着“替天行道”的钦差宝剑的——
他手中的尚方宝剑,就是这张生死契。
他是真的在替“天”行道。
是给他这张生死契的人,给了他这样的权力。
所以,灵泽这时笑着看向疯道人,轻声说:
“疯爷爷,你到底是谁?”
疯爷爷依旧枕着手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到灵泽的质问,笑着摇头,
“我啊,一个没有修为没有灵力,又老不死的糟老头子罢了。”
灵泽闻言,笑起来,“是么?”
“是啊,”疯爷爷淡淡说,“我就一退休糟老头儿,什么都不懂,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灵泽便不说话了。
在他身后,天劫缓步走出来,来到疯道人身边,蹲下来,微微歪着头,看着对方,
“老爹,我早该猜到,是你。”
疯道人这时笑意收敛了一些,定定地与天劫对视,眼底,快要干涸的泪腺,竟然莫名地泛起泪光来。
第162章 第162章
能被天劫称呼一声“老爹”的, 这世间,还能有谁?
答案不言而喻。
疯道人定定地看着面前少年,目光复杂, 却是许久没有言语。
天劫见对方不接话, 继续说:
“你为我安排了这么多——
“以食窍引我下来这片大陆, 又以情窍留住我。
“引导我哥帮着我一起收集化形的九转莲花阵, 又……亲自做媒,为我们送上那道侣契。
“何必要煞费苦心去设计这些呢?你明明,只需要告诉我你是谁, 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必定唯命是从。”
天道与天劫,并非只是父与子的关系。
天劫是天道一手打造出来的,他可以是天道之子, 也可以是天道最忠实的仆从, 更可以是天道的本命法器。
他继承天道意志, 打从生出神识以来,便只有一个目的——完成天道交给他的一切任务。
然而, 少年讲完这一番话,灰袍老人隐含泪光的双眼,却弯起来,带着笑意, 老人看似随意地说:
“我要你做什么, 你都唯命是从?
“那我让你现在就杀了这小子, 你可听我的?”
说着, 老人抬起手, 食指指向灵泽。
灵泽怔住,天劫也懵了。
“老爹……”
疯道人眼见着气氛变得凝重, 自顾自笑出声来,摆摆手,“我随口开个玩笑,别当真嘛。
“你口中喊的那个老爹,不管是谁,反正不是我。
“你们呐,认错人了!”
疯道人说罢,直接躺平在地上,甚至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顶草帽,盖在脸上,摆出一副不愿继续聊下去的模样。
天劫见状,眉心拧起来,上前一步,还要争辩,
“老爹……”
他刚开了个头,却被灵泽上前一步,抬手拦下来。
天劫转头看向灵泽,见对方朝他微微摇头,眼神里写着——
“疯爷爷不愿承认,我们就不要再逼问了吧。”
天劫停下脚步,目光从灵泽脸上挪到躺在地上的老人身上,眉心拧得更紧了。
证据确凿,他们都已经把真相怼到对方脸上了,疯爷爷竟然还能一口咬死了拒不承认。
可问题是,对方不承认,他们根本毫无办法。
这种天大的事,除了灵泽、天劫、疯道人,绝不可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他们也不可能去找宗门内外其他修士大能为他们评评理。
还能怎么办?难道一道天雷打过去,劈在对方身上,看对方还会不会继续嘴硬?
这自然不可能的。且不说天劫不可能对天道不敬,哪怕他真的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疯爷爷也不会受伤的。他甚至可能会不疼不痒地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他是天道,哪怕他陨落到了这片大陆上,难以继续维系天道法则,甚至没有任何修为也没有一丝灵力,可是,这几千年来,他却活得好好的。
因为,没有任何修士,也没有任何法器,可以伤得到他一分一毫。
既然他们拿对方没办法,对方又铁了心装疯卖傻,不肯承认自己是天道,那他们还能如何,只能认了。
只是,天劫却不甘心。
“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相认……”
天劫的拇指微动,牵动缠绕在上面的红绳发出幽幽红光,光泽像水浪一般从他手上被送入灵泽的手中,他的话语,便这样悄无声息地随着那红光一起,落入灵泽脑海中——
这是那道侣契的红绳特有的功能。
如今缠绕在他们两人指根的红绳,只有他们两个可以看到,他们可以以这红绳为媒介,心意相通。
听到天劫的问题,灵泽无奈摇头。
天道的心思,他们如何能猜得到。
不过……
天道为何会陨落,何时陨落的,他以肉体凡胎行走于这片北斗大陆这么几千年,都经历了什么?
这些,显然疯爷爷也并不想和他们聊。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都是最高级别的天机了,若果真讲出来,天劫也就罢了,他原本就和天道一样,不会死也不会受伤,可是,对于灵泽这样的普通修士来说,知道这种程度的天机,很可能会遭到反噬——这样的反噬,甚至天机阁那位阁主,还有国师,都没办法抵挡。
所以,疯爷爷此时拒绝和他们继续聊下去,或许,其实也是对灵泽的一种保护——
保护他不受天道法则的反噬,同时,也保护他不被时刻悬在他们头顶的,那张与摘星阁的北斗莲花阵同气连枝的护山大阵给盯上。
至于剩下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或许灵泽应该做的,便是遵循本心,按照原本的计划走下去。
只是,在那之前,他要确定另外一件事。
“疯爷……疯伯伯,”灵泽走到疯道人身边去,轻声问他,“您知道无涯书院的,玉笔金字吗?”
听到“玉笔金字”,疯道人指尖一颤,抬手将草帽摘下来,转头看向灵泽。
这便是愿意与他聊下去了。
灵泽继续说:“我们按照您的指示,去无涯书院,在警幻天书里,成功寻到那九转莲花阵的阵基——墨染清泉,可是同时,在那阵基落入莲花阵中的时候,小天的眉心……多了一个金字。”
那是一个[取]字。
看起来,和闻日升眉心的[引]字,还有萧逸眉心的[眼]字,非常像。
想到闻日升和萧逸受制于魔头身不由己的模样,又想到在他们盗取九阴真火的时候,烛九阴困住天劫的情形,灵泽心中有了隐忧——
“这金字,会不会和摘星阁有关?我们的行动,被摘星阁提前猜到了,所以对那墨染清泉,动了手脚,是吗?”
灵泽猜测,刚才过来逍遥峰之前,疯爷爷传声符里说的十万火急的事,很可能就是这个吧?
其实疯爷爷刚才也不确定被动了手脚的墨染清泉究竟会对天劫产生多大影响,只是在亲眼见到天劫之后,这才安心下来?
听到灵泽的问题,疯道人先是愣了片刻,接着笑起来,眼中满是欣赏,“你很聪明,孩子,不愧是被……天道选中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讲出“天道选中的人”的时候,疯爷爷语气里,莫名带着挑了个满意的儿婿的欣慰。
灵泽赧然笑笑,“能被看中,是我的荣幸。”
说着,灵泽话锋一转,重新回到那金字上去,
“上次在魔域腹地,烛九阴能利用那枚金字,轻松困住小天,下次,再遇到摘星阁的修士,我怕……”
灵泽话说到一半,疯道人却无所谓地摆摆手,
“没什么好担心的,那玉笔金字,确实有很强的灵魂操控能力,可是有个前提,被操控的对象,必须是臣服于操控者的。”
说到这里,疯道人拿下巴点了点站在灵泽身后的少年,
“你问问那臭小子,这整片大陆,他能服谁?”
少年高扬起头颅,“自然是谁也不服!”
灵泽无奈笑着,想想也是,哪怕是天劫名义上的师父南烛真君,天劫也从没有一丝一毫臣服的。
这世上能让天劫臣服的,恐怕只有面前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袍老人了。
可是天道要控制天劫,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就好了——天劫原本就是天道最好的武器,天道要用,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去借助那金字。
但是,话说回来……
“小天并未臣服于烛九阴,那为什么对方却能困住他的手脚?”
“因为他困住这小子的方式,根本不是靠玉笔金字,而是……困雷阵。”
“……困雷阵?”
灵泽眉心微蹙,“可是,那困雷阵毕方先前用过很多次,我认识,在魔域腹地,小天被困住那次,并没有在他附近看到类似的阵法……”
“那不是一般的困雷阵,”疯道人说,“烛九阴用的,是始祖困雷阵,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阵法。
“这阵法,因为过于久远,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不过,要破解,其实不难。
“不才,老不死的我活得够久,之前见过那破解阵法。”
灵泽闻言,双眼放光,身子朝疯道人凑近过去,“可以教给我吗?”
“自然,”疯道人长袖一挥,轻松丢出一张法阵来,“这法阵,学起来易如反掌,就是有个问题,对修士的境界修为要求不低。”
说着,疯道人看向灵泽,“小子,你现在境界多少?”
灵泽不敢隐瞒,如实回:“已到元婴境初期。”
他现在随时都用萧逸给的蛊虫壳隐藏境界,外界基本上都默认他仍旧在金丹期,如此,每当他释放出自己的真实境界,总能收货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是这一次,疯爷爷却惊讶道:
“啊?才元婴初期?这么低?”
灵泽:……
好吧,这个境界,或许对于天道大人来说,确实有点不够看。
灵泽垂下头,低声做着保证:“我会尽快修炼,尽快升级……”
“来不及了。”
疯道人摆摆手,“这上古破雷阵,要用出来,最低也要出窍境大圆满才行,你差了两个大境界,要靠打坐调息那一套升级,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那……”
灵泽开始搜罗宗门内可以拿到的,用来短期内提高修为的丹药法器,然而刚想了一会,就见疯道人笑着摇头,
“刚才夸你聪明,这会又成了个榆木脑袋。
“你现在要提升修为,还有什么方法,能比那个更快?”
灵泽有点懵,“……那个?”
疯爷爷站起来,一张传送阵,领着天劫和灵泽去到凌霄峰,
“给你的两个徒弟搭建一方最高级别的小世界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南烛真君一脸懵逼,“做何用?”
“双修!修他个十天半月,不停不休!”
第163章 第163章
摘星阁, 国师的洞府中。
书生打扮的年轻修士,站在自己那两层阁楼的窗边,一手虚虚拨动着面前悬挂的空鸟笼, 视线放空看向窗外, 静静听着背后修士的汇报。
背后的修士一身黑袍, 兜帽遮住脸, 看不清长相,声音雌雄难辨,但身形看起来, 更接近少女。
那女修恭恭敬敬地弓着背,最后说:
“已经一个多月了,那个叫灵泽的年轻修士,还有那银发少年, 仍旧没有从南烛真君的小世界里出来。”
听到这里, 国师拨动鸟笼的手指微微一滞, 进而轻笑,
“是么, 这孩子,倒是……挺厉害。”
那“厉害”二字,讲得很轻,语气中却满是玩味。
身后的女修自然是听出对方语气中的玩味是因为什么, 但她显然没有国师这样的闲心, 开这样的玩笑, 她仍旧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沉声说:
“师父, 徒儿怀疑,他们在那小世界中, 是想要通过双修,以最快的速度,提升修为。”
“哦?是么?”
国师这时微微转回头,朝徒弟的方向瞥一眼,虽然是疑问,可国师的语气中,却是听不出任何诧异的情绪。
但他还是顺着徒弟的话,温和地问一句:“为何会这么说呢?”
女修如实回道:“徒儿之前依照师父的嘱咐,用那上古困雷阵,成功将那少年困住。
“如果他们事后猜到徒儿当时用的阵法,那就要用上古破雷阵去解。
“而那上古破雷阵,要用出来,最低,也要出窍境,以灵泽之前的修为,根本用不出那破雷阵,如果是想要防着徒儿这一招,他们就必须将修为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到出窍境。”
听完徒弟的话,国师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对方,逆着光,国师脸上的神情晦涩难辨,他轻声问:
“你在担心?”
女修摇头,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小修士,何足畏惧。
“徒儿也不认为,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元婴境初期修士,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连着突破两个大境界,直达出窍境。”
“嗯。”
国师闻言,唇角轻轻勾起,他上前一步,轻轻抚了抚对方头顶,
“既如此,莫要再有这诸多顾虑了,放手将那大阵落成。”
女修朝对方深深一揖,“徒儿必定不辱使命!”
国师轻拍了拍对方肩头,绕开她,往门口走去。
直到国师绕去背后,女修这才看清楚,刚才国师手指轻轻拨动的那空鸟笼里,角落处的小草堆里,竟然燃着一丝极为微弱的火光。
那火光实在太微弱,乍一看,像一粒阳光下细小的尘埃似的,如果不是国师刚才在那小鸟笼边上站了那么久,饶是女修这样心细如发的修士,也根本不会注意到。
可是国师既然在那里看了那么许久,那这就绝不是普通的火星,这很可能……
“师父!”
女修沉声喊住已然快要离开房间的国师,“那是……师弟的魂灯!是吗?”
她的师弟,原以为已经在这笼中魂飞魄散的毕方,魂灯里,竟然还留有一丝星星火光?
这意味着什么……
女修心头一凛,下意识说:
“徒儿这就去将他那一丝残魂寻出来,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
国师原本已经迈出门槛的脚,这时收回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女修,仿佛要透过那斗篷,直视她的双眼,看穿她的灵魂似的。
女修浑身的杀气,顷刻间收敛了,垂下头,不敢再轻举妄动。
国师重新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如涓涓细流,
“小九,你虽受我之托,深入魔地,成为魔尊,可你仍旧是我儒家弟子。
“火球儿他无论有多大过错,终究是你同门师弟,如今他只余一缕残魂于世间,你得知此事,非但没有庆幸,反倒只想着要赶尽杀绝?
“我儒家之学,就是教你如此不忠不义,兄弟相残?”
烛九阴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来,“师父!徒儿知错!”
三个月后,飘渺阁。
飘渺阁主阁,位于北斗大陆南边一处山清水秀的半岛上。
主阁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但可谓遍地珍宝。亭台楼榭内,放眼望去满是玲琅的法器,和珍稀的灵植灵兽。
主阁所在的飘渺峰上空,常年氤氲着浓郁的灵气,五彩祥光在天际袅袅飘动。
这样充沛的灵气,并非像玄天宗那样是因为天然的灵脉所致,也并非天山那样是因为特殊气象所致,这里的灵气和祥光,都是飘渺阁花重金购置的天材、地宝、法器、灵植、异兽堆砌而成。
换言之,这飘渺峰上散发的,与其说是祥气,不如说是金钱的味道。
这金钱的味道,在最近这三天,变得越发浓厚了。
因为最近,是飘渺阁三年一度的内阁大会。
不只是灵气变得浓厚了,漫山的花草也都开得更盛,争奇斗艳似的,连山中鸟雀都变得比平时更活跃了,叽叽喳喳的。
只是这些变化,落在白景行耳中,非但不觉得热闹,反倒只觉得聒噪。
这次的内阁大会,他没有资格参加。
当然,白景行这个白老爷子一夜风流留下的子嗣,哪怕被白家接回来养在外宅了,在内阁大会上,从来也都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以往的内阁大会,他都只能与几位分阁主的助手一起坐在最外围的席位上,远远地听着,却不允许讲一句话。
只是,如今,连这旁听席,白景行也没资格坐了——
先前琉璃秘境在多宝阁地界开启,白景行抓住机会,将多宝阁盘活了,大赚一笔,又从那秘境里捞到不少天材地宝。
一向见钱眼开、抠门吝啬的白景行,这次却一反常态,将这些钱财宝贝,毫无保留地,全部带回飘渺阁,献到老阁主面前去。
他所求很简单——让自己进白家族谱。
只要他入了族谱,就能为他死去的娘亲正名,同时,依照白家家规,他也能正式进入飘渺阁内阁,拥有决策权。
可是,白景行还是太天真了。
他带过来的那些钱和宝贝,被白家“笑纳”了,之后却翻脸不认人,非但没有将他认回族谱,反倒拿白振业的死做文章,说白景行害死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根本不配姓白。
白家上下,人人都有魂灯的,白振业死在琉璃秘境的那一刻,这消息就藏不住了。
白景行也没打算藏。
白家的每一盏魂灯,都是由北斗大陆最上等的玲珑寒山石打造的,那玲珑寒山石上,可以映照出魂灯的主人临死之前最后的一段记忆。
白景行据理力争,说白振业犯下猪狗不如的罪行,想要坑害他性命在先,他为求自保才不得不对对方动手。
又说白振业与那劲节十八公联手,妄图屠|杀琉璃秘境中所有修士的性命,做出如此罔顾天伦之事,早该受天打雷劈,死不足惜。
可白景行义愤填膺地讲完这些话,白家上下对此却是不置一词,唯有白家老四站出来,指着白景行鼻子骂他贱|种,说他满口胡言,污蔑自己已经死去的二哥。
白景行便提出,要拿白振业魂灯外头罩着的那玲珑寒山石出来,查探他临死前的记忆,以证明他所言句句属实。
可白家老四却云淡风轻地说,白振业的魂灯上的玲珑寒山石,被打碎了。
“打碎?怎么可能打碎!”
那玲珑寒山石坚硬无比,普通法器根本伤不到它分毫,更何况那魂灯是放在白家祠堂里的,有层层护阁大阵保护,怎么可能被毁坏?
白家老四这明摆着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白景行气得咬牙切齿,看向背后端坐在高堂之上的白家老爷子和白家大爷,想问他们讨要说法,可白家老爷子只闭着眼一言不发,白家大爷淡淡道:“老四说得对,老二那魂灯,确实被毁了。”
听到这里,白景行气笑了。
合着来这里讲理,是讲不通的。
白家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公道!
公道没有,白景行认了,以为不过是惹了一身骚,转头要走,这才发现,一旦入了这狼窝,便没有回头路了。
他被禁足在这三尺见方的暗室中,连躺下都做不到,只能盘腿坐着,仰起头,透过头顶那巴掌大的小窗,看外面的鸟语花香。
“……内阁大会?”
白景行冷笑一声。
他知道,白家要在这次内阁大会上,给他“定罪”了。
白振业玩火烧身,自食其果,可是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背锅的。白景行就是那个背锅的。
“四爷!”
头顶上传来小厮的声音。
接着一道熟悉的气息飘入白景行鼻息之中。
“门打开,把人架出来。”
白家老四的声音响起。
吱呀一声,头顶的铁门被掀开,日光乍然照进来,晃得白景行睁不开眼。
他眯缝着眼,抬起手去遮挡那刺目的阳光,带动手上的镣铐发出叮铃铃的响动。
下一刻,手脚上的铁链乍然收紧,将白景行像沙袋似的从地底的暗室中扯出来。
白景行已经好几个月滴水未进了,此时虚弱得厉害,被强硬地扯回地面,立即扑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着。
“哟,这不是那贱|货生的野|种么?怎么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先前去闹祠堂的时候,那股子神气劲儿去哪了?”
白家老四一身锦衣华服,走到白景行面前去,故意将靴子踩在对方手指上,蹲下来,捏住白景行下巴,抬起他的脸,打量着,
“跟你娘一样,长了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学学你娘,出去|卖,也比觍着脸来找我们白家要饭,来钱快吧?”
白家老四的话音未落,立即引得他背后的下人们一阵哄笑。
所有人都垂着眼,睥睨着白景行,看他的笑话。
白景行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反驳,甚至不敢把自己被踩在脚下的手抽出来。
他不想再和面前这无赖纠缠,在这里,他落不到好。
白景行只想尽快离开这片炼狱。
所以他强忍住恶心,咬着牙问:
“内阁大会,讨论出结果了么,要如何处置我?”
白景行想开了,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他娘留给他的宅子和产业,全被白振业骗了去,他辛辛苦苦攒的宝贝,也尽数被白家收走了。
白家还能怎么处置他?
无非就是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搜刮干净,再打他一顿,把他从飘渺峰丢出去,给他一道禁令,让他此生都再不许踏入白家半步。
他认了,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他还是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
白家老四这时冷哼一声,甩开白景行的脸,脚掌在对方手背上左右碾了碾,听到对方痛叫,这才满意地站起来,退后一步,一边掏出手帕,开始认真擦拭刚才捏过白景行脸颊的那几根手指,一边邪笑着说:
“出来了,几位长辈一致同意,将你从白家彻底除名,从此不得踏入我飘渺阁地界半步。
“你名下所有产业,一律充公……”
听到这里,白景行冷哼一声,心想果然如他所料。
然而紧接着,就听到白家老四继续说:
“还有,碎了你的金丹,废了你的灵根,挑断你手脚筋脉,另外……毁了你这张脸。”
白家老四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讲出这一番话来,听得白景行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脸色惨白,手脚冰凉,眼前一阵眩晕……
他爹……这是要彻底断送掉他的修道之路,让他的后半生,生不如死?!
他也是白老爷子的亲生骨肉啊,何至于要赶尽杀绝至此?
白景行眼眶红了,泪水顷刻之间涌出来,模糊了视线。
白家老四见他这软弱模样,只觉得心烦,招招手,示意身后带过来的几个金丹境大圆满的修士,
“还磨蹭什么,动手吧,做干净些,别脏了我这院子。”
话音落下,白景行手脚上的缚灵锁链顷刻之间往四个方向收紧,将他瘦弱的身体呈大字型扯在空中,动弹不得。
白景行拼尽全力挣扎着,却根本挣不脱,他浑身颤抖,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地喊叫:
“白齐身!我是你三哥啊!你我身体里都流着白家的血脉,你如何能下得去手!”
听到白景行的话,白齐身脸上的邪笑收敛了,换作一副扭曲的面容。
他眼角抽搐着,从下属手中夺过那用来斩断灵根、挑断筋脉的玄铁钩爪,一步步朝绑在半空中的白景行靠近过去,
“你不提也就罢了,我本还想要将你打晕,给你个痛快。
“可你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一身腌臜的贱|种血脉,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我今日就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如何被挑开,你那污秽不堪的血脉,如何被我清理得干干净净!”
玄铁钩爪周遭散发的冰冷灵力,触碰到白景行手腕上的皮肉,激得他浑身剧烈一抖,扯住手脚的铁链叮呤作响,他想要再说什么,却发现极度惊恐之下,他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而白齐身却十分享受对方此时这副吓破胆的模样,重新露出阴狠的笑容,高举起玄铁钩爪,直直朝着对方手腕处的筋脉而去。
然而,就在那钩爪快要剜开皮肉时——
啪!
一道晴天霹雳,倏然落下。
银白的电光,不偏不倚,打在白齐身高举起来的手臂上。
那玄铁钩爪连带着整个手臂,顷刻之间被劈得焦黑。
“嗷——嗷——!”
白齐身抱住手臂,痛苦地嚎叫着,站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茫然四顾,
“谁?!哪个王|八|蛋!有种出来!”
话音未落,就见院外天边,黑色的雷云滚滚,带起阵阵轰鸣声。
在那雷鸣声中,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修士,纵身一跃,跳上院墙,闲适地蹲在墙头,俯视着院子里的众人。
年轻修士穿着最普通的玄天宗弟子服,周身沐浴在银白的电光中。
从他身上,分明查探不到任何高境界的气息,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自带一股极为可怕的气场。
不知道那气场究竟从何而来,院子里的一众修士一时都呆立当场。
直到其中资历最老的一个修士高喊一声:“保护四爷安全!”
修士们这才回过神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白齐身围拢在中央,严密地护起来。
有了一众金丹境以上修士的保护,白齐身这才重新硬气起来,他仍旧抱着手臂,抬起头,咬着牙冲墙头蹲着的年轻修士喊话:
“我乃飘渺阁白家四爷,白齐身!自幼受白家千年气运庇护!
“你敢伤我,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听完白齐身的话,灵泽一怔,接着双眼微微眯缝起来,露出十分困惑的神情。
他抬起下巴,轻点了点白齐身那只被劈得焦黑的手臂,
“可我已经伤过你了啊。”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白齐身哑了声。
他脸色一白,突然回过味来——
是啊,面前这年轻修士,为什么能伤到他?
这里是飘渺阁地界,今日是内阁大会,有重重叠叠的法阵护卫着,周遭又布满各种防御法器,还有阁内修为最高的几位大能坐镇,为什么……为什么这平平无奇的一个小修士,竟然可以如入无人之境,杀到他面前,公然伤他?!
对方究竟是用什么伤的他?
这气息……
这气息……
“天、天、天雷?!!”
白齐身吓得破音,嗓音尖细地喊着。
他这一喊,周围护卫他的修士们也都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同时往远离灵泽的方向退了一步,满脸惊恐地看向灵泽。
白齐身吓得面白如纸,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灵泽抬头,望一眼上方滚滚黑云,就见那云层之间,电光一闪,一个笑脸浮现出来,冲着他眨眨眼。
灵泽轻笑,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院子里众人,声音不大,语出惊人:
“我吗?
“不才……天道之子。”
第164章 第164章
……天道……天道之子?!
怎么会有修士胆敢如此口出狂言?他就不怕遭到天罚吗?!
可他刚才, 又实打实用出了九天玄雷,甚至那层层雷云到现在还汇聚在他头顶,如影随形。
如果不是天道之子, 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此时围拢在院子里的一众修士, 各个脸色惨白地看向蹲在墙头的年轻修士。
那修士脸上甚至还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
对方姿态越是闲适, 院子里的众人神情就越发凝重——
真的……真的是天道之子?
对方是替天行道, 要来讨伐他们的罪行了?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修士对天道的畏惧、忌惮、服从便在心底蔓延,让院子里一众修士都像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两股战战,再不敢上前一步。
“都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给我砍断那小王|八|蛋的手脚,留他一个活口,我要慢慢虐死他!”
论起嚣张跋扈、心狠手辣来, 白齐身和他二哥白振业相比, 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怕听到对面灵泽讲出“天道之子”这样的狠话, 白齐身此时依旧不知收敛——
因为这是飘渺峰,是他白家的地界, 他们白家受千年气运的庇护,这是遵从天道法则的。
哪怕对面那小王|八|羔|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九天玄雷的气息,在这里故弄玄虚,他刚才伤了自己的手臂, 那就是跟天道作对!
那就该死!死不足惜!
“我探过了, 那小王|八|蛋根本就只有元婴境, 你们几个一起上, 莫说他一个了, 就是对付十个,都绰绰有余了!
“还不赶紧上!”
院子里的一众修士, 虽说都是听凭白齐身使唤的“打手”,可他们也不是全无脑子——
白齐身有白家千年气运庇护,他们可没有,如果真的贸然动手,哪怕真的将那小修士拿下了,他们是否能逃脱天罚,却还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一众修士虽说都调动灵力,做好了对战准备,却到底没一个人敢做那出头鸟。
白齐身看出来了,朝着地上啐一口,咬牙切齿道:“一群窝囊废!白家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像猪一样混吃等死!”
他说着,也顾不得被劈得焦黑的手臂了,疼得龇牙咧嘴地,却还是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叠白玉罗盘,像打牌似的,尽数拋出去,
“这里,是你们每个人与白家签的生死契。
“本少爷今日便下死令,给我干掉那小王|八|蛋,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院子!”
刀架在脖子上,一众修士不敢不从,这才咬着牙,纷纷亮出法器,汇聚灵力,同时朝着灵泽奔袭而去。
众人嘶吼的喊声,法器带起的呼啸风声,夹杂着头顶滚滚黑云中雷电的轰鸣声,响彻天际。
眼看着数百道裹挟着无尽灵力的刀光剑气,同时朝着灵泽飞速刺过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浑身捅穿如刺猬一般。
灵泽从始至终,却只蹲在墙头,一动不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视线穿过层层刀光剑气,看向众人背后的某处。
银白的电光从层层雷云中倾泻而下,裹挟在他周身,让他仿佛沐浴在银白的瀑布中。
欻——!
欻——!
欻——!
刀光剑气同时朝着灵泽命门而去,却在堪堪要碰到他时……
轰——!
灵泽周身的雷电倏忽逆行而上,仿佛海上龙卷,呈现出龙吸水般的奇景。
银白的龙身在灵泽周身环绕一圈,轻松弹开所有刀光剑气,接着,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银白色护照,最后——
电光倾泻而下,直直地打在站在院子角落里的白齐身头顶!
“啊——!”
白齐身惨叫着,痛苦地浑身扭曲着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在抽搐中,从口中喷吐出浓黑的血水来。
一个身影缓步靠近过来,在鞋底快要触及那洇在地上的黑血的边缘时,停下脚步。
灵泽垂着眼,睥睨着被九天玄雷劈到只剩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中的白齐身。
白齐身头顶悬浮的那一排白玉罗盘已经全部熄灭,掉落在了地上——
他已是将死之人,再维系不住那些生气契,院子里的那一众修士,便不再受他驱使。
白齐身剧烈地喘息着,却像搁浅的鱼,只能一步步窒息,走向死亡。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抬起头,看向灵泽,用嘶哑到仿佛锯木头一般的声音质问:
“你怎么……怎么敢……”
灵泽抬起手,手腕转动着,视线从自己手臂上裹挟的银白电光,缓缓挪到头顶的黑云之上,最后又重新落灰脚下仍旧颤抖着的那人身上。
“抱歉……”
白齐身听到了灵泽很轻的一声道歉,心中冷笑,想说这小王|八胆敢伤我至此,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现在知道后悔,知道道歉了?
可这时,却听灵泽继续说:
“我本来想留你最后一口气,可是,没想到,天雷无情,下手重了些。
“看起来,天道,不想留你。”
白齐身闻言,双目圆瞪,仰着脖颈,满脸惊恐地看向灵泽,
“你……!”
啪——!
他一个字尚未能吐出口,就见银白电光一闪,不偏不倚,轰击在他头顶。
身体向上翻折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如被强拉到极限的弓箭,白齐身四肢剧烈弹动两下,眼前一黑,圆睁着双眼,直挺挺地倒下,再没了一丝气息。
院子里,一时陷入沉寂,落针可闻。
一众修士没了生气契的束缚,再没了继续朝灵泽出手的动机——
实际上就算有动机,他们也没有动手的勇气了。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年轻修士,竟然……竟然真的是天道之子!”
“他带着九天玄雷,从天而降,要来替天行道了!”
“白家这百年来所行罪孽,要被一并清算了!”
“一个也逃不掉!”
这样的认知,在一众修士的心底蔓延开。
他们有的颤抖着,扑通跪下来,朝灵泽咚咚磕着响头,有的丢盔卸甲,调转头,撒腿就跑。
也有尚存着一丝理智和愚忠,趁乱从一侧溜走,试图奔往飘渺阁主阁,向老阁主通风报信。
然而刚走了两步——
啪!
一道银白的电光打在他面前地面上,带起滚滚烟尘。
灵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白家那位老阁主,我自然要去会一会的,不劳烦道友专程通报了。”
那修士吓得他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再不敢前行半步。
灵泽这时回到院子中央,将被缚灵锁链吊在空中的白景行放下来。
白景行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住。灵泽慌忙上前一步,握住对方手臂,用力搀扶住对方。
白景行眼眶泛红,险些又要落下泪来,好在勉强忍住了,朝灵泽扯出一个笑来,
“你……你怎么……”
他从一开始与灵泽相识的时候,就在心中算计着想要对方出手帮他,可如今经历了许多事,白景行早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念头。
没想到,对方却在这时候从天而降,仿佛脱胎换骨,成了替天行道的大英雄,还带着……
“小鬼?”
白景行抬头,朝滚滚黑云中看去。
就见云层中,银白的电光一闪,隐约浮现出一张笑脸来。白景行忍不住也勾起唇角,回了一个很深的笑容。
“你们……怎么会来?”
“我们来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白景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灵泽,
“我的……东西?”
飘渺阁,主阁。
三年一度的内阁大会,仍旧在继续着。
他们前不久,刚讨论完上一个议题——白景行的处置结果。
内阁拥有决策权的十三名成员,无一例外,全部赞成老阁主的处置办法。
其实白家老大,白兴邦,是想要直接杀了白景行,以命偿命的,可白老爷子到底是念及对方身上流着他的血脉,决定勉强留下对方一条命,只废了他的灵根,断了他的修行之路。
白兴邦倒也没有异议,那以后就是个废人了,翻不起任何风浪。
“做干净了?”
白家老爷子这时满是褶子的眼皮掀起来,看向白兴邦。
“齐身已经动手了,不过……”白兴邦道,“齐身那小子,临时又自作主张,添了一条,要毁了白景行的那张脸。”
白家老爷子闻言,哼笑一声,摆摆手,无所谓地说:“他喜欢,随他吧。”
仿佛他们要处置的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不是他们白家的子嗣,而不过是窝棚里养的一只牲畜罢了。
见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了,坐在白家老爷子身边的老管事,这时转而朝白家老爷子拱手施礼,
“老爷,时辰差不多了。”
这便是提醒白老爷子,要尽快进入本次内阁大会最重要的一个议题——
阁主的任命。
白老爷子,已经在阁主之位上,坐了三十年了,虽然每三年召开一次内阁大会,每次内阁大会都会提起“阁主任命”的议题,但内阁成员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形同虚设的一项议题罢了,阁主之位,必定是老爷子的,他一天不死,这位子便不可能换其他人坐。
然而,今天的这次内阁大会,却是个例外——
最近有消息流出来,传言,北斗大陆七大门派的护门大阵,其实是一场阴谋,意图操控各大门派,建成一张弥天大阵。
若传言属实,那么,阁主之位,便不能继续由老阁主担任了。
现在护阁大阵的操控权,在现任阁主,也就是白老爷子手中。
而传闻中魔域的那张大阵,是以白老爷子的傀儡做阵基,那么,为了防止飘渺阁最终沦为摘星阁那一位控制修界的棋子,这护阁大阵,就不能继续由白老爷子操控。
只有白老爷子将阁主之位让出来,这大阵的操控权才能易主。
而新任阁主,将落在谁头上……
老管事这时转过头,朝白家大爷白兴邦,笑得意味深长。
白兴邦这时却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只等着自己那老不死的爹讲出他的名字,便演出早已经在心中盘算许久的戏码——先装模作样地推辞一番,再眼含热泪,临危受命,替父亲扛起这重任。
然而,白家老爷子的声音,在主阁响起,讲的内容,却让白兴邦险些从太师椅上跌下来。
“身为现任阁主,老夫提议,下一任阁主,由白凤行担任。”
白兴邦闻言,蓦地抬头,眼中迸射出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什么?!
白凤行?!
白家老爷子那个不成器的庶出兄弟家的长子?!
他爹老糊涂了,疯了吗?!放着他这个白家嫡长子不立,却要去立那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而这时,一直恭恭敬敬缩在白老爷子身旁的白凤行,缩着脑袋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白老爷子面前,涕泪横流,
“父亲!孩儿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此事,还望父亲三思!”
哼?父亲?
白兴邦在心中冷笑。
虚伪至极!无耻至极!
白老爷子这时抬起抬起苍老如枯木般的手,挥了挥,
“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能力,与你这些年,在阁中勤勤恳恳做出的业绩,我与其他几个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哼?能力?
白兴邦心底嘲讽的冷笑声更大了。
这个窝囊废,这些年除了挥金如土,耽于享乐之外,做过什么业绩?
然而白老爷子说完,意味深长地将目光在在座的几个分阁主脸上扫视一圈,几个头发花白的分阁主纷纷点头,竟然各个脸上都写着十分认同白老爷子的话的模样。
白兴邦见状,越发怒不可遏。
这帮老东西,怕是早就被他爹这个老不死的收买了,一早就打算把位子让给白凤行这个废物,拥立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做阁主,拱他在前头做傀儡,老爷子好安安心心做他的“太上皇”,暗中则继续把持住整个飘渺阁。
如意算盘打得这么响,算盘珠子都崩到白兴邦脸上了!
而跪在堂中央的白凤行,听完白老爷子的话,又抬头将几位资历深厚的分阁主看一遍,最后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红着眼眶说:
“既然如此,晚辈承蒙父亲,还有几位叔叔伯伯抬举,值此危难之际,便义不容辞……”
将白凤行那惺惺作态的模样看在眼里,白兴邦几乎要呕出血来——
果真不愧是他爹这老东西训出来的人,和他爹一样不要脸!
而这时,早已经安排好一切的白老爷子,镇定自若地开启了投票仪式。
高堂正上空悬浮的法阵中,象征赞成白凤行担任新一任阁主的玲珑寒石灯盏,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
“七盏寒石灯,超过半数,”白老爷子最后宣布,“依据本阁旧例,白黄石之子,白凤行,正式接任飘渺阁阁主之位。”
阁主任命仪式,正式开启。
白兴邦眼底,由愤怒的狂躁,逐步转为阴狠的平静。
他看向坐在白老爷子边上的老管事,朝对方轻轻颔首。
老管事也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安排好一切,白大爷尽管放心。
紧接着,在老管事的住持下,一杯象征权力交接的玉灵酒,由托盘盛着,送到白老爷子面前。
白老爷子亲手将那酒壶拿起来,倒了一杯清澈的酒水,送到白凤行面前。
白凤行眼眶仍旧红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受宠若惊地将那酒杯接下来,仰起头,一饮而尽。
白老爷子摆出一副长者的慈祥笑容,轻轻拍拍白凤行肩头,“好孩子,这偌大的主阁,往后,便交给你了。”
说罢,白老爷子抬手,往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里,注入一缕灵力,然后将那象征飘渺阁最高权力的阁主之戒,摘下来,正要往白凤行手指上戴,这时……
“噗——!”
白凤行脸色一白,胸口一滞,口中喷出一口黑血来,吐了白老爷子满身满脸。
白老爷子瞪圆了一双眼,尚未回神,就见白凤行“扑通”一声,身体直挺挺地朝前栽倒下去。
堂内一片哗然。
“药老!快喊药老来!”
老管事慌忙起身,一面维持秩序,一面指使人尽快将陷入昏迷中的白凤行抬出去。
待到骚动平息,白老爷子瘫坐在高堂之上的太师椅中,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隔着人群,目光直勾勾落在白兴邦脸上,
“逆子!逆子!”
白老爷子“啪”一下,掌心用力拍在座椅扶手上,阁主之戒碰撞在雕花紫檀木上,发出清脆声响。
白兴邦立在人群中,淡然自若地整理着袖口衣襟,闻言,冷笑一声,
“父亲,何出此言?这里是内阁大会,没有证据的事,随意污蔑,按照旧例,可是要严惩的,阁主犯错,亦无特赦。”
白兴邦说着,甚至将目光从地上尚未干涸的血渍和酒渍上,意味深长地挪到白老爷子的掌心去,那眼神,仿佛在说——
若要深究,这毒酒可是您老人家亲手送到白凤行口中去的,毒害他的嫌疑,您比我,只会多,不会少。
白老爷子一口黑血淤积在胸中,只能咬着牙吞进肚子里,缓缓地点头,
“好,好,好哇!好哇!”
一个白凤行,白老爷子未必有多在乎,那个窝囊废,就是被毒死了,白老爷子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
如今自己安排好的傀儡还没上位,就被对面这不肖子坑害下去,白老爷子心中再恨,也到底顾及大局,只能咬着牙,将内阁大会继续住持下去——
无论如何,阁主之位,今日必须有个定论。
待到主阁内收拾停当,白凤行的风波暂时平息了,白老爷子那只戴着阁主之戒的手伸向半空中,哑着声音说:
“白凤行因故无法继续担任阁主之位,现在,新任阁主人选,重新商议。”
听到这句话,白兴邦满意地笑望着白老爷子——
他的目的达成了。
只要白老爷子重新住持阁主的选任章程,那这个位子,他白兴邦势在必得——
白老爷子现在完全可以重新再去捞一个像白凤行那样的,侧室的窝囊废出来,但他不可能通过投票的——
刚才白凤行拿到了七盏琉璃灯盏,只勉强过半,那其中还包括了白凤行的爹白黄石的一盏灯。
如今白凤行被毒害,白老爷子丝毫没有替对方主持公道的打算,却只将阁主选任章程继续下去,这便摆明了,在白老爷子心里,那年轻人的一条命,还比不上一个议题重要。
如此一来,白黄石必然不可能再为白老爷子拱立的新傀儡亮起灯盏。
那么,接下来的主动权,就全在手握半数灯盏的白兴邦手上了。
父子二人,隔着一个主阁的大堂,一坐一站,远远地对望着,剑拔弩张。
许久之后,白老爷子开口了,
“老夫以现任阁主之名,提议,新任阁主之位,交于……吴史鉴。”
吴史鉴,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帮白兴邦送毒酒给白凤行的那位老管事。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白兴邦气得眼珠都要瞪出来,“吴管事他根本不是白家的人!”
白老爷子这时却悠然转动着拇指上的阁主之戒,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淡淡道:
“本阁旧例,从未明文规定,说只能白家任飘渺阁阁主之位。
“凡阁主子弟,在位十年以上者,有能者任之。
“这才是阁训上的原文,兴邦,如果学艺不精,便去戒律堂,重新学两年,再回内阁吧。”
白兴邦恨得脸颊肉都在颤抖,他看向一旁的吴史鉴,却见吴史鉴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吴管事是白家的老人了,之所以愿意和白兴邦联手,只是因为双方事先达成一致,如果白兴邦做了阁主,许诺给吴史鉴油水最多的三个分阁的阁主之位。
而如今白老爷子直接将飘渺阁最高的位子许给他,那三个分阁,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了。
倒戈相向,不过是在一瞬间的事。
再回头看白老爷子,一副“跟我斗,你还太嫩”的笑容,闲适地稳坐在高堂之上的雕花椅中。
白兴邦盯着对方,眼角抽搐,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白老爷子将那笑容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不妙,下一刻,从他坐的紫檀木雕花椅上,倏忽伸出上百条缚灵藤来,顷刻间将对方捆得严严实实。
那缚灵藤无色无形,只以木系灵力凝聚而成,除了被死死压制住的白老爷子之外,在场根本没有任何人察觉出异常。
白老爷子张嘴正要求救,从那雕花椅周围,顷刻之间又弹出千百支灭灵箭。
冰冷的箭矢之上,闪烁着由灵力汇聚而成的幽幽寒光,直指白老爷子周身每一处要穴和命门。
“父亲,你胆敢喊出一个字,下一刻,坐在那雕花椅上的,就会是一具死尸。”
白兴邦传音入密,冰冷的声音如蛇蝎钻进白老爷子脑海中。
白老爷子浑身皮肉颤抖着,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在心中嘶吼:
“孽畜!不肖子!
“你胆敢弑父!就不怕遭天谴吗!”
白兴邦冷笑,“怎么,您还不知道吗?天道早已经陨落了。
“若果真有天谴,我早该死了十次不止了,如何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白老爷子在飘渺阁阁主之位上坐了这么久,自然早就知晓天道陨落一事,他不过是存着最后一丝侥幸,觉得可以以此吓退这逆子,如今看来,也做不到了。
绝望中,白老爷子继续传音入密,“你敢杀我,现在这阁主之位,你也休想拿到!”
“是么?”
白兴邦抬起手,指尖灵力送出去,缠绕在白老爷子拇指上,一副准备强硬地抢夺那枚阁主之戒的架势。
白老爷子同样释出无尽灵力,死死扣住拇指上的戒指,拼死不肯松手。
白兴邦耐心告罄,索性从腰间拔|出匕首,那匕首沿着地底如毒蛇般穿行,最后从白老爷子背后飞出,冰冷的刀锋直指对方后颈处命门。
竟是要一击了结白老爷子的性命!
白老爷子目眦欲裂,惊慌失措地看向在场的一众内阁成员。
可在场的众人,却木头般杵在那里,没有一个打算出手干涉这场父子相残的闹剧的。
白兴邦冷笑,
“老不死的,你以为你手下的那帮老东西,和你能有多少情义?
“他们皆为利来,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们那些卑贱的忠心,又怎么可能继续跟随着你?”
“你……!”
白老爷子气到一个字也吐不出,眼睁睁看着背后那冰冷的匕首刺入他脖颈处的皮肉,带出尖锐的疼痛。
他要死了……
恐惧、悔恨、愤怒……各种情绪裹挟着白老爷子,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坐以待毙。
轰——!
震天的轰鸣声,倏地响彻全场,紧接着……
啪!
头顶上电光一闪,雷电如银龙从天而降,直直地击打在白兴邦头顶。
“啊——!”
白兴邦惨叫一声,松开了对白老爷子的束缚。
白老爷子回过神,睁开眼,就看到白兴邦仰面躺在地上,半边身体都被雷电劈得焦黑,正浑身抽搐着,不断发出呻|吟。
他一边呻|吟,目光一边在房间内每个角落逡巡,
“是谁……哪个混账王|八羔子……敢伤你大爷……”
白老爷子腾的一下从那雕花椅上跳起来,朝白兴邦一步步逼近过去,
“哈哈哈哈,逆子!逆子!
“你胆敢犯下弑父的罪行,天理不容!
“天道也站在老夫这一边,要还老夫一个公道了!
“好!好哇!
“老夫今日,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
白老爷子说着,顷刻之间抽出腰间佩刀,刀刃裹挟着无尽灵力,不由分说,往白兴邦头顶劈砍过去。
欻——!
啪!
“啊——!”
白老爷子的刀刃尚未触及白兴邦的头顶,又是一道银白的电光落下。
这次,银龙直直地打在白老爷子挥刀的手臂之上,逼得对方丢掉长刀,抱着手臂,失声痛叫起来。
到这时,父子二人才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们一面捂住自己被雷劈得焦黑的身体,一面在房间里搜寻着这雷电的来源。
就见房梁之上,一个年轻修士蹲在那里,周身萦绕着银白的电光,齿间咬着一根瓦松,睥睨着阁内众人。
白老爷子率先回过神来,苍白着脸问: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灵泽竖起一根手指,银白的电光像套索似的在他指尖轻轻打圈转动,他神情淡然,不介意再次报上名号:
“天道之子。”
白老爷子自然不信这世上果真有什么天道之子,可对方周围的电光,又实打实带着九天玄雷的气息。
强压下心中惊惧,白老爷子问:
“谁派你来的?你究竟想做掉谁?”
灵泽闻言,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诸位,都将平等地受到天罚。
“一个,也别想逃。”
第165章 第165章
一个……也别想逃?!
好大的口气!
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到底是什么人!
他为何胆敢如此公然打着天道的名号,招摇撞骗?!
要知道,哪怕天道陨落了, 妄图取而代之, 那也是必定要遭到天罚, 会被反噬的!
他就不怕魂飞魄散于此?!
白老爷子和白兴邦震惊到无以复加, 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身上被天雷劈伤的巨痛,只呆立在原处,难以置信地看着房梁上蹲着的年轻修士。
对方看起来实在太淡定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看不出一点点心虚和虚张声势的情绪。
难道……难道说……
白老爷子捂住被雷劈过的手臂,眯缝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年轻修士, 脸色苍白, 一言不发。
此刻大堂之内, 听到灵泽的那句“在座的诸位,都将平等地受到惩罚”, 所有内阁成员都慌了,在商场打拼几十年稳如老狗的一众阁员,此刻却乱成一锅粥,吵吵嚷嚷, 哄抢着往门外去。
然而他们冲在最前面的修士尚未能碰到门槛, 就听“噼啪”一声巨响, 那整扇雕花木门被雷电劈坏, 死死地焊进门框中。
门扇周围萦绕着刺目的银白电光, 仿佛在告诫那些闹哄哄想要往外逃窜的阁员——胆敢忤逆天道,下场犹如此门!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阁员, 险些被那天雷电光打伤,吓得连连后退,最后扑通扑通,尽都仰面跌坐在地上,甚至有两个直接吓哭,涕泪流了满脸。
而仍旧站在自己的阁员席位上,心性还算坚韧的几个老人,这时逐渐缓过神来,一起看向横梁上的年轻修士,高声质问:
“无齿小儿!区区元婴境,就敢孤身来我内阁大会叫嚣!未免太不将我飘渺阁放在眼里!”
“正是!你以为自己引了些九天玄雷残存的电光过来,再配合上一些不入流的法器术法,做出障眼法的雕虫小技,便能唬住我等?未免太小瞧我们内阁的老人!”
“究竟是谁指使你过来?现在将幕后主使供出来,我们飘渺阁愿意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臭小子!老夫认得你这张脸!你是……玄天宗凌霄峰南烛真君的弟子,灵泽!”
“呵,我当是多大的背景,不过是南烛教出来的没教养的徒弟罢了!”
“南烛当年年轻的时候,还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那白虎坐骑用的鞍辔,还是老夫亲手送的上品法器!论起来,南烛当年光着屁股练剑时,老夫还教过他两招剑式,他叫我一声老师伯,你应当叫我一声祖师爷!”
“原来是这个臭小子?哈哈,我当是何方圣神!南烛不懂得教导,老夫便替那老东西,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龟孙!”
如此一来二去,这一众内阁成员里几个资历老的修士,很快弄清楚了灵泽的身份,一旦确定了对方不过是个小宗门的小弟子,他们便觉得刚才那所谓“天道之子”的说辞,就是唬人的把戏了。
认准了这一点,哪怕对方用出的雷电,确确实实带着九天玄雷的气息,这帮老东西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摆出一副鄙夷和不屑的神情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话音未落,已经纷纷从各自的乾坤袋里掏出各种带着无尽灵力的精巧法器来,同时朝着灵泽围攻过去,各个气势汹汹,一副不将这小|王|八|蛋打得屁滚尿流、跪地讨饶,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而就在他们围攻过去的那一刻,灵泽倏忽调动体内灵力于脚下,御风而行,飞身离开那处房梁,躲开众人的围攻,箭矢般朝着背后的侧门冲去。
这大堂里,东南方向的几个正门已经全部都被天雷焊死了,又有电光环绕,根本不可能通行,此刻整个房间唯一仅剩的出入口,便是那西北角的一扇侧门了。
眼见着灵泽飞身往那仅有的侧门冲去,追上来的一众修士中有人高喊一声:
“他要逃跑!把侧门堵上!决不能让他活着逃出去!”
然而那人话音未落,就见头顶一声巨响——
轰!
啪!
银白的电光将原本昏暗的内阁大堂照得亮如白昼,原本隐没在黑暗中的西南角侧门,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啊——啊——啊——”
一个白老爷子的心腹小厮,原本趁乱,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侧门逃出去,偷偷给另外几个门派还有摘星阁通风报信,请求支援。
可不曾料到,他还没能摸到侧门,便被一道雷电劈得双腿失去知觉,只能痛叫着在地上打滚。
手中高举着法器围攻过来的一众内阁成员,看到这情形,全都傻眼了——
那臭小子,根本不是吓得想要逃跑,他之所以突然调头往侧门冲,只是要阻止那小厮从这里跑出去?!
而这时,就见灵泽收回手,定定立于雷云之下,转回身,依旧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看向阁内众人,
“我说过了,在座的诸位,一个,也别想逃。”
那一瞬间,这年轻修士周身散发的气场,让房内一众内阁老人都被震慑住,他们心中同时涌现出一个念头——
莫非……他真的是天道之子?!
可这年轻修士说了,在座的,一个都别想逃,全部都要平等地受到天罚。
说到天罚……
现在这些内阁成员,能坐到这个位子上这么多年,哪一个身上不是背负着许多人命和冤案的。
如果不是知道天道陨落,如果不是仗着头顶上那张象征飘渺阁千年气运的大阵,他们早已经死了十次百次不止了,哪还能好好地活在这里……
想到这里,这一众修士忽而生出鱼死网破的心思来——
对面打着天道之子的名号,不打算给他们活路,他们不如群起而攻之,一举做掉这小王|八|蛋,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一时间,屋内有人高喊一声,众人纷纷响应,各个亮出本命法器,纷纷朝着灵泽头上招呼过去——
“看罩!”
副阁主一马当先,手中托着九龙神火罩,直直地往灵泽头顶扣过去。
啪!
灵泽飞身往后退了半步,银白的电光落下,那闪着火焰纹路的神火罩,顷刻间碎裂成许多片。
“呃……”
与那神火罩灵力相同的副阁主,立即捂住胸口,扑倒在地,口中吐出一口血水来。
“看锤!”
西南分阁主双手抡起雷霆万钧锤,径直往灵泽头颅砸去,那架势,便是要一举砸碎灵泽的头骨。
啪!
然而,又是一道电光落下。
雷霆万钧锤周遭的雷电,本就承自九天玄雷,又怎么可能是天雷的对手。
那银白的电光落在重锤之上的瞬间,锤身便轰隆一声,碎裂开来,再没有一丝雷电光泽闪耀,俨然变得与山上的普通石块没有分别。
和那雷霆万钧锤一样,变得黯淡无光的,是它的主人,西南分阁主。
那位阁主脸色苍白,倒在地上,浑身颤抖,虽看不出什么外伤,可观其气息,竟是直接跌落了三个大境界,俨然与废人无异!
砰砰砰!
几枚硕大的佛珠倏忽激射而出,炮弹般朝着灵泽命门袭来。
是东部分阁主的本命法器,无量寿佛珠!
灵泽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拨,立即从头顶引下三根雷电来,“啪”“啪”“啪”三声,不偏不倚打在那三枚佛珠上。
三枚佛珠仿佛与东部阁主同气连枝,佛珠被打碎的那一刻,那阁主的双手与一条腿,便同时被废,再难以继续对战。
“罡风,来!”
东南阁主手中挥舞着平天罡风扇,扇面足有五人高,一扇落下,试图将灵泽像蝼蚁一般扫除干净。
然而灵泽只是淡定地召唤出赑风,轻松吹散了对面的罡风,那扇面在风中翻转几圈,最后扇骨直直地朝着主人飞去。
欻——!
东南阁主尚未回神,那尖细锐利的扇骨,已然捅穿了他的心脏,扇骨上带起的赑风,缠绕在他周身,他身上每一块皮肤都迅速变得干瘪,仿佛瞬间被风干成一具骸骨——
这东南阁主是他们发难的这一群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没想到,刚出手,眨眼之间,就被打得魂飞魄散!
正要祭出本命法器,上前拼命的几个人,见此情形,同时愣住了,一时都吓得不敢再上前一步。
灵泽将众人扫视一圈,道:
“不用浪费时间一个一个上来送死,你们所有人,一起上吧。”
这……
这臭小子,竟然如此口出狂言,想要一个打十个!
余下的几人也不再犹豫了,高举起法器,一拥而上。
乒——
乓——
啪——
在兵器碰撞、灵气对冲、嘶吼拼杀、电闪雷鸣的声响中,一炷香之后……
五行珠、玄女剑、无极刀、玲珑宝塔、火云邪神印、无我金刚链……
一众北斗大陆最顶级的本命法器,尽数被九天玄雷打落在地上,顷刻间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而刚才还气势汹汹扬言要教训灵泽这个小王|八|羔子的一众修士,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各个哀哀痛叫着。
这些质疑灵泽的能力,并且试图反抗的修士,此刻不是已然死亡、昏厥,就是浑身抖如筛糠,趴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们现在承受的,不只是身体的痛楚,更多的,是心中的绝望——
飘渺阁,与北斗大陆其他六大门派都不同。
他们之所以从不参与五门联考,从不在那样的考核试炼中选拔子弟,因为想要进入他们这一派,倚靠的,从来都不是修炼天赋和勤勉的努力。
要进飘渺阁,靠的,是贵族血脉、家世背景、和巨量的财富。
也就是说,这飘渺阁内的一众阁员,虽然各个修为都不低,最差也有元婴境以上,可是,他们本身的实力,其实和初阶修士没有太大差别——他们的修为,是靠自己手中的本命法器,还有身上金钱堆砌的各种优良装备,强行拔高的。
而这些让他们能够在北斗大陆横行霸道的精良装备和法器,此刻却被那年轻修士和他手中的九天玄雷,劈成一堆破烂!
那年轻修士劈的,不是法器,那年轻修士劈的,是他们的道途!
而真正让这些内阁成员道心破碎的地方,还不是损失自己的本命法器,而是,那年轻修士在打败他们的时候,那差别待遇——
他们这些修士,虽然都成功坐到了内阁,可是实际上修为境界却是参差不齐的。
因为实力差异,所以在对战的时候受伤程度不同,这原本没什么奇怪的。
可是让他们震惊的是,现在这房间里,主动出手的这一批修士,他们的神魂和法器的损伤程度,根本和他们的修为境界毫无关系!
那副阁主手中的九龙神火罩,虽然是至臻法器,可是攻击力和防御能力都并不强,所以副阁主至今也只是个元婴境初期,可他和那年轻修士正面对战一个回合下来,却只是吐了点血,受了些内伤,既不致命,也没有跌落境界。
而反观东南阁主,手握最顶级的至臻法器——平天罡风扇,修为是这群动手的修士中最顶级的一个,已然是出窍境大圆满,哪怕与现任阁主白老爷子对上,也未必会落了下风。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座战力最强的修士,竟然……直接被那年轻修士当场打得魂飞魄散!
这说明什么?
这便是说,那年轻修士与他们,实力根本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他想要伤谁,伤到多重,根本不取决于对方的实力,而取决于……他自己的心情!
这根本不是对战,更不是自保,这完全是……完全是……
那个词,在修为在座修士的脑海中,呼之欲出。
这时,就见灵泽确定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场的局势,便收起手中雷电,缓步上前,依次走到每一个被他动过手的修士面前去,分别丢下一张黄色的纸符,口中念念有词:
“——飘渺阁现任副阁主,内阁常任成员,轩辕洪光,曾借助飘渺阁大门大派的资源便利,仗势欺人,恶意竞争,挤兑自己辖区内勤勤恳恳经营自家业务的小作坊妙针阁,致使妙针阁关门歇业,阁内二十名长短工失业,阁主一家五口流离失所。
“现损毁轩辕洪光本命法器,及全部护身法宝,共计一百零七件,以示惩戒。
“——飘渺阁现任东部阁主,内阁常任成员,胡有志,曾因看中僧人怀秀的本命法器无量寿佛珠,试图花费重金购买,未能达成,且被对方出言顶撞,一怒之下,着人砍断对方双手及右腿,逼迫对方交出无量寿佛珠。
“现损毁胡有志本命法器,斩断其双手及右腿,以示惩戒。
“——飘渺阁现任东部阁主,内阁常任成员,闻一帆,曾因觊觎东部沿海一户散修余发家中幼女余芳貌美,欲以重金买入宅中为婢,余芳抵死不从,便倚仗飘渺阁之势,强取豪夺,余芳入宅当晚,被强|奸致死,余发一家五口状告无门,举家前往摘星阁,欲揭发闻家罪行,闻家围追堵截于半路,放火烧屋,谋害余发五口性命。
“现毁损闻一帆本命法器,令其神魂俱灭,并夺其轮回气运,令其往世不得为人,以示惩戒。
“——飘渺阁现任东南阁主……
“……
“……”
一段又一段的罪孽被揭发,一张又一张的黄色符纸被灵泽双指捻着送出去。
每一张写满罪证及天罚的黄纸落下,在场的众人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是了,这年轻修士刚才,那根本不是对战,那是……审判!!
是以一种公正到近乎冷情的方式,对他们做出的审判!
到这一刻,在场的众修士哪里还敢发出半分反驳的声音——
他是天道之子!
他真的是天道之子!
飘渺阁内部早已经溃烂如魔域一般,这修士便是受天道之托,前来降下天罚,清理门户!
待到灵泽发出最后一道审判的符纸,整个厅堂中,已然鸦雀无声,只剩下头顶滚滚黑云中,传来阵阵轰鸣雷声。
灵泽转身,朝着从始至终都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角落中的白老爷子缓步走去。
刚走了两步,只听“嗖”的一声,黑暗中,竟是有数十根毒针同时朝灵泽后颈射过来!
是躲在暗处的老管事,吴史鉴。
和试图挑衅“天道之子”的权威,最后被一个接着一个审判的那群冲在前方的阁员不同,吴史鉴此人,心思深沉,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臭小子是有备而来——能毫发无损地用出九天玄雷的,怎么可能只是个虚张声势的普通宗门小弟子?
所以吴史鉴从头到尾都默默地藏身在暗处,为的,就是寻找到现在这个时机——他要趁这混账小子结束审判,警惕心最薄弱的这个空挡,用他自己炼制的毒针,一举拿下对方的性命!
嗖——
嗖——
嗖——
数十根闪着寒光的毒针,像夜间落下的暴雨,同时往灵泽命门射去,然而……
啪!
那密密麻麻的毒针,最终没能刺入灵泽的死穴,却在眼看着就要触碰到他的皮肉的时候,被他倏忽之间凝结出的寒冰护盾尽数格挡开。
啪、啪、啪……
毒针如雨点般落在地上。
吴史鉴难以置信地双目圆睁,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躲得过我的偷袭……你……你根本不是元婴境!”
灵泽自然早已经不止元婴境,他在那小世界里,和小天双修了整整三个月……
但这些,他自然不会向背后的偷袭者解释。
他过来这飘渺阁之前,特意用那蛊虫壳贴满手臂,隐藏自己的修为境界,为的就是防止有吴史鉴这样喜欢下黑手的修士,暗中偷袭。
此时灵泽转回身,一步一步朝吴史鉴靠近过来。
看到灵泽和他身后的滚滚雷云,吴史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磕着响头,嘴里喊着讨饶的话: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不知好歹!
“小的罪该万死,合该遭受天罚!”
灵泽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缓缓抬起手臂,从雷云之上,召唤九天雷劫。
轰——
银白的电光如一条小银龙,缠绕上灵泽的手臂。
然而电光尚未出手,对面吴史鉴却率先从腰间掏出佩剑,剑刃直指自己脖颈,高喊:
“不劳爷爷动手!在下自行了断于此!”
说罢,无尽剑气裹挟着吴史鉴的周身,带出凌冽杀意。
竟然……果真是要自尽于此?
这年头在灵泽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推翻——
就见吴史鉴佯装出一副准备自刎的架势,暗中却调动灵力于剑柄上,开启了剑柄中置入的那暗|弩的扳机。
正对着灵泽眉心的剑柄尾部,顷刻间激射出一支毒箭。
嗖——
啪!
毒箭未能靠近灵泽,中途便被雷电劈打得调换方向,转而朝着头顶射出去。
锡金锻造的毒箭,成了九天玄雷完美的载体,引着那银白的电光,一路朝上,轰在悬浮于半空中的那十多个玲珑寒石灯盏。
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寒石灯一盏接着一盏坠落,砸在地上,碎成粉末。
以那十三个灯盏为阵眼布下的飘渺阁气运大阵,从此被彻底粉碎。
白家联合几个修真大族,以财富堆积起来的千年气运,不复存在。
灵泽这时重新走到吴史鉴面前去,垂眸看着对方。
吴史鉴这时已然吓得连剑也握不住,只能浑身颤抖着,脸色苍白地迎接对自己的审判。
“——飘渺阁现任总管事,内阁常任成员,吴史鉴,教唆自己的弟子白振业,前往琉璃秘境,妄图残害秘境内无辜修士。在任期间以权谋私,残杀无辜修士七十四名,其中包括白景行生母,柳如风。
“我以天道之名,对你降下天罚。”
话音刚落,灵泽抬起手臂,再落下时,九天玄雷汇聚成一条长龙——
轰!
银白的电光朝着吴史鉴头顶,倾泻而下,只一瞬间,便将他劈成灰烬,神魂俱灭。
这阵仗,让在座的修士直接吓破胆,白兴邦更是吓得“哇哇”大叫,拖动着被劈得焦黑的一条腿,往远离灵泽的方向挪过去,□□处不知何时,流出一滩水渍,将周围地面洇成深色。
灵泽瞥向他,微微怔住。
没想到,传闻中手段歹毒、心机深沉的白家大爷,当真遇上大事,竟是这样懦弱无能的表现……
灵泽绕开白兴邦,径直走到白老爷子面前去。
白老爷子此刻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双目混浊,呆怔地看着前方地面上,碎成粉末的灯盏——
白家积攒的千年气运没了,他这么些年辛苦组建的内阁死的死伤的伤,那些花费重金购买的珍稀法器,也都尽数被摧毁……
他大半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了。
以他的罪孽之深重,恐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知道面前这臭小子既然够胆量引下九天玄雷,既然胆敢独闯内阁大会,那必定是有备而来的。
所以那帮蠢货冲上前去时,白老爷子始终一言不发地呆立在原地看戏。
而直到此刻,漫长的审判结束,白老爷子才确信一件事,一个让他绝望的事实——
眼前这个叫灵泽的年轻修士,竟然手握天道权柄!
手握天道权柄,那便是可以随意行使天道的职权,而不会遭受天罚,也不怕被反噬。
那便是……行走于世间的天道化身!
他区区一个半身入土的老修士,凭什么和天道斗!
想到这里,白老爷子用力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他从腰间取出佩刀,刀身裹挟的无尽灵力,直指自己眉心,
“不劳天道之子动手,老夫,自行了断。”
灵泽眉心轻拧。
他知道白老爷子和吴史鉴白振业不同,他说要自行了断,便是真的要自尽于此。
而就在那刀身裹挟的灵力快要碰到对方命门时,灵泽却抬手,一掌劈开对方的刀。
眼见着长刀飞出去,刺入两米之外的地面,白老爷子茫然看向灵泽,
“你……这是何意?
“莫非,你想留我一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灵泽摇头,“我没有您那样的恶趣味。”
白老爷子不解,“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白老爷,”灵泽淡然说,“您的一座分|身傀儡,尚留在魔域的那张弥天法阵中,用作阵基。
“那张弥天阵一天不除,我就需要留你一命,以保证计划可以照常进行下去。”
白老爷子闻言,越发迷茫,“……计划?什么……计划?”
灵泽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只说:“很快,整个修真界都会知道的。”
白老爷子知道自己问不出答案了,转而问了一个更加迫切的问题:“你来飘渺阁,究竟……想要做什么?”
灵泽见对方终于问到重点,眼中浮现几分欣慰神色。
他重新直起身,一字一顿道:
“将整个飘渺阁,洗牌重组。
“从今日起,飘渺阁将迎来最年轻的新任阁主——
“白景行。”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那扇侧门打开。
站在门后的那个伤痕累累的身影,缓步走进来。
白景行立在门前,笑中带泪,模糊的视线看向灵泽。
他过来主阁之前,听到灵泽说,要为他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那时候,白景行满心以为,灵泽不过是要帮自己和死去的娘亲正名,让他重回内阁。
他从未想过,那个年轻的修士,他意外结识的伙伴,竟是把整座飘渺阁,都拱手送到了他面前!
长久的无言的对视中,灵泽朝着白景行轻轻点头。
白景行这才鼓足勇气,缓步来到白老爷子面前,从对方手中,接过阁主之戒。
至此,白家三少爷白景行,接管飘渺阁护山大阵。
灵泽的计划——他与国师的对弈——落下了第一步。
第166章 第166章
玄天宗, 凌霄峰,南烛真君洞府之内。
洞府最深处,此时正悬浮着一颗几乎透明的圆球形结界。
那结界从外面看去接近隐形, 可里面, 却是别有洞天。
那结界里头, 是一方漫天风雪的小世界, 穿过这一方严寒小世界,便进入另外一方遍地熔岩的小世界,再穿过这方酷热小世界, 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方山青水绿的,世外桃源般的小世界。
这方小世界的中央, 有一条倾泻而下的宽阔瀑布, 瀑布里面, 藏着一个修炼的洞府。
这洞府内的石床上,躺着一个少年, 少年双目紧闭,陷入昏睡中,在他的上方,盘绕着一龙一凤。
南烛真君清瘦的身影, 此刻正站在石床边。
他垂着眼, 静静看着石床上的一人一龙一凤, 最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灵泽这个臭小子, 他的好徒弟, 终究还是把上古神龙、上古火凤、七世怨童,这三个最棘手的生灵, 交给了他。
背后隐约传来脚步声,接着,两个身影靠近过来。
南烛真君并未回头,直等到那二人走到他身旁,才缓缓开口:
“可准备好了?”
他背后,林青书一扯衣摆,跪在地上,拱手行礼,高声说:
“弟子,定不辱使命!”
南烛真君这才转回身来,上前一步,抬手以灵力将对面的青年修士托起来,
“快些起来,不必跪我。”
说着,南烛真君的目光越过林青书的肩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灰袍老人。
疯道人回往着南烛真君,朝他轻轻点头。
南烛真君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青书,“孩子,你可想好了,愿意接管我这万千小世界?”
林青书郑重地点头,掷地有声地回:“界在我在,界毁我亡!”
南烛真君听罢,忍不住轻笑摇头,“不必如此,若是这小世界当真遇到危险,你若不敌,自然是保命要紧,莫要逞强,切记,走为上策。”
林青书有些迷茫地看一眼躺在石床上的年轻修士,还有那修士身旁盘旋的一龙一凤,十分不解——
他随着疯爷爷过来凌霄峰之前,他师父分明反复交代过,这一人一龙一凤,关乎整个北斗大陆的存亡,务必要拼死守护。
怎么,现在南烛真君却又要他莫要逞强?
“师叔……”
林青书刚想开口问,这时疯道人走上前来,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好了,傻小子,什么界在人在、界毁人亡?那帮邪魔外道的口号,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从哪学的?你当这里是哪?魔域么?”
“我……”
林青书看看疯道人,又看看南烛真君,一时语塞。
南烛真君微笑说:“看守好小世界,照顾好萧逸、真龙、真凤,其他,莫要多想。”
说罢,南烛真君轻拍了拍林青书肩头,与疯道人一道离开了层层嵌套的小世界。
离开凌霄峰的那一刻,两人脸上的笑容立即收敛了,同时换上了凝重神色。
“掌门已经出关,同意放弃掌管护山大阵,今晚子时,我将正式接管护山大阵。”
南烛真君轻声交代了一句,这样宗门最高权力交接的大事,他讲出来,却是语气淡淡。
“嗯。”
疯道人点头。
南烛真君转头,看一眼背后凌霄峰方向,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你真的觉得,青书那孩子,能看守得住那一方小世界?”
疯道人耸耸肩,“看不看守得住的,又有什么要紧?除了青书那孩子,你现在还能找到谁来接管你那动物园?”
“……动物园?”
南烛真君面色不虞。
“……宠物馆?”
疯道人试着换了个说法,南烛真君的脸色更难看了。
疯道人摆摆手,决定绕开这个话题,继续说:“现在整个玄天宗所有老一辈修士,全部都被拉去布置那张替补大阵了,你要接管护山大阵,灵泽那臭小子又要在外面整顿其他门派的污秽,晚辈里,除了青书那小子,你还能找到谁,够格接管你的小世界?”
南烛真君被噎得没话。
林青书确实已经是剩下的一众晚辈里,最合适的人选了。
可是把自己的小世界交给他,南烛真君还是不太放心。
疯道人这时抬起手,拍了拍南烛真君肩膀,
“这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你要是肯多收两个徒弟,现在也不至于要找个接班人出来,都如此捉襟见肘了。”
南烛真君不以为然地摇头,“若不是为了布下那替补的法阵,将玄天宗所有长老峰主都调走,最终只留下几个小辈来,我又如何会落得无人可选的地步?”
说到这里,南烛真君不免摇头,
“我真不明白,那护山大阵,之所以要交到我手中,就是为了可以让七大门派摆脱摘星阁那一位布置的那张弥天大阵,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再调集宗门内全部的资源,临时搭建出一张替补法阵来?”
疯道人看向玄天峰渡劫台,道:“你们掌门的分|身傀儡,至今还留在魔域,我们需要额外搭建出这张替补法阵,来确保他将护山大阵的控制权交给你之后,仍旧能够继续端坐在那魔域大阵的阵眼之位。”
南烛真君摇头,“我知道,你们是害怕摘星阁那一位发现了我们的行动,想要掩他耳目。
“可是,为了筹建那样一张替补法阵,整个宗门的资源几乎都被掏空了,这无异于是唱了一出空城计……会不会太冒险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摘星阁那一位知道了自己的弥天大阵已经泄露,算到了我们的应对之策,且对七大门派动手,那时候,我们门派内部有能力抵挡一二的修士,全部都被调去维持那张替补法阵的运转了,又有谁能出面一战呢?
“如果摘星阁出手,目标直指凌霄峰,你认为,以青书那孩子的能力,他能守住我的小世界多久?一日?半日?还是……更短?
“如果七世怨童和真龙真凤同时落入摘星阁那一位的手中,那便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了,那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岂不成了笑话?”
南烛真君一句又一句的质问的话讲出来,却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对面疯道人的任何回应。
疯道人只定定望着远处的渡劫台,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将对方那有些木讷的神情看在眼里,南烛真君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头一惊,
“老疯子,这些问题,你答不上来,该不会,因为现在的这些计划,根本就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疯道人依旧没有言语。
南烛真君的猜测被证实,一颗心沉入谷底,
“这些计划……难道都是灵泽那臭小子想出来的?”
疯道人依旧沉默着。
南烛真君不停地摇头,叹息声又深又重,
“胡闹!实在是太胡闹了!此事涉及到整片北斗大陆的存亡,你怎么能全权交给那臭小子乱来!
“泽儿是我的徒弟,是我一手带大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那孩子确实聪明,可他到底还太年轻,根本不足以担负起这样重的责任。
“很多时候,他的想法都太天马行空,根本不切实际。
“你真的觉得,以他的能力,足以和摘星阁那一位,正面对弈吗?”
听到南烛真君的话,疯道人扬起一侧唇角,露出一个带着几分酸味的笑容来,
“嘿哟,你一手带大的徒弟?怎么,小竹子,你是忘了当年是谁把那孩子带到你面前去的?
“你忘了,我可还记着呢,我明明记得你当时不愿意收徒来着?”
南烛真君被噎了一下,摆摆手,“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就不要再提了。”
疯道人哼笑一声,“他是你徒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哼,他还是我半个儿子呢,要说了解,我不比你懂!”
南烛真君无言,心想,这老东西,怎么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还在拈酸吃醋呢?这吃的是哪门子的飞醋?而且,什么叫半个儿子?
想了想,南烛真君又自嘲地笑了笑,心道,他做什么要跟个老疯子较劲呢。
“是是是,你懂,你懂,”南烛真君摇头,“你告诉我,你为何一定要将那孩子推到那个位子上去?”
不是南烛真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不是他刻意贬低自己的徒弟,可是对面那可是千年难遇的修真界第一人。
让他的小徒弟去对上那样一个人,怎么看,都是蚍蜉撼树。
说到这里,疯道人忽而收敛起脸上笑容,目光沉沉地看向玄天峰渡劫台。
那一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瞳中,仿佛在一瞬间,映照出了那渡劫台上曾经出现过的万千修士的身影。
“小竹子啊,你知道,老头子我活了多少年了吗?
“太久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一万年前,那渡劫台刚刚落成的时候,我就在了,这么多年以来,我守在那台边,看到了无数修士来来去去,看到了北斗大陆无数种未来。
“我尝试了无数次,用尽各种手段,想要修正这片大陆的未来,想要让天道归位,都失败了。”
南烛真君默默地看着身旁的灰袍老人,对方脸上的每一根皱纹,看起来都饱经沧桑。
虽然不知道疯道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南烛真君相信,如果一定要推出一个人去与摘星阁上那一位对弈,疯道人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南烛真君会有刚才那一番抱怨——他在暗暗地指责疯道人自己不作为,却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他的徒弟。
南烛真君没有料到,原来疯道人曾经尝试过,只是,始终没能成功。
疯道人这时转回头,看向南烛真君,重新笑起来,笑得像个烤红薯似的,皱皱巴巴的。
南烛真君看得心头一沉——这老东西,以前看起来,就是这么苍老的吗?
疯道人这时缓缓开口:
“小竹子,我的大限将至,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无论成败,这次,都将是我最后一次尝试。
“我想,或许一物降一物,摘星阁那小书生,天生反骨,生来,便是来克我的,我与他正面对上,没有胜算的。
“既如此,我便索性将这盘棋,将我最后的筹码,都交到灵泽那孩子手上。
“赢,便是我赌对,输,便是我与这片大陆,命数已定。”
而此时,被疯道人交付最后的筹码,寄予厚望的年轻修士,正趴在泥土地上,对着一片柴火堆,出神。
那柴火堆上此刻正在烤的,是一团西瓜大小的泥巴。
那泥巴此时被火烤干了,表面皴裂出丝丝裂痕,隐约有一股肉香从里面漏出来。
香气飘到上空,原本聚集在灵泽头顶的一层黑云之中,隐约有电光浮现出来。
那电光在黑云中仿佛形成了一张少年的脸,少年眨巴着眼睛,死死盯着柴火堆上的泥巴团。
灵泽并未抬头看那云层一眼,可是清晰地感觉到了黑云之中少年的神情,唇角忍不住扬起来。
他注意力都被云层上的少年吸引过去,一时不察,竟然让柴堆上的火势蔓延开,险些误了火候。
灵泽慌忙抬手,正要从掌心逼出一缕纯阴水来,重新控制火候,这时,头顶传来“噼啪”一声脆响,银白的电光从上面打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那窜起来的火舌上。
灵泽笑容变得更深,索性抬头,朝头顶的云层望过去。
可那电光却在灵泽抬头的一瞬间,立即重新掩藏进云层中,不见踪迹。
灵泽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收回视线,看向柴火堆,待火候到了,立即调动灵力,将那泥巴团从火上抱下来。
待到表面余热散干净了,这才拿金属勺出来,先将外面的泥巴脆壳敲碎了,又将里层的荷叶剥开,一只完整的富贵鸡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富贵鸡火候掌握得刚刚好,外皮焦脆,里头鸡肉汁水充盈,只需要拿勺柄轻轻按压,鲜嫩的肉质立即脱骨。
那鸡肉烤得软烂入味,被勺子压碎了,香气四溢。
诱人的香气飘到头顶的云层中去,云层里的少年再也按耐不住,幻化成轻盈的一团白色闪电,翩然落在灵泽身边。
灵泽笑看向那白色的一团,心想,终于肯下来了。
白团子的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看着灵泽手中的鸡肉,“吸溜”一声,将唇角留下的银白色的口水舔干净。
灵泽将鸡肉剔骨、捣碎,然后带着荷叶一起抱起来,高举到白团子面前去,
“尝尝?”
在灵泽的手臂靠近过来的时候,白团子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犹豫片刻,到底是嘴馋,没忍住,抬起两只粗短的小手,将那一整只鸡抱进怀里,捉起一根鸡腿就往嘴里送。
好吃!
白团子吃得一本满足,眼睛都眯缝起来。
灵泽见状,笑容变得很深,趁热打铁,说:
“变回人形,吃起来更香,试试看?”
白团子闻言,笑容立即收敛了,抱住鸡肉,警觉地往远离灵泽的方向挪了两步,坚定地回给灵泽一个字:
“不!”
想骗他变回人形,想都不要想!
灵泽的笑容变得越发无奈,一边拨弄着地上熄灭的柴火堆,一边不动声色地往白团子的方向又挪近了两步,
“要怎样,你才肯变回去呢?”
他们在南烛真君的小世界里闭关了三个月,出关之后,天劫就始终以雷电的形态跟在灵泽左右,说什么也不肯变回人类形态了。
他们去飘渺阁,将内阁重洗,为白景行拿到阁主之位,直到确定白景行正式接管护山大阵,他们功成身退,从飘渺峰离开,天劫全程都不曾有片刻变回人形。
“我不会回去了,”白团子讲得十分笃定,“我就一直做只小鬼了。”
灵泽的笑容变得越发无奈,他们废了那么多力气才做出来那莲花阵,好不容易可以确保对方随时都能变幻成人形了,天劫现在却说什么都不肯以少年的模样面对他了。
可这也怨不得谁,都是灵泽自己一手造成的……
“小天,我错了。”
灵泽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之前闭关的时候,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变回去吧,我向你保证,肯定不会再逼你做那些混账事了。”
灵泽的话,非但没有让天劫安心,反倒引得天劫又回想起在小世界里闭关时,那“暗无天日”的三个月。
他眼角抽搐,下意识往远离灵泽的方向又躲了躲,
“鬼才信你!之前在那小世界里,一样的话,你答应过不知多少次,最后不还是……”
最后不还是拉着他,将那混账事做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南烛的小世界,灵泽比天劫熟悉太多了,天劫不管躲去哪个角落里,最后都会被对方找出来,困住手脚,不得脱身。
偏偏那小世界对天劫的形态是有禁锢作用的,他以莲花身入境,在里面便只能是少年形态,根本没办法变回雷电,最终只能被灵泽这个言而无信的“狗哥哥”死死拿捏住。
到最后,那小世界里每一寸土地上,都遍布着从天劫身体里泄出的银白电光……
他堂堂九天玄雷,何曾怕过谁?可是那漫长而煎熬的闭关时间里,他是真的怕了,他怀疑他要死在那小世界里了……
南烛骗他,他哥骗他,连老爹也骗他——
说好的十天半月,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可他俩在那一方小世界里,困了足足一百天!一百天!
鬼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他屁|股到现在还在疼呢!
打死他也不会再变回人形了。
第167章 第167章
灵泽最终也没能靠美食引|诱天劫变幻回人形。
从飘渺阁离开, 赶往玉虚宫的这一路上,他使尽浑身解数,把小鬼头往常爱吃的东西都做了一遍, 可对方却铁了心, 哪怕以雷电团子的形态没办法完全品尝出美味, 也说什么都不肯用出灵珠莲花阵。
这事, 直到他们一人一鬼,赶到玉虚宫边界处,才终于出现转机。
“灵泽!小鬼!你们可算来了嘤嘤嘤!”
一个赤|裸着上半身, 身材壮硕的修士,飞身迎上来,一边用纤细阴柔的嗓音讲着重逢的话,一边不由分说, 跳到灵泽身上去, 粗壮的手臂紧紧箍住对方, 让灵泽差点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 雷震兄,能再见面,我也很高兴,咳咳, 就是你能不能, 先从我身上下来, 咳——”
——啪!
灵泽话音未落, 一道银白的电光朝着雷震子的头顶打下来, 将其劈得浑身一僵,松开手脚, 落叶般从灵泽身上跌下去。
刚掉到地上,雷震子立即没事人似的又跳起来,拍了拍头顶被雷电劈出来的黑烟,然后提起黄金棍,横到白团子面前去,沉声高喝,
“来吧!是兄弟,就劈得再狠一点!”
天劫:……
不是很想理这个变态嘤嘤怪,直接转身,往前面飘去。
“哎!小鬼!别走啊!劈我啊!劈我啊!快劈我啊嘤嘤嘤!”
雷震子一路上缠着球状闪电形态的天劫,嘴上嘤嘤求着,手上还拿黄金棍的一断戳着小鬼头富有弹性的身体,不停地挑衅。
天劫放出雷电,想要拿九天玄雷威胁对方,可对面这个“受虐狂”非但没有被银白的电光吓退,反倒更加疯狂地纠缠不休。
如此走了半天,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他们爬上钟南山山顶时,天劫实在忍无可忍——
啪!
一道雷电落入灵珠莲花阵中,带动那法阵上七枚至臻法器同时运转。
肌肤胜雪,银白长发的少年,再次出现在眼前。
灵泽盯着那少年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早知道雷震子拿黄金棍戳两下,就能逼得天劫烦不胜烦,现出少年形态,他就应该马不停蹄尽快赶来这寒玉宫钟南山的……
正不着边际地想着,忽而远天之上,一道侧骑白鹤的身影,缓缓靠近过来,
“灵泽道友,小天道友,幸得二位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多包涵。”
那是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衣女子。
女子面容清丽,青丝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起一个发髻,朝灵泽和天劫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灵泽看着对方的面容,一时愣住。
直到那白鹤落在他们面前,女子从白鹤上走下来,朝着他们拱手施礼,灵泽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去,恭敬回了一礼。
“您是……云中子道长?”
那女子轻笑点头,“正是在下。”
灵泽脸上惊讶神色越发重了,狐疑地看向身旁赤|膊的壮硕修士,那眼神仿佛在质问:你师父,怎么变成女子了?
雷震子细声细气地哼一声,“我何时说过,我师父是男子了?”
灵泽收敛脸上惊讶神情,有些自嘲地笑起来。
是啊,玉虚宫钟南山的云中子道长,虽然在北斗大陆名气不小,可是几乎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玉虚宫以外,根本没有多少人知晓其样貌,只传闻说云中子仙风道骨,是整个玉虚宫修为最高深的修士。
“仙风道骨”,又是“宗门修为最高”,这和灵泽的师父南烛真君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
因而灵泽便先入为主了,以为对方和他师父一样,也是个不爱过问凡俗之事的男修。
没想到,却是这样清新脱俗的一名女子。
灵泽看向对方的目光中,又莫名多了几分钦佩。
而站在灵泽身侧的少年,目光中,则多了几分……欲|望?
“吸溜。”
少年舔了舔唇角留下来的银白口水,一双眼死死盯住云中子身后的那只仙鹤。
虽说看起来精瘦了一些,远不如玄天宗那头送信的“走地鸡”那么肥美,但是……拿来做富贵鹤,应该味道也不错?
这样想着,少年飞身上前,不由分说,朝着那仙鹤的屁|股啃过去。
“小天!”
灵泽见状,慌忙去捉少年手腕,然而天劫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抬起手,捉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手脚并用,扑到仙鹤背上。
“嘎嘎嘎!”
仙鹤扑腾着翅膀,驮着少年往外跑。
雷震子见状,提着黄金棍冲上前去,嘴里用纤细的嗓音喊着:
“莫要伤了我师父的鹤!小鬼!要啃,你冲着我来!来劈我啊嘤!”
原本平静的洞府外,一时之间变得鸡飞狗跳。
灵泽满脸歉意地看向身旁如松柏一般立着的女修,“道长,实在抱歉,我,我这就去——”
“——不必了。”
云中子这时却抬起手,阻止灵泽。
她脸上仍旧挂着那一副水波不惊的笑容,风轻云淡地摇头,“能被小天道友看中,是我那白鹤的机缘,老夫,求之不得。”
被少年那样抱着屁|股啃……也是一种机缘?
灵泽满脸不可思议,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收敛了惊讶神情,转而陷入沉思——
他记得,之前和雷震子同行的时候,雷震子只说自己师父交代了,要他务必与灵泽和天劫同行,却从来没有明确说过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那时候灵泽其实已经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了,和伍夫参与蜀山派宗门历练、白景行找回自己在飘渺阁立足的筹码,都不同,雷震子前几次与灵泽同行,其实始终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如今回想起来,难道从一开始,云中子给自己徒弟的任务,就是和灵泽还有天劫结缘?
像是猜到灵泽心中所想,云中子这时笑着说:
“就像我徒儿雷震,能与灵泽道友,还有小天道友相识相交,也是莫大的机缘。”
果然……
这一切,其实是云中子早就安排好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就是说,早在乾元山金光洞,他们初遇的时候,云中子就已经料到了,会有如今灵泽与国师的这场对弈?
这样强的预见性,恐怕,天机阁上那位老者,都要自愧不如了吧?
将灵泽的神情看在眼里,云中子这时笑起来,
“这些,都是许多年前,一位灰袍老人,提点我的。
“我未必能有多少预见性,不过,是听从了贵人的指示罢了。”
灵泽闻言,脑海中浮现出疯爷爷的模样,他正想要开口再说什么,这时,玄天之上,浮现出五彩祥云,紧接着,远山之上,云雾缭绕的宫殿内,传来悠远的钟声。
“是玉虚宫议事殿,”云中子抬头,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玉虚宫的下一任宫主选拔仪式,正式开启了。”
灵泽一齐朝那山顶的宫殿看过去。
他当然知道今天是玉虚宫选拔新一任宫主的日子,他就是为了这个,才赶在今日到的玉虚宫地界。
只是,灵泽没有想到……
“选拔宫主这么重要的事,云中子道长,为何不去参加?”
云中子淡笑一声,笑容有些苦涩,
“我没有资格参加。”
灵泽微微一怔,
“从来没有,还是,只今日特殊?”
“从来没有,这是玉虚宫的规矩。”
有关玉虚宫的那条规矩,灵泽隐约听说过一些,没想到,那些传闻,竟然是真的。
灵泽这时看向云中子,认真道:
“前辈,你想去议事殿吗?”
云中子如何不想呢,只是她替自己抗争了那么些年,却从未成功过。
希望一点点被打碎,最终,进入议事殿,于她而言,成了奢望。
可现在,身边的年轻修士却看向她的双眼,认真而诚挚地告诉她:
“只要你想,我便可以帮你实现。”
云中子微微一怔,
“你愿意帮我进入议事殿?”
“不,”灵泽摇头,“不止这个,我可以,帮你坐上宫主之位。”
云中子定定回望着那年轻修士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对方用那样笃定的语气,讲出这样云中子根本不敢奢望的话……
如果是放在以前,云中子或许会觉得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讲出这样不切实际的话。
可是,现在,云中子脑海中,忽而想到有关飘渺阁的那则消息——
就是现在这个孩子,带着九天玄雷,闯入缥缈峰,一手扶持那个连内阁会议都不配参加的庶子白景行,成功坐上了阁主之位。
也许,她心底不敢再奢望的那个念头,对方真的能帮她……
“你想吗?”灵泽问,“想要坐上那宫主之位吗?”
云中子的眼角泛起泪光。
她是玉虚宫天赋最好,修为最高的修士,那个位子,她怎么可能不想。
她笃定地点头,“我想。”
灵泽轻笑,微微侧头,看向她,“好,我帮你。”
玉虚宫上空的五彩祥光打下来,落在那年轻修士的肩头,发梢,让他的眼底鎏金,让他的笑容变得充满感染力。
云中子看着对方的双眼,忍不住跟着轻笑起来。
她忽然相信了那则传闻——
这年轻修士,是天道之子,他手握天道权柄,走访各大门派,扫清污秽,匡扶正义。
第168章 第168章
玉虚宫, 议事殿。
巍峨的大殿之上,错落有致地悬浮着十二个莲花宝座,每一个宝座之上, 都分别端坐着一名境界高深的修士——
这便是玉虚十二宫的宫主。
这十二名宫主, 有的看着十分年轻, 样貌像是只有十多岁的少年, 有的是青年或是中年人的形象,也有的,已是白须白发的老者的模样。
但是,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男子。
这十二名宫主的莲花宝座周围,此时都站立着三到五名境界相对低一些,神情带着几分拘谨的男修——
这是几名宫主特意带来玉虚宫的, 自己最得意的几名男弟子。
玉虚宫上空悠远的钟声结束, 议事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这时, 坐在最高处的那张莲花宝座上的年轻修士,缓缓开口:
“诸位, 今日召集大家来到议事殿,所为何事,想必,所有人都已经清楚——
“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 为了保住玉虚宫的未来, 以及宫中八千五百七十二名弟子的道途, 本座, 于此, 宣布正式卸任宫主一位,着请诸位, 在此商讨,推举出下一任宫主的继承人选。”
讲话之人,正是现任玉虚宫宫主,灵宝真君。
灵宝真君话音落下,目光将在座的众人缓缓扫视一圈,然后再次开口:
“诸位,心中可有要推举的人选,或是自荐?”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此刻能出现在这座议事殿内的修士,自然是人人都想要那宫主之位的,可是,他们又都不想做第一个开口之人。
太早开口,显得过于急迫,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大家都默契地选择暂时观望,想要看看谁会率先站出来做那冤大头,自己好趁机领着弟子上前,出面反驳,后发制人。
一时之间,议事殿陷入沉默。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尽都安静如鸡。
“嗯?”
灵宝真君又等了一阵,没有等到下文,只好再次开口:
“既然无人举荐——”
“——既然无人举荐,不如听本宫一言!”
灵宝真君话音未落,殿门处一道清亮的女子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云中子领着自己的弟子雷震子,缓步走进殿内。
如鱼雷入海,原本静默的大殿,顷刻之间炸开了。
众人满脸震惊,议论纷纷,
“云中子?!”
“你怎么进来的?”
“玉虚宫议事殿,岂是你可以随便闯的?”
“还懂不懂规矩!”
灵宝真君在骚乱中,抬起手掌,示意众人安静。
待到殿内重新恢复秩序,灵宝真君眉头紧皱,目光阴沉地看向大殿正中央的那年轻女修,
“大胆云中子,擅闯议事殿,你身为玉虚宫长老,难道连宫中的规矩都忘了!
“女子,不得踏入议事殿!女子,不得参与宫内议事!”
云中子闻言,冷哼一声,露出一个鄙夷的笑。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条规矩。
就是因为这条可笑的规矩,哪怕她拥有整个玉虚宫最高的修炼天赋,哪怕她此时已是这宫内境界最高的修士,哪怕她心思沉稳,谋划布局,统筹管理,预见性和执行力都在宫内无出其右,却依旧没有资格踏入这议事殿——
只因她是女子!
云中子不确定玉虚宫的这条规矩,是何时、因何故而设立的——
有传闻说是某一任宫主在位时被自己的女师父像傀儡般操控了,在那女师父陨落之后,那位宫主便报复性地立下这条规矩。
也有传闻说曾经有一位宫主是女修,却假扮成男修,在她治下,玉虚十二宫乌烟瘴气,险些堕出北斗七大门派之列。
总之,上位者寻找——或者单纯捏造出一个理由,提议设立这条规矩,接着,始终以男性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十二宫宫主投票通过了这项提议。
再后来的一代又一代,男修始终把控着寒玉宫的统治权,为了稳固自己的既得利益,他们将这条规矩一改再改,直到演化成如今这般,严苛到但凡是女子,无论能力背景如何,一律不得踏入议事殿半步,并将这条规矩贯彻到底。
“为何女子,便不行?”
云中子立于大殿另一侧,直直地望向对面的十二宫宫主,身姿挺拔如松,她的声音平缓,娓娓道来,
“五千年前,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便是女子之身。她执掌玉虚宫三百年,三百年间,鞠躬尽瘁,将玉虚宫从籍籍无名的小门派,发展至如今七大门派之一,她的能力,难道在任何一位男修宫主之下?
“以一些流言野史为据,订立这样一条规矩,究竟是因为女子无德,会惑乱十二宫,还是,只是忌惮女修会颠覆你们的权力?”
云中子的质问,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在议事殿内回荡着。
然而,大殿另一侧,端坐于莲花宝座上的十二位宫主,却是无动于衷——
早在很多年前,他们就已经听过许多次云中子的抗争了。
类似的话语,他们在议事殿之外,已经听得耳中生茧,心中麻木。
原以为这么多年的打压和孤立之后,这女修终于认清了现实,愿意在她的钟南山玉柱洞中安心修炼,不再过问议事殿之事。
没想到,她的狼子野心,从来不死,不过是蛰伏了许多年,等待一个何时的时机便要死灰复燃。
如今宫中动荡之际,她终于按耐不住了吗?竟又要故技重施,再来纠缠不休!
想到这里,灵宝真君面色漆黑,根本不去理会云中子那些据理力争的话,只抬起手来,将本命剑竖于身前,调动起周身灵力,沉声高喝:
“众宫主听令!
“布阵!
“将此大逆不道之徒,驱逐出本殿!”
话音落下,莲花宝座之上,十二支本命剑齐刷刷出鞘,裹挟着无尽灵力,顷刻间,在大殿中央构建起一张固若金汤的防御法阵。
法阵上十二朵金莲散发着刺目的光芒,昭示着男|权的不可撼动。
云中子看着那转动的金莲,冷笑一声。
她曾经在抗争中,无数次被眼前的金莲灼烧得体无完肤,几次境界跌落,甚至一度险些丧命于这十二莲花阵下。
而此时,她不再那么莽撞冲动。
袖袍一挥,她就地盘腿坐下,以乾坤袋中隔空取出一盏茶来,抿了一口,然后淡淡说:
“既然诸位宫主不愿意好言相谈,如此,那本宫也不再多费口舌。
“徒儿,替为师,掀翻这十二莲花阵!”
“爆!”
云中子话音刚落,就见她身后,雷震子飞身跃至半空中,手中黄金棍极速送出,在棍棒的顶端,一团雷电轰然爆破。
轰——!
雷电的爆破巨响,落在那法阵中的一朵金莲之上,顷刻之间将那莲花炸成齑粉。
操控那朵金莲的宫主,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手中长剑剧烈一抖,再维持不住自己的阵眼。
失去了一处阵眼,那原本固若金汤的法阵瞬间像是破了一道缺口,无尽灵力威压从那缺口中山崩一般溃散出去。
分坐在两侧的剩下十位宫主见状,都瞠目结舌,剑刃中释出的灵力具都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雷震子这臭小子,何时有这样强的雷暴之力了?!”
“竟是一招就直接轰碎了我们一处阵眼?!”
“如此看来,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十二莲花阵就要被彻底攻破了!”
“这当如何是好!”
眼看着其他几位宫主都开始变得的灵力不稳,灵宝真君这时沉声喝斥:
“稳住!
“被一个低境界的小辈一招乱了心境,说出去也不怕人耻笑!
“雷震子乃是天雷将星,他手中黄金棍段时间内承接的天雷电光越多,那雷暴之力就越强。
“能有刚才那惊艳的一击,无非是他不知从何处积攒了大量的九天雷劫残余电光,有备而来
“可是那一击之后,他又当如何?
“雕虫小技,虚张声势!不过是个提前积攒的蓄累池,纸老虎罢了!
“如今他丹田处雷电耗干了,后继无力,便只能任由我们宰割!”
被灵宝真君这么一提醒,剩下几位宫主也都恍然意识到——
这雷震子能用轰碎他们的其中一个阵眼,不过是因为他特殊的天雷将星道体。
可这道体,毕竟太依赖天雷的累积了,用出全力一击,之后他又能从哪里再寻到天雷,继续攻破剩下的十一处阵眼呢?
除非他能让那九天雷劫随行他左右。
可他凭什么?!
当自己是这段时间风靡整片北斗大陆的那个自称“天道之子”的狂妄小子吗?
哼!痴心妄想!
想到这里,剩下十个宫主都重新鼓起士气,再次稳住灵力,加固面前法阵。
损失了一处阵眼,无所谓,十一朵金莲,造成的威压,仍旧足以将雷震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低级蝼蚁,还有他师父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修,同时重伤!
“重新布阵!
“全力一击!”
灵宝真君重新下令,这次,誓要让这师徒二人尝到血的教训。
新的十一金莲阵迅速成型,无尽威压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如滔天巨浪,朝着雷震子头顶打过来。
“徒儿,当心!”
云中子见状,担忧地低喝一声。
下一刻,头顶银白的电光一闪,照亮大殿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轰——!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彻整个议事殿。
莲花宝座上的十二名修士,嗅到一股可怕的气息,同时朝雷电发出的角落看过去,接着,心神惧震。
就见那房梁之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修士,他背后有一个沐浴在银白电光中的少年拱卫着。
年轻修士脸上带着平静到近乎冷酷的笑容,看向他们。
“是……是那天道之子!”
一位宫主喊了一声,吓到声音打颤——
那传说中手握天道权柄的年轻修士,要来审判他们了!
轰——!
穿透天际的雷鸣声,震彻九霄之外。
远在蜀山之巅,正于洞府内盘膝而坐的掌门清徽真君,听到远天传来的轰鸣雷声,缓缓地抬头,
“看来,玉虚宫,时隔五千年,终于要迎来第二位女宫主了。”
正恭敬立在一旁的伍夫,听到这里,抬起头来,一起朝洞府外看去,茫然问:
“女宫主?不知……是玉虚宫里哪一位长老?”
清徽真君这时却并未点破,只说:“你很快就会知道。”
伍夫便不再多嘴问了,回到之前的话题中:“师叔祖,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清徽真君朝着玉虚宫的方向,捋着胡须,缓缓开口:
“是时候,该轮到蜀山派了。
“老夫在蜀山派掌门之位上,已坐了太久,应当让位于后辈了。
“伍夫,你帮我,去请一位朋友过来。”
玉虚宫,议事殿。
一盏茶时间结束。
原本盘腿坐于大殿门口的云中子,将刚好喝完的茶盅,收回乾坤袋内,然后抬起头。
穿过已然碎成齑粉,在银白的电光中飞舞着的金莲法阵,云中子与灵宝真君远远地对望着。
仙风道骨的女修,挺直脊背,站起身,在雷震子、灵泽、天劫三个晚辈的陪伴下,缓步穿过大殿中央满地的狼藉,走到灵宝真君身前。
看到一行人靠近,分坐于莲花宝座上的修士,同时吓得脸色苍白,不自觉调动灵力于那宝座上,往后飞出去十多步远,直躲到大殿的墙边,才停下来。
唯有灵宝真君还坚守在原处,虽然也是心神惧震,内伤严重,眼看着就要跌落境界,却仍旧勉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问:
“你……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今日我等败下阵来,愿赌服输,这十二宫,你想要哪一个,只管挑便是!”
云中子这时却淡然摇头。
“真君,为何一定要我挑一个?”
灵宝真君喉咙里一口瘀血涌上来,又被他勉强咽下去,“你……你难道……”
云中子回头看一眼身侧,见灵泽朝她点头,这才回以微笑,然后重新看向对面,讲出自己心中,压抑了上百年的那句话:
“我要,统领十二宫。”
结束了玉虚宫之行,灵泽马不停蹄,领着天劫离开,准备即刻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然而,刚走到终南山山脚下,远远地,便看到一个身穿蜀山派制式长袍的修士,正负剑立于路边,像是早早地等在那里,恭候他出现了。
“伍夫兄,”灵泽领着天劫迎上去,笑说,“你不会是为了接我去蜀山派,专程不远千里地赶来这玉虚宫地界了吧?”
灵泽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伍夫却认真点头,一板一眼地说:
“是,我奉掌门之命,特地来恭请你和小鬼,前往我蜀山派。”
灵泽一怔,没想到这次连敲门砖都省了,
“请我们过去?”
伍夫朝着两人恭敬一礼,讲出掌门清徽真君的原话:
“蜀山派下一任掌门人选,还请天道之子,明示。”
第169章 第169章
半个月后, 魔域腹地。
那座广阔的、不见天日的地下城上空,国师暗中布下的北斗莲花大阵中,金色的光芒, 如海浪般, 一波接着一波涌现。
那大阵中, 象征北斗大陆七大门派的七个阵眼之上, 七座巨型雕像,矗立于九阴真火形成的圆阵中央。
在那七座雕像周围,分别立着七个身穿黑衣黑裤, 头戴黑色面具的魔头,拱卫着那七处阵基。
而大阵的正中央,空荡荡的阵眼之上,盘踞着一条如山峦般庞大的巨蛇。
巨蛇掀开眼皮, 金色竖瞳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紧接着, 原本昏黄的大阵上空, 顷刻之间,由白昼, 变幻成黑夜。
漆黑的夜空之上,星辰变幻,北斗七星,连成一线, 直指大阵阵眼。
“时辰已到。”
魔尊烛九阴, 缓缓开口,
“吾师大阵, 即刻, 启。”
话音落下,烛九阴尾部朝着虚空中剧烈一甩, 伴随着尖锐的破空鸣响,一道冲天火柱,朝着头顶的星空激射|出|去。
同一时间,大阵之上,七七四十九名魔头,同时调动灵力,灌注于脚下法阵之中,带动七个圆形法阵缓缓运转起来。
那七个法阵之上,七座巨型雕像,仿佛被串在烤炉上的鱼肉一般,随着法阵的运转,而缓缓旋转着。
这北斗莲花阵,是由同气连枝的共轭双生法阵组成。
双生法阵中的母阵,便是此时由烛九阴操纵的这张覆盖整个魔域的巨型法阵。
而与母阵联结的子阵,则远在皇宫的摘星台。
由国师亲自坐镇,操控着。
此刻,与那魔域腹地上空的法阵对应的,国师的莲花宝座之下,也刚好有七个圆形法阵,组成七个阵基。
那七个阵基上,同样悬浮着七个身影。
和魔域腹地中那张母阵上的七个傀儡不同,这七个身影,此时如烟雾般,虚无缥缈,看不清楚样貌。
但是,和母阵一样,国师脚下的这张子阵的正中央,阵眼的位子上,此刻,也是空荡荡的。
想到那眉心刻印着[眼]字的少年,盘踞在母阵之上的烛九阴,这时眼皮低垂,带着忏悔情绪,千里传音给皇宫摘星台,
“师父,是徒儿办事不力,未能留住师弟,这才让这北斗莲花阵,缺失阵眼,难以达到预想的效果。”
国师端坐于子阵之上,闻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然摇头,回应:
“小九,不必自责。
“为师既然决定在此刻启动北斗莲花大阵,自然,不会留下此等拙劣的漏洞。”
听到国师的话,烛九阴恍然意识到,是她自己浅薄了。
那可是堂堂国师,整个北斗大陆境界最高的修士,一手遮天,算无遗策。
国师既然决定在这个时刻,启动这张他们暗中布置了数百年之久的大阵,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师弟萧逸,那七世怨童,无论是否能成为阵眼,都不影响这张大阵的运转。
“师父,您的意思是……”
“逝者如斯夫。”
国师的声音,在烛九阴耳边幽幽响起。
紧接着,她的眼前浮现出一支天平。
那天平中间的秤杆上,做出一条凹槽,凹槽内流淌的,便是如水流一般的灵气。
而天平的两端,一端是北斗莲花阵的母阵,另一端,是同气连枝的子阵。
“灵气,似水流。”
国师缓缓道,“这张共轭子母阵,最终的目的,是让母阵汲取整片北斗大陆的灵气和气运,再通过这张大阵,输送到为师脚下的这子阵之内。
“最终,母阵衰竭、消亡,子阵充盈、新生。
“以这样的方式,为师便可将这整片大陆的气运和未来,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再不受天道束缚。”
听完国师的话,烛九阴注视着自己面前那张虚浮的天平影像,恍然大悟,
“师父,您的意思是,这子母双阵,是否完整,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子阵始终比母阵更凝实、更厚重。
“只要能保证天平始终是倾向于子阵,那这张共轭双阵,就必定可以确保,母阵汲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子阵。
“如此一来,通过那七大门派的护山大阵,自己七位宗主的傀儡分身,而获得的无尽灵力,最终便会尽数流入皇宫摘星台……”
听到徒弟烛九阴那举一反三的话,国师欣慰地点头,
“正是。”
烛九阴低声道:
“徒儿明白了。
“所以,徒儿脚下的这张母阵,哪怕没有师弟做阵眼,也无关紧要。
“只要师父您脚下的那张子阵的中心,有一个比徒儿的母阵中心更凝实的阵眼,那便足以让这共轭子母双阵,正常运转。”
话音落下,就见摘星台上,国师抬起手,送出一张纸片人。
那纸片人的样貌,神似萧逸。
纸片人飞至半空中,被国师掌心送出的一团地火点燃,顷刻间,一座栩栩如生的分|身傀儡,便成型了。
指尖转动,国师将那七世怨童的分|身傀儡,送到子阵的正中心。
阵眼落成。
一瞬间,烛九阴面前那天平,开始朝着摘星台上的子阵一侧,倾斜过去。
烛九阴一刻不敢耽搁,立即飞身而起,盘旋于母阵上空,命令自己手下的四十九名魔头,共同布阵。
夜空之上,北斗七星连成一线,尾端直指母阵阵眼。
烛九阴扬起头颅,操控着夜空中的星光,落入母阵之内,将大阵点亮。
大阵上,七个宗主的分|身傀儡,同时旋转着,在那星光的催动之下,借助七大门派的护山大阵,源源不断地汲取北斗大陆的灵气与气运,朝着摘星台倾泻而下。
“成功了,师父!”
烛九阴兴奋地高喊一声。
国师微微颔首,脸上仍旧看不出喜怒,仿佛一切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这时……
轰——
啪!
魔域腹地,远空之下,一道银白的闪电,划破天际,将整片暗夜,照得透亮如白昼。
烛九阴金色的竖瞳眯缝起来,看向那雷电轰鸣的方向,接着,心中一紧。
“是那两人……”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银白的电光划破夜空,直直地落在大阵正中心,那阵眼的位子,空着的莲花宝座上。
银发雪肤的少年,曲起一条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脸颊,偏头看向头顶方向,好整以暇地说:
“小长虫,你这莲花宝座,看起来还不错,借我坐坐。”
烛九阴暴怒,口中顷刻间喷出一道火柱,直直地朝着天劫打过去。
然而火舌刚要触及天劫头顶,就听到“噼啪”一声,那少年一挥手,随意送出一道雷电电光,轻松将那九阴真火打散了。
很快,丝丝缕缕的银白电光,便从少年周身牵出来,与他身下的那莲花宝座阵基连接在一起。
天劫,正在一步一步,将自己变成这母阵的阵眼!
而这一步,很快奏效了。
随着天劫与莲花阵基的连接越来越紧密,原本倾斜向摘星台子阵的天平,开始一点点往这魔域腹地的母阵方向,回落过来。
原本源源不断往子阵输送的灵力与气运,也有了回流的趋势……
烛九阴见状,面色一沉,在空中咆哮着,朝着天劫头顶,又喷出一条火舌。
天劫以为这不过是对方无能狂怒之后,又一次不自量力的攻击,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准备像刚才那样,再次将火焰打散。
然而,御剑悬浮于法阵一侧的灵泽,将烛九阴喷火的动作看在眼里,立即意识到,其中有诈。
“小天!当心!”
他话音未落,那火舌已然落在天劫头顶。
天劫成功利用雷电电光,将那火舌打散了,然而,他却并未留意到,这次跟着那火舌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道十分隐蔽的法阵——
困雷阵。
像一张天网,从头顶落下,天劫几乎在一瞬间,便被这法阵麻痹,身体摇晃两下,陷入昏迷中。
烛九阴冷哼一声,长尾一扫,试图将莲花宝座上的少年,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甩出法阵之外。
然而,他的长尾刚要触及阵眼——
“破!”
就听不远处,灵泽高喝一声,紧接着,掌心朝着阵眼方向用力一击,瞬间送出一张法阵。
“……破雷阵?”
灵泽刚使出一个起手势,烛九阴便立即认出了对方试图送出的法阵,接着发出嘲笑声:
“哈哈哈,蠢货!你以为自己查到了一个上古破雷阵法,便能破解本座的困雷阵了?
“本座的始祖困雷阵,必须要出窍境大圆满以上的修士,方能破解。
“你一个元婴境小修士,想要破开,未免太不自量力!”
烛九阴话音未落,却见灵泽勾起唇角,轻笑说:
“是吗?可是……你怎知道,我就只有元婴境?”
烛九阴笑容收敛了,
“你、你的气息,分明就只有元婴……”
话音落下,就见灵泽将自己的袖口提起来一些,露出短短一截手腕。
在那手腕上,贴着一块青灰色的印记。
是蛊虫壳。
这年轻修士,一直在靠蛊虫壳,来掩藏自己的修为!
在烛九阴震惊的目光中,灵泽撕下手腕上那一片蛊虫壳。
顷刻之间,他周身灵力暴涨起来。
不是元婴境……
他如今,早已经突破了出窍境大圆满!
“上古雷阵,破!”
灵泽一声高喝,裹挟着无尽灵力的法阵,顷刻间落在那阵眼之上。
烛九阴的始祖困雷阵,几乎是一瞬间,便被碾成齑粉,灰飞烟灭。
困雷阵破开的瞬间,刺目的银白电光冲破天际。
电光火石之间,整片母阵都被这电光点亮,变得凝实许多倍。
摘星台,端坐于法阵之上的国师,掀起眼皮,看着彻底倾斜向母阵的那杆天平,眼底浮现寒光。
那寒光一闪而逝,很快,国师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
头一次,无悲无喜的修士,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第170章 第170章
眼看着天劫稳坐于法阵阵眼中的莲花宝座上, 在灵泽的上古破雷阵的护持下,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于母阵中,烛九阴恨得仰天长啸, 却又毫无办法。
她试着调动法阵之上的四十九名魔头, 与她一起将阵眼中的少年逐出去, 也失败了——
魔修, 也是修士。
但凡是修道渡劫的生灵,对天劫的畏惧,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们这些魔头, 拿那少年,根本毫无办法。
有那少年坐镇阵眼之上,他们能做到稳住心神,不从阵基上临阵脱逃, 已经是极限了, 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精力和勇气, 去驱赶堂堂九天玄雷。
烛九阴朝着阵眼不断喷吐着九阴真火,最终将自己耗到力竭, 无奈之下,只得向摘星台千里传音,
“师父,是徒儿办事不力, 让那两个贼子, 趁虚而入。
“徒儿, 未能保住这母阵阵眼。这张共轭母子阵, 恐怕, 难以继续维系了……”
收到烛九阴的千里传音,国师却是淡定地回一句:
“无妨。”
烛九阴一怔, “师父,那天平已然向着这母阵倾斜了,母阵非但未能替您汲取北斗大陆的气运,反倒在不断抽取您的灵力,这……真的没事吗?”
国师依旧是一副水波不惊的寻常语气,
“小九,不必多虑,你只管守住母阵,剩下的,交给为师便是。”
“师父,徒儿不明白,天劫此时坐于阵眼之上,他的灵力,实在太强,这母阵已然比子阵凝实,您……要如何应对?”
“小九,这张大阵,之所以能够落成,其核心是什么,你难道忘记了?”
烛九阴喃喃重复:“这大阵的核心……”
她拧着眉,陷入沉思。
倏忽之间,过去的一段记忆,涌入脑海中——
曾经,师父带着她,去某处大旱的灾区,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巷子口,寻到那奄奄一息的少年时,告诉她的话:
“要做阵眼,不是别人,只能是三世怨童,五世怨童,七世怨童,九世怨童。
“如今在你面前的,玄液,便是为师一直在寻找的,那七世怨童。
“这孩子,便是为师那大阵的核心。”
玄液,便是大阵的核心。
想到这里,烛九阴低声呢喃:“是我师弟,玄液。”
“是,是玄液,是萧逸,是他的魂魄。”
国师的声音在烛九阴脑海中响起,
“你可知道,为何一定是这七世怨童?”
“为何……”
“你可还记得,为师在那孩子眉心,赐的金字?”
“是[取]。”
“对,是[取]。可是,为何是取?”
“为何……一定是一个[取]字?”
感知到烛九阴那一脸迷茫的神情,国师在心中轻轻叹息——
小九,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
若是此时换作火球儿守阵,他应当早已经悟出了为师的谜面,只是可惜了,火球儿终究是没能与为师一同,走到这最后一步。
国师收敛思绪,重新开口:
“罢了,这北斗莲花阵背后的真义,不懂,也无妨。
“小九,你只需要记住,这阵眼,并非灵力更充沛、境界更高之人去坐,便一定能让大阵更凝实、更厚重。
“否则,为师便是这世间修为最高之人,为师为何不亲自坐上那莲花宝座,去做那阵眼?
“那阵眼,必须是七世怨童来坐。
“而天劫,他之所以能够坐在你脚下那张母阵的阵眼之上,与他的境界、他的修为、他的灵力,并无太大关系。
“最关键的一条,只是因为,他之所以能生出人类的神识,便是因为他曾经,是玄液的心魔。
“作为心魔的天劫,有一刻,曾经继承了七世怨童的意志,因而,他才能操控那母阵阵眼。
“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玄液。
“他与那阵眼的契合程度,远远不及玄液。
“为师,此时在这子阵阵眼上放置的傀儡,乃是玄液的一具分|身。哪怕只是这一座傀儡|分|身,也比天劫这个曾经的心魔,要更契合阵眼。”
烛九阴的目光,从坐于阵眼中的银发少年身上,缓缓地挪到面前那悬浮的天平之上。
摘星台上,那张子阵的阵眼上,玄液的分|身傀儡,比此刻这银发少年,更契合这张大阵。
那为何,此刻这天平,却还是偏向了自己脚下这张母阵?
是因为天劫的修为和境界,远远高于她师父?
不,这不可能。
她师父半步登仙,而此时这银发少年,不过是已经陨落多年的天道残存的一枚棋子罢了,断然不可能与她师父相提并论。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她师父,和灵泽一样,也故意压制了自己的灵力和修为。
此刻之所以那摘星台的子阵落了下风,并非敌不过,而是国师故意为之。
而国师之所以这么做,难道是……
故意引天劫入套?
到这时,烛九阴恍然明白过来,她高昂起头颅,看向东边,皇宫摘星台的方向。
而同一时间,稳坐于摘星台上的国师,抬起手,指尖轻点,在虚空中,以流畅的笔触,画出一枚金字——
[取]。
翻手为掌,国师将那枚金色的[取]字,刻印在子阵阵眼上,玄液的分|身傀儡的眉心。
“启。”
国师口中,轻吐一个字。
接着,无尽灵力从他掌心,缓缓注入那阵眼中,如海水倒灌入湖泊,顷刻之间,便让那原本黯淡的子阵,变得夺目到不能直视。
天平迅速调转方向。
摘星台的子阵,占了上风。
魔域腹地的母阵上,灵气被不断地抽取出来,朝着子阵流淌过去。
天劫坐于阵眼之上,只觉得浑身牵出的那些银丝,仿佛成了禁锢他的锁链。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被那锁链死死捆缚在莲花宝座上,动弹不得。
而那些汲取自北斗大陆的灵气,通过他所在的母阵汇聚,又从他的身体内流淌过去。
取自天然灵脉的灵气,原本稀薄又松散,被九天玄雷的电光滋养过后,倏然变得浓郁而充沛,仿佛经过了一轮提纯和精炼似的。
这便是国师的诡计了——他将母阵的阵眼敞开,故意放天劫跳进去,将对方做成自己这张共轭子母阵中,重要的一环。
天劫坐在那莲花宝座上,此时再要退开,已经几乎不可能——
那从他身体里牵出的银白电光,与那莲花宝座相连,便是与他的魂魄相接。
此时要强行剥离,必定会损伤他的神魂。
海量的灵气,从北斗大陆被汲取出来,同时灌入他体内,让天劫仿佛被丢入滚烫的热水中,很不好过。
“嗯……”
他从喉咙里漏出低吟,几乎难以维持坐立的姿势,只能撑着手臂,趴在莲花宝座中央,大口喘息着。
眼见着灵气快速朝着摘星台流去,又将那少年痛苦的神情看在眼里,烛九阴仰天长笑,
“哈哈哈,愚蠢的小修士,妄图与我师父作对,不自量力,咎由自取!
“你们不会以为,靠自己那点雕虫小技,便能赢过我师父吧?
“堂堂国师,算无遗策,又岂是你们两个黄毛小儿可以挑衅的!”
山峦般的巨蛇,盘旋在魔域腹地漆黑的上空,嘲笑的声音响彻天际,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火舌喷吐而出。
但灵泽无暇理会对方那副得意模样,他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阵眼中的少年身上了。
“小天,坚持住。”
灵泽没办法帮天劫从那阵眼上脱离出来,只能倾尽全力,将自己体内的庚金纯阴水,不断注入对方体内。
取自灵泽身体内的纯阴水,之前在那小世界里,他们二人双修了整整三个月,天劫的身体早就不知尝过多少次了。
现在食髓知味,在纯阴水注入身体的瞬间,神魂便得到了慰藉。
冰冰凉凉的液体,汇聚在天劫丹田处,迅速缓解了他周身的不适。
天劫朝灵泽扬起唇角,笑着说:
“哥,我没事。”
灵泽也朝天劫笑着,可他心底却很是心疼。
目光不自觉落在少年身下的那张莲花宝座上,灵泽的眼中布满阴翳。
他并不想看到天劫现在这么难受的模样,哪怕这折磨只是暂时的。
如果可以,他很想代替天劫,坐上那张宝座,可他没办法,至少现在这一刻,他不能。
最终,灵泽只是牵动手指,扯了扯小指指根的红线。
那红线,在道侣契约结成时,他们二人指尖便缠绕上了。
那红线只有他们二人可以看到,虽然除了交流一些简单的心意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可是,此刻,能够做到心意相通,能够知道彼此相伴,便也足够了。
感觉到指尖红线的牵动,天劫原本不宁的心绪,都被安抚,大阵之上,九天玄雷的轰鸣声,逐渐平息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
整片北斗大陆上的灵气,逐渐汇聚在那张共轭子母双阵中。
魔域腹地的母阵上,七座巨型雕像的泥土外壳,轰然坍塌,露出里面七位北斗大陆巅峰境修士的金|身。
而同一时刻,远在摘星台的子阵上,七处阵基之上,悬浮的七个虚影,也逐渐凝实。
然而……
那七个凝实的身影,却并非那母阵上的分|身对应的七位宗主。
“清徽、慧觉、南烛、云中子、白景行、……”
看着自己脚下,那逐渐清晰起来的,一张张新任宗主掌门的面孔,国师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惊讶神情。
他掀起眼皮,远远地看向西方,直直地注视着那个叫灵泽的年轻修士的神魂,
“你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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