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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十月寒凉秋意正浓, 坐落在华尔街最繁华街角的HAK大厦灯火通明,全集团上下不管是北美分区还是欧洲总部,不管是有没有受邀参没参加过那场世纪婚礼的高层对于他们老板被人在婚礼抛弃的新闻就算没有亲眼所见也亲耳所闻, 来自于最顶层的压力, 由上至下都很难熬,在长期的高压下整个公司的每一层都生怕惹到自己最近被压榨过度的上司。

    汪夺看着狼狈从总裁办出来的几位财务官和运营官以及亚太投资分区总经理,不由得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司旗真是好命,荆总情绪稳定的时候他跟随在侧, 而自己在国内收拾烂摊子。一发生什么事他就被调任出去自己就又被拉回来顶这难干的差事,他招谁惹谁了?说白了都是那位惹的祸, 殃及无辜的他们, 早知道,就算早知道他也做不了什么, 可谁又能左右荆总的决定呢?

    里头的对讲挂断,汪夺也没了多余的心情想七想八整理好心情推门而入, 将手上的资料规规矩矩放置在桌上时一眼扫到了半开抽屉露出的漆黑一角,虽然那东西在国外很常见但从没见荆总把玩过,这是……

    他悄悄抬眼瞥向落地窗前背对而站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抽屉里面漆黑的枪柄,心漏了一拍。

    最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件事发生后荆总居然除了只是最初知晓人不见了后有些失态, 过了一夜后就像个没事人似的, 再也没提过那人一句, 甚至都没让人去追踪下落。

    这回是终于死心了吧?

    “荆总, 航线已经批下来了。”见伫立在窗前的男子一动未动,汪夺犹豫一番还是说了, “荆泰去年的财报已经提交过来,您要现在审阅么?”

    满室的空气继续凝滞,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的钟声响起隐藏在光影中男人才转过身来,神色如常动作从容,男人捡起桌案上刚刚递交上来的厚厚一摞关于荆泰去年的财报随意翻阅起来。

    荆郁不发话,汪夺哪敢动只能一直站着,大概站得腿都僵了,才听到一声讥讽的嗤笑,“亏他想得出。”

    紧接着那摞报表就被他们老板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一边。

    “既然他让我不顺心,他也不必如意了,告诉他我接了。”

    “可……”汪夺刚想询问最后想到那件事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荆总的决断他哪来的资格质疑,“是!”

    等人都走光了,荆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余光扫到半开抽屉里露出的一沓雪白纸张一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未变可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其真实情绪,只听“哐当”一声抽屉被用力合上。

    而始作俑者却依旧神色如常地继续盯着花花绿绿的屏幕查看今日等待猎杀的猎物。

    荆柏安于十月中旬如愿回国,将近一年的奔波让他这副老骨头早就不堪重负,索□□情终于有了结果,也不枉他折腾这么久。

    对于之前那个没用的孽障夺取荆泰控制权的事能成功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默许,可那也是因为自己被挟持没办法做的妥协,他早该知道这孽障是斗不过他最开始就一眼看准的人。

    荆郁跟他那个没用的爹果然不一样,内外夹击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反手将算计他的这些人绝了后路,为了斗垮根基颇深的老二,他竟然能将线埋这样深这样长这样久,一击即中!人性、心理、布局的客观条件,一件不差算得轻轻出楚,不愧是他选中之人。荆泰未来需要的就是这样有心机有谋略出手狠辣果断不讲任何私情的领导者。

    只是有一点他还稍稍不满意,不过现在连最后一个弱点都没有了,他将成为自己为荆泰挑选培养的最十全十美最满意的继任者。

    十一月初,海市又开始传荆郁重新执掌荆泰,后面正式公告一出,荆泰名下的科技股医疗股以及日化等多只股票全部利好上涨。而荆郁再次坐进荆泰总裁办的办公室时除了因为洁癖依旧总裁办不得不搬到另一楼层之外,其他的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偶尔进出时荆郁会对着某个位置无意识地多看两眼,跟在身边的汪夺心领神会,以前在二十九楼时那是江总坐的位置。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时光匆匆而过,就这样一个月,然后半年,又一年,两年……慢慢地关于那场让HAK总裁蒙羞的世纪婚礼渐渐被人遗忘,那个流传在很多人口中不知好歹脑子有病的落跑新娘也逐渐淡出这些看客的视线。

    所有人都在遗忘,包括两位当事人。

    云城临海,气候宜人,虽然冬天不像北方那样冷,也不像南城夏天像个大火炉,只是到了梅雨季节有点难耐,这时候江笙就会选择往内陆走一走,待一段时间再回来,

    不过总体来说江笙还是很喜欢这里的,不必为生计发愁也没有人认识,对她来说一切都是陌生又崭新的。

    安定下来后,没有生存压力,她浑浑噩噩像个废人一样一个人呆了很久,可人总要有点事情做,以前以为自己想过得普通人生就是有班上,有份稳定的收入,再加上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这就是最普通的幸福。

    可是当她有了足够多的钱之后,又发现现在这几项已经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畴中,上班?每天早起晚睡耗费自己的精神和寿命只为了那点不对等的收入,这可真是一笔赔了大本的买卖。

    她现在有钱有时间有条件,完全可以对未来的规划更新升级。

    她要做点什么呢?如果说现在想起来还会遗憾,如果不去完成也许会耿耿于怀一辈子的心结,好像是有那么几个,其中一个就是努力了十多年最后还是没能如愿做成的事。

    这是她的遗憾,也是另一个人的遗憾吧。

    她想再考一次,上一次大学,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有时候趁着能做的时候不做,等时光不再,回想起来一定会后悔。

    而且她现在不用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事情的后续发展跟她所预估的完全不同,荆郁根本就没有大肆搜寻她,一开始她还以为只是假象,是荆郁故意装作不在意然后钓她出来,毕竟他就是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可后来发现荆郁是真的没打算找她,原来又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

    不管是他想通了还是因为自尊颜面这回真的死心了,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她想要的,也许这样对两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本来还担心他会找陶晏麻烦,提前让陶晏带着刚出狱的陶父还有陶外公母王女士用谢嘉时的身份出去避了一阵,还好是她杞人忧天想得太多。

    所有的事终于回归平静,她有时候在想可能对感情的一次次消耗直到消耗殆尽,也是一种让彼此解脱的办法吧。

    陶晏做起了给高中初中学生补课的活,尽管没有上过大学,可他终归是当年的市状元,顶着这个名头学历这一关卡得也就不那么死了。

    一想起这个她就无法不愧疚,所以叫她怎么能容忍他再次因自己而受到伤害。

    两年里两人从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关系,陶晏也不再疏远她,得知她的事,他沉默了好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如果有困难一定不要忘了他这个朋友。

    当陶晏得知她的打算后,只是轻笑着说跟她一起,他曾经报考南大以为可以离她更近些,没想到最终也没能成行,如今换成另一种方式跟她一起完成多年的遗憾也算一种圆满。

    海风夹杂着腥甜拂过江笙的裙摆,吹乱了发,她望着远处绵延不尽翻涌奔腾的浪花,长呼一口气,“好啊。”

    不过这回她依旧选择了远离任何熟悉的城市,斟酌许久定在北城。

    多年不碰书不管以前底子多好基础打得如何牢靠,现在也有些抓瞎。

    陶晏因为还要将手里的事稍作安排,趁着空档江笙便一个人先回了趟老家。

    之前因为荆郁她不敢将奶奶独自留在老家,不管之前他做出怎样的承诺,她都不敢也不能拿奶奶冒险,所以便让人给顾南归带了信让她带着奶奶在北城住了一段时间,有闻家照看着,荆郁就是想也不能做什么。

    又想起荆郁,她的心中有些许的怅然,恨她吧?怎么能不恨呢?让他在世人面前丢了这么大面子,是应该恨她的。

    就像她当初那样。

    老家的秋天来的早一些,刚进村就看到各种卡车施工队进出,甚至不远处的猫耳山山脚都被围堵起来,上面标注的承建公司她没听过。

    穷乡僻壤,当初白头山度假区扩建的选址都没有选到他们这,现在是哪个想不开的公司能这么有眼光?

    江笙跟奶奶吃完饭,便领着奶奶出来消食。

    “如果这工程早十几年也不至于我挣点钱那么难。”江笙扶着奶奶顺着乡间铺得平平正正马路绕了一圈。

    而且这次回来才发现,村里的路不管小路还是泥土路或者是以前政府随便糊弄修的不到两米宽的水泥路如今全部扩建了,小路变大路,水泥马路变成双向六七八米宽的大车道,全部压了沥青,她开车进出都方便了许多,这是哪个大善人干得?

    将奶奶送了回去,江笙又朝着猫耳山那条路随处走了走,没成想还遇到了熟人,更没想到的是曾经不学无术被亲爹拎着棒子满村跑的赵德胜居然考公上岸了,如今混成了林场长。

    好像十多年前她去了国外之后两人就再甚少有联系了。赵德胜也知道席英奶奶这两年得了席英一个朋友的多番照顾,只是听过没见过。

    江笙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赵德胜却没有被美女盯着看的荣幸,倒被她盯得浑身发毛,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看自己,荒郊野地想对他图谋不轨?

    “枫林镇招商引资做的不错呀,如今都合村并镇,这都没多少人了还能引来这么大投资,修路盖房搞项目,这得多少油水啊。”江笙环胸而立,望着不远处机械轰鸣的工地与赵德胜闲谈。

    赵德胜戴个安全帽拿着笔在本子上正记录什么听到她这一问,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她在跟自己说话呢。

    “私人项目不对外开放的。”

    江笙讶异,“什么?”这么一座山,私人项目?

    “也不知道怎么拿到的审批,总之这座山现在属于私人产业。”

    江笙再望向这座承载着她儿时记忆曾经勉强赖以生存的大山,不由得艳羡起拥有者,这座山物产可是丰富,不过就算再丰富与投入比那也是只能顶个零头,就算拿来商用开采也要个最少十年八年才能回本,别再说买来充当私人产业。

    这就是有钱烧的。

    “也不知道买来干什么,这里交通不方便,要是拿来做休闲场地未免有点偏僻。”

    “不是修路了么?听说山那头还要建个小型飞机场,一起动工的,东面最先建起的直升机停机坪好像就搞了上千平。”

    江笙睁大眼睛干笑两声,“呵呵,你是说咱村里的路是这冤大头修的?”她还以为是政府修的呢。

    赵德胜寻思这人真是自来熟,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这就咱上了?

    “不然你以为呢?都合村并镇上城里了,修也是要往春城那条路修。”

    “呵,壕!”

    江笙站在一土堆高处,回身望向这片她生长的土地,恍然见,才发觉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也不知道要建到什么时候。”她幽幽叹了口气。

    “听说两年多前就开始动工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了,半年前又开始了。”

    江笙点着头,曾经她也豪言壮语吹过不切实际的牛批,说以后有了钱就把整个山头包下来,然后盖个小房自己做个山林场主,养野味培植绿色野菜,然后专供有钱人吃,挣大把的钞票。

    啧,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总有人替她岁月静好享受人生,真是让人羡慕。

    “那以后这里还让住人么?”

    “没说山下不许住人,不过席英怎么不回来?”

    江笙扭过头看向依旧五大三粗傻缺似的赵德胜,一瞬间好像又回到少年,人没变,唠嗑时总是思维跳跃地如此之怪一如当年也没变,还挺亲切的。

    “她啊,听说在哪发大财呢。”

    “怪不得,富贵了也把我们也忘了。”

    江笙抱胸瞥向心情不是怎么美好的发小,笑着说:“还真就把你给忘了。”

    离开老家那天,江笙去春城定了一辆牧马人和一辆mini,签收名字写的赵德胜和王静。确实说好的苟富贵,那还真不能忘了她俩。她刚去南城时最开始很难,还是他俩省出的生活费勉强帮她过度,她不在家的时候两人回来每次都会去看奶奶,还会帮忙。

    啊,有钱真好,随心所欲没有任何负担。

    第122章

    既然到了春城江笙就打算探望一下陶外公, 上次一别好像有两年多没见了。陶晏也不容易,一个人要照顾三个老人。

    陶晏得到消息,课都没上完让学生先自习然后急急奔下楼又跑了两条街, 绕过街角穿过人群远远就看到了满手拎着袋子盒子站在小青杨下的那个人, 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不能再将隐秘心思宣之于口的人。

    他看着她低着头从一旁的石阶上踩上踩下,秋阳正盛,她抬起手笨拙地用胳膊蹭了蹭被风吹散的发丝,阳光倾泻, 洒了她一身,好像又看到了从前课间在教学楼后安静角落背书的那个她, 闪闪发光。

    记忆就是这样奇妙, 能将人瞬间拉回从前好像又重新经历了那片刻的美好,可是它却不管美好消散回归现实后遗留下的永远无解的怅然唏嘘。

    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为那片刻的美好而心甘情愿承受归于现实后的那份没有尽头遗憾寂寥, 好像一个只求片刻欢愉的瘾君子,欢愉后的煎熬是更长更深更痛的绝望, 可是这辈子他和她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也很好,阳光正好,她也正好,而自己……也可以很好。

    从远处的街角陶晏慢慢走到她面前,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好像从时光深处穿梭回来对心中那无法言说贪恋可笑的努力, 就算曾经下了远离的决心, 可还是贪心地想祈求些什么。

    “笙笙。”

    江笙募地抬头, 看到那张清俊柔和的面容,咧开嘴笑了, “拿着,手都快断了。”

    陶晏也笑了, 笑得温柔又无奈,伸手接过她拎着满手的东西,“又拿这么多东西,很累吧。”

    “奶奶叫我给你拿的,晒的果干还有老家的鸡蛋,营养的很,比买的强。”

    “嗯。”陶晏眉眼微垂嘴角含笑只是听她说。

    两人一个不停地碎碎念一个默默听着句句都有回应。

    两手空空落得轻松的江笙一路上都在讲她回老家的事,告诉他镇上有什么变化,老家有什么变化,村里的小学现在都长满了荒草,之前那片长红果的地全被割了,现在看不到什么了……

    脚步轻快,笑容满面,看到路边卖老式炒冰又买了两份,说这个她好多年没吃了。

    陶晏说天冷吃这个小心坏肚子。

    江笙才不管,背个手轻晃脑袋忽视耳边的碎碎念,嘱咐炒冰老师傅多加葡萄干瓜子仁。

    炒好后她迫不及待挖了一大口,一口下去冰得她“吼吼”地闭眼直喊凉,陶晏满眼都是笑,捣过手拿着纸巾替她擦嘴。

    江笙伸手接过,捂着嘴缓了好一会牙根才慢慢适应,然后又挖了一勺只敢小口抿着。

    “好吃,但是总感觉比小时候的口感差一点。”

    江笙将炒好的另外一杯递给陶晏,陶晏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攥着杯子没法下口,江笙替他挖了一口,陶晏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送到面前的冰糕,在她的催促下张了嘴。

    “怎么样?”江笙求认同似的看向他。

    明明入口就融成了甜水,可他还是细细咀嚼着,“嗯,确实没有枫林镇的好吃。”

    “是吧是吧。”

    哪是没有那时候的好吃,只不过那时候这是她能吃到的少有的好东西,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再平常不过,可于她来说整个夏天也未必能吃上一回,留在记忆中的味道经过时间的发酵被抹上了一层厚重的滤镜。

    其实别的东西亦是如此。

    两人说笑着一路向街的那头远去,好像亲密无间却又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分寸距离,可在别人眼里看到的却是不管曾经天意如何弄人最后相爱的人几经磨难波折还是殊途同归。

    无人注意的路边,一辆古斯特也不知在那里停了多久,看着树下的女子期待着等待着,看着年轻俊秀的男子向她飞奔而来,小心翼翼却难藏欣喜,看见她颐指气使将手上所有的东西推给男人,看着男人无奈笑着接过,看着他们甜蜜喂食,欢声笑语,看着她巧笑嫣然,他宠溺纵容。

    后座的男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好像没有多难过,好像对方不过再平常普通的一对情侣,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可是他却从夕阳西下坐到华灯初上。

    “走。”

    一声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命令从后座传来,司旗下意识瞥了眼后视镜又迅速收回视线,垂下眼睑保持绝对安静。

    当晚司旗被外派出国,一周后江笙受邀赴伦敦参加Elissa婚礼,半个月后一名华人女性被害于伦敦街头登上当地华人社区新闻头条。

    一个月后新闻热度褪去,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两个月后,临近新年雨夜,霍顿庄园的黑色铁门缓缓拉开,七七八八的门卫保镖分站两侧,一辆被雨水浸得越发暗沉幽深的库里南缓缓驶入。

    行至大厅入口,管家秘书迅速撑伞迎接在一旁。

    男人一身深色西装浑周身泛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冽从车上款款而下,秘书忙迎上来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尽量简短地汇报着今日庄园里面发生的事。

    可是整个庄园除了这些服务人员正经来说就住了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以那个人为中心,而那个人全天闭门不出,怎么会有事报告,不过三餐饭食,可是眼前的人好像每天都听不厌。临了必得再加一句,“还有么”。可是哪还有,那人话都不说一句。

    每每听到这里男人都会沉默,之后又会如往日一样恢复好像全然不在意的淡漠。

    今日好像有些不同,男人刚进主卧没多久就叫了医生,医生匆匆赶来替他包扎了手上的伤口,伤口好像很深,可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神涣散盯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医生在一旁手忙脚乱。

    当夜男人没有在庄园停留,趁着雨夜离去。

    这一走就是七天,直到新年前夕才回来。

    本想安安静静一起吃一顿跨年饭,可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孤寂地坐在长桌上咽下了这顿食不知味的生冷。

    临近十二点,绚丽多彩的烟火耀眼夺目,照亮了整个庄园,却无法照亮被困在这里的她和他。

    荆郁望着白玉阳台上单薄又寂寥的身影,心口一股难言的刺痛再次隐隐袭来。

    他紧了紧手中的盒子,向那抹身影走近,她知道他来了,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仰望着空中一簇簇腾起的烟火,夺目的漂亮又转瞬即逝。

    哪怕屋内的灯光昏暗,可是绚丽的烟火仍然照亮了女人白地几经透明的面容,好像一碰就会碎,五光十色的绚烂在她干净透亮的瞳孔一簇簇的盛开又熄灭最后只留下死水一般的沉寂。

    在一束巨型烟火腾空后,男人空洞地望着窗外,游神似的开口:“新年快乐。”

    也不知道这个新年是谁在快乐。

    “又是一年。”

    听她开口,男人终于神思缓缓归位,转头望向身侧长长睫毛一眼不眨望着半空的女人。

    “是啊,又是一年。”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女人轻声呢喃。

    男人喉结滚动,生生咽下了什么,闭了闭眼漠然道:“总会有个头。”然后打开手中的盒子,将准备了好久的新年礼物取出小心翼翼地戴在女人白皙冰冷的脖颈上。

    “很好看,笙笙新年快乐啊。”看见自己用心挑了好久的礼物终于戴在了所思所想她的身上,男人终于有了些笑模样,随后俯下身轻轻在她唇边印下一个吻。

    这样就够了,还求什么呢?求她能爱自己?求她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早就知道这是痴心妄想的奢望,所以他早就不求了。

    如果她不愿待在他身边,不愿意陪着他,那他陪着她也是一样的。

    次日荆郁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身边,悬空的心瞬间归位,他轻手轻脚起身,看着安睡的人恬静的面容心里踏实了许多,昨日心中的沉郁好像也渐渐散去。

    每天一早只要他在这里例行询问的都是她的三餐还有关于照顾她的报告,千篇一律乏善可陈,可每一次他都听得认真,好像在听一件从没有听过的新鲜事。

    今日的荆郁哪怕表现地不明显,但可不同以往的情绪还是显而易见的,毕竟这一周上下过得都很压抑。

    司旗知道,哪怕荆总每次在这都得不到好颜色但只要不发生类似前几天的事,他们荆总总能自我调节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安慰给自己洗脑,好像这样就有了继续撑下去的借口和希望,他在一旁看着都不免替他们心累,也许等到有一天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说服自己继续下去的支撑,可能才会真的放手吧。

    天气渐渐转冷,庄园内却温暖如春,本应该一如往常安静的庄园今日却一反常态,上至管家下至侍从好像都乱了阵脚,得到消息的荆郁本来在苏黎世主持年终会议,可是一听到庄园里出了事二话不说就结束了会议,乘坐着极限申请下来的最快的航线当天就赶了回来。

    当听完了医生千叮万嘱,他还在云里雾里,笙笙怀孕了?他们有孩子了?他要做爸爸了?笙笙要做妈妈了?

    这是真的?怎么会?怎么……他愣在那,不敢相信,等医生走远了他又突然醒过神似的狼狈追上医生再次确认他有没有听错。

    原来他们真的有孩子了,他们真的要做爸爸妈妈了。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好像在这暗无天日困住两人的深井中终于破土而出了一株能解救二人的藤蔓,只是这株藤蔓还是需要小心呵护的幼苗,荆郁睫毛抖动,双手微微颤动着,他跟笙笙真的有孩子了。

    “我有孩子了?”

    面对老板这样的失态司旗虽然有些尴尬,可还是干笑着附和,“是的荆总,医生确实这么说。”

    “我有孩子了……我要当爸爸了……”荆郁不住地呢喃,乍一看像一个失心疯的母亲,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

    “可是……我现在要做些什么呢?”

    司旗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继续干笑着。

    缓了好久素日的理智终于回归,大脑好像终于接受认证了这一信息,荆郁整个人也恢复了清明。

    这时嘴角的笑再也藏不住,他搓了搓手迅速转身向房间走去,她还在睡,他就轻手轻脚坐在一旁,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似的,又将目光移向她的小腹,忍不住伸手轻轻覆上,却不敢用力,满心欢喜,他和笙笙的孩子么就在这里么?

    它现在多大?能感受到他么?如果让它乖一点它会听得到么?不让妈妈这么辛苦它会听话么?

    他又看了眼睡得沉沉的江笙,悄悄俯下身贴向她的腹部小声嘀咕道:“要听话,不要折腾妈妈,妈妈都难受的昏倒了,这样不乖可不是好孩子……”

    虽然是白天,可屋内很暗,刚才还闭眼沉睡的人此刻睁开了双眼,眸中清明一片哪有一丝沉睡模样,医生的话她都听见了,孩子?居然有孩子了?

    她要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它为什么不挑父母不挑环境就这样冒冒失失懵懵懂懂地来了?

    江笙心里一片茫然,谁能来教教她要怎么办?

    一丝暖阳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江笙顺着那道光芒看去,无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触摸。

    陷入憧憬的荆郁察觉到头顶的动作,抬起头看到她果然是她醒了,满脸的欣喜藏也藏不住,一把握住那只手,激动道:“笙笙,你知道么,我们要做爸爸妈妈了,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他就在这……”说着将她的手拉向她的腹部。

    可是江笙却像被什么烫到似的猛地将手往后缩,可荆郁却紧紧抓住不容她半分退却。

    “它就在这,冥冥之中茫茫人海它奔我们而来,不管如何艰辛,它选择了我们,我们不会辜负它的选择,我们会爱它期盼它,为它的到来而欣喜,我们会成为一对尽职尽责的父母给与它曾经我们缺失的全部的爱,对么?笙笙?”

    “别说了,别说了……”四个多月,江笙终于哭了出来,来到这里哪怕再难熬再难过她也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只有伤心才会哭,可她有的只是恨只是愤怒只是怨所以这些都不足以触动她心底那根脆弱的神经,可是现在,她崩溃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好像一切都完了,又好像一切换了另一条方向开始重新计算,可是这样那以前她承受的种种又算什么?

    第123章

    “我不想要它。”

    这是发现怀孕的第七天, 江笙终于开了口。

    正在喂她吃饭的荆郁顿住,然后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要是不同意,我有千万种方法可以不要它。”

    哐当一声, 荆郁闭了闭眼长吸一口气才勉强忍下摔碗的冲动。

    “你是它的母亲,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母亲?呵,你想让我做什么样的母亲?宋朝云那样的?”江笙冷笑着反唇相讥。

    荆郁看着这个曾经真心实意爱慕过他的人,心中腾起一股灰心的悲凉,她是怎么知道能伤他的。来到这里四个月, 说过的话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这么多,可惜说得却是要打掉他的孩子。

    “那你就试试, 它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奶奶,你妹妹, 还有那个没用的废物男人,就通通给我孩子陪葬吧。”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的狠话。

    “啪”一个用尽全力的巴掌直接扇到荆郁脸上, “荆郁!你要是敢动他们一下我就要你后悔终生!”

    荆郁不动不闪就这么看着她,脸沉地能滴出水可说出的话还是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行,那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江笙气得浑身发抖,眼神相淬了毒一样恶狠狠地回视于他, 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下来, 耳边霎时响起荆郁惊惧的吼叫声, 然后在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中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场景变换已经不是闭眼前的那个房间,江笙知道这是已经在医院了。

    她想动, 可是手却被人攥得紧紧地,一歪头就看到抵着她手背好像已经睡着的男人, 她只是这么略微一动,男人立马惊醒。

    “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哪里还难受?”

    荆郁一面探过身子关切紧张地一连三问,一面急切地伸手按了床铃,可是触及到她空洞冷淡的瞳孔,刚腾起的惊喜转瞬即逝。

    江笙根本不想看到他,抽回手又闭上了眼。

    荆郁拢着空空的手心,心好像也空了。

    他后悔了,今天太冲动了,就算她说出再难听再绝情的话,他如何生气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跟她置气。

    荆郁不走也敢不上前,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看,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说话怕她不爱听,站在这又怕碍她眼,但更怕走了离开她的视线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

    “它……还好么。”

    胡思乱想间听她开了口还是问孩子的事,荆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没得到他的答复,江笙双眼霎时睁开,惊愕地看向他,荆郁这才知道真的是她在问。

    “还好还好,你别担心,医生说它很好,顽强地待在妈妈肚子里。”荆郁也借坡下驴顺势依附过来,将椅子又往前凑了凑才坐下,伸手去捞她的手却被她侧头躲开。

    荆郁看她不愿意看自己,心又开始难受起来,不过她还是心软的,还是关心孩子的不是么?

    那他还祈求什么呢?

    “医生说你身体太虚了,以后咱们好好吃饭好不好,不然你会很难受,孩子也会长不大。”

    听到孩子安稳,江笙也不知是放心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了。

    荆郁就一直坐着,动也不动就这样硬生生坐了一晚上,第二天站起身腿都僵了,明明有陪护床他偏偏做出这幅行径,做给谁看?江笙冷笑。

    欧洲和北美包括国内一堆的事能挡的都被司旗和汪夺挡了,可是有一些紧要的实在没法还是要荆郁处理,甚至有一些还需要他亲自回去处理,可是他们也知道他们荆总现在还哪有心情回去。

    江笙听着门外隐隐约约荆郁压着嗓音发火的声音,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手缓缓抚过小腹,也许它并不是累赘枷锁,也许它是拉自己逃出生天的救命藤蔓,劈开这致命镣铐的尖刀。

    这次江笙很配合,医生和营养师让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哪怕一点食欲都没有她还是逼着自己往下咽,让静卧就整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让偶尔活络活络筋骨她就去楼下花园每天定时散步。

    而荆郁全天二十四小时小心得在一旁照顾这,生怕别人撞了她吓了她,看着她这样配合,终于在意起这个孩子来,心中是无法言说的高兴。

    半个月后在医生再三保证可以出院时,荆郁为了保险起见才带着一整个医疗团队回了霍顿。然后每天按照医生还有孕育师的嘱托亲自照料,从不假手于人。

    江笙冷眼旁观着,不可否认,就目前而言,毋庸置疑荆郁是一个好爸爸,可是却不是她心目中的好伴侣,甚至不算一个有着基本道德底线合格的人。

    农历新年那天,两人吃完了年夜饭,荆郁心情很好,上一次她还拒绝跟自己同桌吃饭,这一次两人已经可以一起好好过个年了,甚至还有他们的孩子。

    荆郁热切地看着她,江笙自动屏蔽那股灼热的视线,低垂着眉眼只问他:“想好名字了么?”

    算算已经三个月了,孩子在她腹中安稳地生长着,每次产检他都会陪在一旁见证它的成长,从小小的一颗长到拳头大小再到如今已经长出了手脚,真的好神奇,他们的孩子就是这样一点点在他们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变化长大是么?

    听到她问名字,荆郁笑了起来,“还没定下来,不过已经想了好几个,一会拿给你看。”

    江笙转过头看着幸福和满足写满整张脸的荆郁,垂眸长叹一声,“荆郁,既然已经成定局,你我都没有回头路了,有了孩子,从前的一切就要重新开始计算,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后面对的是父母彼此的怨怼,承受着别人的咒骂和仇恨。”

    刚还轻松满足的笑容在荆郁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

    “你想说什么?”

    江笙望着虚空沉默了好久,然后好像终于鼓足勇气认命道:“以后,我会试着放下从前的一切,你也不要再做让我失望的事,我们努力一起将它养大。”

    “真的?”荆郁大喜过望。

    可是一想起在苏黎世她也是这么说的然后转头就将他扔在了他耗尽心血为她准备的婚礼上,脸上的温度又一次冷了下来。

    “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江笙叹了口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不管如何日子都要过,如果疑神疑鬼能让你过得舒服那就当我没说。”

    荆郁没再说话,只是替她揉了揉腿,虽然医生说根据孕妇体质不同,有一部分孕妇在孕后期时腿部脚步有可能会浮肿抽筋,平时多按按能缓解。现在还为时过早,可荆郁觉得趁早不趁晚,早做一定比晚做好,现在就已经开始每天定时替她揉腿。

    等他做完这一套看着房中的侍从收拾完从房里退去,荆郁擦着手,声音沉郁,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选择再相信她一次,“如果你再骗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追悔莫及。”

    江笙睫毛颤颤,握着书页的手也不由得抓紧了。

    但她一想到腹中的这块肉,心又定了定,如今她免死金牌在手,又怕谁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江笙好像真的安定下来了,一心一意养胎,对荆郁的态度也真的如她所说放开过去温和了许多,两人的关系也渐渐回暖,荆郁唯恐这又是她的伎俩,开始的时候并不放心,产检都在家里,外出也是一堆人跟着,能陪他绝不缺席,江笙也没有对此表示抵触,他的心才又安下来一大半。

    冬去春来,转眼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可伦敦的天气还是不怎么样,江笙说她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更不喜欢。

    荆郁也怕气候不对不利于她养胎,问她想去哪,她说想回国,国内的气候吃食都比较适应,生产之后也好找专业的月子中心坐月子。

    荆郁看她最近又瘦了两斤现在还处于吐多吃少的阶段,哪怕请了营养师,请的还是国内顶尖知名的营养师,可是屁用没有,所以也动了回国的心思。

    可是他已经替她销户了,而且有件事他一直没敢跟她说,之前不敢现在更不敢,不知道她“遇难”的消息怎么就传到了老太太耳中,老太太受了刺激人突然就没了。

    户口重新补办或者更换其他国籍都好办,但如果让她知道老太太没了的事……

    他不敢想,眼前的这一切好像都是偷来的,他贪恋他惴惴不安,好像一场虚无的美梦,一个声响就能将它打破,哪怕有了孩子他都不敢保证她知道这件事后美梦还能不能继续,两人还能不能有以后。

    已过而立之年的荆郁什么没经历过,吃人的血海商场,牛鬼蛇神各路人马的算计,如果不是他命硬,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可是现在他刚尝到一点甜头,他害怕,他忐忑,好像一头怀揣宝贝却唯恐恶人惦记妒忌的嗜血野兽。

    他不许也不能让人将手里仅有的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些夺走!

    所以决不能让她知道一丝一毫,他冒不起这个险!

    她最在乎什么?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就连那个废物白痴都算不上,这世间能让她忌惮顾虑的除了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妹妹还有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奶奶,她渴望亲情温暖的心与他一样,他没有,而这两个也是她仅有的,所以拼命在乎这点为数不多的亲情。

    只要不让她知道,平平安安生下他们的孩子,后面只要找人换一副合理的说辞,相信她不会怀疑可以顺利过关。

    “新西兰的环境比国内好些,现在回国不是时候,北方还有些冷,南方也正值梅雨季节,我带你去新西兰或者澳洲?那里你不是去过么?我记得当时你还挺喜欢的。”

    本来她就不指望他能放自己回国,不过她想要的已经达到。

    “好。”

    荆郁见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可万万没想到,同样的招数江笙能再玩一次,而且还成功了,他就像个傻逼一样又被耍了!

    他活该!

    事情回到出发去新西兰的三天前,荆郁因为推了很久的工作已经不能再拖了,这次去新西兰陪她待产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毕竟将她一个人还有孩子放在那里他是不放心的,所以他打算这几天回欧洲和北美将积压的工作处理完,至于国内,呵,早就没了价值,他巴不得看它就此崩塌毁灭。

    可是谁能想到他准备返程的当天就接到了伦敦传来的消息,人不见了!

    说是当天见了红,请来的医疗团队用了保守的救治措施还是没有止住,检查之后也确定不了问题,便不敢冒险拖延只能紧急送往医院进行系统检查。

    因为去的时候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所有人都吓得不轻,谁都知道庄园主人赫赫有名的HAK首席总裁有多重视这母子二人,一旦出了事没有人可以担得起,所以当所有人都忐忑的将注意力放到了医生身上时,根本就没人能想到一个见了红又处于神志不清状态的孕妇会爬起来躲过这么双眼睛消失不见。

    一得到消息,留守在伦敦的总秘司旗就知道自己这次要栽了,荆总就怕出什么意外连汪夺都信不过特意将他留在了这,可是这场差事他办砸了,不敢有分毫的犹豫,司旗第一时间以荆总的名义兜兜转转找到了民用航空管理总局负责人,卖了荆总好大的人情请对方立刻帮忙清查出入境信息。

    可江总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呢?

    等荆郁落地,人已经消失了八个小时,可是关于江笙的蛛丝马迹他们一无所获。

    荆郁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再无一点人气温度,明明走时还好好的,她让他快去快回,甚至出门时还替他挑了领带和领针,那时雀跃又满满当当的心情他现在还记得,胸腔残留的余温还没消散,人怎么就没了?

    可笑,真是可笑,荆郁撑着额角也真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声音回荡在空空的房间更显空旷凄凉。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怎么就这么蠢!枉他聪明一世竟然被她一次又一次欺骗耍弄,他居然信了她的鬼话!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先给他梦寐以求的甜头,把他泡在蜜罐里,等他晕晕乎乎以为痴心妄想终于可以实现了,却被她当头一棒,那一闷棍的余力此时又开始侵袭全身,脑子、心口甚至每一寸神经都隐隐作痛。

    他怎么敢想?他到底要蠢成什么样才能觉得她是那种因为委身于他或者有了孩子就能妥协的人?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渴望太过贪心才可以一遍遍的催眠自己选择相信,到头来被她一次又一次的耍弄,怨谁呢?

    笑够了的荆郁重新环视了屋内的的一切,面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包括已经死了的痴心妄想,以后他再也不会期盼她能爱他接受他,本就是不可能到达的圆满,他为什么早不认清呢?

    梦终于醒了。

    只有无爱冷心绝情才能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谁又管那东西的心情如何呢?

    “回国。”

    “是。”守在外面的司旗不敢犹豫马上申请航线。

    临走时荆郁最后环视了这房内的一景一物,冷笑着头也不回的将这一切尘封在过去。

    既然她能毫不在意,那她在乎的一切他又有什么可好留情的呢?

    第一个开刀的自然就是那个碍了他多年眼的蠢货废物!

    第124章

    五月下旬, 江笙消失的三个月后,国内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说不大是没人知道这场争斗会持续多久,而且两人交手的领域是绝大部分人无法触及也捞不到什么得利好处的, 所以初初有人知道内情但也是极少部分, 所以关注点并不是很高。不小是因涉事双方是平时八竿子打不着却身份显赫非常圈内顶尖是他们这一代各自圈子的佼佼者,一南一北谁都不知道两人怎么就杠上了。

    可就算打听不到内情,圈内的这些人也都个个瞪圆了眼睛睁大了双耳,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热闹, 这种互相不给面子,出手不留半分余地的争斗, 在这个以和为贵的圈子谁见过?

    北城那一帮二代三代世祖最近私下调笑的热门话题, 不知道是谁不要命敢跟闻予杠上,惹到了他就算下跪斟茶认错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一副棺材板。而海市这一群世家子弟更是嘲笑北城这一群土鳖在老爹爷爷的安乐窝里窝得太久,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惹了荆郁那阎王还想全身而退?真是一群天真的小可爱。

    “你这样不计后果跟北城拼,就不怕触及荆泰的根本?荆老爷子居然容许你这样胡闹?”宋云骁是在国外听到了消息特意赶回来的。

    坐在上座的荆郁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刚送过来的黄金模具, 对宋云骁的话充耳不闻。

    “你知道北城闻家是什么人?你是打算断送荆泰?”

    “闻家老爷子虽然没了,可是闻博彦还如日中天,老爷子的门生遍布,与闻博彦是一张利益网里的,你跟他斗?”

    “荆家的产业怎么你比我还上心?”荆郁毫不在意, “荆柏安都不怕它毁在荆淮南手里, 你来操这个心是不是显得太多余了?”

    “他若是喜欢, 就拿去好了, 只是不知道荆泰这堆烂铁他闻大公子接不接得住。”

    荆郁起身系了系扣子,毫不在乎道:“宋总要是不忙就坐下喝口茶, 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可人还没走几步就被宋云骁一把拦住,两人甚至动了手, “不就是个女人?犯得着你这样?不要命了?”

    “命?哈哈哈……”荆郁甩开了宋云骁的手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能拿我命的人还没出生呢,我若是不想,他得先给我陪葬!”

    宋云骁直到荆郁向来软硬不吃,想来也可笑,能拿得住他的居然是一个女人,还是三番两次耍他的女人!

    “不就是跑了么?凭你如今的势力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何必闹成这样。”

    “呵,我为什么要找她?”荆郁莫名其妙反问。

    宋云骁却糊涂了,“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还一副轻蔑什么都不在乎的荆郁突然冷下了脸,声音低沉眼神阴郁,“我要她怎么跑的就给我怎么回来!”

    宋云骁终于知道,平息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那个女人身上,可既然她跑了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回来呢。

    “季鹤鸣说李多乐找他做了中间人……”

    “我用得着他做和事老?怎么,仰仗爷爷庇护的没用废柴这就扛不住了?既然扛不住了就乖乖把人交出来,讨得我开心的话我还能给他留一口饭吃。”

    宋云骁知道这样说下去是必然没有结果的,可他也知道怎么抓住他的命脉,“逼她回来也不是不可,可是你能等得了,那女人能等么?算算,现在应该七个月了吧?”

    一句话正中荆郁命门,荆郁凉凉地看向宋云骁,手中崭新黄金磨具瞬间被捏变了形,手中被钝气割开的口子又深又狰狞却不敌他心底万分之一的疼。

    这场谈判最终定在了北城赵家的花旗会所,赵许安是知道些许内情的,也知道引得这场谈判的那人跟秦梦交情匪浅,将人招呼进去后转头就给秦梦发了消息,询问她有没有掺和到这件事中,有的话赶紧撇干净,不然东窗事发谁都保不了她。

    闻予他们对荆郁这人了解不深,可是他确实最知道的,海市一大批消亡的企业家族都跟他有关!

    生性狠戾,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就连亲叔叔亲妈亲爹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别人。

    双方前后脚进了包房,长长的沙发两位事主分别坐在两头,泾渭分明离得老远。

    宋云骁扫了眼对方来人,除了李多乐,贺连声的孙子贺西风也来了。

    季鹤鸣见荆郁闲适从容地靠在一头,眼神淡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有些头大,毕竟他知道闻予根本不是好相与的,这场调节估计也是白费蜡。

    他笑呵呵先跟李多乐打了招呼,又跟闻予贺西风颔首,特意扫了眼闻予,见他面目清冷,不甚在意,看来两个主角压根就没报着调节的态度来的。

    这一个比一个高傲难搞,好像都等着对方低头下跪认错似的,这还调节个屁。

    可来都来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虽然他是中间人,家也在北城,但是严格说他是混海圈的跟宋家关系很好,跟荆郁也算是从小认识,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平静解决。

    双方坐下没人先开口,气氛有些冷。

    季鹤鸣作为“中间人”无奈先开了口:“有什么事大家好好沟通,中间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大家都是混圈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都是要做朋友的。”

    “可不是么,闹大了还不是便宜了别人……”李多乐也帮忙打圆场。

    “把那个小白脸交出来,其他事都好商量。”一道冷冷地近于命令式的声音直接打断两人的尴尬热场。

    “小白脸?这我可不知道。”闻予也不甘示弱,气定神闲地直视着沙发那头嚣张到不可一世的人。

    “呵。”荆郁低头笑了笑,抬起头秒变了脸,“那谈你妈呢?”

    “你说话放干净点?”贺西风啪地将火机掷在桌案上,眯眼警告道。

    “你在和谁说话?”宋云骁本在后头摆弄着手机,静观其变,一进门他跟季鹤鸣的想法一样,这注定是一场白费工的调节。可这句话真不中听,他哪个坑里的菜苗在这大放厥词?

    “诶诶,我说今天是来沟通的,不是来吵架的,不说咱这代,就是往上数几辈基本上都是认识的,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闹得太僵,以后还要做朋友的,我的面子不给,阿乐的面子总该给吧?”季鹤鸣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要是手头有家伙事儿估计早都干起来了。

    李多乐在旁边听这话撇了撇嘴:操拟妈,架我上去好玩?这龟孙子是耳聋还是眼瞎?开头没等我废话说完你家那个神经病就打断我,我哪来的面子?

    宋云骁放下手机,坐了过来,微微前倾探着上身,修长的手指敲着面前的琉璃桌几,突然笑了一声:“说起来两位若是处好了还是连襟呢,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和气。”

    荆郁不屑地看着对面四平八稳坐着的人,笑着一字一顿轻蔑道:““谁他妈跟他是连襟。”

    宋云骁就知道一旦涉及那个女人一点点事,荆郁就要炸毛,“阿郁!”

    “就是就是,不打不相识,你看两人小名都这么想象,多有缘分。”季鹤鸣没屁找屁继续努力将场面往正轨上拉。不过今天不是来谈判的么?怎么正事一句没说?

    闻予没心思在这浪费时间,今天能来完全是给季鹤鸣一个面子。他起身抚了下衣摆,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我只一句,人在北城,谁要是敢动,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话落就抬步离去,荆郁缓缓起身,不疾不徐挡住了闻予的去路。下巴微抬,神情高傲又肆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轻蔑地笑着,“行啊,我倒想看看名声在外的闻大公子有几个斤两,用你们北城的话怎么说来着?哦,谁先怂谁他妈是孙子。”

    闻予哼笑一声,丝毫不在意,抬步离去。

    贺西风随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懒散地回头略带警告:“荆总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怎么能让那群被抓住的狗别乱咬才好,一个不留神反口咬到主人,呵,那可就真热闹了。”

    看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嘲讽模样,宋云骁也勾着唇挑衅睨着贺西风,“怎么?仗着横跨公检法家学渊源,贺二公子也继承了祖传手艺玩起栽赃嫁祸了?可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呦,奉劝贺二公子轻点蹦跶,别用力太猛轮到自家衙门反抄起自家来。”

    贺西风挑着眉轻嗤一声转身出了门。

    等人全部散去,荆郁是脸上的笑没了,仅剩的那点耐心也没了,行啊,既然跑到他面前逞英雄,叫他不好过,那大家就都别过了!

    “那几个人怎么回事?”宋云骁转头看向荆郁。

    荆郁却满不在乎,懒得解释,那几个废物要是真将人给剁了他还不至于这么火气。

    “叫人别管那几个人,无能的废柴只配待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荆郁对着电话那头毫不留情的切断了几个人的生机。

    “给我查顾南归的行踪。”

    “阿郁!适可而止!”宋云骁就算不是特别清楚这里的人员关系,但也知道闻予的太太是谁。

    “我适可而止?呵,那也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识时务知进退,放心,我不动她,不过想跟她聊聊天,聊一些……”荆郁想了想,突然又笑了起来,“聊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你说得对,好歹我也是她姐夫,怎么忍心有些事她被蒙在鼓里?这不是太对不起她姐姐了?”

    宋云骁看着满目阴冷神情近乎偏执的荆郁,无奈叹了口气,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荆家宋家所有人都有责任,如果自己跟他易地而处,不一定能比他做得好,“阿郁,有些事不要做过头了,凡事留点余地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后路?”他轻声嗤笑,他还有后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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