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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法兰西27

    齐霏的辩论赛初赛正好撞上林落烟去芦海比赛, 她没有在庆大看到这场被口口相传的精彩,稍微有点遗憾。

    “是不是报复我去年留学交换没陪你,所以不来看我的辩论赛啊。”齐霏开着玩笑, 把咖啡递给林落烟。

    今天没什么事, 齐霏说要来学做咖啡, 林落烟就被她拉着过来了。

    “赶巧了嘛。”林落烟微抿了一口咖啡,“加了双倍奶?能不能加三倍啊宝贝,我想喝更甜一点的。”

    齐霏整理完咖啡机周围的桌面, 端着自己那杯无糖无奶美式咖啡, 感慨:“我说你甜的别摄入那么多, 小心血糖。”

    林落烟耸了下肩:“我是甜口啊, 已经很克制了。”

    放在桌角的手机响了一声, 齐霏端着咖啡,随手拿起来。

    向砚南在微信聊天框里给她甩来了一个链接, 是庆大论坛的帖子, 只是扫了眼链接上显示不完全的标题, 齐霏眉间紧蹙。

    林落烟看到她变得严肃的表情,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几秒后, 齐霏把手机转过来,放在她面前,难得的爆粗口。

    “真他妈操了,有人给你造黄谣。”

    林落烟拿起来看了眼。

    论坛里的帖子, 有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和一段视频。

    帖主说话也很囫囵, 打着太极, 看图说话编造内容,说的有鼻子有眼, 仿佛在现场,甚至就是照片和视频中的男主角一样。

    下面的评论更别提了,根本没法看,两极分化极其严重。

    有说别造谣的,有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做这种事也是情理之中,跟季淮颂谈着恋爱害玩这么花,男主角一看就不是季淮颂。

    更有人直接讨论了起来,言语意淫,说她视频里面这么有料,感觉很爽。

    不过是错位照片,AI换脸。

    而且找的角度只能看到女生的脸,看不清男生的脸。

    什么心思显而易见。

    林落烟沉眸看着,心里的白眼已经翻到后脑勺了。

    过了会儿,她懒得往下翻了,保存照片和视频,随手截屏前面的部分,把截图发到自己的微信。

    见她迅速的动作,齐霏拧眉扣着杯子:“收集证据?”

    “嗯。”林落烟应了声,“我去报警。”

    这种事,她从来不信什么清者自清,让充满恶劣性质的人心安理得的逍遥法外,更不是她的准则。

    被造谣的是她,她不会去自证。该是造谣的人拿出证据,证明视频里的人是她,证明那几张错位图是毫无底线的限制级。

    “谁干的?”去报警的路上,齐霏眉头紧锁思考着。

    林落烟摇头:“看不惯我的人太多了,我不揣测,对清白的人不公平,总能揪出来。”

    齐霏点点头,看了看手机:“向砚南跟我说,季淮颂去查了。”

    默了两秒,她疑惑,“他不先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你的状态吗?”

    林落烟轻笑一下:“你觉得他会有这么喜欢我?”

    “……”

    齐霏瞬间说不出话。他们的确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互相喜欢而在一起的正常恋爱。

    没那么在乎对方的感受,似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真他妈有病。”

    从庆大社科图书馆出来,向砚南憋了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

    季淮颂抱着电脑上了自己那辆停在天鹅湖畔的大G,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有些乱,眉眼间仿佛团着一股浊气,比这个季节的风更加凛冽凌厉。

    向砚南跟着上车,钻进副驾,看了眼季淮颂的电脑页面:“你打算自己查?”

    他还以为他说查,是要找他哥季琛。

    季淮颂沉声应了一声,没说话。

    这种东西的传播越少越好,明知道是捏造的内容,他就更不可能把这种东西经自己的手传播出去,对林落烟而言没半点好处。

    向砚南眼观鼻鼻观心,实在是太少见到他这副严肃的样子了。他总是游刃有余,也对什么事儿什么人都不上心,哪怕是学业和圈子里再棘手的事,他都是那副不在乎的态度,落到他手里的事也都能被轻松解决。

    反而林落烟的事,被他这么重视,比他自己的事都要重视。

    他整个人周围的气息都变得不一样了,散发着不好惹的戾气。

    他觉得,这回造谣的这个人,是真撞枪口上了。不只是大小姐的枪口,更是这位小少爷的枪口。

    死定了啊,死定了。

    向砚南没敢出声,拧瓶盖喝水的声音小心翼翼,车内只有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音。

    外面的阳光被云雾遮挡,略显朦胧,空气里飘荡着寒气。

    过了好一会儿,季淮颂双手交叉揉了揉手腕,抬手,合上电脑。

    车内倏然静了下来。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向砚南抵到嘴边的水都忘了喝,呆愣愣地看着他:“咋了?”

    “查出来了。”季淮颂说。

    他脸色并不好,向砚南一时半会儿辨认不出他这个不好的反应,是出于什么。

    难不成是熟人作案?

    他亲自查这种事,必然是会用尽手段追溯到源头的,不只是论坛里的一个IP账号而已。

    把电脑往后座一扔,季淮颂启动车子:“你等会儿有事儿没?”

    “啊?”向砚南反应了下,“没事啊。”

    季淮颂:“行,我去找薛书仪。”

    向砚南拉安全带的手顿住,迟疑地扭头:“薛书仪造的谣?”

    季淮颂点了下头。

    “你知道她在哪?”

    “刚问了人,城南那边的酒吧。”

    “对了,齐霏说陪大小姐去报警了。”向砚南想起来,“既然这事儿是薛书仪干的,那报警是不是……”

    他没把话说完,放缓声音观察着季淮颂的反应,然而他没有任何波动。

    季淮颂打着方向盘:“有问题?”

    报警,有问题?

    向砚南一噎:“……没问题。”

    过了几秒。

    “我有点好奇啊,纯好奇。”他调整了下坐姿,“这事要是角色互换,林落烟给薛书仪造这种谣,你会站薛书仪吗?”

    季淮颂瞥他一眼:“你脑子有毛病?”

    向砚南:“……”

    他好像是脑子有毛病,不然怎么问出这种在他雷区蹦迪的事,看得出来,虽然不在乎,但怎么说也是他季淮颂的女朋友。

    这种事,他要是不出面维护,不是人。

    但这种没有名分的前暧昧对象,和正儿八经的现任女友,确实有点狗血。

    被骂了,向砚南就熄火了。

    没想到季淮颂接下来的语气平稳,却有点将林落烟圈在自己的领地之内的意思。

    “林落烟不是刻板印象里的好人,但不坏。”他说,“说点儿不好听的,她这个人极致爱己,你不去招她,她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费心思造谣?你太看得起她了。”

    向砚南有点摸不清现在的季淮颂对林落烟,以及对这段见色起意、一时兴起的恋爱的态度了。他轻哼一声:“你倒是了解她。”

    季淮颂挑眉:“不然你了解?”

    “……”他不了解。

    他他妈不只是不了解林落烟,连旁边坐着的这位爷都有点不认识了!-

    城南酒吧。

    季淮颂和向砚南到的时候,太阳已经有要落山的迹象。

    薛书仪和朋友在走廊深处的包厢里,聚会喝酒,耀武扬威地捧着手机看热闹,说林落烟这下完蛋了。

    包厢的门是被一股带风的力推开的。

    嘴角的笑还挂着,她完全没有注意,就被绕到沙发后面的人拽住了衣服后领。

    季淮颂另一只手懒散地搭着沙发背,略微俯身,颔首问她:“挺得意?”

    他的视角能看清她的手机界面,是庆大的论坛。

    帖子下面乌烟瘴气,躲在背后的人坐收渔利。

    旁边的人这才看清局面,大气都不敢出。

    角落有人虽然瑟缩,但还是忍不住帮薛书仪说话:“季淮颂,你没事儿吧?你居然打女人。”

    “别什么罪名都他妈往爷脑袋上扣。”季淮颂笑得肆意张狂,声音很沉,“首先,她得是个人,对吧?”

    低哑但略微上扬的尾音,听得薛书仪头皮发麻,恐惧遍布全身。

    她慌忙动动手指,把论坛页面退出去。

    “别关啊,不是看得挺开心?”

    松开手,季淮颂扯了下颈间的项链,没直起上身,双手搭着沙发背。

    身后的压迫感太强,薛书仪浑身绷紧,害怕地吞咽了一下,不敢招惹他。

    “我……看看都不行吗?”薛书仪声音有点抖,梗着脖子硬说,“这么大的事,别人发给我,我不能看看吗?”

    试图把自己择干净。

    “你也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啊。”

    季淮颂拖腔带调,和平日里的态度无异,却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他话里有没有别的意思,更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薛书仪猛然扭过头看他:“她还好吗?被造谣这种事,是个女孩儿都受不了,她现在怎么样啊?”

    太假了。

    这蹩脚的演技还不如林落烟一半好。

    季淮颂懒得跟她周旋,直直看进她的眼睛,仿佛攫住她似的:“你觉得呢?你也是女孩儿,造黄谣,脑子有什么病?”

    薛书仪勾着他的衣袖,眉间轻蹙,一脸紧张又无辜的样子:“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阿淮,你相信我,我真的——”

    “我查的。”

    三个字落地,薛书仪脸上的神色一僵,手指都蜷缩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为了林落烟做到这个地步,竟然还亲自查这件事。不仅查了,还来找她兴师问罪。

    季淮颂抬手,避开她的手,直起上身:“没人说,我自己查的。巧了,查到你这儿了。”

    慢条斯理地绕过沙发,挨着沙发臂坐下,“识相点儿,把态度摆端正,承认错误,跟林落烟道歉。剩下的,她说了算。”

    “阿淮……”

    “赶紧。”季淮颂皱了下眉,“我耐心有限。”

    薛书仪恍然。

    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相反,他平时太有耐心了,不管是做什么事,还是对待什么人,因为无所谓,所以有足够的耐心。这副样子太难见,比起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显得太在乎。

    垂眼咬了咬下唇,薛书仪还试图挣扎:“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季淮颂把她的手机抽过来,敲了一串数字,扔了回去。

    满屋子人没一个敢吭声的,全都远离这张沙发,在靠墙靠角落的地方看着,包厢里静得吓人。

    薛书仪盯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闭眼咬了咬牙:“我发短信给她说可以吗?”

    季淮颂眉宇间透着不善的气息:“随便你。”

    相较之前松了一口气,薛书仪编辑好道歉短信发给林落烟,然后把手机转过来举到季淮颂眼前,给他看。

    季淮颂起身,双手抄兜,一言不发要出包厢。

    指关节扣到泛白的薛书仪蓦地站起来,叫住他:“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林落烟她小姨!我不是主谋,我只是——”

    “只是帮凶?”

    季淮颂眉尾轻挑,回头看了她一眼,拉开包厢的门,毫不留情地离开。

    他想起在芦海的时候,林落烟说过,她小姨和薛书仪在咖啡厅见过一面。

    眉间的浊气并没有因此而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烈。

    她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大小姐,好像只是虚无的表象。

    向砚南亦步亦趋跟着季淮颂,生怕他下狠手。

    方才在包厢里,他拽薛书仪领子的时候,他下巴差点都要惊掉了。

    “不至于。”

    出了酒吧,听向砚南连声感慨,季淮颂拉开车门,单手搭在车顶,没急着上车,“她没开口,我要真把人弄出什么事儿,她也不会高兴。”

    向砚南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恶心他:“哟,开始装好人了?”

    “没装好人。”季淮颂说,“就觉得她跟着我,不该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惹她不开心。”

    向砚南愕然两秒,表情夸张:“还说不在乎。”

    默了两秒,季淮颂语气微沉:“在乎。”

    暮色降临,街灯倏然间点亮。

    华灯初上投射出的光晕落在他身上。

    “没见她哭过,但她笑起来是真好看。”

    他拖了点尾音,姿态懒散,勾唇笑着,“我这人俗,就喜欢看她笑,不行?”  收心了没

    第32章 晴朗森林

    收到薛书仪的道歉短信, 林落烟刚从局里出来。因为是陌生号码,差点以为是垃圾短信一键删除,瞥见她的名字, 才及时收手。

    林落烟觉得稀奇, 又在下一瞬明白了怎么回事。

    尽管从齐霏告诉她这件事到现在, 季淮颂没有跟她说半个字,但向砚南知道的事,他很难不知道。

    薛书仪这人心高气傲, 不可能这么主动承认错误和道歉, 除非是季淮颂亲自找上门了。

    ——虽然这条只有几行字的道歉短信看起来极其敷衍。

    心情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种微妙感比当初他在老宅后院长廊给她点烟更甚。

    林落烟收好手机, 跟齐霏说今天晚上不去玩了, 转而打车回了家。

    坐在kiki的泡沫垫上, 林落烟靠着落地玻璃窗,杵着下巴, 视线耷拉在手机屏幕上。薛书仪的短信她没有回复, 也不想回复。

    kiki窝在自己的小沙发里犯困, 屋子里只开了角落一盏落地灯,光线偏暗, 显得整个房子更加静谧。

    与窗外灯红酒绿熙熙攘攘的霓虹街道格格不入。

    许是她一直没有回复短信,没有摆明态度,薛书仪有点胡思乱想的慌张,在那条道歉短信下端, 又弹出来一条新的短信。

    林落烟扫了一眼。

    她当然能猜到, 这件事绝非薛书仪一个人做的, 至少在苏浅给她看那段咖啡厅里的视频时, 就已经有迹可循。

    小姨现在是觉得外公把婚事这条路堵死了,想推她下悬崖?以为这样就能毁掉她?

    可真狠啊。

    手机放地上, 林落烟起身,拾起茶几上的烟盒,熟稔的抽出一支,烟尾含在嘴里,用电子点烟器点燃。

    清甜的草莓香掠过鼻腔,她放下点烟器,门口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

    林落烟微顿,抬眸看过去。

    季淮颂背对着门外的白色灯光中,屋内昏暗,只能看到他的身形轮廓。撞见这一幕,林落烟有一秒心猿意马。

    肩宽腿长,头肩比怎么这么优越?

    心底细碎的烦闷和忽而升腾起来的混乱交织在一起。

    她直直看他走过来。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的脸色不算好。凌厉的冷脸,眉宇间全是戾气,无论怎么感觉都是不善的气息。

    想到刚才薛书仪发的短信,林落烟眨了下眼睛:“你把薛书仪怎么了?”

    “没怎么。”

    季淮颂的声音沉得吓人,也没坐下,就这么垂眸看着她,似乎在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试图看出任何破绽。

    林落烟咬着烟尾的爆珠:“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深海里的漩涡,能洞悉一切,也能将一切吸纳,漆黑又危险。

    感觉到他周遭的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疾风,带着稍许克制,却已经快要将石墙推倒。

    不交心的两个人,在长久的互相试探中寻找对方的底线。

    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想逼问。

    季淮颂沉默地看了她半天,确认她是真的没事,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林落烟忽而笑起来:“是我被造黄谣,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抬手,把嘴里的草莓烟递过去,“要不要?”

    季淮颂拿走她夹在指间的烟,抵在桌上精巧的烟灰缸里摁灭。

    林落烟愣了下,抗议:“诶,浪费啊,我爆珠还没咬完——”

    “比起抽烟。”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指间插进她的头发,碰到她的耳朵,“我更想和你接吻。”

    她口腔里清淡的草莓烟味在唇齿间散开,缠绵与深吻并济。

    下唇被他碾磨后轻轻咬了下。

    “我为什么不生气?”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答着她刚才的问话,“动的是我的人。”

    他扣着她腰的手充满了占有欲,整个人陷落在他的怀抱里。林落烟也会有一刻恍惚,他是真的喜欢她。

    昏暗的房间里,太过静谧,所有亲密相触的声音都被放大。

    林落烟感受到他掌心的滚烫,抬手勾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你说的对,我是你的人。”

    在这段关系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被别人以为是了-

    第二天一早林落烟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说查到了散布谣言的所有相关人员。

    因为薛书仪不是庆大的,没有庆大论坛的账号,她是找了庆大的学生,发了帖子之后就成了后来的样子。

    林落烟说不和解,依法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至于薛书仪,她把人约到了咖啡厅,还是上次小姨和薛书仪被苏浅撞见的那家咖啡厅。

    玻璃门被重重推开,薛书仪恼羞成怒地把包扔在沙发上:“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一大早被警察叫去局里,才知道她居然报警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林落烟放下手机,这才正眼看她:“动动手指敲几个字,就算道歉了?”

    薛书仪深吸一口气,把包拿开,在她对面坐下:“要赔偿精神抚慰金,我赔你不就是了吗?”

    “精神抚慰金的赔偿只是一码事。”林落烟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下巴看她,“公开道歉吧,你不是喜欢备受瞩目的感觉吗?”

    “以录像的方式,检讨你的错误,公开向我道歉。”

    她语气轻缓,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合情合理,你说对吗?”

    薛书仪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会死的,我爸妈要是知道——”

    “跟我有关系吗?”

    林落烟不疾不徐地打断她,“你给我造黄谣的时候,考虑过我?”

    指甲嵌进肉里,薛书仪死死地盯着对面人,睚眦欲裂。

    林落烟下午还有课,不再和她废话,拿上手机起身:“今天之内我要看到。”

    刚从薛书仪旁边走过,便听到她哼笑着说:“你不就是仗着有季淮颂给你撑腰。”

    想起这件事,她胸腔里那团火又烧了起来。

    季淮颂竟然会为了这个女人来找她麻烦?!

    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她逼到那个地步!

    林落烟慢悠悠的嗯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语气:“是,又怎么样?”

    笑了两声,薛书仪气极,咬牙切齿地点着头,拽着包带的手用力到筋骨凸起,恶狠狠道:“行啊,好啊,你总有被他玩腻的时候,希望你到时候记得今天。”

    林落烟微扬眉尾:“我记一辈子。”

    玻璃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再被隔开。

    薛书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焦虑遍布全身。

    她爸妈最近不在庆岭,今天一早警察来敲门的时候她都被吓到了。道歉视频一旦发出去,她爸妈肯定会看到的,到时候她就死定了。

    慌乱地从包里拿出手机,薛书仪给岳辰打电话,让他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岳辰才姗姗来迟,脖子上的印记清晰可见。

    大白天的,这么欲.火这么旺。

    薛书仪越看越烦,怎么谁都比她过得舒服!

    听她说完来龙去脉,岳辰点了支烟:“我都说了别招她。”

    路过的服务员连忙制止他:“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里禁烟。”

    “少管。”啐了一嘴,把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服务员吓跑,岳辰也没灭烟。

    薛书仪本来就烦,闻到这股烟味更烦:“你他妈能不能不抽?”

    干事儿干到一半被她薅过来,还是来受气的,岳辰翻了个白眼,把烟给灭了。

    “差不多行了,你别到时候真把自己送进去了。”

    他靠在沙发背,劝诫的口吻。

    薛书仪咬着下唇,满脸怨气:“那我现在怎么办?”

    “按她说的做啊,还能怎么办?”

    “靠。”

    “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我他妈当时不也只能咽下那口气吗?”岳辰说,“别说季家,林落烟要真动用林家搞你,你命都得没。林家就算在走下坡路,瘦死的骆驼那也比马大。”

    薛书仪抓狂地拽了拽自己的头发:“烦死了!”-

    下午下课之前,林落烟就看到了薛书仪的道歉视频。视频里的人看起来十分惨淡,也有些焦虑不安。将造谣的前因后果说明之后,跟林落烟道了歉。

    上着公共大课的阶梯教室里,凑在一起的脑袋和细碎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时不时有前排的人转过来偷瞄她。

    林落烟只看了一眼,便放下手机,不动声色地听着讲台上的老师讲课。

    直到下课,苏浅发起了一通群语音电话。

    “知道你在上课我都没敢打扰你。”苏浅说,“薛书仪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我说造黄谣的都该死。”

    她在家被关禁闭反思,有点没通网的意思,才看到造谣的事,就已经是落下帷幕的这一刻了。

    齐霏那端有敲电脑键盘的声音:“真没想到她这么喜欢季淮颂,这是恨你恨到什么地步了。”

    林落烟露出“这很难评”的表情,对着电话那端说:“至少是走火入魔的地步。”

    苏浅:“诶?那你小姨呢?这事儿应该有她的份儿吧。”

    “啊。”林落烟反应过来,拖着嗓音遗憾地啊了一声,“我忘了问,薛书仪也没说。”

    齐霏:“……”

    苏浅:“……”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心里是有数的。

    挂了电话,林落烟给季淮颂打电话,正在通话中。

    眉间轻蹙,有几分疑惑。

    他怎么比她还忙?

    赶上下课的高峰期,林落烟不紧不慢地绕过人多的道路,从商学院穿过去。在距离学生公寓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她看到那辆熟悉的大G,正停在她宿舍楼下。

    路面虽然宽阔,但这辆车停在路边,也太显眼了。

    尤其是驾驶座的车窗是降下来的,车内的人一只胳膊搭在车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风吹过来,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开一些,凌厉的眉宇间透着股慵懒劲儿。

    路过的人纷纷扭头看他。

    林落烟走过去,停在驾驶座车门前,微微弯腰,同他视线相撞。

    目光攫着她,季淮颂对电话那端沉沉地嗯了一声,懒洋洋的笑着:“挂了。”

    林落烟揶揄道:“小少爷这么忙啊?”

    季淮颂不置可否,挑了下眉:“要不要看个好东西?”

    林落烟:“什么?”

    季淮颂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车。

    ipad页面上打开了好几个文件,满页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图。刚才那通电话,他是给他哥打的,核对了一些数据和信息。

    指尖飞快滑动,把文档页面拉到最上面,林落烟愕然。

    这居然是她小姨在东南亚的产业,没有以自己的名字做这些产业,而且钻了不少法律的空子,很有踩红线的可能。

    “这些数据……”

    林落烟欲言又止。

    季淮颂沉声安抚:“放心,正当渠道。”

    听他这个意思,林落烟猜测:“你查的?你辅修了计算机?”

    不然这些数据是怎么拿到的。造谣的事也是,她还没从警局出来呢,他就已经顺着互联网挖出幕后的人,来给她道歉了。

    季淮颂骤然失笑:“你男朋友是超人?又是心理学又是计算机,我忙得过来?”

    抿了下唇,林落烟哑然:“我在夸你厉害,爱听不听。”

    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季淮颂含笑看她:“别拐着弯儿啊,直接夸。”

    闻言,林落烟还真抱着ipad,侧身朝向他。没有画眼线的眼睛保持着原有的小鹿一样的灵动,纤长的睫毛扑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嘴角上扬时,眼尾也跟着上翘。

    “我男朋友好厉害呀。”

    轻快的语调搭配因放缓而变得清甜的声音,仿佛一杯盛夏的柠檬气泡水。

    迎上她的视线,季淮颂嘴角噙着笑,有点儿被哄到的愉悦感,帮她把安全带扣好,驱车驶离学校。

    文件太多,看得林落烟眼花缭乱,随手把ipad放在后座。她看不太懂,但多少明白其中意味。

    只不过她是真没想到,季淮颂会为她做这么多事,还是在她开口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偏偏看起来他又没有很过分,点到为止,张弛有度。

    这价值发挥得有够淋漓尽致的。

    这个季节的天气变化莫测,秋雨来的突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落烟一到家就奔着浴室去了。

    吹完头发出来,就看到季淮颂坐在沙发上逗kiki玩。她开了盒牛奶坐过去,季淮颂瞥了一眼,轻笑一声。

    “笑什么?”林落烟叼着吸管问。

    季淮颂:“我以为你的睡前饮料是酒。”

    林落烟看了眼手里的牛奶,平缓地眨了下眼睛:“你想喝吗?”

    知道她问的是想不想喝酒,季淮颂笑道:“喝了我今晚就走不了了。”

    静默半晌,林落烟垂眼看他逗狗,有点走神。

    洁白的毛发覆在他的手上,指骨和手腕的银色手链陷在毛发之中。他骨节分明的大掌落在kiki的头顶,手指拨弄着它柔软的耳朵,动作漫不经心。

    奇怪,怎么她的耳朵好像要烧起来了?

    盯着他那只手,林落烟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尤其是这两天经历的事。

    “季淮颂。”

    她轻声开口,“你今天想留下来吗?”

    拨弄kiki耳朵的手停了下来,季淮颂偏头看她,眸子里含着戏谑的笑:“你想要我留下来?”

    林落烟十分坦然地应了一声。

    她放下牛奶盒子,一只胳膊搭在沙发上,撑着头,侧身看他:“小学生表现得好都有小红花可以拿,我男朋友不想要奖励吗?”

    视线在她唇上停留几秒,缓慢地掠过她的肩颈,又回到她的眼睛,季淮颂意有所指:“你想给我什么奖励?”

    气氛在迂回的抛球中升温。

    临界的暧昧心照不宣。

    林落烟凑过去吻他的唇,指尖从他的颈间滑过,碰到喉结,继续往下。

    季淮颂几乎是在她凑过来的瞬间,就伸手覆上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揽。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从回应她的吻,变为主动掌控。

    迎合与掌控在不断的相互对调,仿佛两只狮子,对这场充满情.欲的占有角逐不甘示弱。

    林落烟眼尾嫣红,胸腔里卷着的风比窗外刮过的风更加猛烈,季淮颂缱绻的视线从她的脸滑下,眸色暗了暗,喉结滚动一下。

    窗外风雨欲来,急促又猛烈,仿佛要将这座城市颠倒,或将行道树连根拔起。

    雨点砸在地面,溅起水花。

    狂风吹动着外面的高楼,各种声响闯入这方天地。

    雨水砸在玻璃上,顺着玻璃往下滑的时候,她被他拽开了。

    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来的仓促,停得也仓促。

    林落烟怔了下。

    屋子里只剩下雨声和呼吸声,她看着他的眼睛,如同窗外的天气一样,风卷残云般深邃,却又似濒临决堤的洪流,带着克制。

    她倏然笑出声,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

    “这么能忍啊,小少爷?”

    季淮颂清楚自己有什么反应,也知道她感觉到了。

    他沉着脸,视线从她身上飞快掠过,伸手捡起沙发上一件毯子,扔她身上,直接将她从头到脚盖住。

    眼前一片黑暗,林落烟听到他低哑性感的声音带了点情绪。

    “没套。”

    林落烟笑得肩颤,裹着毯子从他身上下来,屈腿坐在沙发一边,给他空间冷静。

    kiki叼着自己的小玩偶过来,窝在他们俩中间,季淮颂抬手,它就往他手心里钻。

    林落烟盯着他看,脑子里本就因为刚才的纵情有些空白,这会儿更是肆意出神。

    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室外的灯光从落地窗透射进来。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温馨。

    好像知道了为什么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通常会爱上帮助自己解决所有危险和难题,并且维护自己的男主或者男二了。

    在这一刻,她难得真实的矫情,矫情地觉得,他仿佛一道乍现在她晦暗世界里的光,这道光似乎也在刹那间照在她身上。

    她突然很贪心,也为此感到害怕。

    这道光能不能存在得久一点?  收心了没

    第33章 新加坡司令

    远山别墅, 窗外的雨从半开的后院门飘进来一些。

    “我说你是疯了!”

    男人大手一挥,站起来叉腰,气得脑袋快要冒青烟, “这事要是让爸知道, 林氏的股份你一点都别想有。”

    不管是过去的十八年, 还是此前荒唐的婚事,都已经是他以为的极致。没想到这个女人为了一己私欲,居然还真能做到这个地步。

    给自己的外甥女造黄谣, 妄图毁掉她?

    裹着鹅绒的女人靠在沙发上, 嘴角是讥讽的笑:“我不做这些, 就有林氏的股份了?那死老头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把股份分给我一点!就跟我不是他亲生女儿一样。”

    听到她如此口无遮拦, 林落烟的舅舅闻言瞪大了眼睛, 表情不可思议:“姐,我原本以为你是有点良心和道德的, 你根本就没把爸当爸。”

    他后退几步, “林落烟也是, 她一个小姑娘,摊上你这么个小姨, 是她倒霉。”

    “少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她的婚事,没有你的份?”小姨笑得狰狞,“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私下偷偷在想办法见季琛。”

    她重新裹了下肩上的鹅绒, “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痴人做梦。”

    被揭穿, 舅舅绷着脸,觉得没有必要再和她虚与委蛇:“我们家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不如花点心思在你那没用的男人和儿子身上。”

    说完,男人扬长而去。

    这下是彻底掰了。

    刚才那话无疑戳到了她的痛处。

    小姨怒目圆睁,抓起桌上的茶杯扔过去,却只在空中抛了一段,砸在地面,碎了一地。

    像极了她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生。

    那又怎么样?

    小姨心想。

    那死丫头遇到这事不也没找到她这里来吗?不也忍气吞声不敢和她对峙吗?只敢报复薛书仪这个同龄人罢了。

    一个乳臭未干没有见识的小丫头而已,她难道还应付不了?

    过几天有一场宴会,都是上流圈的家族。

    可不能让这些事坏了她的心情-

    连着两天有早八,加上个别专业课提前结课,作业和考试一大堆。林落烟三天都在学校住,白天没课的时候还得回家遛狗,她觉得自己比连轴转的女明星还累。

    原本以为终于能睡到自然醒了,结果一大早被学校的广播和音乐声吵醒。

    让从床上坐起来,林落烟摘掉眼罩,蹙眉看向窗户的方向。揉了揉头发,踩着楼梯下去,拉开窗帘看了眼。

    远处的道路人来人往,操场上飘过来的声音热闹非凡。

    大脑困顿又疑惑,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她站在楼梯上接电话。

    “姐!我来你们学校了,你在哪啊?”

    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眼,才发现是林听晚打来的,电话那端的声音和她这边听到的广播音乐几乎一样。

    林落烟坐在楼梯上:“你来我学校干什么?”

    林听晚:“你们不是校庆吗?这种活动怎么能少了我,我来凑热闹啊。”

    校庆?

    她完全没记得这件事,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刚开学那会儿学校正门就有庆大校庆的预热展览。

    原来是今天啊。

    林听晚那头的背景音混合了太多声音,嘈杂的很:“你在哪啊,和外公在一起吗?我刚进来,过去找你们。”

    闻言,林落烟愣了下。

    “外公?”她问,“外公回国了?”

    林听晚:“是啊,昨天晚上回来的。”

    这老人家还真是,都一把年纪了,搞这种连轴转。

    本来就是大病初愈,没好透就跑去国外工作,昨天晚上回来,今天还来参加庆大的校庆,身体怎么吃得消。

    外公是庆大的知名校友,早几年的大学生,很了不起的。而且庆岭市近两年在加强校企合作,庆大和林氏是首当其冲的存在,两边有一些项目。

    于情于理,外公是要来校庆的。

    林落烟说她在宿舍睡觉,刚醒,让林听晚先去找外公,等会儿给她打电话,便挂断了电话,钻进浴室洗漱。

    准备出门的时候习惯性看了眼手机,才看到摄影社社长一个多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问她起床了没有,方不方便给校庆活动拍照。

    按理来说,这种大型活动的新闻宣传图会提前安排好人员,多半是突发情况,人手不够,需要她去帮忙。

    想了想,反正她也没别的事,检查了一下相机的电池,便拿上相机出了门。

    庆岭的秋天很短,根本不管日历,转眼就是冬天。

    没有太大威力的太阳被云层略微遮挡,落下的光影模糊朦胧,天气仿佛蒙上了一层雾。

    林落烟明显感觉到冷空气的侵袭,走到学生公寓大厅的闸机前,迟疑几秒,还是折回去换了身稍厚一点的衣服。

    她的确不太想再体验感冒的感觉。

    到了小广场和摄影社社长碰面,林落烟顺便在路上给季淮颂发消息,说自己被拉去拍照了。

    季淮颂说好。

    ——好个屁。

    不远处街道边停着一辆迈巴赫,季淮颂散漫地靠在副驾车门,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广场的人。

    那个摄影社的社长殷勤的人,林落烟刚过去,就收到了他递的水,还是人人有份不太好拒绝的那种。

    而且当着她的面,把瓶盖拧开了才给她。

    林落烟也没打算拒绝,一瓶水而已,找她来帮忙,她不主动薅走点什么都是好的了。

    不远处的树下。

    向砚南端着从自助美食区拿来的奶茶,递给季淮颂,顺便看了眼他看的方向,顿时乐了:“哟,那男的不是喜欢林落烟吗?”

    季淮颂瞥他一眼:“你知道?”

    “上次班级聚餐,就你跑去芦海陪大小姐,没来的那次。我听别人说,大小姐大一那会儿刚进摄影社,这小子就喜欢人家了,一直没表白。”向砚南说着抿了一口奶茶上端的奶盖,“嘶,真他妈冰。”

    轻嗤一声,季淮颂道:“挺能憋。”

    向砚南伸出食指晃了晃:“暗恋嘛,你们这些随便玩玩的人,是不懂纯爱的,人家走心。”

    转而想起什么,问他,“诶对了,你帮我问问你家大小姐,苏浅这段时间是不是回学校了?”

    闻言,季淮颂眼尾微挑,看向他:“人不理你了?”

    提起这事儿向砚南就郁闷,整个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虽然她知道我在追她之后就对我不太热情吧,但也不至于直接人间蒸发吧。”向砚南叹气,“她都说了,她不是玩不起的人。”

    季淮颂转了下食指的戒指,似笑非笑:“听哥们儿句劝,别追了。”

    向砚南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又想截胡啊?算盘打到女朋友的姐妹身上了不好吧?”

    他的风评和行为是有多不好,威胁力是有多大,才会让所有人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关系套在他身上,都是成立的?

    包括林落烟,以前也问过他类似的话。

    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他承认,他过去的确觉得感情这东西没必要认真,华而不实,也挺费心费力。所以永远是一个凌驾于一切游戏之上,如风过境般不入局的旁观者。

    很容易抽身。

    但现在……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帐篷前的人已经在朝另一边走去,两个人不间断地交谈着,算不上有说有笑,林落烟神色很淡,只不过彼此间的距离很近。

    “你不会真要截胡吧?”

    向砚南喋喋不休,“你怎么也得先跟林落烟分了再打别人主意吧?不是,你他妈做个人,别打苏浅主意,齐霏也不行,都是林落烟身边的人。”

    季淮颂没应他的话,目光沉沉地盯着那端,直至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

    “林落烟。”

    听到身边的人叫自己,林落烟盯着相机里的照片,下意识应了一声。

    社长却半天没有开口说第二句话。

    凉风掠过,校园里人来人往,喧闹嘈杂,一点也不冷。

    她偏头看过去,发现社长盯着自己,神情紧张,有些踟蹰。

    这副表情她并不陌生。

    多半是要说一些,对于当下的他们来说,不合时宜的话。

    “社长。”林落烟敛眸,举着相机又拍了一张志愿者协会那边的活动照,不咸不淡的说,“有些话还是考虑好了再说比较好。”

    原本因为紧张而膨胀的内心在这一刻倏然爆炸,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只剩下几片橡胶碎片。

    社长咽了咽喉,沉闷的嗯了一声。

    看样子她都知道。

    他藏着掖着这么久,一点也不敢越界的喜欢,她早就知道了。

    她是个聪明人,不主动破坏任何看似和谐的关系。

    所以如果他非要说出口,他才是这个搞破坏的坏人。

    她当然不会知道,他手里的相机里有多少她的照片。

    每一次一起出席活动,他都会假借拍摄的名义,留存至少一张她的照片。

    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们方圆一米的圈子里,全是不和谐的寂静。

    林落烟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她已经把选择权交出去了,很大度了。

    过了会儿,社长似乎是几不可察地吐了一口气,扬声道:“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拍吧。”

    “好。”林落烟应声。

    她觉得,感情这东西就是双向的。一方面对方不是他的菜,另一方面他搞纯爱,她跟这种人玩不起,良心会受谴责的。

    对季淮颂就不会,他们是同类,所以无所谓。

    正对着自助美食区的自制美食拍照,手机响了起来,林落烟掏出来看了眼。

    ——她把林听晚给忘了。

    “我在小广场旁边的自助美食区。”接起电话,她抢先开口。

    林听晚:“诶?我正要过去,外公在和你们学校的校领导聊天,跟我说小广场那边有吃的。”

    林落烟嗯了一声:“那你过来吧。”

    正要挂掉电话,林听晚诶诶了两声:“我姐夫在吗?”

    “……”林落烟抿唇,“我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情侣吗?这种好日子怎么能不约会啊!”

    “那当然是因为我被拽来务工了呀。”

    “姐,你别用这个语气说话,我害怕。”

    “事儿真多。”林落烟蹙眉,“要过来赶紧过来。”

    挂了电话,她举着相机又拍了些照片,顺手拿了个塑料小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塞进嘴里。

    很甜,奶香味很浓,是她喜欢的口味。

    社长看她一眼:“你约了人?”

    林落烟:“没有,我妹妹过来找我。”

    因为圈层不同,社长对她的认识和了解仅限于在庆大这所学校,仅限于她这个人本身,她的家庭背景又或者是人际关系他一点也不清楚,更不知道她还有妹妹。

    “亲妹妹吗?”他问。

    林落烟:“不是。”

    见她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欲望,社长闭了嘴-

    没几分钟,林听晚就过来了,热情的和她身边的社长打着招呼,转头开始像个豌豆射手一样巴拉巴拉地跟林落烟说话。

    社长也插不进去她们的对话,甚至有的对话超出了他的认知。站旁边看了会儿,他觉得自己当下的位置挺尴尬的,干脆还是保持以往的距离,借口离开了。

    等他走了,林落烟才叉了一块小蛋糕塞进林听晚的嘴里。

    “你话怎么这么多?”

    林落烟蹙眉的表情中嫌弃显而易见。

    猝不及防塞了一嘴,林听晚愣了下,继而发现这小蛋糕还挺好吃的。

    丝毫不在意姐姐的嫌弃,她捏着小叉子,自己又叉了一块:“我这不是好几天没见你,想你了嘛。”

    林落烟看她一眼:“我们之间至于有这么深的羁绊?”

    想念这种事,并不适用于她们,她们的关系尺度达不到这种程度。

    林听晚当然知道姐姐话里的意思,没放在心上,也没打算解释什么,随口说了句蛋糕真好吃。

    再抬头时,目光倏然顿住。

    收起相机,林落烟给刚才离开的社长发消息说照片晚点发给他,便被林听晚抓住了胳膊。

    紧接着,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姐姐姐姐,那个那个。”

    哪个?

    眉间轻拧,林落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宽阔的道路两边是早已经凋谢殆尽、但笔直挺拔的桂花树,清冷的寒风中,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阔步穿过小广场,步子很稳,步调不疾不徐,手腕的表是劳力士的最新款。

    棱角分明的脸和季淮颂有几分相似。

    林听晚不认识,但林落烟见过,在新闻上。

    是季家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少爷。

    季琛。

    “好帅啊。”

    林听晚眼巴巴地看着,脖子跟着男人往另一边转动,“你们学校还有这么帅的校友啊,我以为姐夫已经是极品了。”

    林落烟微微挑眉:“想考庆大了?”

    “算了吧,学死我,我都考不上,我放过我自己。”林听晚撇了下嘴角,眼珠子跟黏在季琛身上一样,没移开过,直到男人走到路边一辆迈巴赫跟前停下。

    早已是树叶凋零所剩无几的季节,她的视线没有被遮挡,一眼看到了路边那辆迈巴赫,以及迈巴赫跟前的另外两个男生。

    “诶?那不是姐夫吗?”

    林听晚喃喃道。

    林落烟闻言抬眸,微愕。

    因为校庆,学校里里外外的路边几乎停满了车,有些水泄不通,其中不乏各种各样的豪车。

    她没有注意到这辆迈巴赫,上次在芦海,季淮颂接她的时候也是这一辆车,车牌号一样。

    林听晚咂咂嘴感慨:“果然,帅哥的旁边还是帅哥。”

    林落烟失笑:“不是对三次元的男人没有兴趣吗?”

    林听晚:“还是可以看看脸的嘛。”

    不知道那边的三个人说了什么,突然纷纷看过来,林落烟不偏不倚撞上季淮颂的视线。

    发现对面看过来的视线,林听晚立马扬起笑脸,朝季淮颂挥舞着双臂,像个雨刮器一样打着招呼。

    林落烟瞥她一眼:“别当显眼包。”

    林听晚哎呀一声:“对姐夫热情点嘛。”

    下一秒,深吸一口气,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压着声线的语气充满了雀跃,“那个帅男人看我了。”

    林落烟:“……”  收心了没

    第34章 东方晨光

    下一刻, 季琛收回视线,进了那辆迈巴赫的驾驶座。

    黑色迈巴赫行云流水的从路边堆积的车阵中开出来,从她们身前驶过, 没有丝毫停留。

    林听晚盯着车屁股消失在视线内, 转身又吃了一小块蛋糕:“这个男人是谁啊?”

    林落烟没答, 转而问她:“外公呢?”

    “我在电话里就说了啊,外公在和你们学校的校领导聊天,好像是老朋友吧, 聊的挺热火朝天的。”林听晚的手和嘴就没停过, “这个蛋糕好好吃, 谁做的啊, 太牛了吧。”

    看她没有节制, 林落烟忍不住提醒她,上个月是谁吵着要减肥, 结果林听晚立马换了一套说辞, 说自己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消耗的太快了,需要补充热量。

    林落烟懒得跟她扯这些。

    帮忙拍照的事差不多了, 反正还有社长那边,再不济需要的时候她再过去。不出意外的话,晚上的晚会她应该是会被拉去务工的。

    这么想着,她低头给季淮颂发消息。

    【林落烟:怎么不过来?】

    【季淮颂:你妹妹的眼神, 像要把我吃了】

    【林落烟:小少爷还怕这些?】

    【林落烟:这不是你习以为常的事吗】

    【季淮颂:习以为常?】

    【季淮颂:我怎么不知道】

    弯唇笑了下, 林落烟收起手机, 把手里的塑料小叉子扔进桌角的垃圾桶里, 提步要朝那边走去。

    林听晚连忙叫住她:“你去哪?”

    “如你所愿。”林落烟扬了扬下巴,“约会。”

    不情不愿的“啊”了一声, 拐了七八个音调,林听晚咬着叉子:“就把我扔这儿了啊?”

    林落烟指了指向砚南:“你有兴趣和那个男人玩会儿吗?”

    林听晚看了眼,神情寡淡:“没兴趣。”

    她扔掉塑料叉,拿纸巾擦了擦手,“我找个地方抽卡吧。”

    至此,林落烟没再说什么,穿过桂花大道走到季淮颂面前。

    向砚南在她朝这边走的时候,就十分识趣地离开了。

    “下周南苑那边有个宴会,你陪我去。”

    季淮颂收起手机,抄进兜里抬头。

    林落烟:“我陪你?”

    季淮颂轻挑眉尾,这个问句有点意思。

    “不然?”他好整以暇看着她,“放着自己女朋友不带,我找别人?”

    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林落烟认可他的说法:“都行啊,你那么多暧昧对象,指不定还有谁在我后面拿着爱的号码牌呢。”

    话落,似有风拂过。

    季淮颂眉眼促狭几分,俯身凝视她。

    视线同她持平,目不转睛。

    林落烟迎上他的视线:“干嘛?”

    装模作样的轻轻嗅了嗅,季淮颂勾唇:“闻闻是不是有股醋味儿。”

    “……”

    林落烟咬了咬舌尖。

    说实话,她刚才都有那么一瞬间,打心底觉得自己那句话有点儿发酸,酸得她牙疼。

    手机在指间转了半圈,季淮颂递到她眼前,轻轻抬了抬:“自己看。”

    还能看什么,当然是情侣之间的查手机项目。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club那晚,她谎称感冒,结果被他逮了个正着,然后他主动把手机交了出来。

    其实当时她很清楚,他那样坦然,是因为知道她并不会真的看他的手机。

    他们那时候对彼此心知肚明。

    手机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多了,哪一条拿出来,都是极有可能被诟病的程度。

    而现在么……

    林落烟垂眼盯着已经解锁的手机,猛地一顿。

    ——他的桌面壁纸是kiki。

    竟然是kiki,还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一张kiki的照片。

    应该是她不在家,他陪kiki的时候拍的。

    林落烟的心情忽而变得很复杂。

    这种复杂不亚于他把她的照片设成锁屏和桌面壁纸,当然她知道他不会,不然这就是个鬼故事了。

    而这些复杂的源头可能是因为……

    不信。

    不信他会做这些事,不信他会在乎到这个地步。

    或许是她出了问题,是她的身体里开始有了明显的动摇,所以会放大、会发散。而事物的本质,可能跟她想的并不一样,是她加了滤镜。

    于是,她拔掉和她有关的成分,问道:“你这么喜欢kiki?”

    季淮颂扫了眼自己的手机壁纸:“因为它是你外公的狗,也是你的狗。而且,它很喜欢你。”

    林落烟的脑子里突然有些冒白烟的感觉。

    他不会是在具体阐述“爱屋及乌”这个词吧。

    她抿了下唇:“难道不是因为kiki很喜欢你吗?”

    “它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它?”季淮颂不紧不慢的说,“它应该是我们当下唯一都有关联的。”

    因为是唯一有关联的,所以成为了特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起风了,风声刮着树枝枯干,声音太大。

    林落烟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心脏轰鸣,耳膜被震得发疼。

    大脑恍然间变得迟缓了些,肢体驱使她抬手,摁灭了季淮颂的手机屏幕。

    “我不看。”她说。

    季淮颂歪头看她:“怕我看你手机?”

    林落烟十分坦然的嗯了一声。

    季淮颂嗤笑道:“你那些追求者给你发消息,就算你一次聊十个,我也不至于生气。”

    原来他不在意,是她想多了。

    林落烟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却又没有松彻底,悬在那儿的那份,是她自己的。

    好在他还是一开始那样,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兴趣尚在。

    不好在她不是一开始那样了,她动摇了。

    真心在她这里是珍宝,是最稀有的粉钻。可在他、在像他这样的人那里,只不过是公园里不小心踩到的小草、是杯底没有喝完而随手倒掉的最后一捧水、是抹掉的灰尘,而已。

    不能被苏浅说中,真要把自己给玩儿进去了。

    面上风平浪静,林落烟的心里已经拐了十几个弯。

    情绪压了又压,她举起相机随便拍了拍路边的志愿者,语气随意,略微上扬:“我看你的手机,又不给你看我的手机,我良心会过不去的。”

    季淮颂跟上她,散漫恣意,含混着笑意:“你哪儿来的良心?”-

    外公只是因为这场校庆临时回来的,没有来得及看晚上的晚会,便在下午离开了庆岭。

    林落烟在校门口送他上车,脸上的表情是明晃晃的不开心,嘴巴噘得老高。林听晚在一旁看着,不得不感慨她姐这看人下菜碟的流动性人设。

    要不是外公,她姐这种表情她这辈子应该都看不到。

    “圆圆怎么不说话啊,见到外公这么不开心啊。”

    外公坐在后座,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看着车边的林落烟。

    林落烟撇嘴:“我不说了,怕您嫌我年纪轻轻就唠叨。”

    外公:“什么话啊,外公怎么可能嫌圆圆唠叨呢?”

    “我想说什么您也知道。”林落烟说,“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我说累了,您这个小老头也不听话。”

    “听听听。”外公哄道,“谁的话我都不听,圆圆的话我一定是要听的。”

    视线来回看着这爷孙俩一来一回,林听晚忍不住了:“你们再演会儿舐犊情深就要误机了,北美那边不是还有人在等外公开会吗?”

    外公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让他们等等怎么了?”

    林听晚:“……”

    绷着嘴角面露无语,她随意转头,恰巧和季淮颂四目相对。

    眼珠一转,她看向外公,“外公,您有什么话要跟您外孙女婿说的吗?人都在这儿站半天了。”

    几分钟前她给姐姐打电话说外公要走之后,这两个人就一起过来了。

    然而姐夫全程就像个哑巴新郎一样,除了最开始的问候,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像现在这样,拿着姐姐的相机,给她当相机支架。

    只不过换个人可能会像在罚站,他姿态随意,并不端正,那股浓烈的散漫劲儿扑面而来。

    外公这才看了眼季淮颂:“没什么要说的,我又不是迂腐的老头子,我思想超前得很。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搞那么多枷锁干什么。开心就好,开心是最重要的。”

    林听晚默默伸出拇指给外公点赞。

    说的太好了,就该让小姨和她爸妈来听听,别整天想着包办婚姻。什么年代了,还搞家族联姻那一套,得亏她姐给自己挑了个有脸有身份的小少爷。

    等外公走了,林听晚就率先折回学校里面,她刚才那个游戏还没有玩完呢。

    这个学校的校庆活动也太有意思了,比她们高中的文化艺术节有意思多了。

    外公这趟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但林落烟看他这样子,身体好得七七八八了,还挺硬朗,放心很多。

    “圆圆。”

    闻声,林落烟顿了下,偏头看向季淮颂。

    他声音很轻,呢喃般,带着几分不确定。沙哑又沉闷,含混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林落烟莫名被他这声唤得心神荡漾。

    除了外公,的确没有人这么叫她。她的小名和本名,都是外公取的。

    “哪个圆?”

    季淮颂问。

    林落烟:“你猜?”

    季淮颂无奈失笑:“没完了是吧。”

    “圆圈的圆。”

    说完,林落烟明显看到季淮颂眼底盛着笑,那双满含深情的桃花眼下,精巧漂亮的卧蚕显露无遗。她眉间轻蹙,微露不满,“怎么,觉得土?”

    季淮颂笑着摇摇头:“不土,挺可爱。”

    这是实话。纸醉金迷的上流圈,“媛”这个字用的比较多,看起来也更合称她的气质。但“圆圆”,太可爱了。有点反差,却也很合适。

    “为什么取这个小名?”他好奇的是这件事。

    林落烟笑眼盈盈:“不告诉你。”

    “是你说了解你的唯一途径是你自己,又什么都不告诉我。”季淮颂低醇的声音伴随着风萦绕在她耳边,“宝贝,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他也并不想费劲寻求不可靠的二手消息,而她什么都不说,他的确有些难办。

    尤其是在处理她周围荆棘的时候。

    换作以前,他压根不会管旁人任何事,乱花丛里的暧昧对象不值得他付出什么。而现在,他怕他做的事超出她预期的范围,怕她不开心。

    她名字的寓意和她的身世还挺有关系,她那个乱七八糟的家族,坊间流传的版本五花八门,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把这些告诉他,也就意味着主动把最内核的东西剖析给他,像小动物一样,把最柔软的肚皮露给他。

    她的确担心破窗效应,即便他不是一个会捅刀子的人。

    不是他多善良,只是他不屑而已。

    但转念一想,林落烟闭了闭眼,有些后知后觉的无语。

    她都把家门密码告诉他了,虽然他没有任何窥探欲,但她显然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裸奔。

    “那下次?”她松口。

    “下次是什么时候。”季淮颂抬手,慢条斯理地拆掉她头上的蛇形发簪,瀑布般的长发顷刻间散开,“宝贝,我哥那个人不做亏本买卖,我呢,不吃饼。”

    看了眼他手里的发簪,林落烟蹙眉,语气不满:“拆我头发干什么?”

    “乱了。”

    微微拖着语调,季淮颂捏着蛇形发簪,“转过去。”

    她今天出门仓促,头发也是随手用发簪插上的,过了一个上午,乱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林落烟听话转身,背对着他。

    长发被季淮颂拢在手里,发簪绕着她的头发。丝丝细线般牵扯着她的头皮,袭来一股酥酥麻麻的微妙感。

    “下周的宴会我小姨也会去。”这件事她还是从屈炀那里听说的,小姨和屈炀妈妈又在麻将桌上遇到了。林落烟沉吟几秒,“你想做什么?”

    发簪从发间穿过,季淮颂收手,低头靠在她耳边,呼出的气息悉数落在她耳尖。

    林落烟敏感的往旁边躲,偏头看着他,鼻尖差点从他的脸颊蹭过。

    “这么聪明。”季淮颂挑眉,“猜猜?”

    太明显了,他故意的。

    就因为她刚刚端着的态度,他这会儿也跟她拿捏。

    “不好玩。”林落烟撇了下嘴角。

    季淮颂直起上身:“这么双标啊。”

    林落烟攒眉蹙额,声音轻柔,极其自然的放纵娇意:“你告诉我嘛。”

    “啧。”季淮颂眯了眯眼,勾唇笑着,“怎么这么会撒娇?”

    他不疾不徐的说,“南苑那场宴会目的是招商,季家我哥是主角。而我,是带你去看戏的。”  收心了没

    第35章 雾中小艇1号

    南苑这场宴会, 涵盖了庆岭大半个上流圈。林落烟不清楚季淮颂要带她看什么戏,他没展开说,她也懒得问, 只知道和小姨有关。

    造黄谣那事儿她不能直接找小姨对峙, 开诚布公地撕破脸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甚至可能拿不回属于她的东西。

    小姨那个人,心很硬,向来是将得不到就毁掉贯彻到底, 唯独对她那个入赘的丈夫挺不错的, 连亲儿子都不会得到她半点满意的眼神。对付小姨, 只能借助外力, 这也是她的初衷。

    在前庭和季琛打了个照面, 林落烟被季淮颂带入宴会场,径直上了二楼, 在靠近楼梯角的位置。

    视野绝佳, 也不易被楼下的人注意。

    林落烟微微俯身, 双臂交叠搭在栏杆上,视线在场内的人脸上一一掠过, 寻找小姨的身影。

    余光出现一碟冰淇淋烤布蕾,碟子旁边还搭了叉子。

    她凝眸顿了下,笑着看向季淮颂:“我是来这里吃饭的?”

    季淮颂把叉子递给她:“不把你喂饱,你又偷偷溜出去给自己开小灶。”

    她很久之前说过, 自己高中的时候被小姨拎去参加晚宴, 半道溜出去在街边吃烧烤。就提过那么一次的事, 他居然记得。

    林落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仿佛被风卷起来,放在了柔软的云朵之上。

    季淮颂托着碟子, 她握着叉子,叉了一块烤布蕾,沾了冰淇淋,咬了一口。

    软弹的口感,蛋挞般的奶香和香草冰淇淋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在她的味蕾上跳舞。

    好好吃。

    一场招商晚宴而已,供应的甜品居然这么好吃,出乎她的意料。

    季淮颂一直盯着她看,注意到她脸上变化的表情,没忍住笑:“这么好吃?”

    林落烟点头,叉子上那块烤布蕾只被她咬了一口的,她握着叉子,顺手沾了沾冰淇淋,喂到季淮颂嘴边。

    “超级好吃。”

    没想她会就着手里那块,顺势喂自己,季淮颂没动。他不是甜口,对这些东西也毫无兴趣。

    望进她眼底的熠熠星光,停顿两秒,他低头,直接将叉子上剩下的烤布蕾吃完了。

    “嗯。”他散漫地点点头,“是很好吃。”

    林落烟挑了下眉,一副“看吧我就说了很好吃”的得意样儿,从他的手里拿走碟子自己端在,靠在栏杆边上慢条斯理地吃着。

    见她这副模样,季淮颂低头轻笑。

    楼下宴会场入场的正门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林落烟咬着金属叉子,看见小姨从正门进来,身边是她好久不见的小姨夫——自从外公生病住院那天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过。

    她这位小姨夫,也不是什么善类。在她过往的记忆里,他是入赘进林家的,歪门邪道多,很听小姨的话,但胆小怕事,很怂,成天被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指着鼻子骂。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还是中考前一个月某个平平无奇的傍晚,她放学回到小姨家,就看到满目狼藉,爷俩在家干了一架。

    当时她就觉得,这一家子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她有任何意外了。

    她表哥在国外读了个花钱就能进的大学,游手好闲成天闯祸,听说差点被校方劝退。

    这一家人,各有各的混乱-

    宴会上的人精致华贵,都把自己的皮囊包装的十分体面。

    林落烟吃完冰淇淋烤布蕾,刚把叉子放在碟子上,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她手里的碟子和叉子。

    “你今天是什么角色?”她顺势侧身,腰胯抵着栏杆,看着他,“贴心男友?”

    又是给她拿吃的,又是给她收拾餐盘。

    季淮颂抬手抹掉她唇角淡淡的一点冰淇淋渍,转头叫来楼梯口候着的人,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顺手从托盘里拿了纸巾。

    挑眼看她,似笑非笑:“不喜欢?”

    林落烟:“是不习惯。”

    这些举动她之前可能会忽略,也可能不会有任何感触,然而放在现在,她所有感官都在深刻体会,会放大很多看起来原本没那么需要在意的细节。

    “现在开始习惯也不晚。”

    用纸巾擦了擦手,季淮颂扔回托盘,扬了扬手示意旁边的人可以走了。

    二楼的灯光忽而熄灭,中央一盏并不明亮的灯打在楼下宴会厅,散状光线,交错而晦暗。

    大屏呈现着今晚这场招商宴会的项目主题,原本或叙旧或客套的人群纷纷看向台上。

    林落烟和季淮颂几乎隐匿在这场昏暗之中。

    “你请我看的戏,什么时候上映啊?”她看着楼下的小姨,问季淮颂。

    季淮颂挨着她,手臂相贴:“这么没耐心?”

    林落烟语调微扬,带了些调侃:“我可不像小少爷,我完全没有耐心这个东西。”

    季淮颂偏头看她,勾唇笑。

    又扯。

    她对kiki,还有她的小姐妹挺有耐心,爱憎分明罢了。

    他轻轻扣了扣栏杆:“再等等。”

    楼下话筒传来亢奋的发言,林落烟听了两句,就有点儿犯困了。虚与委蛇的名利场她很适应,但枯燥无味的招商演讲,可真让人头疼。

    尤其是,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项目,大饼画的比今晚的月亮还大。

    见她捂嘴小小地打了一下哈欠,季淮颂低声:“困了?”

    林落烟摇头。

    季淮颂觉得好笑:“那你打什么哈欠?”

    林落烟微抬下巴,振振有词:“我的嘴巴要打哈欠,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这点,张口就来,满嘴跑火车,但带些故意的娇纵,季淮颂总觉得她这点格外可爱。

    而且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摆出来的态度和表情像极了学校天鹅湖里抻颈的白天鹅。

    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他伸手,一只手捏着她的双颊,将她的脸扭过来,面朝自己。

    林落烟的视线黏在小姨身上,慢几秒挪过来:“怎么了?”

    这双漂亮的眼睛,前一秒目光如冷箭一般凝视着小姨,这一秒因为他突然的举动,像懵懂小鹿一样,透着几分不解和迷茫。

    指腹触碰着她的脸颊,感受到略微凹陷的柔软,季淮颂眉眼含笑:“怎么这么漂亮?”

    “第一天认识我?”林落烟眉尾微扬,“我很漂亮,这件事不是众所周知吗?路边的蚂蚁都知道,林落烟特别漂亮。”

    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季淮颂抬腿侧身,一只手握着栏杆,将她圈在怀里,动作漫不经心。

    昏暗的灯光永远是暧昧氛围的加成器,他倾覆而来的瞬间,所有感官好似被点醒,蓦地放大。

    他身上的味道,指尖的温度,还有难以抑制的荷尔蒙。

    林落烟背靠栏杆,微微仰头,感受到他洒下的气息。

    吻没有如预期般落下。

    他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靠在她耳边,那股酥麻的感觉骤然袭来,触动到她的心脏,她闭了闭眼,没躲。

    吻落在她的耳朵。

    “你小姨在钻空子。”低沉的声音缓缓荡开。

    林落烟的大脑短暂地丧失思考能力:“什么?”

    季淮颂双手撑着栏杆,吻了吻她的耳朵,抬眼攫住楼下的人:“她用你小姨夫的名义,在东南亚从事的灰色产业,只是个幌子。”

    隐约猜到些什么,林落烟没有丝毫震惊。

    她早说了,这一家子不择手段的人,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感到意外。

    只不过,她担心会影响到林氏,怎么说也是一桩丑闻。

    更担心外公的血压。

    她略微迟疑地猜测:“所以这场好戏是……”

    小姨要进去了?

    这个圈子里偶尔会有些心术不正触碰红线而被绳之以法的人,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让她感觉有点恍惚。

    季淮颂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差不多到点了。”

    林落烟还没反应过来这句到点的含义,楼下大厅便有了动静。

    酒杯落地被打碎的声音骤然响起,十分突兀,打断了台上讲着项目概念的人。动静中心周围的人群纷纷散开,离得远远的,生怕波及到自己。

    一时间,鸦雀无声。

    她转身看到小姨在同一个男人拉扯,对方穿着便衣,神色凌冽严肃,旁边还有一个同样身着便衣的年轻男人,似突然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有点尴尬,扯了扯嘴角笑了下。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转而埋头对拉着小姨的男人说,“师父,不是说好了不搞大动作吗?”

    被叫师父的男人绷着脸,嘴巴没动,咬着牙嘟囔:“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

    原本选择在这个时候溜进来,就是不想闹出什么大动静,想消无声息的把人带走。结果他刚亮出身份说明来意,让对方配合调查。眼前这位太太拧眉就要跑,慌乱中还打碎了小圆桌上的酒杯。

    “东南亚的产业,不是我在负责。”

    稍微平复了心情,小姨被扣着手腕,抬手拽了下礼服领口,昂首挺胸,丝毫没有因为眼前的局面而削减锐气。

    小姨夫听见她的话,立马弓着背摆手,极力撇清关系,着急忙慌地开口:“什么东南亚产业?不关我的事,是她!她自作主张以我的名义谋利!跟我没关系!这个女人最爱算计,连自己的亲爹和外甥女都算计,你们别信她的鬼话!”

    小姨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直接跳出来背刺她。

    这个跟她提议,又跟她一起讨论谋划名下产业的男人,虽然是入赘,却没有任何不满,一直对她好听她话,此时此刻完全颠覆以往的形象。

    欺软怕硬的小姨夫显然意识到当下的局面很严重,不顾一切要把自己择干净,睁大了眼睛,全盘托出。

    “我知道她那些账本放在哪,我带你们去拿,能算我将功抵过吗?还有她这些年所有的流水,她电脑里有个文件夹……”

    他视线乱窜,喋喋不休,紧张地回忆着关于妻子做过的事。

    小姨睚眦欲裂,胸口剧烈起伏,一巴掌拍在圆桌上:“你是不是疯了?!”

    先前被称作师父的男人已经松开了扣着小姨的手,有些头疼地挠了挠额头。

    下一秒,小姨和小姨夫拉扯起来,小姨夫的下巴落下一道指甲划过的血痕。年轻男人和师父眼疾手快,赶紧把两人分开,硬生生拖拽着朝宴会外走去。

    被带上车,小姨和小姨夫还在对骂。

    有人凑热闹,围在大厅门口看,直到车子开走,才纷纷回到原本的位置,场子里窸窸窣窣地响起交头接耳的声音。

    面无表情地看完这场闹剧,林落烟挑唇问道:“别人的招商宴会,这么喧宾夺主不好吧?”

    季淮颂抵着她的后背,一个灼热的吻落在她的肩上,懒洋洋的语气很无所谓:“喧宾夺主的是你小姨一家,不是我们。”

    林落烟想起前段时间,他给她看的那些数据报表,想转回身,却因为他离她太近了,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她的,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她只能微微侧过来一点,禁锢在被他铺天盖地的气息完全包裹的方寸天地里。

    她扬声笑着,声音很小,徐徐气音在两个人之间荡开:“小少爷,挺阴险啊。”

    “有吗?”鼻尖掠过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季淮颂低声笑着,“我只不过是个遵纪守法又正直的公民,随手举报而已。”

    在那么多报表里费劲巴拉地寻找漏洞,嗯,只是随手而已。

    挑眉点点头,林落烟含笑凝视他。

    半晌,她微微凑上去,温软的唇带着点不久前冰淇淋烤布蕾的奶香味,印在他的唇上。

    只重重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亲吻声。

    垂眼看她,季淮颂嘴角噙着笑,问:“答谢?”

    时间仿佛被往回拨了好几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晚上。

    还属于夏天的夜晚,起风的巷子里,把贪图一杯伏特加味道很浓的酒作为借口,吻了他。

    当时她说答谢。

    也是借口。

    就是想亲他。

    单纯地,想亲,而已。

    林落烟沉吟几秒,故作思忖,而后笑眼盈盈地看着他:“用一个吻答谢,我岂不是赚了?”

    ——两杯酒换一个吻,我岂不是赚了?

    和他当时说的话很像。

    仿佛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产生了某些无形的默契,又或许是他们原本在思想维度上,就和彼此格外相通。

    季淮颂和她想的一样。

    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愉悦,他在这一刻才知道,她小姨对她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不是大太阳底下遮挡炎热的阴凉地,是笼罩在她周围隔绝阳光的阴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断绝,却又无法断绝的那部分。

    只能在一定范围之内,挣扎、对抗、发疯。

    提醒自己不要太乖,不要受控,不要麻木。

    “林落烟。”

    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季淮颂的眸子暗了暗,有流光滑过。

    林落烟:“嗯?”

    “这么开心?”

    “特别开心。”她说,“你可能感受不到,这是我活到现在,最开心的事。”

    季淮颂无声弯唇。

    谁说他感受不到?他当然感受到了,她这股欢愉的兴奋劲儿都快隔着衣服钻进他的身体里。

    “哦不对,这是最开心的事之一。”

    “之二是?”

    “Shark的私人珠宝展。”

    林落烟悠然道,“那个邀请函,是你托你哥搞定的?”

    季淮颂嗯了一声,挑眼故意道:“怎么,又要打我哥的主意了?”

    林落烟摇头:“有你就够了。”

    她压低声音,萦绕在他耳畔,“够用了。”

    指尖从他的心窝往下,一寸一寸缓慢地滑到腹部,又移到腰间。

    季淮颂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作乱,撑着栏杆的手却握紧了几分:“又招我?”

    林落烟不置可否,手背贴着他的腹部,指骨微微抵着。他的西装外套敞开,隔着薄薄的衬衫,她指甲盖上的小蝴蝶轻轻摩挲着,意有所指:“答谢的话,一个吻太便宜了,你不想要点别的吗?”

    已经不是暗示,她现在也是摆上桌面的司马昭之心。

    心底喧嚣的情绪不断扩散,她想要得到一些抚平她情绪的安定感。

    随心所欲,不压抑、不克制。

    “你挺会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季淮颂懒洋洋地开口。

    林落烟:“没勾到你吗?”

    季淮颂的手落在她的后腰,掌心紧贴,低头拂过她的唇瓣:“早勾到了。”

    不是此时此刻,是不知道从哪个瞬间开始,潜移默化中,她在他这里已经是置顶的位置。

    是哪怕他情绪再稳定,也会在看到她和她那个摄影社社长挨在一块儿的时候,心里狂风骤起。

    于是,他故意掉进她的陷阱,再心甘情愿地上钩-

    南苑宴会厅楼上有餐厅和酒店住房。

    任由楼下这场宴会如何继续,又如何收场,季淮颂刷开了顶楼一间套房。

    呼吸缠绕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热意冲散开来,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个季节夜晚的寒凉。

    抱着林落烟进门,把她抱在进门玄关的柜子上,季淮颂退开一点,鼻尖轻碰着她的鼻尖。

    “玩儿真的?”出口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林落烟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玩真的。”

    咽了咽喉,季淮颂的吻再次落下:“你别后悔。”

    林落烟笑着迎合他:“是你别后悔。”

    手搭在礼服后背的拉链,季淮颂刚要往下拉,突然停下来,松开怀里的人,掏出手机。

    小口呼吸了一下,林落烟眉间轻蹙。见他对着屏幕敲敲点点,她不解:“你干嘛?”

    千万别扫她的兴。

    “托人送个套。”

    他声音又沉又沙。

    房间里不是没有提供,而是这些橡胶材质的,她过敏,没法接触,比较麻烦。

    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看了会儿,看到闪送页面,以及页面上的字。林落烟平缓地眨了下眼睛,静静凝视着他低垂着的脸。

    房间里没有开灯,手机的荧光打在他的脸上。

    她的胸腔里忽而像灌注了一阵温和的风。

    三十七度的天气很热,但贴近他体温的风却很舒服。

    订好东西,季淮颂丢开手机,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低哑的声音含混着笑意,略有几分无奈,在她耳畔荡开。

    “小麻烦精。”  收心了没

    第36章 飞行器

    林落烟勾着他的脖子, 主动迎上去。在严丝合缝的空间里,感受到他唇上的温热,和他掌心温度, 衣摆勾蹭在一起。

    炽热滚烫, 不断升温, 临近夏天的温度。

    她的腰臀线很漂亮,坐在柜子上,贴身的礼服裙便更加锦上添花地勾勒着她的曲线。

    季淮颂的手扣着她的腰, 掌心沿着腰臀摩挲而下, 把她抱离柜子。

    闪送到了, 敲门声响起, 他将门开了点缝, 伸手拿走对方手里的袋子,关上门, 顺手落了锁。

    偌大的房间里并不明亮, 只开了盏小灯, 透过来一些偏光,比楼外的路灯还要昏黄模糊, 却渗透着旖旎暧昧的氛围。

    陷入柔软的床被里,林落烟觉得有点眩晕,她今晚好像没有喝酒?

    她甚至不记得有没有喝过。

    指尖撩过衬衫衣摆,拂过寸寸纹理, 她清晰地感受到在她的手心里, 纹路分明的紧实肌肉。疯狂跳动的, 可能是她的脉搏, 也可能是他的。

    “你好烫啊。”林落烟的手心感受到他的体温,轻声道。

    季淮颂俯身吻了吻她:“嗯。”

    温润的吻缓慢下移, 落在颈窝,落在锁骨。

    在他的掌心里轻颤,林落烟漂亮的双眸升腾起袅袅水雾,盛满的春水仿佛要溢出来。

    混沌的意识寻求支撑,她的手从他的手臂滑下来,指甲无意识剐蹭几寸,留下几道浅痕。

    她睁眼,看着自己的杰作,指腹轻轻抚了抚。

    在这样的灯光下看得更清楚,他的肘关节泛着微微粉色。

    很久之前,在他给她点烟的那个夜晚,她就注意到了,他的指关节像被冷风吹得冻着了一样,透着粉。

    她原以为这种身体泛着粉色,是女生才会有的。后来忘了在哪里看到的,说男性荷尔蒙分泌越旺盛,肘部手指的关节就会呈现粉色,睾酮分泌量越大,身体就会呈现出越多的粉色。

    不清楚这个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她也没有任何想要求证的意思,只不过他的身体某些部位泛着这样的粉色。

    很性感。

    “宝贝。”

    低哑的声音荡开,带着缱绻,季淮颂的手从她的肩颈滑下,“别分心。”

    林落烟收回视线,仰头看他:“我没有……”

    他的手故意作乱,用了点劲儿,宛如石块投入清泉,激起阵阵涟漪,再往更远的地方缓缓荡开。

    她不由得声调一转。

    “季淮颂!”

    拧眉微恼,热意伴随着绯色攀升在她的耳朵和脸颊,林落烟出口的嗔怪却因为震颤变了调,镶嵌着细弱的哭腔。

    眼底的水雾晕染得更开,殷红的眼尾沾湿了些。

    他抬手拂过,又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角,声音含笑:“哭什么?”

    林落烟不太想承认,她的身体比她诚实多了。

    毫无隐瞒地,足够真实地,向他表达。

    她凝眸看着他,没有说话,仿佛想要记住当下的每一个瞬间。

    下一刻,她听到他又轻又沉的叹息声。

    “烟烟。”季淮颂垂眼,避开她的视线,却又在感受到她的视线后,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失控。”

    她现在的样子,过分漂亮,就像是一场最盛大的珠宝收藏馆里的艺术品,唯一的镇馆之宝。

    这双因他而沾染春色的眼眸,更是牢牢勾住他的心。这颗心被牵丝引线般,一寸一寸地往外拉,轰烈又声势浩大,仿佛巍峨的山脉,下一刻就要崩塌瓦解。

    视线被遮挡,长睫轻刷着他的掌心,林落烟的感官顿时全部移到了别的地方。

    大脑本就像有烟花和云雾,混沌、绚烂又空白,意识飘忽不定。听到他这句话,她舔舔唇,吞咽一下:“我有点想看。”

    想看他失控的样子。

    他一直以来都太情绪稳定,失控这个词,出现在他身上,的确难得。

    季淮颂无奈低笑,吻落下:“乖,听话,这种时候别招惹。”

    本就是初次,他担心她受伤,或者不舒服。轻缓、温柔、细腻,带着无法忽略的克制。她不知道他失控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但这番耳鬓厮磨的温情同样让她头皮发麻。

    甚至,让她心动。

    拿开他的手,视线扫过他的脸,在这一刻,林落烟突然什么也不想管了。不想管林氏的麻烦,不想管这段关系可能的走向,不想管因为他而产生的动容,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真心。

    不想瞻前顾后。

    就沦陷在每一寸贴合的肌肤纹理,和交缠的呼吸里。

    于是她变得更加大胆。

    季淮颂闷哼一声,拎着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扯开,低哑的声音无奈又难忍:“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乖。”

    林落烟捧着他的脸,吻他的唇,笑道:“你不是知道吗?我从来都不乖。”

    “嘶。”季淮颂倏然皱眉,抬眼看她。小狐狸眼底的狡黠暴露了她的故意,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却盛着坏心思。

    他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尾骨之下,“别咬。”

    楼下人声鼎沸,窗外弦乐高挂。

    橘色灯光映在瞳孔里。

    季淮颂凝眸看着她。

    赴水求欢,溺亡也无所谓-

    酸痛的感觉渗入骨头,林落烟觉得自己浑身要散架了,比八百米还要让她疲惫的事情出现了。脸侧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缓慢平复着呼吸,瓷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泛红。

    季淮颂沉眸,心弦猛颤。

    半晌,才伸手,俯身将她抱起来。

    林落烟很累,闭眼靠在他肩上。他试水温的时候,垂眼看着她的侧脸,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好乖。

    这副窝在他怀里的样子。

    是她最松弛、最没有防备的模样。

    林落烟并不困,只是有点累。

    被抱着从浴室出来,她的意识差不多回笼。

    乖乖坐在床边,她看着季淮颂拿了吹风机,在手心里试了试热风的温度,然后慢条斯理地给她吹头发。

    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发丝牵扯着头皮,伴随着热风的酥酥麻麻,不断蔓延,直直奔向她的心底。

    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有点复杂,又找不到任何理清这股复杂的源头。

    虽然是你情我愿的事,但他竟然在这种事的时候,还有服务意识。

    想让她有好的体验,让她舒服的服务意识。

    视线落在他没有扣好扣子的衣领,那条项链若隐若现。

    林落烟看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刚刚是戴着这条项链跟她做的。

    难怪她中途觉得左边锁骨那儿有点被硌到了。

    原本就有点复杂的心情,突然变得更加复杂了。

    弦月和交错的行星轨迹。

    这条项链……是她设计的啊。

    平缓地眨了眨眼睛,她仰头,看着季淮颂。

    察觉到她的视线,季淮颂停手,关掉吹风机。

    “怎么了?”他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烫到了?”

    林落烟摇头:“吹干了吗?”

    “还差点儿。”

    “哦。”她应声,“那你继续。”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股温情怪怪的。

    看似和谐,又好像很矛盾。

    他们之间的磁场放在这样温情的环境下,怎么都让她觉得别扭。

    可别扭之余,又让她被迫想了很多东西。

    理性来说,她很难信任一个人,或者跟谁交心。尤其在她所处的这个圈子,不纯粹,很容易被背刺。她以前最怕有关她的真实故事被她掏心窝子倾诉出去之后,成为别人刺向她的利刃,后来是觉得真不真实不重要了,反正有人给她编故事,各种各样的版本。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无关痛痒的那些部分,她也就无所谓了。

    但……

    “季淮颂。”

    风声停下的刹那,林落烟恰巧开口。

    季淮颂收好吹风机,应了一声。

    “跟你说个秘密吧。”林落烟伸手,拨弄了一下他胸口的项链,“你戴的这个项链,是我设计的。我十六岁的时候设计的。”

    季淮颂沉声:“我知道。”

    林落烟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对于他知道这件事,也不太意外或者震惊。他要是想知道这些,其实很容易不是吗?

    包括她在林家的事,他要真有那个耐心,从她父母刚结婚的时间轴查下来,也不是完全无法得知她的故事。只不过,那些只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与她作为第一人称的感知毫无关系。

    可他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那些在屈炀口中听到的关于她的事,也不是他带有任何目的的打听,他一直都在听她说,也在等她开口。

    不用迁就他,也不要她妥协,凭她心意,愿意说再说。

    “我妈买下了你的原稿。”季淮颂说,“Greta。”

    林落烟微顿。

    设计展的原稿被买走的事,她前段时间被代理人告知了,只不过对方没有透露姓名。

    竟然是他的妈妈买走的吗?

    “我小姨……”

    她敛眸措辞一番,“我母亲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去世,外公忙于林氏的海外工作,我被寄养在小姨家。我十五岁的时候,外公给了我一个盒子,说里面装了一颗粉钻,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当时小姨在场,转头就把我的盒子抢走了,我没有机会打开盒子,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不是只有一颗粉钻。”

    省掉了某些部分,她的声音平稳,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外公给我的任何东西,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更何况他说是母亲留给我的。但我总觉得,里面不只有粉钻。我无所谓珠宝的价格,我想知道里面装的东西,对我而言的价值到底是多少。”

    “我对我的母亲没什么印象,老宅的照片也早就被收了起来,但我想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翻过一些旧闻,她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很温柔,是和我完全相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至于我名义上的父亲。”林落烟并不太想提起这个人,“一个倒插门、玩pua、抛妻弃子、跑路到国外销声匿迹、攀高枝的凤凰男而已。”

    静静听她讲这些,季淮颂盯着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的内心很平静,激不起任何波澜,仿佛这些事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因为不想太走心,所以她平铺直叙,没什么情绪,但抬眼撞上季淮颂的视线,她心口一颤。

    墨色眸子里温柔又深情。

    他好像在心疼她。

    默然却深沉,像春末夏初的和煦晚风。

    她突然有些看不懂,也不敢去深究。

    之前说怕爱上他是开玩笑,但她现在,是真的怕爱上他。

    他这样显山不露水的人,难以捉摸,触不到真心。

    每次凝视他的眼睛时,她总有几分遏制不住的心动,和一些无法探究的烦闷。起初只是烦闷,现在却多了几分难受。

    龙卷风的风眼最安全,不代表她能走进去。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妄想走进去。

    因为害怕,害怕任何往前一步的试探,都会让她彻底沦陷。

    没有被坚定不移的选择过,也没有被踏实的爱过。

    她没有办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接下来好几天,林落烟都会在大脑走神的片刻,反复跳出那个晚上最后那一幕。

    季淮颂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反复有很有效的镇定效果,在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中,安稳着她的内心。

    他不该是这样的。

    她也不该。

    把兴致和利益放在台面上,彼此心知肚明各取所需的关系里,忽而被温情渗入,显得不合时宜。

    可是好奇怪。

    原本以为得到了至少会消磨一些喜欢和兴趣,没想到适得其反。

    季淮颂这个人,得不到会更加爱,得到了反而也更加爱。

    得不到时,他身上那股未知的欲感和满溢的张力很吸引人,抓不住,所以吊人胃口。得到之后,又会被他偶尔透出来的像暖风一样的温和包裹。

    他好像会爱很多人,又好像不会爱上任何人。

    “水要漫出来了。”

    齐霏伸手按了下饮水机的按钮。

    林落烟恍然回神,看了眼晃晃荡荡已然接近杯口的水位线。

    图书馆三楼阅览室这边很静,被独立出来的饮水区偶尔有人进出。

    齐霏喝着水,往旁边一靠:“你不对劲啊,怎么跟被夺舍了一样,这么心不在焉。”

    她在研讨室和辩论队的小孩儿开会,出来接水撞见了饮水区里的林落烟,刚走过来就发现她杯子里的水都快漫出来了。

    想起这几天传遍庆岭圈子的事,齐霏说:“你小姨被查不是好事吗?怎么这个状态。”

    林落烟倒掉杯子里一半凉水,又重新接了点热水,试了试水温,这才开口:“不是因为这个。”

    齐霏不解:“那是因为什么?”

    指腹在水杯摩挲稍许,林落烟垂眼:“因为一件想要及时止损,但又下不了决心的事。”

    她的确想及时止损,也的确下不了决心。

    任何一种情绪消亡之前,做出相反的决定,对情绪主体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和季淮颂有关?”齐霏猜测一番,愕然,“你要和他分手?”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当下有什么事能让林落烟这个状态。

    林落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齐霏不解:“为什么啊?玩腻了?”

    这兴趣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了吧,也不知道前两天腻腻歪歪的人是谁。

    深吸一口气,长叹出来,林落烟蹙眉:“苏浅这次跳预言家吧,还真让她给说中了,我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齐霏这下理解了。

    难怪是要及时止损,损失的点在于,在这段全凭心情一时兴起的关系里,林落烟动心了。

    她沉吟几秒,缓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把自己玩进去的人,不止你一个。”

    “你说季淮颂?”

    林落烟哂笑一声,“他看起来像是会收心为谁停留的人?”

    齐霏不置可否,只是嘀咕一句:“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可你走心了。

    “……”

    林落烟哑然,这是事实,她没话说。

    喝了两口水,她扣上杯盖,“我等会儿回宿舍就把《氓》熟读十遍。”

    齐霏:“啊?”

    林落烟转身往外走,慢慢悠悠:“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

    齐霏看着她的背影,拧眉。

    她有时候是不是过于理性了?  收心了没

    第37章 临别一语

    不过林落烟向来不是一个故步自封或者自我囚禁钻牛角尖的人, 她转头就被设计大赛复赛的事儿冲散了乱七八糟的思绪。

    上学上得像个陀螺一样,哪有时间东想西想。

    她还要比赛,还要拿奖呢。

    “我好不容易被我爹放出来了, 就想投入你的怀抱。怎么这么不巧, 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浅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林落烟坐在芦海市靠海的露天音乐餐吧,叼着饮料吸管吹晚风。

    一整天的比赛结束,她就跑来打卡这家餐厅。

    “后天啊。”

    她话音刚落, 瞄到手机上端弹出一条微信消息通知, 拿起手机点开。

    【季淮颂:我后天去机场接你】

    心口蓦地咯噔一下, 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林落烟吓得秒回。

    【林落烟:不要】

    【季淮颂:嗯?】

    林落烟一边捧着手机敲字, 一边对耳机那端的苏浅说:“宝贝,你后天有时间来机场接我吗?”

    苏浅:“我可太有了, 我现在就是个社会幽灵。”

    末了, 她疑惑, “季淮颂没空接你吗?”

    专注地找着借口,拿苏浅当挡箭牌, 给季淮颂回消息,林落烟囫囵应了一声。

    苏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是,向砚南跟我说,他最近好像还挺忙的。一下课都逮不到人, 大G的车屁股都快被他开得冒烟了。”

    林落烟下意识问了句:“他很忙吗?”

    倏地, 对面沉默了。

    好半天, 苏浅才迟疑地开口:“这话你问我……不合适吧?”

    季淮颂不是你男朋友吗你问我?

    “哦, 我这几天不是比赛嘛,有点忙, 没怎么和他联系。”

    倒也没有瞎扯,她这几天除了学习,还有比赛要忙,和季淮颂仿佛形成了什么无形之中的默契。他们不像其他那些热恋中的情侣,恨不得每天黏在一起。他好像是知道她有比赛,所以刻意没有打扰她。

    林落烟突然觉得很闷,不清楚他给她留出来的空间是尊重,还是不在乎。

    苏浅哦了一声:“那你把航班号发给我,我后天去接你。”

    “爱你。”

    挂了电话,林落烟垂眼看着聊天框出神。

    聊天框已经安静了下来。

    季淮颂收到她说苏浅来接她,顺便要去吃饭的消息之后,没有任何异议,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好”-

    摁灭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季淮颂看了眼从楼上下来的季琛。

    “开完会了?”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季琛端着杯子,垂眸看他一眼,朝岛台走去:“有话直说,不用搞这么生硬的开场白。”

    勾唇笑了下,季淮颂双臂交叠,往后一靠:“林落烟小姨的住宅被查封,我需要拿个东西。”

    上次南苑的宴会,林落烟的小姨和小姨夫被带走之后,第二天下午住宅就被查封了。配合调查,很多东西都会被作为证据扣走。

    那个放在保险柜里的盒子,没那么容易拿出来。

    倒了半杯水,季琛转身靠在岛台:“要我帮忙?”

    季淮颂挑眉:“显而易见。”

    杯口往上飘着热气,季琛半晌没有接话,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季淮颂看了会儿,放下杯子,解开黑色衬衫的袖口扣子。

    他这个弟弟要去别人家拿什么东西,他就算不问,也能猜到,无非是和林落烟有关。

    林落烟的身世,他听说过一些,尤其她这个小姨出事后,她的舅舅找上了他们家。

    他无法去评判是否不幸,毕竟在这个圈子,就是围城。

    困于高阁的公主渴望楼外的自由,飘荡的灵魂想要楼内灯火的温暖,永远在羡慕另一种人生。

    不动声色地揣摩一番,季琛抬眼:“很重要?”

    “当然重要。”季淮颂懒洋洋地仰在沙发上,“那是她外公给她的东西。”

    闻言,季琛低眸笑了下:“我说林落烟,对你很重要?”

    “废话。”季淮颂说,“不然我一天到晚闲的?”

    不算意外的回答,季琛没忍住笑。

    季淮颂抬眸瞟他:“笑什么?”

    季琛敛了笑意:“我在笑……妈很懂你,早晚得栽。”

    季淮颂不置可否,拖腔带调:“像你这种没有人情味儿的工作机器,是不会懂的。”

    季琛点点头,喝了口温水。

    虽然接触不多,但他阅人无数,感觉得到林落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样乖巧。正好他这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棋逢对手,挺好。

    冷风从半开的玻璃门拂进来,屋内的空气透着一丝寒意。

    半晌,季淮颂从手机里抬头,叫住了正要上楼的季琛。

    “林落烟的舅舅跟爸提了联姻的事?”

    他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件事,只不过林落烟的事更重要,他就没先问这个。

    季琛停步,站在第二节 台阶上:“放心,不是你,也不是林落烟。”

    “……”

    他没觉得是他或者林落烟。

    “林氏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一些。”季琛解释,“林落烟的舅舅很久之前找过我,我没见他。他想保证自己的地位,拿他的女儿当筹码。”

    不管是之前的林家,还是现在的林家,从貌合神离到支离破碎。风雨飘摇的浮萍撑不起狂风暴雨,横梁断裂的高楼大厦也已经摇摇欲坠。

    每个人都在寻找出口。

    季淮颂想了想,在脑子里搜寻名字:“林听晚?”

    季琛看向他:“你认识?”

    “见过。”季淮颂捏着手机,在指间随意地转着,“校庆那会儿,林落烟旁边那个妹妹就是林听晚。”

    闻言,季琛回忆了一下,无果。

    他没有任何印象。

    也罢,不重要。

    倒是季淮颂戏谑地看着他,勾唇笑道:“人小姑娘还是高中生,你这……啧。”

    一个简单撇嘴的语气词,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季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舅舅找到我,一方面是为了稳固他的地位,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外公。”

    听到“外公”二字,季淮颂不禁蹙眉。

    季琛继续说:“林落烟外公身体不好,在国外的情况不乐观,她舅舅清楚,遗嘱给他的不会多,只会少。”

    再者,林落烟的舅舅是有点忌惮她的,怕她得到的太多,日后跟他一笔一笔算账,所以把靠山和退路的主意打到他这儿来了。

    紧皱的没有半点松懈,季淮颂凝眸:“你说她外公怎么了?”

    季琛:“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反正不太好,而且立了遗嘱。那边封锁消息,应该是不想让林落烟知道。”

    季淮颂垂眼,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重病。

    遗嘱。

    他想起之前陪林落烟去医院,她只是听说外公住院就慌不择路。这两个词哪一个扔在她面前,都是会让她崩溃的存在。

    脑子里浮现出很多画面。

    校庆时见到外公的娇俏可爱,每次提到外公的欢喜雀跃,还有那个夜晚,说起那个家、说起外公时的样子。

    外公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是那个家里唯一爱她的人。

    胸口仿佛团着一股浊气,又沉又闷,堵得他难受-

    林落烟落地庆岭,被苏浅开车接回去。

    路上,林落烟想了想,还是给季淮颂发了消息,说自己平安到了。

    季淮颂秒回,仍旧只是一个简单的“好”。

    林落烟无波无澜地收起手机。

    到了吃饭的地方,照旧钻进包厢。

    苏浅放下包,拉开椅子:“齐霏说要给学弟学妹开会,等会儿过来,让我们先点。”

    林落烟:“嗯。”

    苏浅拿起服务员刚才放在桌角的点餐平板,抬眼看她,观察了会儿:“我怎么觉得你心情不太好?”

    她合理猜测,“复赛结果不理想?”

    林落烟拿杯子,给她倒了杯果茶,放在她手边,笑了下:“第一名好吗?”

    “那你怎么看起来……”

    视线扫了一圈,苏浅找着合适的形容词,“跟丧夫了一样?”

    “……”林落烟差点被一口果茶呛到,拿纸巾擦了擦嘴角,“你是不是在国外呆了一年,不知道母语怎么用了?”

    什么丧夫。

    别太离谱。

    苏浅努了努嘴,抬手,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她闭嘴了。

    “齐霏没和你说吗?”林落烟问。

    苏浅疑惑:“说什么?”

    林落烟慢悠悠的说:“你这张开了光的嘴,说中了。”

    苏浅更困惑了,皱眉:“什么啊?”

    “我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啥?”

    苏浅发誓,她是真没听清,林落烟嘟囔的声音细如蚊蝇,语速飞快,生怕她听清似的。

    林落烟神色淡淡:“没听清算了。”

    “……”苏浅抿唇,“你声音那么小,我去采个耳也未必能听清。”

    林落烟低眸,声音却很平稳:“我说,我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总觉得,每说一次,大脑就会在深处提醒自己一遍。

    而后,她整颗心都会被剖开,那些抽出来的千丝万缕变成血淋淋的事实——她喜欢季淮颂。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好奇心和征服欲,更不是局限于某一个和她胃口的点。

    是在每一刻的相处中,一种称之为感觉的东西,不断牵引着她,一寸一寸往她心脏深处扎。

    心理性的感觉之余,是生理性的阵痛。

    他和别人当然不一样,不是什么不过如此的人。他比她想象的好,好太多,而那些恍然之间的错觉只会让她越陷越深。

    她突然就理解论坛里一些人说的话。

    海王和渣男撩人的点在于,你明明知道他是那样的人,但你还是会喜欢他。

    内心的感受本身就是一件无法控制的事。

    她能做的,是行为上连根拔起。

    “季淮颂呢?”

    愕然几秒,苏浅顾不上点餐,放下平板,“他能全身而退?”

    林落烟扯了扯嘴角:“能吧。”

    他那样情绪稳定的一个人,收放自如,比她还要理性。

    苏浅想了想:“那你是要退出游戏吗?”

    “不然撞南墙?”林落烟觉得好笑,“我又不是什么执迷不悟的深情种。”

    末了,她蹙眉轻啧一声,“只是有点难受,所以我几天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苏浅:“什么心理建设?”

    林落烟深吸一口气,笑道:“告诉自己,‘疼一下就好了’,这样的心理建设。”-

    齐霏赶来的时候,推门就看到桌上已经喝得迷迷瞪瞪的苏浅,以及面前还剩下半瓶酒、单手撑着下巴盯着苏浅的林落烟。

    她满脸困惑,关上门,略微迟疑地走过来。

    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一圈,她伸手拿起林落烟面前的酒瓶看了眼:“你们俩没事儿吧?跑海底捞买醉。”

    林落烟翘着二郎腿,语气悠悠:“不关我的事啊,是她非要喝。”

    齐霏犹豫地坐下,凑在她身边,小声问:“她和屈炀出事了?”

    林落烟:“好像不是因为这个。”

    齐霏口渴,直接拿林落烟手边的果茶喝了一口:“总不能是因为向砚南吧。”

    没完了这狗血三角关系。

    林落烟放任自己的意识飘荡,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齐霏喝完半杯果茶,又伸手拿茶壶倒了一杯。

    林落烟沉吟几秒,不太确定的语气:“心、疼、我?”

    齐霏转头,对上她的眼睛,呆滞地眨了两下。

    “……啊?”  收心了没

    第38章 最后一吻

    “你和季淮颂分手了?”

    听到这话, 再联想学校论坛里的谣言,齐霏问道。

    林落烟摇头:“还没有。”

    齐霏掏出手机,打开庆大论坛:“学校里有人替你们分手了。”

    无非是她和季淮颂连续一个星期没有一起出现在学校, 每次都只是看到其中一个人, 于是就有人问, 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接着有人附和,分手的谣言就这么来了。

    ——分手了不也很正常吗?还真指望海王海后收心上岸啊?这是爱情片,不是科幻片。

    “你小姨不是已经被查了吗?刚好用完他了, 这个时候分合情合理, 看不出来你动心了。”

    趴在桌上的苏浅突然抬头, 来了这么一句。

    齐霏赞同地点点头:“如果你真想及时止损的话, 这个时候挺合适的, 天时地利人不和。免得拖太久,被他看出来你动心了。”

    “……”

    林落烟哑然。

    杀人诛心啊, 干嘛一字一句提醒她动心了这个事实, 狠狠戳她的肺管子。

    “你们俩不要太过分。”她咬咬牙, “不用反复提醒我,我动心了这件事。”

    齐霏和苏浅对视一笑, 看向林落烟眨眨眼,两张脸都是满脸无辜。

    你自己不也在说吗?

    林落烟头疼。

    苏浅抱着空酒瓶往旁边放,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让我去机场接你,不是季淮颂没空, 是你不想让他接?”

    林落烟点头应了一声。

    苏浅咂咂嘴:“这个世界真魔幻, 有人在计划怎么表白, 有人在计划怎么分手。”

    “是啊。”林落烟说, “我怎么连分手这种事都要计划,显得我好像很在乎他。”

    、

    齐霏和苏浅异口同声:“不是吗?”

    “……”林落烟哽住。

    她彻底没话说了。

    中途去了趟卫生间, 林落烟返回包厢的时候,还没到门口,手机收到季淮颂的消息。

    问她要不要接她回家。

    林落烟回复不用了,苏浅开了车。

    结果下一秒,聊天框里跳出来一句——“都喝酒了,怎么开车”。

    她下意识要回复找代驾啊,字打到一半,顿住。

    他怎么知道她们喝酒了?

    抬头环顾一圈,撞上靠在楼梯口的人,视线停住。

    原本就只喝了半瓶酒,仿佛仅有的酒精都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见他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林落烟的视线跟随着他:“你跟踪我?”

    季淮颂轻叹一口气:“我说巧合,你不信?”

    林落烟:“不信。”

    点点头,季淮颂懒洋洋地笑着,不着调的语气:“我从机场看到你出来,就一直跟着你们的车。”

    好了。

    这下她信是巧合了,他才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

    “霏姐,我去上个厕——嗯?”

    身后包厢门被拉开,苏浅打着哈欠出来,看到门口的人顿住,揉了揉眼睛,扭头问包厢里的齐霏,“我刚才是不是看到季淮颂了。”

    齐霏闻言过来看了眼,默默握住门把手,关上了门:“是的。”

    见她关了门,苏浅愣愣的:“你关门干什么?我上厕所。”

    齐霏笑着哄她这个醉鬼:“乖,忍忍,等会儿再上。”

    苏浅:“……”

    这是可以忍的吗?

    门外,季淮颂轻轻扣了扣包厢的门,齐霏重新把门拉开。

    季淮颂一手牵着林落烟,一手插兜,姿态散漫:“人我先带走了。”

    “本来就是你的女朋友。”

    齐霏笑着摆摆手,担心地看了眼林落烟。

    林落烟反而在这个时刻,觉得自己很平静。

    仿佛狂风已经完全过境,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了预估,什么结果都会在她平静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几天不想理我,什么原因?”

    上了车,季淮颂没急着开车,也没系安全带。

    她最近情绪不对,他察觉到了,她完全没给他机会问。

    林落烟拽安全带的手顿住:“你对我不也是爱答不理吗?”

    季淮颂默然。

    不是爱答不理,是心里有事。

    他从那个淋漓尽致后的深夜开始,就有一股情绪在胸口荡漾。

    直到在他哥那里听到不好的消息。

    于是每次想起她,就会想起她的外公,没想好怎么面对她。外公对她的重要性他清楚,重病消息封锁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不想她担惊受怕。

    作为知情人,他在说与不说之间反复横跳,心有愧疚,更多的是心疼。心像被抽出一个空洞,这个季节凛冽的寒风往里灌。

    他朝她伸手:“过来我抱。”

    林落烟不清楚他变化的态度,只是看了眼方向盘:“我不想被硌到。”

    季淮颂调了座椅,勾勾手。

    林落烟:“非要抱?”

    不再等她主动过来,季淮颂的手向下,扣住她的腰把她抱过来。和以往每一次都一样,他一只手抱她轻轻松松。

    手掐着她的腰,细细摩挲着。

    他轻嗤,气笑了,又带了点无奈:“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我。”

    她不敢想。

    林落烟借车窗外的灯火看他。

    她不想把缘由全部归结到她的原生家庭,更不想被她面都没有见过的名义父亲,和糟糕至极的父母爱情影响。

    但这种虚无缥缈又变化莫测的感情,她不敢碰。

    上次南苑的宴会,她的小姨和小姨夫再次向她证明,同床共枕二十几年的夫妻,也是可以为了利益和自保瞬间反目的。

    这本就是矛盾的世界。

    一个无人不渴求爱,却很少有人相信爱的世界。

    她渴求过,但结果总让她失望。

    到最后只觉得,没意思。

    那些人都是在权衡取舍之后觉得她最好,才选择她,没意思。

    而且,她明显感觉到……

    他当下的心不在焉。

    对她心不在焉。

    林落烟没有应他这句话,只是俯身环住他的,收紧手臂,埋在他的颈窝里贴蹭着。

    她像一只小猫,窝在他的怀里:“上次那个小雨伞,还有剩的吗?”

    季淮颂笑起来:“忘了?用完了。”

    “……”林落烟舔舔唇。

    他们那晚那么疯吗?

    季淮颂的指腹滑过她的后颈,滚滚烟嗓含混着笑意:“又想睡我?”

    林落烟抬眼看他,压着嘴角攒眉蹙额:“不给睡吗?”

    “给。”

    这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他什么都想给。

    话落,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偶尔有路边喧闹的声音透过车窗玻璃传进来。隐约朦胧,仿佛隔了很远。

    林落烟在他的怀里挪了下姿势:“季淮颂,你不松开我,怎么开车啊?”

    季淮颂扣着她的腰收紧了几分,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

    “这么着急?”

    散漫低哑的声音带着玩味,他笑说,“再抱会儿。”

    磨磨蹭蹭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林落烟随手开了灯,就看到趴在落地窗前的小狗沙发上睡觉的kiki,它听到动静,掀开眼皮看了眼,趴着继续睡。

    她看了眼窗边装狗粮的碗。

    看得出来原本装得满满当当,被kiki吃了一半。

    “你每天都来喂……唔……”

    话没问完,林落烟就被以吻封缄。重重一吻夺走她的呼吸,猝不及防,心尖被这个吻激得发颤。

    季淮颂的声音很沉,有些心猿意马:“嗯,每天都来。”

    她去芦海的这几天,他每天都来。

    林落烟被吻得后缩,又因为他的禁锢,无路可退。

    “今天也来了?”她在残留的空气缝隙里问。

    “嗯。”

    莫名的,林落烟想起校庆那天,她看到他的手机壁纸,是kiki。

    当时他说,这是他们当下唯一有联系的东西。

    可这唯一的联系,并不纯粹。

    kiki不是她的小狗,也不是他们一起养的小狗。

    不算的。

    深夜的凉风无处遁形,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侵蚀着她。

    在意识混沌的前一秒,她告诉自己。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第二天一早,林落烟在季淮颂醒来之前,就自己跑回学校上课了。

    一上午的课她愣是走神大半节,盯着老师的ppt一个字也没写。

    合上书,林落烟捂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顺着人流往外走。

    电梯门前永远拥挤,她也永远懒得在高峰期的时候等电梯,一如既往从楼梯间往下走。

    走楼梯的人不多,寥寥可数,也比较安静。

    楼层之间荡开一些回声。

    “现在嫌我作?当时你怎么不说?”

    女生讽刺的声音钻进耳朵,林落烟倏然停住脚步。

    从栏杆处往下看了眼,下一层楼拐角的地方,有一男一女,看样子应该是小情侣闹矛盾。

    她收回视线,抱着书,继续往下走。

    “你闹够了没?”

    “我都说了部门聚餐,那只是我学姐,能不能别脑补。”

    “我脑补?”

    “谁家好人抱着学姐不松手啊?”

    “要分就分,我懒得跟你吵。”

    这两个人似乎也没在意有人经过,吵得激烈。

    林落烟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争吵的声音被抛在脑后,逐渐模糊。

    ……太应景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捏着手机,随手回复班群里的通知。

    过两周考四六级,辅导员在群里发了听力耳机测试的消息。

    季淮颂今天上午没课,她也没有问他上午要干什么。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不过问彼此空白的时间。

    空气里已然能呼出一些白气,林落烟随手笼了下外套。

    宽阔道路两边的行道树早就掉光了叶子,没有了枝繁叶茂的遮挡,快到学生公寓的路口,她抬眼就看到了停在楼前的那辆大G。

    季淮颂懒散地靠在车边,身形颀长。

    他垂着脑袋,单手捏着手机,眉间轻蹙。

    这样的画面她见过很多次。

    在学生公寓楼下,在她家小区外面,在私人医院门口……

    只不过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

    心底翻涌的情绪复杂。

    周围人来人往,朝气的交谈声不绝于耳,热火朝天。

    她却觉得今天的气温好低,不然怎么会无生出一股悲凉的感觉。

    季淮颂瞄见她过来,收起了手机,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歪头看了会儿。

    “谁惹大小姐不高兴了?”

    低沉的声线像柔风,足够驱散周遭的寒气。

    林落烟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他竟然总能如此轻易地察觉到她的情绪,然后试图拿捏她。

    这场博弈,她不想输,更不想输得一败涂地。

    停在距离他半米的位置,林落烟盯着鞋尖低垂的眼眸缓慢抬起,仿佛刚才的低气压只是错觉,她神色清冽:“季淮颂。”

    四平八稳的声音,带着几分随心所欲,“我不想玩了。”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季淮颂神情微顿,捏着手机的手扣紧了几分。凝眸看她,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无果。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坦然、从容、满不在乎。

    就好像只是在说,她不想玩什么游戏之类的,而不是在提分手。

    因为心情好,所以随便玩玩。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不想玩了。

    他突然想起她昨晚的反常,仿佛要让他死在她身上。原来是因为那是最后一次,她单方面定下的最后一次。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陷进去的人只有他。

    季淮颂双臂交叠,靠在车门,脸色微沉:“分手炮?”

    林落烟愣了下,她并没有这样的定义,但他扔出来的这个词好像不错。

    于是,她泰然自若地点了下头:“嗯。”

    没想到她还真点头了,季淮颂这才气笑,舌尖顶了顶腮,嗤笑一声:“林落烟,用完就丢?”

    林落烟很是无所谓,迎上他的视线,语气轻飘飘的:“你玩不起吗?”

    她好似没有任何变化,是能够上一秒呲牙下一秒装乖的小猫,也是能够前一天撒娇承欢后一天扭头就走没有任何感情的掌控者。

    她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主动权在她手里的时候,她可以随时叫停。

    他不是不清楚,她本来就是这样。

    他们都是这样,并非善类。

    她现在的态度无疑是在提醒他。

    是他先犯规,想越界渡河。

    眯了眯眼,季淮颂散漫地点点头,勾唇讥笑:“行,老子玩儿得起。”

    下一秒,车门在眼前重重关上。

    车子启动,却没开走。

    季淮颂拿上放在副驾的东西,从车上下来,随手扔她怀里。

    一句话也没说,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林落烟的心仿若同车门一样,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垂眼看着落在自己怀里的盒子,倏然顿住,紧接着眉心一跳。

    再抬着头,视野范围之内早就没有了季淮颂那辆车的影子。

    很烦,非常烦。

    她注视着对面光秃秃的桂花树,拧眉。

    今天的风怎么他妈的这么刮脸?

    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拂过之后,脸颊被刮得生疼。

    回到宿舍拉开抽屉,林落烟发现草莓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完了,又把抽屉重重推回去,空掉的烟盒随手扔向垃圾桶。

    烟盒砸在垃圾桶边缘,顿了一下,弹到地上。

    她靠在桌边,盯着烟盒。

    心里翻江倒海,她深呼吸想要平心静气,却发现毫无用处,反而更加烦闷,那股郁结的气息团在胸口,压得她难受,快要喘不过气。

    双手反撑在桌上,她换了个方式安慰自己。

    该庆幸是在这个时候割舍,如果他像以前那些人一样,背着她和别人搞在一起还被她知道。

    等到那个时候……

    只是想想,她好像就要掉眼泪了。  收了

    第39章 苏格兰高地舞

    拿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 林落烟却迟迟没有打开。心底的情绪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很混乱。

    深吸一口气, 她把掉落在垃圾桶旁边的烟盒捡起来, 扔进去。倦怠疲乏突如其来, 她没那个劲儿出门去买草莓烟,只是在公寓楼下的贩卖机里买了一听可乐。

    贩卖机的白色灯光比大厅天花板的灯还要亮,照在她的脸上。

    她蹲在地上, 一些回忆猛然砸向她。

    只不过这一次, 没有人抽走她手里的可乐帮她抠开拉环。

    她也没那股娇气劲儿, 担心自己的指甲上的漂亮蝴蝶被刮花。

    刺激的碳酸气泡入喉, 伴随着略微冰凉的感觉, 林落烟坐在椅子上,盯着摆在桌上的盒子。

    方方正正雕花的白色盒子, 像潘多拉的魔盒。是她小时候只见过一次, 抱在手里没超过一小时就被抢走的东西。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也没有打算要他帮她拿回来的。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她原本是想自己去拿, 尽管很难。

    平缓地眨了眨眼睛,林落烟微抿唇角。

    他信守承诺。

    虽然这段关系结束得仓促草率,但至少画上了句号,也算圆满对吗?

    心绪波动的同时又觉得, 他太周全了, 周全到……像施舍。胜券在握的上位者, 什么都不缺, 别人不可求的东西,他永远能够轻易得到。

    这个世界果然有偏差。

    他那样幸福美满的人生, 应该是无法与她共情的。

    窗外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林落烟感觉到寒风掠过,眼眶却被热意覆盖。

    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盒子,还是因为季淮颂。

    放下可乐罐起身,她干脆利落地关上了窗户。

    这个漂亮的盒子她的印象模糊不清,就算被小姨掉包过,她也未必能看出来,但当她打开盒子之后,便放下了心。

    璀璨的粉钻时隔这么多年被放在这里保存得很好,方形的玻璃为它提供了最完美的空间。

    正要把粉钻放回盒子里,林落烟忽而顿住。

    她刚刚打开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盒子的深度不对,这才发现,隔层下面好像有东西。

    拎着丝带一角把隔层取出来,底部的琳琅满目倏然落入林落烟的眼帘。

    里面有很多零碎的小物件,一看就是小孩子的东西。

    是她小时候的东西。

    她满月时戴过的胸针,抓周时抓到的画笔,戴过几个月的金葫芦红绳……

    最下面是一张母亲抱着她在老宅后院长廊的合照,还有一个U盘。

    U盘的外壳有些磨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还有没有用。

    打开电脑,林落烟插上U盘。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文件名是她的小名。

    ——“圆圆”。

    文件夹里全是录像视频,标着具体的时间。

    关于她的。两岁之前的她,和她的母亲。

    “我的宝贝……”

    母亲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温柔轻快,林落烟的心倏然一颤。

    在她的海马体里,对这个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储存,可是跨越十几年传入她的耳朵里,心脏顿时像被攥住了一般,一股复杂难捱的情绪弥漫开来。

    看了两个,她抬手,猛地合上电脑。

    深吸一口气,悬在眼眶的眼泪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

    她的母亲是一个温婉善良的人,在遭受嫌弃厌恶、捉奸在床等一系列击溃她心理防线的事情时,她也没有想过放弃她。

    是受不了丈夫的见异思迁,外界的恶意中伤,以及小姨的煽风点火,最后放弃了自我和生命。

    傻不傻啊,为了一个折磨自己的男人,和那些蝼蚁。

    小心翼翼的把U盘和其他东西放回盒子里,林落烟扣上锁,把它放在书架的最上面。

    这份迟到十几年、不见天日的母爱,她现在终于知道了-

    庆大之内没有秘密,季淮颂和林落烟分手的消息迅速在论坛里传播了起来。

    ——【家人们,谁懂啊,公寓楼下撞见现场直播,给我吓死了。】

    大家都是看热闹的八卦心态,期待的不过是海王海后谁更胜一筹。所以当得知是小少爷冷脸甩车门,大小姐皱眉扭头就走,妥妥的不欢而散的时候,一部分压海王的人有些惊讶。

    ——【啊?我还以为再不济也是两个人玩腻了和平分手,没想到是大小姐玩腻了,小少爷是被甩的那个。】

    冷却了一小段时间的庆大论坛,在这个冬天再次沸腾,不少人在帖子里激烈地讨论。

    当事人之一回到家摁灭了好几个哥们儿打来的电话,连亲哥的电话都摁掉了。

    直到亲妈打来电话,季淮颂才不耐烦地接通。

    “什么事儿?”

    沉到底的声音完美地诠释了他的情绪,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是乌云密布的低气压。

    季母听出了他的情绪,不知道这小子又犯什么病,没管他:“明天有个婚礼,你替我去一趟。”

    季淮颂回绝得干脆:“没空。”

    “你明天下午不是没课吗?”季母说,“上午的课上完就过去,来得及。”

    季淮颂啧了一声:“这种事儿不该找我哥吗?”

    他哥都从国外回来了,这种代表全家的事,他哥应该首当其冲。

    季母轻哼,慢悠悠的说:“你哥今天早上就飞去见合作方了,明天回不来。礼金和礼物在玄关的柜子上,你清点好,别拿漏了。”

    沉闷的嗯了一声,季淮颂挂了电话,抬眼看向玄关的柜子。刚才回来的时候没注意,柜子上放了一堆东西。

    客厅沙发对面的墙上就挂着林落烟那幅设计手稿,抬眼间余光瞄到,他皱眉,意识到自己脖子上还戴着这条项链,抬手一把抓住。

    刚要直接拽下来,忽而一顿。

    两秒后,手伸到后颈,老老实实地摘下项链,扔在茶几上。

    看了眼那条项链,他指骨抵着眉心揉了揉,沉沉泄出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低骂了一声。

    一条破项链都舍不得拽断,真他妈会给自己添堵。

    第二天中午。

    季母说的那场婚礼,向砚南一家也被邀请了,下了课就跟着他,要蹭他的车。

    昨天被他摁掉了电话,向砚南憋了快一天,上了车,忍不住问他:“真分了?”

    季淮颂原本寻常而平稳的情绪,在听到他问这话时,顷刻间掀起波澜,沉闷又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脑子里过了一遍论坛里的那些话,向砚南又问:“大小姐提的?”

    季淮颂:“嗯。”

    向砚南拽过安全带:“我岂不是又有机会了?”

    话落,车内的空气瞬间跌入冰窟一般。没开窗,甚至开了车内的暖风,冷得让他忍不住要发抖。

    扭头就看到季淮颂沉眸的下三白眼,凌厉又危险,仿佛他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秒就会被他了结。

    绷着嘴角,向砚南深吸一口气,讪笑着:“我在放屁,我怎么敢啊?”

    手搭在方向盘上,季淮颂收回视线,驱车驶离庆大。

    向砚南观察着他的反应,觉得他这回情绪波动也太大了,尽管努力在克制。

    他向来是一个对什么都不上心、无所谓任何局面、却又总能胜券在握的人,经常出现旁人吵吵闹闹,他坐在人群中间,无波无澜地玩手机,事不关己的场面。

    更别说为了哪个女生情绪波动了,压根不可能。他对那些莺莺燕燕连占有欲都没有,倒是她们想占有他。

    有的时候,一件事的结果就算不似他的预期,他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哦,这样”的坦然态度。

    因为总是那副放浪形骸又无所谓的态度,所以情绪稳定得不得了。

    比如现在,要不是他的车速飙到了最高限速,向砚南是真感觉不出来他到底有多生气。

    作为哥们儿,他这个时候是应该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给予他一丝温暖的。

    这么想着,向砚南认可地点点头,说道:“被人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是挺难以置信,生气也是应该的。没事儿,等会儿多喝几杯喜酒冲冲喜就好了。”

    季淮颂冷着脸:“我气的不是她甩我。”

    “是我自己。”他沉了沉气,“被玩儿得明明白白,怨她一句都舍不得。”

    也没法怨,他们从一开始,本就是互为猎物,一时兴起。

    向砚南愣住,疯狂眨眼缓了会儿,抬手对准他,做了个叫停的手势:“不是,你等会儿,我捋捋。”

    他拧眉思忖,真的难以置信起来,甚至还带了点兴奋,“你这意思是……你喜欢林落烟?不是玩玩而已,是真喜欢?”

    “啧。”

    季淮颂不悦地扯了扯嘴角,瞥他一眼,“再提这事儿滚下去。”

    “……”

    向砚南彻底闭嘴了。

    但季淮颂这张脸也太臭了,参加别人的婚礼,大家都是笑脸相迎,就他一个人摆着张臭脸,差点被男方亲戚以为是来抢婚的。

    尤其他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领带松松垮垮,俨然一副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模样。

    向砚南从他手里接过礼金和礼物,顺手拿了烟和喜糖,朝门口写礼的人讪笑了下,推着他往里走。

    找到位置拉他坐下,把喜糖往他手里一塞,向砚南一只胳膊搭在他的椅背上:“你用不着这么挂脸吧?参加婚礼呢。”

    随手把玩着喜糖盒子,季淮颂靠坐在椅子上,看似漫不经心,没吱声。

    向砚南苦口婆心地输出:“你这臭脸跟要来砸场子一样,等会儿真被男方误会是来抢婚的,我可不管啊。”

    季淮颂挑唇轻嗤:“要你管?”

    见他这样,向砚南忍不住贱嗖嗖:“哟,都开始无差别攻击了。看来大小姐有点东西啊,是个高手,戳到你的肺管子了。”

    季淮颂不置可否。

    旁边掠过一道香味,清甜浅淡,宛如一颗饱满的草莓球迸发在空气里,迅速散开。

    是草莓烟的味道。

    季淮颂手指一顿,刮到了喜糖盒子的拉花。

    他抬眼看去,恍惚几秒,又垂下眼。

    还以为林落烟也来了。

    扯了扯嘴角,只剩懊恼和轻嘲。

    “咱俩可真是难兄难弟啊。”

    向砚南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前段时间也被无情拒绝,现在这些小姑娘心都这么狠吗?”

    眉间轻挑,季淮颂不用问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挺惨的,向砚南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苏浅和屈炀有旧。

    “诶?”向砚南盯着季淮颂看了一圈,“我才发现你把项链给摘了,我说这脖子怎么空空荡荡的。不至于吧,林落烟跟你分手,你玩儿连坐那一套啊,还把林氏的项链给扔了。”

    季淮颂瞥他一眼:“又有你事儿了?”

    他从不是个敏感的人,但这名字现在就跟个开关一样,一出现就直戳他的心窝,不管怎么设防,总能轻易被攻破。

    心口灌风一般翻涌片刻,他努力压了压。

    拆了喜糖盒子,季淮颂也没注意看,随手拿出一颗包装漂亮的糖,胡乱撕掉糖纸塞进嘴里。

    两秒后,他皱眉。

    真他妈腻-

    婚宴尚未完全结束,季淮颂和向砚南提前离场。

    要开车,季淮颂滴酒未沾。

    走出酒店,向砚南的手机电量宣告结束,他叹了一口气,朝季淮颂伸手:“你手机借我一下。”

    要命,他消息发到一半没电了。

    群里说的那个课题活动马上就到截止时间了,他得赶紧报名。这个课题活动季淮颂没兴趣,没打算参加。

    季淮颂随手把手机丢给他,长腿一迈,下了台阶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早已经下过初雪,雪也已经融化掉,短暂迎来明媚但不炽热的冬日阳光。

    车窗玻璃反射着光线,他眯了眯眼。手刚碰到车门,旁边飞快窜过来一道身影,像是等候多时,用身体阻挡了他开车门的动作。

    短发女生站在他面前,笑眼盈盈地看着他:“小少爷,可以载我一程吗?”

    小少爷。

    脑海里骤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尾音上扬,带着娇蛮和玩味的逗弄。她每次揶揄他,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总爱这么叫他。

    在床上也是。

    如同巨石沉底,他的心在这个瞬间骤然沉了下去。

    “不顺路。”

    他冷脸道,没什么耐心的样子。

    短发女生丝毫没有退缩,同他周旋:“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就说不顺路。”

    季淮颂轻嗤,眼皮微掀:“去哪儿都不顺路。”

    他没再废话,动手拉车门。

    短发女生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下,才没有被往外拉的车门撞到。

    被他这个态度吓到,女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坐进车内、嘭得一声关了车门。要不是她刚刚躲得快,她的肩膀现在就负伤了。

    这小少爷怎么跟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不是来者不拒,脾气还很好吗?

    向砚南发完消息姗姗来迟,看了眼车旁边的女生,钻进副驾,把手机还给季淮颂:“你养狗了?”

    他扣上安全带,随口问道。

    季淮颂下意识看了眼放在中控台上,已经息屏的手机。

    锁屏和壁纸都是kiki,他忘了换。

    “没。”

    言简意赅,摆明了态度。

    向砚南顿时发觉自己好像无形之中又踩到雷了,连忙闭了嘴,没再提这茬。

    这个反应,不是他养的狗,那就只能是林落烟养的狗了啊。

    啧啧,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把大小姐的狗设成壁纸。

    是真栽啰。  收了

    第40章 扑克脸

    从六级考场出来, 林落烟喝了一口水,扣上保温杯的盖子,给齐霏发消息, 说自己考完六级了, 问她在哪吃饭。

    无意间抬头, 很不巧,越过人群撞见了走廊另一端的季淮颂。

    他个子很高,气质出众, 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注意到。

    他在她的隔壁考场考试。

    身边人流涌动, 他一个人站在那儿, 没急着走, 微靠着墙, 低头发消息。

    不知道是时空缝隙里的哪个瞬间重叠到了,在她刚要收回视线的前一秒, 他忽而偏头。

    旁边的电梯恰好发出“叮”的一声。

    隔着遥遥人海, 四目相对。

    心口一颤, 继而翻涌起不小的浪花。林落烟平缓地眨了下眼睛,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骂骂咧咧, 由远及近。

    “你他妈就不能下来找我吗?非得我上来?”

    向砚南的声音带着喘气声,老远就朝季淮颂吐槽。

    林落烟恍然回神,移开视线,迈开腿, 拐角朝另一边走廊的楼梯间走去。

    季淮颂没动, 也没应向砚南, 视线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 他也没有收回视线。

    向砚南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楼梯口早没人影了。

    “刚那是林落烟?”他问。

    季淮颂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向砚南却突然想起来:“我听说她昨天好像被她那个摄影社的社长表白了。那阵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社团办公室快被搞成婚礼现场了。一听说大小姐分手,居然还是表白了,佩服那哥们儿的勇气。”

    又是摄影社社长,阴魂不散。

    腹诽一句,季淮颂这才收回视线:“跟我有关系?”

    向砚南笑眯眯地揶揄:“是是是,没关系。”

    他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季淮颂就提步朝楼梯间走。

    见他要走楼梯,向砚南立马指着另一边嚎了起来:“我他妈刚才从那边爬楼梯上来的!”

    季淮颂瞥他,声音冷淡:“三层楼很累?你很虚?”

    “……”

    向砚南哑然,被甩的小少爷给哥们儿嘴里灌砒.霜比以前还要狠,他不该招惹他的。

    几步跟上去,他瞄了眼季淮颂的脸色,看破不说破。

    还说没关系,这扑克脸下一秒就要烦躁得厌世了。

    综合楼一楼大厅有一块多媒体大屏,放着上周评选结束的国家奖学金结果。

    一页两个人,滚动播放。

    他们俩下了三层楼,从大厅走过,多媒体大屏换了一页。

    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有人出于好奇,站在大屏跟前看今年的国奖获得者都有谁,还有替室友拍照留念、在等室友那一页出现的。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入向砚南和季淮颂的耳朵。

    “这个页面是谁排的啊?夹带私货了吧,把他们俩放在一起。”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林落烟和季淮颂这两张脸也太配了吧。”

    “绝了这两个人,学校那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拍完的证件照都这么好看。”

    “这是什么绝美证件照cp,我居然在他们分手之后磕到了。”

    “你怎么老磕过期糖?能不能赶上热乎的。”

    七嘴八舌的感慨不绝于耳,季淮颂脚步顿住,回头看过去。

    大屏上,个人信息和自我介绍被人群遮挡了一部分,但那两张证件照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林落烟那张照片他见过,在她的校园卡。

    眉目含春,颈窝的鸢尾蓝不算张扬,看起来很乖,却又仿佛刻意压抑着骨子里的某种倔劲儿。

    他的脑海里无端地闪过无数个瞬间,关于她的。

    人群里叽叽喳喳,直到大屏换了新的一页,感慨也没有结束。

    好配啊,好可惜,怎么就分了?

    回过神,季淮颂皱眉。

    配个屁。

    耿耿于怀的人在心里反驳一句-

    林落烟回到宿舍放下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齐霏去了学校附近的商场。

    “综合楼的多媒体大屏在放国奖评选结果,你和季淮颂在同一页你知道吗?”

    齐霏随手翻了翻庆大论坛,就看到最新更新的帖子在说这件事。

    林落烟抿唇,含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自嘲:“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还挺有杀伤力的。”

    不亚于她二十几分钟前,在教学楼看到季淮颂。

    齐霏抬眼:“什么名字,季淮颂?”

    林落烟应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非要和他分手?”齐霏放下手机,好奇问她。

    虽然不久前,在图书馆的时候,她就跟她说过,她不想沦陷。而且对她而言,交付真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无异于把软肋和弱点展现给对方,甚至亲手给对方递一把刀刃朝向自己的刀子。刀子什么时候刺向自己,好像只是时间问题。

    她对爱情都算不上悲观,她是完全不信。

    不信罗曼蒂克的童话故事,不信真的有人能够恒久不变、至死暴烈地爱着她。

    林落烟捏着袖口倒花茶,沉吟几秒:“大概是……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齐霏摇摇头,反驳:“逃避不可耻,但没有用。”

    闻言,林落烟失笑,抬眸看她,尾音上扬:“干嘛,要和我打辩论啊?”

    “我不了解季淮颂,也不知道向砚南跟我说的是不是真的。”齐霏说,“他说季淮颂亲口承认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信嘴上说的喜欢,但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她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她只是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找了安慰自己要及时止损的借口,选择了逃避。

    害怕没有真心之后,又害怕不对等。她很贪心,想要的太多了。

    感受到了百分之一,她就想要百分之百。

    凭什么呢?

    观察着她的神情,齐霏顺手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菜,放在她面前。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只是怕你后悔。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林落烟嘴角下压,眸光潋滟地看着她,仿佛被她这句话感动得下一秒就要变成嘤嘤怪了。

    齐霏如临大敌:“你别来这套,我受不了。”

    怎么又开始演上了。

    林落烟一秒收戏,不再闹她。

    放在桌上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机振动一下,她看了眼,发现是邮箱提醒。

    她收到了一封来自林氏珠宝的合作邀请邮件。

    她的工作邮箱是公开的,任何合作方都可以给她发邮件。

    这封邮件是舅舅的口吻,想找她——也就是Greta,聊合作。

    还挺有诚意的,就是胃口太大了。

    既想要她的独家设计,又想要她的原料货源。

    小姨刚出事,他就这么急着给自己找后路吗?

    林落烟靠在沙发上,编辑内容,回复了一封委婉拒绝的邮件。

    刚放下手机,一通陌生号码的电话打了进来。

    指尖一顿,林落烟随手接通,听到电话那端的男人说话之后,忍不住皱眉。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事都赶在一起了。

    “怎么了?”

    见她挂了电话,齐霏问。

    林落烟撇了下嘴角:“小姨的取证调查结束了,她想见我。”

    齐霏哦了一声:“大晚上见什么见,吃完饭再去。”

    转而又问,“所以调查结果是,她彻底完蛋了?”

    “是吧。”林落烟咬着勺子,想起来,随口问道,“你最近听过薛书仪的消息吗?”

    蛇鼠一窝,提到小姨,她就想起这位了。

    齐霏:“她爸直接从澳洲打飞的回来,关禁闭了。”

    林落烟翘着二郎腿:“这圈子的教育方式怎么一点都不新奇。”

    就连苏浅擅自休学跑回来,叔叔也是关了她半个月在家抄《诫子书》-

    吃过饭,林落烟去见小姨,齐霏回学校。

    有个课题作业没做完,打算今天晚上去图书馆搞定。

    在社科图书馆二楼的休闲区买了一杯热饮,齐霏抱着书,刚走到自动玻璃门跟前,迎面走进来一个人。

    看到是季淮颂,她顿了下。

    季淮颂也注意到了她,视线交汇一瞬,只眼神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他的神色十分冷淡。

    走在他后面的向砚南看到她满脸震惊:“不是,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是和林落烟在外面吃饭吗?”

    齐霏答得理所当然:“吃完了啊。”

    而后,她转头看向径直朝台阶上面靠窗的圆桌走去的人,问向砚南:“他……真喜欢烟烟?”

    向砚南要报警了,脑子突突地疼。

    这话他这几天被不同的人反复询问、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这事儿是有多难以置信啊?我都被问麻了。”他面露麻木,叹了一口气,“说不走心的人走了心,说玩玩的人还真是玩玩。”

    齐霏闻言蹙眉:“你少抹黑我们烟烟。”

    向砚南扯了扯嘴角:“难道不是?大小姐就是大小姐,牛逼。”

    齐霏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掰扯,看向季淮颂。心下一动,她挥开向砚南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朝那边走过去。

    对面有人拉开椅子坐下,季淮颂下意识抬眼,看到是齐霏,猜到她有事找他。

    “烟烟的人生轨迹我知道的不全面,但绝对比除她以外的任何人清楚。”齐霏坐下后,很干脆的开门见山,“你有时间听听吗?”

    眉心一跳,季淮颂凝眸。

    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表态,齐霏老神在在地等他。但凡他说半个否决的词,她立马就走。

    半晌,他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旁边的甜品店飘荡着甜腻的香味,周遭人声如浪潮,细碎微弱但没有断过。

    齐霏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讲完了林落烟从被她的母亲怀上开始就乌云密布、暗流涌动的人生。

    “她和你不一样。”

    说的有点口干,她喝了一口热饮润嗓子,“你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兄友弟恭,在被爱意包围的环境里长大。她不是。她在那样四分五裂的家族里长大,耳濡目染,没有办法相信爱情这个东西。而且她这个人不喜欢输,只要参与了,就一定要赢。临阵脱逃,无非是她觉得自己会满盘皆输。”

    “所以你现在能稍微理解她了吗?哪怕一点。”齐霏接着说,“她不是不相信任何人,她是不相信爱。”

    季淮颂没说话。

    眼眸低垂,脑海里全然被林落烟的种种占据,心疼、懊悔在心头翻涌。

    齐霏心想这俩人有时候还真是……配得天衣无缝。

    有什么话大家不能说出来吗?回一个沉默能表达什么意思,意念较劲啊?

    这几天情绪被肆意放大,放得太大,他没有刻意去控制这些负面情绪,有点气得上头了。

    这会儿平静下来,被齐霏这么一提醒,季淮颂想起林落烟外公重病的事,那股揉着太多杂乱情绪的乌云,又堵在他的胸口。

    他这么喜欢她,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还跟她较什么劲儿啊。

    突然就想起之前,她心知肚明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自己,所以钓着他。搪塞他的每一次,总说下次再告诉他。

    下次是哪次,下次是分手之后再也没有下次。

    一瞬间如鲠在喉,他在心底轻声叹气。

    小骗子。  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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