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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草莓俱乐部

    见到小姨, 林落烟发现她状态很差。

    褪去雍容华贵的装束,没有半点修饰,面容疲惫不堪, 小姨朴素得同普通妇人无异。唯独举手投足间那股端着的气质没变, 一杯纸杯装着的白开水, 都能被她喝出品茶的高级感。

    “林氏日薄西山,你们一个个,挺会给自己找靠山。”小姨吹了吹纸杯的热气, 慢悠悠的开口。

    林落烟来这一趟并不想听她说这些, 或者和她周旋什么。她翘着二郎腿, 嘴角微扬, 声音却很冷清:“林氏为什么走下坡路, 你比我清楚吧?”

    小姨冷笑一声:“果然是长大了,在我面前装都懒得装。”

    “小姨说想见我。”林落烟微微倾身, 撑着下巴, 眯了眯眼打量她一番, “就是想让我来看看你是如何狼狈不堪的?”

    小姨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恶狠狠的, 咬牙切齿:“你和你舅舅,都指着季氏攀龙附凤,落井下石的东西。我养你十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林氏的东西又不是不会分给你, 你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说到最后, 她情绪激动, 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

    她很清楚, 弟弟那个人,胆子小, 遇到事只想着脱身,根本不会在她身上费尽心思。连她埋得最隐蔽的产业都挖了出来,把她里里外外瓦解得彻底,这是在把她往死里弄。

    只能是林落烟。

    这圈子里的少爷小姐们一个比一个乱,她跟季家小少爷搞在一起,不知道吹什么耳旁风。两个小孩把她弄成这样,说起来还挺可笑。

    总听别人说常说养虎为患,现在看来,还真是。

    林落烟低眸笑了下。

    搞了半天,是来质问她的。

    “什么叫何必做到这个份上?”林落烟微撩眼皮,眉间轻蹙,“小姨忘了吗?十年对小姨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几分之一,可却是我目前人生的一半啊。我现在睡眠不好,是因为谁呢?当然不止这些,有些事再提也没有必要。”

    “小姨,我亲爱的小姨。”

    她莞尔,语调悠悠然。起身走到小姨面前,像此前每一次在盛大的场合与小姨较劲耳语时的故作体贴一样,伸手整理了一下小姨的衣服领口,“你只需要深信不疑,你得到的,都是你应得的。就当是我送你今年的生日礼物,不用谢。”

    话落,她收手,敛了嘴角的笑意,转身往外走。

    小姨攥紧了手里的纸杯,没喝完的水溢出来,温温热热打湿她的手,又流淌漫延到她的脚边。

    蓦地,在林落烟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疯癫似的笑出了声,尖锐刺耳。

    她盯着她的背影,睚眦欲裂:“林落烟,就算林氏以后是你的,也不过是个填不了的窟窿。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你就一辈子耗在这个窟窿里,耗到死吧!”

    林落烟没理,径直走远。

    她本来就要为了林氏珠宝耗到死,没什么区别。

    下了长长的楼梯,林落烟在平台打完车,才看到屈炀几分钟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问她今年跨年是不是还按老样子,跟他们一块儿。

    【林落烟:不然呢?我一个人在家跟kiki干瞪眼吗?】

    【屈炀:我这不是怕你心情不好不想出来吗】

    【林落烟:我能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林落烟:再说了,心情不好更要出去玩啊】

    屈炀回了一个“ok”的表情。

    正好车到了,林落烟快步走过去,刚拉开车门,鼻尖被凉了一瞬。

    她下意识抬头。

    下雪了。

    记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不管是动作、画面,还是任何与之有关的特有物,只要重新出现,就会立马在海马体里掀起一股浪潮,呈现出来。

    这是庆岭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

    她和季淮颂是一起看过初雪的,校庆那个晚上,在天鹅湖畔。

    当时已经是校庆晚会结束的时候,很晚了,天鹅湖畔周围没几个人。他们俩刚从长台阶走下去,漆黑的夜空就开始飘雪,从路灯晕染的光亮下洋洋洒洒。

    她嫌冷,撩开他的外套,往他怀里钻。

    此时此刻也是,墨色夜空里飘飘荡荡往下撒着雪。

    见她没上车,司机往后探头:“姑娘,赶紧上来,等会儿雪下大了二环路要堵死哟。”

    林落烟恍然回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关上车门-

    人闲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忙起来的时候就会好很多。

    这个定律在林落烟身上格外适用。

    至少她这半个月都没想起过几次季淮颂。

    哦,刚刚又想起了一次。

    因为她的辅导员在跟隔壁桌的辅导员夸她的时候,提了一嘴商学院的季淮颂,她的大脑立马接收了这个信号,碎片化的记忆骤然在她的脑海里到处乱窜。

    无意识攥了下手里的证书,硬纸壳的边角刮到了她的手指。她朝辅导员笑着:“导员,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诶好。”辅导员和隔壁桌聊得热火朝天,抽空应了声,不忘提醒,“放假出去玩注意安全啊!”

    林落烟没回头,举着手里的证书随意挥了挥:“知道啦。”

    回宿舍的路上,屈炀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紧张兮兮:“你人呢?”

    说好的照旧跟他们一块儿跨年,这大小姐不会又搞什么随心所欲,放他鸽子吧?

    林落烟解释:“我下午有课,这会儿刚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这就过去。”

    原本是要和齐霏一起过去的,但她上周有一节专业课因为老师有事没上,被放在今天下午补课了。

    上完课又来辅导员办公室,拿设计大赛的获奖证书。到现在也才五点过,不知道屈炀这小子在着什么急。

    回宿舍放下东西,林落烟换了身衣服,伸手拿香水的时候,手顿住。

    最常用的黑鸦片旁边放着的就是大吉岭茶。

    她这段时间没有用过这瓶香水。不少课程临近期末,大大小小的考试和结课作业,她太累了,也没有那么容易睡不着。

    犹豫两秒,手腕转了方向,她拿起那瓶大吉岭茶喷了喷。

    因为跨年,星期六酒吧有活动。除此之外,他这总店也是庆岭圈子里二世祖们常来的地儿,在今天格外热闹。

    屈炀在门口等她,迫不及待地拉她进去。

    “看!”他大手一扬,兴致勃勃,“我酒吧的新装修,黑金色,高贵的象征。好看吧?”

    “……”

    林落烟扫了一圈,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地开口,“嗯,好看。有种下一秒我就要与世长辞的美感。”

    屈炀没在意她这话,把她拉到齐霏在的那个卡座,就去开展他的社交宏图伟业了。

    林落烟刚坐下,就打了个哈欠。

    旁边有人给她推酒杯,瞄见她打哈欠,不免笑道:“出来玩还是换个地方睡觉啊?怎么回事儿啊大小姐。”

    林落烟往齐霏身边靠了靠:“困。”

    齐霏闻言偏头看她,顺势调侃:“昨晚偷人去了?”

    林落烟挑眉:“我用得着偷?”

    旁边那人连忙接话:“大小姐哪用得着偷啊,追她的人从庆大排到了漂亮国。”

    林落烟没应,顺手拿走齐霏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发现不是自己的口味,又塞回她手里。

    周围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齐霏闻到林落烟身上的香水味道,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隔着遥遥人海的另一个卡座。

    她身上的味道,她有点熟悉,她在季淮颂身上闻到过。不出意外,是她很久之前陪她去商场挑香水那一次,她像个搜救犬一样闻了两家店最后买的那瓶大吉岭茶。

    之前偶尔会在她身上闻到大吉岭茶的味道,但因为是被沾染在身上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会被浓郁且极具侵略性的黑鸦片掩盖。

    齐霏没想到,她今天完全没有黑鸦片的味道,只有大吉岭茶。

    她这是……专门喷了大吉岭茶?

    远处另一个卡座。

    向砚南早听齐霏说林落烟要来,一落座就开始东张西望,脖子扭转九十度,对准酒吧前门,一直就没转回来过。

    直到林落烟出现。

    他看了眼季淮颂。

    季淮颂靠在沙发上那股漫不经心的样儿,跟几天前判若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向砚南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提林落烟。

    但他不提,总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会多嘴。

    “林落烟身上好香啊。”有人刚从卫生间回来,落座后看向季淮颂,“那腰细得,我一只手就能握住。”

    季淮颂微微勾唇,似笑非笑,随口回了句:“你女朋友腰也挺软。”

    “你碰我的人?”那人立马蹙眉,急了,“季淮颂,你被甩了就撬别人墙角,你有病啊?!”

    季淮颂扬眉,面露无辜:“她自己往我怀里钻,我可没动手。”

    话落,向砚南伸手扯了下季淮颂的衣袖,眼神示意他身后。

    林落烟正从他们这边的卡座路过,朝尽头拐角的卫生间走去。

    季淮颂瞥了一眼。

    刚才说话的那人也注意到了,立马闭了嘴。他们这群人,心知肚明和林氏的差距,也就只敢在背后议论。

    等人走远了,那人不解恨,继续嘴上犯贱:“虽然林落烟老装清纯小白花,但那脸那身材,往你跟前一靠,跟你撒撒娇,你他妈真就又软又硬。”

    旁边有人笑着搭腔:“说清楚啊,哪儿软哪儿硬啊。”

    向砚南已经皱眉了,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季淮颂散漫地把玩着手机,酒吧里灯光晦暗不明,看不出他的情绪。

    “诶,季淮颂,你跟她睡过没?”原先说话的那人笑得极为恶劣,有点挑衅的意思,“是不是特带劲儿?”

    季淮颂没说话,伸手拿了瓶酒,同对方碰了下酒瓶。

    那人仰头对瓶吹的时候,他放下手里的酒瓶,不紧不慢地起身,一手捏着那人手里的酒瓶,一手攥着对方的脑袋,用力往里摁。

    猛烈的酒涌入鼻喉,呛得人难受,鼻腔里也流出了酒,他感觉自己的口腔里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周围几个卡座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

    隔壁卡座的岳辰见季淮颂这副狠厉的样子,瞠目结舌,莫名觉得自己下身一紧。

    这小少爷怎么和当初大小姐一样,下手这么狠。

    酒瓶空了,季淮颂才松手,随手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上沾到的液体。

    “真当我脾气好?”他挑唇,语调悠然,散漫地转了下脖子,声音却很沉,“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事。”

    末了,又扫了一圈,“不只你,在座的所有人。”

    纸巾丢在桌上,那股难得一见的狠厉劲儿在这一刻展露得淋漓尽致。

    向砚南都看呆了,整个人傻眼。

    他还以为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是放下了不在乎了,没想到……他他妈这么在乎?!

    不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林落烟站在洗手台前,温热的水流从指缝中滑过。卫生间里很安静,头顶的灯很亮,她有些走神。

    思绪仿佛留在了几分钟前,留在了卡座那儿。

    这样的场合鱼龙混杂,有很多她认识的人,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人,大家都是出来玩凑热闹的,所以季淮颂会出现在这儿,她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他那副靠在沙发上、一如当初浑身散发着无处安放的散漫劲儿,才让她的心在骤然升起后彻底沉静了下来。

    看吧,他还是那个永远以上位者姿态出现的小少爷,身边永远有人来回转,永远不缺人。

    磨蹭了会儿,林落烟抬手扯了张纸巾,擦完手揉成团。纸团落入垃圾桶里,身后的隔间门打开,她同走出来的女生在镜子里视线相撞。

    染着亚麻色系的卷发女生站在她身边,水流声响起,她开口:“你也不过如此嘛,也搞不定季淮颂。”

    林落烟没搭理,从包里掏出口红。

    卷发女生甩甩手上的水:“大家都在猜,下一个是谁,你要不也下个注?”

    嫣红在唇瓣抹开,林落烟抿了下唇:“没兴趣。”

    女生低眸轻笑,打量了她一番,指尖绕着自己的头发:“那你知不知道,他做的时候,习惯把头发散下来。”

    林落烟的动作慢条斯理,垂眸合上口红盖子,磁吸盖子发出细小一声“啪”。

    “是吗?”口红外壳抵着下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人,弯唇笑道,“他的品味不至于下滑得这么厉害吧?”

    “你——!”

    对方气得哑然,本意是看不惯她故意刺激她,没想到反倒被讽刺了一番。

    口红扔进包里,林落烟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她是讨厌这种毫无意义的雌竞攀比的,但没办法,对方先找事,她又不是什么头顶光环的圣母。

    而且,季淮颂才不会让她散着头发,因为压到她的头发,她会抱怨。

    哄过一次,就记得先给她绑头发。

    除了女上位的姿势。  收了

    第42章 果酱饼干

    林落烟回到卡座, 发现苏浅也来了,刚要坐过去,就被她。

    么?”

    “我头一。”

    声似的, 同时在林落烟耳边炸开, 混乱着她的神经。

    她听得一头雾水, 说,不要一起说。”

    苏浅给齐霏递了一个她来的眼神,立马绘声绘色地讲了几分钟里, 星期六事。

    “现在还有些没缓过来, 抚着自己的胸口, “我刚进来就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 差点给我送走, 了。”

    ,抿了一口, 在思考什么, 没有吱声。

    他会做出这种行为, 的确完全在她的认知,还是跟他在一起时对他的了解, 都很颠覆。

    齐霏大胆猜测:“?”

    猛地被呛到,酒从嘴角滴下来,擦了擦。

    林落烟偏头看她,神色淡淡, 仿佛在说, 是要和我复合, 不是和你,

    苏浅缓了缓,卡座, 惊愕道:“他不是吧?”

    想起不久前她去卫生间,路过那边卡座时,听到的对话,林落烟摇太看得起他了。”

    齐友这么上心?都分手了,还这么维护前女友。”

    苏浅拧眉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别说前女友了,他怎么可能没有目的地维护谁?”

    她随手跟齐霏碰了下杯,“要不是因为你,他会说什么‘?要不乐山大佛起来让他坐?”

    “……”

    这一左一右跟迫击炮似的,加上酒精作用,。

    揉了揉太阳穴,她喝完杯子里的酒,放下酒杯,“我上去睡会儿,

    “啊?”

    正聊得激进,突然被话题当事人叫停,苏浅愣倦意,她哦了一声,和齐霏目送林落烟上楼。

    然而没两分钟,她们,也朝楼上的走。

    仿佛顿角的剧本,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隔音很好,一旦关上门窗,就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安静又空灵,林落烟甚至能清晰地听雾声音。

    ,却又很难睡着。

    可能是方才在卡座,,震得她脑袋嗡嗡,意识混沌,才袭来一阵困意。

    这会儿累归累,

    坐在沙发上,盯着床,她拉上窗帘,关掉屋子里大半灯光,只留了门廊处那盏小灯。

    ,让他送瓶酒上来。

    林落烟精挑细选纠结很久,对着手机看某平台的评分,最终选了一动画电影,《里约大冒险》。

    刚点击播放,门口传来敲门声,她

    拉开门,林落烟边,戛然而止,后面的字眼被她咽了回去。

    ,连表情都变了。

    季淮颂站在门外,手里拿着。

    走廊里的灯只开了一半,他身后的光影晦暗,越过她,悉数映在他的脸上。

    眉宇间不的戾气,看她的眼神比跟她在一起时还要深情缱绻,仿佛么,坦然地、安静地,把全部情绪铺在她面前。

    温柔得要命。

    酒,半天没再出声。

    ,在走廊里缓缓荡开。

    办法,林落烟正要开口,他却抢先一步。

    ,不怕醉?”

    林落烟微抬下巴,量好得很。”

    说着,伸。

    像是料到她的动作,烟扑了个空,指尖从他的手腕滑蹭而过。

    颂问。

    他刚刚敲完门,等她来开的时候,清楚地听到屋里的动锁,还在门口抵了一把椅子。

    味道,非常、非常浓,仿佛打翻了半瓶。

    他想起她说过,以,她的房间没有门锁,又想起在南苑的那个晚上,。

    被戳穿,林落烟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眉间轻蹙一瞬,心说关你什么事。

    “季淮颂。”

    警告意味,又像是破罐破摔前的预警。

    他身的完全一样,在狭窄空间里,气味分子融合在一起,林落烟的下。

    的那些,在他们分手之后,有人闲的没事,开了帖子细数他们爱过的证据,她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恍惚,

    沉了沉气,,“我爱的不是你,不是你们任何人,我爱的只是每时每刻的我自己,也更招人喜欢。不过我可能演过头了,对你造成一些负面影响,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

    她是真的嘴硬。

    林落烟还以为这位者的骄傲,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弯唇笑着,春日。

    而后,他只上,后退两步,顺手帮她带上门。

    “少喝点,

    低沉荡开,也在她心头缓缓荡开,“晚安。”

    下一瞬,

    ,眨了眨眼睛,倏然蹙眉。

    不是,他晚安?!

    没有直接拦着她不让她喝,只是口头上关心,看起来克制又尊重,界感。

    相比之下,激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看,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林落烟一口气提了起来,想趁季淮颂没走远,拉开房门质问他。

    ,他还站在原地。

    猝不及防,

    缓了一口气,没走?”

    季淮颂也没开。

    他最近发现一件事,他对别人的“没耐心”,和,不一样。

    他对她,没喧嚣的欲望。

    他的极限了。

    ,谁知道她突然开门。

    唇角微勾,他好浪荡样儿,语调散漫,略微上扬:“不能允许我留恋会儿?”

    “……”

    林落烟哑然,她抿了抿唇,“季淮颂,,心有不甘,所以想报复我吗?”

    真行。

    为了报复她。

    ,继而在心里轻叹一声。

    算了。

    缝补心,更何况是爱她。

    意,“但不是因为被甩,是因为爱而不得。”

    什么……不得?

    林

    意识到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她已经望进了他眼眸,好像在这一刻看到了风眼。

    :“季淮颂……”

    唇瓣张合一瞬,,就被人堵住了。

    温热印在唇上,林落烟瞬间瞳孔微张,大断。

    木质香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她分不清是她身上的味道,着她的后颈,身前严丝合缝,

    炙热的深吻宣告着当制。

    舌尖的片,她在此之余甚至想了下。

    加。

    下唇传来酥麻的轻咬,林落烟幡然醒悟,试图将他推开时,他却先泄的情绪涌上来,林落,被他抬手握住手腕,轻松扣住。

    滚烫的指腹灼

    季淮颂不是那副散漫模样,盯着她被亲的唇瓣,咽了咽喉,墨色眸子暗了暗。

    “你应该知道,,抱歉。”

    他这个态度,就得太过头,对他造成负面影响的样子。

    林落烟气儿是吗?”

    季淮颂闻言轻哧,顺着她的话,

    末了,他扣着她了点,压低声音故意道,“我刚才有点儿没亲够……”

    他话音未落,,反手甩上了房门。

    “嘭!”

    一炸开。

    ,以前给他甩车门,现在给他甩房门。

    季淮颂抬手,拇指指腹蹭过唇瓣,果红。

    他低头敛眸,

    啧,

    卑劣又无赖,好在效果还行。她惊,在图书馆碰见他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装作视而不见、好像这辈子都绪起伏的样子。

    房间内。

    跳。

    林落烟坐在床上,对拳,整个人快要被懊恼淹没,气得要命。

    深呼吸几下,她发现她,而是她这颗心,不受控制地汹涌澎湃。

    ……更气了。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她断崖式地推开他对他不公平,极其爱己的精致的利己主义,是连半点给自己的。

    ,然而这场博弈,她没有把握。

    所以她不愿意。

    不愿意真正入局。

    在房间里踱步几分钟,林落烟拿,突然意识到,她给屈炀发的消息,来的人是季淮颂。

    很显然,。

    放下酒瓶,的手机,给屈炀发了一条语音。

    “屈”  收了

    第43章 破冰船

    发完这条语音, 林落烟舒坦多了,倒了半杯酒坐在床上看吵吵闹闹的儿童电影。

    电影演到一半,她这半杯酒还没喝完, 门口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 看到是屈炀, 林落烟懒洋洋地往旁边一靠,摆出姿态:“说什么都不管用,先绝交一晚。”

    屈炀扯了扯嘴角, 把手里的酒塞她怀里:“来找你喝酒, 赏个脸吧大小姐, 求你了。”

    他扯出来的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林落烟眉间轻蹙一瞬, 想起今天这场跨年活动,苏浅也在。

    她不知道他们那次在庆大重逢之后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既然苏浅今天能来他家酒吧, 就说明这两个人至少聊开了。

    不管是什么结果。

    怎么现在……他跟个丧家犬一样?

    林落烟侧身让开:“进来吧。”

    房间外有一个露天阳台,外面刮着冷风, 在这样的寒夜里没有多么适合喝酒夜聊,但她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找来暖炉,放在圆桌下。

    “真要喝?”点燃暖炉,她看向屈炀, “你那漱口水的酒量要是在这儿喝醉了, 我可搬不动啊。”

    屈炀顺手拎来她放在床头那瓶已经开了的酒, 走到阳台, 没关门。风从阳台路过,钻进室内。

    “你把我扔这儿就行, 不用管我。”他笑着说,语气却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林落烟轻哼一声:“那我明天早上起来,看到的就是一具冻僵的尸体了。”

    “心情不好?”她转而问道。

    “是啊。”屈炀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倒酒,“太不好了。”

    这个房间阳台靠着一条宽阔的大道,跨年夜的大道车水马龙,但仿佛和正面广场的纸醉金迷完全不一样。

    鸣笛声断断续续。

    漆黑夜空里群星闪烁,如果这个时候能下一场雪就更好了。

    林落烟握着酒杯同他碰了下杯,等他开口。

    谁也没有着急说什么。

    半晌,屈炀才没头没尾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给酒吧取名字叫星期六吗?”

    林落烟说不知道。

    屈炀:“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开学考试那会儿吧。我和苏浅放学一起回家,她突然说最喜欢星期六,还说要是每天都是星期六就好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刚结束了漫长的一周,一整天都是假期,还不用担心第二天要上课。”

    林落烟偏头看他:“就因为这个?”

    “你不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吗?”屈炀端着酒杯没喝,笑道,“不管是上学还是上班,好像没有人不喜欢星期六。”

    林落烟:“我是说,酒吧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苏浅?”

    “嗯。”屈炀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倒是真没想过还有这一层,当初知道这酒吧叫星期六的时候她还说这名儿取得挺特别的,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也难怪,苏浅出国不辞而别那一个星期,他一天都没有来过自家酒吧。

    “可是好像不管我怎么努力,时间都停在了星期六,到不了星期天,走不完完整的一个星期。”屈炀仰头猛地灌了一杯,林落烟抬手都没来得及阻止,他低头笑得苦涩,“她说翻篇了,可我翻不了篇啊。”

    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去年夏天。

    大概是心里有类似的境遇,林落烟莫名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她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安慰,只能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

    即便腿边有暖炉,刺骨的寒风还是迎面而来,好像真的要下雪。

    屈炀深吸一口气,抬手跟她碰杯:“刚刚送酒……你别怪我。”

    话锋突然一转,林落烟反应了一下,明白他在说什么。

    刚刚给她送酒的人不是他,而是季淮颂。

    她当然不会怪他:“你现在跟幼儿园门口没人接、马上就要哭唧唧的小孩儿一样,我怪你什么啊。”

    听她这个形容,屈炀这会儿才是真的被逗笑一瞬,仰靠在椅子上:“哥们儿就是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他撑伞。”

    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无异,但心情并没有任何好转。仿佛陷在了泥沼,哪怕因为今晚醉酒睡一觉,醒来也还是置身于这潭泥沼之中,不会有任何改变。

    “知道你不信,但作为旁观者,不管是我、齐霏、向砚南……还是苏浅,你们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他是真喜欢你,真心。”

    屈炀说,“人和人之间真的不一样,你很难相信的真心,我压根得不到。”

    巴洛克美甲扣着玻璃酒杯,林落烟垂眼咽了咽喉,没有说话。

    等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转头,就发现屈炀靠在沙发上歪着脑袋,醉了。

    酒量很浅,但酒品挺好,醉了就睡。

    张了张嘴,林落烟欲言又止,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叹气。

    夜晚越深,气温越低,桌下的暖炉也无济于事,他穿得也不算厚。这么冷的天,她也不可能真的把他扔在这儿不管。

    分不清是潜意识的驱使,还是酒精作用,她没有任何犹豫,随手给季淮颂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

    头皮莫名一阵发麻。

    低醇的磁性嗓音从手机里传来,林落烟胡乱应了一声,干脆了当,“屈炀在我这儿喝醉了,你方便过来帮我个忙吗?如果不方便……”

    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不等她作出“如果”的假设,季淮颂便沉声打断:“开门。”

    “……”

    林落烟差点咬到舌头。

    深吸一口气,挂掉电话,朝门口走去。

    室内和阳台相通的门一直开着,屋子里被冷气覆盖了大半。

    她打开门,季淮颂刚好到了。

    撞上他视线的这一秒,林落烟混沌的脑子里全是刚才屈炀说的话——他真喜欢你,真心。

    真心……吗?

    季淮颂没有顾及远处阳台上的屈炀,而是微微俯身,视线同她持平,略微凑近,凝视着她的眼睛。

    这张脸倏然在眼前放大,林落烟瞬间回神,下意识往后退了点。

    而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丢面儿,不悦地拧眉,斥责他刚才的举动:“干什么啊?”

    见状,季淮颂懒洋洋地直起上身,勾唇轻笑:“确认你醉没醉。”

    林落烟轻嗤:“说了,我酒量好着呢。”

    尤其是跟屈炀这个漱口水的酒量相比,她四舍五入等于没喝。

    季淮颂顺着她的话点头应了一声,才看向阳台:“他睡了?”

    “嗯。”林落烟侧身让他进来,刚要顺手关门,正巧季淮颂也想关门,温热的大掌覆盖在她的手上,和手心里冰凉的门把截然相反。

    意料之外地触碰。

    林落烟愣了下,正欲抽回手,他已经顺势关上门,松开了手。

    好别扭啊。

    她这辈子没有这么别扭过。

    尤其在门廊这方不算宽敞的天地里,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默默把手放在身后,她闭了闭眼,在心里谴责自己。

    搞什么啊林落烟?

    睡都睡过了,只是不小心摸到手而已。

    “林落烟。”

    “嗯?”

    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林落烟偏头看向声音方向。季淮颂站在阳台,一只手拽着屈炀的胳膊。

    见她这副七魂六魄刚归位、有些懵的眼神,季淮颂的心像被挠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放缓:“过来搭把手。”-

    把屈炀扔到隔壁房间的床上,季淮颂抬手拽了下衣领。

    这小子醉得彻底,跟一滩烂泥似的,他完全使不上劲儿,好不容易才拖过来。

    靠在柜子边上,看着季淮颂凌乱的衣领和头发,略显狼狈的样子,林落烟没忍住低头轻笑一声。

    再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林落烟瞬间收敛了笑意,嘴角拉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地开口:“谢谢。”

    “应该的。”

    季淮颂站到镜子前,随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林落烟正想说谁跟你应该的,就听到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和他是朋友。”

    “……”哦。

    不是说她啊。

    舔了舔唇,林落烟看了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屈炀,提步越过季淮颂往外走:“我先下去了。”

    季淮颂眸光微顿,从镜子里看她,应了声好。

    出了房间,走在走廊里,林落烟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她有病吧?要去哪、要干嘛,跟他说什么?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下楼直奔先前的卡座,齐霏和苏浅还在那。周围换了一拨人,在玩牌。

    齐霏见她过来,挪开点位置:“睡醒了?”

    “没睡。”林落烟摇头,“看了一部电影,还没看完。”

    苏浅正投入地算牌,头脑风暴,没有顾及她这边。

    齐霏靠在她旁边耳语:“季淮颂来来回回上去几次,找你去了?”

    “嗯。”林落烟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说没有,估计齐霏这双看透一切的眼睛也不会信。念及此,她开着玩笑,“你这么关心这事儿,我和他该不会是你的保研课题吧?”

    齐霏嗯了一声。

    林落烟:“……”

    看着她无语的表情,齐霏笑出了声:“开玩笑的,我关心的是你。不是他,也不是你们之间的事。”

    说着,她来来回回看了一圈,“看样子你心情不错,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她好像心情确实还不错。

    “我是心情不错。”林落烟看了眼玩牌玩得热火朝天的苏浅,“有的人心碎得跟二维码一样。”

    齐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屈炀?”

    林落烟点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齐霏说,“他们的事,我们好像真的无能为力。”

    林落烟不置可否。

    从头到尾一知半解,连一个完整的故事线都不清楚,包括刚刚在楼上,她都不知道从哪里安慰,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好像说什么也没有用,好像也没有办法得到安慰。

    苏浅玩到不想玩,扔下牌,拉着林落烟去洗手间。

    手挽手去卫生间这种事儿林落烟习惯了,闲着也是闲着,陪她去。

    捧着手机看了眼列表的消息,林落烟听到苏浅问她:“屈炀刚刚是不是找你了?”

    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这事儿,林落烟收起手机,嗯了一声。

    “他来找我喝酒。”她停顿两秒,还是说了实话,“他哭了。”

    虽然阳台的光线没有那么明亮,霓虹扫过,半明半暗,但她还是看到了,细碎闪烁的泪光。

    而且屈炀那小子还要面子,硬是把头埋了下去,以为她没看见。

    苏浅擦手的动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胡乱几下,把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

    “我对他有愧疚,也很难受,但没有办法。”她侧过身看着林落烟,“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满心欢喜的拥抱在一起,突然感觉有点疼,低头发现,原来我们身上的刺不小心扎到了对方。”

    “他会为了我让步,会为了迁就我,什么都不要。我不想这样。而且,我尝试过了,我无法为他改变我本质的东西,我也无法爱上全部的他。”

    苏浅平缓地眨了眨眼睛,笑了下,“爱而不得才是常态不是吗?有些人就是没有办法做到既相爱又合适啊,连磨合都磨合不好。”

    说完这话,她就挽着林落烟的胳膊往外走。

    热闹又混乱的蹦迪场安静一瞬,主持活动的人开始给临近零点的活动热场。

    林落烟刚要坐下,无意间一瞥,看到楼上栏杆前站着的人。

    季淮颂双手搭在栏杆上,上身微弓,在打电话。

    林落烟直勾勾地看着,没有挪开视线。

    蓦地,他抬眼朝她的位置看过来,准确无误的视线相撞。

    明明距离遥远,林落烟却总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他眼眸里透出的情绪,烦闷、担忧、怜惜。

    很复杂。

    然而没几秒,他先移开视线,垂着脑袋,又转过身,背靠栏杆。

    这个态度挺反常。

    下一刻反应过来,他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分手了就是分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闷闷的,有些难受。  收了

    第44章 死而复生2号

    没忘记家里有一只小狗, 林落烟第二天起床就紧赶慢赶地打车回家。

    她走出酒吧的时候,一群人还没睡醒。

    酒吧内和街道上空荡安静,和前一晚相比, 有点割裂。

    顺路在超市买了些东西, 林落烟进了小区, 沿着蜿蜒的道路往前走。

    她低头玩手机,没注意道路旁边,径直掠过蹲在地上的人, 刚踩上一节台阶。

    “姐——!”

    闻声脚步一顿, 林落烟回头, 看到蹲在路边的林听晚, 帽子口罩穿戴齐全, 旁边还有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刚余光瞄到一瞬,她还以为是哪个躲狗仔躲到这儿的女明星。

    林听晚鬼鬼祟祟地环顾一圈, 拉下一点口罩:“是我。”

    瞥见她的脸, 林落烟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折身走过去,伸手, 把她的帽檐往上一抬,林听晚来不及阻止。

    看清她脸上的红印,林落烟沉声:“你被霸凌了?”

    虽然她一直以来和除了外公的林家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跟这个血缘上的表妹算不上亲近, 也不是嘘寒问暖的关系, 但被霸凌这事儿, 就算是普通同学, 她也不会做旁观者。

    “谁敢霸凌我啊?扇我一巴掌我是会扇回去两巴掌的。”

    林听晚干脆摘了帽子,想把口罩也摘下来, 刺骨的寒风拂来,刮得她印着巴掌印的脸颊生疼,差点绷不住哭出来,连忙把口罩戴了回去,挡住寒风。

    那答案显而易见了,林落烟说:“你妈打的?”

    林听晚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

    林落烟看了眼她旁边无比硕大、能装下一个人的行李箱:“学我小时候,离家出走?”

    她刚青春期叛逆那会儿,心比天高,没学会服软和伪装,硬骨头全写在脸上了。不满小姨,大半夜离家出走,在公安局睡了一晚,被警察叔叔送了回去。

    “是离家出走,但不是任性。我深思熟虑了的,全部家当都带上了。”林听晚说着,伸手扯住林落烟的外套袖子,“姐姐,我能不能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呀?”

    林落烟轻哼一声:“等你妈找过来,顺便给我来一巴掌?”

    新年第一天,可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礼物。

    “……”

    林听晚顿时闭嘴了。

    她没话讲,这确实是她妈妈能干出来的事。

    “可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嘴角往下,林听晚委屈巴巴的撒娇,然而她的姐姐显然比她更加会用这些招数,根本不吃她这套。林听晚的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抛出诱人的条件,“我可以帮你遛kiki!我每天六点过就起床了,生物钟定得死死地,放假我也这么早起。而且这里离我学校更近一些,我每天早上能遛它至少十五分钟。”

    林落烟微微挑眉。

    这个条件的确很让她心动。

    但她没急着答应,清了清嗓子,顺势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嘴角,问林听晚:“为什么挨打?”

    林听晚瘪嘴:“还能为什么啊,说真话忤逆他们,踩到他们的尾巴了呗。”

    她们林家的小孩儿,好像真的比别的同龄人成熟,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除了她那个不学无术、在国外闯祸的表哥。

    “我在自己家都没有说真话的权利,那还有什么意思。”林听晚说,“他们就是专.制惯了,根本不会考虑我的感受,而且!我听不得别人说你不好。我顺带反驳了两句,戳到我妈肺管子了。我妈断掌啊,疼死我了。”

    林落烟眸光微敛:“你没必要替我说话,我和你爸妈算得上是对立面,你别站错队。”

    林听晚:“屁嘞,我要是替他们说话才是站错队。我学习成绩不好,但我脑瓜子不糊涂啊。”

    静静盯着她看了会儿,林听晚觉得她有时候还真挺像刚青春期时候的她,浑身上下就剩这股倔劲儿了。

    收回视线,林落烟慢悠悠地转身:“跟上,别指望我给你拿行李。”

    林听晚还烦着,听到她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费力拽着行李箱拉杆。

    方才话是那样说的,上台阶的时候,林落烟还是帮林听晚拎了行李箱。

    “你装了什么东西这么沉?”

    本来想不动声色地帮个忙,不暴露自己口嫌体直的心软,结果没想到这个行李箱这么沉,跟装了板砖一样。林落烟觉得她必须说出来。

    林听晚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我刚刚就说了啊,我的全部家当。”

    也就是除了日常用品,还包括她的一些电子产品、课本、教辅材料之类的啊……

    林落烟扯了扯嘴角,无话可说。

    到家后,林听晚关上门,把行李箱放在一边,不着急收拾,打算先去和kiki混熟一些。

    她见kiki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跟着父母回过几次老宅,就见过几次kiki。

    林落烟在冰箱里拿出一些冰块,随手做了个冰袋,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按在林听晚的脸上。

    林听晚惊呼一声:“好冰!”

    “你爸妈说我什么了?”

    在泡沫垫上坐下,林落烟突然问道。

    她对别人怎么评价她并不感兴趣,但她确实有点好奇,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被自己妈妈甩这么狠的一巴掌。

    想起当时在家的那一幕,林听晚仿佛瞬间火气攻心,完全忘了脸上的感觉,噼里啪啦的说:“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他们对我这个亲生女儿一点都不上心,生活和学习都不闻不问,这就算了,我还觉得挺自由呢。但是!我才十八岁,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当筹码,卖给季家。然后就提到了你之前的婚事,我就愤懑不平了呀。我说呢,我爸妈之前和小姑果然同流合污,我那个火气啊,都到这儿——”

    她抬着下巴,手指着脖子,形象具体地比划当时的生气程度。

    话没说完,被林落烟打断。

    “等会儿。”

    林落烟蹙眉,“季家?”

    “嗯。”林听晚点头,呆愣愣地看着林落烟。

    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些画面,林落烟不可避免地想到昨天晚上,在酒吧的时候,她看到季淮颂站在楼上栏杆跟前打电话的那一幕。

    他当时似乎是在电话里什么不太好的事,表情很不对劲?

    当时隔得有点远,她也不确定她看到的,是不是被她主观臆断出来的。

    但这么一想……

    不会就是因为这事儿吧?

    前男友变表妹夫?

    这是什么换乘恋爱吗?

    林落烟在心里哇了一声,咬了咬舌尖,觉得荒谬至极。

    “姐……”林听晚不知道林落烟在想什么,只看到她表情明显很不爽,以为是因为提到季家,她小心翼翼的说,“你和姐夫分手了就分手了,不要因为一个男人不开心。他也就长得好看,也没别的了。”

    林落烟瞥她一眼:“知道分手了,还喊姐夫?”

    林听晚瞬间觉得如芒在背,立马闭嘴,低头专心地摸着kiki,都快把kiki薅秃了。

    吃过午饭,林落烟收到屈炀消息,问她在哪,要不要去打台球。

    林落烟心想他恢复得可真快,大半夜郁郁寡欢之后醒来接着玩儿,他是不是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一杯酒不至于让他断片吧?

    收拾好之后出门,林落烟顺手从放在茶几上的购物袋里拿出一包糖,玫瑰夹心的硬糖。

    刚走到玄关,还没换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听晚从书房跑出来,看着她:“你去哪呀?”

    林落烟看了她一眼,坐在凳子上换鞋:“过节。”

    今天新年第一天,过元旦呢。

    林听晚立马凑了过来,笑嘻嘻的:“带上我呗。”

    林落烟毫不留情:“不行。”

    “带上我嘛,我就今天一天放假,明天又要回学校坐牢了。”林听晚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全世界最漂亮最聪明最可爱的姐姐……”

    林落烟起身,朝林听晚笑着。就在林听晚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她瞬间敛了笑意:“不可以。”

    “……”

    她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林听晚垂着脑袋叹气,眼巴巴地看着林落烟出门,嘴巴快要噘到天上去了。

    转头捧着手机,脑子里灵光一闪,给屈炀发消息-

    台球馆离她家没多远,是几个二世祖最常去的地方。她不经常玩儿这个,但她今天闲,也不想一整天待在家被林听晚缠着。

    这妹妹嘴巴太能叭叭了,她真的怕被吵聋。

    踏进台球馆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突然有点想林听晚,不如在家听碎碎念。

    台球撞击的声音很沉闷,嘈杂的笑骂声此起彼伏。

    越过远处的烟雾缭绕,林落烟一眼看到那桌台球桌前站着的人。

    他身材颀长,垂眼看着桌上的球,捏着巧可,散漫擦了擦球杆,继而俯身伏在球桌上。那双长腿格外瞩目,架着球杆的手骨节分明,手腕挂着一条款式简单的银色手链。

    脖子上的项链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从衣服领口处掉了出来。

    林落烟凝眸。

    他居然还戴着这条项链,明明知道这条项链是她设计的。

    又回想了一下,他昨晚就戴了这条项链吗?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球杆撞击白球,白球跳过黑色的八号球,将后面的六号球撞进球袋。

    随着球咣当入洞。

    嘎嘣一声。

    林落烟嘴里的夹心硬糖被咬碎,浓郁的玫瑰味在她的口腔中肆意散开,直直冲向她的大脑。

    季淮颂站直,单手撑着球桌边缘,眼皮一掀,径直看向她。

    他噙着笑:“不过来吗?”

    林落烟动了动嘴角,没说话,视线一转,利刃般扫向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屈炀。

    这是他攒的局,都是他叫的人。

    触到她视线的刹那间,屈炀迅速低头扣手。

    林落烟:“……”

    这辈子别想约她出来了。

    本来心情稍微好转一点,这会儿看见季淮颂,她又想起林听晚说的事,一团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咽下嘴里的糖渣,玫瑰味顺着喉咙往下,林落烟忽略季淮颂,走到屈炀旁边坐下,直勾勾地眼神假如一把刀子,已经把屈炀戳成筛子了。

    屈炀小声解释:“我不是想当叛徒,他太真诚了,我真拒绝不了。”

    “真诚?”

    想起林听晚那事儿,林落烟就觉得这词儿放在季淮颂身上特别可笑,不想提季淮颂,她看了屈炀一眼,“你忘了你昨晚干什么了?”

    屈炀愣住,似乎是试图回忆了一下,疑惑眨眼:“我昨晚干什么了?”

    “……”果然,那一杯酒他真喝断片了,什么酒量啊。

    无语一瞬,林落烟故意说,“没什么。”

    “不不不,你说,你别把话说一半。我干什么了啊?我不是很早就睡了吗?”见林落烟闭口不言,屈炀彻底急了,“我错了,我真错了。下次我绝对不管他,他说什么我都不听,他求我我都不给他一个正眼!”

    说到最后义愤填膺,就差举手对着上天发誓了。

    林落烟却轻嗤一声:“他会求你?”

    屈炀有一瞬间凌乱,哑然两秒:“……不是烦吗?怎么还帮他说话。”

    不是他有毛病,她这语气,完全就是维护啊——我太了解他了,他怎么可能会求你,想都别想。

    这下换林落烟失语了。

    旁边,向砚南打了一杆球,转头看她,扬声说道:“大小姐不会就是过来看我们打球的吧?”

    林落烟哂笑:“我不如花钱去看比赛。”

    向砚南杵着球杆,嬉皮笑脸的:“那来两把?”

    季淮颂隔着球桌站在他对面,他说话时,他就这么看着林落烟。

    视线强烈,灼热得似乎要把人烫伤。

    林落烟很难忽略那道目光,看着向砚南,眉尾微扬:“好啊,但我不擅长运动。”

    向砚南觉得她这话说的有意思:“打台球也算运动?”

    “为什么不算?”林落烟走到球桌前,从他手里接过球杆,“我都动起来了。”

    她说的好有道理。

    向砚南意有所指地看向季淮颂。

    季淮颂没动,照旧站在方才的位置,撑着球杆。

    隔着一张球桌的距离,周围几张球桌传来此起彼伏的撞击声,伴随着忽高忽低笑骂声。

    非常吵。

    他们这张球桌,暗流涌动。

    旁边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向砚南把球重新摆放好之后,扔出一句:“你跟季淮颂打?”

    林落烟没看对面的人,她来都来了,也站在这儿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耍性子显得特别不讲理——虽然她自认为她本身就不是什么讲理的人。

    “随便。”她平心静气的说。

    伸手想拿桌上的巧可,没够着。

    她正要绕过去,季淮颂就拿走那颗巧可,绕了过来,放在她手里。

    他从她身后走过,停在距离她一米的位置。

    侧身微微靠着球桌,他歪头含笑:“你开球,还是我开球?”

    林落烟没客气:“我开。”

    开球后。

    林落烟第一球就完美入洞,旁边传来惊呼,就连屈炀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林落烟自己都有点意外,这颗白球完全没有按照她设想的路线移动,撞击的也不是她预设的目标球,但是把旁边那颗球撞进洞里了。

    “牛哇,你们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是不是天生技能满点啊?”旁边有人随口感慨。

    林落烟敛眸,若无其事地磨着球杆:“运气好。”

    的确是运气,她的手法和姿势算不上纯新手,但也并不熟练,她没怎么打过台球。

    季淮颂支着球杆,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然后,他绕到她对面,俯身对准白球,刚要击球,又突然收手。

    林落烟觉得困惑,抬眼看他。

    季淮颂想起她以前总爱耍赖,不想自己占下风的时候,就勾着他的手指,嘴角向下,眼眸潋滟仿佛盛着秋波,委屈巴巴地跟他撒娇,声音又轻又缓,娇意快要溢出来,叫他让让她。

    于是,他双手撑着球桌,直直看着她:“要我让让吗?”

    不只是特定的场景和味道会勾起相应的记忆,任何碎片化的信息都可以,哪怕只是一句相似的话。

    林落烟愣怔两秒,抬着下巴,一字一顿:“不、需、要。”

    挑了下眉,季淮颂勾着嘴角,散漫地点点头。

    他真没让。

    不管是跳球还是折线打法,他一看就是老手,命中率百分之百。

    林落烟眼睁睁看着他又进一球,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

    这还玩儿什么啊,不就是典型的大佬屠杀新手村吗?

    她真想扔下球杆丢出一句“不玩了”,又觉得这太没面子了。

    于是她寻求了屈炀这个场外支持,跟她说怎么打。

    她做什么事悟性都很高,轻轻松松进了球。

    再次轮到她,她全神贯注打出去。

    ——滑杆了。

    白球被轻蹭一下,撞到目标球的力度很小,目标球滚动几公分,看看停在洞口边儿上。

    轻咬了下舌尖,口腔里的玫瑰味没有完全散去,林落烟微恼。

    瞄了一眼季淮颂,见他正捏着巧可,眼眸低垂,随意地磨着球杆。她动了点心思,沿着球桌边缘绕过去。

    欲盖弥彰地扭头看着别的地方,林落烟若无其事地伸手,想悄悄把球拨进洞里。

    结果还没碰到球,旁边袭来一阵风。

    下一瞬,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的指间穿插而过,十指相扣,牵扯着她的手压在球桌。

    林落烟整个人被往前一带,被迫弯腰俯身。

    季淮颂扣住她的手心,摁在球桌上,球杆架在指骨,将她圈在怀里。

    掌心贴合,比她略高一点的温度仿佛攻城略池的野兽,侵袭占据着她的手心。他的手链垂下来,压在她的手腕,有点凉。

    后背抵靠在他的胸口,林落烟感受到他落在她耳畔的呼吸,颗粒质感的烟嗓比她最爱的草莓烟还要烈。

    “耍赖啊?”

    被逮到,林落烟没有任何赧意,只是不悦地皱了皱眉,语气埋怨:“季淮颂,手疼。”

    球桌的质感稍硬,摸上去有点砂石颗粒感,摩挲过她的手背,像被刮了一下。手腕也被他的手链压着,金属戳着她的肌肤。

    人到他手里了,他没有放掉的道理。

    “忍着。”

    话落,季淮颂往下压了点,下巴几乎抵在她的肩膀,略微低头,就能埋进她的颈间。

    轻巧一杆,台球入洞。

    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道,若隐若现。不是黑鸦片,也不是大吉岭茶,很陌生的味道,但这种味道,常见于男性香水。

    这股不属于她的味道,沾染在她的身上,莫名扯出点儿禁忌感。

    季淮颂皱了下眉:“换香水了?”

    林落烟心下了然,她身上这股香水味道陌生,也的确是她本人不太会选择的味道,但还算好闻。

    是苏浅送的新年礼物。

    苏浅最近喜欢男香,挑了一堆,给她和齐霏一人送了一套。

    本想说跟他有什么关系,但林落烟的嘴巴和脑子在这一刻没有达成共识。

    “没有啊。”她的语气透着漫不经心的随意,“可能是在谁身上沾到的吧。”

    蓦地,季淮颂的眼眸沉了下来。

    他放下球杆,扣着林落烟的手没有松开,直接拉着她往外走。

    林落烟挣了一下,没有挣脱。

    他的劲儿很大,她感觉自己的指骨快要被他捏碎了。

    屈炀和向砚南看着他俩走出去,对视一眼,当做无事发生,继续招呼一群人玩。

    从刚才季淮颂把林落烟摁在球桌上开始,他们都不敢呼吸,差点英年早逝。

    这一天天的,真要命-

    “疼啊!松手!”

    林落烟眉间紧锁,挣扎着要他松手。

    季淮颂把人拉到楼梯间才松开。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林落烟揉了揉,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不想跟他说话。

    垂眼看着林落烟,季淮颂的眼眸里仿若掀起了狂风骤雨。如果具象化,是一场能够将外面的行道树连根拔起的灾难级暴风雨。

    在胸口翻涌,呼之欲出的浊气,被他压了又压。

    又冷又沉的声音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男朋友?”

    想到他和林听晚的事,林落烟觉得好笑,他有什么立场来过问她的事。

    她轻嗤一声:“我的私事好像和你没有关系吧?”

    林落烟生气的样子很明显,尤其是现在这副憋着一股劲儿的生气,更像是在赌气。

    季淮颂蹙眉一瞬:“我没记错的话,是你甩的我。”

    他试图攫住她的视线,“你生什么气?”

    “……”

    烦死了,她在他面前怎么还是这么挂相。

    林落烟抿了下唇,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有点破罐破摔的感觉:“季淮颂,你这辈子是不是跟姓林的有什么孽缘啊,和林氏联姻很有意思?”

    闻言,季淮颂愣怔片刻,反应过来。

    “不是我。”

    他轻声解释,“是我哥。”

    张了张嘴还打算输出,林落烟猝不及防被堵了回来:“……啊?”

    一场火苗骤然被浇灭,她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袭来一阵尴尬。

    是她乱了。

    所以林听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先入为主地套在了他身上,完全忘记了季家还有个季琛。于情于理,联姻这事儿都应该是季琛。

    瞄了他一眼,发现他在低头偷笑,林落烟顿时不满:“很好笑吗?不准笑。”

    大小姐发话了,季淮颂立马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仍旧含混着明显的笑意,努力克制了,但克制不了。

    “……”

    处境有些尴尬,林落烟想逃离这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境地,刚转身,就被握住了手腕。

    随即,低哑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荡开:“林落烟。”

    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他牵起来,揉着她的手指,又轻又缓。

    她的手腕内侧留着淡淡的压痕,是他刚刚扣着她的手压在球桌上时,手链的压痕。

    林落烟下意识要抽回手,一如既往逃不掉。

    啧了一声,她毫无耐心:“干嘛?”

    季淮颂很难形容当下的心情,很多情绪揉成一团,又乱又复杂,但雀跃最多。于是那些风暴,又变得云卷云舒。

    就在几分钟前,从她的反应里确认,她和他一样,在这场偏离预设航线的航行中,动了真心。

    只不过如同齐霏很早之前跟他说的那样,她很难交出这份真心。

    她不信,她害怕。

    跟他分手,将他推开,也不过是她逃避、自保的手段。

    “你不是喜欢细则分明吗?”季淮颂一下又一下地揉着她的手指和手腕内侧,还分心欣赏她新做的美甲,巴洛克风格,很漂亮,就是刚才拉她过来的时候,她挣扎那两下,刮得他疼。

    他不紧不慢继续道,“跟你算笔账。”

    林落烟没在意,心想他们有什么可算得账:“你说。”

    “用了我,要还 ,你说的。”季淮颂没松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拉近了点,“我跟你换个东西。”

    林落烟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果然,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不过一码归一码,她自己说要还的,他也说过他有所图。早就谈好的交易,她总不能赖账。

    吞咽了一下,她问:“什么?”

    季淮颂:“你的真心。”

    闻言,林落烟满眼惊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心跳骤然飙升,慌乱紧张的情绪蔓延,她觉得荒唐。

    哂笑一声,她看着他:“让我听听,你打算拿什么换?”

    凛冽的寒风仿佛无法渗透进来,周遭流动着暖意。

    季淮颂抬眸,卷着风和云的深情眼,仿佛炽热的夏季。

    他眼底的情绪和说出口的语气都四平八稳。

    字字句句,坚定不移。

    “我的真心。”  收了

    第45章 海风

    珍重又虔诚, 仿佛具象化地把一颗心捧在她面前。

    让她能看清,能触碰。

    林落烟看着他的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只感觉到手上一下又一下、被他轻轻揉着的动作。

    好半天, 她才缓缓垂眼:“我……想想。”

    看出她的犹豫, 季淮颂没说什么,他也没指望口头上的一两句话就让她相信。

    “那在你想想之前……”他停下给她揉手的动作,顺势牵在掌心里, 包裹住她的手, “我能先要点儿利息吗?”

    你还有利息?

    腹诽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林落烟飞快反应过来, 抬起空着的那只手, 捂住嘴巴:“不能。”

    昨晚在酒吧房门前的那一幕,迅速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感知觉一同联动, 她仿佛在这一刻, 还能感觉到当时被他摁着亲的触感。

    季淮颂见状失笑, 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行,他有前科, 她这么防着他也无可厚非。

    但是……

    “不是这个。”他说。

    林落烟疑惑,也没有把手拿开,依旧保持警惕:“那是什么?”

    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季淮颂干脆抬手, 将她拥入怀中。手臂环着她, 手掌扣住她的肩, 瞬间收紧。

    身前的风悉数被挤压开, 严丝合缝般紧贴。

    顷刻间,林落烟的大脑鸣笛一秒。

    他好像真的在袒露他的真心, 宣泄他的爱意。比如,拥抱这种具象化的爱。

    他抱得太紧了,仿佛怕她逃跑,抱再紧也不够似的。

    她有点体会到别人所谓的——嵌进身体里的拥抱。

    过了会儿,季淮颂拧眉,声音微沉:“林落烟。”

    “嗯?”

    “你身上这乱七八糟的香水味怎么回事儿?”

    本来忘了,这么一抱,她身上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鼻腔里,他才想起原本拉她来这儿的原因。

    昨晚在酒吧的时候,好像还没这味道,哪个狗男人身上的?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林落烟明显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他浓烈的不爽情绪,丝毫没有要掩饰又或者像以往那样跟她迂回。

    哪怕是负面情绪,也是因她而起的,真实的、坦然的。

    心上滑过一丝悸动,林落烟解释道:“苏浅送的新年礼物,我觉得还不错,就喷了点。”

    “哦。”季淮颂应了一声,“我说呢,还挺好闻。”

    “……?”

    林落烟的脑袋上仿佛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是谁刚才还说这个味道乱七八糟,怎么变得这么快。

    她抿着唇憋笑,拍了拍他,“还要抱多久?这么冷的天,我都要被你抱出汗了。”

    季淮颂低头,埋入她的肩颈:“再抱会儿。”

    他在耍赖。

    得寸进尺,根本不想松手。

    林落烟垂下手,把握着上位者的姿态,略带娇蛮:“季淮颂,我还没有想好,什么样的结果都有可能,你最好是——”

    话没说话,他陡然松手。

    禁锢自己的力度卸掉,她被他从他的怀抱放出来,周遭的冷空气瞬间侵袭而来。

    林落烟愣了下,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季淮颂懒散地靠着墙,垂眼,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的肆意劲儿:“我说过,我很听话的。”

    微微挑眉,林落烟审视般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她回过头,看着他胸前那条项链,“你什么时候重新戴上的,今天?”

    她昨天晚上的确没有注意,当时已经处在一个及时止损自我戒断的时期了,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情感上的纠葛,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他的什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季淮颂低头看了眼:“考完六级那天。”

    半个月之前?!

    林落烟这下更震惊了。

    考六级那天,她和他教学楼走廊遇到……

    “你是那个时候才……?”

    对她动了真心?这句话对她而言莫名有点烫嘴,林落烟语速缓慢,疑问语气。

    季淮颂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是。”他说,“在你跟我分手之前。”

    猝不及防吸入一阵冷空气,林落烟咳了起来。

    季淮颂皱眉,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吓到了?”

    的确,像向砚南说的那样,他这人浪荡惯了,什么都不在乎,任何人看来都像是天方夜谭,估计自家老爸都不会信。

    就他那个眼睛毒的老妈看穿了他,很早之前就说他会栽,果不其然。不仅栽了,栽得彻彻底底。

    林落烟缓了缓,抬眸看他。

    有几分不可思议在眼底翻涌,被他捕捉到。

    季淮颂轻笑着:“是不是又要说不信?”

    见她缓和了很多,不再咳嗽,他收回手,“没夸张,也不是哄骗你,更不是给我自己立什么深情人设。”

    林落烟没有说话。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接收到了太多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超出她的承载范围了。

    想了想,她说:“按照偶像剧情节的惯例桥段来说,我不应该是在之后的某件事情中,侧面后知后觉地明白你这些心思、知道你为我做的事吗?”

    “我有这么伟大?还搞背后奉献那一套。”季淮颂语气微扬,半开着玩笑,“我巴不得你全知道,越早知道越好。你后知后觉,我岂不是错过更多?”

    不过也是。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心照不宣,即便有过对于真心的迂回,但对于对方的心思和做的事,都是摆在台面上的,算是明牌玩家。

    只是最后这张后来产生的底牌,到现在才翻开。

    不仅翻开了,他还直接送到了她手里,然后认输。

    台球馆的楼梯间没有暖气,呆久了的确有点儿冷意,林落烟想回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梯。

    季淮颂却没跟着林落烟进去台球馆内,而是要拐弯下楼。

    林落烟感到困惑,也有点好奇,回身看向他:“你去哪啊?”

    “拿个外卖。”季淮颂看了眼消息通知,外卖放在了台球馆外面的取餐柜里。林落烟更疑惑了,这个点,也不是吃饭的时间吧。就听到他不紧不慢的继续,“不是想吃冰淇淋烤布蕾?”

    林落烟怔住。

    冰淇淋烤布蕾。

    她今天上午离开酒吧回家路上、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看到甜品区有樱桃布蕾,莫名想吃冰淇淋烤布蕾,就随手发了个朋友圈。

    他看到了。

    他好像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在意她。

    林落烟心跳如擂鼓,表面上依旧从容,怎么看都是一副大小姐的娇惯样,问他:“是香草味的冰淇淋吗?”

    季淮颂笑着点头:“是。”

    上次南苑宴会,她吃的就是香草味的,她很喜欢。

    “哦,那你去吧。”说着,林落烟转身就要进去。

    “林落烟。”

    季淮颂站在楼梯口,忽而叫住她。

    林落烟回头。

    在已经知道他的虔诚之后,听过他说更加直白的话,心里却莫名紧张,也在听到他这样平稳又郑重叫她名字的时候,内心惊涛骇浪。

    她好像要迎接,千帆过尽的浪子之间,互相看过对方的底牌,了解彼此最真实的一面,而后像信徒一般,拱手交付真心的相爱。

    台球馆里和楼梯间的灯是两种颜色不一样的灯,一个冷色调,一个暖色调,在门□□错。

    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眼眸里掀起的风仿佛永远都不会止息。

    身后是嘈杂混乱的声音,身前是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荡开。

    “爱情不是博弈,如果你觉得是,在我这里,你只会赢。”-

    在台球馆呆到天黑,一行人又跑去屈炀的酒吧驻扎了。

    林落烟不打算再在酒吧浪费时间,家里还有一人一狗。季淮颂说送她,她拒绝了。

    只是一个下午,她就被太多情绪冲击,大脑需要被迫处理很多信息,真得一个人静静。

    顺手拿走屈炀给的一盒小瓶调味酒,林落烟在手机上打车:“你老在我眼前晃,容易影响我的判断。”

    季淮颂乐了,笑着点点头:“好,不影响大小姐审判我。”

    被取悦到,林落烟笑意盎然。

    没两分钟,车就到了,季淮颂送她上车,又目送车子驶远。

    冬天昼短夜长,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季淮颂回到酒吧,向砚南立马凑了过来,之前林落烟在,他都没敢问些什么,这会儿人走了,总算能好好盘问盘问。

    “这是要复合的节奏?”

    向砚南随手递给他一杯酒,问道。

    季淮颂语焉不详:“看她心情。”

    向砚南哟哟哟了几声:“头一回见我们小少爷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稀奇。”

    季淮颂笑了笑,不置可否。

    冬天天黑得早,星期六酒吧的营业时间也会往前一点,一楼已经有酒保在做营业准备了。

    向砚南和季淮颂站在二楼的栏杆跟前,楼下的形形色色尽收眼底。

    西南角包厢门突然打开,屈炀从里面出来,径直往外走,火急火燎的样子。

    “姑奶奶,你还真来!”他奔向酒吧门口,嘴上骂骂咧咧。

    楼上两人顺势看过去。

    林听晚踩上门外的台阶,鬼鬼祟祟地跑进来,坐在吧台高脚椅上,捂着胸口,表情夸张:“我刚刚来的路上好像跟我姐坐的车擦肩而过,吓死我了!”

    “吓死了也得来是吧。”

    屈炀面露无语,叮嘱吧台的人,“别给她酒,被大小姐知道了我会死。”

    转而对林听晚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赶紧干完赶紧走。”

    从调酒师那里接过一杯温水,林听晚环顾一圈:“我不是说了吗?你把季淮颂的微信推给我。你又不推,你让我自己过来找他,我不就过来了吗?他人在哪啊?”

    屈炀不理解:“你找他干什么?”

    林听晚神秘兮兮的:“这你就别管了,这是我们大人的事。”

    “……”屈炀抿嘴。

    才成年几天啊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不等他冲楼上抬下巴,告诉她季淮颂在楼上,她就先发现了。

    眼睛一亮,放下杯子就冲了上去。

    “季淮颂!”

    林听晚三步并两步,上了楼奔到季淮颂旁边,“我和你做个交易。”

    说着,瞄了一眼旁边的向砚南。

    向砚南立马自觉走开,下了楼,和屈炀待一块儿。

    两个人靠在吧台,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上的人,好奇极了,这妹妹找季淮颂干什么,和林落烟有关?

    “交易?”季淮颂一只手握着酒杯,闻言微微挑眉,饶有兴趣,“什么交易?”

    林听晚问:“你想和我姐复合吗?”

    季淮颂没答。

    林听晚接着说,“你让你哥退婚,我帮你重新追我姐。”

    这个交易对他而言,显然没有什么价值。他追林落烟,用不着交易一说。

    再说了,重新追她,不是他的目的,爱她才是。

    所以,他只是掏出手机,模样漫不经心,对着手机敲敲点点:“这交易,一般。”

    “求你了!”林听晚双手合十,“我对三次元的男人没兴趣,我一生只爱纸片人!我手机里好几个老公,我不能再重婚了!我会有背德感的!”

    “……”

    你手机里好几个老公你就没有背德感了?

    季淮颂有点噎住,这的确不是他涉及的领域,但他表示理解。

    他收起手机,抬眼看她一眼,“叫声姐夫听听。”

    “……”林听晚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她再怎么急需退婚,也不能做出这种背叛出卖姐姐的事。帮他重新追也只是帮一帮,又没保证一定要追到。她可是她姐的毒唯,要不是季淮颂长得好看,性格还行,她高低也要骂几句。她哼了一声,“你现在又不是我姐的男朋友,占什么便宜啊?麻烦你自重。”

    季淮颂不紧不慢地点点头:“哦,不帮。”

    林听晚受不了了,直接拒绝了她,这太折磨她了:“姐夫!”

    再次虔诚双手合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心里跟姐姐道了一万遍的歉。

    季淮颂:“我考虑考虑。”

    “……”

    林听晚沉默了。

    她觉得她的沉默在此刻震耳欲聋。姐姐说的没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没一个好东西,不可信啊不可信,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偏偏她又不想走,因为他语焉不详,这事儿飘忽不定,她心里不踏实。

    说不定她哪天就被自家爸妈拎去见那个所谓的不苟言笑、人面兽心、没人情味儿的老古董!

    她才十八岁啊!她的好日子怎么能这么快就到头啊!

    不行,绝对不行。

    “那你说,你提条件。”林听晚态度诚恳,“这婚我真结不了,这个联姻我也不行,我特别不行。”

    季淮颂想到一件事,看向她:“你知道是联姻,知道为什么联姻吗?”

    林听晚茫然摇头。

    她能知道什么,她只知道爸妈把她卖给一个她绝对不可能有兴趣的、活的男人。

    默了默,季淮颂没说话。

    林听晚觉得困惑:“我只是个马上就要高考的高三学生,我能知道什么啊,我爸妈也没告诉我。去年倒是听说过一点点,说林氏在走下坡路。难不成林氏真的要完蛋了?不是,爷爷也不能同意吧!”

    爷爷最讨厌联姻这种事,之前小姑想撺掇姐姐的婚事,就被爷爷一口回绝了断了的。

    林听晚的爷爷,也就是林落烟的外公。

    听到这个名儿,季淮颂心脏钝痛一寸。林听晚不知道,林落烟就更不可能知道。

    林听晚已经顺利被带偏,全然忘掉了来找他是为了退婚的事,满脑子疑惑。

    结果下一秒转头,就看到楼下人影绰绰间,走进酒吧的林落烟。

    “我靠。”林听晚吓得蹲了下来,双手抓着栏杆,欲盖弥彰似的,“我姐怎么回来了。你快快快,我们的交易能不能敲定?”

    季淮颂看着楼下的人,扬唇:“不是说了?我考虑考虑。”

    林听晚一边紧张一边不忘放狠话:“你小心我给我姐吹耳旁风,把你这姻缘线给咔嚓了。”

    “哦,你吹吧。”

    “……”

    不是,这人怎么跟她姐一样,油盐不进。

    不不不,他比不上姐姐,他哪点能和姐姐相比,怎么能把姐姐和他这种人作比较?

    林落烟很明显是在找人,环顾一圈,径直朝屈炀走去。

    没几秒,林听晚就看到屈炀和向砚南朝楼上指了指,而后林落烟看了过来,和她的视线仿佛在空气里相撞。

    林听晚瞬间头皮发麻,避开视线。

    完蛋了,是来逮她的。

    以为是屈炀告的密,林听晚在心里啊了一连串,决定回头就把屈炀拉进黑名单。转念一想,她越想越不对劲,屈炀生怕她被姐姐发现在他酒吧,不可能是他说的。

    唰的一下抬头看着季淮颂,林听晚绷着脸问:“是不是你跟她说的?”

    季淮颂没直接应声,只是懒洋洋地靠着栏杆:“不跟她说,我怎么讨好她?”

    林听晚:“……”

    妈的,狗啊。

    看着林落烟穿过人群,朝楼梯这边走,林听晚默默挪了位置,蹲在楼梯口靠墙,抱住自己缩成一团。

    季淮颂瞥了她一眼,背靠着栏杆,胳膊随意地搭着,看着林落烟走上来,扔下一句:“这会儿躲没用。”

    “我没躲,我在观察。”林听晚盯着地面,模样专注得仿佛在研究什么学术问题,“我等会儿用什么姿势滚下去比较漂亮。”

    她今天死定了。

    林落烟在还剩两阶台阶的位置停下,看着蹲在墙角的林听晚:“你这么蹲着干什么,犯事儿了?”

    林听晚咽了下口水:“我错了,我不该来酒吧的。”

    “你是成年人,我管不了你,也没有义务管你。”林落烟说,“下次来这类地方说一声,屈炀的地盘乱不了,别人的地盘不一定。毕竟你现在住我家,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得负责的。”

    这段话在林听晚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抬头看着林落烟,眼睛亮晶晶的,含着笑意。

    姐姐的意思是,虽然她不太情愿,但她会对她负责!

    会对她负责!

    啊啊啊啊啊!

    林听晚得意洋洋地看向季淮颂,跟小学生炫耀自己有而别人没有的玩具似的,仿佛在说——看见没,我姐是会对我负责,不会对你负责。

    季淮颂看了她一眼,轻嗤一声。

    林落烟听到他这一声轻嗤,看了看林听晚,又看向他:“你们俩……偷偷做什么交易呢?”

    林听晚心跳骤停,而后疯狂飙升。

    姐姐怎么一眼就看穿他们是在做交易啊啊啊啊。

    她蹲在地上,微微埋头,遮挡着自己的表情,疯狂给季淮颂使眼色。

    余光瞄见了,季淮颂当没看见,直直看着林落烟:“她想跟我哥退婚。”

    林听晚猛吸一口气,蔫了。

    林落烟却只是平缓地眨了眨眼睛:“哦。”

    一个干脆的语气词之后,没有了后文。

    季淮颂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噙着笑看她:“不想知道她拿什么跟我交易吗?”

    话落,林听晚瞬间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不是,你有病吧?!

    好在林落烟没有兴趣,摇头说了句不想,拉林听晚起来,就要走。

    季淮颂伸手握住林落烟的手腕。

    林听晚见他们有话要说,识趣但有些不太乐意地下楼,给他们腾空间。

    “之前忘了问。”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腕骨,季淮颂低声问道,“你想想,要想多久?”

    林落烟微微歪头,故作思忖。

    几秒后,她的眼底融出笑意,上翘的眼尾勾着人:“可能一天,可能一年?”

    话落,两个人之间骤然安静下来。

    四目相对,林落烟在等季淮颂的反应,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如同云卷云舒的天气,温和肆意。

    而后,他点了下头,又轻又郑重:“好。”

    这下轮到林落烟诧异了:“一年也好啊?”

    她只是随口说说,开玩笑的。

    季淮颂沉沉应了一声:“十年都行,至少在这些时间里,你会想起我。”

    林落烟在他的眼眸里失神片刻。

    胸腔里如同灌了暖风。  收了

    第46章 血腥玛丽

    晚上, 季淮颂从酒吧回到家,刚关上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

    眉间轻蹙一瞬, 怎么他哥和他妈都喜欢搞这种突袭, 一声不响地回来, 直接坐在沙发上,也不出声,跟鬼一样, 要不是他心理素质好, 早跑了。

    坐在沙发上的季母听到动静, 抬眼看过来, 眼神凌厉。

    她合上手里的盒子, “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

    “这么贵的粉钻就往桌上砸啊?”

    散漫的语调丝毫没有在意这个粉钻有多贵, 季淮颂没急着过去, 先去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 单手拎着,刚要抠开拉环, 就听见沙发上的女人发话了。

    “大冬天喝凉的?”季母厉声道,“放回去。”

    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是这话,平日根本不管他,偶尔还嫌他碍眼, 巴不得他滚远点。这会儿连他冬天喝凉的都要管, 看来又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暴躁期, 他正巧撞在枪口上了。

    谁惹她了。

    谁敢惹她啊。

    直接把可乐罐放在岛台上, 季淮颂走过去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我爸惹你生气了?”

    “他敢?”季母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和林落烟怎么回事?”

    季淮颂:“什么怎么回事。”

    “你小子少给我装, 我一下飞机就听说了。她把你给甩了?”季母的声音上扬,带了几分难得的严肃。季淮颂眉心一跳,怕她为此对林落烟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正要为林落烟说话,就听到母亲接着说,“你是不是又干什么混账事,跟别的女生扯不清楚,惹小姑娘不高兴了?”

    “……”

    他在他母亲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不对,他本来就没给自己树立过什么比较好的形象。

    他的问题。

    “我这次提前回来,就想着见见我这个未来的漂亮儿媳,见面礼都挑好了。”季母低眸叹气,一副受伤的样子,“我就不该对你有什么指望。”

    季淮颂笑着扬了扬下巴:“放那,早晚用得上。”

    季母闻言不悦:“你还想让我把这个转手送给别的小姑娘?这粉钻虽然没送出去,但在我这儿它已经标上了林落烟的名字,送给别人那就是二手礼物。就算烟烟没有做我儿媳的缘分,我也会把它送给她。”

    季淮颂点点头:“我先替她谢谢您。”

    “你什么立场?”季母扫了他一眼,反应过来,“你们和好了?”

    这话给季淮颂问得一噎,舌尖抵了抵腮:“还没。”

    季母白眼翻上天:“出息。”

    想到这粉钻还要送给林落烟,她拿起盒子打开检查了一下,确认刚才放在桌上的时候没有损坏。

    “诶,我问你啊。”想起什么,她又问,“你见过林听晚吗?烟烟的表妹。”

    季淮颂如实回答:“见过两次。我哥也见过,但他没印象,而且林听晚好像……不认识我哥?”

    叱咤商界年轻有为的集团总裁,和贪图享乐钟情于纸片人的国际学校高中生,似乎是有一些隔阂壁垒。

    季母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什么性格,好不好相处。”

    季淮颂笑:“您不担心和林落烟相处啊?”

    “担心什么,我对烟烟又不是一无所知,我很喜欢她的。”季母说。

    都没见过林落烟本人,就能这么喜欢她。

    那些原稿作品,藏匿着太多她的灵魂碎片。渴望辽阔无边的星河宇宙,钟情祖国的传统瑰宝和壮丽山河。要徜徉在打破禁锢的旷野,要将蕴含着祖国传统文化的珠宝。

    自由、冲撞、热烈。

    她用到的最多元素,都能反应这样的主题。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行星轨道交错的那天,他帮她找的那套书。她的作品不像同一个班级里风格大同小异的刻板作品,她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所以总是在既定的关键词下,显得风格迥异。

    她一直在找自己,也一直在做自己。

    他该庆幸,遇见他之前,她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没有一刻麻木。

    翻涌的情绪来得突然,他从深入了解、真正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心疼就不会止息,这一生都无法止息-

    第二天一早,季淮颂等季琛从邻市回来,一同踏上飞往国外的飞机。在酒吧跨年的晚上,季淮颂就接到了季琛的电话,说等他见完合作方,跟他一起去趟国外,探望林老爷子,签证提前办理好了。

    季琛这个时候去探望林老爷子,于情于理,也合情合理。

    是季、林两家敲定下来的联姻婚事。

    林氏目前暂时交给了集团的一位董事,季琛帮了些忙。

    然而季淮颂,是林老爷子点名要见的。

    老人家自然是不知道他和林落烟已经分手的事,上次见面,还是庆大校庆。

    这一面意味着什么,季淮颂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不想往那方面想。

    他生平第一次产生害怕的情绪。

    害怕林落烟对此的反应。

    见到林老爷子的那一刻,季淮颂才知道林叔口中所谓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是怎样的程度。

    他的身上插着管子,精神也不如一个多月前见到的那样好。这么一想,那时候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的状态,达到峰值,再逐渐衰弱。

    季淮颂站在病房门外的走廊,收回视线垂头,手机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复杂难捱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老爷不知道您和大小姐已经分手了,还让您来这一趟,抱歉。”林叔站得端正,“如果老爷待会儿说了什么冒犯您的话,您担待担待。”

    季淮颂闻言笑了下:“老爷子是烟烟的外公,跟我说什么,都合情合理。”

    “您和大小姐……”

    林叔欲言又止的揣测一番,含义明显,猜测他们是不是和好了。

    “还没,但不碍事。”季淮颂说,“不管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只要她开心自在,我都行。”

    反正,他无论如何都只会坚定地选择她,坚定地站在她那边。

    林叔感到意外,也很欣慰。季淮颂正想问这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林落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早晚会知道,身旁的门便被打开了。

    季琛半开着门,示意季淮颂进去,而后走出来关上房门。

    隔着病房门口的探视玻璃相比,坐在林老爷子身边,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倦容。

    和病痛拉扯、对抗、挣扎之后,留下的疲惫和倦怠,苍白又惨淡。

    他笑着,季淮颂更觉得刺痛。

    “您吃苹果吗?”

    床头放着果篮,没有动过,季淮颂下意识开口第一句就是这话。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是有点紧张的。

    紧张以林落烟男朋友的身份如此郑重地见她的家人,紧张老爷子会以遗书的口吻向他托付些什么。

    林老爷子闻言笑起来,乐呵呵的:“你怎么和那小丫头一样,一生病就让我这个老头子吃苹果啊。”

    季淮颂垂眸笑道:“可能是因为‘An apple a day,keeps the doctor away’。”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气氛被这玩笑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林老爷子感慨一声时间过得真快,随即和季淮颂聊了聊学校的事,才知道他是商学院的,也听他说了很多林落烟在学校的事。

    季淮颂在提起林落烟的时候,林老爷子慈眉善目地看着他,笑眯眯的。

    他能感觉到,这孩子是真喜欢圆圆。

    “圆圆从小就苦,我不该同意她小姨,把她放在她小姨那儿,是我的错。”林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她小姨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

    这句道谢落在季淮颂心里,太沉重了。

    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我为我喜欢她这件事买单,心甘情愿,您不用道谢。”

    林老爷子点点头:“你们都还小,你们年轻人谈恋爱,也不一定就会走到最后。”

    他托着季淮颂的手拍了拍,语气变得郑重而诚恳,“圆圆这小丫头啊,倔得很,你多包容包容她。就算未来你们不在一起了,也尽量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好吗?”

    望进老人家深邃柔和的眼眸,季淮颂的心被狠狠撼动。

    半晌,他回握住林老爷子的手。

    “好。”他沉声,珍重且虔诚,“我知道,外公。”

    听到这声称呼,林老爷子愣了下,而后笑容满面,点着头,连声道:“好,好,好。”

    林老爷子封锁消息,不想让林落烟知道,更不想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离开人世,不想让她难过又无能为力。

    但站在林落烟的角度,季淮颂想,他要为此食言了。

    他应该告诉她。

    不然她一定会更加悔恨。

    悔恨自己,连陪外公度过人世间最后几天人生这件事,都没有做到。

    只不过不等他想好措辞和时机,在相隔几个小时时差的中国,林落烟已经知道了。

    林听晚今天上课,一大早遛完kiki,就去学校了。

    林落烟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床去庆岭市图书馆还书,之前在市图书馆借了几本庆大图书馆没有的书。

    车开到一半,发现拿漏了一本书,她烦闷的啧了一声,折了回去。

    总觉得这段时间心气不顺,做什么事都有点磕磕绊绊。

    车子停在路边,林落烟进了小区,沿着蜿蜒的路径直朝公寓楼走去。

    这个点,公寓里下班放学的人进出往来,很热闹。

    看到站在楼下的林听晚,应该是放学懒得在学校呆一中午,跑回来了。林落烟想着正好,等会儿干脆一起吃饭。

    往前走了几步,视线一拐,看到方才被灌木丛遮挡的人。

    她的舅妈。

    这才两天,真找上门了。

    见两个人在楼下争执拉扯,林落烟倏然停下脚步。

    “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会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了,谁教你的?”舅妈拽着林听晚的胳膊要进公寓楼,“跟我进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好,回家。”

    林听晚往后钝着劲儿:“不去,不回,我不知道我姐家门密码。”

    舅妈嘿了一声,皱眉:“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平时不管你,就真觉得管不着你了是吧?”

    “一天到晚你姐你姐,她又不是你亲姐,关你什么事,你能不能多操心操心你自己。”

    “怎么操心?”林听晚气笑了,简直觉得不可理喻,“拿我当筹码卖给季家就是你这个亲妈操心的方式吗?”

    听人墙角不太好,贸然上去更不好,她可不想掺和到他们的家事。

    想着算了,那一本书明天再还。

    林落烟转身要走,却在听到舅妈下一句话的时候,猛地顿住。

    “你知道什么!”舅妈突然爆发出来,“你爷爷重病,刚从ICU出来,没多少日子了。为了林氏,为了我们一家三口,这婚你必须结!”

    话落,林落烟越过拐角的灌木丛,拧眉盯着舅妈:“你说什么?”

    舅妈被林落烟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而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视线慌乱闪躲几分。

    林听晚早已经在听到爷爷没多少日子时候呆愣在原地。

    看舅妈这个反应,刚才听到的不是错觉,八九不离十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林落烟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舅妈咬着牙,没吭声。

    林听晚慌乱地看着自己妈妈:“妈,你说话啊,爷爷什么时候生病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她和爷爷的感情很好,但比不上林落烟和他感情那样深。爷爷出事,姐姐最后的精神寄托也要不复存在了吗?

    舅妈面露懊恼,纠结半天,也觉得话到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没什么好瞒的了。

    一五一十的把林落烟外公生病到重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再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细节。”舅妈说,“老爷子不想让你们知道,尤其是你。”

    她稍微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林落烟,“不想让你分心,也不想让你担心难受。”

    “外公在哪家医院。”

    林落烟问道,随手掏出手机。

    后天上课,她得跟辅导员请个假,还得赶紧办个加急签证。

    舅妈:“马斯登。”

    林落烟眉心一跳。

    马斯登。

    癌症中心。

    她心跳轰鸣,山崩地裂般,震得她胸口疼。捧着手机打字的手都在抖,头皮发麻,浑身冒着冷汗。

    接连打错好几次字,她不耐烦皱眉,周身的气压迅速降低。

    给辅导员请好假,她边朝公寓楼里走边说:“你们要收拾东西就上来收拾。”

    舅妈这下不敢再提这件事,林落烟的气压太低了,仿佛濒临崩塌的临界点,她生怕哪一点触碰到她的底线,毕竟她能把自己小姨送进去。

    而且他们之间的账还没算,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会不会记着这笔账。

    她清了清了嗓子,问林听晚:“你想在你姐这里住着吗?”

    林听晚还没回过神,迟钝的啊了一声:“当然想啊。”

    舅妈给自己找了台阶:“那你就先住着,这里离你学校也近,我先回去了。”

    目送妈妈走远,林听晚赶紧冲进公寓楼,在电梯门合上之前钻了进去。

    电梯里没人说话,直到进了家门。

    林落烟预约签证时,看到窝在落地窗的小狗沙发里的kiki,记忆倏地被牵扯。过去被她忽略的某些细节疯狂朝她涌来,后知后觉般恍然大悟。

    当初外公住院,林叔说照顾kiki的阿姨回老家了。那个阿姨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是很多年前外公偶然遇到她,觉得她可怜,给了她这份工作。

    那个阿姨回什么老家?回哪门子老家。这分明是外公和林叔在给kiki一个熟悉她和她家的时间,因为以后要一直一直呆在这里。

    难怪后来林叔也没提过kiki的事,kiki一直放在了她这里,外公也一直在国外没有回来,只是校庆那天回来了半天。

    原来那次住院的时候就已经查出来了,不是什么简单的疲劳过度和低血糖。

    她竟然一直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连校庆的时候,都没有发觉什么。

    泪意不受控制的涌上来,视线模糊一瞬,林落烟蓦地偏头,匆匆朝卧室走去。  收了

    第47章 北国冬天

    林落烟落地机场, 解除飞行模式,切换线路的瞬间,通知栏疯狂往外弹消息。

    其中有一通季淮颂的来电。

    她随意扫了一眼, 一键清除, 顺手给季淮颂拨回去。

    只是嘟了一声, 便被接通。

    不等对面说什么,林落烟率先开口:“我现在在国外,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刹那间,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

    季淮颂刚接通林落烟的电话, 入耳便是一阵风雪声, 顿时心觉不妙, 听她说话的口气, 更加确定了。

    “你知道了?”他问。

    林落烟正要出机场,闻言顿住。

    她知道了?什么叫她知道了?

    “季淮颂。”她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只呢喃一句他的名字。

    季淮颂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我在马斯登, 我去接你。”

    “不要。”林落烟果断拒绝, “我打车过去,快一点。”

    季淮颂:“好。”

    挂了电话, 她正好走到机场门口。自动玻璃门因为有人进出,向两边打开,风雪再一次卷了进来。

    心脏像是被这阵狂风拍打着玻璃,发出临近爆裂的声音, 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来的飞机上还觉得恍惚, 这会儿有了实感, 浑身都觉得疼。

    这股风仿佛又在下一瞬灌进了她的胸腔里, 冰冷、刺骨,她快要不能呼吸。

    她半张脸埋在衣领, 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眼泪。

    旁边有外国人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绷着嘴角摇了摇头。

    因为极端恶劣天气,机场到马斯登要将近两个小时。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林落烟从车上下来,恍惚抬眼,一眼看到站在台阶上等自己的季淮颂。

    比起前几天,他的样子消瘦了些。

    她什么行李都没有带,来得匆忙,只有一个小巧的斜挎包。只身一人站在风雪里,拢着风衣,环着双臂。

    季淮颂见状皱眉,心脏被狠狠拽了一下,他跨步走过去。

    他想过很多次她知道后的反应,却还是不及她现在的模样。

    “烟烟。”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混杂在周围的来往的印欧语系中,格外明显。

    林落烟抬头看他,眼角通红,眼睛里无神,像被抽空了一样。

    他不知道她是刚哭过,还是一直强忍着。

    季淮颂能感觉到她现在的情绪和痛苦,胸口顿时被塞了一把棉花,堵在那里,闷得慌。

    他抬手,轻轻掖了掖她的衣领。

    微小的动作触动了林落烟。

    好似在身体里被冰冷的风雪追赶着,她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好冷啊。”嘴角一瘪,她吸了吸气,眼泪瞬间砸了下来。她看着他蹙眉,委屈难受,嘴里埋怨似的嘟囔着,“季淮颂,这里好冷啊。”

    眼睁睁看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季淮颂心疼地皱眉,拉开外套抬手,将她裹进怀里,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安抚着。

    她哪里是真的因为这里冷,她是心里冷。

    但把她抱在怀里,他才发现,她整个人在抖。

    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埋在他的怀里发抖。

    她害怕。

    别人总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她还是无法坦然地接受,也不敢去想,有一天外公真的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听过别人的坏消息,也参加过别人的葬礼,但她仍然无法将这件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放在外公身上。

    外公才七十岁,刚过七十大寿不久。

    尽管平日里忙起来,他们爷孙俩也会有偶尔不联系的时候,可是人还活着,想见就能见,人一旦离开人世……

    她不想总是去墓地坐着,说好多再也得不到回应的话。

    突然明白了那些长命百岁的祝福的意义。

    是寄托。

    至少对她而言是。

    林落烟被季淮颂搂着往里走。

    路过大厅墙面上的一整面镜子,她停下来,发现自己竟然是这副鬼样子。

    这么糟糕的状态,她不能让外公担心。随手胡乱整理了一下,进电梯上了顶楼。

    想了想,季淮颂还是说了,在逼仄的封闭空间里,更显沉闷:“外公现在在抢救室。”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过了最坏的打算。

    但亲耳听到,她已有的打算并不能有任何镇定作用,整颗心骤然沉入冰窟最底部,胸腔窒息发闷,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外公在抢救室,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有可能,见不到外公最后一面了?

    应了一声,林落烟低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

    顶楼很安静,哪怕有厚重的墙壁和玻璃隔绝,也能听清外面风雪的声音。

    季琛和林叔都在。

    林落烟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下。

    急救室上端的灯亮着,她仿佛听见时间的秒针在耳边滴答作响。

    等待的时间最煎熬。

    她有些腿软,也有些发麻。

    垂眼盯着鞋尖和地板纹路,风衣衣摆垂在地上,她也没有管。

    外面的风雪逐渐停息下来,整层楼再也听不见风声。

    急救室的灯被熄灭。

    没有任何影视剧里那样浮夸的场面发生,只有遗憾的叹息、无力的摇头、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的死寂。

    那句英语的尽力了,林落烟一点也不想听。

    她没有痛哭流涕,亦或是情绪失控。

    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指甲早已经嵌进了肉里,下唇也被她咬得毫无血色。但她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

    绷着下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也不跟她商量一句,奋力往外涌。

    汹涌、沉默。

    她已经很努力了,从请假、办理签证再到飞奔来的路上,她没有一刻休息。

    为什么,为什么,就差一点。

    她如果昨天就到了……

    季淮颂在她身前蹲下,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凉,比外面气温还要冰凉。

    把她的掌心从指甲里解救出来,他又抬手,指腹抵开她的唇瓣,轻抚而过,又蹭了蹭她脸颊的泪珠。

    他的动作很温柔,语气也很轻,柔声哄着她:“给自己取名字叫Greta,就是为了掉小珍珠吗?外公要不乐意你带他回家了。”

    被窒息感淹没,她在不断失重,却又突然被一双手抓住了。

    林落烟缓缓抬眸,看着他。

    望进他这双眼睛,她仿佛被安抚了,天崩地裂的心被稳稳的包裹住。

    对啊,她还要带外公回家,她不能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外公一面,和带外公回家。

    既然第一件事没有机会再做了,那她也要做好第二件事。

    胡乱擦掉眼泪,林落烟吸了吸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站起来时趔趄一下,被季淮颂扶住。

    风雪彻底停了,天气骤然变得晴朗起来,风和日丽。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光影落在急救室门前的地板和墙面上。

    林落烟偏头看着那道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直直看向半开的急救室。

    眼角通红,微扬着嘴角,声音瓮声瓮气的,但语调故作轻快,像是和外公分享日常一样。

    “外公,出太阳了。”

    末了,她咽了咽喉,“圆圆来接您回家了。”-

    商界和上流圈传开了,铺天盖地的消息,林氏集团董事长因病逝世。

    林落烟没有兴趣和精力去回应任何圈内圈外的言论,这些对外界的回应被季叔叔和季琛揽了下来,毕竟季家和林家的联姻在此之前已经广为流传。

    她抱着骨灰盒回国,季淮颂全程陪在她身边。

    葬礼在她回国的第二天就举行了,舅舅舅妈还算良心,没有违背外公的意愿,搞什么风光大葬。

    她见过几次这个圈子里的葬礼,不过是以逝世者为借口的聚会。

    开头一番辞藻堆砌毫无感情的念白,然后就会发展成带有目的性的社交。

    就好像他们根本不会悲痛。

    外公的葬礼办得中规中矩,只邀请了关系最为密切的几家。

    林落烟在这天一袭红裙出现,她这身红色在一众黑色汇总格外显眼,引得一片哗然。

    “她是不是疯了?像什么样子?”

    “谁家葬礼穿红色啊,简直胡闹。”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让她节哀。

    林落烟没有说话。

    在座的所有人,有的人带着真心,为外公求安息;有的人在乎的是林氏的后路,是与林氏有牵扯的那部分利益要如何维护。

    她只在乎外公开不开心。

    因为外公总说红色喜庆,总说她穿红色漂亮,就连以往每次外公给她准备礼物的时候,也几乎是红色调为主。

    但她没那么喜欢这个颜色,也就很少穿。

    以后,她会常穿的。

    她的外公和照片上一样,永远是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也永远都会是那个乐观可爱的小老头。

    中途下了雨,舅舅舅妈在主持大局的时候,林落烟说想出去透透气,特别强调了要一个人。

    没有伞,台阶靠近边缘的地方湿漉漉一片,她坐在旁边干着的地方,雨偶尔会倾斜着飘进来一点。

    季淮颂带着伞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那儿,垂着脑袋,双目无神地抱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撑开伞,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停在离她一步台阶的位置。

    黑色伞面宽大,将他们俩完全遮挡。

    随着风飘荡倾斜的雨,没有一滴落在她的身上。

    林落烟垂眼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鞋,没有抬头。

    “我刚刚,好像看到我外公了。”

    凌乱的发丝黏在她的脸颊,她声音哽咽,蓄满泪水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裙摆和发丝被风吹动,她在风雨里摇摇欲坠。

    季淮颂头一回在她身上看到“破碎感”。

    她好像随时都会像这些雨水一样,落在地上,砸开,破碎掉。

    “kiki被送到我家的时候我没有察觉,林叔跟我说多回去看看外公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就连最近外公跟我联系的频率便少了我都没有意识到。”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空洞。听起来四平八稳,却又仿佛下一秒就飘散在空中,根本抓不住,也落不到实处。

    在内疚,在责怪自己。

    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好好的关心外公,更没有做到多陪陪外公。

    季淮颂沉默不语,静静听她倾诉。与其说是倾诉,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在检讨自己。

    直到雨声变大,天气也从小雨变成了中雨。

    她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像是说完了一样,安静下来。

    在一阵浪潮般的悔恨和自责中,细碎的信息一一被铺开,她无端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可是季淮颂。”林落烟攥着膝盖处的裙摆,苦涩哂笑,“连你都知道。”

    她咽了咽喉,“连你一个外人都知道。”

    她却没有办法怪他。

    是外公不想让她知道的,她没有办法怪罪任何人。

    看她这副样子,季淮颂皱紧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觉得他有错,他该第一时间告诉她,至少那样,她能见到外公最后一面。

    他蹲下身,动作温柔地将她的裙摆拢了起来,伞面朝她倾斜,避免下大的雨沾湿她半分。

    “你去芦海复赛的时候,我从我哥那儿听说了外公重病的事,那几天不是对你爱搭不理,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季淮颂不疾不徐地说,“因为我哥说,国外消息封锁,是外公不想让你知道,他怕你因此分心,怕你太挂念他,有一段时间不能好好生活。”

    闻言,林落烟抬眼看他。

    恍然间,过去有些未知的事情,好像在此刻有了答案。

    原来那个时候,是因为这个。

    “后来就是跨年那天晚上,我接到我哥电话,让我和他一起去探望外公。外公点名要见我,应该是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季淮颂丝毫没有省略,完整但又简短地给她讲述自己知道的事,说到“分手”时,他顿了顿,似不太情愿提这个词,“探望外公的当天,我就想我该告诉你,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把这件事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但好像不管怎么表达,这件事本身对你而言,就已经是最大伤害了。”

    他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怕惊扰梦中人。在心里诚恳地跟外公道歉,他现在说这些,虽然能让林落烟明白和安心更多,但无疑也是二次伤害,他没有做到不让她受到伤害。

    林落烟静静看着他,半晌,问道:“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季淮颂咽了咽喉。

    林落烟垂眼:“不方便说就……”

    “包容你,爱护你,不要伤害你。”他平缓道。

    林落烟愣了下,嘟囔:“我又不是他花圃里的那些花,我又不脆弱。”

    她骨子里是有股倔劲儿的,偶尔会逞口舌之快,这会儿就展露得淋漓尽致。

    季淮颂抬手,将她脸侧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可以脆弱,不用一直这么撑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有人真正地懂她,真诚地爱她,坚定不移地选择她的时候,她才真的觉得,自己像是被风雨敲打的浮萍,被击碎。

    林落烟只觉得她好累。

    好累啊。

    连续几天情绪状态都非常不好,加上各种事情忙碌,永远处在崩塌的临界值,然后一次又一次强撑着把自己拽回来。

    她在葬礼上表现的已经很好了,跟舅舅舅妈一起,大方得体,迎来每一位悼念者,又送走每一位悼念者。

    可在她被季淮颂送回家,看到kiki的这一刻,她又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掉眼泪。

    kiki见她回来,从落地窗跑过来,围在她的脚边转。

    小狗敏锐,知道她的情绪,懂她的情绪,也有预感。它蹭着林落烟,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季淮颂轻车熟路地去浴室放好水,再回到客厅时,就看到林落烟坐在下沉式客厅的台阶边缘,抱着狗哭。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季淮颂走回去,弯腰俯身:“你不放开它,它就要陪你去洗澡了。”

    闻言,林落烟松了点力气,任由季淮颂把kiki抱走,又将她抱起来,朝浴室走去。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股让她所有感官觉得舒服的木质香调,安稳又踏实,她不由得收紧了抱着他脖子的手臂。

    “季淮颂。”

    “在。”

    “我现在其实是不太想看到你的。”林落烟吸了吸气,实话实说,“我有点介意外公连你都见了,却始终没有告诉我。虽然你没有做错什么,我这样对你也不公平,但我就是……”

    听她越说越着急,情绪仿佛又要大波动起来,季淮颂抬手,安抚地摸着她的头,沉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把她放在洗漱台上,他双手撑在她的身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可以对我有任何情绪,我认。不用在对我有情绪的时候还这么照顾我的想法,怎么还多了点儿拧巴?”

    林落烟嘀咕一句:“我本来就拧巴。”

    季淮颂低头轻笑,略微拖着嗓音:“好,那现在拧巴的大小姐该洗澡了,自己能行?”

    “不能。”

    林落烟想都没想,紧紧握住季淮颂的手腕,“你要是放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一定会出事的。”

    分明是不安的语气,低弱的声音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你要是现在走出这个门一步,我就完蛋啦!

    但这事儿对季淮颂而言,真挺有威慑力的。

    “我守着你洗,还是我帮你洗?”

    季淮颂往旁边一靠,二选一的主动权抛给她。

    林落烟几乎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在经过混沌和混乱之后,仿佛只剩下空白,说出口的话就跟拐了弯一样,没有一句是经过大脑的。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洗。”她语气淡淡,毫无起伏。

    “我帮你洗。”

    她的提议才是真的会让他出事,索性替她做了选择。

    季淮颂脱了外套丢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解开衬衫领口和袖口的扣子,又将袖子挽到手肘。

    这事儿他之前每一次和她酣畅淋漓之后都做过,熟门熟路。

    只不过这一次,林落烟的身体和灵魂都在依赖他。

    到最后他的衬衫有些湿,但她始终很乖,没有闹。

    抱她进卧室要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林落烟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他抱得更紧了,更像是求生的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没有说,但季淮颂能感觉到她内心翻涌的情绪,在问他是不是要走了。

    “圆圆。”

    他抱着她,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不走,我在外面,随叫随到。”

    他念她的小名,直直戳入她的心脏,揪着他衣服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

    “就在这儿。”她埋在他的怀里,甚至往里拱了拱,轻声说,“季淮颂,我有点累,还有点饿。好想吃寿喜锅,吃点暖和的东西是不是就没这么难受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太混沌了。极度缺乏睡眠,加上长时间的压抑,她整个人几乎要撕裂开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她需要他陪,需要他哄。

    季淮颂耐心地听着,每一句都回应,再一一记下。

    而后,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他低声道:“好。”  收了

    第48章 □□雄狮

    虽然葬礼结束了, 但外公后事的处理还没有结束,她顺路和舅舅舅妈一起,回了一趟老宅, 整理一些外公的遗物。

    昨晚这一觉睡得很好, 补足了她这段时间所有的精力, 气色明显比前几天好多了,林叔见到她的时候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林落烟去外公卧房整理,看到抽屉里的东西, 身形一顿, 拿出来的时候, 手不小心碰倒桌上一个摆件, 砸在地上, 发出不小的动静。

    林叔闻声赶过来:“大小姐,怎么了?”

    “没事。”林落烟下意识回应了一句, 垂眼掩盖情绪, 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 她扬起笑看向对方,安抚似的。

    等林叔走后, 她才拿出身后那个被包裹的鼓鼓的红包。

    红包的封面有一行字,笔走龙蛇,是外公的字迹。

    黑色的碳素笔,写着——“外公赠明珠”。

    外公都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新年红包, 放在卧室的抽屉里。

    在外公走后的第五天, 过年之前, 她收到了这个红包。

    鼻头一酸, 林落烟倏然垂下手,仰头缓了缓。

    不能再哭了。

    整座老宅里仿佛遍布着外公的痕迹, 她的所有感官都像是被夏季上涨的浪潮一样迅速淹没,有关外公的所有回忆接踵而来。

    林落烟害怕过分陷入这种情绪中,情绪稍微缓和之后,她继续整理卧室里的东西,动作加快了不少。

    “大小姐。”

    临走时,林落烟被林叔叫住,“逝者如斯,老爷子说的话您一定要记得。不要委屈自己,要永远开心快乐。”

    他注意到,她今天穿在里面的丝绒裙也是红色的。

    老爷子以往在她出席大大小小宴会的时候,需要礼服,都是他去打理的,老爷子总爱给她准备红色礼服。

    林落烟嗯了一声,正要上车,又想起来,问林叔:“林叔,您之后什么打算?”

    外公在知道自己病重的时候,就已经把林家大大小小的员工打理好了,唯独剩下林叔这个心腹。

    林叔笑着摇摇头:“我替老爷守这座宅子,大小姐有空回来看看就好。”

    闻言,林落烟苦笑:“林叔,我不想再给什么承诺了。”

    当初在齐氏的私人医院,她就随口答应了多回去看看外公,却仅仅是在外公生病住院的时候,后来……她没有兑现承诺。

    “但是。”她话锋一转,“您有任何事,打电话给我,给季淮颂也行。”

    这段时间,难得听到她主动提起季淮颂,林叔笑起来:“你们……和好了?”

    林落烟摇头:“我不知道。”

    算吧,好像又不太算。

    但他们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一开始就是这样,没有别的正常情侣那样充满仪式感亦或是正式的恋爱邀请。因为起初只是一时兴起,所以更不可能从什么盛大的表白和一束花开始。

    挺奇怪,又很合理。

    告别林叔,林落烟钻进了路边的车。

    懒得打车,她现在的精力也没办法自己开车。来的时候是坐舅舅的车顺路来的,回去的时候也照旧顺路坐了舅舅的车。

    林落烟和舅妈一起坐在后排,两个人中间隔着老宽,都能再坐两个她们。

    舅妈不敢招她,单凭她外公这事儿,就让舅妈有些良心不安,更别说以前被她小姨撺掇着干的那些蠢事。真要计较起来,够她死一万次。

    车窗紧闭,车内开了暖风,林落烟盯着手里的红包出神。

    红包封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是新一年的生肖,印着“新春大吉”的字样。只是上面留下了外公的字迹,所以一切变得不同了起来。

    尽管现在信息时代,互联网发达,不少人为了方便都直接在线上转账发红包。但外公从来不这样,从她有记忆以来,外公一直都会在新春的早上,亲手给她新年红包。二十年如一日,从没有变过。

    包在红包里的现金不仅仅是一串数字一样的金钱而已,这是属于外公的仪式感,是外公给她的爱。

    外公赠明珠。

    她是外公的明珠,永远都是。

    “烟烟。”

    副驾的舅舅突然开口,林落烟闻声抬眼。

    她坐在司机的后面,抬眼就能舅舅的侧脸。

    “不是舅舅落井下石,也不是舅舅哲明保身啊。”扭着脑袋费劲,舅舅干脆整个身子转过来,“这之前都是你小姨撺掇,我只想保我们家,没想伤害你。当然,伤害肯定已经造成了,说什么都没用,就……你有什么要求你提,我和你舅妈一定尽量弥补你。”

    林落烟完全听不进去他后半句话,因为他好像为了表现得自己有那么点文化,用了些成语。

    她随口纠正:“是明哲保身。”

    舅舅懵了:“啊?”

    林落烟抿唇:“没什么。”

    舅舅哎呀一声,讨好似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真的。”

    舅舅这人不是绝对的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林落烟不想像什么偶像剧大团圆一样,非要跟他冰释前嫌,得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局,生硬的要命,她只要自己好就行。

    “我现在没心情。”林落烟见他又要张嘴,立马接着说,“舅舅,你再说我要下车了。”

    舅舅往车窗外看了眼:“这绕城高速,没法停车,你忍忍。”

    林落烟无语,轻飘飘地翻了个白眼:“你别到这个时候还恶心我。”

    “不是,舅舅这回是真想跟你好好聊聊。林家现在就剩咱们,保住林氏是不是要靠咱们舅甥齐心协力?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晚晚又那么喜欢你这个姐姐,你们也算半个亲姐妹对吧?现在晚晚和季琛有婚约,你和季淮颂又在谈恋爱,这是什么?这是命运啊!”舅舅滔滔不绝,一个劲儿往后探,都快把安全带崩开了,舅妈还提醒他坐好,他才往回坐了点,自顾自地点头认可,“诶!就是这个命运的指引。而且我前段时间去找大师算过了,咱们八字太合了,特别适合一起搞事业。重振林氏的重任不落在我们身上落在谁身上?林氏东山再起就靠我们了!强强联手,再创辉煌啊!”

    “……”有病吧。

    林落烟偏头看向窗外,干脆利落地掏出耳机戴上,点开音乐软件,随机播放了一首歌单里的歌,把音量开到听不清舅舅在说什么为止-

    半路收到季淮颂的消息,林落烟和司机说了一声,把她送到石景公园。

    石景公园很大,有一片露天草地,有商家在这里做一些露营项目,吃喝玩乐,什么都有。

    舅舅还在车上滔滔不绝,林落烟毅然决绝地下车,头也没回,反手“啪”的一声把车门关上,潇洒走远。

    “……诶,不是。”舅舅盯着紧闭的车门,“她听进去了吗?”

    舅妈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人家摆明了不想听你说话,耳机都戴着,能听进去就有鬼了。”

    即便不是周末,石景公园的人也不少。空气清新,欢声笑语。

    林落烟摘掉耳机,揉了揉耳朵。

    一个林听晚,一个舅舅,真不让人消停。

    沿着蜿蜒的石板路,她刚走到露营草地的入口,就看到季淮颂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等她了。

    “叫我来这儿干什么?”

    林落烟还没走过去,他已经站起来了,她堪堪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

    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疑惑。这几天她的脑子全是外公,突然抽离出来回归现实生活,环顾一圈,她好像也没有说过想要来露天草地玩吧。

    她现在这副清醒又冷静自持的模样,和昨晚倒是判若两人。

    仿佛在极致的亲密之后拉开距离,像极了分手那天。

    季淮颂将她这副样子尽收眼底,看样子就是忘了昨晚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双手懒洋洋地插兜,转身就走:“跟过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他们进了露营草地上的帐篷,帐篷的三面帘子被卷起来。帐篷里一张木桌,两张椅子,空间不算大,但也不小,桌上满满当当的食材,还有一锅小火慢煮的锅。

    林落烟有些懵:“这……寿喜锅?”

    季淮颂单手撑着椅背等她过来坐下:“不是想吃?”

    林落烟压着裙摆坐下,闻言蹙眉,下意识要反驳:“我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恍然想了起来,她昨晚是不知不觉睡着的,意识混沌朦胧之际,好像是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伤心过度,一觉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经他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

    “你怎么什么都记。”林落烟说,“我就是饿极了,随口说说。”

    “嗯。”季淮颂在她对面坐下,打开锅盖,悠悠然的,“但你说了。”

    不管是不是随口,她说了,他都会记着。

    抬眸撞上他的眼睛,林落烟平缓地眨了眨眼。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比起以前,他们之间的磁场好像在潜移默化中有了变化。

    一直以来,对她而言,最亲密的事从来都不是□□之间的缠绵,反而是触及灵魂的羁绊,是没有任何防备,在对方面前掉眼泪。

    她很少哭,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当着他的面了。

    然而事实上,在不知道哪个时间节点,她就已经忍不住了,他总是一眼就能抓住她的心。

    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渴望他靠近,也无法将他推开。

    她面对大多数人防御的那一套,在他面前是真的可以完全卸掉。可以在他这里不管不顾地释放所有情绪,他总会全盘接受。

    锅里冒着咕噜咕噜的热气,周围的寒意悉数被驱散。

    林落烟盯着他看了很久,四平八稳的开口,却仿佛较着最后的劲儿:“季淮颂,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这词儿太伟大了,我没这么伟大。”季淮颂往后一靠,平直地对上她的视线,勾唇笑着,眼底卷着即将来临的春日的风,一如当时说要跟她换真心时虔诚,“我也没打算拯救你,我只打算爱你。”

    空气里有呼出的白气,寿喜锅沸腾的雾气往上飘,隔在他们之间像有一片毛玻璃,模糊不清。

    枯枝树干上有凝固的霜,周围挺闹的,但他们这里却像是格格不入的另一方天地。

    良久,林落烟放下筷子:“季淮颂,如果我面前有一盘棋,你是坐在我的对面和我博弈,还是坐在我的身边,当我的狗头军师呢?”

    “狗头军师。”呢喃一遍这个词,季淮颂轻笑一声,微扬眼尾看她,“能不能换个好听的词儿?”

    林落烟歪头,心想还能换什么好听的词。

    季淮颂把斟满椰奶的杯子放在她手边,“是常胜将军。”

    林落烟忍不住笑:“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以后代表林氏上战场的是我,又不是你。”

    缓缓点了点头,季淮颂弯唇,玩味却又带着几分认真:“大小姐自然是本少爷心中的不败战神。”

    他当然会选择在她身边,狗头军师也好,常胜将军也罢,一个名头而已,不重要。

    在她身边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一个星期不算太长吧?”林落烟的话题跳的很快,但季淮颂很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有点意外,他以为她会更久,至少在完全整理好放下的情绪之后。

    没想到是这个时候,他微微愣住。

    林落烟把煮好的肉夹在他的碗里,笑声音放轻,略微溢出来的娇俏意味恰好到处,“意思是,我想好了。”

    他不是不能走完这一百步,剩下的最后这一步,是他留给她的余地。

    知道她那道难跨的坎,尊重她的一切,把主动权重新交到她手里。

    丢盔卸甲,站在这里,坦然地、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认输。

    他都走了九十九步了,最后这一步,对她来说虽然不算轻松。但对面是他,她可以跑过去。

    季淮颂越过薄薄雾气盯着她,眼尾有些热。

    小猫慵懒地晃着尾巴,向他发出信号,恩准他进入她的世界。  收了

    第49章 明天见

    林落烟这趟回老宅没有拿什么东西, 唯一带走的就是外公卧室抽屉里的红包。收拾整理外公卧室是她提议的,其他人没有异议。

    可能连林叔也不知道,抽屉里还有这样一个红包, 原本是打算在十几天之后给她的。

    因为没有带包, 手里只拿了手机和红包, 她来的时候,季淮颂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只不过一直没问。

    略微空旷的露营草地袭来一阵风。

    “我今天在外公的卧室, 拿到一个红包。”林落烟小口小口喝着椰奶, 把放在一旁的红包翻了个面给他看, “外公都已经给我准备好了新年红包, 但他没有机会亲手给我了。”

    听到最后半句, 季淮颂警觉抬眼,凝眸观察着她的情绪。

    林落烟蓦地笑起来, “我已经过了伤心过度的时期了, 你不用把我当不定时炸弹。外公希望我永远快乐, 我正在快乐。”

    或许这个红包如果出现在过年的时候,她的感触又会不一样, 但未来总是千变万化的。机缘巧合让她在今天收到了这封红包,一定有它的道理。

    如果她今天没有翻到这个红包,过年的时候说不定也拿不到呢?说不定又要过好久好久,然后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 还是被她翻了出来。

    看她状态是真的不错, 季淮颂放下心来, 伸手拿走她刚放下的杯子:“还喝吗?”

    林落烟点头笑道:“要。”

    看他垂眼倒着椰奶, 她静了几秒,“季淮颂。”

    “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叫他,他不会是尾音上扬的应答,而是坚定下沉的音调。就好像在告诉她,他随时都在,坚定不移。

    林落烟:“这几天……谢谢。”

    见他把杯子递过来,她下意识伸手,刚碰到,他没松手,微微对抗的力道僵持在桌上。

    季淮颂握着杯子,故意不松手,挑眉看她,笑得玩味:“就一句谢谢,我这么好打发?”

    林落烟伸手,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拿开,语气含笑:“不要得寸进尺,不然连谢谢都没有了。”

    末了,她又想起什么,“问你个事儿。”

    话音刚落,被季淮颂抬手打断,他眉间轻蹙:“我先跟你商量个事儿。”

    林落烟有点懵:“什么?”

    “以后有话直说,别用‘问你个事儿’这类开场白。”季淮颂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继续说,“有点儿正式,我害怕,我刚心跳都停了。”

    “……”

    林落烟抿唇,无语一瞬,点头,“好,有话直说。”

    “你哥和你妈妈不是都回来了嘛,你要不要搬来我家住?”林落烟说完撞上他探究的眼神,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kiki说它有点想你。”

    季淮颂眯了眯眼,勾唇:“kiki说?”

    为了中间那句主题,前半句和后半句都找了铺垫和借口,太此地无银三八两了。

    林落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十分肯定地点了下头:“嗯,kiki说的。”

    信念感太强了,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哦。”季淮颂敛了笑意,垂眼,“不搬。”

    林落烟闻言微愕,眨了眨眼睛,这一幕太似曾相识了,好像发生过很多次。

    但是她昨晚因为有他在,真的睡得很好,尤其在这段浑浑噩噩又忙得晕头转向的时间里,格外好。

    她妥协:“是我,我需要你,行了吧?”

    季淮颂:“这还差不多。”

    满意这个答案,他端起杯子喝水。

    “你和我一起睡。”

    “咳——”

    猝不及防呛了一口,季淮颂保持着杯口抵在唇边的动作,诧异地看着她。

    瞳孔地震这个词儿还真不是夸张,挺具象化的,他刚才有一瞬间真的瞳孔地震。

    角色瞬间像是对调了一样,林落烟慢悠悠地扯了一张纸巾,递过去:“装什么纯情。”

    季淮颂失笑:“我又有大用了?睡不好,要抱着我睡?”

    林落烟:“一半一半吧。”

    “那另一半是?”

    季淮颂单手撑着下巴,眉眼含春,盯着她笑。

    他们相处之中一些惯性迂回好像没有变,这一记球打了回来,林落烟被问住了。她舔了舔唇:“季淮颂,你不要明知故问。”

    “谁刚刚答应得好好的,有话直说?”季淮颂微拖着嗓音,“我想听啊。”

    林落烟有种破罐破摔的劲儿,噼里啪啦跟机关枪似的:“喜欢你,依赖你,想抱着你睡,不行吗?”

    说完端起杯子喝椰奶,微侧着脸,双颊微鼓,眉宇间有股细碎烦躁的怨气,跟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小猫一样。

    又娇纵又可爱。

    季淮颂笑意更深:“行,大小姐怎样都行。”

    石景公园很大,两个人沿着公园的路散步消食,露营草地绕过去就能看到露天篮球场,有不少人在那儿打篮球。

    林落烟察觉到季淮颂的视线,停了下来:“想去打就去啊。”

    没想到他只是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被她捕捉到了,季淮颂偏头看她。

    “这几天你的时间基本都被我占用了,打个球而已,去吧。”林落烟朝那边扬了扬下巴,迎上他的视线,立马警觉,“看我干什么?我可不会陪你打啊。”

    说着,松开他的手,抱着双臂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上身坐得挺直。

    季淮颂看着她笑,走过去,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我想了想,咱俩这事儿,得盖个戳。”

    闻言,林落烟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东西,她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现在跟她提这件事。

    她还没准备好。

    甚至没来由的紧张了几分。

    季淮颂偏头,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哦,这个啊。”林落烟陡然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

    吓死她了。

    季淮颂将她的反应收进眼底,脸颊传来短促的温热,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刚刚在相什么。

    “你想要钢印的啊。”

    他直起上身,双手插兜,姿态散漫,笑得肆无忌惮,“可惜了,得等我两年。”

    林落烟嘴硬否认:“我没有想。”

    季淮颂弯腰,视线同她持平:“你得想。”

    他看起来还是那副样子,但漫不经心之余,明显多了几分认真。

    这事儿她还真得好好去想才行。

    林落烟抬手推了推他:“还打不打球啊?”

    “打。”

    季淮颂不再闹她,脱了外套,放进她怀里,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才转身走向球场-

    这学期剩下一门课的期末考试是元旦收假之后,不过是课程论文的形式,元旦收假后提交。林落烟因故请假把一整个星期都请掉了,她的deadline被老师酌情延长了几天。

    但她要是再不写,她真的要完蛋了。

    deadline已经在她的屁股后面准备烧她一把了。

    她趴在书房对着电脑费劲儿地憋理论课的课程论文的时候,季淮颂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戴着一只耳机,悠然的和耳机那端的人做小组课题。

    他们商学院下学期开学有谈判比赛,他本来不打算参加,但朋友组队缺人,来找了他,他就答应了。

    把电脑往前一推,林落烟仰在椅子上望天。

    季淮颂抬眼:“写完了?”

    耳机那端的人听见他说话,以为是在问自己写没写完谈判书,连忙回应:“我才开始不到十分钟……”

    “不是问你。”季淮颂沉声,干脆说了句,“每个人把自己的部分写完了再开组会吧。”

    然后就摘了耳机,挂掉了群语音。

    合上电脑,随手放在桌上,季淮颂歪头看她。她仰头靠在椅子上,偏头,一副失去灵魂只剩躯壳的样子,静静地看着他。

    季淮颂就这么歪头盯着她:“嗯?”

    上扬的音调又沉又温柔。

    林落烟哼唧一声:“太难写了。”

    她皱巴着一张脸,“我这辈子注定搞不了学术,我就是个实干家的命。”

    实操课她能拿满分,理论课虽然也还好,但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季淮颂看了眼她的电脑:“不是快写完了?我们烟烟这么厉害。”

    我们烟烟。

    这个叫法,她很难不怀疑是被他那个球友于未影响的。

    她坐起来,靠着椅背,眯了眯眼:“我们烟烟?”

    季淮颂靠坐在桌沿,长腿支着:“什么眼神?”

    “好陌生啊。”林落烟拖腔带调,故意说,“我好像换了一个男朋友,你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啊。”

    季淮颂弯唇,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样儿?”

    林落烟朝他张开双臂,他俯身将她抱起来。腿勾着他的腰,她顺势捧着他的脸,低头亲了。钩子似的眼神缓缓滑过他的鼻梁和唇瓣,意有所指:“像冰淇淋烤布蕾。很甜,还很好吃。”

    家里的暖气很足,她只穿了一件红黑格子吊带裙,裙身贴合着她的身形腰线,肩颈线条颀长流畅,锁骨精致漂亮,很适合戴项链。

    季淮颂低头,在她的肩上落下一吻。

    下一瞬,林落烟感觉到肩上轻微的刺痛,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她随手捞起桌上的手机,打开相机对准自己的肩膀看了眼。

    果然,留下了一个很明显的痕迹。

    不大不小,粉粉嫩嫩。

    丢开手机,她佯装不满:“这个位置太高了。”

    之前没分手的时候,她身上偶尔也会有一些痕迹,都被很好的掩盖在衣服之下。

    肩膀这么高的位置,多明显啊。

    季淮颂慢条斯理地伸手,从桌上放头绳的盒子里拿了一根头绳出来,对此心安理得:“现在是冬天。”

    他把她往上托了下,示意她抱好。她便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笑眼盈盈:“所以轮到你肆无忌惮了?”

    季淮颂的手指穿插过她的头发,动作温柔细致,把她的头发绑好。而后转身换了个位置,把她放在桌上,额头相抵。

    喉结滚动一下,他低低沉沉的笑声荡开:“是啊。”

    他低头吻她,气息灼热。

    汹涌的吻勾起心潮澎湃,没有丝毫克制,把她往自己怀里按。

    身体和灵魂都太合拍,她攀附着他的肩膀,沉溺在这个走向随时可能往更深处去的吻里。

    突然,季淮颂停了下来,抬眼看着她笑:“我想起件事儿。”

    林落烟但凡仔细一点,都能看出来他这个笑不怀好意,但她的大脑像被海水淹没,顾不上抓住这些细节。

    “什么?”她朦胧的双眼像要起雾了,湿漉漉的,有些懵。

    季淮颂抬手,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挑眉沉声:“这个。”

    话落,不等她反应,他倾身吻下去。

    深吻的声音骤然被放大,在林落烟的脑子里环绕。空白一瞬,她的耳朵升起一股热意,心跳声音也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都不知道是被他掌心的温度点燃的,还是因为这个吻的声音。

    这才是在报复她。

    她很久很久之前用过这招,当时她嘴里没几句真话,故意说是从前任那里学来的,其实只是在网络上无意间看到的。

    仰头回应着他的吻,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传来,林落烟下意识退开一点。

    “手机。”

    “不管它。”

    碰着唇瓣的声音低哑又黏糊。

    但打电话的人太有毅力了,一个没有打通,又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

    季淮颂眉间皱了皱,不悦的“啧”了一声,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看到是来电显示是向砚南,他随手接通。

    “我他妈服了!”

    对面的人上来就是一句强烈的情绪表达,丝毫不在意季淮颂这么久没接电话的事,好像遇到什么事,怨念很重。

    季淮颂语气很淡:“说事儿。”

    “屈炀和苏浅居然谈过!”向砚南拔高音量,“震不震惊?我说呢苏浅之前怎么每回有屈炀的场子都不来,合着玩儿我呢!你有空没,陪哥们儿喝点儿?”

    “没空。”

    季淮颂拒绝得很干脆,抬眼看着坐在桌上的林落烟,单手撑在她身侧,盯着她,凑过去,对电话那端的人说,“以后找我,得预约。”

    向砚南气得脑子一团浆糊,觉得莫名其妙:“啊?”

    搞什么啊,你又不是季琛,找你还得预约。

    季淮颂不紧不慢的继续:“不然我女朋友会不高兴。”

    闻言,林落烟微愕,又好笑又无语地看着他,眼睛里仿佛在问,她哪里有不高兴。

    “啊?!”

    向砚南的声音再度拔高,这回离得近,林落烟都听清了手机里的声音,“谁啊?我认识吗?”

    下一秒便自顾自地说,“不是,你什么时候……我草,你和大小姐复合了?!”

    季淮颂:“不然能是谁?”

    向砚南感到不可思议:“不是,大小姐是不是因为你前段时间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的照顾,太感动了,一时冲动就答应你了?我跟你说,你别太当真啊,等她走出来了你又成被抛弃的丧家犬。”

    这话听得林落烟皱眉,嘴巴已经不满地噘起来了。

    季淮颂见状忍不住发笑,跟向砚南说:“你说她坏话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打听打听她在哪?”

    向砚南:“哦,她在哪?”

    季淮颂:“在我面前。”

    “……”

    手机里瞬间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向砚南语速飞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可是大小姐啊,你确实有点配不上。祝你们百年好合,打扰了,再见。”

    说完,不等这边两个人有任何反应,他嘟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看了眼被挂断的手机,林落烟和季淮颂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开。

    丢开手机,季淮颂低头凑近,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继续?”

    林落烟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我觉得,他好像很生气,你要不去找他?”

    这事儿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刻意瞒向砚南什么,但确实也没提过这事儿,估计是向砚南因为点儿什么才发现,或者苏浅和屈炀其中一人跟他说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现在才知道这事儿,多少是有点后知后觉的憋屈。

    季淮颂专心地吻她:“不要我陪你?”

    林落烟歪头笑着:“你这几天不是一直都在陪我吗?再这样下去,都怕你以后没有朋友了。”

    低笑着应了一声,季淮颂抬手,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走出书房,朝卧室走去。

    “陪他喝酒这事儿不急,我比较急。”  收了

    第50章 鸢尾海岸

    季淮颂出门的时候, 林落烟窝在床上休息。她懒得动,胳膊都得好,手机电脑什, 还洗了水果放在旁边……

    靠在床头吃着草莓, 林落烟看到手机里, 问她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

    她仔细看了眼,,是在群里艾特她的。

    四个人的群。

    他们四个人, 有三个群, 一个群没有屈炀, 一个群没有苏浅, 还有一个,

    但这个群,

    儿, 也因此多了另外两个群。

    这个群突然复活, 还挺魔幻现实主义的, 不

    林落烟反复看了两遍,里的, 才动动手指回了个好。

    吃完草莓爬起来收拾,刚动了痛要命,无奈地闭了闭眼。

    早知道今天要出门,。

    吃饭的地方离得不远, 林落烟自己开车过去的。段时间, 她重新练了练手, 开车。

    推开包厢们, 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去。

    因为他们。

    但林落烟的出现, 无疑是拯救了被奇

    苏浅拉开她旁边的椅子,随”

    林落烟朝对面“齐霏不是还没来吗?”

    ,接电话去了。”

    哦了一声,默。

    林落烟想扶额。

    硬挤,她现在觉得,凑不回去的饭桌不用硬凑。

    搞

    而且,她是真没想到在跨年那天晚上之后,她还

    苏浅当时跟她说的那些话,就跟要和屈炀。

    这什么情况啊。

    简直比她乱。

    过了两秒,林落烟实在是好奇:“你们的关系了?”

    友。”

    屈炀倒饮料的手顿了下,从进一步变成退一步,又不是什么难事。”

    林落烟看这俩人在桌上,好像很忙、但又不知筷摸了个遍、一秒,心里一真无语。

    恰好齐霏回来了,包了起来。

    门就开始吐槽,“全国赛我们轮空直接跟芦海比。”

    苏浅好主场优势吗?”

    齐霏摇摇头:“不清楚,但庆岭市赛的时候,在自己感。”

    她捧着手机,把屏幕敲的噼里啪啦的,在,准备合队的事

    “诶对了,你齐霏一边敲着手机,一边抬眼看了看屈炀和苏浅,,我感觉他要哭了,委屈死了。”

    此话一出,,看向俩人,这事儿她也挺好奇的,打算问,但又觉得他俩氛围太奇怪了,所以没问。

    齐霏打过电话,这委屈,看样子是挺大的。

    ,心虚似的,垂下了眼。

    屈炀清了清嗓子,说:“我们俩”

    ,没了。

    林样?没了?”

    他们俩一起出现,也不能让向

    叹了一口气,苏浅放下杯子,简明扼聊,约了莲花广场,结果碰到了向砚南。我俩当时正在聊,所以氛围有点奇怪,多,向砚南又不是个傻子,觉得不对劲儿,就问了我们一,我们谈过啊。他愣了半天,了,就跟屈炀先走了。”

    问什么了?”

    “……”苏浅噎住,抿唇看她,恋爱。”

    太抓马了。

    以为人家谈恋爱,

    苏浅明确拒绝过,但现在突然知道这事儿,还是挺天崩地裂的。

    话题说到这儿就该打住了,屈颂怎么舍得放你出来跟我们吃饭?”

    林落烟哦了一声,平淡道:话要喝酒。”

    屈炀:“……”

    他这个嘴,

    ,他们都有参加。

    ,他们除了葬礼那天,都没什么机会见到林落烟。

    “所以”齐霏问。

    林

    的反应,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苏”

    也起那会儿就问过相似的话,还跳预言家,真让她给说中了。

    身拿碗,给所有人盛汤,“看你恢复得这么快,他肯定占一部分。葬礼那天,他全程跟着你,我当时”

    不避讳在她面前提外公离世的事,他同情、可怜的对象。

    她伤心难过,他们自然会心疼,会在她有,但他们也清楚,她不乐意被没,他们也不会这么想。

    林落烟把自己的空碗递。”

    她知道。

    虽然季淮颂没说,但她阶上,说那些话的时候,还有那天回到家之,她是知道的。

    ,遇到这种事,夹在中间的人,也很难受。

    他觉得她有知情权,但又怕她崩溃,而且说不定他和

    向来是说到做到。

    说了些什么,肯定不止他那天说的那么简单的一句。

    “他不至于因为愧疚,或者跟合吧?”屈炀随口说完,另外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抬眼,咽了咽口水,赶紧找补,“我这是个反问句,他肯定不是啊,前不就

    海王收心,挺难得的。”

    齐霏笑道:“海后?”

    都挺难得的。

    样,一个是爱玩,得到的爱太饱满,太轻易,无所谓的浪荡,一个是不相信,但又想看看那些所地步,最后也都是不过如此。

    屈炀:过,估计你们下学期开学,庆大论坛又要讨论一轮儿。”

    林落烟:“庆大论坛放假又不关闭,要了。”

    她趣,就算这会儿提到了,她也没兴趣看。

    话落,放在桌提示音,林落烟拿起来看。

    ,满桌子的酒。

    【季淮颂:提前跟你说电话,我可能接不到】

    点儿?这个量,向砚南发什么疯?

    林落烟不免蹙眉。

    她放下筷子,往后靠了靠,

    接你】

    【林落烟技】

    】

    疼】

    警告的消息发出去,季淮颂消停了,林落烟放下手机再抬头,发现

    “怎么了?”

    她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拔丝地瓜,这东,得赶紧吃。

    苏浅咂,刚刚这张漂亮的脸,笑得哟。”

    林落烟笑瓜真甜。”

    苏浅:“……”

    要去酒吧接季淮颂,林落烟吃过饭没有多停留,径直朝停好的,顿了下,看向三个人。

    苏浅吃的有点撑,,一只手扶着胃。

    “问。

    齐霏摆摆手,指了指身边的苏浅:“你看她这样,我都怕几圈消化消化,反正我们又不着急回家。”

    揶揄,林落烟娇俏地皱了皱鼻尖,挥手拜拜,才钻进车里。

    看着她开车驶远,苏浅忍不住

    屈炀

    苏浅:“几个月前,他们还像人。”

    屈炀不置可否,压了压情绪,,是挺神奇的。”

    这话意有所指。

    苏浅垂下眼睛,不说话了。而且她真的好撑,要吐了。

    ,飞快拂过。

    互补的点在于,林落烟嘴上说着‘我是你的’,但心里想的是‘你是我的’。季淮颂嘴上说着‘你是我的’,但心里想”

    齐霏缓缓收回视线,拿起手机点开地图搜索附近,“要?”

    话落,没人应声。

    她再度抬头,发现苏

    怎么了?”

    苏烟烟和季淮颂不会是你的保研课题吧?”

    总结得这么到位。

    “……”

    齐霏抿唇,无语。

    她怎么可能找这么捉的指标?-

    来过,是一家清吧,看样子向砚南真是只想喝酒,特意选了这么个地儿。

    ,格调偏高雅,舞台上有人在拉大提琴,舒缓的音乐缓缓荡开。

    这家清吧也不大,林在吧台的季淮颂。不知道他们喝了多少,向砚南显然已经醉了,脑袋。

    林落烟走近一点,才看,按在自己的胸口,垂着脑袋,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己的手,没抽出来,舌尖顶了顶腮,沉沉泄出一口气,转头就看到了林落烟。

    他情,瞬间变成了无奈和委屈。

    ,诧异摊手。

    季酒疯。”

    话落,向砚”

    林落烟:“……”

    她走过去,看了,“这些都是你们喝的?”

    ,季淮颂应声点头。

    “你

    季淮颂空着的那只手拉她过来,她挪微微低头,抵靠在她身前。

    说。

    林落烟愕然,确认了之一?”

    “嗯。”

    “还行吧。”

    手,卡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还清醒吗?”

    季淮颂摇头。

    季淮颂骤然失笑,由她卡着,像以前他每一次对她那样,他的眼睛泛着光亮,含笑的你问什么。”

    林落烟松开手,随手理了理他

    :“乖吗?”

    很久之前,在他们刚凑在一起的某个雨夜,好像这是这样类似

    乖乖吹了头发,避免感冒,

    “不乖。”

    真可惜,这次她

    季

    ,“还跟我耍心眼,一点都不乖。”

    季,不准我耍?”

    林落烟嗤?”

    “嗯,没耍。”点点头,季淮颂朝向砚南抬了抬下巴,“现在最重要的事,”

    手里,被向砚南两只手拽着,死死地按在胸口。

    刚才她就觉得震惊,的。

    “他

    季淮颂轻叹一声……”

    头。

    猝不及防,

    ,扶着她的腰。

    不等林落烟再问为什么,向砚南又开始自顾的心啊,它,是多么大的伤害啊。你摸摸,你摸摸它还活着不?它不跳了。”。

    ,伸手拍开,“啪”的一声,十分清脆。

    “子,声音带了点哭腔。

    季淮颂受不了了,头都要炸了,疼得少,虽然不至于大醉,多少也有点迟钝。

    林落烟干脆叫了吧台的工作人员,帮忙把向南抓着季淮颂的手抓的太死了,季淮颂稍微往外抽一点,样,立马攀附上来又拽回去。

    “忍,额角突突地疼。

    了车内,坐在了后座。

    后座的车门敞开着,,递给季淮颂。

    季淮颂顺手接过来,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在他的手里显得有枚戒指,指骨搭在杯身,莫名勾人。

    见他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林落烟,就直接喝了啊?”

    季哦,是什么?”

    他应该是有几分醉的,所迟钝,比起平日里来说。

    这一点迟钝,落在林落烟的眼里,竟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特质。

    “蜂蜜水。”她。

    ,手腕被扣住,林落烟回头。

    季淮

    林落烟弯腰,了?”

    下一瞬,唇上传来一阵温软,甚。

    吻。

    只几秒,。”

    后座,看着她笑。

    所以来她

    林落烟失语。

    车里还有个人呢,虽然醉得迷迷瞪瞪,闭着眼睛落烟有那么一丝丝不自在,,飞快起身。

    眼看她差点要撞到车顶,季淮颂抬手,手背抵在上方,她心。

    懒洋洋地靠着,季淮“慌什么?”

    林落烟轻哼一声,懒得跟一个醉鬼计较,单回去,我要关车门了。”

    尽管她那,但在关车门的时候,她动作很轻。

    自己的车就这么爱惜,甩门给他甩飞出去。

    季淮颂哭笑不得。  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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