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慕挽辞,你是若有本事,尽可来取我的性命。”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慕挽辞竟然呼吸发紧,四肢僵硬的转过头看着江肆。
只是几日未见,江肆周身的气质变了许多。
冷冽又恶劣。
仿佛一切都她的掌控之中。
四周都是靖远军的人,她若是想要江肆的性命,怕是会先她一步被万箭穿心吧。
江肆想要的,也就是这个。
让她清楚的看见,两人如今的差距到底是什么。
那日的话,发自内心,可慕挽辞是很清楚的,这不现实。
所以很可笑。
而更可笑的是,她当时看到失魂落魄离开的江肆,心里好像裂开了一条缝隙,知道她病倒之后情绪更为复杂。
缝隙变成了窟窿。
此刻见到好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江肆也没有被填满。
甚至是又撕裂了。
“江肆。”
“嗯?”
她轻喊出声,江肆敷衍的回应了一句,然后又一把搂住她的腰身转过身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人群散去了不少,只剩下江肆身边几个可信之人,还有知渺卫念和…萧素。
“你们该都知道,来到这东海,是我与殿下共同商议,如今北方战事要紧,本王不得不离开,日后这东海与内陆漕运之事就由殿下做主。”
话毕,江肆感受到她揽着的腰身十分紧绷,轻拍了一下,贴着慕挽辞的耳边十分亲昵的说着:“放松一些。”
“既然你现在还杀不了我,那就装装样子。”
“别让我这么没面子。”
慕挽辞微微诧异的看向她,她还不知道江肆是一个会要这种面子的人。
若想走,战事就是最好的理由,何须欲盖弥彰?
而就在她恍然之间,江肆又贴近了她的耳边,酥麻不适感让她不自觉的动了动,可江肆却捏住她的手臂,把她给拧转了过来。
这下,避无可避,慕挽辞便直视着她。
少有的,她在江肆的眼里看到了一片漠然,虽然动作看起来还有些轻浮。
可那神情就是毫不在乎的。
还就是像她说的,在众人面前装装样子。
慕挽辞有些怔然,好一会儿低头扯了扯嘴角。
如今江肆的心思难猜,可她又何必猜呢?
再之后她对众人说了什么,慕挽辞完全听不进去,不知过了多久,腰间的束缚被彻底松开,再抬头时江肆已经下了台阶,脚步有些踉跄,房林很不放心的过来搀着她。
她这一走,人群也逐渐散去,只留下萧素和蓝韶没走。
萧素方才看的比谁都清楚,知道两人亲昵的举动不由衷,担忧的上前了一步。
至于蓝韶,她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而后便转身走了。
萧素站在她身边询问她如何了,慕挽辞只是摆手,又抬头望向海面——
回房间的路上,江肆脚步很急,因为她浑身想是被火点着了一般,只能仗着房林才勉强回去。
进到了房间后,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几乎瘫倒在了房林的身上。
身体在越来越烫。
挨着她这样的近的房林自然有所感觉,而且经历了她昏睡三日的事情,房林明显跟更为担忧,搀扶着她就喊后面还没走过来的蓝韶:“蓝军医…蓝军医你快过来瞧瞧!”
“慌什么?她这不是还好好的吗?”蓝韶唬了她一声,又看了看摇摇欲坠的江肆,心道一句;逞能!
“把她给放到床上去,然后别来打扰了。”
“是。”
有蓝韶在,房林自然是放心的,扶着江肆到床上之后便匆匆离去。
关上门,只有两人的时候,蓝韶嫌弃的表情十分明显。
“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慕挽辞是洪水猛兽吗?你躲成这样,那方才揽着人家的腰做什么?”蓝韶最不留情,挤兑的江肆不想看她。
可转过身后,身体的不适感还是十分明显,没多久她就又转了过来,把手臂伸出来说道:“帮我看看。”
蓝韶拍了下她的手,没好气的说:“你没事。”
“不过就是看到慕挽辞的时候,气血上涌。”
“真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看到她的时候难道你就不生气。”
“要我说,你就是没事找罪受,你这一走,她在东海如何你还管得着吗?”
“何必…”蓝韶说的另一半的话,突然闭了嘴。
因为她看到江肆眼圈有些泛红。
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去熬药好了。
感□□,是最难磨的了!
信奉孤独一生可去除烦扰的蓝韶不理解,也并不想理解,只希望江肆能够在离开之前彻底的好起来。
只是她的作用实在小,除了熬几副药别无他法。
而喝了后的江肆,依旧没完全退热,只是不那么热罢了。
汗水浸湿了头发,挡住了眼前的视线,江肆看了许久才看清楚坐在她身边的蓝韶。
挣扎着起身,却又被蓝韶训斥了一句:“别乱动,好好休息。”
“何时返程回北境?”
“五日后。”
苏洵上次来的书信说是准备驻守在幸城,等她归来,此处距离东海只有三四日的路程,可从苏洵驻守的开始差不多就过去了六七日,这些日子加起来也要过大半个月。
所以行程安排的也紧凑,蓝韶听完却皱眉说道:“热症若是不退,你…”
江肆却毫不在意,摆摆手说道:“无碍的,只要不见她便也好了…”
蓝韶曾说过她这是心病,之前还不以为意,可今日见到慕挽辞的时候,却真觉得是那么回事,她们曾临时标记,而现在…不管慕挽辞愿不愿意承认,她的肚子里有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越是靠近,信香就越是不稳,她的情绪也十分糟糕。
“病症在你心里,现下是不见她会好,可长此以往,却会真正落下病根。”
“不会的。”
江肆笃定的说着,蓝韶却也没法再继续深说下去。
她不知道慕挽辞到底说了什么样的话,让江肆竟然真的断了心思。
而且,她还真有点不相信能够断的这样干净。
不过江肆却身体力行的告诉她,是真的。
之后的五日,江肆每日都在外忙碌,来回穿梭在各个岛屿,当然,除了梧州岛周围的岛屿。
哪里本就是萧素更有话语权一些,江肆去了也没意义。
把自己要走,而慕挽辞留下的事情一一说明,蓝韶每次都跟在她的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她把经营了几个月的产业拱手送给慕挽辞。
临走的前一日,江肆的状态也好了很多,完全没有之前几日虚弱的样子,甚至因为吃得好精神头还更足了些。
可蓝韶还是仍旧给她送补药,为了她在照顾不到地方也能好好的。
江肆今日忙碌,送来的补药一口喝的干净,放下碗后又继续看兵书。
在东海的这些时日实在是懈怠,所以她才每日夜的看这些。
蓝韶看不下去,走过去拿过她的兵书,江肆不愿,还想要拿回来。
结果书被蓝韶扔到了一旁,劝告她:“明日便走了,今日休息一下。”
蓝韶说的有理,江肆也放弃拿回来的念头,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闲聊。
只是她话没以前多了,倒是蓝韶找话题。
最后,她拿出了一张药方,是前些日子江肆拜托她的。
“安胎的药方已经研制出来了,还交给她吗?”
“嗯…?”江肆先是疑问,之后怔怔的看着药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似的。
大手一挥:“你随意吧。”
“反正是你的药方。”
蓝韶见她是真的铁了心,若是她在意,怕是会气恼的不想给慕挽辞,可这会儿…
她不气恼了。
所以蓝韶接下去的话也没说出来。
静坐了一会儿,苗夏过来敲门把岛上账本送了过来。
江肆想也没想的站起身,打发走蓝韶便去了对面——
她到三楼的时候,知渺和卫念守在门口,见她过来都有些惊讶,尤其是知渺。
这些时日慕挽辞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她最是清楚,以为是江肆又欺负人了,不情不愿的与卫念一起福了福身。
相比之下,卫念生态平和许多。
“王爷,奴婢这就去通报殿下。”
“嗯。”江肆应了一声,没一会儿便被卫念请了进去。
又是几日不见,慕挽辞非但没胖,反倒是消瘦了一些。
江肆只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坐在了她的对面。
手里拿着那一本本厚重账目,放在了桌之上。
“这个是岛中的账目,还有一只细枝末节的关系。”
江肆本是想放好便是,可看到慕挽辞不可思议的表情,却是拿出了账本,开始详细的说给她听。
直到慕挽辞脸上的表情消失不见,她才放下账目。
端坐的身子也开始放松下来。
“怎么?我那日说的话,难道不可信吗?”
“说了东海会全部交到你的手上,自然是真的,倒时等你把手下的人扶持起来,不想用苗夏或者是房林便只会一声。”
“若你还要取我性命,我会在北境等你。”
明明是与那日相差无几的话,可慕挽辞总觉得今日江肆大有不同。
她说的十分随意,不愤怒了。
只是淡淡的与她做分割。
慕挽辞是有冲动想要反驳一句,她并未想过要取江肆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可多说已经无益,或许她就这样留在东海是一件好事。
毕竟天下之大,几乎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越国她是再也不能回的,南凉西陲更不用说。
至于北境…
她此生都未必想要再踏入了。
其实就如江肆所做这般甚好,至少她不会时时刻刻不安宁。
第 92 章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之后,江肆也不逗留,站起身径直的往外走去。
知渺和卫念见让人走了,便进去伺候慕挽辞。
这些时日慕挽辞神色不佳,她们两人自然是担心的,二人这一进去,却是看到了慕挽辞站在窗边,眼神空洞。
知渺的心眼偏的很,只能看到慕挽辞身形消瘦,顿时又有些气鼓鼓的,推了推卫念,让她看窗外。
纤长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卫念叹了口气。
目光不自觉的回到慕挽辞身上。
见她本还空洞的眼中突然有了波澜,甚至是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攥紧了窗沿。
半响,才像是脱力般后退了几步。
知渺比她眼疾手快,已经走到了慕挽辞的身边去。
小声埋怨道:“把殿下一人留在东海,王爷早晚是会后悔的。”
未料想到知渺嘴巴这般快,卫念来不及阻拦,便听到慕挽辞不悦的声音响起:“知渺,往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王爷是有要事在身。”
“殿下…”知渺还想说些什么,慕挽辞目光一冷,知渺还是不敢再说。
慕挽辞因为她而头疼,若是蠢笨是真,毫无私心的偏帮她,也是真的。
不过是那日与江肆‘争吵’的时候被知渺听到了几句,还见到了江肆破门而出。
知渺便料定了是江肆欺负她。
各种细节她又不便细说,当时也没心思说什么,却没想误会深到这般程度。
而且也是因为这件事,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拧巴感。
她也曾以为拧巴的是自己,直到今日江肆过来她才明白了些许。
不知道如何面对江肆是真,因为曾经那些过往真时发生过,被记忆折磨之时,她也真觉得江肆活在世上一日,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一日,这些事情便不可轻易磨灭。
可若江肆真的不在…
那些带着欢声笑语,温柔平和的日子,也将彻底的一去不复返。
更让她浑身都不舒坦的是。
身旁谁人说出江肆一句不是,她便会从心里觉得不舒服。
窗外江肆的身影已经不在,慕挽辞也彻底的收回了眼神,回到了榻上。
该是到了晚饭的时刻,慕挽辞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静静的躺了许久,还是惦记起了肚子里的孩子,才坐起身喊知渺传晚膳。
极具东海特色的餐食送到慕挽辞这里的时候,慕挽辞的胃口更差,还是卫念灵机一动说道:“殿下,苗统领派人送来的北境的香米,奴婢去给你熬些粥喝吧。”
“什么粥?”慕挽辞下意识的便问了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该问。
挥了挥手让卫念自己去看着办。
之后她留下知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内容无非就是反复叮嘱她,在这岛上不许说江肆的坏话。
最好,也不要再提起她这个人。
她听不得坏,也听不得好,只想当做没有过这个人…
知渺起初还敷衍的点头,后来又越想越觉得不服,口无遮拦的说着:“殿下,那几日你几乎是以泪洗面,难道就不委屈嘛?”
知渺说的,便是与江肆‘吵架’的那前后几日。
之前是因为想起了前世的记忆,为自己难过,为阿越难过,更为…
她爱上了江肆难过。
后来便是知渺看到的与江肆说了那些话之后。
她委屈嘛?
早就不委屈了,从爱上江肆的那一刻起,她就不配委屈了——
回到主屋之后,江肆拆开了苏洵发来的军报。
她离开军队快有小半年的时间里,军队里的许多事她都没那般了解,贸然回去自然要先做好打算。
回信自是不必,到达幸城的信要走水路,送过去也未必会比她快上两日,所以她只需看完也就了事。
只是军报冗长,大事小情都在里面,江肆竟然看着看着过了晚膳时间。
房林在一旁等了许久,直到菜都要凉了才催促了一句。
“王爷,该用晚膳了。”
江肆这才抬头,想起房林早先就进来了。
她放下军报,走到餐桌上,又扯了下房林:“你也坐下一起吃。”
江肆对房林的不一般,房林自然是感受的好,只是也还不敢如此不敬,可江肆执拗的劲儿上来了,唬道:“你若是不肯,那便是违抗军令。”
房林这才缩了缩脖子,乖乖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只是吃的也很拘谨,不像江肆一副饿狠了的样子,吃的飞快。
吃了半饱后,江肆让她也多吃些,可房林面露苦涩,张了好几次嘴想要说话都给憋回去了。
“想问我什么?”
房林心中虽然忐忑,可这知道,若是不开口,怕是没机会了。
便放下筷子,问道:“王爷,为何要把我留在东海?”
江肆对她的问题不惊讶,甚至还想过房林早早就会问她,却生生挺了这些日子。
她对房林,有私心,只是没办法说出口罢了。
留在东海,虽然做的事情会辛苦和繁琐一些,但没多大的生命危险。
只是若这般说了,也奇怪。
江肆也是斟酌了几日,才想出答案。
她没办法直接告诉房林,跟着我你必定会有性命之忧,便又说起之前的说辞来,反正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和慕挽辞之间的事情,当真是以为战事要紧。
“留下你,是因为你是本王身边信任的人,长公主殿下只身留在东海,有你在本王放心。”
江肆的话音落下,房林倒是想起了前段日子两人去摘榴莲的事情,她年纪小想的问题都较为直白,扬言便说一定替她照顾好长公主,时不时的就会送榴莲过去。
面对她的孩子气,江肆无话可说,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不可偷懒,跟着苗夏好好学。”
她是有意将来让房林换一条路走的,脑子活泛些对她好。
可这孩子却是个死脑筋,翻来覆去的话都是带着慕挽辞,像是表忠心,倒把江肆说的哭笑不得。
这话若是之前的她听了,自然会高兴,现在嘛…
她捂着脸,不太愿意让她看出自己的不耐表情。
可这一动作,便让她想起了一件被她忽略的事情来,她放下手仔细的看着,之后笑了笑。
把扳指取了下来,放在桌面上。
房林也停住了话,看向这血红的扳指。
“把这个包好,送到殿下那里去。”
江肆冷漠的说着,房林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这扳指的来源她自然不清楚,只是觉得江肆脸色沉的可怕。
主屋距离船舱不远,房林年轻活泛,半刻钟都没有就跑了过去。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那么急,而是天色太晚,她一个乾元身份去到长公主船舱不合适。
偏偏这会儿蓝韶也不在,她只能在二楼拐角处喊人。
见是知渺守在门口,她便轻喊了一声。
知渺见到是她,疑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房林分化不算久,还没有过接触适龄坤泽的机会,见到知渺十分拘谨,含糊着说道:“这…这是我们王爷让我交给殿下的。”说完便把锦盒塞到她的手里。
人跑了。
知渺看着锦盒满是狐疑,眨了眨眼后又露出了笑容来。
蹦跳的踩着台阶上到了三楼。
慕挽辞已经喝完了粥,在卫念的伺候下准备沐浴,就听到知渺边敲门边喊:“殿下,王爷送了礼物过来给您!”
慕挽辞脱下衣服的手微微一僵,就连卫念也懵了。
王爷送礼物?
她看了一眼慕挽辞,见慕挽辞没抗拒之意,便去接过了知渺拿过来的的‘礼物。’
锦盒是陌生的,可打开之后,看到却十分熟悉的扳指。
慕挽辞眉头一跳,连忙把锦盒扣上。
便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转身去沐浴。
直到躺在床上,知渺和卫念都退下之后,慕挽辞才下次把锦盒打开。
扳指不似送给江肆那般冰冷,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慕挽辞看的眼眶发红,拿起扳指,赤脚走到了窗边。
对面的蜡烛还亮着,不比她这里漆黑一片。
良久,她又回到了床上——
江肆出发之日,送行之人众多,而身边跟着的人除了靖造营还要苗夏房林外,走跟着她赶往幸城,出行队伍也声势壮大。
各岛主送别之语皆是感谢和惦念下次重逢的话。
江肆出声安抚,上船时又躬身说道:“诸位回吧,有朝一日定会相见!
可心里却知道,这一去,她怕是不可能再回东海了。
一待数月多少也是有些感情在的,船开走时,江肆回望过去,去众人拜别。
最后目光定在了慕挽辞所在的船上面,微微扯了扯嘴角,转身而去。
她看到了慕挽辞。
只是这一回…
她不会再回头了——
甲板之上,卫念给慕挽辞披上斗篷,也同样顺着她的眼睛看向已经渐行渐远的船队,幽幽叹气:“殿下,可去送送王爷?”
昨晚房林送来东西时慕挽辞表情便不太好,夜晚她睡得不沉便听到了慕挽辞醒来的声音。
更是听到了那…声声哭泣。
细枝末节她不清楚,只是那哭声实在是让她心里发酸。
而一大早的,她便看到了慕挽辞越发憔悴的脸,更是坚持要来这甲板之上,她才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问完,她也开始后悔,因为慕挽辞浑身一颤,扯出了无奈的笑容来。
只是她还未转身,一直盯着前方看。
直到船只已经看不见时,她才听到慕挽辞说:“不送了。”
“从前出征时,我跑到城口之上送她,她会回头看我,说些体己话。”
“如今…”慕挽辞顿了顿,低头看向手里的扳指,又说道:“如今不会了。”
第 93 章
“殿下,回吧。”
江肆走的时间是晌午,天气热海风又一直吹着,卫念都觉得难受,更不要说慕挽辞了。
卫念看不下去,便小声的劝她。
船队的影子其实早就不看不到了,慕挽辞偏偏不走,卫念劝的这句也仿佛没听到似的。
良久,卫念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小主子想。”
肚子里的孩子,如今便是慕挽辞最牵挂的事情,所以卫念一提起,慕挽辞便有了反应。
深深的看了一眼海面,捂着腹部跟卫念一块回到船舱当中。
回去时看到蓝韶正站在门口,那样子像是等了她许久,慕挽辞难为情的说着抱歉。
方才蓝韶也送江肆了,回来时肯定也是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
不过蓝韶也没提起,只认真诊脉,开药。
如今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小腹已经高高隆起,蓝韶瞥了一眼便说:“怕是会早产,这几个月要格外注意。”
见慕挽辞紧张起来,蓝韶才笑了笑:“殿下无需担心,属下会等到殿下生产后再离开。”
“这些日子,就按照属下留下的药方来吃药,都是温补。”
蓝韶细细嘱咐,慕挽辞也听得认真,最后还亲自送蓝韶到门外。
走出去后,蓝韶蹲下脚步,回头喊上卫念。
虽然她是江肆的属下,可对待慕挽辞也是有几分敬重的,所以这种时刻她只能做到对得起这世界的良心。
也趁着机会多教了卫念不少医术,这样在她离开之后,有什么情况卫念也能应付一二。
卫念学的认真,多数都在蓝韶的房间里,所以慕挽辞的身边也就只有知渺在了。
知渺不比卫念懂慕挽辞的心思,每日傍晚慕挽辞去甲板上的时候知渺都免不了嘟囔。
这一日,房林送来了榴莲,慕挽辞望着出神,不久后起身去了庖厨。
知渺还好些,慕挽辞却是个不常下厨的人,知渺又怕她磕了碰了,便什么都抢着来。
翻找东西的时候更是,知渺大呼小叫。
“殿下,这里为何会有个红色的箱子!”
慕挽辞还在跟搞不清楚的面粉较劲,听到知渺一喊手一抖,水又放多,刚想埋怨一句,却在看到那红箱子的时候怔住了。
这个箱子…
来到东海时,江肆藏着躲着不让她看到的那个…
慕挽辞缓慢的走过去,肚子已经隆起她行动已经开始不便,可见到这箱子越来越熟悉的时候,弯着腰想去看清楚…
“殿下小心,奴婢拿出来您再看。”
知渺的力气也不大,费了半天的劲才把箱子拽出来了一些。
这下,慕挽辞彻底看清楚了,她喊住知渺:“你先出去,本宫不喊你不要进来。”
“殿下…”知渺不明所以,可还是乖乖听了话。
等人退下,慕挽辞才把箱子打开,入眼的便是一片红色。
慕挽辞浑身微颤,从箱子里拿出了这件…嫁衣——
在海上漂泊几日,江肆一行人在栾城下船,却没想到来接人的竟然是叶婵,和南宫媗!
许久未见江肆,南宫媗心中十分激动,下马便奔着她而去,只是还没走近多远,就被江肆躲开。
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南宫媗为此前的事情心虚,一时没言语。
倒是在后面的叶婵怔了怔。
江肆那个样子,其实有些熟悉,因为从前的嘉靖侯便是如此,心情总是十分阴郁,旁人说的话总是让她听不进去,也就是叶婵回讨好的说上那么几句能够进到她心里。
可这两三年江肆换了个性子,叶婵也受了不少的教训,再面对这样的江肆,倒是不会像以前那般。
她已经不是江肆面前的得眼的红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将。
规矩的躬身行礼:“属下参见王爷。”
江肆点点头,便吩咐她之后吩咐她带大军速速回幸城。
可却在迈着步子走时,瞧见南宫媗往她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问她:“南宫郡主在看什么?”
南宫媗心是有些发虚,却也不是真的怕她。
想了想还是问道:“怎的不见慕挽辞与你一起回来?”
江肆不言语,倒是她身边的乌泰说了一句:“东海事务繁忙,还需的殿下整顿。”
这话,是出发之日时江肆便告诉乌泰等人的说辞,如此说了江肆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催促了一声叶婵,并未多看南宫媗一眼。
南宫媗恨恨的跟在后面,一脸的不忿。
既然慕挽辞不在身边,江肆为何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呢?
栾城和幸城不远,江肆却在一路上都是避着南宫媗的。
她虽与慕挽辞断了,可也不代表她就要去亲近南宫媗。
不喜之意还是十分明显。
等到了幸城,江肆以舟车劳顿为由先一步到了靖远军驻守在原幸城的将军府内,明日再约见南宫媗和慕舒阳。
南宫媗自然是无话可说,只能离去——
江肆疲累之事倒也是真的。
出发前几日的时候身体虽然修养好了不少,来回这么一折腾,竟然还是有些发热,沐浴后吃过饭,她便早早的睡了。
第二日一早,在南宫媗和慕舒阳入府前,先是与苏洵详谈了一番。
“如今六月,属下之意是整顿后在秋日之前入主上京。”
江肆面色不虞,待苏洵说完这句话半响也没个言语。
这让不由得让苏洵想到了叶婵方才提醒她的事情,王爷情绪不佳,许是与长公主有关。
如今都是第二日了,苏洵一直就没见到慕挽辞,猜到了什么似的,却也没想到事情会比她想象的还大。
“长公主殿下,此后便会留在东海。”
“此后王府上下,靖远军之内,都不许再提此人。”
江肆说完,苏洵满目不解。
因为出发东海时,她是与蓝韶一起整理的那一箱箱的嫁娶之物,甚至凤冠霞帔都是江肆亲自挑选的。
怎么去了这一趟,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而现在江肆显然不愿意多少,苏洵便也把心中的想法都压了下去,把心思放在军务之上。
“越国朝堂如今动荡不堪,陶遵为文官,对武将多有打压,唯有伯阳侯一族能够抗衡,其长子为禁军统领,陶遵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如今越国内忧外患,正是一举攻入京城的大好时机。”
苏洵把利弊都已分析的十分清楚,可江肆仍然觉得不妥。
现今那位西陲王还未出手,若是她贸然如今怕是给他人做嫁衣。
江肆把顾虑与苏洵说了,苏洵也一时沉默下来。
这时裘寒又在外通报,南宫媗和慕舒阳来了。
江肆把军报收好,让把人请进来,西陲之事往后再说。
半年未见,战事江肆却是十分清楚的,南宫媗和慕舒阳要说的也都反复还是这些,江肆敷衍的应着声,临了时慕舒阳却开始欲言又止。
“王爷,属下有一事…”
“但说无妨。”江肆不在意的说着,慕舒阳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南宫媗才开口说道:“王爷也知,这幸州乃是属下叔父周王的封地,老周王降后…”
“便把其长女,周阳郡主留在了幸城。”
“哦。”
江肆还以为是何事,不过就是个什么郡主,留便留了。
她站起身来想要吩咐慕舒阳好生照料,却没想到看到了南宫媗恨恨的看着慕舒阳。
这两人之前便争来斗去,江肆倒是也习惯了,可留个郡主有什么可气的?
她左右看了看两人,问道:“还有何事?”
慕舒阳抿唇笑了笑,低头说道:“我那王姐,也是个苦命的人,未婚夫婿在几年前无端病故,王姐未在谈婚论嫁,如今老周王身体每况愈下,便央求属下未王姐寻一门好亲事。”
江肆听完不语。
她倒是挺想会错意的,可怎么听,慕舒阳都是想把人塞给她似的。
果然她又听慕舒阳说道:“王爷并未把贴身婢女带到身边,不妨…不妨留王姐在身旁伺候?”
“伺候,怎么个伺候法?”慕舒阳的话还没说完,江肆便挑眉反问她。
慕舒阳却以为江肆也有意,毕竟她没有正妻,慕挽辞又不知为何不在身边,更是作为成大事的人,身边多几个坤泽也无伤大雅。
她自以为能够讨好到江肆。
便满含笑意的说着:“此事,自然由王爷做主。”
她退了一步,不显得那么殷切。
却没想江肆顺水推舟:“那就…在府中好生养着吧,郡主之事,怎能做些伺候人的事儿?”
“这…”慕舒阳一时无措,半响才点头称是。
这下她身边的南宫媗却是高兴了起来,双眸直勾勾的看着江肆。
江肆也受不住这些。
这两人说的话做的事,她都不喜欢。
不久便找了个理由把两人赶了出去。
她又找来苏洵,陪她一起在府中闲逛。
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江肆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当做是趣事一般跟苏洵说道:“慕舒阳是如何想的呢?竟然往我府里塞人…”
“从前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件事,却没自己却亲身经历了。”
她说了好几句话,却不见苏洵说话,转身看过去的时候见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不觉得好笑就算,怎么还板着脸呢。”
“没什么…”苏洵摇了摇头,江肆却觉得不对劲,笑着打趣她:“你向来是最耿直的那个,怎么半年不见也不与我说实话了?”
“是…慕舒阳也往我这里塞过人。”苏洵说完眉头紧锁,显然十分抗拒。
江肆看着便大笑起来,笑话这慕舒阳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给苏洵这个榆木脑袋塞人!
不过,苏洵年纪不小,也该相看坤泽了。
她顿时有兴趣想要打趣苏洵了:“她塞的人你没看上?不如把那位周阳郡主指给你?如今你身为武平侯,娶一个郡主绰绰有余!”
苏洵榆木脑袋,脸皮又薄,脸颊红的跟什么似的。
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不必了,属下…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只顾着打趣,江肆却忘了,苏洵和知渺在原文当中可是官配!
可如今她和慕挽辞这般,苏洵还怎么和知渺发展?
那个丫头,性格直爽,头脑简单的一心护住,倒是和苏洵还挺般配的。
只是这一来,她也就帮不上忙了。
只能让苏洵自己…
想办法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这话题,继续宅子里逛。
直到走到了花园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怔愣了许久。
这人一身白色襦裙,秀发披散…
尤其是那股气质,怎么看都像是慕挽辞!
她看了看苏洵,问道:“这人是谁?”
苏洵也看了许久,才不确定的说:“好像是…周阳郡主。”
苏洵说完,周阳郡主正好回过了头,江肆看到后竟然有些晃神,下一秒却沉下了脸,含怒对苏洵说:“去把慕舒阳给我喊过来!”
第 94 章
苏洵听江肆的语气不对,也仔细看了一眼那人,心里咯噔一下,二话不说就去找人了。
留下江肆一个人,沉着脸那看着拿到侧影。
气的手指都直发颤,心中暗想这慕舒阳可真是天大的胆子。
她此行是没带回慕挽辞,可慕舒阳却不知,早早的就被人送到了府里,这居心何在?
而当真了她之后,也并未见到慕挽辞,还主动说起此事,那就更引人遐想了。
看来她走的这半年,慕舒阳过的太安稳,忘记那日是如何降的了。
不到片刻,苏洵就把慕舒阳给送到了江肆的面前。
起初看到远处来回踱步的周阳郡主,慕舒阳还有些笑意,可看到江肆沉着的脸,顿时敛了笑,心道不好!
理解躬身告罪:“王爷,属下…是想把人送到您房里,解闷的。”慕舒阳低着头,声音十分的小,可江肆还是听清楚了。
她指了指远处站着的周阳郡主,毫不客气的说着:“此等妙人,你可不自己留在府中解闷?”
“这…这,属下与周阳郡主乃是同宗姐妹,这如何使得?”
“那送到本王府里,就使得了?”
“属下…属下只是见殿下并未跟王爷归来,怕平日里王爷…”
“才出此下策的。”
“此人看似十分了解将军府,不是住了一日两日了,你说这话,是觉得我像个傻子?”江肆怒极反笑,抬头看着远处的周阳郡主,转身对苏洵说:“这周阳郡主,就送到平津侯的府里解闷!”
慕舒阳顿时急了,跪倒在地大喊:“王爷!属下知错了!”
如今在外还有人称她一句平津王全靠江肆给的面子,早就虚有其表,可…虚有其表也总比没有的强!
如今去被她弄巧成拙了!
“错?你何错之有?不过就是怕本王在府中太闲。”
“正巧本往也是体恤下属的,能者多劳,平津侯既不能,又何必操这种心?”
慕舒阳面容灰败,心中惴惴不安,一句话都不敢说出口。
江肆还给她留了一份体面,若是在惹恼了,怕是连命都没了。
“属下,谢王爷体恤。”她恹恹的道谢,眼神都有些发直。
江肆看的十分清楚,这的胆怯,和不甘!
可干算计到她的头上来,这般的处置已经算是好的了!
江肆不再言语,而是甩袖离开。
只是刚刚走出花园,便看到了南宫媗。
她不想见,当做没看到就往别处走,南宫媗却在后面高声喊她:“江肆!”
接着便是疾步来到她身边,
江肆还未等开口,南宫媗却先说了:“苏侯爷,可否…”
她想让苏洵离开,好跟江肆单独说话,江肆自然是不愿意的。
如今大战在即,总是躲着南宫媗倒不是见十分合理的事情,可没苏洵可不行!
“苏洵,你先到一边等我。”
江肆如此说,南宫媗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只等苏洵走远了,一双眼巴望着江肆。
江肆心中觉得好笑,当年在南凉王府的羞辱她可还记得!
“郡主有何事?”
“江肆,我想你…”
“郡主慎言!”江肆赶在她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把话截了下来。
这不合规矩,再则…她也十分不想听到这种话。
南宫媗却顿时委屈了下来,眼圈发红的说道:“在南梁王府之事,我并非有意,不过都是因为父王和王兄…”
“那时,那时你若不是非要护着慕挽辞,我怎么会!”
“郡主此话,都是江肆之错了?”
“不…不是!”
江肆面露不屑,那样子明显是不再跟她多说,起身要走。
却不想南宫媗在这半年的想念当中,脑子都快被醋意填满了!
知道江肆在年后不返回军中却要和慕挽辞去那穷苦的东海时,她都恨不能去劝告江肆别去,只是她知道江肆生她的气,定然不会听她的。
再有,她就算不想承认,也知道江肆十分在意慕挽辞!
“江肆!我知道你觉得我虚伪至极,在南凉王府时便怪我了,可江肆,我爱你之心从未变过。”
“不过…不过是因为…”南宫媗似有些难以启齿,江肆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看着她表演。
谁料下一句话,南宫媗却说:“我不过是因为嫉妒慕挽辞。”
“嫉妒你的心里,眼里都是她!”
“几座城池而已,以你的能力几座都能要的回,若是你想要南凉…”
“只要娶了我…娶了我…”南宫媗说着突然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抉择,最后咬着牙说:“也不是不可!”
江肆静静的听她说完,笑容却是更深了。
难怪,南宫媗会得到恋爱脑这个称号。
不过是半年未见,竟然疯魔到这种程度吗?
因为东海之事,她与慕挽辞商定是返回后在对南凉王府下手的,如今南岳城的布防图在慕挽辞的手中,在东海情急她竟然是一点没想起来。
直到南宫媗说她…
心里,眼里都是慕挽辞的时候,江肆才惊觉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才让南宫媗如此觉得。
想通后,却觉得自己也十分可笑。
她不会放过羞辱她的南凉王,南宫骁,以及眼前的南宫媗。
可此时却不急于这一时了。
世事难料,几个月的光景她听说南凉王以病重,如今的南凉皇帝年幼,掌权的人已然变成了南凉王府。
更准确的说,是南宫骁。
而眼前的南宫媗却是全然不知,更甚的是,南凉王府的丑闻也被她挖到了。
南宫媗皆是不知。
或许是不关心。
反而是在她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把自己送到她的面前来。
只是利用人心之事,她不屑。
递过一个帕子,江肆语气温和的说道:“南宫媗,我这个人睚眦必报。”
“你以为,你说出这些会让我的心中有何种波澜?”
南宫媗怔住,甚至连哭都忘记了。
朦胧中看到江肆仰着的笑脸,却觉得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我会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但,不是你送给我的。”
“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去关心关心你南凉王府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吧。”
“毕竟南凉内忧外患的日子,不远了。”
江肆说罢边走,不顾南宫媗是何等反应。
到了苏洵的面前,笑容淡淡:“去校场吧。”
在听到南宫媗口中说出她对慕挽辞的种种,自然是让她心里烦躁的很。
这会儿不做些什么发泄出去,她怕自己憋出病来!——
校场上,江肆轮着银枪,每一枪都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苏洵却让着她敢轻易动手。
时间久了,江肆觉得无趣,便放下银枪与她说起南凉之事。
“年后南凉王病重,三个月前已经退位了,如今掌权的人南宫骁,为皇兄摄政王。
“而且还有一件秘闻。”
“南凉王妃已有三月身孕,被南宫骁带到了南凉京都的王府中养胎。”
江肆的每一句话都让苏洵十分惊讶,这…南凉王早早就病重,怎可能和王妃…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想起了南宫媗的面容来。
她长得十分像南凉王,可…可也像南宫骁啊!
简直乌烟瘴气!
最后苏洵十分嫌弃的问江肆:“南宫郡主可知?”
“应是不知。”
“那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江肆被问的一怔,不免想到了慕挽辞。
因为这些消息,是紫雾书院探子给她送来的最后一批消息,之后的南岳城就换成了她自己的人。
紫雾书院和慕挽辞她不便多说,只是冷淡一笑:江肆冷笑:“自从在南凉那一遭后,我还不长记性?”
“如今的南岳城,几乎是囊中之物,只是还未到时机罢了。”
“王爷英明。”苏洵佩服道。
江肆却不愿看她,虽然没人特意提起慕挽辞,可心里也让她堵得慌了一会儿。
良久,她才说起战事。
“毕竟大军入京畿后,还有苦战了。”
南凉之事江肆没说太多,反倒是入京畿之事多说了几句。
越国必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料想当中也不可能一举攻下,少则明年,多则两三年才能彻底把越国颠覆。
苏洵认同江肆之言,颠覆一国,岂是那么容易的?
虽然在中原一带流民不少,靖远军也一路扩军,如今也不过是十五六万的数量,战事怎么能容易得了?
苏洵越想,便越觉得还得招兵买马,便把此话跟江肆说了。
江肆点点头,问她:“叶婵…她如今可还老实?”
“老实,在淮城磨练一年不如原先那般浮躁,而且她作战能力…”
“行了,知道你们关系好,你能管好她就行。”江肆不愿多说,让苏洵看着办吧。
此番大事,她身边信的过的人不多,叶婵虽然性子有问题,可一心为了靖远军倒是难得的很。
除了叶婵,还有程璞。
这也是江肆留给自己的一张底牌,大军进入京畿之前所做之事还有很多,其一是程璞回凌上城驻守,淮城周围由他的副将留下。
其二便是…建都之事。
江肆躺下,望着天空问苏洵:“你觉得幸城如何?”
苏洵回答认真:“幸城地理位置佳,易攻难守,乃是前朝有名的太子城,传闻萧晋成宗太子上请迁都幸城,不过成宗忌惮过头又十分荒诞,竟把此地封为太子封地,无召不得入京。”
“这简直就是废太子之举,后来前朝太子更是郁郁成病,不久离世,可成宗却更是打压幸城。”
“逼的当时身为太子太保的太祖帝与老王爷,不得不举兵。”
“事成后,老王爷也曾建议太祖帝建都幸城,不过太祖帝固执认为上京乃龙脉所在…”
苏洵越说越多,江肆倒也听的饶有兴致,可停下时还是忍不住打趣她:苏洵,我只是问你觉得幸城如何,你怎么说了这么多?”
苏洵面色一僵,忙问道:“王爷难道不是要建都在此吗?”
江肆正有此意,只是见苏洵说了那么多,定然还有下话,便说道:“若不是呢?你可要劝我?”
苏洵确实有话说,却又怕江肆觉得她是胡说。
“属下…属下以为,若非当年太祖执意去上京,怕是越国不会如此。”
“属下并没什么能耐,可就是次次去上京都觉得不舒服。”
“幸城…甚好。”最后一句话她小声的说着。
建都乃是大事,断然不能因为她几句话就定下来,而她也怕江肆觉得她僭越。
“你所想跟本王不谋而合。”
“在幸城建都之事便交给你操办,定然要比那座上京皇宫要恢弘许多。”
事已至此,江肆只能越走越远。
驻地不能总是在北境,幸城地处中心,算不得近也算不得远,这次天灾也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实乃都城首选。
“属下定不辱使命。”
都城建好,那便是离称帝也不远了…
第 95 章
九月,靖远军联合南凉、平津残军攻入京畿。
这一战与江肆料想一般,京畿六城犹如铜墙铁壁,不夸张的说,几乎是集一国之力于首城氺城。
领军之人,却是个十分年轻的面孔,约摸着也就十六七岁。
大军阵前,江肆问苏洵:“此人是谁?”
“陶遵之孙,陶继,越国近百年最年轻的文武状元。”
“文武状元…?陶遵当真舍得他孙子?”江肆不屑的笑了笑,苏洵也露出同样的笑容,又指给了先锋军的人给她看,淡淡的说:“此人同样是陶遵之孙,禁军统领陶疆之庶长子陶盛,同样是武举一甲前三。”
江肆闻言左右看看,却是看出些不一样来。
陶盛的年纪要比陶继长一些,看着便孔武有力许多。
陶继那瘦弱不堪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打得过这陶盛,这武状元恐怕都是猫腻。
嫡庶有别,陶遵自然是舍不得看重的嫡孙有所伤亡,又一心想要拿下军功。
不过陶继坐在战车上那瑟瑟发抖的样子,怕是陶遵打错算盘了。
路都铺好了,却没想嫡孙先胆怯了。
江肆仔细看看此人,手高高抬起,又落下。
军鼓响起,先锋军先行。
叶婵带领的先锋军算得上是靖远军最勇武的将士,有她打头阵,再有许吉和慕舒阳的配合,可以说是战无不胜。
可今日,却注定是要走空了。
因为江肆并不急于拿下氺城,更是想逗逗陶遵这嫡孙。
快刀银枪闪过,陶继直接便按住了战车的手柄,大喊着:“大哥!”
陶盛分身乏术,可还是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厌恶明显,与之对战的江肆倒也看得清楚。
她本意就是想试探一下陶盛,和恐吓陶继。
两军阵前主帅如此,只会让将士们士气低落,也会让他们心生恐惧之意。
陶盛无可奈何时,还是先顾着陶继,把人退至远处时,江肆也已经退了回去,甚至连叶婵等人的先锋军也退走了。
箭矢突袭,陶盛便也再顾不上陶继,而是指挥大军撤退。
而这时,已经安稳的陶继倒是出来叫嚣:“陶盛,为何不乘胜追击?!”
陶盛暗骂他愚蠢,如此羞辱的一战,他怎么就看不出来?
箭矢无情,将士们更是一盘散沙。
陶盛不顾陶继之命,号令将士退后。
陶继更是气急败坏,指挥着手下的人马,进行所谓的乘胜追击。
他对带兵打仗之事一窍不通,只是仗着皇家军队,和抚远军便肆意妄为。
他可以怕,可守城的将士们怕什么?
然而这一去,却是有去无回。
陶盛愤然看向陶继,问道:“陶继,你为何…?”
他想问陶继为何如此,却在看他不以为意,全然不顾将士死活的样子,顿住了话语。
也怪他,真忘了他这嫡长的大哥怯懦自私,损人利己!
获悉在他看来,只是试错了一番,压根就不当回事,追击成功最好,追击不成功也不过是一小队骑兵的性命罢了!
果然,他想问就听到陶继问他:“战场之上无生死,只是靖远军诡计多端,大哥何需如此?”
“暂且收兵,从长计议!”
陶继轻蔑的笑着,皇家军队先撤,余下的抚远军全部都看着陶盛。
“抚远军,守城!”
陶盛并没有听从陶继的命令,这让陶继十分恼怒,指着陶盛说道:“我乃主帅,陶将军是想违抗命令不成?”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大哥不懂?”
“此话…此话怎可用在此时?”陶继瞪圆了眼睛看他,可陶盛却是不再理人,已经指挥着抚远军列队——
远处看着的江肆,眼中满是笑意。
不过就是打了个马虎眼而已,却没想到这陶继却这般有趣。
她听不清楚两人说了什么,可不欢而散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王爷,今日还攻吗?”
江肆摇摇头:“不攻了,不过晚些时候靖羽营可以骚扰他们一番。”
方才退回时,苏洵已经把这两兄弟的关系和陶家的趣闻说给她听了。
两人皆为陶遵之孙,陶疆之子,可在陶府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陶继的母亲是陶遵最先为陶疆选定的正妻。
成婚多年却一直未育有子嗣,后来便又纳了几个小妾,其中一人便是陶盛的生母,当时官职七品的袁定之女。
更是先一步生下了庶长子,陶盛。
被欺压羞辱近十年后,袁定得先帝青睐,封为抚远将军,保卫京畿。
之后陶盛母子的日子才过的好了一些,陶盛被送到抚远军习武,在军中颇有威望,直到前年,袁定在朝堂之上当众不给慕泽晟面子,反驳慕挽辞为妾之事,被慕泽晟恨上,没多久便贬职,如今还在大理寺关着。
陶遵如今在京畿的实权最大,几乎可以说是随意差遣官员,陶盛被安排在阵前,既是不看重,也是在表达不满。
毕竟坚持在送慕挽辞到北境的事情上,陶遵的作用十分大。
也因此得了慕泽晟的心。
“这么说,陶家与袁家的纷争,还得算本王的一笔?”
苏洵仔细合计了一番,竟也觉得江肆所言有理,可还未等她说什么,江肆又道:“这个陶盛,在越国可惜了。”
下一刻,苏洵便读懂了她的意思。
陶盛的才能她也有所耳闻,不必其外祖袁定差,不过就是也如他一般固执。
江肆想收纳人才,苏洵能够理解,只是此时的情况却不容许,便说道:“王爷,此事还需…”
“再议,眼下的战事要紧,本王知道。”江肆笑呵呵的说着,眼睛就盯上了陶盛的背影说道:“战场上刀剑虽无眼,可本王还是希望留下这个陶盛。”
说完又背手上了马,看着氺城的方向自语:“真不知,若是陶遵知道他的孙子,归顺与我靖远军,是何种心情啊。”——
京畿氺城的战争一拖数月,好几次靖远军都把陶继给吓破了胆子,也都是陶盛把他救下。
江肆越发欣赏他,越国精兵强将不多,眼前的陶盛便算是一个,要不然靖远军早就破了氺城的大门,攻入上京了。
讨论军务时江肆也因他而愁眉不展,连着好几日都与南宫媗和慕舒阳在军帐里出不去。
她想的对策,陶盛也能想的出来,更能化解,只有少数时候陶继不听话,抚远军会乱了阵脚。
如今的京畿虽如铜墙铁壁一般,可说的算的人是个文臣,又一想要陶继拿下军功,压根就是个绣花拳头。
是她,太过珍惜陶盛之才,注意力才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皇家军队如今已经可以算是陶家军了,自然十分看重陶继…”
“可这氺城,就得坏在这陶继身上。”
她与几人密谋了一番,第二日的攻法却如之前一般,直到敌人疲惫下来,他们应该在最薄弱的陶继身上下手。
打的对方措手不及,陶盛相救却来不及,最后被靖远军围堵在了氺城几里远地方。
入城后,靖远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百姓。
却没想京畿六城的百姓,比江肆想象的还要苦。
整顿大半个月,唯一遗憾之事,是抚远军退到了瞭城。
陶继还活着,陶盛竟然还真当陶遵的话如军令似的护着。
江肆十分失望,这次是他看错了人。
固执之人可取,但如陶盛这般,那便不可了。
她放下了心思,把战事锁定在瞭城。
而这一日,商量对策时,却被守卫兵打断了。
“王爷,有您的信件。”
守卫兵在门外喊道,江肆的话说了一半不得不先停下,让人把信拿进来后,江肆看着面露疑色。
这封书信上并未署名,贸然打开她也怕会□□。
苏洵知她所想,本叫来军医试毒,试过之后她亲自打开读给江肆听。
只是江肆等了半响,也未等到她开口。
苏洵面露异色,江肆看了看南宫媗和慕舒阳,便叫两人先行退下。
人一走,江肆招手说道:“信拿来给我看。”
苏洵眉头紧锁的递过去。
江肆只看了两个字,就把信扣下。
十分无奈的笑道:“你信这是慕泽晟亲笔吗?”
“属下不知,可这书信内容,也十分符合慕泽晟的处境。”
“就是这声姐妇…”
“是啊,这声姐妇叫的十分滑稽!”
信中内容更是荒诞。
堂堂越国皇帝,竟然再向她求救!
他哪来的脸面?
越想,江肆心中越是气恼,脸色都变的十分不好看了。
“王爷何意?”
“可要看殿下的面…”
慕泽晟所求,不过就是救他自己一命,可未说什么越国之事,苏洵自然以为江肆在考虑慕挽辞的感受,便如此发问,可江肆却十分不屑。
“什么面子?”
“大军苦战,为的是入京畿推翻越国,可不是为了入京畿救他!”
苏洵的本意,只是想提醒慕挽辞或许会在意慕泽晟,若是可能便留他一命,反正他一人也不能成气候。
可看江肆如此,便也作罢。
毕竟江肆若都不在乎,这更与她无关系了!
还是正事要紧,苏洵便问她:“王爷,南宫郡主和平津侯可还喊进来?”
“先不必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苏洵本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她眼底乌青的时候闭了嘴。
连日征战,江肆也确实累。
“那属下告退。”
“嗯…”
江肆应了一声,也没送她,便懒洋洋的躺在了榻上。
不过确实拿着慕泽晟的信出神,因为她想到了慕挽辞。
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想着想着,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件事。
十月,慕挽辞生子,越国破!
第 96 章
十月,靖远军大军继续突破京畿三城,战事焦灼。
而远在东海的泸州岛也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江肆走后半月,慕挽辞便搬到了泸州岛的宅院当中,住在江肆当时所在主屋旁的别院。
这别院是花园式的二层小楼,图纸是江肆亲手设计督办,不说一砖一瓦都是经过江肆之手,但大半江肆都有参与,然而她离开东海前一个月,却停了下来。
小楼已经有了规模,只是外面的花园,和里面的用物倒是什么都没有。
慕挽辞此刻要搬过去,倒是把苗夏忙坏了,派人检查了一番,想着问问慕挽辞有何想法时,慕挽辞却什么都不用,只要能够遮风挡雨便好。
之后便把船上的一应物品都搬了过去。
包括江肆留下的那几个箱子。
东海冬季也暖,所以也不需要如北境的房屋那般,建造的如此完全。
慕挽辞又心急,苗夏也只能听命,等她住下后再把添些东西。
可慕挽辞是坤泽,又怀有身孕,搬来动去的也不方便,她焦急时,还是蓝韶让她宽了心。
正如慕挽辞所说,遮风挡雨,暖和便好。
蓝韶身为靖远军爵爷,又是一直在整个孕期都照料慕挽辞的医师,苗夏自然信她,便一心去为岛上生计。
小楼也如慕挽辞所愿,甚少有人来打扰。
蓝韶卫念还有知渺随她一同搬去,她和知渺常居二楼,隔几日蓝韶会过来诊脉。
月份渐大,慕挽辞行动起来已十分不方便,轻易不会下楼,知渺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
她也紧张,可奈何卫念多数时间都在和蓝韶学医,只能留下她一人。
“殿下,这东海的冬天还真是暖和啊。”
早起,知渺开着窗感受着温和的海风感叹的与慕挽辞说着,慕挽辞抚着小腹微微点头,而后又挺知渺说:“这地方的风景也十分好,一开窗便能看到外面的大海。”
大海辽阔,看的人心情甚好,慕挽辞也喜欢看。
微微撇过头,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样的设计,怕都是江肆的手笔,一觉醒来,便能闻到清新的空气,怡人的风景。
“知渺,用早膳吧。”
“是…”
慕挽辞如今喜欢喝粥,每日早上都要喝一碗,开始的时候还想着喝海鲜粥,可蓝韶却不让,最后只能日日和白粥。
知渺盛好端到她的面前去,见她喝的津津有味,不免说道:“殿下,日日喝不腻吗?”
这话,一个月前知渺便问过一次了,慕挽辞回答不腻,却没想她又问。
“白粥虽淡,可喝下去胃里暖和。”
已是十月,东海的天气也不太冷,屋里连炭都不烧,更用不着地龙,知渺也不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冷。
而是心里发冷。
自从江肆走后,慕挽辞便一直这个样子,淡淡的。
跟当年在上京皇宫时一般。
可知渺却有些想念在北境一年多的慕挽辞,比如今和上京皇宫都多了些情绪。
她心疼慕挽辞,默默看了她一眼提议道:“殿下,可要外出走走,看看风景?”
她想着,或许看看外面的风景,慕挽辞的心情会好些。
可慕挽辞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必了,身子笨重外出时刻需要小心,哪里又心情看风景?”
“在则说,在这窗边不就能看风景吗?”
话毕,慕挽辞已经喝完了白粥,扶着桌子想要站起身来,知渺生怕她磕碰了,赶紧到身边搀扶着去。
怀孕七月多,慕挽辞的肚子却是十分大,当真就跟马上要生了似的,知渺护着她跟眼珠子似的,一路到了窗边,又怕她吹风给她披上了大氅。
惹的慕挽辞发笑:“你身上还只着秋季薄裙,怎的给我披上这个了?”
知渺丝毫不觉得有趣,严肃的说着:“殿下与我不同,你是怀有身子的人,怕冷。”
“可这东海的冬季,犹如在北境的阳春三月,哪里会冷?”
江肆走后,知渺闹了一段,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通了,从强迫自己收敛情绪,变成了真的稳重。
面对慕挽辞的反问,也不急躁,还说:“虽是不冷,可暖和一些总没错。”
“好,都听知渺的。”慕挽辞弯着眼睛笑道。
知渺默默点头,心中却有些担忧。
从前她的担忧太过趋于表面,可自从江肆离开东海,她想很久才想明白。
慕挽辞与江肆感情本就情非所愿,她总是为慕挽辞叫屈,可却从未理解过她。
眼下马上就要有小主子诞生,知渺知道自己得学会担事,她还要照顾殿下和小主子,所以近日来她十分体贴。
“殿下,午膳想吃什么?奴婢为您去做。”
“这才用过早膳,便要做吗?”
慕挽辞微微诧异,知渺却笑了笑:“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食欲就十分好,一上午的时间过的快,奴婢这会儿去做几道菜,也该到了晌午了。”
慕挽辞低头看向隆起的小腹,心道知渺说的有理。
确实,自从她害喜过后,食欲大增,吃饭都是从前的两倍之多了。
她微红着脸点头:“去吧。”
“那好,奴婢扶您到床上。”知渺搀着她回去,一切安排妥当后才下了楼,去做饭。
却不知,她走后不久慕挽辞便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
自从怀孕,雨露期再也就没来过,可这会儿后颈微微灼烧的感觉,却是跟雨露期似的。
她恍然间,想到了曾经蓝韶说过的话。
未被永久标记过的坤泽,在孕期自然会很少接触到乾元君的信香,故而极少数的坤泽会在生产时犹如雨露期来临,直到这种感觉结束才会生下孩子。
而且这番过程九死一生。
慕挽辞想到这些心里也十分害怕,强忍着疼痛半撑着身子喊知渺,可无奈她在楼下,楼上传过去的声音并不大,知渺并没有立即回应。
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慕挽辞疼痛到眼前模糊的时候,身边才多出个身影来。
知渺是隐约听到慕挽辞在叫她,只是那声音太小,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听出来,便急三火四的上了楼,见到慕挽辞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看着她的眼神更是涣散,吓的她一跳。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着:“殿下…”
“殿下你别吓我,我这就去外面喊人…”
蓝韶和卫念起早就采草药了,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楼梯咯吱咯吱踩的极重的声音,两人心道不好,快跑了几步就看到了满是泪痕的知渺。
“蓝军医…殿下…殿下好像是雨露期到了,可怎么会呢?不是已经…”知渺也十分不解,可满屋子的雪莲香味熏的她头昏脑涨的,见到蓝韶便想着赶紧让她去看。
可拽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蓝韶是乾元,不可随意出入,便又转头去看卫念。
卫念已经放下箩筐,安抚她一句:“别怕,你去找苗统领,院子里需要帮忙的人。”
“好!”
看着卫念沉着冷静的样子,知渺心中自责。
虽然她想着担负一些事情,可事到临头,还是慌不择路。
“卫念,你快上去吧,我会去配些草药,再煮红参水,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上去。”
卫念也很不安,可在听到蓝韶的话之后,心却稳下来不少,暗暗点头便上了二楼。
此时慕挽辞浑身都如烈火一般,信香一股股的往外冒,好在卫念感受不到,直奔床头。
“殿下被怕,蓝军医已经告诉奴婢该人如何应对了。”卫念不慌不忙的开口,试图安抚慕挽辞的情绪,可抬眼却见慕挽辞压根就不急。
像是说什么都预料到了似的,费力的拉住自己的手。
笑了笑,费力的说道:“我…相信你和蓝韶。”
前世她也是这般,也多亏了蓝韶和卫念,才拼死生下了阿越。
今日也应当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便是她的心境了。
那时心如死灰,怀有江肆的孩子让她只觉得屈辱,是生下阿越之后她才逐渐好转过来,有了生活的希望。
而如今,她除了想把顺利生下孩子之外。
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开始想念江肆。
若是这种时刻,江肆能够在她的身边就好了。
只可惜,人是她亲手赶走的。
这样事情,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了。
肚子越来越痛,慕挽辞几乎要把力气耗尽也没生下,关键时刻靠着蓝韶送来的红参水才恢复了一些体力。
信香外溢也有所缓解,慕挽辞这才咬着牙继续。
直到听到孩童啼哭的声音,慕挽辞松了口气,全身的力气才泄了下去,瘫软在床榻上,转头,是卫念抱在孩子在她面前。
慕挽辞看了一眼,微微笑着,却是要昏睡过去。
卫念急的大声喊着:“殿下别睡,小主子还需要您…”
慕挽辞却连应付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直到听到门口蓝韶的叫喊声:“殿下不是希望属下全力保下你肚子里的孩子们吗?”
“双生之胎,又未足十月,若是殿下此刻放弃,过个一时半刻,别说属下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屋里的人不少,来回地热水的丫鬟,稳婆,知渺卫念此刻都停了下来,蓝韶的话掷地有声。
蓝韶的焦急让每个人的心里也都跟着打鼓,害怕,面面相觑。
可谁都不敢轻易的去晃动慕挽辞,只是轻声的在她耳边喊着。
突然,慕挽辞又睁开了眼睛,这一下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她方才昏睡过去的一刻,竟然毫无征兆的梦到了慕泽晟。
是在上京皇宫的花园里,她不过二八年华,慕泽晟则是更小,还需要她悉心教导的时候。
而奇怪的事情,是她怀里抱着孩子。
慕泽晟眼神恨恨的,丝毫不掩饰内心的丑陋邪恶,全部暴露出来给她。
更是要夺走她手中的孩子。
因为梦中的挣扎,慕挽辞醒了过来,也是因为蓝韶的话。
怀有双生之胎,本就在她意料以外,她以为这个孩子会是她的阿越,却没想在怀孕三月的时候,蓝韶告诉她是双生子。
喜悦,内疚,不安的心情让她度过了漫长的五个多月。
所以她不能,也不可以让自己亲手灭了她生的希望。
蓝韶在门外说的那一声声话,全部都击在了慕挽辞的心里,困扰她的噩梦被打散,力气也好像是一瞬间回来了。
慕挽辞眼中含泪,咬紧了牙关。
心中只想着,她还要看着阿越长大,更要对肚子里的另一个负责。
有着这样的念头,足以让她恢复精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挽辞终于又听到了一声啼哭,她的心也终于是放了下来。
她生下了,和江肆的孩子。
第 97 章
生下两个孩子,慕挽辞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微微抬眼只看了一眼孩子,便又昏睡了过去。
根本就没办法喂养,知渺便把其中一个孩子交到了乳母的手中。
未生产之前,慕挽辞便曾说过想要亲自喂养孩子,知渺曾经劝过几次,但慕挽辞执拗,最后她只能退一步,就当做是万全之策留下,慕挽辞这才同意。
而现在正是用得上的时候。
知渺手里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一脸心疼的看着慕挽辞,撇撇嘴只能把慕挽辞仍给卫念,她还要和乳母一起照顾孩子。
因为现下满屋弥漫着坤泽的信香,尽管蓝韶已经在房间四周撒了抑制粉,可也就够屋里的坤泽们带上这么久的时间,所以知渺和乳娘都不敢久留,抱着孩子便到了偏房,屋里只剩下卫念和几个丫鬟。
而蓝韶作为楼内唯一的乾元,虽然本就对坤泽信香别旁的乾元有所抵抗,又有抑制粉的作用,可苦苦挨了近两个时辰也到了极限。
孩子已经生完,照顾慕挽辞的事情不需要她多说,卫念都能做好,她便也去了偏房看两个孩子。
到底是乾元,蓝韶过来的时候除了知渺之外的人多少有些拘谨,知渺便把婢女和乳母先赶走,房门大开的与蓝韶对话。
也知道她是来看孩子,特意给她让出了位置。
蓝韶把早早就准备好的手串拿了出来,左右看看说道:“两个孩子都很平安,只是因为双生又未足月,便小了些,体质也弱了一些。”
两个女孩,蓝韶怎么看都觉得像江肆,可这孩子是慕挽辞苦苦生下,她可不会在慕挽辞婢女面前说这些话。
她要离开东海了,能够亲眼看到有着江肆血脉的孩子平安降生,心中高兴,对两个孩子也更上心。
说完才给两个孩子分别戴上手串,不过手串不同,黑曜石手串辟邪化煞,蓝韶把它戴在了大一些的孩子手腕上。
红翡翠消灾转运,被戴在了另一个体质更弱的孩子身上。
“三岁之前最好不要摘下来。”蓝韶嘱咐了知渺一句,虽然知渺不懂其中奥妙,可东西看着好看,又是蓝韶的一番诚意,她自然道谢,还保证看好了。
孩子降生,蓝韶心也放了下来,同时也开始准备游历之事。
出发前夜更是把卫念给叫了过来。
这几日,蓝韶都会问卫念慕挽辞如何了,所以见到她卫念便下意识的便说了起来,可说着说着察觉蓝韶不对劲。
话少的厉害,便问她怎么了。
蓝韶笑了笑,为她夹菜,如何说道:“明日我就要走了。”
不顾卫念如何惊愕,蓝韶又说:“日后你好好照顾殿下,还有两位小主子。”
卫念连着忙碌了几日,没跟蓝韶好好说过话,却没想她这就要走了,她心里急的打转。
她以为…蓝韶在这这么久,不一定会走了。
那句喜欢含在嘴里许久,卫念还是没有说出口,直到吃完了饭,蓝韶回到书房,犹豫着要不要给江肆写一封书信。
告诉她慕挽辞已经平安生下孩子。
可又一想,如今战事应该已经到了京畿,正是焦灼的时刻,便停了下来。
此战十分重要,她还是亲自过去一趟比较好。
翌日出发时,卫念和知渺都要过来送她,甚至连刚刚能够下地活动的慕挽辞都有心想要送她,蓝韶没让,就连知渺都给劝走了。
她只让卫念送了。
一脚踏在船上,蓝韶转头看着岸边眼中含泪的卫念,心中一软,又回去摸了摸她的头:“师妹,莫要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了。”
“几月悉心教导,是为了殿下和孩子,也是为了我师叔的衣钵有人继承。”
很久之前,蓝韶曾像是开玩笑打趣似的这般说过,可后来…蓝韶未提起过了,时间一久卫念都快要忘记了最初蓝韶教导她是为何。
只知道,她的医术让她为之崇拜,医者之心让她向往。
被叫师妹她有些不服气,斗胆喊她名字:“蓝韶…”
“嗯。”蓝韶轻声答应,见她眼神还是那般,便狠着心说:“我早就心有所属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她又轻拍了两下卫念的头,才让人开船。
秋冬季严寒,海上风大蓝韶行进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慢些,到栾城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底,一路辗转到达京畿的时候,已经是漫天大雪的季节。
多年以来,蓝韶多是在北境过的冬日,这些风雪倒也还算不得什么,却看到车夫冻的不行,到了氺城时哆哆嗦嗦的把东西给她搬到客栈,问道:“蓝医师,这冬月的天十分严寒,不如多休整几日再前往泰城?”
“若是赶上新月到上京,”
“冬月?冬月不是要十二月才是吗?眼下才是十月底。”蓝韶疑惑的发问,车夫嘿嘿一笑解释道:“蓝医师你来自北境却是有所不知,京畿的冬月便是十一月,十二月是腊月,到了一月便是新月。”
蓝韶望着前方的泰城,感叹似的说道:“京畿的讲究还真是多呢…”
“嗨,不过这讲究再多,也怕是要变喽~”车夫也感叹的说了一句,蓝韶侧目看他,问道:“为何这般说?”
车夫见她发问,便也直言:“蓝医师是从氺城之外过来,应该还不知道吧,越国已经不在是越国了。”
“如今,在这上京做主的人变成了原先的那个靖远侯,北境杀神,江肆!”
车夫说起江肆的时候,全是不满之意,蓝韶十分不解,却笑着发问:“江肆…北境杀神有何不好?”
“不好?她又哪里是好…唉!”车夫本很是性情的想要说上几句,可是看到路上的官兵却闭了嘴。
帮着把蓝韶东西放到客栈才说:“陶狗霸道,其家族子弟也都是横着走,要说起来百姓本该谢谢这位杀神的。”
“可若不是当年这位杀神屈辱长公主,何至于被…上京被霍霍成这副样子!”
车夫还在愤愤而谈,蓝韶却一句听不下去,直到他话锋一转,车夫提到慕泽晟:“新年伊始,便是那位曾经的越国皇帝的死期,蓝医师若是到了上京,可以去瞧瞧!”
朝代更迭,无论怎么样始终都会有人不满,车夫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怕是这样想的人也不在少数。
慕挽辞当年若是没有入嘉靖侯府为妾,以她摄政长公主的身份慕泽晟说不定会做出什么。
陶遵也还是会拿捏住他的软肋,霸道横行。
而推翻越国,就算不是今日的江肆,也可能会是南凉,或者是西陲,甚至是慕舒阳一举耳反都有可能。
论错都有,可生活在这个时代,什么才是完全对的呢?——
迈过新年的坎,蓝韶才彻底到了上京,辞别了车夫,一个人在上京城中闲逛。
上次来上京时,与现在已经是大不相同,季节不同,百姓心情不同,守城的将士也是不同。
这一路,她特意未与靖远军的任何一个人联系,便是想要亲眼看看这些。
看到后,她便想了办法递了封书信给苏洵,之后便在客栈等她。
从清晨等到夜半时分,她才等来了苏洵。
外面又开始下雪,苏洵风尘仆仆的来,身后还跟着叶婵一起。
叶婵对她向来有微词,今日见到她也还是一样。
一路陪着江肆从中原打到上京,蓝韶可一直未陪在身边,叶婵看她时有些趾高气昂,倒也没什么。
蓝韶不理她,只与苏洵说话:“江肆呢?我有话要亲口与她说。”
“王爷繁忙…”
“蓝韶,你留在东海不归,到底是把那位长公主当主子,还是把王爷当主子?”
苏洵没挡住叶婵,开口便是嘲讽蓝韶,蓝韶见怪不怪,眼睛看着苏洵问:“我现在能见她吗?”
蓝韶也曾想过,是不是入了京,会不会就有什么东西变了,所以她什么准备都做好了。
江肆不会不见她,却可能会有更重要的事情。
“王爷确实繁忙,所以先让我过来接你到宫中,那些琐碎的事情,可能你要等个一时半刻。”
“无妨。”
蓝韶执着于亲口告诉江肆,慕挽辞的情况,却在走到上京的这一路上有了变化。
现在只需提一提慕挽辞这个人,就知道她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了。
到达宫中,蓝韶与苏洵在一块等待,叶婵过去通报。
不久后,门被从外面推开,江肆迎着风雪赶了过来。
见到蓝韶她的情绪要比谁都激动一些,笑着问她:“你过来为何不早点说?让苏洵去接应你一下!”
“你的那些瓶瓶罐罐可都够沉的!”
蓝韶也笑,见江肆的样子也十分开心。
饭菜都是有北境特色,有江肆在,叶婵的情绪也收敛了许多。
这一路的见闻,让蓝韶颇为感慨,喝了一杯便说:“车夫不曾骗我,上京果然繁华。”
叶婵撇了她一眼,苏洵沉默不语,只有江肆笑着说:“你又不是没来过?”
“上京一直如此,反倒是因为战乱还破败了些,哪就繁华了?”
“可能是我在东海待的久了。”
“那里气候适宜,王爷走的这半年…”蓝韶只是试探性的开口,便见江肆脸色沉了下去。
她不该再提了。
蓝韶抿嘴笑了笑,继续拿起酒杯,坐在对面的叶婵便突然开口:“果然是把那位当主子了。”
蓝韶不接茬,唇边的酒一饮而尽。
她知道,江肆会开口的。
果然,杯子落下就见江肆站起了身,扯着叶婵的领子吼道:“上京待的久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我…王爷…属下并无他意。”她求助的看了看苏洵,苏洵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领子被扯的越来越近,叶婵眼睛都有些充血了,江肆的手也没松开。
最后她心一横,把心中不满全部说出来:“慕泽晟那个狗贼,一天到晚叫唤着要见长公主,说是有长公主在所以您不敢把她怎么样,还说您不守诺言,以当初送长公主到北境为由而要挟您…”
她越说越过分,就连苏洵都看不下去,过去直接打了她一拳。
“王爷和殿下的事情,岂是你能妄议的?”
蓝韶也跟着站起了身,冷冷的看着三人,也当真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上京的事情早就让江肆焦头烂额,处理起来十分棘手,冷不丁的看到蓝韶这般,放下了叶婵的手。
蓝韶来这一趟的理由,她大概猜到了。
只是慕挽辞如何,当真与她无关系了。
她不想关心,也不想追问,更不想蓝韶开口。
第 98 章
苏洵带着叶婵离开了房间,只剩下江肆和蓝韶两个人的,气氛不如刚才紧迫,江肆更是坐下为蓝韶倒了一杯酒。
她的酒方才就没动,所以不许再倒,可是倒完后却很快的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就喝了下去。
接着又是第二杯,第三杯。
在外的征战的日子蓝韶也曾陪江肆走过,确实苦,可却从没有见过江肆这般。
因为长期在外,皮肤已经不如在东海时那般白皙,衣衫也那么利落。
气质更是由内而外的变了不少。
“怎么不喝?”江肆说着话,已经开始倒第四杯了,蓝韶看不过眼,按住她的手,没让她不喝倒是反问:“不等等我吗?”
说完,便松开她拿起自己的酒杯,没有像方才那般一饮而尽,而是只抿了一点便又说:“喝酒伤身。”
“我知道…”江肆应了一声,也抿了一些笑着问蓝韶:“接下来打算去哪?”
这会儿只有她在,江肆的情绪掩盖的不是那么明显,声音苦涩,眼神闪烁。
蓝韶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半年江肆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往西边走,有可能会去西陲。”蓝韶说着自己的计划,江肆听的频频点头。
别的没问,但蓝韶总觉得,江肆在等着什么。
酒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蓝韶不言语,江肆却在喝到迷离时问她:“许久不见,我的酒量是不是好了很多?”
“是。”
“她们…很好。”蓝韶所问非所答,便看到江肆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仰头被酒全部倒进了嘴里,含了半天,辛辣刺激着她的味蕾,缓缓才咽了下去。
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也不责怪蓝韶说的什么话,默默点了点头。
也更醉了,趴在桌上问她:“你多久才会回来?”
“一年半载,甚至更久。”
“如今你这里一切安好,我便也不多留…”
“蓝韶,有你在,总是会让人安心。”江肆突兀开口,把酒杯放到了一边去,挪着自己的手过去:“帮我诊诊脉。”
蓝韶伸手过去,一诊脉便皱起了眉头。
江肆的身体,比之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郁气成结,信香紊乱…”蓝韶说了一半,又看向一旁的酒杯,好心劝她:“别再喝酒了,我临走时会给开一副药。”
“之后,你便把蓝月接过来。”
“过了年她也十二了,是个大姑娘,在你身边我放心些,你…有她看着我也放心。”
“好,听的你。”江肆缓缓的起身,自己辩解:“我也,没有经常喝酒,不过是有一次在夜间突袭,太冷了,喝酒暖身。”
战事那就有容易的了?
蓝韶自然理解,可也希望她的身边有人照顾。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记得听蓝月的话,没吓唬她。”
“她害怕你。”
“为何?”
“因为…你曾救了她,又想杀了她。”
蓝韶说完深深看了一眼江肆,让她因不解而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缓缓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定然会善待蓝月的。”
“不过嘛,这人不该是接到上京,应该是到幸城。”
“不知你听说没有?我在幸城建了都城,今年底便会彻底完工,临时的宫殿会在年后可以搬进去。”
蓝韶一路过来,完全没听到这消息,惊讶了一瞬便又问她:“为何在幸城? ”
江肆没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夜落繁华的上京说道:“因为,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上京皇宫。”
“更不喜欢,这里太远。”
蓝韶没问距离哪里太远,只是扯着唇角笑了笑,便也跟着她一起站在窗边。
“我本来想给你带点东海的榴莲,却又怕你不想吃。”
“怎么会?我十分喜欢,你又不是不知道。”
“回到幸城,你可派人去东海取…”
“不取了,虽然十分喜欢,可既然吃不到最新鲜的,不要也罢。”——
蓝韶在上京一住几日,也真正的感受到了江肆如今的忙碌。
破败的城池需要修缮,越宫后妃需要处理,慕泽晟时不时的闹事,有用的大臣们需要降服。
还有破城之日不知道去哪的陶遵以及族人要寻找。
江肆有心留下她过年,可破败的样子也没有年味,便就作罢。
有空之时便会在蓝韶所在的房间说话,也当真听她的话几日未曾喝酒,按时服药身体好了些许,只是说着话,苏洵过来禀告。
内阁大臣,文老爷子求见。
此人乃是越国老臣,历经先帝一朝留下的肱股之臣,性格倔强迂腐,不会变通。
慕泽晟在位时常常收到冷落,却也因为其人是世人认可的大儒算是善待,江肆如今也不知道拿他如何是好。
降服不了,又怕发狠了最后又会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头,偏偏文老爷子还难缠,总是要辨上一辨。
一提起这人江肆就变的有些焦躁,蓝韶见此想要宽慰她,江肆却突然站了起来,眼角猩红盯着她,之后又在屋里走来走去。
“你说说这老爷子是想要干嘛?慕泽晟和陶遵在朝堂时,他怎么不辨?”
“偏偏我来到了这上京,慕泽晟陶遵都下马了,他跑出来了!”
像文老爷子这种人,向来是最难处理的,可…
江肆也不至于如何吧?
看到她暴躁的样子,蓝韶皱了皱眉,不多久江肆倒也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夺门而去。
蓝韶还想喊她,却见门口站着的人除了苏洵之外,还有南宫媗。
且江肆对她没了之前厌烦的感觉,看了一眼她便跟着走了。
几日之后,蓝韶再没见到江肆,直到她准备离开上京时,江肆才再次出现。
亲自送她到门口。
蓝韶问了一句:“文老爷子的事情如何了?”
“无事了,他不过就是闹一闹,想要表现自己这个当世大儒,怕我真的对他下什么杀手!”
江肆扯着笑说,可神情中却满是疲惫。
也不知是为何,这一次见到江肆总觉得她疲惫不对劲。
诊脉却也什么都没诊出来。
分别时,蓝韶又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见到又精神头足了一些,甚至还要骑马送她。
“别送了,京中事情多,局势刚刚稳定你必须要趁热打铁。”
除了那些琐碎的事情之外,在上京的这几日,蓝韶也看的出来慕舒阳蠢蠢欲动,并不十分安分。
江肆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看的出来。
她到底是慕氏皇族,慕泽晟被囚禁宫中,多是她去看望,而且那些迂腐的忠臣对待慕舒阳可比对待她江肆客气的多。
可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改变的,江肆还是想送送她。
苏洵和叶婵虽然也一心为她,可到底不如蓝韶,能说几句知心话。
她是舍不得蓝韶的,也不愿意让蓝韶走。
可每次提起此话的时候,蓝韶总是欲言又止,说是有事要做,必须要走。
“我会,尽快回来的。”
“别送了。”蓝韶有些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江肆,话说的多了,她对她的依赖更重。
蓝韶倒也愿意为她做许多的事情,比如留在东海照顾慕挽辞生产。
在东海时,她完全可以命令自己随她走,也可以毁掉那药物,可却是只得一句随便。
奉主之命,蓝韶义不容辞,今日离开也更是理所应当。
“我真走了。”
这次蓝韶没在等她说话,直接策马离去。
等到离开上京城门远了一些,才回头看了一眼江肆,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城门之外。
而她身后却不知何时冒出了一行人,跪在她的身侧说些什么。
看了许久,直到江肆转身回城门,蓝韶才离开——
离京数月之后,蓝韶在西陲边境某地小住,听闻西陲王与靖远军在簇城发生冲突。
簇城乃是西陲距离北境最近的一座城池,与靖远军的战争发生在此处倒是正常,却不想…
她听到的是,江肆生死不明的消息。
江肆向来警觉,必然不会轻易被人所害。
上京分别之事历历在目,江肆疲惫至极的样子,让蓝韶心中了不好的预感。
而此次事情又事关西陲王…
左右思索一番,蓝韶把收拾起了自己的行囊,离开了住处,往蔟城而去。
江肆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
远在东海的慕挽辞自然也是知道了的。
她与萧素以及个岛主商谈了事务之后,便照例回到别院陪两个女儿。
如今她们八个月大,正是活泼可爱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阿越长得大了些,十分粘人,见她回来便从知渺的身上离开,要慕挽辞。
“阿…娘~”叫的含糊不清,慕挽辞满是笑意,接过她之后,便低头看着被卫念抱在怀里,安安静静看着她的阿梧。
双眸黝黑,有些倔强,模样长得十分像江肆。
慕挽辞弯下腰,温柔的问她:“阿梧,为何不到阿娘这里来?”
阿梧摇了摇头,眼神怯怯的看着她怀里的阿越。
两个都是她亲生的孩子,她心疼阿越,自然也心疼从小便体弱的阿梧,只是阿梧从来不像阿越那般粘人,有乳母带着能够安安静静的入睡,有卫念或者知渺陪着,也能安安静静的玩。
不像阿越,就会粘着她。
这也反倒让慕挽辞心里不是滋味,想要亲近自己的女儿。
她把阿越放在地上,伸手去抱住阿梧。
阿梧不像阿越那般喜欢主动亲近她,倒也不会躲闪,乖巧的被她抱住,腼腆的笑着。
慕挽辞心下一软,看着与江肆十分相似的面孔有些出神。
想着晚些时候给两人做些什么好吃的,却没想刚刚离去不久的萧素来到了别院。
慕挽辞也没当回事,便问她何事。
如今在岛中她一直负责与内陆的消息传递,许多事情也都是靠着她慕挽辞才知道。
比如江肆已经攻破上京,在幸城建立都城。
陶遵父子逃离上京,其实是依附了西陲王。
还有南凉王室的丑闻,南凉王妃竟然生下了南凉世子的儿子。
所以此刻她过来,必然也是带着这样的消息,慕挽辞没想着让知渺和卫念把孩子带走,无非就是一些听完就一笑而之的消息罢了。
却没想,她看到走近了的萧素神色不明,欲言又止。
慕挽辞心下不妙,放下了阿梧,走过去问她:“可是…发生了何事?”
“算是吧。”萧素猜不透慕挽辞对那个已经走了许久的江肆是何感情,但这消息…也该告诉她。
“内陆传来的消息,江…北靖王江肆她,在与西陲鏖战时下落不明。”
“如今是,生死…难料!”
第 99 章
“阿…娘~”
阿越软软的声音响起,慕挽辞才回过神来,可还没来得及应她一声,就见阿越胖乎乎的手指着到了她的脸上,慕挽辞轻轻抚上去,触到一片冰凉。
她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阿越正仰着头想要帮她擦拭,费了好半天的力气也是够的够不到,小眉毛皱的紧紧的。
“阿越,阿娘没事。”阿越却不信似的,气鼓鼓的看着萧素。
在她眼中,萧素便是让阿娘哭泣的罪魁祸首。
阿越粘人,偶尔也会露出不合时宜的小大人模样,比如对待阿梧就是,只是曾经无意识的刮伤过她的脸颊,阿越便凶巴巴的叫嚷,还要伸手去抓阿梧。
阿梧本来胆子也不大,被阿越这样一吓,更不愿意亲近她,也害怕阿越。
慕挽辞对此无奈,怎么说阿梧都不想听,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她在自己情绪不对的时候,也会眨着自己的黑眸看着她。
“阿娘没事。”慕挽辞又转头看向阿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阿梧点了点头,乖巧的站在她的身前拉住她的手。
萧素却是在一旁苦笑,这倒像是她做错了似的一般。
不过这两个丫头的性格她倒是也领教过几次,阿越性格张扬却十分记仇,阿梧软糯寡言,却十分贴心。
慕挽辞也是好福气的,只是…
感情路不顺了些。
江肆的消息在她听到的时候,就想到了许多次在船舱上看到的孤寂背影。
几乎是到了江肆离开东海的日子,慕挽辞都会到那里站一站,风雨无阻。
两人之间的纠葛到底是为何她不清楚,可江肆的离去确实也是给慕挽辞带来一些影响,生过两个孩子后,慕挽辞却与岛上许多生产后的坤泽拥有了那丰盈的身材完全不同。
她太消瘦了,好几次萧素都怕她站在船舱的时候被海风吹走了。
“我知晓了,你先回梧州岛吧。”
“我可能会去找你。”慕挽辞没什么表情的说着,便要把萧素赶走。
萧素也没多说,带着身边的人直接离开了。
她猜想的到慕挽辞会去找她,主要原因自然东海漕运的事情。
自从江肆离开后,慕挽辞便一直在与几位岛主取得信任,直到她生下孩子后,东海诸岛已经形成了小有规模的商会,慕挽辞为会长,诸岛岛主为分会长,日常事务都要在梧州岛开会决定。
此举是因为梧州岛在东海中心,也是因为慕挽辞给她的几分薄面。
平日都是每月十五日开商会会议,甚少有更改的时候,而这次怕是要改了——
看着萧素离开后,慕挽辞吩咐卫念去放信鸽,通知各位岛主明日在梧州岛见,会议提前。
而后又与卫念一起抱着阿越和阿梧上了楼,看着两个可爱的女儿心中犹豫不决。
知渺见状,大着胆子问她:“殿下可是…要离开东海?”
生下阿越和阿梧后,慕挽辞几乎就没有闲暇的时候,头一个月亲力亲为的照顾孩子,她和乳母都只是帮衬着一些,卫念则是照顾几人的起居,再后来除去处理岛中事务的时候,慕挽辞也都是亲自喂养,尤其是是阿越,除了必要时,很多的时候旁人谁也不跟,阿梧倒是还好些,她们几个人都能换着带。
“您这一去,两位小主子…”知渺担忧的说着,尤其是把目光放到的阿越的身上。
慕挽辞自然也是清楚,阿越…离不开她。
阿梧…
她目光放到阿梧的身上,阿梧不似阿越,到现在都扭着往她身边去,阿梧只是轻轻拽着她的手,似乎也知道她要离去。
“我都带着。”
“殿下!”知渺一听她的话便觉得不妙,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大:“外面正是战乱的时候,您把两位小主子都带着…”
“若不在我眼前,我更不放心。”慕挽辞眸光黯淡,她也知道孩子才一岁大,长途跋涉并不适合。
可没有办法。
听闻江肆的消息后,慕挽辞便坐不住了,阿越和阿梧不在身边,她心里也不踏实。
“我…就是去寻一寻她,若是她安好,我便回来。”
慕挽辞微微撇过头,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知渺虽然不清楚当年的事情,可她心里却是知道,江肆…是被她亲手赶走的。
如今再想要去把人找回来,实在是没脸面。
可自从阿越阿梧出生后,她每日对着阿梧那张跟江肆极为相似的脸,总觉得一切十分虚幻。
前世虚幻,今世与江肆相知相识的日子也极为虚幻,时间久了,她渐渐都快忘记了前世的苦,想到的也都是今世的甜。
‘江肆’与江肆的不同。
前世与今生的不同。
阿梧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已经在过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如今她在东海,而不是在清漪殿,四周破败,日日被拿捏的日子。
阿越更是…好好的生活在她的面前。
所以不管她与江肆到底会如何,她现在只希望江肆能够好好的活着,若是不能…
慕挽辞一阵恍惚,江肆笑着给她熬粥的时候又浮现在眼前,她握紧了手指,心中告诉自己。
没有不能,江肆必然会活着!
她转头看向还要劝她的知渺,吩咐道:“你去找任九,让她安排出海的事宜…
“算了,还是让卫念去吧。”
这一年多来,任九在岛中逐渐有了威望,而且她熟悉海上,让她来安排是最好不过的。
只不过任九对坤泽十分排斥,她每次与之对话倒是都会听,可却十分费劲,不如让卫念去。
“殿下,您当真想好了?”知渺一再追问,慕挽辞闭着眼点头,坚定的说:“想好了。”
作为婢女,知渺自然在意慕挽辞是否会有危险,但更多的是顺从。
她不再言语,而是去找卫念,让她去前院找任九。
一切都在按照慕挽辞所想的方向发展,第二日商会会议也十分顺利,结束后她走的晚些,让萧素联系书院的特使,伪装在队伍当中与他们一路前行。
这一趟她还要带着阿越和阿梧,自然是比只身一人多了许多担忧。
萧素听从她的安排,可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属下有话就直说了,北靖王并未称帝是因为来不及,可实际上就是一国之君了,国君失踪,靖远军定然会拼尽圈里寻找,您这一去…”
“多半是找不到,而且就算找到了…”
“也未必会如您所愿。”萧素还真的是直说,简直说在了慕挽辞的心上。
如她所愿…
那或许是她从未知道前世的事,那也就更不会赶走江肆,她们会一起看着两个孩子出生,共同抚育,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天各一方。
只有在江肆不见了的时候,她才有勇气去找一找。
想过不去吗?
想过的。
从听萧素说江肆生死难料的时候,她就想过。
可想完之后,她看到阿梧那张像极了江肆的脸时,她便开始心疼,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那般疼,只有想到要去时,她才好受了一些。
“无论找不找得到,我都想去。”
“也该去。”
“她…是阿梧的母亲,阿梧还得见到她。”
言尽于此,慕挽辞还是这般想,萧素便也就不劝了。
不过她还是争取了一些其他的。
“殿下想去,属下拦不住,可两位少主还小,经不住舟车劳顿,而且此去危险不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你就不怕后悔吗?”
知渺劝过,卫念也说过几句,但谁都没敢如萧素这般说话,说的慕挽辞心都颤了一下。
若是…真有意外,她自然会后悔。
“容我…再想想。”
阿越和阿梧在东海比在哪里都要安全,慕挽辞自然也是十分清楚,只是这一去她舍不得。
可她也如萧素所说,也怕会发生不可预料的时候,毕竟她们还太小了——
最后出发时,慕挽辞把阿越和阿梧交给了知渺和乳母,她只带着卫念还有武婢,以及众多书院特使出发。
慕挽辞的一意孤行到底谁也没阻止的了,萧素也只能在安排特使的时候,多派了几位在阿越和阿梧的身份保护。
第一次离开东海的两个小孩十分新奇,阿梧都没了平日沉默的样子,坐在姐姐身边也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慕挽辞则是在一旁温柔的看着她们。
目的地是在西陲,沿途也比慕挽辞想象的安全许多。
自从江肆失踪之后,靖远军非但没乱,甚至还在苏洵的带领下更加团结,连着攻破了西陲簇城及周边五六座城池,归置的速读也十分的快。
慕挽辞赶了两个月的路,到了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
江肆就是在这里失踪,她便也在这里寻找,租下房子把阿越和阿梧交到知渺和乳娘的手里,留下一部分武婢和特使,剩下的都被她带去找江肆了。
早出晚归,一连数月,只要一日没有江肆的消息,她心中便还有希望。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直到寻遍了几座城池时,特使纭雅忍不住发声:“殿下,可要去大漠找找?”
“西陲边塞的大漠,传闻常年无人,可属下曾听说过那里偶尔能够看到几处炊烟,可去试试?”
纭雅的话让其他几位特使以及卫念都瞪圆了眼睛。
大漠凶险,怎可轻易尝试?
倒是慕挽辞十分冷静,城池寻遍了,那就只有大漠。
可大漠广阔,靖远军的人也曾多次出入,都并未有过结果。
她能找到吗?
慕挽辞犹豫的时间颇长,到第二日清晨十分她找到纭雅。
“大漠的路,你可熟悉?”
“还好,属下曾去过几次。”纭雅冷静的回答,看着慕挽辞闪烁的眼,低下了头。
半响,慕挽辞才说:“准备行装。”
说完她便去看了阿梧和阿越。
离开东海也又几月,阿梧也会说话了,只是说话甚少,每日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她,更是不会粘着人,倒是阿越分别的时间像是十分难熬似的,见到她就会挤着坐到她的话里。
说话也十分像撒娇:“阿娘,什么时候去玩?”
“阿娘还有事情,等忙完了…就带你们去玩。”
阿梧不找她,她自然也要带上阿越,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阿梧却是抿嘴低头,又轻轻攥住她的手。
就算她不说,才一岁多的孩子,也是会想阿娘的。
慕挽辞分别亲了亲阿越和阿梧,告诉她们自己可能会出门久一些,又哄了半天才出门去。
她出门依旧只带着卫念,与到受伤的情况也能照应一二,而且卫念性子沉稳,跟着放心——
一路往大漠而去,慕挽辞穿着胡服撒了许多的抑制粉,行动十分方便,只是寻找了许多地方,仍旧是一点消息没有。
遇到绿洲时,一行人留下灌满水带,休息片刻。
纭雅速度快,先他人一步准备齐全,走到了慕挽辞的身边去:“殿下,再往深处属下也无法保证能带着人出来。”
“可还前行?”
慕挽辞看向身边疲惫的武婢和特使,心中犹豫一瞬,开口道:“那就前行到你有把握回去的地方。”
旁人的命也是命,再深处不能走,可附近还是要找一找。
纭雅领命,便带着一行人离开此地。
偶有风沙吹过,慕挽辞微微眯起了眼睛,捂住了侧脸。
而方才休息的角落里,此时却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一个人显然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看着离开的一行人,抻了个懒腰。
此人正是江肆,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之前,她还离不开这里,取水时来小睡片刻,就算是放风了。
第 100 章
江肆从绿洲离开,一路向东,完全是与慕挽辞相反的方向。
约摸过了两刻钟,她进入了一座庭院,把取来的两桶水倒入水缸当中又接着要往绿洲走,这时屋内却传来一道奇怪沙哑的犹如老妇的声音:“又去偷懒了?”
江肆对这声音并不陌生,笑了笑说:“就是打了盹,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沙漠水少,住的人就更少,一天都是为了生活而奔波,早起江肆要去挑两桶水,作为一天的用处,傍晚之前还要取两桶水。
这人极为爱干净,每日还要沐浴。
反正都是她去,自然也会给自己准备洗澡水,偷懒什么的…
她觉得不打紧。
也确实,屋内的人没再吭声。
江肆简单做了晚饭,送到了窗边。
相处半年以来,江肆还没见过这位的脸,但她知道,她定然是没有她声音那般老,甚至可能年纪都不如自己大,也就是双十年华的样子。
因为偶有一次,她曾看到过一次这人伸出手来拿晚餐的手。
挺白嫩的。
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种身份,可归根结底还是救了她,也就没想着拆穿,该到她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若是不该,那就算了。
毕竟她同意了这人的请求。
离开大漠之后,不会让西陲王的活着。
但其实,她不请求,江肆也会这么做的,毕竟她能够遭遇这些,跟西陲王脱不了干系。
跟她身边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自从那次夜袭后,终日都有人把酒送到她的面前来,在上京的时候尤甚。
直到战前甚至都有人给她递酒。
本该答应蓝韶少喝酒的话还做成,答应了她把蓝月接过来的事情也只进行了一半。
好在也没算是辜负她,人被送到了幸城裘寒那里去,安全无虞。
也就是她,在战场上骑着马,本该奋勇杀敌,却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到了西陲军的包围圈,急中生智逃过一命,摔在了这大漠的边缘处。
再醒来,就是在这庭院里,蒙着黑布的人把她救了。
告诉她,所中之毒是西陲王室的毒药,一开始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之处,反倒还会让一日的疲惫消失不见,可时间一久弊端也就显露出来。
江肆听闻她说这些的时候,也开始回想。
确实如此,甚至在征战快来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一日不喝一杯,哪里都不对劲。
分明是上瘾了!
戒断的办法,也全部都是由她来安排,还有大小外伤也是,就是拿药和蓝韶的不一样。
没办法,她颠沛流离至此,能够遇上救她的贵人十分不易,虽然有条件,但江肆也十分感激她。
“老医师,要不要吃点宵夜?”
沐浴过后,江肆没回到她的房间,而是在院子里把白日顺手抓的火鸡烤了,滋滋冒油的香气她就不信谁会闻着不馋。
果然,她话音落下没有半刻,屋里传来声音:“放到窗前。”
“好嘞,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要多久才能离开这?”
方圆十里都难找了个人来,除了每月定期出现换物资的年轻乾元,她几乎就没见过别的人,想要传递消息出去,那年轻乾元也说有规矩在,只换物。
她想离开,是因为知道苏洵和叶婵他们定然是着急的,甚至蓝韶也可能早就知道了,也在四处寻找她。
或许慕挽辞…
也会高兴吧,终于能如她所愿了。
“半年。”
“再有半年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沙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江肆的思绪,她转头看过去,边把干净的盘子收走便问:“就不能快点?”
“能,如果你不怕,现在就可以离开。”
江肆当然怕!撇了撇嘴她没在说什么时候离开,而是问她还要不要吃。
“要吃,鸡腿。”
言简意赅,要最好的那块肉。
而且江肆如果没记错,刚刚就给过她一个鸡腿了!
算了,接下来的治疗还要继续,别逞强了。
她割下鸡腿,又递到了窗前,然后开始吃属于自己的两个鸡翅膀,津津有味的吃完,看到窗外放着一个药包。
江肆擦了擦手拿了过来。
不等屋里的人说什么,江肆就自顾自的说道:“一定要熬熟,熬烂,我知道。”
这包药就是专门给江肆治疗用的,里面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受伤严重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几乎每天都泡在这药浴里面,是逐渐恢复意识开始活动之后,她才变成了隔日一泡,现在已经是五日泡一回,熟能生巧,现在江肆都可以照顾自己泡药浴,时间把控的都十分好。
“在泡五个五日,十个十日,你就可以离开了。”
“你算对了吗?这些结束没到半年吧?”
“差不多。”
谁拿药谁说了算,江肆也不会再犟,拿着药包就去了隔壁的房间。
她得好好睡一觉,明天可还要泡上五个时辰!——
每日泡泡药浴,无所事事的日子过的极快,也让江肆感受到了这几年从未有过的休闲,担忧之后她便开始习以为常,苏洵立得住,靖远军无需过多担心,她也早晚有一日会回去。
就算,真的有什么变动,那也无妨,凡是她在乎的人都要比她更安全。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的十分快,按照她来到这里算起,应该是到了冬日。
最后一天的药浴泡完,江肆便开始收拾她为数不多的行囊…
不过是几件破烂的衣裳,然后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她是想要道别的,却没想还没敲门里面的门就被打开,一声黑衣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与你同行。”
江肆皱了皱眉:“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不管你去哪里。”
“直到你打败西陲王,我就不会再跟着你了。”
目标明确,让江肆无话可说。
从被救起的那天起,江肆就知道,这人绝对是认识她的。
所以藏了很久的问题,还是问了出来:“你到底是谁?”
她起初是想不到是谁,可屡次提起西陲王,让她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
只是行为举止,两人又十分不像。
面前的人给她最多的感觉,就是安静。
完全不像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该知道的时候,你定然会知道。”
“现在,你只需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必多问。”
“我一定会打破西陲王朝…手刃西陲王!”近一年受的苦她也要还回去的。
药浴虽然有治疗的作用,可每一次泡都简直要她的命,炙热水侵蚀着她的皮肤,每次泡完都像是蜕了一层皮,更不要说曾经受的外伤。
后肩贯穿伤,她的手臂至今都没有恢复往日的力量,天气不好时还会酸痛。
西陲王,慕舒阳,还有南宫媗…
她都不会放过的。
“不需你手刃,把他交给我。”
“再加一个要求,带我一同离开,安排一个在北靖王身边合适的身份。”
“你果然…”
“自然,不然我为何费尽心思救你?”
“相处许久,我对你也算了解一些,救命之恩,你会报的。”
面前的人好似笑了笑,只是她带着面纱只能看得见眼角的幅度罢了。
她说的确实对,这些要求…其实不过分。
一个合适的身份,西陲王也一定是死,交给她也无妨。
公平交易,倒时自己也不会觉得欠她什么。
“成交,不过你不能乱来。”
“放心,我目标明确。”——
从大漠离开的路程比江肆想象的还要远一些,骆驼行进的十分慢,到了新年时两个才到了西陲边塞最近的一座城池,密城。
这里黑市交易十分发达,江肆被她带着换了不少的东西,还有两匹快马。
“我打探到消息了,靖远军驻军簇城。”
簇城,靖远军与西陲鏖战之地,西陲除西都外最繁华,人流最密集的城市,靖远军能够驻军在此,看来这一年的战绩也还不错。
江肆下意识的笑了笑,却被无情的打断:“别高兴的太早,西陲很大,不似越国,丢几座城池无伤大雅。”
“能够让西陲经久不衰的秘密,相信蓝韶都跟你说过。”
提起蓝韶,江肆更敏感了一些,死死的盯着她隔着黑纱的眼睛,盯到她不自觉的避开。
江肆也收了眼神,笑道:“之前都是你我二人,没有个称呼倒也不打紧,可如今人来人往,我对你…总该有个称呼吧?”
“叫什么好呢?”
“蓝钰。”
江肆只是试探性的问问,本没想到她会回答,还有一个较为熟悉的名字。
“你姓蓝?”
“嗯,西陲许多姓蓝的,不是与你身边的那人有关系。”
她早有的解释起来,江肆倒觉得有趣了。
看了看她,笑道:“我没想你们有关系,姓江的更多,也不是每一个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蓝钰皱了皱眉,一句话都没说便拂袖离开。
江肆跟在她的身后走,亦步亦趋,耳边都是十分陌生的西陲地方语言,却在遇到一群人的时候听到十分熟悉的口音。
她下意识的歪头看去,身上穿的衣服倒是西陲风格,可发式却是越国独有出嫁之人的发式,身边还跟着两个武婢。
停住脚步,前面的蓝钰有所察觉,回头问:“你认识这些越国人?”
“我…不认识。”只是背影有些熟悉罢了,不过没有必要和她说。
江肆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和那几人即将错过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原本十分熟悉,现在却有些陌生的声音:“江肆?”
语气中是不确定的,江肆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不受控制的停住了脚步。
她没回头,却知道这是慕挽辞的声音。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