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慕挽辞回到清明偏殿时已经是深夜。
她以为阿越和阿梧都已经睡下,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却没想两人却是醒着的,正一左一右的坐在卫念的身边,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慕挽辞去太医院时,卫念正好与蓝韶在一块,见到慕挽辞的样子吓都要把她吓死了。
几人再次回来的时候,卫念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江肆,她面色极差的躺在殿门中,阿越和阿梧跟在桑枝的身边一同守着她。
阿越倒是还好些,不过是小小的脸皱成一团,阿梧却是哭红了眼睛,紧紧的靠在阿越的身边。
等到她们几个人到了之后,她把阿越和阿梧带回偏殿哄了好久才好了一些。
而她也知道,慕挽辞在正殿门前待了许久。
阿梧想要亲近她,却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不敢多言。
阿越更是一直都在沉默。
只有她,能够壮着胆子跟慕挽辞说上几句:“殿下,有蓝军医在,你无需担心。”
“嗯。”
慕挽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敷衍的答了一行,之后行动极为缓慢的站起身来,从她的怀里把阿梧接了过去。
阿梧的胆子小,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就害怕了,这会儿抱住慕挽辞的脖颈不肯抬头。
慕挽辞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走到一边去看阿越。
伸手也摸向她。
心中却都是想着,方才在殿门外发生的事情。
她本是念着江肆,满心不安。
“殿下,你怎么了?”
慕挽辞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卫念看在眼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跟随慕挽辞进宫的人只有她,也就她还能问些体己话了。
江肆的身体确实让人担忧,可慕挽辞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
破烂的衣裳还穿在身上,尽管幸城天暖,可也遭不住她这般啊。
“殿下…奴婢去给您烧些热水,沐浴后便睡吧。”
“不用,我自己去,你哄阿越和阿梧吧。”慕挽辞闭着眼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卫念不敢多说,因为她知道有些话多说无益。
赖在这里的日子,其实不算多好过,若不是因为在北境生活过,还有现在生育了阿越和阿梧,怕是她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出了房间,慕挽辞烧开水,褪下衣物泡进了浴桶里。
江肆下手不轻,除了后颈之外她的手臂腰间也有些青紫,可当时只觉得后颈有些疼,完全没想到这些地方也伤到了,放松下来才知道是疼的。
可也比不上她如今的心疼。
她只是守在门外不愿离去,期望着江肆能够喝下她煮的粥,发现她藏在碗下的东西,却没想竟然听到那些话。
可如今却觉得十分可笑,她与江肆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而走到今日这步呢?
她方才只顾眼下,却忘了过往的那些事情,江肆如今能够坚定的选择蓝钰,她功不可没。
还有那句,去母留女——
因为蓝韶用药的关系,江肆在不久后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天色大亮。
蓝韶在她身侧,那碗粥还放在桌上,应该是温了一晚上,这会儿还忙着热气。
蓝韶见她醒了便端粥往她嘴边放。
江肆扭过头,不愿意喝,还有些带着情绪的质问她:“这残羹剩饭的,有什么可喝的?偌大的新都难不成还做不了一碗粥?”
“杜绝浪费,物尽其用,是陛下您登基后便立下的规矩,难不成现下要自己打破?”
蓝韶语气十分平淡,却怼的江肆无话可说。
她本就不是那种喜好享乐的人,就算是登基了,可国事未稳,前线的将士们依然是缩衣节食,她怎么可能铺张浪费?
这几年来,花费最大财力的事情就是修建新都,甚至还有一部分资金是出自北境富商,如今北靖国的第一家皇商游家。
不过幸城内依旧是百废待兴,虽为皇城但多年闭塞,目前最大的商机便是漕运开立,从北境运粮过来,送往西陲边塞以及周边城市。
发展难度自然是不小的,除了必要开支,江肆确实是能省就行。
不喜欢多人伺候,宫中除了内侍便也就剩下桑枝,与从前在北境无异,只是宫殿多了,洒扫多了一些。
思来想去,江肆定睛看着眼前的蔬菜粥,粮食是她宫里的,庖厨等一切用具也都是,她有什么可较劲的?
“我自己喝。”江肆伸手伸手便把粥拿了过来,张开嘴喝进去了一大口。
一碗粥很快喝光,江肆有些意犹未尽。
她饿的厉害,一碗粥压根就不当回事,眼下她想吃更有滋味的东西。
多年想出,蓝韶也了解她的口味,把碗拿走笑了笑问:“陛下中午,还想喝什么粥?”
“还喝…粥?”
“这样大面积的伤口,饮食要清淡,喝粥甚好。”
“不过这粥,却也是药膳。”
江肆没搭话,基本上是默认了,蓝韶笑了笑开口要说慕挽辞去太医院找她的事情,只是开口说了个昨日,江肆的眼睛却发直的看向她的身侧。
蓝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除了慕挽辞送来的粥之外,还有一个血红色的扳指。
看着十分眼熟,还没等她看清楚就听到江肆嗤笑了一声,问她:“你想说什么?昨日慕挽辞和你一起把我送回来的吗?”
蓝韶一怔,她倒不只是想说这个,江肆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继续说道:她气恼的瞪蓝韶,控诉她:“你又在偏帮慕挽辞!”
在蓝韶的面前,江肆还是从前的那副模样,似乎只有对慕挽辞不一样了些。
她拿过扳指,颇有感慨的说道:“记得在东海快要离开的时候,慕挽辞不愿意碰我送过去的任何东西。”
“不见我,抗拒我,甚至…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她可能自己也不清楚,冷漠的外表下透露出来的都是恐惧,所以我…”扳指被她紧紧的窝在手中,话也戛然而止。
“所以,我把扳指送还给她了。”
“如今嘛,倒是都反着来了。”
最后,扳指被轻轻的放在了餐盘上,江肆闭眼躺在床上,如何处置这扳指也没说出来,蓝韶自然也不会多言。
蓝韶在一旁磨药,淡淡看着她没说话,心中却是十分无奈。
关于慕挽辞的事情江肆并不愿意听,可有些事情,她早晚也还是得知道。
那便到那一日再说。
后来养伤的几日,江肆也同样不提慕挽辞和扳指的事情,慕挽辞也还是会送粥,甚至蓝钰也来过几次。
江肆倒是还帮蓝钰说了一句话。
毕竟当初是她非要让蓝钰给她用的止疼药,可蓝韶冷着脸,话都不想跟她多说一句。
送饭菜过来的两人,谁都没进过这门,因为江肆不想见慕挽辞,她也不想见蓝钰。
除非等她好了之后,江肆想见便见——
江肆不是听话的人,蓝韶清楚这点,却没想过在第二日,蓝钰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照常治疗,查看了江肆后背的伤,转头就看到蓝钰端着那碗杂粮面进入了殿门。
声线沙哑低沉的说着:“江肆,吃面。”
她那么明晃晃的进入殿中,江肆也极为自然的接过面。
仿佛蓝韶像个外人似的。
隔着纱笠蓝韶看不清楚蓝钰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得到,她是在挑衅。
蓝钰救过江肆的性命,在西陲大半年的时光都是两人在一起的,有些情分也确实不是她说几句,就能消散的。
那样,江肆倒也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或许听从她的话,不再用蓝钰的药就算是她的提防了吧?
可她还是有些气恼的,没与江肆多说几句话,便匆匆的离开殿门。
只是踏出去的那刻,她恍惚中听到了蓝钰在说话:“浔阳伯传话过来,宜王得知前朝长公主在此…”
后面的话声音太小,蓝韶想听也听不清,索性便不听了,迈开腿准备离开清明殿。
却迎面撞上了送奶香糕的慕挽辞。
这些时日,她每日还是会把粥,或者是从前在北境才会吃的东西送到江肆的寝殿中。
满心都在关心江肆的身体。
可江肆什么都没碰过。
她也会问询蓝韶,江肆的情况,有几次蓝韶想说起她的情况也都会被打断。
今日也是如此,蓝韶见到她只开口说了一句:“殿下受江肆的信香影响,雨露期会发作的更加频繁不说,还会在不久后…”
“蓝军医,江肆用膳了吗?”
慕挽辞打断了她的话,之后低垂着眸,事关自己的话,像是完全不想听下去。
蓝韶觉得心累极了,一个两个都不听话,早晚都有苦吃!
“用过了!”她沉下脸说了一句,便要离开,不过走了几步看着慕挽辞失神的样子还是心软了,停下脚步又对她说:“若有任何不适,去太医院找我。”
“多谢蓝军医。”
慕挽辞虽然是在谢,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真情,蓝韶回头看她,见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殿内。
这几日江肆几乎都在休息,只有她能够清楚的看见慕挽辞和蓝钰的种种举动。
蓝钰隔一日便会送杂粮面,送过来看着江肆吃完便走。
慕挽辞却是会苦等在殿门外,因为只有蓝钰来的时候,江肆才会让她开门,慕挽辞来叫门,都是紧闭不开的。
顺势送进来,其实她也清楚,江肆不会吃。
可仍然是坚持不懈。
蓝韶没那份劝得动谁的能力,便谁都不劝,任由她们折腾。
不过还是主动说了一句:“江肆的身体,好很多了。”
说完便走,慕挽辞也才抬起头看。
皱了几日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
她把做好的奶香糕放到了殿门口,便转身回到了偏殿。
之后两日慕挽辞还是是执拗的坚持着把粥,或者一些从前在北境才会吃到的东西送到殿门口。
把那日听到的一切都忘了似的,只想担心江肆的身体。
她会趁着蓝韶出来的时候,继续询问江肆的情况。
却也会在蓝韶略微有些担忧她的眼神当中,选择无视,继续回到偏殿做她想做的事。
慕挽辞很多时候都是守在殿外的,直到蓝韶彻底离开时,她心中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养伤期间,江肆也并没有耽误了朝政,每日下午都会接见朝臣,待到她病好时,朝会从清晨一直到晌午。
慕挽辞在偏殿看着身穿玄色龙袍的江肆,她不像是那般有情绪,还是淡漠的看她,而后便与身边的蓝钰说话。
她甚至不敢抬眼看两人,撇过头退回到了偏殿上。
坐在偏殿中,彷徨不定的时候,突然眼前闪过一片玄色。
淡淡琥珀信香味在蔓延,慕挽辞惊喜的抬头看了一眼还穿着龙袍的江肆。
不过不只是有她一人,与她一起过来的还有蓝钰。
胸腔中酸涩的感觉消散,可她却盯着面前的江肆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阿娘~饿饿了。”
突然,身后传来阿梧的声音,让慕挽辞回神,转身想要过去,却见阿梧眼眸发亮,看着江肆笑了笑,脆生生的喊她:“阿母~”
而只能在她一旁的阿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慕挽辞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江肆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而后又把视线放到了阿梧的身上。
可阿梧却在喊完她后又害羞的躲在了慕挽辞的怀里,闷闷的问江肆:“阿母,是奶糕让你不痛痛了,所以来看我和阿娘还有姐姐的吗?”
小孩子没什么逻辑,慕挽辞做奶香糕的时候阿梧非要凑过来,关心江肆,她便哄着说吃了奶糕就会好。
可她知道江肆没吃。
怕阿梧听到这句话会哭,慕挽辞抱着她想要把她送回到小床上去,却听到身后的江肆开口说了一句:“奶糕很好吃,谢谢阿梧。”
阿梧听到后害羞的笑着,埋进了慕挽辞的怀里,慕挽辞离的近听到她轻声嘟囔着阿母。
可江肆依然冷着脸看她,仿佛刚才的柔情都是假的。
不,不是假的。
那些柔情都是对着阿梧的,不是她,也不是阿越。
慕挽辞看着她摸了摸她阿梧的头发,软着声对她说:“阿梧真乖。”
这样的情景,在慕挽辞的脑海中不知道闪过多少次,真正看到的时候,她眼眶酸的厉害。
不过,这样的柔情显然不属于她。
江肆与阿梧说完话,便松开了她,走到自己的面前。
“南凉宜王,年少时睹你风采,知你在新都便想要见一见你。”
“宜王南宫瑶?”慕挽辞有些怔然,她听闻了南凉宜王到访,却不清楚要见她是何意。
江肆点了点头,没什么笑容的说道:“正是,你可愿意?”
宫宴之时她早就听说了,不过是因为江肆的伤才推迟了。
本也没想过,但江肆的邀约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江肆也就当她默认: “你若是愿意去,晚些时候会有人来送锦服。”
话音落下江肆又往前走了几步。
离她更近,琥珀香气也更浓郁。
慕挽辞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几分,再抬眼看去的时候,血红色的扳指出现在江肆的手心里面。
本是快了的心跳又慢了下来。
多年未见,江肆已经练就了不露声色的本领,慕挽辞从她的神色当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抿着唇不接,江肆却强硬的塞进了她的手中:“ 你落在餐盘上了,之前身体不适,便一直忘记了给你。”
江肆说完便走,等慕挽辞在看向她时,们
偏门口却多了两人,黑色纱笠的蓝钰,和捧着刺绣锦服的桑枝。
江肆拂袖离去与蓝钰并肩离去,桑枝则是朝着她走过来。
“殿下,这是陛下和蓝才人亲自为您选的锦服。”
桑枝说完这句便福了福身,低着头不看她。
“蓝才人?”
“是,今日宫宴除了迎接南凉宜王之外,陛下还会亲自册封蓝才人。”
桑枝话毕,又福了福身依旧是未敢正眼看她,便离去了。
手里的衣裳烫人的很,在她走后慕挽辞像是拿不住似的,要掉在地上。
她慌乱的想要捡起来,却被另外的一只手先了一步。
是一双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慕挽辞顺着手向上看去,去而复返,摘掉了纱笠的…蓝钰。
在殿前,两人曾见过几次面,可却未说过一句话。
她不知道江肆见没见过她的真容,可就她所知的时候蓝钰向来都是带着纱笠示人,却偏偏选择在她面前摘掉。
露出了那双让她十分熟悉的一只眼睛,另一半的脸上有面罩,可依旧掩盖不住她妖艳的面容。
只是裂开嘴的笑,破坏了不少美感。
“慕挽辞,你应是不知,南凉宜王南宫瑶,十分属意你吧?”
第 112 章
锦服被慕挽辞拿回到偏殿后,阿梧便被这流光溢彩的绯红色吸引了过来。
她用手戳了戳锦缎笑着说:“阿娘,好漂亮。”
东海毕竟闭塞多年,虽然在她和江肆进入后与外界开始流通,和这般色彩的衣裳还是少之又少,而且慕挽辞在生产了阿越和阿梧之后对这些华丽的服饰也失去了兴趣。
除了在阁楼上存放的那几箱嫁妆之外,住所里再也没有这般的色彩,知渺和卫念也不会穿这样的衣裳,所以阿梧十分新奇。
阿越也差不多,只是进入新都后,话少之又少,只是眨眼看着锦服。
两个小孩子只会被色彩吸引,而卫念不会,她走向前方看了一眼,便问慕挽辞:“殿下,这锦服是…”
“江肆派人送来的。”
她话音落下,便看到卫念的眼神朝着她身后看去,慕挽辞转头,是又来送锦服的桑枝。
“两位小殿下的锦服赶制出来了,陛下命奴婢给殿下送过来。”桑枝福了福身,把锦服递到了卫念的手中。
而后便退了下去。
至于慕挽辞要何时去,怎么去宫宴桑枝并未言明。
所以卫念也还是不清楚送锦服是做什么。
慕挽辞却走上前,打开锦服在阿越和阿梧的身上比量起来。
这两件的款式比慕挽辞那件简单明了了许多,不过款式大致相同。
“殿下…陛下她,让桑枝送来锦服是何意?”
“今日宫宴,我要带着阿越和阿梧出席。”
“为何?”
江肆是如何对待慕挽辞的,卫念看的十分清楚,这样的举动自然让她不解。
可慕挽辞也没完全想清楚,沉默了一会儿便把衣服收起来,让卫念去带着阿越和阿梧更衣洗漱。
她自己则拿着那件锦服往耳房走。
那架势…
是卫念近来很少看到的坚决。
不似面对江肆,和往正殿送各种东西时的小心翼翼。
她许久没见到过这样的慕挽辞了,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两位小殿下,随我一起来吧。”她收好锦服,弯下腰温柔的对着阿越和阿梧说着。
阿梧乖巧的拉着她的衣袖,阿越倒是没动,而是一直盯着慕挽辞离去的身影,才抬眼问卫念:“卫姨,阿娘她…”
“又受委屈了吗?”
“是不是因为我?”
其实卫念十分想不通,不过是来到这新都几日,阿越为何会变化如此的大,明明还是个小小孩,却比之前多了许多忧愁。
“小殿下你别多想…”卫念准备宽慰阿越几句,阿越却是低下头拉住她的手,与阿梧一般催促她去换锦服。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卫念也就闭了嘴,带着她们去沐浴更衣。
不多时,便与慕挽辞一同出来。
带头步摇,华丽锦服让卫念说不出话来,好像当年上京的长公主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宫宴之事,并非卫念这等身份能去的,本想着嘱咐慕挽辞几句,如今却觉得十分多余。
这般事情,慕挽辞虽然久未经历,可到底是在深宫中长大,年少时辅助执掌后宫,后又摄政见过,应付这些事情,还是游刃有余的。
昔日韶元长公主的仪态还在,卫念福了福身:“奴婢送殿下和小殿下。”
相比卫念的稍显激动,慕挽辞倒是十分平静。
“卫念,此地不是上京,此殿更不是清漪殿…”
卫念何尝不知?不过是久未见到罢了,她站直了身板,没吭声,却也还是一如从前那般送慕挽辞出殿门——
江肆早就先一步去了宫宴,嘱咐桑枝在清明殿门等着慕挽辞,见她出来桑枝福了福身,便引着她往前走。
一路无话,桑枝十分规矩,倒是慕挽辞的眼神不时停落在某处。
在新都住了大半个月,其实她还从未逛过,平日在偏殿,只有江肆…受伤的那日跑了一趟太医院,也是跌跌撞撞才找到,压根就没什么心思看风景。
而倒现在,她也才知道,清明殿周围有许多的宫殿,却大多是空着的,甚至有一处脸匾额都没有。
而且,还有清漪殿十分相似,她心思微动,便问桑枝:“这一处宫殿是…作何用处?”
桑枝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殿门便低下了头:“此处,无人居住。”
“清明殿四周的宫殿都空着,只有,蓝才人住的雅筑阁…”
雅筑阁…
路过的几座宫殿,包括江肆休息的寝殿,都是以殿为名,唯独蓝钰住所不同。
或许,蓝钰在江肆的心里确实不一样吧,那她说的话,倒也会又几分可信。
慕挽辞默默想着,桑枝后面的话也没听的进去,直到她喊了一声蓝才人,又福了福身后,慕挽辞才抬起头,看向坐着歩辇时,停下了脚步。
蓝钰褪下了那身黑色的纱笠,换上了水蓝色的襦裙,不过那半张脸依旧用面纱遮住,让人看不清面容。
却也不耽误她让人认出来。
桑枝还维持着福身的动作,蓝钰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也不开口,就直直的看着慕挽辞。
旁人或许会因为面纱不知蓝钰的长相,慕挽辞却已经是十分清楚的了。
她轻轻笑出了声来,蓝钰也适时的让桑枝起身,步辇越过慕挽辞和桑枝,扬长而去。
宫宴早就开始,可却因为是以宴请南宫瑶为主,封赏之事自然也是要靠后。
慕挽辞进去的悄无声息,却正好听到了江肆封赏蓝钰。
“自古便有才人作为妃妾之一,可我朝的才人可是要改一改了。”
“从即日起,宫廷女官称才人,正二品。”
“蓝钰内外兼修,贤良淑德,当得起。”
江肆宣布后,在场官员,包括南凉宜王和使臣皆的怔愣一瞬,而后才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吾皇英明。”
登基之后,江肆革新的例律不在少数,不解的人很多,拥护的人也很多。
不过如今这样的说法,倒是让很多人都震惊不已,这一声喊完之后才此起彼伏的有人跟着喊。
革新是好事,但江肆这种颠覆人想法革新,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
慕挽辞也是不认同的那个人,却是因为与江肆站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蓝钰。
她还记得,傍晚时那双惨白色的手,冰凉的指尖,带着十足的恶意又可惜的对她说:“真是一张漂亮的脸蛋,不过嘛,这乱世中向来凄惨的就是拥有你这般容颜的人。”
“南凉,前越,不知道长公主殿下会去往何处呢。”
“你猜猜看,江肆会保你吗?”
“或许,你可以求求我?说不定我的一句话,就能让从被摈弃的妾室成为御女呢~”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又因为贴着慕挽辞太近,带着丝丝寒意,慕挽辞脱离不开的她的禁锢,眼神却是不屈的问她:“若江肆知道你是何人,你还敢如此吗?”
“你大可去告诉她,看她信你还是信我,不过…你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宫宴过后,你觉得还能够和自己的女儿们团聚吗?”
蓝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自是不信的。
可如今,她被安排在南宫瑶的身侧,面对着懵懂又炙热的眼神,她不确定了。
更不确定的是,江肆亲口封蓝钰为近臣。
虽然并未明说,也不太有人会相信,但慕挽辞清楚,江肆不是那种轻易交心的人,所以蓝钰不会成为她后宫之人,只会成为有力的臂膀。
而这种人,最是慕挽辞难比的了。
对待感情,江肆近乎严苛,却会对待看重的部下优待。
这是相处几年,分开几年后,慕挽辞悟出来的道理,所以她现在有些相信,就算她说出蓝钰是何人,江肆也未必会信她。
她们之间最大的问题,还是信任。
多年前是,如今,更是,甚至还是她把江肆,逼到了一条极端的路上——
“此番宴请,本该是为宜王接风洗尘,却没想成为了践行。”
江肆与蓝钰双双落座后,江肆举起酒杯走向南宫瑶:“此行上京…”
炙热的目光从离开她身上的时候,慕挽辞松了口气,可抬眼就看到江肆,也让她呼吸发紧。
一步步走过来,江肆不可能看不到南宫瑶看她的眼神,可她却淡漠如常。
直到把南宫瑶走到别处去,江肆都没有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视她为无物。
坐在一旁的阿越咬着唇,阿梧却天真的问她:“阿娘,阿母为什么不理我们?”
她坐不住,看到江肆过来的时候便想要过去了,却见江肆冷着一张脸,被吓了回来,只能偷偷的回来问慕挽辞,可慕挽辞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
去上京吗?
所以江肆,是想…
宫宴继续,慕挽辞却一点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了,她一左一右的喂着阿越和阿梧,等到宴会尾声时,从南凉而归的苏洵上殿。
跟着江肆一起打下天下的人,待遇自然非同常人。
拿下南凉王府后不久,江肆便下了旨,封远在南凉的苏洵为超一品异姓王,待她凯旋时便前往上京。
宫宴磨蹭到现在,便也是在等着苏洵回朝。
只是慕挽辞没想到,跟在苏洵身边的人竟然…
还有不会知怎么混在其中的廖洋。
江肆与苏洵寒暄时,她悄悄的来到了慕挽辞的身边,递了一张纸条给她——
【东海万全】
慕挽辞看完,把纸藏在了阿梧的衣袖上,又转过头看向另一侧的阿梧。
趁没人在意的时候问她:“阿越,可愿意随阿娘去上京?”
“上京?”阿越呆滞了许久的目光放出了一丝光彩,轻点头:“愿意。”又看了看身边的阿梧问慕挽辞:“那妹妹呢?”
慕挽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放心吧,妹妹自然也会去的。”——
这会儿江肆也停了下来,眼神终于是放在了慕挽辞的身上。
其实,有些事实根本不用她多说。
慕挽辞的出现,就能说明她的身份。
身边的阿越和阿梧也能表明,和江肆的关系。
怀柔政策行不通,慕挽辞只能选择另一条路。
她猛然的站了起来,带着阿越和阿梧一步步的走向了江肆。
宫宴热闹,此刻正有舞姬在大殿之上,慕挽辞穿过人群走到了江肆的身侧。
许是早就猜到她会到,江肆没有丝毫的意外。
甚至还笑出了声来。
“公主…”
她用了一个十分久远的称呼,慕挽辞竟然有些恍然,她闭了闭眼,把阿梧交到了江肆的手中。
又栖身在江肆的身侧,软着声说:“上京路远,我怕会惦念阿梧,不如由陛下带在身边?”
“不知陛下,可否允妾之请求?”
第 113 章
三年前攻入上京,越国破,却是留下了慕舒阳这颗毒瘤,对江肆来说算是疼过,而如今却是痒,奇痒无比。
京畿周围的几座城池住了太多的越国皇族和勋贵,表面归顺,实则阳奉阴违。
若不然江肆当年也不会被慕舒阳和南宫媗联手逼到那种绝境上面,对当时还是北靖王的她下毒,迫使她意志昏沉,在西陲边塞生死不明,又迅速利用时间,在外以北靖国侯爵的身份处事,实则却是以越国皇族的身份,守住京畿的权贵圈子。
强攻,不是不可,只是慕舒阳目前算是安分守己,若贸然强攻便会不得民心。
慕挽辞一直以为江肆还有别的策略,而她在见到江肆后,又也有把诸多事宜抛在脑后,若不是蓝钰的几番话,或许她还深陷沼泽中出不来。
江肆有着非常人的心思,她又惯是不会服软讨好的性格,所以事事见拙。
她说出这几句话的声音不大,亦不小。
朝臣听不到,蓝钰却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慕挽辞瞧她脸色变了,也猜是她没想到自己会主动出击,让江肆送她们母女三人进上京吧。
她说的不错,前朝遗孤,又是曾摄政长公主的身份,去到京畿就算震慑不了,也是实打实的慕氏血脉,更何况她还有两个与江肆共育的女儿。
所以此行与送质子无异,不过她主动出击,情况或许就会不同。
算不得豪赌,因为上京之行也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话音落下,江肆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她以为江肆不会应承下的时候,江肆才淡淡开口:“南凉宜王,此番同去,不知公主可否在意?”
“有陛下相陪,妾自当不会在意。”
慕挽辞自称为妾,让江肆的面容抽搐了几分,可如今的情况本就是在她预想当中。
她要的,就是慕挽辞自愿跟她去上京,而不是被逼迫到不得已——
宫宴后,慕挽辞拎着阿越阿梧便回了偏殿,蓝钰在殿外等待江肆的时候,顺便看着慕挽辞回到了偏殿落了锁。
这是她又一次的,估算错了。
江肆和慕挽辞都是。
江肆回到清明殿后便把蓝韶叫了进去,宫宴蓝韶并未参加,而是在殿中纳凉,等待江肆。
这一进去便是许久,蓝钰一直在外等待,直到的蓝韶出来喊她:“蓝才人,陛下有请。”
看着蓝韶眼底的隐隐笑意,蓝钰愣了一刻钟的神,极为缓慢的路过蓝韶。
她已经褪下了纱笠,被面纱挡住容颜就算走的太近也是看不清的,可面对的人是蓝韶,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抬头撩起了一角面纱。
蓝韶却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的说着:“可不要让陛下等急了。”
手上的动作停下,蓝钰扯了扯唇角没回应蓝钰的话,而是直接推门进了殿中。
江肆正在喝茶,看到她后上前迎了上去。
语气仍然是寻常那般:“褪下纱笠再看你果然不同,有几分坤泽的艳丽了。”
她穿着是一声水蓝色的襦裙,确实如江肆所说,够艳丽。
不过像坤泽…?
这倒是她头一次听江肆说这话。
果然,也还有下一句。
打量了她两眼,江肆问道:“蓝钰,我发觉你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雨露期?”
“说起来,相识一年多,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坤泽,还是乾元?或者是中庸。”
“中庸,所以我没有雨露期。”蓝钰浅笑着回应,江肆也没再问,而是说起去上京的事宜。
蓝钰心里隐隐不安,有些不大想去,江肆看出她的犹豫便说:“西陲王…就在京畿,你确定不想去?”
像是问,却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意思,江肆笃定了,在听到西陲王三个字的时候,她便不会再犹豫——
沉寂一夜的清明殿,第二日开始热闹起来。
江肆早早便命人去把城外的知渺还有乳娘等接入了宫中。
既然要出行,那便万全一些为好。
知渺许久未见到慕挽辞,眼眶泛着红拉着慕挽辞的手不放,寒暄半天才她想起廖洋嘱托她的话:“昨晚廖洋回来后便动身回了东海。”
“她手下的暗使,会一路跟随到上京。”
“好,我知道了,她安全就好。”
昨晚的宫宴上,廖洋冒险跟在苏洵的身后,却是让慕挽辞提心吊胆的,终于在知渺的话中安下了心。
之后一想,便也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紫雾暗使的身法向来诡谲,非常人能够看穿,武力上她或许不低苏洵,可想要让人看不出,还是有把握的。
“可殿下,你当真要回…上京吗?”
“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只不过提前了一些而已,无妨的。”慕挽辞算是宽慰了几句知渺,知渺见状也不再说话。
慕挽辞如何作为,那是她和紫雾书院,慕氏皇族,前越皇帝,甚至是江肆的事情,她已经学会了不多言,只关心慕挽辞以及两位小殿下的生活。
问起来也不过是担心罢了,再多的不会问了。
便和乳娘一起去陪两位小殿下玩闹。
阿越从前在东海极为粘着慕挽辞,只有实在忙碌不开的时候慕挽辞才会撒手把她交给知渺,阿梧倒是跟乳娘和知渺习惯了的,见到人十分亲昵,而今阿越却也变…
她看了两眼慕挽辞,又想到什么似的,默默跟在了阿梧后面。
就连晚膳都规规矩矩的,知渺喂她什么她就吃什么。
没那么挑食了。
阿梧嘛…她吃乳娘做的饭十分香,吃的比平时还要多了小半碗。
饭后,乳娘带着阿越和阿梧在卧房玩闹消食,知渺和卫念则帮忙清点江肆送过来的东西。
吃穿用度应有尽有,甚至连小孩玩具都有好几个。
知渺归置时,一脸震惊,指着殿下说:“殿下这些…都是陛下送来的?”
这两位主子的关系知渺自然是清楚的,而且她也听说了江肆新晋的才人十分受宠,按理说…
不,总之这和她想的受胁迫去上京完全不同。
她的心偏得很,全部都在慕挽辞这,所以在她看来,慕挽辞抚育两位小殿下十分辛苦不说,还在江肆消失的近一年时间里,一直从未懈怠的寻找。
和好了也并无不可。
可是她看着慕挽辞和卫念的…又觉得不对劲。
她皱了皱眉,没再多嘴,而是仔仔细细的把东西分门别类。
最后确定了,送来的东西大多是小孩子的用品,也就是给两位小殿下的居多,而给慕挽辞的只是够日常所需。
至于她们这些奴婢的,不提也罢。
因为压根就不重要,她只觉得慕挽辞有些委屈。
她不敢看慕挽辞,只能把视线放在卫念的身上,眼眶通红的控诉她,没护好殿下。
去年,卫念每次陪着慕挽辞回簇城的时候,卫念也是这般。
她心疼慕挽辞,因为长期在外风干露宿,慕挽辞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皮肤也变差了,精神萎靡。
可又不敢多说,便把气都撒在卫念身上,这个闷葫芦也不会多说几句,就是干巴巴的看着她。
正如现在一般。
而这些小动作,通常都不会逃过慕挽辞的法眼,她无力说了一句:“又不是出去玩的,你瞪卫念干嘛?”
路,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
包括,主动去上京。
而江肆能够重视小孩子,已经让她十分欣慰了。
“我和江肆早就不如从前的那般关系了,不知她生死时,也是我心甘情愿去找她的,如今上京之危,也是我自愿的。”
她真的,宁愿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而不是江肆的谋划至此。
“早些安置吧,阿越和阿梧也该困了。”
眼见行囊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慕挽辞淡淡的说着,便去了卧房找阿越和阿梧。
近日阿越和阿梧都是跟着她一块睡的,所以她也习惯了一手一个软乎乎的暖炉。
只不过现下两个小暖炉正玩的凶,竟然带着乳娘出了偏殿,在角落里面玩泥巴。
慕挽辞自然不会与她们玩这些,而乳娘自小便是生活在梧州岛的,年纪并不大,而且随性洒脱,带着她们玩的不亦乐乎。
慕挽辞见两个小家伙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也站在一旁噙着笑看她们。
阿梧有时也会顽皮,她摸了一手泥巴往阿越的脸上蹭,小孩子的性格变大话,一岁多的时候阿越刚刚懂得争风吃醋,所以总是霸占着她,阿梧一来,她就气人,可她撒手不管的近一年时间里,两个小姐妹互相取暖,阿越已经懂得了谦让。
而且她胆子比阿梧大,也会护着她。
这会儿被弄了一脸脏也不会凶阿梧,只是也在她的脸上涂抹一道,然后咯咯的笑着。
阿梧皱了皱脸,也不甘示弱,她喜欢这般玩闹。
只是闹着闹着,看到慕挽辞后便规矩的把手放了下来,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跑到慕挽辞的身前。
她玩高兴了,腻腻乎乎的对着慕挽辞撒娇:“阿娘,我想去找阿母玩,可以吗?”
慕挽辞登时敛了笑,视线往正殿点着蜡烛的方向看去,摇了摇头:“阿母在忙…不能去打扰。”
“唔…可是我方才明明看到阿母了。”
“阿母还对我笑了。”阿梧顿时有些委屈,又扭头看向阿越问她:“姐姐,你没有看到吗?”
阿越拍了拍沾到泥巴的手,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怎么会呢?”阿梧还是不解,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偏殿的一侧十分坚定的说道:“阿母方才就是站在这里的!”
而后又沮丧的说:“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对阿母笑,她就走了。”
因为怕说出来的话慕挽辞不信,阿越的小脸激动的红红的,跑到了慕挽辞的身侧拉着她的衣袖,十分笃定的对慕挽辞说:“我没说谎,阿母的气味我很熟悉,她出现了我不会不知道的。”
“阿娘,你信我。”
慕挽辞倒是没想信不信的事情,而是对阿越说的气味提起了兴趣。
正常来说,就算是亲生的子女,也会在分化之后才能感受到父母的信香味道,阿越如今这般年龄不可能就分化了的,所以能感受到江肆的信香就很奇怪。
她蹲下身,按住了一旁还要说看到江肆的阿梧,严肃的问阿越:“你方才说,能够闻到阿母的气味,那是什么样的?告诉阿娘。”
阿越没想到问题偏离了轨道,瑟缩的想要抽回被慕挽辞握住的手,可慕挽辞的力气足够大,她抽不出来,只得低头委屈的说着:“阿母的味道…”
“不好闻,而且凶巴巴的。”
第 114 章
在出发上京前,江肆把幸城交到了苏洵和蓝韶的手上,苏洵为靖国超一品武平王,其能力威望无人敢质疑,只是过于鲁莽,有蓝韶在一旁辅助最好,便在她走后的第二日,由苏洵宣旨晋为易安侯,两人共同监国。
至于叶婵,则是率领伪装了的先锋军开路。
队伍浩浩荡荡,守卫的人也都是精卫营的暗卫。
从西陲回到幸城后,江肆便命令乌泰秘密训练原本精卫营的人,是为了此处去上京,也是为了日后的长远计划。
而在马车上的江肆倒是十分悠闲,她与蓝钰乘坐一辆马车,细细的品着蓝钰煮的茶。
她喜欢云雾,色绿香浓这个时节品最佳。
只是蓝钰的茶艺要逊色些。
半响,江肆放下茶杯,蓝钰的手也停了下来,浅笑问她:“不喜?”
“嗯…”江肆也不装模作样,实话实说。
蓝钰也学她:“那便不煮了,反正我也不喜,不过是消磨时间。”
她坐在窗边,打开帏帘感慨道:“去上京的路,可真远呢。”
“才过五日,你就嫌远了?去上京的路,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怕是还要一个月呢。”江肆也看向窗外,只是没想到本该在她后面的马车,稍微快了些,阿梧的半张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还扬着灿烂的笑容。
江肆一怔,缓缓的收回了视线。
那日在宫宴上,是慕挽辞说的,阿梧由她带在身边。
她没应下,也没拒绝。
不过出发之后,这句话却像是没说过,阿梧没往她跟前凑,江肆自然也不会主动过去。
只是一路前行,哪能有不碰面的呢?
有好几次,她都在无意当中看到阿梧对她这般笑,说不动容。
那是假的——
进入中原后,天气愈发炎热,冰鉴里面用的极快,不得不停下补给,而这一行带来的东西也用的差不多了,采买需要耽搁一两日,一行人便包下两间客栈住下。
终日与蓝钰在同一马车,江肆与她早就无话可说,这次特意与她分开,两人在不同的客栈里。
江肆所住自然是上房。
怎么安排慕挽辞的,她不清楚,交给了蓝钰,只言明了她需要安静。
可沐浴过后,却被吵到了。
声音类似少女,又十分激动。
“久闻殿下棋艺,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对弈一番?”
慕挽辞棋艺,茶艺俱佳,当年在南岳城时,南宫骁便以茶接近慕挽辞。
如今…
南凉宜王,以棋艺接近。
虽然时过境迁,可江肆的心开始起了一丝涟漪。
这声音听的她烦躁,便起身穿好了衣服,准备出去逛逛。
客栈三层,她住在顶层,一推开门便看到了站姿挺拔的宜王,南宫瑶。
她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顺着台阶走下去。
南宫瑶倒是锲而不舍:“殿下,瑶…少时见殿下棋艺便念念不忘…”
这般单字的称呼,让江肆的脸色沉了下来。
与她见面时,南宫瑶向来以小王自称,倒是从没如此过,所以这会儿她能想起来的人,是南宫媗。
当时南宫媗这般对她时,便隐隐觉得不适,却没想南凉人各个都是如此。
等她从三楼下来时,慕挽辞的门口已经没人了。
门大开着,她听到了南宫瑶与慕挽辞小声交谈,不过没看过去,而是头也不回的继续下楼。
自然,也就没看到慕挽辞抬眼看她。
“殿下,您执黑子吧。”已经被她推过去的黑子,又被南宫瑶给推到了面前,慕挽辞没接受而是淡笑说道:“宜王殿下身份尊贵,岂是我这种亡国公主可比?”
“可殿下之尊贵,并非是越国长公主的身份,我还记得,那年不过七岁,南凉与越国往来还亲厚时,殿下成年礼,父皇命我与王叔一同送贺礼,殿下棋艺非凡,廖大夫本就是让我钦佩之人,殿下却不费吹灰之力便赢了他…”
“宜王殿下说笑了,那时你年岁还小,或许只记得结果,过程中我亦是十分艰难的,最后也只是侥幸。”
南宫瑶不愿听她说此话,急的脸色有些发红,大声说着:“可廖大夫乃南凉大儒,殿下能赢,自然还是足以让瑶敬佩!”
慕挽辞浅浅一笑,笑南宫瑶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也笑自己误会了她宫宴时灼热的眼神。
“那些都是过往,宜王殿下…先请。”
南宫瑶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而且天色不早了,若是再继续下去,怕是一盘棋都下不完。
她也确实如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十分喜爱围棋,下了许久后便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只想赢下。
反倒是慕挽辞,一直没办法聚精会神,但她的棋艺却也高出南宫瑶不止一星半点,几次都给她留了活口,也让她越发的不平静。
手指无意识的轻点着桌面。
好几次了,慕挽辞注意到她这动作好几次了。
再次落下白子时,慕挽辞视作无意的问起:“听闻,前南凉王封地,已经尽数在宜王手中,可是真的?”
“大部分是,不过南岳城却归属靖国。”
“只此一城?”慕挽辞面露惊讶,又小心的问:“那往来商贸,岂不是麻烦了许多?”
心思都在棋局上的南宫瑶没听出她语气的变化,十分自然的回答:“那倒不会,因为早已搬空了城中之物,人群也驱散了。”——
福城此地,与名字极为贴合,就连商户门口都是挂着一个大大的福子,几乎整座城的人都信奉神明,多数的人也是慈眉善目。
从前去往上京的时候,江肆还从未在福城落脚,都只是路过,今日一逛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可逛着逛着,江肆看到那一张张带着笑容的面孔,竟然让她想起了许久未想起的前世过往,越发觉得自己活的不如从前肆意了。
早九晚五,为生存忙忙碌碌,除非意外和伤痛,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日子。
究竟是何时,她开始在面对如今这些习以为常的呢?
“大姐姐,你吃蜜饯吗?”
突然一道稚嫩的女声的声音在江肆的耳边传来,她转头看过去,是个八九岁的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盯着一脸灿烂的笑容。
倒是十分像前几日在马车上对着她笑的阿梧。
小孩子,本就该是童真的。
而且十分有感染力。
江肆几乎没犹豫,就从钱袋里面拿出钱来,把摊位上的蜜饯都买了下来。
不过没想到的是,却招到了小女孩的拒绝。
“大姐姐,我家的蜜饯要卖到申时,所以不能全部都卖给你。”
“那…”
“大姐姐,我只是看你不开心,所以想送你一颗蜜饯。”
小女孩说着便随手包起来一些,送到了江肆的面前,她十分爱笑,甜甜的说着:“大姐姐,不知道你喜欢哪些,所以种类很多。”
“你快尝尝。”见江肆不伸手,小女孩催促着,又把蜜饯都塞进了她的手里。
江肆还在想着小女孩说的不开心,就被塞了满满一手心。
不拿钱不合适,便又问她:“若是都这般,你还做什么生意?”也不等小女孩回答,便要把钱袋放在摊位上,小女孩却是急的走了出来。
隔着摊位时,江肆只看到小女孩个子不高,却没想到她是跛着腿的,一瘸一拐的朝她走来,硬要把钱还给她,语气焦急:“大姐姐,不能收钱的。”
“我阿母说过,蜜饯甜到心坎里,才能让不开心的人感受到幸福。”
“可你不收钱,我过意不去,也不会开心啊。”江肆顺着她的理解回答,却不想小女孩皱眉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只以为说服了,江肆便要继续走,却又被小女孩扯住衣袖。
“那…大姐姐跟我一道卖蜜饯吧,我阿母今日外出了,只有我一人在,也忙不过来。”
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童真和期待。
明明没说出什么特别的话,却也真的让她心里暖烘烘的,江肆学着她语气回应:“好~”
大街上人来人往,江肆一声华服十分惹眼,她便把外袍褪下,随意找了一件小女孩阿母穿过的外袍套在身上。
小半日过去,江肆逐渐熟练,学着和小女孩一样吆喝,过的十分快。
收摊时,小女孩问江肆的名字:“大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江肆不愿欺骗,也不想隐瞒,张开就说:“我叫江肆。”
“江…四?”小女孩伸手比划了一个四,惹的江肆发笑,特意没指正她。
因为这名字,倒是熟悉又陌生。
从前,还真的就会有人这样故意喊错她的名字,本是不喜的,可叫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叫如月,戚如月。”戚如月认认真真的说着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小声嘟囔了一遍江肆的,笑着喊她:“四姐,那我以后就这样喊你好不好?”
被这样叫着,江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戚如月。
方才应该她是看错了,现在再看,这孩子最多八岁。
她前世活了二十二年,如今在这里虽然小了一岁,但也有二十七了,简直差了一辈人出来。
“应该不行…我和你阿母的年纪都应该差不多了。”
“那…要叫姨母吗?”
“四…姨母?好奇怪啊。”
“算了,你就叫我名字好了,我也这么叫你,也算是…忘年交?”
玩笑嬉闹,江肆并不是不会,只是许多年没有过这般时候,都快让她忘记该怎么开了。
从前蓝韶性子没那么沉闷的时候,倒是还能说几句,可这几年,压根就开不了一点。
“好,忘年交。”
“回头我要告诉阿母,让阿母总是嫌弃我长不大…”
戚如月又开始低头收摊,小嘴也不停的嘟嘟囔囔,说起阿母的时候她笑容更大,江肆也被她感染了,跟着她笑。
不过视线放到她脚上的时候,笑容却凝固下来,小心的问她:“如月,你的腿…”
“前几日我非要跟阿母一起摘果子,摔伤了。”
“耽搁了几天的工,所以阿母今日才一日未来去摘果子了。”
“摔伤啊,那就好。”江肆小声感慨了一句,戚如月没听的清楚,便问:“四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快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江肆打断了她的话,帮她把摊位收拾好,一起往小胡同里走去。
难道遇到这般有趣的小孩,还有这放松的时刻,江肆竟然有些不愿意回到客栈去。
可这路也没多长,七拐八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戚如月就到家了。
江肆没再往前走,站在门口的地方就与她分别了,不过却留下了一个玉佩,放到她的手心里:“保存好,将来若是有机会去幸城,把这个交给巡查都尉,便能找到我。”
戚如月懵懵懂懂的点头:“好,那…再见了。”
“再见。”江肆朝她挥手,直到人走进院子里面才转身回客栈。
进去后,她直奔三楼,脚步轻快,浑身都散着寻常没有的惬意,嘴里还不知觉的哼着歌。
可快到进房间的时候,却闭了嘴。
小小的一团正缩在她的门口,似乎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了,回头望向她。
大眼睛扑闪,像她又不完全像,没那么锋利,软软乎乎的垂着眼尾。
江肆很清楚,她心里有一块什么地方被触碰到了。
或许与戚如月的这一下午太过愉快,她心里的防线此刻很低,也配合着阿梧的声音,软了下来问她:“你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这一问,却是把阿梧问的脸红扑扑的,攥着手指回答她:“想…想找阿母玩。”
第 115 章
江肆从阿越的身上一直感受到的都是掺杂着抗拒的恐惧。
而她的存在又十分特殊,让江肆没办法把她当做一个小孩子来对待。
但阿梧不同,除了那与自己十分相似的容貌外,她性格软糯,还总是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江肆的性格就这样,别人硬她会更硬,别人软,她会不知所措。
几次面对阿梧,其实都是这般的心理。
此刻却是到达了一个顶峰。
她说不出什么冷漠的话,却也…实在不会亲近。
便走到了她的面前,轻缓的说道:“我…把你送回你阿娘那里去。”
逃避,是她目前最稳妥的做法。
然后便转过身奔向二楼,可是走了几步却没见有人跟过来,她一回头,阿梧还蹲在那里,小脸紧皱:“我不想回去,阿娘要教围棋,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江肆问完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觉得有些多嘴。
果然,她看到阿梧的眼神发亮,露出笑容来:“阿母的长枪好帅,那么长…!”说着阿梧还伸手比划了一下,不过她的手不够长,伸出去之后又缩了回来,支支吾吾的说:“反正…好长,我喜欢!”
这么小的孩子,耍枪太危险了,便对阿梧说道:“那更要送你回去了,长枪危险,你不能碰。”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冷峻,却是看到阿梧眼圈泛了红,不情愿。
江肆眉头轻皱,其实她想不太通,这孩子的性格这么软,为什么会喜欢银枪,围棋不是很适合她吗?
江肆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越想越多,却在阿梧抱住她的腿时,反应了过来。
这下更想送她回去了。
“阿母…”
“松开!”
江肆不敢动腿,语气便重了几分,阿梧犹豫了片刻,也还是乖乖听话了。
如此依赖,江肆到连送都不想送她了。
没有跟小孩子的相处经验,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便迈开腿到了二楼,慕挽辞的房间门口。
里面的动静她能听的清楚,慕挽辞在教阿越下棋。
可怎么…
就没想起还有一个女儿在外面?
突然的愤怒感让江肆推开了门,看着母女和谐的样子,扯着嘴角笑了一声。
慕挽辞也停了下来,转头看她,轻声的喊:“陛下,半夜造访可是有事?”
“你女儿在外面,你就不…”
挂念二字又被江肆咽了下去。
看到慕挽辞平静的样子,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可能她就是故意的,压根就…不是什么阿梧想找她玩。
而站在她对面的阿越,似乎也变了个样子。
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又一次低头看阿梧,这种感觉便也更加的强烈。
“你让阿梧,去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毫不避讳阿越和阿梧能够感受到什么,江肆便开口质问慕挽辞。
不过她多疑,她受伤之后第一眼看到是就是阿梧,之后便是慕挽辞抱着阿越。
阿梧确实可爱,阿越却像是被慕挽辞强行教导的。
她倒现在也还记得,阿越初见她时的场景,愤然抗拒,与她一样。
而这时阿梧也追了过来,又软乎乎的喊她:“阿母。”
江肆这次却没看她,目光一直锁定在慕挽辞的身上,沉下脸说:“从我受伤起,你就把阿梧放在我的面前来,不是别用有心是什么?”
“江肆,你真的只会如此想我吗?我只是担心…”慕挽辞想要阻止她的揣测并解释,可江肆反唇相讥:“你担心我?”
“我受伤了,你不应该是最开心的那个人吗?”
“毕竟,你因活着而不满。”
“我不是…”慕挽辞下意识的回应,却又看到江肆愤恨的眼神时,浑身僵硬,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是两人都不太愿意面对的过往,就这样轻言几句就说了出来。
再见时,江肆冷漠抗拒。
慕挽辞也绝口不提在西陲大漠寻找江肆的事情。
倒不是为别的,只是不想把自己软弱的地方露给对方。
也不想以此,显得自己多么后悔。
毕竟,慕挽辞没有真的在大漠中找到江肆,而是让旁人找到江肆,照顾江肆,把她带出了荒凉的大漠。
江肆起伏的情绪,沉默中还是消退了下去,她想到了什么,闷着声说了一句:“或许你不是吧。”
“可也,不是真的相信我。”
留下这句话,顾不上阿梧还在脚边追她,江肆便直接夺门而出。
回到房间,江肆便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很久,泡在浴桶里一动不动。
与戚如月分别时轻松的心情,早就不在了。
既然做不到被坚定的选择,那么就干脆什么都不要。
反正过去那么多年,她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而如今比从前更好过的是,她拥有了更多的东西,这些虽然都是外物,也算是华而不实,但却能满足她内心的空虚。
让她活在这世间,更有依仗——
沐浴后,江肆把蓝韶给她备好的药涂抹在了后颈上。
这次出行她又是没带一个婢女,一切都亲力亲为,毕竟她又不是从小被人伺候大了的性格,只是这些年为了方便,以及匹配什么才让桑枝等人拥在身侧。
但接触过戚如月那般简单的女孩,她的心境也又回到了从前一般。
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因素影响。
晚饭,江肆让小二把东西送上来,简单吃了几口之后就躺在被窝里,准备休息。
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挺无聊的,而且客栈里隔音并不好,除了一楼的吵闹听不太清楚之外,二楼的声音她能听的一清二楚。
暗卫换了几波,也有人外出几次,还有南宫瑶…又一次去了慕挽辞的房间里 。
伴随着这样那样的声音,江肆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无梦,可她睡得太早,半夜却还是醒了过来。
浑身灼热的疼痛,和侵湿的衣襟都在告诉她,雨露期到了。
从回到幸城后不久,每次雨露期都是她十分难熬的日子,身体虚弱,精神脆弱。
感觉自己无数次在铁板上煎熬。
浑身散发着琥珀夹杂着腥臭的气味,太难闻了!
点上蜡烛,江肆踉踉跄跄的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
雨后的味道冲洗了一些她身上的气味,可还是无法全部掩盖。
江肆才想起,自己忘记撒抑制粉了,匆匆的翻出来后,便顺着门缝开始撒…
咚咚…
结果刚撒完,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什么人?”
“是我。”
深夜到访的,其实也就是没几人,不是乌泰或者暗卫…
那也就是蓝钰了。
江肆打开门,看到又换上了黑色纱笠的蓝钰一怔,嫌弃道:“大半夜的你做贼去了?”
“可不是,你的抑制粉里差了一味药,我特意给你送过来。”
江肆一怔,面露疑色的看向她。
她从发现自己到了雨露期,再到撒抑制粉,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你不是在对面吗?”
“难道,你的雨露期我会不记得?每次蓝韶都…”
听她说的话,江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蓝钰自己闭了嘴,然后把一味药送到她面前。
“蓝韶定然是不会配错抑制粉,应该是…药童的问题。”
“我又没说责怪她的话,你为什么这般的古怪的替她说话?”
江肆能够感受到蓝钰浑身一紧,而后拿出抑制粉的时候才放松下来,问她:“你要不要?”
“要。”
反正是洒在外面的药粉,又不是涂抹在身上的,不过…
江肆眼神一凛质问蓝钰:“你是如何知道差一味药材的?”
“鼻子灵,在马车上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抑制膏抑制粉这类的药,江肆自然都会随身携带,与她共乘一辆马车的蓝钰知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她责怪的看向她:“你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害的我又要撒一遍。”
蓝钰哼哼笑了两声,没开口说话。
江肆倒是也听出其中的意味,这次上京之行她没提前与蓝钰说清楚,她应该是也没想到慕挽辞母女三人会跟着,所以也玩这一套跟她看。
只是,带着谁去跟蓝钰关系也不大吧?
答应她的事情,自己早晚会做出来,这次去上京也有彻底把救命之恩还回去的意味,所以这样的小事,没必要和蓝钰说。
不过蓝钰倒是语气愤愤:“我之前,可是找慕挽辞耀武扬威去了,没想到那么快就被你给出卖了。”
“谁让你去的?”
蓝钰是憋着一路的气,到今天才话说出来,妥妥的报复心,不过也让江肆这句话怼的无话可说。
是她自己要去的,不过就是…
“算了,我不与你计较了。”
“不过江肆,南宫瑶的夙愿,你真的会满足吗?”
“她的夙愿,我不是满足了吗?再睹慕挽辞的芳容,与之对弈,饮茶相谈。”
“还有什么?”
“呵…你可真能装糊涂。”
除了不愿意透露自己的面容和性别之外,蓝钰几乎把自己恶劣的一面你都逐渐在江肆面前暴露出来。
江肆这人也向来投桃报李,所以在她的面前也越来越不掩饰自己了——
…
撒完了抑制粉,江肆就把蓝钰赶走了,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可她还是忽略了这次雨露期的厉害,睡了没多久她又醒了过来,浑身湿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脸颊绯红。
她想把被子撩开,却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挣扎了半天还是昏昏沉沉的作罢,费劲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可身后却好像出现了一只手,把她的被子往下扯了一些,还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温软娇躯似乎也不嫌弃她一声的黏腻,清凉的香气几乎是一瞬间就包裹住了她。
身体也不再灼热,而是那种从头发丝一直往下蔓延的舒适感,背着的身体也转了过去,想把那冷香留住,便把手虚扶在了上面,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睡的十分好,直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才被迫睁开了眼睛。
可太过刺眼,只是一瞬,便又闭紧了。
想继续睡去,却觉得怀里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在。
她迷茫的往怀里看…藕粉色的小肚兜正因为随着呼吸起起伏伏,还有吧唧嘴的声音在她耳边,似乎是不满她离的远了一点,竟然又往她身边滚了过来。
“唔…呼~”江肆光听声音就知道睡的十分香甜,甚至还有软软的小手抓她的肩膀。
江肆看了两眼,虽然不解阿梧会跑到她的床上来,可是却没有太多的排斥心理,也没想立马把她赶下床去,是戳了一下她有些圆润的小肚子…
第 116 章
可这一戳,却是把阿梧戳醒了。
她呆萌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江肆竟然有些心虚。
雨露期的清爽感少有,今日又格外明显。
便觉得自己不该当着她的面对慕挽辞说出那样的话。
隐隐有些后悔之意,便又把手给缩了回来。
她猜想自己的表情可能还是严肃的,便想努力扯一下嘴角。
从前,她还是挺爱笑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可她扯起嘴角的时候,阿梧的手却也戳了过来,力道不小,江肆估计都能给她戳出酒窝来。
“阿母,笑起来好看。”阿梧精神了一些,笑眯眯的戳完还这样说了一句,江肆顿觉无措,放在两人之间的手拿回来也不是,继续更不是。
便悬在了半空。
却没想被阿梧两只手一起抓住,含糊的说着:“好困,还要睡…”
方才的精神似乎只是一瞬,阿梧又嚷着困,继续往她的怀里面钻。
江肆则是动都不敢动。
任由阿梧不老实的乱动,最后在她的臂弯里又沉沉睡过去。
而她,也开始想,阿梧到底是怎么到她这里来的?
还有昨晚那让她安心的香气。
自然,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慕挽辞,因为除了她没人会这么大胆,也不可能把阿梧放到她的床上来。
更不会…
拥有让她安心的信香。
江肆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自己是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是…
她想了很久,想到阿梧快要醒来的时候,她突然坐起身,轻手轻脚的下床洗漱,然后才出门去叫了早餐。
不过只有她一人在房间里睡,江肆也还是不放心的,便把暗卫叫到门口守着——
客栈的饭菜也就那几样,为了填饱肚子江肆对付了几口,之后便一直听着楼下的动静。
她以为,知道自己不在房间里,慕挽辞会把阿梧抱回去,可饭都吃完了也没有一点动静。
江肆也不能再装傻。
上楼去敲了慕挽辞的门。
开门出来的慕挽辞面容比昨天憔悴了许多,江肆的心一紧,觉得自己的猜想多半是真的。
可又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无视她苍白的脸,江肆开口质问:“谁让你把阿梧送到我房间去了?”
“阿梧…”
江肆以为她要吞吐一会儿,便先厉声说着:“对,就是阿梧,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是阿梧自己要去的,你那日在宫宴上说的话,阿梧也是听到了的。”
“昨夜她问我,这话还作不作数。”
“她想去,我作为阿娘,自然要帮她一把,便送了过去。”
“我…”江肆想说,她又不会照顾小孩,当时那般说不过是清楚,两个孩子不会想要根本慕挽辞分开,而且去了的话,多重保险。
却没想,慕挽辞还真敢把孩子交给她,就不怕她照顾不好那么小的孩子?
可若是慕挽辞不提此话,她还能装装糊涂,可都被慕挽辞这样提起,她自然也没理由再说别的。
或许是看到她这副样子好笑,慕挽辞竟然又倚靠在门框慢悠悠的说:“还有,昨日不是你说我别有用心吗?这便是我的别有用心。”
“那你别后悔。”
“此后路上阿梧便要与我和蓝钰共乘一辆马车。”
江肆不想无端因为阿梧把蓝钰赶走,也没必要,便就这么说了出来,可却让一直在她面前占上风的慕挽辞,凝住了笑容。
眉间微微皱了一下,像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同意。
江肆也不大想顾虑她的感受。
什么事,都当做没发生就好。
别有用心也没什么。
反正这次去完上京,她以后也不会再有需要慕挽辞的时候了——
阿梧向来是乖巧安静的,可跟在江肆的身边却有些闲不住。
马车上的三人,就属她最闹。
蓝钰有时煮茶,有时看医书,甚至有时还会玩弄她瓶瓶罐罐里面的小虫子。
江肆则是闭目养神,能不说的话就不说。
马车上,有乳母给阿梧送过来的奶香糕,阿梧迈着小短腿从外面接过来,回来就往江肆的怀里钻:“阿母,吃奶糕!”
这东西,江肆从前在北境的时候就喜欢,到了东海…慕挽辞也经常会做给她吃。
这会儿没人也不用绷着,阿梧递过来她便张开了嘴,可迟迟却没有奶香糕入口,她又低头看过去。
却见阿梧憋的眼眶通红,奶香糕一直放在手中不松开。
江肆正疑惑,一旁的蓝钰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她想让你喂。”
江肆皱眉看她,又转过来看阿梧,见阿梧微红着脸颊点头:“阿母喂我,我也喂阿母…”
“小气鬼。”江肆小声嘟囔了一句,也还是拿出了奶香糕往阿梧的嘴里放,阿梧吃的香,也把另一半喂给江肆。
蓝钰这时却站起了身,对着母女俩打量许久,就在江肆要问她做什么的时候,蓝钰突然开口:“江肆,她和你还真是像。”
像什么?小气鬼?
江肆面色一沉,蓝钰耳力极好,肯定是听到她说的那句话了!
她也承认,自己确实小气。
不过,一个奶香糕而已,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所以最后这份阿梧准备给她的奶香糕,她吃了一口,阿梧又递给蓝钰一块,剩下的一大半都被自己吃到肚子里了。
吃完之后阿梧晒在圆滚滚的小肚子,伸着腿往她的身边蹭。
江肆没有过带小孩的经验,可看着阿梧的动作,还是十分自然的伸开了双臂,把她抱在了怀里。
阿梧闭着眼睛在她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孩子几乎没见过你,却对你格外亲昵。”
或许是吃人嘴短,蓝钰竟然语气的温和的夸起了阿梧。
“而且比你这个做阿母的,可爱太多了。”
“真不知道,慕挽辞一路还要追着你干嘛?”
蓝钰前两句话说的倒是让江肆十分受用,最后这一句她上扬的嘴角耷拉的了下来:“你别胡说,她可不是追着我。”
“她不过是…”
“是什么?她的所作所为,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了吧?”
蓝钰也不多说,点到为止,倒是江肆神情有些恍惚,许久后嗤笑了一下,小声说道:“曾经我踌躇许久,如今连踌躇…”江肆顿了顿,没再继续说,而是低头看着睡着了的阿梧——
去往上京的路程还剩下半月,前几日的时候阿梧都乖巧的和江肆乘坐一辆马车,到饭间休息的时候会去找慕挽辞,跟她嘟嘟囔囔半天,等喂了饭,又拿着奶香糕回到江肆的马车上。
一日三顿奶香糕,顿顿不落下。
阿梧是真的爱吃,第一个也还是让给江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回头两个把奶香糕一分为二。
每日三餐主食,每日三盘点心,几日过去阿梧便肉眼可见的变胖了,小脸都变圆了。
可因为见面的时间太久,江肆没察觉的到,到了京畿那日投宿时,慕挽辞才找她说出此事,让她不许惯着阿梧吃太多。
江肆心中是不满的,明明这奶香糕是慕挽辞给阿梧的,偏偏还成了她的错?
“我是做给你吃的,你不该这么纵着她。”
“她喜欢吃,难不成我要跟一个小孩子抢?”江肆下意识的便呛了回去,可看着慕挽辞注视着她的眼神,却觉得哪里奇怪。
下一瞬便意识到了,慕挽辞说…做给她吃的?
自从阿梧在她的身边后,她便总觉得自己和慕挽辞之间,气氛开始变的奇怪。
也不是,或许是从…在福城客栈的那一晚,就开始奇怪了。
几乎每日南宫瑶都会去找慕挽辞,她一直都能做到心无旁骛,还会陪着阿梧玩耍,可等到阿梧带着奶香糕回来的时候,她心里总是会有些别扭。
她会想,慕挽辞每日下棋,还要照顾阿越,为什么还会有时间去做奶香糕?
虽然只尝了一口,但她敢肯定这就是慕挽辞做的奶香糕。
在新都里,这东西只有从北境过来的厨子,还有桑枝才会做,江肆之前也曾吃过几次,可就是觉得味道不那么好。
慕挽辞做的…也是从味道一般,到现在十分可口的。
她每日浅尝,也能唤醒曾经在东海时,慕挽辞曾做给她吃的事情。
因而,心情更加复杂。
东海之事让她耿耿于怀,可在清明偏殿偶然听到慕挽辞找了她整整一年之后,心情又有不少的变化。
她挺不愿意相信的,可那日在客栈的清凉香味又骗不了人。
罕见的清明时刻也在告诉她,或许她就是在意气用事。
江肆越想越矛盾,张了几次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对着如今的慕挽辞说不出来。
慕挽辞也看出来了,没再说话,而是垂了垂眸,也就是在这时,阿梧迈着小短腿下着楼梯奔两人走来。
投宿后,阿梧便一直窝在慕挽辞的房里和阿越玩耍,江肆出来透风,慕挽辞才过来找她。
阿梧几步路走的踉踉跄跄,慕挽辞怕她摔倒下意识的便迎过去,可江肆身高腿长的比她快了一步,动作有些粗鲁的按住阿梧的小脑袋,然后一把给她捞了起来。
开口便是训斥:“有什么事你也不该如此,摔了怎么办?”
阿梧皱着一张脸眨眼看慕挽辞,也不理江肆,倒是知道往她怀里靠,然后去抓慕挽辞,委屈巴巴的说:“阿娘,是姐姐她不舒服…”
提起阿越,江肆还是有些不自然,可听到阿梧的话也还是有些在意,她看了看慕挽辞,后退了一步,给慕挽辞让出地方,让她先过去。
然后,她也被阿梧催着走。
“这是,因为抱着你我才去的。”她小声嘟囔一句,阿梧也没听明白,只是一心想要去看阿越。
江肆叹了口气,快走了几步。
到门口的时候她把阿梧放下,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人忙来忙去。
卫念在给阿越诊脉,知渺把沾湿的帕子往阿越的头上放,慕挽辞紧抿着唇,担心拉着阿越的手。
江肆的视线定格在两人握住的手上,突然眉头一皱,踏进了房间内。
站在不远处看了看被慕挽辞拉住的手,又看了看在另一侧的手。
空空如也。
她揉了揉眼睛,又想再看一遍的时候,阿越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到江肆的时候,瞳孔收缩了一下,被慕挽辞拉住那只手狠狠的颤抖着。
慕挽辞有所察觉的回头,张开想要安抚阿越,却又怕江肆…
却没想江肆突然抓住了两人的手,高高举起,又拽起阿越的另一只手,来回的看了好几眼,睁圆了眼睛问:“慕挽辞,她的黑曜石呢?”
“蓝韶给她的黑曜石呢?!”
第 117 章
慕挽辞被她问的有些发懵,一时间没回答,江肆便又更急切的问:“慕挽辞,你说话啊!”
慕挽辞却还是没回答,而是去看阿越的手腕,她拉着的是右手,可她记得阿越的手串一直都是待在左手上的,所以便又拉过去右手看。
江肆等着回话有些不耐,过去拉住她的手:“别看了,都没有。”
“所以,阿越的手串到底是什么时候摘下来的?”
“是…可能是…”慕挽辞有些不确定,便又看向知渺和乳娘,还有阿梧。
她的手串还好好的带着右手腕上。
蓝韶当时把手串交给阿越和阿梧的时候,是在她们刚刚出生,后来是知渺转告她说,黑曜石手串辟邪化煞,红翡翠消灾转运,那句三岁之前不许摘下来,一开始的时候倒也都记得,只是后来无事发生,便也只以为是个寓意,就越来越没有专门注意过。
如今江肆这么一问,慕挽辞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在阿越和阿梧一岁之前,只有洗澡的时候会摘下来,后来她去西陲寻找江肆,不常在阿越和阿梧身边,回来不久便一心都在陪伴上,倒也忽略了。
而今,除了慕挽辞答不出来之外,当年目睹蓝韶亲手戴上,并且嘱咐的知渺更是惶恐不安。
意识到或许此刻阿越的病情和黑曜石手串有关系,知渺跪在了地上:“殿下赎罪,小殿下之前便偶尔会摘下来,奴婢…奴婢没当回事,倒是会帮她给戴好,可到了新都之后…”
进入新都之后,知渺和卫念长时间不在身边,奉命进新都后,一直都忙碌着这次出行,而慕挽辞…
她的心思多数都在江肆的身上,对待这些事情就更不在意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们当时没有把蓝韶的话太当回事。
慕挽辞也不好太过责怪知渺,只抬眼看着江肆。
事到如今,江肆倒是冷静下来了,她看了一眼知渺说道:“起来吧。”又看向慕挽辞:“既已如此,那你们先看管好她吧。”
江肆说罢边走,等慕挽辞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门口。
“江肆。”慕挽辞轻声喊她,声音带着极为脆弱的感觉,更是问她:“阿越她…你有办法吗?”
江肆听的心里不是滋味,也莫名的也有些烦躁。
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才回头对慕挽辞说:“放心,没事的。”
她的安抚,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可如今江肆只能这般说,而后又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双唇无色,脸色却发紫的阿越
又迅速的撇过脸,离开了慕挽辞的房间,走出了客栈。
与在福城一样,他们一行人分别住在两家客栈,多数的暗卫都在客栈的门口,江肆一出门就把乌泰喊了过来,让他把人多派一些到二楼去,她自己一个人则是到了投宿的另一家客栈去。
她要去找蓝钰。
碰碰…运气。
当初这两个手串是蓝韶给的,蓝韶对此事自然是最了解的,只是她如今远在新都,这会儿压根就来不了,江肆便只能舍远求近——
“蓝钰。”
站在蓝钰的门口,江肆轻声的喊了一声,却久久没见到人出现。
直到…
她快要放弃的时候,蓝钰披着纱笠出来了。
大半夜的,蓝钰该是睡了,猛然起床又不想让她看见阵容,才如此。
可江肆着急,也顾不上那么多,拉着她便往屋里进。
因为情急,蓝钰的手腕被她拽的有些疼,带这些许的不悦问她:“发生了何事?”
“阿越她的黑曜石手链丢了,这是当年蓝韶给她的,你有办法补救吗?”
关乎的事情太多,江肆没办法给蓝钰详细解释,便只是这般说着,蓝钰却极为敏锐的问:“蓝韶为何会给阿越手串?”
那副表情江肆一看便也知道,她是有办法的,可又着实没必要与她细说,只是问:“你到底能不能帮?”
“能帮,不过我有条件。”
蓝钰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江肆来找她之前便也想过了,不过…
“条件可以,不过也要看,你能做到哪步。”
“成交,你答应有条件就好。”蓝钰点点头,然后便赶人出去:“等我两刻钟…”
“太久了!”江肆心中焦急,自然不会答应。
蓝钰想了想也退了一步:“一刻钟不是不行,不过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那你快点!”江肆撂下话急匆匆的离开了。
虽然生气蓝钰威胁,不过如今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漫长的两刻钟后,蓝钰换了一身玄色胡服,半张面罩出了门。
江肆惊觉有些熟悉,却又没时间细想,便拉着蓝韶出了客栈。
一路回去,江肆的脚步都十分急切,蓝钰看了她好几眼,走到楼梯处的时候她才噙笑着问:“江肆,我好久没看到你这般急切的样子了。”
江肆闻言一顿,回头看她,却没什么话好说。
脚步变的更急,到了慕挽辞的房间也只是象征性的敲了几下门,便把门打开了。
看到她带来的人是蓝钰,慕挽辞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又恢复如此。
她知道,此时的江肆不会毫无缘由的把蓝钰带来。
“你们都先退下。”江肆这话是跟卫念知渺还有乳娘说的,等几人有了动作之后,她才走到慕挽辞和阿梧的身边,摸了摸阿梧的头,又对慕挽辞说:“你带着阿梧,先到我房间去等等…”
“她…”慕挽辞问的是蓝钰,眼神里仍然带着几分不信任。
江肆能理解慕挽辞的心情,可眼下别无他法。
“放心。”
这是江肆今晚第二次说这话,第一次时慕挽辞心急如焚,还没什么感觉,如今在听江肆一说,便想起了多年,江肆出征时对她说的那句放心。
慕挽辞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拉着阿梧出去,路过蓝钰的时候,惊讶于她的这身打扮,蓝钰倒不如之前那般,而是尽量温和的对她笑了笑。
门被慕挽辞关上,江肆站在阿越的身边对蓝钰招手:“蓝钰,快来!”
她一来一回不到半个时辰,可阿越脸上竟然变成了暗紫色,双唇也白的吓人。
江肆能够看见,蓝钰看的倒是更清楚了几分。
“紫中带黑煞气入体,怪不得蓝韶要让她时刻带着黑曜石。”
“江肆,你能确定她是何时摘下黑曜石的吗?”
“不确定,大概是进新都的时候,就会时常不戴。”
“那至少也有,将近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啊。”蓝钰感慨了一句,而后又跟江肆解释:“黑曜石本身就可以辟邪化煞,蓝韶给她的更是经过特殊处理,效果只会更好。”
“但也说明,阿越的情况不容小觑,她如今两岁多,这期间若是只有几次摘下倒还无妨,可这近两月时间,谁都说不清她拿下去了多少次。”
“最重要的是,在新都,她离你很近。”
蓝钰面具外的另一只眼睛,盯着江肆看,倒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问她:“她不该,离你很近的,对吧江肆?”
她的话,让江肆的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得不承认,她碰对了运气,可也让蓝钰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她默不作声,蓝钰也不再问,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针袋,拿出里面最细最长的银针。
“手串不是出自我手,所以我只能尽力控制。”
“你更该期盼,蓝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说完,便把银针刺入阿越的侧颈,那里离腺体很近,虽然阿越尚未分化,可那疼痛也是常人能忍受。
本是昏迷的阿越这时候睁开了双眼,没有恐惧颤抖,却满是不甘,而后灰败下去,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蓝钰的也收了针。
“每日最少一针,具体如何要看她的情况。”
虽然只是施了一针,但蓝钰的状态却看起来非常的不好,露出的半边脸颊都快没有血色了,然而她还没记得走。
而是抬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江肆。
知道她惦记着条件,江肆也不拐弯抹角:“明日看看情况,倒是…只要是我能做到,都会答应你。”
“好,那我回去休息了。”蓝钰抻着懒腰离开房间,出去的时候正和慕挽辞对上,房间里的江肆听到说:“只要这一晚无事,明日起来她又能扑倒你怀里叫阿娘。”
她的语气倒是轻松,慕挽辞却不是如此,江肆转过头见到她对蓝钰俯身,表情依旧沉重:“多谢你。”
还是在牵挂着阿越。
江肆这时迈着步子走过去,把房间腾出来给她,拉着蓝钰离开。
她没回头看,却知道慕挽辞看了她有一会儿——
送了蓝钰到客栈门口,江肆转身便要走,蓝钰却叫住了她。
“还有何事?”
这次,确实多亏了蓝钰帮忙,可她们两人之间向来是公平交换,江肆也总怕跟她说的多了,掉进她的陷阱里去。
所以,面对蓝钰她只能谨慎。
这倒是也把蓝钰逗笑了,靠近了江肆一步,挑衅的问她:“瞧你这副的样子,是怕我会提多过分的要求吗?”
江肆后退了一步,自然的答道:“自然。”顿了顿又说:“西陲王我已经答应交给你处理,也确实想不到你还会要什么,所以未知才会让人恐慌不是吗?”
蓝钰点头:“这倒也对,不过…我叫住你,只是想问你,你的雨露期还没过去吧?”
“听我一句劝,最好你也控制一下,那股信香的味道。”
“难闻。”
蓝钰的性别成迷,虽然她告诉自己是中庸,但很多事情上的表现的不太像,比如现在。
江肆狐疑的问:“中庸也能闻的到信香吗?”
“当然闻不到,不过我和蓝韶,出自同一个地方,所学之术追根溯源也是同理,只是没她精通而已,闻的到很奇怪吗?”
“而且你也该猜到的呀,不然,今日为何找我呢?一直等着蓝韶不就好了。”
蓝钰慢悠悠的说着,让江肆一时语塞。
因为她说的有理,相处的时间越久她也觉得蓝钰和蓝韶某些地方是像的,所以知道一些常人不知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蓝钰好像更…阴险一些。
见她不语,蓝钰便自顾自的进了客栈,不久后…江肆也跟着上去了。
蓝韶确实是给了她许多这一路用的药,度过雨露期的也有。
不过她也觉得近日雨露期怪的很,在福城那晚的清爽感是真的,不过保存的时间太短,之后她便觉得更加的不舒服,时常觉得身体如火烧。
“褪下衣物…”
蓝钰关了门,便对江肆说道,然后也取出了银针。
“你做什么?!不会是想也在我的后颈…”江肆不可置信的看她,蓝钰却是耸了耸肩反问:“不然?你要硬挺着?”
“然后像阿越刚刚那样子,上京我看也不用去了。”
“你答应我的要求…也完不成了吧?”
连续几句话,把江肆说的哑口无言,掀开衣领便把后颈露给了她。
阿越因为没分化的原因,后颈完全不如她敏感,细长的银针扎进肉里的时候,江肆疼的浑身紧绷,蓝钰毫不客气的拍了她一下:“放松。”
“唔…”江肆闷哼了一声,眼眶有些隐隐发红,疼痛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能耐到险些要把衣裳侵湿的时候蓝钰才收了针。
“你这一针,可比阿越难多了。”
此刻蓝钰的脸色比方才给阿越施针的时候还要白,用掉的银针焚毁之后,听到江肆的疼的发颤,还小声嘟囔着:“是啊,难多了,她不过两岁多,如果没有人与她提起我,可能…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蓝钰听了她的话,眉头一跳,下意识的问:“记得什么…?”
其实她只能诊断到江肆和阿越的症状十分相似,也更是针锋相对,可其中到底有什么复杂的关系,她却没想清楚。
而江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却疼的晕了过去。
第 118 章
江肆昏迷的时间不久,也就半刻钟。
至于江肆含糊不清时说的话,她没再问,而是让她休息了片刻才赶人走:“走吧,不过你最好不要回到对面,而是在这家客栈随便找一间空房。”
“免得阿越再受你的影响。”
“我知道…”江肆点头,整理好之后又躬身向蓝钰郑重的道谢,治疗阿越是有条件的,所以江肆不必如此,可帮助自己,必然还是要道谢的。
只是她经历过剧痛后,浑身想要散架了一样,腰身刚刚弯下就晃了晃身,好在蓝钰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语气略微嫌弃的说道:“别摔在这里,我可没那力气扶你回去。”
“更何况,我救你…不过是顺便而已。”
“你倒是该想想,我的条件有多难吧!”
江肆也算是有些了解蓝钰,知道她说话的方式向来如此,帮自己不可能是随手,她在给阿越施针之后的样子江肆看的清楚,再给她施针的时候完全就是硬挺着的。
不太可能是顺便。
至于条件…
江肆笑了笑,声音虚弱的说道:“不如你现在就说吧,不等明日了。”
“只要我能做到,都答应你。”
“真的?”
“真的。”
“那…我要蓝韶。”蓝钰说完狡黠的笑了笑,就在江肆以为她是开玩笑的时候,蓝钰又说了一遍:“真心的,我想要在处理了西陲王之后,蓝韶跟我走。”
不知道为何,江肆总觉得她提起蓝韶的时候语气,有些奇怪。
怪活泼的。
那本就嘶哑的声音都变味了。
不过见她迟迟未说话,却有些焦急:“你不许出尔反尔,更别说蓝韶不归你管的话。”
“我知道,蓝韶会听你的。”
江肆也确实是想要说这句话的,如今被怼了回来,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她摇了摇头扯着嘴角问她:“你这算预判吧?”
“蓝韶的主,我还真就做不了。”
听闻此话,蓝钰沉默下来,脸色变的更差了,半天才说:“那你,不许阻拦她。”
“那自然不会,蓝韶虽然是我的手下,可做什么都是她自己说了算。”
“就连我,也要依仗着她呢。”
蓝钰想了想,觉得江肆说的很对,是自己…乱了分寸。
确实,蓝韶若是不想,谁也没办法控制她。
她提的要求,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不过…
这件事,一直都让蓝韶操心,她能帮到忙,自然也是开心的。
说不定,蓝韶就会多看她几眼了——
今次去往上京,传信给慕舒阳的时间是六月中旬到,可实际上的预计时间是在六月初,差了近半月的时间,因为阿越身体不适,不得不在氺城停留几日。
可若是一两日倒也还好,可蓝钰连续几针下去,阿越虽然已经醒了,不过一日里却有大半日的时间也还是在昏睡。
至于江肆自己的情况,却是雨露期迟迟过不去。
无法维持最好的状态,也避免不了又耽搁几日,直到步入六月,江肆坐不住了。
跟在她身边的叶婵和乌泰更是心里着急。
这一次过去,本不想给慕舒阳太多的准备,所以一行十分隐秘,可若是真六月中旬到,也无法打她个措手不及了。
所以,不得不出发。
因为照顾阿越,近日江肆一直没有见到慕挽辞,阿越倒是会时不时往她住的客栈跑,阿越的消息江肆一方面是蓝钰嘴里听到,另一方面就是从阿梧那里了。
这一日阿梧过来时,蓝钰正在给她施针,江肆想要阿梧先在门口等一会儿,可阿梧却是不肯,就在门边看着。
而蓝钰的针也是更不留情,比前几日都更深了一些。
美名其说:“快要出发去上京了,你的雨露期需得尽快度过。”
也是事实,江肆无法辩驳,可她却发现在一旁看着她的阿梧的表情好像比她更疼似的。
等蓝钰走后,阿梧的表情也还是可怜巴巴的,她走到了江肆的床边,晃动的她的手,软乎乎的问她:“阿母,是不是很疼的,姐姐每次都会哭的,阿娘会抱抱,我也想要抱阿母~~~”
江肆的心顿时就软的糊涂,那银针长过食指,说不疼那是假的,只是她锻炼出来了,从第一日疼晕,到现在只需要休息片刻便好。
却没想在听到阿梧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更疼了。
当然,明显是在心理上的,不过等阿梧撇着嘴环住她的脖颈要抱时,这疼化做了实质。
到底是个孩子,下手没轻重。
不过江肆却没把阿梧推开,只是让她的手放在背上,继续抱着她。
抱了有好一会儿,阿梧才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小脸红扑扑的。
扭扭捏捏的开口:“阿母,我想吃奶糕了,你可以给我做吗?”
“嗯…?”话题转变之快,江肆有点跟不上。
但想了一想,便想通了。
阿梧这一趟过来或许就是为了这事。
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前几日阿越病重时她也没怎么笑,来到她这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可也究竟抵不过一个馋!
伸手捏了捏阿梧的小脸,江肆不留情的嘲笑:“小馋猫。”
阿梧听了更委屈,撅着嘴巴替自己辩解:“奶糕好香,可姐姐病了,阿娘不能做给我吃,知渺姨姨做的…不好吃!”
听完她说的话,江肆皱了皱眉。
因为她也不会做奶香糕,没办法满足幼崽的需求。
不过嘛…
“换一种口味怎么样?”
“换什么?”
委屈一扫而空,阿梧突然瞪圆了眼睛看着她,扑闪扑闪的。
江肆心中软了软,想起自己几年没做过的甜点…
“就,冰淇淋?”
“那是什么?!阿母,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呀。”
“今天听到了,而且你大概率也能吃到。”
明日,明日一到不管怎么样她要下令出发了,所以也就今日还算闲着的。
就是不知道,这里的用具能不能让她做的出来了。
她起身就走,后面的阿梧开心的拽住她的衣摆也跟她一起,江肆顿时脚底乱成一团,想往前迈步怕拽到阿梧,往后退又怕猜到阿梧,最后晃了两下才站定。
回过头去,看到阿梧一脸无辜的盯着她顿时失笑。
虽然她年纪到了,但对做母亲这事…还是不会的,跟阿梧的相处完全不是慕挽辞那种带有母性光辉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相处,阿梧好像也是喜欢的。
江肆弯下腰把阿梧揣到了怀里,对于阿梧的身高来说和举高高差不多,这一抱让她眼睛更亮,龇着还没长全的牙,咯咯笑着。
江肆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把她揣出了房间。
一直到了庖厨,江肆才把她放心来,不过阿梧却不大愿意,搂紧她的脖子撒娇道:“阿母,还想要抱抱!”
“你听话,我才给你做冰淇淋吃。”
“那好吧…”为了吃的,阿梧松开了手,江肆忍不住笑她,小声嘟囔了句:“真是个小吃货。”却不想被阿梧听了个正着,满目天真的问:“阿母,什么是小吃货?”
“为什么我就是小吃货?”
她说话慢慢悠悠的,可明显疑问很大。
江肆也没留情,直言道:“因为你喜欢吃,所以是小吃货。”
“那阿母呢?”
“跟我一样吗?”
“不一样,因为我…会做给你吃。”
阿梧的问题太多,江肆不想继续回答了,说完便起身开始做。
这里不是北境,大概率是没有鲜羊奶的,江肆只能碰碰运气,可找了一圈下来,还是没有找到,便转头问阿梧:“你阿娘给你的做的奶香糕,羊奶是哪里来的?”
“是…是…”这种问题阿梧显然不知道,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江肆也不问她了,而是去找掌柜,让他去找些牛奶过来。
工程巨大,她想了好久的步骤,又等来了掌柜找来的牛奶,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做成了…
牛奶冰沙。
卖相并不好看,可是阿梧这个小吃货却是一脸好奇,伸手就要挖着吃,江肆讲了忙抓住她的手:“不许用手,我去拿勺子给你。”
她回头去拿,阿梧就一直眼巴巴的看着冰沙,等她转过来的时候,非常迅速的从她手里接过勺子,吃了满满一大口。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小孩子吃那么多…
连续两大口下肚,江肆不敢让她吃了,把冰沙抱在了怀里,阿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阿母…这不是给我做的吗?”
“是,但…你不能一次吃那么多,肚子会疼的。”
“哦。”阿梧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也不再要冰沙了。
江肆其实做的不多,又怕放的久会化,便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吃,毕竟她也…好久没吃了。
可是还不等她动手,阿梧又悄声的问她:“阿母,我可以拿回去给姐姐吗?”
江肆的手一顿,低头看了一眼阿梧,半天才说:“不行,你姐姐身体不舒服,更不能吃了。”
“这些…我先想办法冻起来,你明日再吃。”
“好,阿母。”
“那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我想明早起来就吃。”
“…行!”——
最近阿梧睡在江肆这里是常有的事,江肆已经逐渐习惯,而且阿梧暖呼呼的,抱起来又软。
重要的是她会粘人,赖在自己的怀里就没完。
江肆几乎连动都不需要动,只需张开双臂就好。
而最麻烦的事情,是和阿梧沐浴。
她胆子小,又怕水,几乎是把自己绑在她的身上了。
“阿母…”
“我抱着你呢,别怕。”江肆出声安抚,又在她滑溜溜的背上轻拍着,可阿梧还是会下意识的扭动,手上绑着的手串时不时还会碰到她的后颈。
疼的江肆龇牙咧嘴。
阿梧瞬间自责起来,小手下意识的想要去抚摸她的后颈…
“阿梧别动,嘶…”
冰冰凉凉的手串碰到江肆的时候,她冷的打颤,不过片刻却觉得疼痛减少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一会儿,很快就又开始疼了。
她强忍着,抓住阿梧的小胳膊仔细看了看。
红翡翠手串戴着十分规矩,是轻易不会掉下来的样子。
可她还是忍不住嘱咐道:“阿梧,这手串千万不可摘下来。”
“我知道,阿娘也是这样说的,让我不要碰。”
“嗯,真乖。”江肆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睛却还在盯着手串。
蓝韶跟她说过,双生子降生,多数都会体弱,而阿梧则是更弱,红翡翠消灾转运,阿梧一直带着自然能够平安长大。
毕竟阿越的情况已经够让人提心吊胆了,阿梧可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
“你记得牢牢看住了,没人在你身边的时候更是要这样。”因为担惊,所以江肆又絮叨了一遍,阿梧却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在水里泡的时间久了,有点待不住了。
“我知道了阿母,我们快点出去好不好?”
可每日的沐浴是必备的,尤其是到了京畿天气炎热,所以尽管阿梧催促她,江肆也还是按着又泡了一会儿,才把擦干净了回到床上。
阿梧喜欢睡在里面,到了床上便趴着进去,然后拍了拍身侧,让江肆躺下。
她们两人的睡姿出奇一致,都是喜欢侧身睡,而且方向也都是一样的。
江肆听话的侧身躺好,阿梧扭了一下躺在她往她怀里挤。
小孩子睡眠本就多,阿梧这一天下来也没闲着,半刻钟都不到就睡着了,江肆抱着软乎乎的阿梧睡得也极快。
而且这觉还睡得格外舒服,舒服到江肆想要赖床。
可阿梧还惦记着冰沙,醒了便起来自己穿衣裳。
江肆睡得正迷糊,想要伸手搂住阿梧的时候,却扑了空,惊的她一下坐了起来。
当看到地上正和外袍斗争的阿梧才松了口气,又下床去帮她穿衣服。
过来几年,她早就不是连衣服都穿不好的嘉靖侯了,熟练的给阿梧穿好衣裳,然后才带着她出门…
带她吃早饭。
却没想到面对着肉包子的阿梧皱起来小脸,软着声控诉江肆:“阿母,说好了吃冰沙的。”
江肆的当做看不出她渴望,拿着包子放到她的嘴边:“冰沙太凉了,你先吃包子,晚些时候再拿冰沙给你吃。”
“好~”知道还有冰沙可以吃,阿梧满意的点点头,毕竟这包子看起来也很好吃的样子。
然后她接过包子,很大口的要上去,含糊不清的说着:“好吃!”
“那快些吃,吃完了…就可以回去找你阿娘了。”
阿梧虽然喜欢跟江肆玩,可是一整晚没见到慕挽辞也是想念的,听到她这样说,咀嚼的频率加快。
没多久,两人离开了客栈,往对面走去。
江肆一手拉着阿梧,一手拿着冰沙,把人送到二楼门口便把手里的冰沙放到她的手里:“你拿着上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客栈里除了掌柜和小二,剩下的都是精卫营的人,江肆送到这里也是放心的。
而就在她转身就走的时候,慕挽辞却站在了楼梯上方。
江肆知道慕挽辞没闲着,所以近日阿梧常去她那里的事情,也没特意的与她说过,每次都是阿梧来回传话,所以这见面打的江肆有些措手不及。
她更觉得,自己不该是把阿梧送到这里来的。
手下意识的离开了阿梧的肩头,又往后退了一步,只是还没来得及走,慕挽辞便喊住了她:“江肆…”
江肆侧目看她,发现她比前几日憔悴了许多,满面愁容。
这倒是让她觉得自己更该走了。
“明日启程,你莫要忘了。”她留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走了几步还听到阿梧小声的喊阿母,之后…
她的手被人从后面拽住。
是慕挽辞。
阿梧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你可是还有何事?”
“若有,你去找乌泰,或者随便一个侍卫。”
“我找你有事。”
方才没仔细听,这会儿离的近了江肆听的出她沙哑的声音,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
江肆低下头扯了下嘴角,才问她:“何事?”
“我昨日才听阿梧说,蓝钰每日也会为你施针,你是…”
蓝钰连续施针已经七八日了,她的雨露期很快就会过去,情绪也逐渐平复。
面对慕挽辞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很冷静了。
“我无事,顾好你自己和阿越吧,还有…我给阿梧做了冰沙,你看着她一点,不要让她多吃。”
慕挽辞眼眸突然亮了一瞬,喃喃地问:“冰沙…?”
江肆没回答,慕挽辞发亮的双眼又暗了下去。
莫名其妙。
江肆不想知道她为何如此,微微点头准备离开,却被慕挽辞从身后紧紧的抱住。
江肆愣了一瞬,然后冷冷的开口:“松开我!”
比起温软的娇躯,江肆更直观的感受是雪莲信香,她浑身一激灵,用力甩开,顾不得她站不站的稳,强忍着自己想要去捂住后颈的冲动。
慕挽辞她…
什么都不清楚。
“你…不要再靠近我,否则…”
否则她会更加的不客气,只是这句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因为慕挽辞眼眶通红,泪珠险些就要掉下来。
“你别再过来了。”
“对不起…”
慕挽辞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江肆是觉得自己过分了的,可是…
“你没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都不是小孩子,我们之间的选择,你一早就是做好的了,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所以,别再说这些话,若非必要,也别再…靠近我了。”
江肆越说,心中越觉得苦涩,当年是她把选择权给了慕挽辞,慕挽辞也是选好了的,可为什么还会…做出那么多的奇怪举动,来扰乱她?
第 119 章
慕挽辞回到客栈后有些失魂落魄。
阿越还在睡着,阿梧看到她后便捧着冰沙到了她的面前:“阿娘你吃,这是阿母做的。”
阿梧那副小馋猫的样子,让慕挽辞从情绪中走出来了一些,不过她没接冰沙,而是摸了摸阿梧的小脸,把江肆让她嘱咐的话说了一遍:“阿梧,莫要贪凉多吃。”
“知道,阿母也告诉我了,可…我想把她给阿娘吃。”
阿梧捧着一大碗的冰沙放到了慕挽辞的面前去,这一近阿梧瞧清楚了她通红的眼眶,小声的问:“阿娘哭了吗?”
“是因为担心姐姐,还是…担心阿梧吃太多?”
“没有…都不是…”
“只是刚刚外面风大,被吹的眼睛难受…”慕挽辞有些慌乱揉了两下眼睛,从阿梧的手里拿过冰沙,挖了一勺子放到了嘴里。
熟悉的味道险些又让慕挽辞掉下泪了,却在阿梧的小手捂住了眼睛,软乎乎的说着:“阿娘,阿梧帮你挡住风,你乖乖吃!”
阿梧总是那么乖,又贴心。
慕挽辞的眼眶更是,她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握住阿梧的手,轻轻的拿了下去,伸手就要抱住阿梧时,却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蓝钰。
她过来给阿越施针。
不过却没动作,而是抱着双臂看着慕挽辞,半响才说:“小阿梧,有些风啊,你是怎么挡都挡不住的。”
阿梧听不懂,歪头看蓝钰,又看向慕挽辞不解的问:“阿娘,蓝姨姨说的是什么风?”
“为什么我挡不住?”阿梧问的太过认真,慕挽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阿梧没多坚持,而是看向了躺在床上的阿越。
这会儿时间还早,阿越还没睡醒,阿梧知道蓝钰是来做什么的,便去到了阿越的床边坐下,还拉着慕挽辞一起。
她这副乖巧的样子,简直让蓝钰惊讶不已。
在新都的时候,她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阿越和阿梧,若不是这次江肆找她过来给阿越治疗,也不可能接触。
细长的针扎进阿越的侧颈,蓝钰才看着站在一旁的母女俩说了一句:“慕挽辞,你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这句好女儿说的是谁,慕挽辞听的出来。
是阿梧。
她默了默,不发一言。
因为她觉得蓝钰或许还会有下一句话。
“若是有一日,江肆和阿越势同水火,你会怎么选呢?”
施针的次数多了,阿越的情况也好转了过来,只是有些嗜睡,针扎下去的一瞬,立马就醒了过来。
所以蓝钰问起这话的时候,慕挽辞正心疼的拉着阿越的手,阿梧也在一旁乖巧的跟着安慰。
只是她的手一顿,险些要握不住阿越,转头看向已经退了一旁的蓝钰。
蓝钰也笑吟吟的看她,通常在这种时候蓝钰都会十分安静,不愿打扰。
可今日,她来之前看到了在门口对话的江肆和慕挽辞,竟然想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慕挽辞到现在也还不清楚,阿越和江肆之间那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知道了她会怎么选?
她向来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尤其是对慕挽辞。
慕挽辞久久未言语,直到时间到了,蓝钰把银针拔出来。
而阿梧在不停的与阿越说话,却在这时候问她:“蓝姨姨,姐姐可以吃冰沙吗?”
蓝钰想了想,捏着阿梧的小脸说:“可以,不过只能一口。”
阿梧立马高兴起来,去一旁拿冰沙。
眼看着她喂下一口之后,蓝钰才转身离开。
慕挽辞自然也跟在她的身后。
平日都是送她,今日却是有话要说。
蓝钰在门外等她,见她出来后没等她开口就先说:“你的眼睛,最好还是别哭下去了,否则会看不清东西的。”
慕挽辞却是不理她,而是直接说:“蓝钰,你能够为阿越治疗,我十分感谢你,但是请你不要再说这些话。”
“江肆和阿越,她们是亲母女,不会有那么一日的。”
“是吗?那你就不要来追问我,就坚信你想相信的。”
“我还很忙,要去给江肆施针。”
看着蓝钰离开,慕挽辞突然陷入了恐慌当中,前世…是阿越亲手帮她…
就算如今的江肆已非那人,难道也摆脱不掉吗?——
施针几日,江肆逐渐习惯下来,闷不做声的挺着,结束后便把蓝钰赶走,自己则安静的在榻上小憩。
她在等人,等氺城太守展碌,此人在北境时曾是苏洵的副将,当初攻下氺城,击败陶家兄弟时,立下不小的功劳,之后便被苏洵推举,留在氺城任太守。
而这几年京畿的消息也多是出自他手。
展碌的轻功也丝毫不亚于紫雾暗使,他来时悄无声息,穿着一身夜行服,见了江肆便要跪地行礼,此时不在宫中,江肆自然不愿装样子,抬抬手就让他起身。
展碌在北境时江肆也就只见过几面,后来破了氺城,是苏洵建议他留在此地,江肆才同意的。
他从前是斥候营的人,获取消息很有一套。
江肆被慕舒阳和南宫媗下药的佐证,也多是他提供的。
“展碌,坐下说话吧。”江肆指了指对面,展碌也是急的,坐下后便开口:“陛下,刚刚收到的消息,失踪许久的前越丞相陶遵,就在上京。”
“陶遵?他当初离开便直奔西陲,跟随西陲王到上京,倒也正常。”
“可有一点很奇怪,他独自居住在上京别苑。”
这上京别苑,江肆还是第一次听说,皱了皱眉问展碌:“上京中,何时多的别苑?”
“上京别苑原本是越太祖修建的避暑别苑,地处上京城二十里外的地界,那里依山傍水较为隐秘,而且如今也甚少有人这么称呼。”
“因为许久之前,这处别苑便被封了。”
“为何?”
“这个…属下倒是打听到一些消息,只是准确性有待考证,据说是越明帝,把这座院落据为己有,祭奠元后。”
“越明帝…?”
从前世人总称先帝,却很少有人说越明帝,是以江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却见展碌有些面露难色。
半天才说:“是…韶元长公主,和慕泽晟的父亲。”
碍于她的关系,展碌没敢直呼慕挽辞的名讳。
江肆却只是笑了笑,不当回事。
而是忽然想起了慕泽晟。
当年攻入上京时,慕泽晟曾苦苦哀求江肆,饶他一命,甚至不惜提起慕挽辞来,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确实奏效了,她犹豫的期间,慕舒阳提议把慕泽晟关押天牢,囚禁一生。
“慕泽晟,可是还在天牢?”
“上月探子来报,在的。”
“只是不清楚,您这次来上京之后是否会有变化,传递出来的消息,多少会有些滞后,怕是要…”
“无妨,左右我过不了几日也要进上京了,而且慕舒阳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她拼命想要护住的消息,总会有办法。”
“你先退下吧,明日出城也不必来送。”
“好,属下告退。”
话音落下,江肆再抬眼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微微晃动窗户,展碌已经离开。
她也准备熄灯睡觉。
只是一片黑暗的时候,传来的一切声音都格外敏感,江肆听着耳边微弱的呜咽声,和□□碰撞铁栏杆的声音有些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坐起了身,披着外袍来到了门外。
而她一出来便看到了迎面走过来叶婵,她张口问道:“南宫媗在闹什么?”
“不是她有意闹,而是…药断了。”
“怎么会?”江肆惊讶的问,之前慕舒阳给南宫媗的药不少,她也让蓝韶配置出来带上,以防万一。
却没想…会在这个关头出现问题。
江肆眼睛一立,便觉得此事有蹊跷,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叶婵又说:“陛下,负责给南宫媗送药的人,自刎了。”
“此人…原属那里?”
“是…当年在中原扩军收编至先锋营的。”说完叶婵便跪在了地上,俯首认罪:“请陛下责罚,手下人有二心,属下竟未发现。”
“怪不得你深夜来此,原来是请罪的?罢了,你的才能向来不在此,回去好好看管南宫媗。”
“让她安静下来,明日出发前我让蓝钰把药送过去。”
听闻此话,叶婵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她这个人本就一根筋,从前在北境时自以为是的顶撞了江肆几次,发现她性子变了,她也试着沉稳下来。
可从西陲回来,江肆又好像变了样子,不能说完全一样,最起码没有从前那般好相与了。
因此她提心吊胆的过来请罪,却没想…
叶婵俯身跪谢:“多谢陛下,属下定然看管好南宫媗。”
叶婵退下后,江肆去找了蓝钰,说明来意后蓝钰并未怠慢,只是事情紧急,她只能要江肆与她一起熬夜备药。
在西陲为了江肆解毒,两人也曾合作过,今日刚刚开始手生疏了些,后来便也就上手了,等到把药物研制好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江肆喊来叶婵,把药送到了南恭喜那里去,便开始准备出发的事宜。
提前几天改造的马车也已经停到了客栈旁,除了原有的车夫之外,又配备了两个精卫营的暗卫。
马车够大,三个人坐在完全能够坐的下。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江肆安排人去楼上接慕挽辞几人,她则是回到了车厢里补眠。
本就舟车劳顿加上雨露期,再如此熬夜江肆压根就受不得。
而且不知为何头脑昏沉的厉害,在车厢了睡了有一整日后,她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此刻马车已经快到瞭城了,大部队修整半刻便要入城。
江肆草草的吃了午饭,便还要回马车上去休息,却在余光中看到了慕挽辞和阿梧。
慕挽辞的手里还端着汤,江肆看了一眼便又上马车。
没多久阿梧就爬了上来,手里还有那碗汤。
“阿母,这是阿娘给你做的,她说你劳累,所以要多吃些!”
“我吃不下…唔!”
阿梧难得粗鲁了一次,把勺子直接怼进了江肆的嘴里,不可避免的撒了一点出去。
阿梧知道是自己惹祸了,嘟着嘴巴低下了头。
看的江肆十分不忍,她摸了摸阿梧的头宽慰道:“怪我,我拿着吃就好了!”
说完她便拿起来,把剩下的汤都喝了。
阿梧见了笑弯了眼睛,扑进江肆的怀里,撒娇道:“阿母,晚上我可以不回去吗?”
江肆自然不会拒绝,便应了下来。
而之后几日,阿梧也都会如此,早上回到慕挽辞那里,给她送来些吃食,晚上便蹭她的被窝。
直到入上京前夜,江肆才拒绝了阿梧,让她乖乖在慕挽辞的那驾马车里过夜。
天色渐亮,抵达了上京城门。
慕舒阳一早就等在那里,带着前越文臣。
慕挽辞在队伍里的事情江肆自然没有公之于众,但慕舒阳却有些嚣张,叩迎江肆后竟然又大呼慕挽辞:“臣等,恭迎长公主殿下…”
她身上穿的,还是类似越国的莽纹朝服。
江肆噙着笑看,倒是没想到慕舒阳如此大胆。
也或者,是慕舒阳以为她太大胆了,平津军的队伍还如从前一般,又把原本抚远军收编在内。
确实与从前强大许多。
所以慕舒阳如此,江肆并不意外,只是…
站在城楼上穿着白铠的人才让她意外。
这一幕莫名的与五年前入上京时的场景融合。
因为那时,也是冯尧威风八面的守着城门。
当年冯尧离开时,江肆还不觉得什么,是后来她才清楚,助力慕挽辞和阿越反杀原主之人,便是冯尧。
没想到她辛苦找了这么久的人,也送上门了。
第 120 章
江肆从容不迫的下了马车,接受慕舒阳和前越文臣,以及城楼上冯尧的叩拜。
就连慕挽辞都是被她亲自请出来的。
因为她对慕挽辞越是如此,这些人才会越坐不住。
江肆远道而来,按礼数,慕舒阳定然是要举办宫宴,接风洗尘。
果然一踏入皇宫之后,慕舒阳便开口说道:“陛下一路辛苦,沐浴休息片刻,臣会在傍晚过后派人去请您和殿下。”
说是请,慕舒阳却没有几分尊重。
既然是要演戏,江肆自然是要装到底,她拉着慕挽辞的手一直没松开,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指尖微凉,还有薄汗。
她在紧张。
但她的那张脸,却与之相反,淡定如常。
阿越和阿梧也分别跟在自己和慕挽辞的身侧,慕舒阳说完话便把视线放在了她们两个的身上。
“没想到殿下竟然为陛下诞下双生子,实乃大喜,也是前越与北靖国之福啊。”
她意有所指,江肆努力当做听出来却不加理会的样子,抬手拉着阿越的手拽到自己的身前来。
阿越是被蓝钰想了办法才能够清醒这么久的,她不该离自己如此近,但如今的情况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两人孩子都被江肆拽到了身边去,她沉着脸训斥道:“这两个孩子是我江氏血脉,可与前越没多大的关系,慕舒阳…可是在上京久了,让你连尊卑都不知了?”
慕舒阳脸色一僵,缓过来的时候目光已经放在了慕挽辞的身上,笑吟吟的说着:“陛下哪里的话?殿下到底也是我的皇长姐,越国虽破,但我们这些慕氏皇族的人,也是该珍惜自家血脉的才是。”
“陛下,您觉得臣说的可是在理?”
慕舒阳料定了江肆此行的目的,竞也完全不避讳,越国破之,早就应该不存在什么慕氏皇族的人了。
这是大不敬,可又知道江肆如今不能怪罪她什么。
“朕的孩子,自然尊贵。”
江肆也跟着打马虎眼,而后便是赶人:“平津王,朕该休息了。”
慕舒阳没有眼力是故意为之,江肆说出这话的时候,也像是才醒悟似的:“瞧我这记性,方才还说陛下与皇姐舟车劳顿。”
不久前还是长公主殿下,几句话下来便喊了如此亲昵的皇姐。
江肆面色不虞,看着她表现,慕挽辞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进到宫中之后,留在江肆身边的只有乌泰和几个亲卫还有蓝钰,只是慕舒阳有意把人分开,这会儿在殿中的只有她们几人,文臣们也早就遣散了。
“陛下与皇姐入宫,本该入住承裕宫,或者是到皇姐的清漪殿,可前几日遭了雨,这两处都在修缮,便只能委屈先住在景苑当中了。”
景苑,乃是距离御花园不远的宫殿,先帝在世时便空着没人住,慕泽晟便改成玩乐看戏的园子,这会儿让她们住过去,敷衍之意明显。
慕挽辞微微有些不悦,江肆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似乎住在哪里,完全不在意似的。
由慕舒阳带领,几人到了景苑门口,此处倒也富丽堂皇,只是因为慕泽晟从前的所为,显得此地极其轻浮。
把几人送到景苑,慕舒阳便先离开,江肆则四处打量这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慕泽晟,还真是会享受啊。”
这景苑当中,戏台,赛马,斗兽,一应俱全,就连她们如今在的寝殿中的床榻,都比寻常的要多了那么一丝不雅。
帷幔若梦似幻,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住所。
因为是自己亲弟,慕挽辞的脸色自然算不得好看,可她看着江肆如此随意的样子,却也忍不住瞥眉。
江肆如此的缘由慕挽辞暂且还不完全得知,倒也清楚,她不是一个会屈居他人之下的人,而且更不会屈居在慕舒阳之下。
而慕挽辞见她不悦的眼神,和微微勾起的唇角,便知道自己没猜错。
只是江肆不想与她说,她便当做不知道,如此,她才能尽力的配合江肆。
看了好一会儿,江肆才想起来殿中的三人,走到了阿越和阿梧的身边,阿越还迷迷糊糊的,阿梧却是长大了眼睛看她:“阿梧,你先照顾好姐姐,我与你阿娘有些话说。”
“好。”阿梧乖乖点头,带着阿越走到了内间。
江肆才回头去与慕挽辞说话。
不过不是解慕挽辞之惑,而是先问她:“对上京别苑,你知道多少?”
此处曾是禁地,如今却也没什么,慕挽便大方谈起:“那里在二十年前便被我的父皇封锁,除了他之外,任何人不可踏入。”
“所以,真如外界所说,是为祭奠?”
慕挽辞点头:“是,不过…其实也都是祭奠一些旧物,我父皇舍不得母后离去,便以此纪念,就连我…都没去过。”
“那我若说,现下有人在,你会如何想?”
“谁?”
“陶遵,西陲王时不时也会去,还有…慕泽晟也在那里。”
若是只有慕泽晟在,慕挽辞听闻的时候可能会好一些,但一提到陶遵也在,她脸色顿时变了。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江肆都从她的反应当中看出来,她以为是真。
不过过去经年,越国都不在了,纠结于此也还无意义,慕挽辞神情只落寞了一会儿,轻轻开口:“我有两件事,想要问你。”
“你说。”
“你此行的目的,需要告诉我吗?”
“都可,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进入上京之后,慕挽辞能够明显感受到江肆的情绪变化。
她变的随意,洒脱,自如,还有那一层厚厚的面具。
“我也都可,你想告诉我,那便告诉我。”
“好,有必要我会说,那第二件事呢?”
“慕泽晟,当年到底是如何处置的?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嘛?”
自小长大的情分,慕挽辞不会不好奇,所以这问题的答案,江肆也早就准备好了。
“大战前,慕泽晟是被陶遵控制的,后来便向我求助,还…搬出了你。”
“这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他对你忏悔,愧疚,不过那些都不是真的。”
江肆早就当初替她分析好了,慕泽晟不过就是想保住性命,慕挽辞对他曾经肯定不止心软了多少次。
比如以妾的身份入嘉靖侯府,这在江肆看来,有溺爱的成分,不单单无奈的妥协。
她说着说着,也顾不上慕挽辞安静的想些什么,突然开口:“慕挽辞,你要知道,当年你能够入嘉靖侯府,一切都与我无关。”
“你自己,慕泽晟,还有…”
“我知道,你不是她。”
江肆的话还没说完,慕挽辞便打断到,她自嘲的笑了笑又说:“我当初有多恨,如今也有多清醒。”
“你说的对,让我觉得耻辱之事,也有我自己的一份功劳,而对你…”
“当初也多有不公,你不是她,我却无法把你和她分开来看,自我折磨下去后,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爱上了你,所以,我也恨我自己。”
“可江肆,我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你看我…不只生了阿越,还有阿梧…”
慕挽辞越说越多,江肆也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可却听就越觉得心里发凉。
为什么,命运总是会这样的愚弄她们呢?
她以为的不同,与慕挽辞以为的,永远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忍不住打断道:“所以,阿梧就是你幡然醒悟的原因吗?”
“你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变的不一样了,我们的结局,我们的生活都会有不一样。”
“可我…在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过你呀,当时你为什么不信呢?”
江肆是低着头说的,而最后一句话才抬头看她,声音极轻的说:“现在,轮到我相信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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