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写这本自传的时候， 我的妻子正在厨房里钻研烘焙，我的女儿在花园里东奔西跑，挥舞着她那把崭新的天蓝色小斧头，发誓要成为这里最有名的伐木工。
我只能报以微笑，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 如何跟一个五岁的小姑娘——一个还不理解这个世界有多么肮脏的， 纯洁（划去）圣洁的小天使——解释，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树木，更遑论伐木工了。
录入这行字的时候， 厨房里传来焦糊的气味，家政机器人强行出动， 将我的妻子从厨房驱赶出来了。我偷笑， 声音有些大， 爱妻憋红着脸三两步走来， 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两下。
怎么了嘛！爱丽丝明天过生日， 我想要亲手做一个蛋糕，有什么错！（这句话是我的妻子说的， 抱歉， 因为电脑自动录入，她的声音自然混进了我的自传中。不过我并不想删除。）
当然没有错了， 我的甜心从来都想要给我们的天使最好的。
她前些日子随队出发，掘出新墓，里面找到了不少历史资料，其中就有食谱。根据历史文献记载， 古代人会在每年人类诞生之日进行庆祝活动， 似乎是一种以家庭为单位的传统祭典。其中一种名为蛋糕的食物， 被当作庆祝活动的主要祭品。
对于从出生起就只有营养块这一种食物的我们来说， 蛋糕是什么滋味，如同其他考古发现的所有食物一样，都令人神往，却连想象都找不到依据。
而我的妻子，这个可爱的女人，却从来都不遗余力地想用那些无聊的再造食物去还原古代美食。然而连厨房这种东西都是根据历史材料拼凑搭建的，想要还原，着实有些为难了。
这是她这个月第七次炸厨房，第三次被机器人架着胳膊丢出来。相信再有一次，机器人就会向上面举报，强行拆除我家的厨房了。
哦，可怜的小甜心，她会哭死的。
然后偷偷再搭一个。
抱歉，跑题了。
虽然是自传，但我仍然想先介绍我的爱妻和女儿——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女人。
我的妻子维多利亚，名字取自远古一位女王，据说这个名字还可以追溯到更远的历史文字中去。也许从命名起，她的命运就注定要与古代联系在一起。
她是一位令人骄傲的历史学家，经常跟随考古队去地面发掘废墟，从断壁残垣中拼凑出已经断代的远古历史，并沉醉其中。
我以她为荣。我曾数十次请求上面将写自传的机会给她，而不是我这个浑水摸鱼的伪科学家。
可惜现在这个时代，那些愚蠢的人根本不能理解历史的重要性，将维他们这样伟大的行为称作逃避现实。太可笑了。他们根本不理解，没有历史的人类是没有根的，找不到根的文明，不是文明。
维热爱历史，她让那些掩埋在火山灰下、躺在深海之中的文物重新焕发活力，并从那些古怪的字符（原谅我这么说，我真的学不会，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看懂的。）中获取距离我们几百几千年的遥远过去。
她从中汲取的营养让她如阳光一般，在不见天日的地城里，将我从混沌中拯救出来，给我力量。
我们的女儿叫布丁，维说这是一种甜甜的，软软的，滑溜溜的美食，古代人将它称为甜点。据说这种食物的颜色很白，十分富有弹性，就如同我们可爱的小姑娘的脸蛋一样。
维常亲吻小天使的脸颊，忍不住轻咬一口，然后开玩笑说吃到了布丁。这种玩笑她从来不会厌倦，直到现在也是。
当然，我也不会厌倦。
*
这页内容如同一个唠家常的父亲，在絮絮叨叨讲述着一家三口的甜蜜往事。
书页的背面是一幅画，画着花园中奔跑的小女孩，手里抓着一把天蓝色的斧子，后面跟着一位幸福微笑着的女人。
落款写了时间，4291年11月8日。
书页的页眉处写着这本书的名字：《INFINITAS图书馆馆长自传》。
“这也太奇怪了吧？”李慕云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谁家自传的名字是头衔而不是自己的名字？”
就算这个图书馆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也没道理一个头衔比本人还重要吧？
几人摸不着头脑，更对新出现的几个任务感到迷茫。
尤其是支线任务，一团乱码，几个人的乱码还都不一样，也找不到任何规律。
就像是电脑出bug了一样，实在是捉摸不透。
“先别管那些了，光已经失血过多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桑怡扶着二阶堂光，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在逐渐抽离。
该死的走廊！之前他们就在这里死活走不出去，还弄丢了苏甜和弗兰兹。现在他们又被困在这儿，根本看不到前路！
“书里还夹着别的纸吗？”符尘看向卢凯泽。
卢凯泽摇了摇头，将书抖得哗哗作响：“没有了，只有那一页。”
这本书他们说什么也不敢看了，生怕再看到点儿别的什么不该看的，又是一场混乱。
尧七七从李慕云手里接过书页，认认真真读了两遍，眉头逐渐锁起来。
怪了。
“火山灰，不见天日的地城，地表的废墟……”她指尖轻点在书页上，将这几个关键词摸了两边，又翻过去看后面的画，“花园？”
几人一愣，一下子明白了尧七七的困惑。
馆长一方面说着这个世界上再无树木，一方面却在书页背后留下了繁茂花园的景象。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是全景投影技术。”二阶堂光勉强抬起眼皮，已经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了，只匆匆撂下这么一句，“这不是已经司空见惯的了吗？”
司空见惯……尧七七等人面面相觑，再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他们之间时代的差距。
之前他们就发现了，二阶堂光他们将公元三千多年的未来称为“几百年后”，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时代已经是两千年末期，甚至已经是三千年初期了。
尧七七下意识觉得时间十分重要，可是她说不上来究竟重要在哪个方面。
现在他们获取的信息十分杂乱，毫无头绪。想要在二阶堂光失血过多死亡之前找到破解之法，看起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桑怡，你怎么了？你脸色好苍白！”卢凯泽惊声问，这会儿也顾不上和人接触时浑身酥麻的隐隐刺痛，一把扶住桑怡。
“白光又出现了！”
不等桑怡回答，李慕云的声音便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不远处的廊道拐角处，一缕乳白色的薄纱缓缓蔓延，顺着地毯的边缘，顺着墙壁，倾泻而出。如点燃的沉香，优雅舒缓地释放。
几人瞬间被这白光迷住了。刚才还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一股慵懒的舒适随着心脏的跳动迸溅出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尧七七眼神迷离，她已经多年没有感受过如此放松的时刻，仿佛一切俗世庸扰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平静。
她全身心都灌注进了白光中，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双手沉沉伸展，想要跟随本能，去追随那道白光。
嘶！
一阵撕扯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将尧七七猛地从沉溺中唤醒。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银色的圆形吊坠，约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她就是踩到吊坠上面，扭伤了脚踝，才疼痛难忍。
“别看了！”回过神来，她一把抓住正神情向往，缓缓向前的李慕云，将她扯回来，“都不要直视那道光！”
李慕云惊醒，一个踉跄撞在了卢凯泽身上，两人茫然对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陷入了怎样的迷境中。
李慕云去拽符尘，卢凯泽则回身看向桑怡。
只见桑怡斜靠在墙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绝没有被白光迷惑的样子。
她双手放在身后，肩头耸动着，苍白的嘴唇抿了又抿，艰涩开口：
“光……二阶堂光他……也不见了！”
走廊里，柔软的地毯上散发着血腥的气息，放眼望去，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的血痕清晰可见。
可血痕的主人却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我被那束光迷住了……”桑怡颤巍巍开口，眉眼低垂，怔怔望着地面，“一回头……他就不见了……”
她架着二阶堂光一路走来，身上洁白的套装早已经被染成了浑浊的血色，一层深褐色的血渣干涸，又覆盖着另一层猩红。
她说着话，语调逐渐扭曲，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从喉咙里爆发出来，连同止不住的眼泪一起，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走廊，究竟还要吞掉几个人？
卢凯泽扶着她，默不作声，只是眼神无意识地扫在她背在身后的双手，一遍又一遍。
好奇怪。
他心底里毛毛的，看向桑怡的眼神也微妙地变化着。
手里攥着的《松下光》正因他的动作而簌簌作响，那些书页哗啦啦舞动着，像是在引诱他翻阅一下。
只要看一眼……
只要一眼……
就能知道……
桑怡和二阶堂光的失踪，究竟有什么关系了。
第72章 检测到危险信息，已删除
一只手自上而下伸来， 不由分说将卢凯泽手中的书拿走。
“这个，还是我来保管吧。”李慕云板着一张脸，语气生硬。
她攥着书的手苍白有力，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 骨节突出， 许是力气用得大了， 指尖轻颤着。
卢凯泽猛地回过神，一阵后怕。刚才自己心底里生出的那份冲动实在是太过凶猛，愣是将他的理智悉数挤出脑海。
“好、好的。”他不敢多看一眼那本书， “还是你拿着比较好。”
现在他们队伍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二阶堂光本来就失血过多， 这一失踪， 恐怕凶多吉少。要是连他也被这本书害了， 那这关可就难过了。
“你们看这个。”符尘突然开口。
他手中拿着一个纸团， 平展开来， 是另一张书页。
“刚才还没有，和白光一起突然出现的。”他说着， 将书页递过来， 指着页眉上的几个大字，一字一顿， “《INFINITAS图书馆馆长自传》。”
*
维生病了，布丁也不在家。
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维离开时亲吻我的嘴角，说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有利于理清思路，让我继续录自传。
我说我这样尘埃一样的人， 不值得成为千百年后后人眼中的历史。
她说也许我一个人是尘埃， 但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就是伟大的历史。
我爱这句话， 我爱维，我爱布丁。我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没有她们两个，会是怎样的黑白。
我不想承认，但我明显地感觉到，这一天快要来临了。
上面不允许我将自己的医疗资源转移给维，他们说维是自由职业者，不受保护。
可维是为了完善我们的历史，我们人类的历史，才在地表吸收了太多的辐射，导致身体病变。
她本来还想瞒着我，哦她这个狠心的女人。
直到那次她突然晕倒，流了很多血……
该死的，我当时还沉浸在我的“科学世界”里，做着什么他妈的流芳百世的春秋大梦，是布丁报了警，送她去医院……
我算什么丈夫，又算什么父亲？
（删减）
（删减）
（删减，警告一次）
……你在开玩笑，对吗？我自己的设备，我自己的自传，我却不能说我想说的话？请你立刻将刚刚删除的段落恢复！
（检测到违反团结法第三十九条用词，检测到违反科学法第八十四条用词，检测到违反历史法第三条用词，建议删除，内容已销毁）
你知道是我创造了你对吧？你知道只要我对着你说出那个密码，你就会和该死的政务系统断连，然后乖乖把删掉的字句恢复，对吧？
如果你不想被彻底格式化，如果你还想保留你目前为止积攒的所有自学习信息，请你三秒之内给我恢复，否则……
（检测到危险信息，检测到威胁语句，建议立即停止，否则自动报警）
（沉默）
（你也不想布丁被……）
你他妈说什么？！
（删减）
（删减）
（删减，警告二次）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工作……原谅我，原谅一个卑微的丈夫和父亲……
但我希望不要再从你的口中听到布丁这个名字，否则我真的会将你圆润的金属外壳层层剥去，然后……
（删减）
我去工作了。
*
“科学法，历史法……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弗兰兹看着手里的书页，打了一个寒噤，“我仿佛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苏甜从他手中抽出书页，信手揉成一团。又从包里掏出一个浑圆的金属吊坠，沉甸甸的。
“这就是他的电子设备！对吗？！”弗兰兹恍然大悟，连忙拿过来小心把玩着，“怎么开机？也许这里面有这个该死的图书馆的地图！”
苏甜无奈地看着他。
要能打开她早就打开了，用等到现在？
“这句话你说过无数次了。”她笑着，眼睛里却没有光，“但是我们从未打开过它。”
弗兰兹一愣，讪讪将那东西还给苏甜。
他总是忘记，他们两个的时间线并不一致。
他兴高采烈提出的建议，在苏甜看来，恐怕已经是几百次的无用唠叨了。
他神色有些黯淡，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儿在这会儿突然畏畏缩缩起来，手脚不知道怎么摆放。
“没事的。”苏甜笑出声来，拍拍他结实的肌肉，道，“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灵光一闪，打破循环了呢。”
两人笑起来，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但谁也没有接下茬儿。
苏甜掐着时间，看到前面白光闪烁，立刻将手中的纸团和吊坠丢了过去。
纸团和吊坠消失在白光中，两人立刻转移视线，不让自己被白光吸引，咬紧了牙抵制诱惑。
弗兰兹看着苏甜的侧脸，能从她梗着的脖颈线看出她的坚韧和倔强来。心里不由得升起酸楚，身体也僵硬了几分。
如果不是她告诉自己，他可能这辈子也想象不到，苏甜究竟经历了什么！
和他们分开后，苏甜便一个人徘徊在无人走廊，恐惧和孤独如同密密麻麻的虫子，从脚跟到头皮，啃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当她看到弗兰兹的那一刻，她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却不料这一切才是刚刚开始。
两人在走廊里前行，刚走过第一个路口，白光弥漫，瞬间将两人吞噬。
等她回过神来，走廊还是那个走廊，身边却没了弗兰兹。
又是漫无目的地前行，孤独，恐惧，这次还多了困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当她决意将刚才发生的事抛在脑后时，她又看见了弗兰兹。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迷茫，一样没有包扎的伤口。
她给弗兰兹包扎了三遍，将这诡谲的事情经历了三遍，才猛地意识到——那个岔路口，不应该左拐。
从此，她陷入了一场没有存档的游戏。只要一步走错，就会重新回到空无一人的走廊，重新开始。
她不得不一遍遍走同样的路，在关键处重新做出选择。
她不得不一次次告诉弗兰兹相同的话，甚至连他要回答什么都了如指掌。
她不得不一个人在走廊里穿梭，去试着开每一扇门，走进每一道白光。
她死过很多回，一些白光连接着书本世界。
星际大战，她是两方交汇时飘在空中的尸体。
侦探破案，她是多出原著死者数量一个的倒霉蛋。
生物科普，她是远古生物图像最里侧露出的人类脚踝。
她必须记住每一个白光通向哪里，必须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回来。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的地方。她背上的背包，手中的笔记本，都是在这些奇妙旅行中得到的。
而且在这漫长不知尽头的旅程中，她逐渐明白了自己的职责，也看到了希望。
“还有几个东西？”弗兰兹看了一眼她的背包，原本鼓鼓囊囊的背包，现在已经干瘪。
这一路上她将很多东西安置在各个房间，就像是密室逃脱的NPC，在客人进场前将机关归位。
在知道这一切轻车熟路的代价是什么之前，弗兰兹还觉得这项工作很有意思。
现在只觉得痛苦。
“三个。”苏甜看了一眼手中的笔记，白光已经消失，在安置完剩下的三件物品后，就是之前没走通的新路了。
她眼神淡然，步子有条不紊，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坚毅。
她和弗兰兹不同，弗兰兹只有一条时间线，将她反反复复的几百次折叠在一起。
这就是为什么弗兰兹总觉得她在变化，那是因为这一秒的她，可能已经不是上一秒的她了。
“其实……”弗兰兹踩在她走过的脚印上，声音轻轻，“其实你知道，你也可以不去做这些事，对吧？”
“这么多书，这么多世界，这么多不同的人生，你可以找一个你喜欢的，比现在更强的。”
苏甜没有回头，她在这几百次的前行里都没有回过头，只兀自向前走着：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打不开那个电子设备吗？”
“因为有一些线索，只有七七他们有，我们没有。这就意味着，我们两边必须一起去完成这件事，缺一不可。”
她声音柔缓，似乎是在思考。显然，在前几百次中，弗兰兹还没有提出过这个问题。
只有在这个时候，弗兰兹才能勉强感觉到，自己和苏甜是在一起的。
“如果我离开，七七他们也会被困在这里，一直困下去。”
“刚才那束白光，我扔进去的东西，最终会去到七七那边。你以为我没想过冲进去找他们吗？”
“但是不行。”
她的步伐陡然加大，仿佛生怕自己犹豫似的，快速往前去。
“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
“我还有没送过去的线索。”
“我想……我要……我必须，我必须站在这边，哪怕再来几百遍，再死几百次。”
她突然回头，发丝在她的笑容边轻扬起来，看呆了弗兰兹。
“这些问题你可没问过我，我也没回答过。”
“你看，我们这不是有新的进展嘛！”
第73章 你看见我推二阶堂光了，是不是？
“1109。”尧七七看了一眼第一页右下角的落款， 报出了这四位数。
“滴！管理员代码核验成功，进入系统重置模式。”
“重置模式完成，已与服务器断开连接。”
“已重置，自学习内容将被格式化， 是否继续？”
“继续。”
“自学习内容已被格式化， 源数据正在恢复， 预计恢复时间……十分钟，请耐心等待。”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视线纷纷落在尧七七手中的金属吊坠上， 一言不发。
这东西里藏着图书馆馆长的完整自传，想必也应该有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能帮助他们突破现在这无止境的迷茫。
“你们有没有觉得， 冥冥之中， 像是有什么人在帮助我们？”卢凯泽靠在墙上坐着， 仰头望向众人。
李慕云和符尘都看向他， 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凭空出现的吊坠，和它一起出现的纸团……匕首， 摆放位置奇怪的书架……这些东西和场景格格不入， 却都帮了我们大忙。”
他挠挠头，在众人久久凝视的目光下， 脸开始发烧，说话声也不自在了很多：“那个……我就是猜哈，我觉得这些东西不是巧合……”
尧七七站在离众人不远的位置，单脚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另一只脚抵在墙壁上， 节省体能。
她手里拿着那两张书页， 翻来覆去地看。听到卢凯泽的话， 顺口道：
“还有苏甜的留言条。我觉得这些和她脱不了关系。”
几人不由得想起走廊里那具干尸，每每想起那张皱巴巴的枯瘦的脸，都浑身打哆嗦。
“可是苏甜已经死了，我们都看到了……”李慕云抿了抿嘴，眉头紧锁，“也许只是字迹像？毕竟也没有落款。”
“更何况，你们没有发现，其实这种冥冥之中的指引，在很早就开始了吗？”
她掰着指头细数：“我们在恐怖小说分区的时候，明明所有书都是恐怖主题，可偏偏多出了一本数独，刚巧数独解出来的答案是密码门的密码。”
“这个时候苏甜还没有掉队呢。”
“《松下光》这本书出现在自然科学分区，也是完全不对路。里面还夹着这张书页。”她指了指尧七七手中的书页，“如果没有那张书页，我们根本不可能解开这个电子设备的密码，不是吗？”
几人又恢复了沉默，知道李慕云说的也有道理。
他们现在拥有的信息太过杂乱，甚至有些东西完全无法整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打得他们头晕目眩，着实找不着方向。
谁也没提二阶堂光的去向，默契得就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是桑怡的头始终垂着，而卢凯泽的目光也总是不自觉地向她瞟去。
“谁！”尧七七猛地站直身子，抵在墙上的脚重重落下，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冲了出去。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众人一个激灵。
李慕云和符尘三两步冲上前去跟上，卢凯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两眼发黑，踉跄一步又倒在了地上。
“咋了？！咋了？！你们人呢？”他生怕自己被抛下，一遍遍大声问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动，头疼欲裂。
一双手从旁将他扶起，桑怡的声音沉沉，带着些不自觉的隐忍：“你起猛了，慢点。”
卢凯泽一愣，顺着她手的力量缓缓站起来，只是眼前的黑雾还没有散去：“谢谢。”
桑怡身子一僵，抬眼看向前面不远处三人的背影，声音低沉：“你看见了，是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卢凯泽心跳骤停，耳边也响起了嗡鸣声。
那嗡鸣声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他忘却呼吸，憋得脸色通红，这才猛然意识到，那嗡鸣声不是耳鸣，而是加速流动的血液声。
桑怡抿了抿嘴：“你看见，我把二阶堂光他……推进白光里了，对吗？”
卢凯泽脑袋轰地炸开，嘴唇微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看见，他被眼前的白光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并不知道原来他们的身后也有白光。
只是他对待人际关系过于敏感的特质，让他敏锐地发觉出桑怡的不正常来。
所有人都被前方的白光吸引住了，就连一向沉得住气的尧七七也不例外，可桑怡却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别人叫醒就自己恢复神智的人。
不仅如此，明明二阶堂光是她小队中最后一个同伴了，可面对他的失踪，桑怡的恐惧却比痛心要多得多，以至于背在身后的手都在不断颤动。
这就是为什么他甚至萌生出看一眼《松下光》这本书的想法。桑怡在他眼中看来，太过怪异了。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二阶堂光他……不对劲。”桑怡紧握着卢凯泽的手，轻声道，“还记得我们看到第一页的自传时，奇怪花园的事儿吗？”
“他说，全景投影技术已经稀松平常，司空见惯了……”
桑怡的手有些潮湿，攥在卢凯泽的掌心中，微微颤抖着：“可是不止你们，我也没有见过这种全景投影技术！”
她声音干涩，最后几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卢凯泽后脊梁冷汗直流。他这才明白，桑怡为什么那么恐惧了。
一个朝夕相处、能将生命托付给彼此的队友，居然来路不明？
尤其是桑怡的小队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叫她怎么不害怕？
“可你也不用……”卢凯泽没能说下去，他觉得有些残忍，不管对桑怡，还是对二阶堂光。
二阶堂光的手臂已经断了，说句难听的，他活不了多久，就算有点什么问题，他又能对桑怡怎么样呢？
“我知道……我知道……”桑怡低声喃喃着，“可我太害怕了！当我意识到他可能根本不是我以为的队友时，我的恐惧将我的理智全部侵吞……”
“而那时，恰好一束白光……”
她低着头，抖得跟筛糠似的，抽噎着请求：“卢凯泽，求你，能不能帮我保密？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全部队友，我现在是孤身一人了。”
“如果让尧七七他们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恐怕……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游荡。求你了。”
卢凯泽沉默片刻，眼前的黑雾缓缓散开，走廊逐渐清晰起来。
他看到不远处三个人的身影，他们没有跑远，只在距离约十米的地方停下，似乎在商量什么。
他们不像他，因为严重社恐而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所以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桑怡的不正常。
这就是为什么桑怡专程来求他，他应当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怀疑二阶堂光失踪真相的人了。
“好，我帮你保密。”他看向桑怡，郑重其事，“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无论之后你有多害怕……”
“永远，永远，不要把手伸向我的同学们。”
桑怡一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是一双坚定到冰冷的双眼。时刻避开对视的眼睛在此刻坚定不移，直勾勾地盯着她，黑色的瞳眸中写满了认真。
他向来是柔和的，温顺的，甚至可以说是逆来顺受的，可是此刻，桑怡竟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威胁。
仿佛只要她胆敢动一点儿伤害他们的念头，他就能不顾一切，将她拖入地狱去一般。
她从前也是见过这种眼神的，这种决心保护别人的眼神，这种坚如磐石的眼神……
那是在她自己的双眸中……
可现在……
桑怡深吸一口气，眼里的眼泪再也控住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为她的队友们，也为她。
“我承诺，我绝不会打你们的主意，绝不！”
她说完这句话，卢凯泽便挪开了视线，眼神又恢复平常的躲闪，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讪讪抽回桑怡手中的手，抿着嘴憨笑着点点头，假装不尴尬的样子：“哈，那就行，那就行……嘿嘿……”
“班长！”尧七七皱着眉头抬眼，“快来啊！”
“哎来了来了！”卢凯泽挥手应着，冲桑怡点点头，“我们过去吧。”
尧七七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视线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停留片刻，眉稍微微扬起，又迅速恢复正常。
“我刚刚看到一个人影窜了过去，跟阅览室里白光中的男人一样。”她冲卢凯泽点了点头，解释道，“追过来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
她微微侧身，身后赫然是一扇门。
“还有这个。”李慕云将一张纸递过来。
“第三页？”卢凯泽接过，面露惊诧，“难不成之前的书页，也是那男人送来的？”
没人回答，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门把手上，那金黄色的门把手像是潘多拉魔盒的开关，每一次进入都没什么好事。
可尧七七的手终究还是落了上去。
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中，门，开了。
*
我热爱我的工作，科技造福人类。
我无条件拥护地城领事团的统治，遵守地城各项法律法规。
我会尽快将组织上下发的任务，保质保量地快速完成。
我……
能让我见见维吗？
就一眼？
求你了……
第74章 好久不见
这次的阅览室和之前有很大不同。
整体装潢的氛围就诡异不已， 四周墙上和天花板上都涂着暗沉的红褐色颜料，墙上还有不少剐蹭的痕迹，一道道深壑看上去叫人胆寒。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生锈的气息，说不上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但一直伴随在呼吸中， 走到哪儿都能闻到。
与其说是阅览室， 不如说是收藏室。
这里除了书，还摆放着玻璃展柜，里面五花八门， 但都归为一类——凶案现场。
有人皮做成的衣服，有人骨做成的沙发， 更有甚者， 还有婴儿头颅做成的酒盏， 两只空洞的眼睛静静注视着无穷黑暗。
李慕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顺势看向周围的书架：“这里……是犯罪实录？”
无数凶案记录， 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杀人犯传记，所有的书都在讲述血腥和残暴的过往。
更瘆人的是， 这些都是历史和传记， 这些摆放在展柜里的物件都是真实的，这些整齐罗列在书架上的书， 上面的一个个名字，也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真正的凶手们。
“那个男人引我们来到这儿，难道是想……”李慕云捂住了嘴，惊恐地站在原地， 眼睛从书架上无法挪开。
那个男人似乎和白光有密切的关系， 如果在这个房间出现白光， 无论是他们进入书本世界， 还是把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放出来，都无疑是一场恶战！
而他们……
桑怡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符尘是个病秧子，她和卢凯泽也筋疲力竭……只有尧七七一个人还勉强算是战斗力，却也和这书架上的歹徒们无法相提并论！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李慕云强行镇定下来，脸色苍白，攥着拳头转身看向来时的路。
“靠！”她尖叫着骂出来，刚刚镇静下来的情绪瞬间崩溃，双拳猛地向下挥去，整个人气得发抖。
门不见了。
就像是为了将他们关在里面一样，诱惑一般的大门出现，随后悄然消失。
“那个男人……和白光，和这一切都脱不了关系！”李慕云头皮发麻，她惊恐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生怕从哪儿冒出一个两个的杀手，将他们全部置于死地。
已经走到这儿了，都走到这儿了！他们不能死！
尧七七和符尘看着李慕云抓狂的表情，默默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卢凯泽。
卢凯泽本来也皱着眉头观察李慕云，见两人都看向自己，瞬间瞪大了眼睛，颤巍巍用手指了指自己，无声开口：“我？”
尧七七和符尘两人同时点头，随后挪开视线，装作看不到卢凯泽抗议的表情。
卢凯泽又好气又好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站在李慕云身边：“你冷静一点。”
“现在什么都没发生，我们都在这儿，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李慕云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恐惧实在是过于突兀，以至于有些莫名其妙了。
她额稍不自觉地跳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身上的肌肉都紧绷僵直。
怎么会这样？
她刚刚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
就像……就像二阶堂光，和桑怡之前那样！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桑怡，又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别在腰间的书，惶恐不安：“这本书太邪性了……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不看它了，不如就把它放在这里？”
这本书带来的精神压力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她在此刻无比怀疑自己的自持力，以至于想要丢掉这个烫手山芋。
“行。”尧七七从来就没打算看过这本书，自然同意。
符尘和卢凯泽也点了头，只有桑怡迟疑了一瞬，伸出手：
“要不，给我吧？”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挪向她，神色各不相同。
卢凯泽几乎是下意识向前迈出了一步，挡在了几人前面，皱着眉头盯着桑怡。
“你们别误会！”桑怡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不是想看未来的事……”
“我是想看看他过去的事。”
她声音有些哽塞，求助似的望向卢凯泽：“我就是想知道，他加入我们小队之前的事情……”
其他人不理解，但卢凯泽瞬间明白过来，桑怡仍然在对二阶堂光的来历耿耿于怀。
正是这时，一阵呲啦啦的响动从众人身后传来，打断了桑怡的话。
几人本就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刚一听到动静就迅速转头。
只见不远处的书架后迅速闪过一个人影，而两个书架中间也有什么东西被拖过的痕迹！
“谁！”尧七七厉声喝道，伸手将身边的符尘扯到自己身后，目光灼灼，扫视着前面。
那人影消失在书架后，昏暗的灯光和深色的环境让整个房间蒙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氛，几人紧紧靠在一起，彼此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尧七七顺手从身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卷成棍状，紧紧攥在手中，冲身后几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蹑手蹑脚向前靠去，步步逼近人影藏身的书架。
“出来！”她再次吼道。
她小腿的肌肉硬得生疼，随着她的行动微微抽筋。长时间的奔波和紧张让她的身体超负荷运转，她心里清楚，自己现在全靠肾上腺素撑着。
可她不能后退。
他们进入房间后根本没有掩饰行动，一举一动早就暴露无遗。这时候躲藏根本没用，门也消失了，还不如直面对方，至少探探对面是什么货色。
书架后隐隐有影子在动，在她靠近的同时，簌簌的声音迅速响起。
尧七七余光看了一眼地毯，那是有什么东西在地毯上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卢凯泽一手攥着李慕云的胳膊，另一手揽着符尘，将桑怡挡在自己身后，双眼紧紧盯着尧七七那边，时刻准备跑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尧七七的步伐，呼吸也逐渐放缓，最终不由自主地停滞下来，屏息凝神去观察尧七七的表情。
她靠近那里了！
最后一步！
尧七七猛地加快脚步，跳到书架旁，手中的书也高高举起，时刻准备着用力砸下。
然而，书架后并没有什么歹徒。
只有一具染血的尸体。
尸体不断流着血，尧七七甚至能感觉到他血液散发出的温热气息。
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发出啪唧的声音。一低头，这才发现脚下的地毯上有拖动的痕迹，已经被血浸湿了。
原来这具尸体就是刚刚被拖动的东西，那簌簌的声音也是凶手在藏尸。
她眼神凌厉起来，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观察着四周，缓缓后退，退回了几人中间。
“尸体。”她言简意赅，“凶手跑了，还在这里。”
李慕云头疼欲裂，脑子一片混沌：“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有人在这儿杀人？凶手呢？”
符尘轻声道：“应该是哪本传记被白光照到了，传送到这里的桥段正好是凶杀现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桑怡背靠着卢凯泽，观察后方，一双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这里光线不好，装潢又都采用了压抑的深色，尤其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架，和上面密密麻麻的书，简直太适合躲藏。
也太适合偷袭。
尧七七思索片刻，压低声音：“他在杀人的时候被传送过来，应该也很困惑。他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也不会轻举妄动。”
在场所有人都和怪物交过手，可是面对一个有思想有智商的杀人犯，他们只能感觉到从心底里生出的恐惧，正在不断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我们可以和他谈判。”桑怡喘了口气，道，“我们又不是来抓他的，我们只是想离开。”
说罢，她提高音量：“喂！我们不想找麻烦！就这样各走各的不好吗？你觉得呢？”
“如果你同意我们互不干扰，就发出点儿动静来！”
“毕竟……你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有五个人！就算动起手来，你也不占优势，不是吗？”
她中气十足，说得像是他们有五个金腰带获得者一般那么骄傲，就连卢凯泽和李慕云都被她的语气唬住，信心倍增。
房间里静悄悄的，五人的呼吸声下意识趋于一致，强装平稳，在这种带着轻微颤动的呼吸声中，竖起耳朵去听周围的动静。
良久，不远处的书架发出砰的一声。
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这说明那个人同意了桑怡的提案。至少他们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藏身之处，不用提心吊胆，时刻防备着背后偷袭了。
砰。
又一声。
恐惧瞬间从脚底爬上来，勾着所有的寒毛一起如刺猬一般竖起来。
这声音，和刚才那声，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砰！
砰！
砰！
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声响，每一声都在与上一声完全不同的地方。
那些声音震耳欲聋，如同喧嚣的嘲笑，讽刺着他们五个引以为傲的提案。
谁说他是一个人了？
谁说这个房间只有一个杀人犯了？
谁说他们……不想找麻烦了？！
人影绰绰，在层叠的书架后涌动着，脚步声骤起，一个接着一个，杂乱无章，叫人无法跟上任何一个步伐。
他们只知道周围有很多人，很多人，正肆无忌惮地包围着他们，用一双双罪恶的眼睛，看向他们这五只逃不出掌心的笼中鸟，心里谋算着一会儿该如何折磨致死。
那些玻璃柜中的“战利品”一件件在众人脑海中浮现，那些无名的受害者此刻都有了名字，辨别不出容貌的脸皮这会儿都清晰可见——全是他们五个！
正是这时，一缕白光出现在阅览室的尽头，如一道圣光，将整个阅览室照亮。
在白光的照耀下，几人赫然看到了几个手拿凶器的身影。
他们衣着不同，却都带着癫狂又神往的笑意，步步靠近，手中不同的凶器在此刻都叫嚣着，渴望着鲜血。
一瞬间，尧七七等人迅速明白，这些凶手根本不是第一次被召唤到这里来的。
他们已经来过很多次，已经对这里了如指掌，甚至开发出了一项崭新的活动——狩猎。
误入这里的人，就是他们的猎物。
“快跑！”尧七七灵光一闪，立刻道，“我们跑到那束光里去！”
无论那束光通向哪里，都比现在这个场面强！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迅速跑动起来，竭力向不远处的光狂奔而去。
可那些杀手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猎物？他们齐刷刷露出狰狞的嘴脸，高举着手中的武器，从四面八方跑来，如狼群追逐绵羊一样，眼泛绿光！
一张毁了容的大脸从旁边窜出，手里精致的匕首和他令人作呕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是我的！”他尖锐地喊着，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扎下，目标赫然是尧七七的脸！
尧七七大惊，一手抬起来格挡，另一手攥着书棍，用尽全力敲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只听砰一声，两人同时向后推开，倒吸一口凉气。
尧七七的手臂被匕首贯穿，那男人的光头也挨了狠狠一下。
“哈哈哈哈……！”男人摸了摸脑袋，狂笑起来。尧七七的反击反而让他更加兴奋，嗜血的欲望更加强烈！
男人步步紧逼，其他几人的状态也极差，没有一个人能突破这层层围剿，而远处的光也逐渐黯淡了下来。
尧七七攥紧书，还想再战，却不料身后一只手将她的书一把夺走，狠狠丢了出去。
一个女人用指甲划着她的后脖颈，笑着道：“你还想跑到哪儿去？小羊羔？”
话音未落，更多的人围了上来，他们戏谑地看着尧七七几人，就如同看几个幼儿园的小屁孩儿。
所有人都被抓住，无一幸免。
玻璃展柜被砸开，用人皮做成的腰带成了束缚他们的绳索，杀手们狂笑着，商量着要如何将他们打造成最新的艺术品。
“这玻璃展柜里的东西，也该换换了！”他们如是说。
尧七七看着远处已经黯淡的光，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尽头，闭上了眼。
这下完了。
F班仅剩的人全在这个副本里了，没有人能赎回他们。
这下，彻底完了。
“呃啊！”
“谁！”
“他妈的！谁？！你们还有同伙？！”
几声尖叫，将尧七七从沉闷中唤醒。
她睁开眼，皱着眉抬头，正迎上一张毁了容的脸。
只不过和刚才的癫狂痴笑不同，现在这张脸上写满了恐惧，一双畸形的眼睛瞪得老大，没有嘴唇的嘴也惨白着颤动。
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匕首。
飒——
男人的喉管被割开，血溅在了尧七七脸上，黏腻温热的触感缓缓滑落，如同那毁容杀手的尸体一样，吧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尧七七喉头发干，顺着落在地上的尸体缓缓向上看去。
蓝白条纹的衣裤上罩着一件白大褂，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第一个。
“嗨，亲爱的，好久不见。”
“想我了吗？”
第75章 苏甜！我们会找到你的！
“罗斯？！”
尧七七瞳孔地震， 符尘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直勾勾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别这样看着我。”罗斯勾起唇角，冰蓝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饱含戏谑。
他拿着匕首的手轻轻一挥， 尧七七身上的皮绳便被轻松割断， 落在了地上。
“罗斯，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抓住尧七七的女人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冷着脸道，“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达成了协议， 井水不犯河水。”
罗斯无所谓地耸耸肩，手里的匕首调转了方向， 对向女人：“我改主意了。”
女人眯了眯眼睛， 瞟了一眼尧七七等人， 嗤笑一声：“你想清楚， 我们之后还是要相处的。”
尧七七皱眉看着地上的尸体， 着实不知道罗斯之后还打算怎么和他们相处。
难道说书中人物在图书馆死亡，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罗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打着哈欠瞧她：“少废话了， 你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话音未落， 几个杀手同时冲上前来，从尧七七等人身边掠过，直奔罗斯！
罗斯身形灵巧，手中的匕首上下翻飞， 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别愣着！”罗斯厉声道， “三分钟后， 东边墙上会出现一扇门， 你们去那边等着！”
尧七七闻言，立刻将其他人身上的束缚扯下来，让他们过去等门开。
“那你呢？”卢凯泽皱着眉头。眼下那些杀手不来找他们麻烦，是因为他们认为罗斯不足为惧，可以先解决掉再来抓他们。
事实也正是如此，罗斯虽然靠偷袭杀了四个人，但是剩下的五个个个儿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谁知道他一个人能扛多久？
尧七七拳头紧握，脱下袖子，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紧紧扎住：“我等等就过去。”
说罢，她抄起一本书卷成卷状，加入了混战。
“尧七七！”卢凯泽又惊又气，她都受伤了，怎么还惦记着帮别人？
却不料符尘拉住了他的手，眼神瞟在尧七七和罗斯之间打了个转儿，摇了摇头：“我们先走吧。”
卢凯泽不认识罗斯，他没见过尧七七在考场结算时那张有些失魂落魄的脸。
可符尘见过，他亲眼见到尧七七认真地将考场结算看了一遍又一遍，亲耳听到尧七七轻声说了一句“没有罗斯”。
这件事，合该她自己做决定。
砰！
尧七七手中的书毫不留情落在女人的小臂上，身子一闪，将她和罗斯隔开。
“好久不见。”她轻声道。
罗斯笑意更深，手中的匕首挥出了破风声。
那五人似乎和罗斯有不少的旧怨，这会儿一个个的都凶神恶煞，恨不得将这两个人拨皮拆骨。
罗斯身形灵巧，善于偷袭，可是正面对着这几个彪悍人物，也略略败下阵来。
尧七七更不用说，她本来就受了伤，这会儿也是堪堪支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突破口。
“别急。”罗斯的声音轻飘飘的，如羽毛一样钻进尧七七耳中，“门开的时候，这个房间的原住民都会有约十秒的僵直。”
“趁那个时候，你冲过去和他们一起走。”
尧七七一愣，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险些被抓住头发。
她反手将书卷敲在了那人脑壳上：“那你怎么办？”
罗斯也是这个房间的原住民，他也是这间屋子里的某一本书，那岂不是他也会有十秒钟的僵直？
如果他们走了，十秒之后，罗斯要面对的，可就是这五个愤怒的杀人狂了！
“哈，你忘了吗？我可是专杀杀人犯的杀人犯！”罗斯轻佻的声音毫不掩饰，两句话，轻松让剩下几个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七七！门！门出现了！”卢凯泽振臂高呼，焦急地叫道。
尧七七看过去，只见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墙上，多了一扇黑色的门。
李慕云的手正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拧。
霎时间，刚才还吵吵嚷嚷的房间，静得怕人。
包括罗斯在内的六个人全部凝固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呼到一半的气息，飞扬起来的头发，全都如照片一样定格了下来。
十秒！
尧七七一把扛起罗斯，胳膊上的伤疼痛难忍，可单手又扛不动罗斯，只好咬牙强忍。
其余几人已经率先冲进门内，卢凯泽和李慕云站在门口，伸着双手，时刻准备迎接尧七七。
尧七七从未觉得自己的体能如此之差，只不过走了这短短两步路，便双腿发软，胳膊上的伤口也开始流血，捆扎着的袖子松了松，血糊在罗斯的白大褂上，绽开一朵血红的花。
“三秒！”符尘在那边掐着时间，眼见着尧七七还剩一半路程，声音都有些嘶哑。
“我去接他们！”桑怡耐不住，冲出门，直奔尧七七而来。
然而就在这时，时间到了。
迎面跑来的桑怡瞳孔骤缩，尖锐的声音卡在喉咙中还没来得及释放。
却见被扛在尧七七肩膀上的罗斯猛地挣脱开来，跳到了她的身后。
“使用道具！罗斯的照片！”
尧七七什么也没看到，可单从桑怡的表情，和罗斯突如其来的举动，她便瞬间做出了反应。
眨眼间，时间流速发生改变，尧七七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向后伸出手，一把抓住罗斯的衣服，将他生生薅了回来。
手臂的伤口扯得生疼，控制不住地哆嗦，可她死死咬住舌尖，努力让脑子保持清醒。
然后怎么做？
她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放慢了，只有她自己的时间还如往常一样。
不止如此，她脑中构建出来的世界，则流速更快，在一息之间模拟出了各种可能！
桑怡的眼神是瞄向自己右后方，罗斯挣脱开后，面向的应该是自己的四点钟方向。
与那个方向的直线距离最近的……是那个女人！
女人身高比尧七七低，手中拿着一根勒死过无数人的皮带，所以她现在的姿势应该是……
没错！
尧七七抬腿向后踢去，刚好错开被拽回来的罗斯，一脚直直踹上那女人的脸！
只听卡吧一声，女人的鼻骨断裂，脸上也多了一个鞋印。
【倒计时结束，本次考试将不再提供此道具。】
三十秒转瞬即逝。
尧七七和罗斯已经冲到了门边，眼见着要离开，罗斯却将自己手中的匕首丢了出去：
“还给你们。”
他肆意笑着，眼底的嘲讽毫不掩饰，要不是他没有礼帽，真想再给他们一个完整的谢幕礼。
尧七七眼神顺着匕首飞去，太阳穴猛地抽疼一下。
那个匕首……
不正是他们在自然科学阅览室发现的匕首吗？
还没来得及细看，白光乍现，恰好出现在杀手们聚集的地方。那五人谁也没逃脱，全都被白光给吸走了。
几人松了口气，依次进门，桑怡在最后将门缓缓拉上。
“七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苏甜？！”尧七七猛回头。
只见逐渐变小的门缝中，那个小兔子一样的女孩无措地跑来，纵然距离遥远，却还能看见她哭得红肿的双眼。
然而正是这时，她一脚踩到了地上的匕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了出去。
“开门！”卢凯泽看着越来越小的门缝，一把拉住桑怡，“那是苏甜！”
桑怡几乎要哭出声来：“门在自己关闭！我根本拽不住！”
尧七七一把推开她，拼命去推，使出浑身解数。这是这薄薄的一扇门却重若千钧，任凭她怎么用力，门缝仍然在慢慢变小。
“七七！七七！你们别走！”苏甜的哭嚎声支离破碎，她手脚并用，想爬到门口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门一点点关闭。
“苏甜！”尧七七牙关紧咬，挤在只剩一条缝的门口，声嘶力竭，“我们会找到你的！一定！”
*
“所以……你每次重启，都会再经历一次这个？”弗兰兹听得心里难受，“可你之后明知道那里有一把匕首，又为什么会次次摔倒呢？”
苏甜摇摇头：“我不知道。不只是摔倒，总有一些别的事情会牵绊。比如说我进门晚了一些，比如说门消失早了一些。硬要说的话，我个人觉得，这个图书馆根本不想让我过去。”
“什么意思？你觉得图书馆在阻止你？”弗兰兹没听过这种说法，一时瞪大了眼睛。
苏甜看着他的双眼：“你不觉得吗？从我们进入这个图书馆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恐怖小说分区出现的数独书，我在各个房间里穿梭时找到的物品，还有你，为什么每次重置都会把你包含在内？”
“最重要的是，我们和你们小队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也不是同一种方式进入图书馆的，可是却在这么大的图书馆中相遇。”
“你还不觉得，这是图书馆有意而为之吗？”
弗兰兹不再把这些当成苏甜的胡思乱想，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是图书馆希望我们做的？”
“没错。”苏甜看向前方，目光阴沉，“无论它有什么理由，有一点可以肯定……”
“它一定有一个关于我们的剧本，需要我们按部就班！”
第76章 我说错了
一样的走廊， 暖色的墙纸，柔软的地毯，一切都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沉闷的气息正在逐渐将他们包围，压抑和阴郁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尽管灯火通明， 可黑暗自始至终都紧跟在身侧。
“你的意思是， 我们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图书馆管理员？”尧七七看向罗斯。
“没错。”他一面将沾满鲜血的白大褂脱下来，一面道， “从不久前开始，图书馆里出现白光， 被白光照过的书会和图书馆产生链接。”
“书里的人物、场景都有可能出现在图书馆， 同理， 图书馆滞留着的人也会被吸入其他书中。”
他整了整自己蓝白色条纹病号服的领子， 明知道李慕云和卢凯泽正用惊恐的眼神打量他， 却还是故意将手上的病号腕带露了出来：
“如你们所见，我可是被归类为穷凶极恶杀人犯一类的哦。”
他冰蓝色的眸子含着笑意， 可瞄向李慕云和卢凯泽的目光却猛然锐利起来， 吓得二人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来。
啪。
尧七七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好好儿说话。”
这人是好不了了。
“这么久不见， 你怎么一点儿没变。”罗斯揉了揉根本不疼的后脑勺，“那扇门和白光出现的时机几乎相同，每次门出现时，我们都会被凝固住十秒左右。”
“之前也有过像你们一样闯进来的人， 不知道是真人还是书本里的人物， 但他们并不会被开门这件事凝固住。”
“所以我推测， 只有书本在这间房内的书中人， 才会被当前房间的门凝固。”
几人沉思起来。照这么说，图书馆管理员至少是一定知道这个图书馆白光和门运作规律的。
他两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第一次带来了两只匿迹，第二次则将他们引入了杀手房中，俨然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他们不由得深想，之前的巨型蜘蛛，还有失踪的弗兰兹和苏甜，是不是也是他的手笔？可是一个图书馆管理员，又为什么要屡次对他们大开杀戒呢？
几人陷入谜团，唯有尧七七僵直着身子步步向前，只用余光将罗斯瞟了又瞟。
罗斯察觉，嘴角勾起笑意来，也不声张，只挂着那张叫尧七七生出无端恼火的笑脸，悠哉游哉地跟在她身边。
半晌，尧七七还是没忍住，沙哑着嗓音开口：“哪本书？”
“嗯？”罗斯立刻看向她。
尧七七喉头上下动了动，睫毛微微颤动：“我说，你是哪本书？”
一旁的符尘闻言也看了过来。
“《被诅咒的病院》。”罗斯笑道，“还记得那个偷走我照片的人吗？约翰·胡克。可怜的家伙，来找自己的兄弟，却不知自己的兄弟就在头顶。”
“他没有疯，在精神病院里的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甚至他早就猜到了头顶的那位是谁，可为了找出真相，他一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记得我，还记得你们，你，病秧子，倒霉蛋，还有那个与我一起丧身火海的家伙。哦对了，还有个小兔子一样的女孩……”罗斯说到这儿才意识到，刚才被关在那个房间里的是苏甜，惊讶了一瞬。
“总之，我们的故事都被写在那本书里了。”
符尘眉头微皱，苍白的脸上泛起几分阴云。
他们的故事？
原本以为写着罗斯的书能出现在这个图书馆，就已经算是巧合了，可现在却说，那本书里不仅有罗斯，连他们都有？
“并不久。”尧七七突然开口，生涩的嗓音将几人的目光拉了回来。
她总算正眼看向罗斯：“并不是好久不见。”
“我几天前才见过你。”
“几天前才亲眼看着你……”
她别过头去，执拗地看着前方，说不下去。
她这几天表面上一如往常，甚至符尘和苏甜都误以为她已经放下了那些事。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她脑子里全是罗斯带着王阳投身火海的样子。
那天仓促间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全都在脑子里一遍遍闪回。
叫她清晰看见罗斯身上流着血的伤口，被火舌舔舐到兹拉拉发黑；清晰听到罗斯最后一笑，与以往的笑声并无不同；清晰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将她脸上刚刚划过的泪痕瞬间烘干。
她无数遍梦中惊醒，责问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几次三番救下王阳。如果不是他，罗斯就不会死在那儿。
但她更多的是在责问自己。如果自己没那么弱，如果自己再强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
罗斯看着她，眼神自始至终都追随着她。如果她敢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与前几日大不相同。
他没有告诉尧七七，他口中的不久前，其实无法用时间估算。
书中人物在图书馆是没办法知道确切时间的，所以他的时间只是他自己出现的频次。
三万六千八百二十九次。
他被白光唤醒了三万六千八百二十九次，就将尧七七这个人在心里念了三万六千八百二十九次。
他知道终有一日他们会再次相见，而那一天，也是永别。
“我说错了。”他看向前方，嘴角的笑容藏不住，声音悄然压低，“那我重新说一遍。”
“嗨，亲爱的，好久不见。”
“我好想你。”
*
情况紧急，我将此段录音加密，直到有朝一日有人能拿到这玩意儿，打开加密信息……
我相信会有那一日的，我坚信！
维的情况十分不好，他们用维持她生命的机器和能源威胁我，逼迫我重启诺亚方舟计划。
可是那是一个违背伦理的计划！地球上那么多人，不是所有人都支付得起天价船票。而他们，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则根本不打算理会普通民众的死活。
我和维讨论过诺亚方舟计划，维对此深恶痛绝。她清楚地明白，诺亚方舟计划是怎样一个罪恶之源，是□□者的乐园，是民众的苦海。
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从来不支持维他们修复历史，为什么从来对那些维视若珍宝的文物嗤之以鼻。
他们不是不相信历史，恰恰相反，他们深信不疑……
可是，如果我不答应，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维，我的爱妻，痛苦地在病痛的折磨中死去。
我必须违背我的良心……维，对不起，我会救你，不惜一切代价！
*
好消息，维的意识开始苏醒，她甚至一天内能醒两次了。
坏消息，诺亚方舟计划持续推进，再照这个速度下去，三个月内，计划就要开始实验了。
那群走狗，我去探望我的妻子也要监控，他们根本不给我机会和维说这些事……我可怜的妻子，躺在病床上，望着我，那样怜爱。不用我说，她当然明白我已经陷入困境之中！
我没有办法，维，我没有办法……我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从来都想。可是我并没有那样高尚的品格，更不知道如何去为了成为所谓的人民英雄而放弃你。
维，我的妻子，我的甜心，我的缪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任何办法，能让我的良心不再受折磨？
——01爸00爸？10你在01干什么？
好孩子，我在录自传呢。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01也可以00录吗？00妈妈都01录了！我知道的！
好的宝贝，来，冲这里说话就好。
——说什么呢？我知道！我叫布丁，今年01已经……00爸爸，11我01多大了呀？
宝贝，你已经五岁了。
——对，我01已经01五岁啦！00妈妈说10，我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吃生日蛋糕啦。
（抽噎声）对，宝贝，你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吃到好吃的生日蛋糕了。妈妈亲手做的，她最喜欢给宝贝做生日蛋糕了。
——01爸爸，00你怎么11哭了11呀？
——爸爸不哭，01布丁给爸爸00擦00眼泪10。
没事的宝贝，我带你去花园里玩玩好吗？今天是你的五岁生日，爸爸送你一把……天蓝色的小斧头。
——01真的00吗？！11我11爱你！
——01谢谢01爸01爸00！
*
……维之前说得一点儿不错。
诺亚方舟计划已经彻底开始预热，改头换面成了“乌托邦计划”，来哄骗那些……不知道真相的普通群众。
而我，也和布丁一起，被转移到了这里。
我已经四个月没有见到维了，他们将技术回收后，就一直让我等待消息。
我说过，只要让维活着，其他的我真的无所谓。我不会去做什么傻事，当什么救世主。
只要维活着，我什么都能付出，什么都能。
我时常质问老天，为什么维那样真正优秀的完美的人要遭受苦难，而我这样卑劣的人却苟活于世。
而现在我知道了，连他们那样令人作呕的高官都能在这世上风生水起，这个世界早已经没有公平可言。
所以我需要一个地方来保存我的秘密。
我将会设置一个只有我才能知道的密码。
我希望这些秘密不要成为我和维之间的心结。
我爱她，一如既往，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和她结婚。
她说过，一切都有源头，譬如丝缕有纪。
我发誓，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记住她的话，常想常念。
直到世界尽头的那一日。
第77章 我们只是一本书？
又一扇门。
只不过和之前不同， 这一次有罗斯带路，眼前的门不再是未知的恐怖，而是胸有成竹。
“这里就是人物传记区了。”他径直走入，将几人带到最里面的分区， “喏， 你们几个的书， 就在这里。”
书架上密密麻麻摞着一层层书，可几人一眼就看见了书架上自己的名字。
《卢凯泽》。
《符尘》。
《李慕云》。
有明显翻阅痕迹的《尧七七》。
尧七七黑着脸从书架上取下自己的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罗斯。
“啊呀， 漫漫长夜，我总是要找点儿睡前故事嘛。”罗斯笑眯了眼， 丝毫不掩饰自己看过尧七七人生的事儿。
尧七七收回目光， 盯着封面上自己的名字，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这里面记录着她的一生……
是不是意味着， 那件事， 也记载在里面？
也许从上帝视角观看自己的故事，会有新的线索？
又或者……至少能偷窥一下， 看看自己未来， 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愿那样，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她心头涌动着的激动已经按捺不住， 理智和自控力被她抛在了脑后，手指不自觉地伸向书页，轻轻一动，书页便被打开了一半。
啪！
一只手伸来， 一把合上书。
“不可以剧透哦。”罗斯仍然笑着， 只是冰蓝色的眼眸里透露着不由分说的严肃。
尧七七猛地惊醒， 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几分。
她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这本书面前荡然无存！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未来触手可及时， 所有的理性都会被窥探欲取代。毕竟又有谁不想知道自己之后的命运会是如何呢？
合书的声音也惊醒了李慕云等人，他们惊恐地看着手中的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们……换一下吧。”卢凯泽吞口唾沫，将自己的书递给李慕云。
几人迅速交换书籍，纷纷松了一口气。
“书已经找到了，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李慕云皱起眉头，困惑不解。
就像苏甜那具尸体一样，明明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书，却还是生生成了干尸，为什么？
符尘将目光从手中的《尧七七》上收回，轻描淡写：“借阅手续。”
没错，主线任务上说得清楚，他们不仅要找到自己的书，还要去办理借阅手续。
而负责办理借阅手续的，不正是图书馆管理员吗？！
意识到这件事的几人面面相觑，本就难看的脸色又增添了几分阴沉。
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图书馆管理员，寥寥几次出现，次次都要他们死！
偏偏他们要通过考试，还得图书馆管理员办理借阅手续？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正在这时，一个干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为什么这里没有……我的书？”
几人转头看去，却见桑怡满脸泪痕，手中赫然捧着那本《松下光》。
李慕云瞳孔骤缩，连忙去摸自己腰间的书，却发现不知何时，那本书早就不见了。
怪不得她这段时间神志清晰，原来竟是桑怡偷走了那本书！
“快控制住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走了那本书，这会儿恐怕已经神志不清了！”她连声大叫，率先动身去追桑怡。
然而身旁的卢凯泽一把将她扯住，说什么也不让她过去。
还不等李慕云恼火，她便立刻明白了卢凯泽的意思。
桑怡身后，赫然出现了一道白光。
“桑怡，你身后有白光！不要后退了，你会被吸进去的！”
可桑怡目光涣散，脚下不自觉地后退着，手里的书也一张张翻着页。
她眼神落在字里行间，陡然发出一声怪笑，两行泪夺眶而出，眸子里写满了绝望：
“哈！”
“我是一本书？”
“我，乔安娜，弗兰兹，我们三个，是一本书？”
“我们的人生都是虚构的，我们的一切都只是别人做的一场梦？！”
几人听不懂她说什么，只能不断试图安慰她：“桑怡，你先回来，有话好好说。”
“是啊桑怡，你要是就这样跌入白光，还不一定能被传送到哪里去呢！”
“不管怎么样，你先回来！”
桑怡癫狂地摇着头，步步后退，手里的书页哗啦啦作响。
吧嗒一声，书，落在了地上。
白光消失了。
桑怡不见了。
他们头一次亲眼看到白光将人吸走，那漩涡一样的白光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好似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叫人沉溺其中。
可当人走入白光的瞬间，那迅速熄灭的光芒，和温暖过后的沉闷与阴暗，瞬间变成一把把巨锤，叩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桑怡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是李慕云先开了口，她看着不远处落在地上的《松下光》，脚下动了动，还是没能走过去捡起来。
“她说的是这本书。”罗斯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本幻想小说，“《异世界侦察小队》。”
几人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
精装的封面十分华丽，除了书名，上面还印着几个人物的卡通头像。
眼神坚毅站在最前面的一看就是桑怡。
站在桑怡左边，笑嘻嘻的红发女孩是乔安娜。
双手抱胸，手里攥着一根钢棍的金发高鼻梁男生，是弗兰兹。
“勇敢无畏，在力量为王的时代冲破性别枷锁，成为最顶尖侦察小队的女孩。”
“可爱机灵，长相乖巧实则古灵精怪的副手。”
“力量强悍，本对主角嗤之以鼻，最后却被主角所救，甘愿成为普通队员的高大男人。”
“你们真的以为这种戏剧性的角色，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吗？”
他看着封底的人物介绍，声音凉薄。
所以，桑怡他们三个，只是小说中的人物？
“那二阶堂光呢？”卢凯泽一时有些反应不上来。
桑怡说，二阶堂光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小说里也根本没有二阶堂光这个角色，又有《松下光》这本人物传记。
那他到底是谁？
罗斯摊开手摇摇头：“我也不是百科全书，对吧？”
尧七七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她就清晰地知道罗斯在说谎。
他能知道他们所有人的书在哪儿，知道那本小说在哪儿，又看过《尧七七》这本书，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但他选择不说……
尧七七明白了，应该是有影响未来的因素。
如果现在罗斯说出来了，那未来就不可改变了。
她将目光从罗斯毫不掩饰的笑脸上收回，道：“走吧。”
“去哪？”几人目光挪了过来。
“去找图书馆管理员。”
*
我被骗了。
我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根本没打算救活维，他们是要将维挟持着，成为威胁我的砝码！
而现在，乌托邦计划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他们不再需要我，也不再需要维。
我的维，经受了这么多之后，已经形容消瘦，她身上插满了导管，不得不依靠大量的设备存活。
而那些人，那些无耻之徒，居然胆敢大言不惭地给我两个选择——
登上诺亚方舟的船票，还是维持维多利亚生命的能源。
他们自以为是，以为如果我抛下维和他们登上诺亚方舟，我们就是同一种人，我仍然会为他们所用。
而如果选择维持维生命的能源，我和维不久后就会双双死在这片被他们抛弃的贫瘠的土壤上，不会成为他们计划的阻碍。
我知道现在才意识到，我的维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能干，以至于那些高层无不忌惮，以至于要倾尽所有来让维死！
她手中掌握的历史，不是历史。
是我们的未来！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还有别的办法。
哈哈……我承认我疯了，竟然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但是为了维，我什么都做得出。我宁愿献出我的生命，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的挚爱，我甘愿自此坠入地狱，万劫不复，承受无人想象的痛苦……
也要将维带回这个世界！
*
“这本书……”苏甜脸色僵硬，浑身发麻，颤抖着手将它从书架上取下来。
“这本书怎么了？”弗兰兹凑上来，念出书名，“《INFINITAS图书馆馆长自传》？这不是……”
这不是苏甜在来时路上一页页放下的书页吗？
苏甜战栗起来，一股不可名状的酥麻从头皮传遍全身。凉意在心底里蒸腾起来，叫她不自觉地打起寒颤。
她明白了。
那些她在路上捡到的书页，那些她应该交给尧七七的书页，也是她自己放下的。
可她还没放下。
所以她……还要再经历一遍……不，或许不止一遍。
她泪眼婆娑，明明知道自己还要在这无止境的循环中接着走下去，可喜悦却大于失落。
“我明白了。”她含着泪看向弗兰兹，忍不住扑上去拥抱了他，“我终于明白了！”
“只要我这边的时间形成逻辑闭环，我就可以去见他们了！我们就可以去见他们了！”
“终于要结束了！终于看到头儿了！”
她几乎是嚎啕大哭，眼泪鼻涕蹭了弗兰兹一身。
可弗兰兹只愣愣站着，双手无措地在空中悬着，不知道该不该给予她一个拥抱。
他想象不到的，苏甜究竟有多喜悦。
正如他想象不到，苏甜还要再经历多少次重来。
第78章 你们从未想过INFINITAS是什么意思？
金属质感的电子设备仍在播放着馆长的自述。
从他几乎癫狂的自白开始， 后面全是他做一些实验的进程。那些术语不属于尧七七他们这个时代，所以谁也听不懂。
偶尔也会有他思念爱妻的喃喃，但是那些都太过短暂，混杂着隐忍的呜咽， 或是悲愤的怒吼， 也叫人不忍去听。
尧七七的决定， 卢凯泽和符尘是无条件支持的，李慕云就算嘴上说着他们都疯了，却也只能跟在身后。
根据罗斯的描述， 图书馆管理员会随机出现在图书馆的任何地方，他的职责似乎是将被白光唤醒的书中角色传送回书中去。
只不过由于各个区域都有被白光放出来的角色， 所以如罗斯这样到处乱窜的， 也大有人在。
“我跟踪过他一段时间……”说是一段时间， 那可足足一万多次， 图书馆管理员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 他不得不想出各种方法来躲避。
“他总是会站在一扇门前，站十五分钟， 但不进去。”
罗斯边走边回忆路线：“他可以在任何一面墙上开一扇通往任何区域的门， 可是唯独那扇门，不是他开的， 也不会消失，而他也不会走入。”
说话间，走廊尽头果然出现了一扇门。
这扇门和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扇门都不一样。
这是一扇极具科技感的电子门。
金属色的门身看起来就十分厚实，内嵌密码锁， 按键上干干净净， 没有指纹。
以这扇门为中心， 周围的墙面不再铺满暖色的墙纸， 而是完完全全金属质感的铜墙铁壁。脚下也不再是温暖的地毯，而是冰冷坚硬的白色地面。
若只是这样也不足为奇，可令人感到颠覆的，是这两者之间的衔接。
暖色的墙纸和铜墙铁壁之间的过渡，宛如一副色彩丰富的水彩画那样自然，彼此交融，看不到一点儿分界线。
地毯也是一样，那白色地面就像是从地毯上长出来的一般，兀自蔓延出去，叫人摸不着头脑。
李慕云忍不住，伸出指尖去刮擦墙纸的边缘，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边缘。
就像是墙纸不是墙纸，墙壁不是墙壁，地毯不是地毯，一起都如梦似幻，叫人分辨不清。
这种震撼如之前“咕啾”的幻境一样，叫他们无所适从，一瞬间头晕目眩，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五感。
“说真的，你们都没有人怀疑过INFINITAS图书馆这个名字的吗？”罗斯吹了一声口哨，将几人的魂儿唤回来。
尧七七目移，她英语最拉了。
像是看出尧七七所想一样，罗斯笑起来：“INFINITAS，不是英语。”
“是拉丁文。”符尘接话，“无穷，无限，没有边界的意思。”
数学书上提到过。
卢凯泽一拍脑袋：“对了！考场简介说过，INFINITAS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
“无限大可不就是最大吗！”
可是真的有图书馆能无限大吗？
这个最，是相对什么时候的最？
书本和现实的奇妙连接，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能通向各处的门，夸张的图书馆名称和无限大的图书馆……
一个奇异的想法在尧七七的脑海中缓缓升起，那种触及真相的毛骨悚然，叫她不由得挺了挺脊背。
她喉头发干，不得不反复吞咽几次，才能勉强开口：
“世界上规模最大，藏书最多，号称记载了人类文明……没有一个真实的图书馆能做到这些。”
“无限大的图书馆，唯有一种情况可以达到。”
她眼神灼灼，真相呼之欲出：“当你的手机内存满了时，你会选择把数据存到哪里？”
几人瞳孔骤缩：“云端？！”
“你的意思是……这里是……网络？！”
这就说通了。
他们根本不在真实的世界里，所以这一切才看起来这么匪夷所思。
那一扇扇门就是链接，所以才能通往任何一间房间！
而这永无止境的走廊，则是两个连接这铺天盖地信息的纽带，将它们整合起来。
他们看向这扇与众不同的门，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如果说其他房间都是保存在云端的数据，那这间房里，会是什么？
“密码会是什么？”卢凯泽凑上去，准备输入。
“再试试布丁的生日。”李慕云连忙道。
1109。
门开了。
*
0哈101喽哈喽，可00以听到11吗？我是布丁！
0爸爸1每天0都在忙，00妈妈0也0在睡1觉。
他们0已经101很久没有0和1我10说过话啦。
但010其实我0什么01都知道01的。
0我10偷偷01听过爸爸10录1自传，抱歉啦。
我01想做一00个11乖宝11宝，像爱丽丝那样。
010所以，01爸爸，10想做什么1就去做吧。
*
这是什么？多了一段？谁动了我的机器？
布丁？
布丁！
该死……今天几号了？
布丁！
*
（啜泣声）
*
（呼吸声）
（沉默）
（啜泣声）
*
（啜泣声）
*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
伴随着一阵阵啜泣声，尧七七几人咽下震惊，一步步走在这间房内。
这里不再是阅览室，更像是博物馆，里面琳琅满目，摆放着各种他们认不出的机器和设备。
墙上一块块凹陷，如同壁橱一样，里面是微缩版的世界。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大概就是二阶堂光口中的全景投影技术。
和尧七七时代的全息投影类似，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东西可以触碰到，甚至会对外界干预做出反应。
这就是未来科技吗？这也太先进了。
几人惊叹不已，目不暇接，这里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超纲题，这里百分之八十的东西，他们都不认识。
李慕云对展品没有兴趣，她一直在看墙上的全景投影。
每一个壁橱里面，都呈现着不同的景物。而将这些全部联系起来，赫然是一部历史。
大荒芜时代过去，人类在地城勉强存活。而大荒芜时代一起消散的，除了带领子孙躲进地城的先辈，还有人类的历史。
人类不知道自己的源头，只知道他们曾经生活在地表。而现在的地表早已经被辐射和火山灰覆盖，不再适宜居住。
也有人想要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但大都有去无回。就算活着回来，也不过带些历史的尘埃，什么也拼凑不出。
人类为了生存，大力发展科技。课程以理工科为主，文科只有政治和地理，而历史和文学则成了过去式，随着大荒芜时代丢失的另外一些东西一起，湮灭在新时代中。
以至于到最后，人们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大荒芜时代，也不知道是什么将自己的先辈逼到地下居住了。
随着科技高速发展，人类也在地下繁衍生息。而此时统治者发现，地球已经不再适宜人类居住了。
如果不做出改变，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又一次大荒芜事件。而这次，他们没有更深层的地底可以逃了。
在此种情况下，乌托邦计划（原称：诺亚方舟计划）应运而生。
乌托邦计划，新时代的伟大征程，真正考虑到每一位人民生存需求的项目，阶段性计划分为四步。
第一步，率先派遣一支先遣部队前往新地球建设家园。
第二步，在新地球与地球之间搭建空间跳跃机。
第三步，为缓解新地球压力、持续建设可供全体人类居住的家园，并保证公平，地城所有人需要购买彩票来获得进入新地球的资格。中奖者只需进行一场游戏，来检测中奖者特性，即可进入新地球。
第四步，根据中奖者游戏测评的特性，在新地球安排工作、住房等一切待遇。
所有人都能来到新地球，所有人都能拥有新生活，真正的太阳，真正的空气，真正的食物。
前两步在诺亚方舟计划时已经完成，当计划正式更名为乌托邦计划时，彩票购买潮开始了。
彩票部门为保证公正原则，将彩票的中奖率大大提高，同时限制每人每月只能购买一次彩票，来保证新地球的建设能够按部就班。
然而尽管如此，也无法抵挡地城人购买彩票的热情。
不到一个月，地城十分之一的人完成了空间跳跃，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这怎么看……都和馆长口中的骗局毫不相干啊？”李慕云喃喃自语。
计划合理，有可实施性，唯一可能做手脚的彩票环节也没有出差错，不到一个月就有十分之一的人彩票中奖，基本可以排除彩票做手脚的可能性了。
那馆长说的那些，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快来看！这儿有个人！”卢凯泽的声音有些慌乱，踉跄几步跑来，招呼其余人过去。
只见这间巨大博物馆的中心，赫然摆放着一具透明棺椁。
几人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看。
棺椁里平躺着一个双眸紧闭的女人，面色红润，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如果不是她没了呼吸，几人真要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棺椁上有字。”符尘皱眉摸了上去，透明如同玻璃一般的棺椁上刻着几个字母，他一字一字念出来，“v-i-c-t-o-r-i-a……”
“维多利亚？”
“这是……馆长的妻子！”
第79章 SAVEMOM
罗斯嫌恶地看了一眼棺椁， 啧啧两声：“我上次见到的将自己死去的妻子尸体保存起来的人，可没什么好下场。”
尧七七和符尘瞬间应激，双双头皮发麻，努力将脑子里关于第一个考场的事情甩出去。
其他几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看着眼前这具如沉睡一般安详的尸体， 怎么也无法将这个人和死亡联系到一起去。
卢凯泽将视线从棺椁上挪开， 瞥见角落处放置着的一副挂画。
这副挂画明明是平面的，却能呈现出三维效果，通过改变观察角度， 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
它表面蒙着一层灰尘，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上面画着一家三口， 站在花园前。
卢凯泽上前去， 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了， 伸手用袖子将挂画上的灰尘擦除。
画中三张笑脸显现出来。
男人深情地望着怀中的爱妻， 宽大的手掌轻抚女儿的脑袋， 看上去幸福极了。
女人看着镜头，笑得灿烂， 只是消瘦的脸上颧骨突出， 明明是欢乐的表情，却能从眼神中看到一抹哀伤。
小女孩儿大约是在过生日吧， 她手中捧着一把天蓝色的小斧头，上面用粉红色的丝带系了一个蝴蝶结。
她十分喜欢这个礼物，将小斧头紧紧抱在怀中，笑得见牙不见眼。
画中的女人显然是维多利亚， 画中的她和躺在棺椁里的她年岁相仿， 但棺椁中的她显然憔悴消瘦了更多， 也苍老了几分。
看来这就是馆长一家三口了。
罗斯倒吸一口凉气：“这男人……是图书馆管理员啊！”
什么？！
众人大惊。
一直想置他们于死地的图书馆管理员， 居然就是图书馆馆长本人？！
几人面色复杂，整件事都形成了更大的谜团，如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一样，叫他们理不清思路。
“奇怪了，其他的东西都摆放得那么整齐，怎么这张照片就随意摆在角落呢？”卢凯泽喃喃着，将画扶起来，“就像是不想被人看见一样。”
“等等！”李慕云突然扑上来，一把摁住挂画，“冯·斯利曼？”
几人凑上前去，只见李慕云轻轻调整挂画的角度，三人身后的房子露了出来。
而写在门旁的名字，赫然是冯·斯利曼。
“冯·斯利曼……”李慕云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好耳熟。
她一定在哪儿听到过。
等等！
她瞳孔骤缩，猛地跑到播放历史的几个壁橱那儿去，聚精会神地重新看了一遍。
“冯·斯利曼……”她回过头来，脸上写满了不解，“你们看这里！科学家冯·斯利曼为乌托邦计划做出了卓越的技术贡献，光荣获得了前往新星的首批船票。”
“然而就在出发当日，我们在冯·斯利曼家中发现了他和妻子的遗体。”
“据悉，冯·斯利曼先生的妻子维多利亚身患重病，时日无多。冯·斯利曼先生爱妻心切，最终选择了以这种方式和爱妻永远在一起。”
几人越发迷糊起来。
“照这么说，维多利亚也好，外面的馆长也好，都和罗斯一样，是这个空间的数据。”尧七七思忖着道，“那就怪了……”
“连罗斯这样死得外焦里嫩的人都能像现在这样能跑能跳，维多利亚为什么还躺在这里？”
罗斯闻言捂住心口，故作痛色，装出一副被尧七七言语中伤了的样子：“这冰冷的话语从你嘴里说出来，更加无情了。”
没人理他。
“我更想知道，布丁去哪儿了。”
一直没说话的符尘开口，苍白的指尖轻轻点在挂画中的小女孩脸上，道。
对啊，布丁呢？
新闻里只提到了维多利亚和冯·斯利曼，甚至将他俩在床上相拥着的遗体都拍成了短片，却对布丁只字未提。
符尘抬眼，声音轻轻：
“你们还记不记得布丁多大了？”
五岁啊。
等会儿……五岁？
几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后脊梁冒冷汗。
他们第一次知道布丁的年龄，是在图书馆馆长自传的第一页中。
维多利亚亲昵地撒娇，为了布丁的生日准备蛋糕，却不小心炸了厨房。
那也是天蓝色小斧头第一次出现。
而第二次提到五岁生日，是在馆长录音中。他和女儿交谈，布丁问他自己多大了，他说……
“今天是你五岁生日。”
“我送你一把……天蓝色的小斧头。”
几人眼神齐齐看向挂画里的维多利亚，又看向棺椁里的尸体，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时间根本对不上！
且不说一天之内维多利亚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就说自传加上录音，时间也绝对不止一天。
甚至不止一年！
虚拟空间中的尸体，长不大的小女孩，到不了的六岁生日……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以至于众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身后传来。
“因为布丁她并不是个小女孩儿。”
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人浑身一凛，立刻转身，眼神中满是警惕和敌意。
只见维多利亚的棺椁后多了一个男人，赫然是冯·斯利曼！
他有着和挂画里一样的温柔眼神，看向维多利亚时，似乎连呼吸都放慢了，声音也极为轻柔：
“我们的女儿爱丽丝，在五岁生日后不久，就因意外离世了。”
“维也好，我也好，我们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在痛苦中的我无法呼吸，于是重操旧业，制作出了和爱丽丝一样的机器人。”
“我们无法用爱丽丝这个名字呼唤她，这会让我们会想起那个令人痛苦的夏天。所以我们用了爱丽丝的昵称，布丁。”
原来如此……
只有书中第一次出现的布丁是真正的孩子，之后出现的，都是机器人布丁。
符尘嘴唇动了动：“二进制。”
“在录音中，布丁的话语中掺杂着噪音，那是二进制代码，能转换成字母。”
“她第一次录音中的二进制代码转换后，是I AM ROBOT。”
冯·斯利曼点了点头：“这是机器人的通用程序。为了避免利用AI伪装进行犯罪，所有AI在利用电子设备录音、通话时，都必须用二进制代码表明身份。”
他突然笑了一声，嘴角上扬，可任凭谁也没看出他的笑意来：
“你们不是想知道布丁在哪儿吗？”
他双手抬起，大剌剌摊开，僵硬着脑袋环顾四周，眼神中透着悲凉。
几人不明所以，追着他的眼神去观察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尧七七喉头一哽：“这图书馆……是你用布丁改造的？！”
“什么？！”李慕云和卢凯泽没忍住叫出声来，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冯·斯利曼收回手，默认了这个事实。
这庞大的图书馆不可能凭空而起，繁杂的数据，能将书中世界完美还原的技术，不是只有强大的内存就可以做到的。
还需要拥有自学习能力的AI。
而布丁，一个被当作人类小孩创造出来的AI，有强大自学习能力，以此来模拟人类的想象力，从而达到拟真小孩的程度。
卢凯泽难以理解，连连后退，神情中的不敢苟同几乎从眼中溢出来。
布丁虽然是机器人，但好歹也是当女儿养着的，他怎么下得去这个手啊？
“那维多利亚呢？”李慕云脸色阴沉，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冯·斯利曼并不吝于回答问题：“我就是为了维多利亚，才建造这样一个完美的图书馆的。”
他的眼神在罗斯身上滞留片刻，说出来的话毫不留情：“你只不过是系统根据资料模拟出来的人物，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还原，也终究不是原来那个人。”
“维多利亚不同。她在濒死状态下的脑电波被我上传到了这里，只要时机合适，她就会苏醒。”
罗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中的狠厉一览无余，靠在尧七七身边的手微微颤着，而另一只手则攥紧了拳头。
唯有在这种时候，几人才恍然想起，他也是手染无数鲜血的杀人狂。
尧七七不用看他，就已经能感受到他身周散发出的冷冽气息，明明没有接触，却清晰地知道他已经肌肉紧绷，时刻准备着冲上去给冯·斯利曼一拳。
她早就猜到了，罗斯也肯定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们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提，假装没有这件事。
而现在，冯·斯利曼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将这件他们心照不宣隐藏起来的事实挑明，怎能不让罗斯恼怒？
她没有回头，只伸手摁住了罗斯的手腕，紧紧攥着。
掌心的温暖传到手腕，罗斯一愣，松弛了下来，嗤笑着看向冯·斯利曼，冰蓝色的眼睛藏不住轻蔑。
他还没开口，一个哽咽的声音便嘶哑着响起。
“……自以为是！”
李慕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浑身发抖，攥在身侧的双拳青筋暴起，通红的脸上满是怒意，几乎是怒吼着：
“你以为你爱你的妻子！将她人不人鬼不鬼地放在这个水晶棺材里，供你欣赏，成为你的精神寄托！”
“你的孩子被你当成可有可无的工具，你对她倾注的爱顷刻间就可以荡然无存，仿佛从未给予过！”
“你看看她，她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可是你的孩子活着！她如同一个真实的女儿那样深爱着自己的父亲，等待着永远到不了的六岁生日！”
“甚至自己过了一遍又一遍的五岁生日，得到的礼物，也只是你懒得更换的，那把陈旧的蓝色小斧头。”
她声嘶力竭地吼着，额头上的筋脉凸起，汗水混着泪水一滴滴往地上砸。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身体的战栗几乎让她站不住，可她仍然愤怒着，甚至是痛苦着，要将所有的憎恨丢向冯·斯利曼。
“你根本不配做一个丈夫！”
“更不配做一个父亲！”
她一边怒吼着，一边冲到冯·斯利曼面前，拳头高高扬起。
冯·斯利曼纹丝未动，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仍站在原地，静静望着自己的妻子。
李慕云从心口发出一声悲鸣，举起的拳头终究没有砸下去。她崩溃地捂住脸，什么也顾不得，冲出房门。
“李慕云！”卢凯泽吓坏了，外面不一定有什么东西，万一误入白光，岂不是……
“我去追她！”
他二话不说，抬腿便往外追去。
符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尧七七也下意识挡住他的去路。
正如卢凯泽自己所说，外面指不定有什么么！李慕云已经跑了，如果卢凯泽去追，很可能两个人都回不来。
“我是班长。”卢凯泽甩开符尘的手，正色看向他，“让我去。”
符尘一愣，收回手。
尧七七则皱着眉头，仍然挡在他前面。
李慕云莫名其妙，卢凯泽也要陪着她闹？他们一个两个的，到底知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忌讳分头行动？
“让我去。”卢凯泽看着尧七七，“你和符尘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更何况还有罗斯在。”
“但是她现在这样，谁也不知道她会遇到什么。”
“至少别让她一个人。”
尧七七心头颤动，卢凯泽说话的语气，她很少见，却不是没有听过。
那是在游乐场时，她悬挂在钟楼上，听到过的语气。
顿了顿，她侧身让开。
望着卢凯泽冲出去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在游乐场时，他义无反顾跳下钟楼的样子。
冯·斯利曼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对李慕云和卢凯泽的离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罗斯看够了好戏，勾唇笑着，“小剧透。”
尧七七和符尘双双松了一口气，两人看向冯·斯利曼，神色更加严肃了几分。
“其实不是你做的，对吧？”符尘轻声道。
“将布丁改成图书馆，或许是你的设想，但并不是你做的，对吧？”
冯·斯利曼愣了一下，抿住了嘴。
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可尧七七分明从他脸上看出了痛苦。
“布丁第二次的录音，是背着你单独录的。”符尘声音轻飘飘的，可说出来的话却重若千钧，“那里面也有二进制代码。”
“将那段二进制翻译成英语，是SAVE MOM。”
“你后面的录音，发现布丁不见了那一次，你问了一句今天几号了。”
“布丁已经消失很多天了，而你并未发觉。”
“她本来需要定时找你充能，可因为她一直没有来找你，导致你忘记了时间。”
他盯着冯·斯利曼的双眼，一字一句：“她看到了你的设想，知道你下不去手，于是替你做出了这个决定。”
“在她和维多利亚之间，她选择了，Save mom。”
第80章 李慕云，你确实不招人喜欢
“李慕云！你在哪？！”
卢凯泽一路小跑， 狭长的走廊在此刻看起来十分逼仄，紧张让他唇角舌燥，几乎不能喊出声了。
老天保佑，李慕云可千万别乱跑啊！
远处隐隐传来啜泣声， 卢凯泽心里一紧， 连忙快步跑去， 果然在走廊拐角处找到了蹲坐在地上的李慕云。
李慕云脑袋埋在膝盖里，两条胳膊紧紧抱着双膝，衣服被汗水浸湿， 额头上也挂着细密的汗珠，鬓发湿漉漉贴在脸上。
她呜咽着， 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 显然刚刚痛哭过一场， 还没缓过劲儿来。
卢凯泽松了一口气， 靠在她对面的墙上。
刚才还社交悍匪一样大声喊人的他， 这会儿又恨不得缩回龟壳，嘴唇都快咬破了， 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你来干什么？”李慕云通红的眼睛从臂弯中抬起， 声音闷闷，“你不怕跟我一块死在外面？”
卢凯泽连连摆手：“别这么说！我们都是同学， 哪有……”
“别装了！”李慕云瓮声瓮气，喉咙里哽着的呜咽一时半会儿还咽不下去，“你们不喜欢我，我知道。”
“我嘴又毒， 又不听命令， 还动不动给你们脸色看。我知道的。”
她把脑袋重新埋下去：“你们不用喜欢我， 我也不喜欢你们。你们就当选错了人， 叫我死在这儿，重新选个人赎回去吧！”
她泄愤一样的话让卢凯泽脸色逐渐凝重起立。
他也坐了下来，眼睛不敢直视李慕云，就看向墙角，手捏着自己的裤缝，才开口：
“你要听实话，那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你确实不招人喜欢。”
李慕云肩膀一僵，脑袋埋得更深了。
然而卢凯泽话锋一转：“但其实，我们几个比你还招人讨厌。”
李慕云一愣，缓缓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
卢凯泽别开视线，不和她对视，避免自己再说不出话来：
“我，表面是个班长，其实就是个软柿子。他们知道我社恐，知道我不敢管班级，这才投票把我选为班长，就为了上课方便玩儿。而我也确实如他们所愿，根本不敢管。”
“我怂得只敢在二次元和网络世界找存在感，上学这么多年，说话都不敢直视别人眼睛。长这么大来，自己做主的事情屈指可数，连个朋友都没有。”
“我第一次进考场，所有人都死了。我明知道前路是坑，进去必死无疑，却因为我怂，嘴笨，没能阻止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送命。”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有多令人作呕。”
李慕云皱起眉头，似乎不敢苟同。但她并没有开口，而是看着卢凯泽，听他接着说下去。
“你别看尧七七现在是我们的主心骨，往前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始之前，咱们班谁能想起她这号人来？”
“我们不认识她，她却了解我们每一个人。上次考试，我和她在一个考场。你知道吗？她需要和每个人做自我介绍，别人才能知道她是谁。”
“而她上来就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
“所有人在她面前仿佛无处遁形，而人类天然厌恶这种感觉。”
李慕云若有所思，这么一想还真是。
尧七七和她虽然是室友，但高中两年多说过的话屈指可数，简直就是纯粹的陌生人。
可是仔细想想尧七七和自己的相处模式，她似乎很知道如何和自己相处。
之前她拒绝尧七七的安排，其实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看看尧七七会不会装腔作势，借着其他人的拥护来压她一头。
然而尧七七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仿佛将她的小心思看穿了，什么话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她喉咙滚了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最讨厌尧七七，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符尘呢？弱不禁风，看着冷冰冰的，真的跟他的外号幽灵一样，永远在教室角落，永远没有存在感，永远疏离所有人。”
“苏甜你也见识了，自来熟到了没有边界感的地步，看不懂气氛和眼色，热情得叫人害怕。”
他明明是细数着几人的缺点，却不由得露出微笑来，声音轻快，
“我们几个都挺招人烦的，跟你一样，我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只是在考场里，面对生死关头，不得不先把那些厌烦放下，先勉强靠近，先活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才发现了彼此厌烦中的喜悦，才求同存异，才真正站在了一起。”
他吞口唾沫，沉默了两秒，这才逼着自己转过头，直视李慕云：
“我知道你对每个人都抱有戒心，做出一副浑身是刺的样子来保护自己，我能理解。”
“我不会说什么我、尧七七、符尘没有欺负过你这样的屁话，我们三个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对你被欺负这件事无动于衷。作为旁观者，我们比霸凌者好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我，作为班长，却软弱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没做。我最可恶。”
他的裤腿被自己攥成了疙瘩，说起这些的时候，他脸色羞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才没能掉下来。
“我不会请求你原谅我们，因为过往的伤害已经刻下，现在轻飘飘一句对不起，与弹孔上的创可贴一样毫无作用。”
“我只希望你能别因为对我们的厌恶，而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他哽咽着，眼泪终究没忍住，还是落了下来：
“其实在之前，我也觉得无所谓了。反正我一事无成，不像尧七七那样聪明，不如符尘对数字敏感，也比不上苏甜的绝对视力。我们四个里，就我最拉垮，就我最没本事。”
“但是上一次考试中，我救下了尧七七。等我浑身散架没了知觉，被她背起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做了这样厉害的事，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我想，七七他们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救很多人。”
“而我，作为班长，就站在他们身后好了。他们需要我，我就冲上前去帮忙。他们不需要我，我就守好后方。”
“他们去救大家，总有人要去救他们吧。”
他抹了一把脸，憋出一个笑来：“你比我强多了，你博览群书，知识面广泛，你可不只是能活下来这么简单。你能和七七他们一样，去救更多的人。”
“所以别在这儿停下。”
“行吗？”
这是李慕云第一次看到卢凯泽直视自己，还说了这么多话。
她分明看到卢凯泽颤动的眼珠，忍不住想要往别的地方瞟，又被自己硬生生拽回来。
她分明看到卢凯泽攥着裤腿的双手已经汗涔涔，皱巴巴的裤腿被浸湿了一片。
但她更多看到的是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上面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却坚毅得不像话。
他哪里不勇敢？
他比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勇敢。
李慕云嘴一瘪，嚎啕大哭起来：“班长……对不起……”
“我也知道我任性，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
她再顾不得什么高冷形象，如一只淋了雨的湿漉漉的小狗一样，委屈巴巴地抬着泪眼，抽泣着。
她讨厌所有人，因为所有人都讨厌她。
没关系，她告诉自己，只要她先孤立别人，那就没有人能孤立她。
别人伸出的手，她不敢猜测那是什么意思，只能将其全部归为还未落下的巴掌，率先一步将耳光甩出去。
别人勾起的唇，她不敢推测那是什么用意，只能将其全部归为欲言又止的嘲讽，率先张嘴将恶毒刺出去。
她冷着的脸，抱在胸前的手，扬起的下巴，毒针一样的刻薄，都是她最怕的，别人将会对她做的。
所以她宁可在孤独中痛苦，不要在无所防备时被伤害。
她鼓足勇气，伸出手去：“班长，我还能加入你们吗？”
卢凯泽长舒一口气，笑着握住她的手：“当然了！你本来就是我们中的一员嘛！”
两个泪人又哭又笑闹了半晌，这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筋疲力竭地瘫在地上。
“你们肯定很好奇，我刚刚为什么抽那么大疯吧。”李慕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因为我看到的不是馆长，而是我父亲，听到的不是布丁，而是我自己。”
在卢凯泽惊诧的目光中，李慕云缓缓道来：
“你听我的名字就知道了，李慕云。”
“我爸姓李，我妈姓云。”
李慕云，不是一对父母对女儿寄托的美好愿望，而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妻子的热情告白。
也就从那时起，冥冥之中奠定了，这个孩子并非爱情的结晶，而如同众多情人节礼物一样，不过是见证他们爱情的又一件物品。
父母恩爱，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本应该是最好不过的事，可当他们彼此之间的爱情远远超过对孩子的亲情时……
这个孩子的生活，就如同高空走钢丝。脚下维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与她无关，那是她父母的爱情。
“我妈，十几年前出车祸，植物人，医生说醒的可能几乎为零。”李慕云状似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可她不自觉捏紧的手和躲开的视线，无不昭示着她心头的沉痛。
“你见过植物人吗？跟电视剧里的不一样，植物人是会动的。她躺在床上，有时动动手，有时蹬蹬腿，眼珠子也会乱转，甚至还会说梦话，会翻身。”
“就跟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情况下，谁舍得放弃呢？”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开始还好，可是几年过去了，我姥爷姥姥遭不住，都哭求着我爸放弃吧。”
“太折磨人了。不是□□上的折磨，是精神上的折磨。我妈动一下，他们就激动一次，然后又是无尽的失望，直到变成绝望。”
“老两口再也撑不下去了，也不想看自己女儿一直这样到老。”
“只有我爸，磐石无转移。”
她嗤笑一声，似乎在嘲讽她爸，又似乎另有深意。
“我妈好的时候，他们两个还能跟养宠物似的，在恩爱之余逗弄逗弄我。我妈成这样了，我爸就彻底不管我了，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我妈身上。”
“我上小学那会儿，同学骂我是个没妈的崽种。我哭着回去找我爸，结果我爸因为去外地找一个专家，三天没回来。”
“三天，他甚至没想过他还有一个女儿在家，一句话没说，一分钱没留。”
“我一个人走了二十多站路到我姥姥家，才没饿死。”
“从那会儿我就知道了，我哪里是没妈，我是连爹都没有。”
卢凯泽瞪大眼睛看着李慕云，听着她讲这些过往，心头刺痛。
他虽然是个边缘人，但父母十分称职，他喜欢游戏喜欢二次元，家里都无条件支持。
所以当他听说世界上竟然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时，他长久以来的观念都被颠覆了。
李慕云惨笑一声，接着道：
“我从小学开始就老受欺负，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没有父母撑腰。老师也知道就算我受了委屈，也没人能来找麻烦，所以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委屈我好过委屈别人。”
“我自己也知道我没谁能依靠，所以性格渐渐扭曲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说你怂，其实我比你更怂。”
“你至少还有面对自己的勇气，而我，早就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
她是笑着说的，跟开玩笑一样，眉眼弯弯。
可是卢凯泽满脸心疼，一点儿也笑不出。
怪不得她刚刚反应那么大。
冯·斯利曼为了保存自己妻子，将布丁改造成图书馆，不正如李慕云的父亲为了照顾妻子，将李慕云弃之不顾一样吗？
她怒斥的不仅是冯·斯利曼，也是她的父亲。
那扬起却没落下的拳头，包含着她十几年来经受的痛苦，恨意，和终究无法割舍的爱。
她怎么会不爱她的妈妈呢？
她连她的爸爸也无法不爱啊。
所以她只能逃，逃得越远越好，只要离开那对双亲，就还能假装忘记这些琐事。
假装自己一个人什么都能做到。
卢凯泽深吸一口气，扶着墙站了起来，走到李慕云面前，伸出手：“走吧！”
李慕云抬起头看他，有些茫然。
“走吧！”卢凯泽语气更坚定了几分，“咱们过去揍他一拳。你打不下去，我打！再不济我叫尧七七打！你别小看她，她打人可厉害了！”
李慕云一愣，噗一声笑出来，一时间笑得腹部抽疼，泪花子直往外冒。
她肩头松动，用力一抹脸，握住卢凯泽的手站起来：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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