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七七三人紧紧盯着冯·斯利曼， 生怕他对离开的卢凯泽和李慕云做些什么。
毕竟他可是图书馆管理员，谁知道他会不会用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权限搞出点什么幺蛾子。
然而冯·斯利曼只是缓慢地收回了他放在棺椁上的手，书写着哀愁的脸仍然透露着机械一般的冷漠。
他并没有看尧七七他们，缓缓转身， 向外迈步。
几人一愣， 这男人刚才还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又是怪物又是杀手的，现在都面对面了，怎么说走就走？
像是知道尧七七等人心中疑虑一般， 周围突然传来电子播报声：
“清除对象已锁定。”
“清除行动倒计时十分钟，九分五十九秒， 九分五十八秒……”
什么叫清除对象？
尧七七心头咯噔一下， 难不成这些对象说的是……他们？
“站住！”尧七七厉喝着， 快步上前想要抓住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冯·斯利曼没有回头， 自顾自向前走去，口中喃喃：
“不速之客已经锁定， 维， 很快就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你， 直到永远……”
话音未落，他脚步迈出大门，尧七七伸出的手猛地一挥，却落了个空。
冯·斯利曼消失了， 就在他走出大门的瞬间， 凭空消失。
该死！
尧七七踉跄一步， 勉强稳住身形。
她怎么忘了这里是虚拟空间，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虚无的数据！身为管理员的冯·斯利曼自然可以来无影去无踪！
“现在怎么办？”罗斯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睛，听着空中飘荡的倒计时，问。
尧七七也想知道怎么办！
十分钟，只有十分钟！他们几个就会如同电脑中多余的数据一样被清理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将所有有关于冯·斯利曼的信息都整合起来。
周围的一切就像是按下了慢放键，她紧闭着双眼，脑子里浮现出一面巨大的墙，上面贴满了她收集到的信息。
图书馆……布丁……冯·斯利曼……维多利亚……乌托邦计划……
对了，乌托邦计划。
一个维多利亚深恶痛绝的计划，一个冯·斯利曼口中会造成生灵涂炭的计划……
她睁眼，旁人看来不过是她一眨眼的功夫，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她设想了多少种可能。
“这间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属于冯·斯利曼和维多利亚。”
“那冯·斯利曼为什么要在这里反复播放有关乌托邦计划的正面新闻呢？”
尧七七三两步走到全景投影的最后一个窗口，那里正在播送冯·斯利曼的讣告。新闻中对冯·斯利曼的杰出贡献做出了肯定，甚至声明将新星上的一座城市以他的名字命名。
这就更奇怪了。
“既然冯·斯利曼已经死了……”她伸出手去，指尖轻触到新闻中的房屋，从门口挤进去，压在了冯·斯利曼的遗体上，“那他又如何知道这些新闻，并把它们放进图书馆里的呢？”
噗！
她猛地压下去，冯·斯利曼的遗体瞬间爆裂，整个画面开始震颤。
房屋，花园，采访的记者，全景投影构建出来的一切都迅速扭曲，连带着冯·斯利曼被压爆的遗体一起，变成了雪花点。
不止这一个窗口，所有的全景投影窗口都急剧变化，雪花点，彩色光条，呲呲啦啦的声音充斥着壁橱。
符尘和罗斯见状连忙走上前来，只见所有的全景窗口闪烁了片刻，恢复正常。
那些歌颂赞美乌托邦计划的新闻全部扭曲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影像。
冯·斯利曼自传和录音中所记录的大荒芜时代、历史断层和科技发展，全部都用影像还原了出来。
而在此时代下的冯·斯利曼，一个因追求自由而在科学部郁郁不得志的科学家，遇到了他一生的灵魂伴侣。
热情奔放的维多利亚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太阳。两人几乎是迅速坠入爱河，在彼此浓烈的爱意中，走入婚姻的殿堂。
全景投影中，两人在一个洁白的房间中相对而立，搁在二人中间的仪器示意他们录入掌纹。
滴。
冰冷的机械音将他们的婚姻证明宣读出来，成了他们欢笑中最动听的歌声。
然而美好转瞬即逝，之后的全景投影，连色调都蒙上了一层灰。
维多利亚冲进房间，狠狠关上门，浑身是汗的脊背贴在门上慢慢滑下。
她满脸惊恐，坐在门边浑身僵硬，直到冯·斯利曼向她走来，才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
“历史……不是丢失了……”
她仰着头，苍白的脸上，泪水和汗水交汇成河：“而是被篡改了！”
*
苏甜看着自己手中完整的自传，熟稔地打开金属吊坠，将布丁的生日输入进去。
她和弗兰兹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紧张地等着手中电子设备的回应。
“密码正确！”
苏甜脸上的欣喜藏不住，弗兰兹也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已经是苏甜不知道多少次循环，却是第一次打开这玩意儿，怎能不高兴？
苏甜盘腿坐在地上，将自传打开，一节一节对照。
*
我算什么丈夫，又算什么父亲？
爱丽丝的死已经让我痛不欲生，维多利亚的病痛更让我难以忍受……说真的，我现在也不禁开始怀疑，也许维并不是因病痛而产生幻觉……
她那天冲进家门，声嘶力竭地说什么历史部的事情。她详细地讲述了这个所有人都没听说过的部门，然后告诉我，就是这个部门篡改了历史，将民众的眼睛蒙蔽。
她说，正因为她现在的历史研究已经逐渐靠近真相，所以那些人才行动了起来。爱丽丝的死，恐怕不是意外。
（警告一次）
……你在开玩笑，对吗？我自己的设备，我自己的自传，我却不能说我想说的话？
滋滋——
（你也不想布丁被回收吧？）
你他妈说什么？！
布丁是我制作出来的！她的每一行代码都倾注了我的心血！她是以我的女儿为范本做出来的！
她就是我的女儿！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怎么？我刚刚说的那些难不成是真的？我说了什么触及到核心秘密的事情？
（警告二次）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工作……原谅我，原谅一个卑微的丈夫和父亲……
但我希望不要再从你的口中听到布丁这个名字，否则我真的会将你圆润的金属外壳层层剥去，然后……
我发誓我会找出所有的真相，我会把你们塞进我口中的棉花吐出，我会将你们不允许谈论不允许提及的一切都公之于众！
*
维是对的。
该死，维完全是对的。
他们以维为要挟，命令我加入乌托邦计划。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选择，也许是因为维已经触及真相，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打算留我活着……
总之，我也知道了一切。
大荒芜时代的起源并不神秘，不过是在地球资源日渐稀少的当时，又一场人类的愚蠢内斗。
掌权者的暴虐，既得利益者的贪婪，那些丑恶嘴脸将地球上的资源看作明码标价的砝码，而普通民众，则是这场利益争夺战中不可避免的“损耗”。
地球的资源被瓜分殆尽，战争也无法再为那些人获得更多的权财时，人民的追求和平的怒火在城市上空点燃，动荡四起。
于是一场有预谋的大荒芜事件发生了。
天灾其实是人为，地表一片狼藉，人类被迫移居地下。在共同的无可抗拒的灾难面前，反抗的队伍销声匿迹。
与历史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些阴暗的真相。比如大荒芜事件中死去的人中几乎囊括了所有反抗队伍，比如移居地下所消耗的钱财远没有从人民身上剥削的多，比如表面上的政权颠覆其实是当权者的金蝉脱壳，和卷土重来。
国界消失，不代表阶级消失，不代表壁垒消失。
或者说……恰恰相反。
历史部将这一切真相藏起来，科学部大力发展科技，瞄准之前就找好的新家园，团结部捂住了民众的嘴，在一代代“熏陶”下，人民变成了瞎子聋子和哑巴。
最后，诺亚方舟计划诞生。
不再拥有利用价值的地球将被抛弃，上层人掌握了先机，他们可以决定谁前往新家园。
当然需要普通百姓了，不然谁来给他们建设别墅呢？
可笑我之前也是自觉自愿捂住自己眼睛的一个，自以为桀骜不驯，其实不知不觉间早已经成了人家手中的棋子。
乌托邦计划根本不是全员分批次移民计划。
他们拿着人民购买彩票的钱，大肆收购生存材料，带离地球。人民一边为他们打工，生产产品，一边又疯狂购买彩票，为他们送钱。
而中奖者……说真的，居然现在还有人相信电子彩票没有猫腻？真的没有人去查查那批中奖者的底细吗？
那都是那些操纵者精挑细选的人罢了。
现在好了，我现在也成了这个计划中的一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遍遍宣传这陷阱，然后成为帮凶。
维，你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
*
我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
维短暂地苏醒，告诉我了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我们现在所在的星球——地球，并不是这个星球原本的名字。
古早的移居者将地球这个母星的名字赋予了这颗星球。
也就是说，即将发生的事情，在四千多年前，其实已经发生过了！
怪不得维找到的关于古早生物的资料，和她考古收拾出的残骸并不相符。诸如恐龙、蝴蝶这样的生物都属于真正的地球，而不是这个被冠以他名的可怜的行星。
当她理清这些事时，就不难想通，那些伸出罪恶之手的人们打算故技重施，一遍一遍迁移。
过上好日子的永远是掌握着科技、权力、金钱和历史的那一批人，一代又一代。而普通人，被蒙蔽，被噤声，被剥削，一代又一代。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藏起历史，甚至毁灭历史。
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维，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不惜一切代价！
*
我真愚蠢，居然没有意识到布丁她……
她应当是看到了我记录下的数据，我总是忘却她其实是当今时代最先进的AI。她当然看得懂。
也许是她作为机器人的内部程序，让她必须深爱她的妈妈，所以在这种二选一的时候，不得不献身……总之在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但说句令我自己都感到厌恶的话，我松了一口气，真的。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构建一个和她一样强大的系统了，我在新闻部看到了我的讣告……就在七天后，第一批新移民离开地球当日。
他们监控了我的一切，也幸亏布丁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将自己改造完成，才没让他们发现端倪……
我从来不是个好人，从来不想当救世主，即便是知道了那些事情，也下意识捂住耳朵，佯装不知。
可世事难料，我迫不得已被卷入其中，最终沦落到如此局面。
我没能做一个好丈夫，也没能做一个好父亲，那就在最后的七天，努努力，做一个……好人吧。
*
兹拉！
伴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电流声，苏甜手中的电子设备爆出一串儿火花。
她吓了一跳，将金属吊坠丢了出去。
“是否删除？”
“已删除。”
删除了什么？
苏甜脸色大变，连忙爬起来去捡。
可顷刻间白光笼罩，身后的弗兰兹一把将她拽回来。
再回头，金属吊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甜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走廊，看着这图书馆，看着布丁，声音干涩：
“你到底……要干什么？”
第82章 七七，我终于回来了！
明明是相同的路， 但这一次的苏甜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艰辛。
她神情紧张，心跳加速，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凝结，顺着鬓角滚落， 绯色的面庞蒸腾着热气。
弗兰兹只能用余光看着她， 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明白， 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苏甜最后一次走这条路，而路的尽头， 就是尧七七他们。
所以现在的她神经紧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惧失败。
苏甜身后的背包已经空了， 她双手紧紧扯着背包的带子， 将这两张空荡荡的布皮儿拴在背后。仿佛这样勒紧自己， 就如同多了一件衣服， 多了一身铠甲一样。
“弗兰兹……”她声音轻轻， 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前面那儿……是不是一扇门？”
弗兰兹连忙点头：“没错！”
路的尽头， 一扇装修风格截然不同的门屹立在那儿。不用细想， 苏甜多次循环的经验立刻告诉她，前面那扇门就是一切的重点， 只要打开那扇门，尧七七他们就会出现在眼前。
她难掩激动，拽着包带的双手湿漉漉全是汗珠，脚下如同踩了棉花一样， 浑身发抖。
顾不上其他， 她只屏住呼吸， 踉跄着向前跑去， 任凭脚下的步伐歪七扭八。
“弗兰兹？苏甜？你们没死？！”
一声惊呼闯入两人耳中，弗兰兹一愣，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
“二阶堂光？！”
“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二阶堂光面色惨败，一只胳膊消失，参差不齐的断口上淅淅沥沥往下滴着血，尽管有布条紧紧扎在胳膊上，却也止不住汹涌而出的血液。
苏甜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还是回了头。她和弗兰兹伏着二阶堂光坐下，从他身上扯下衣服重新包扎。
“疼……”二阶堂光只是脸色更白了几分，连□□也有气无力，“我还以为我也要死了……谢天谢地。”
“到底发生什么了？”弗兰兹眉头紧锁，“其他人呢？桑怡呢？”
一提到桑怡，二阶堂光的眼神就瞬间凌厉起来，心口也急速高低起伏，说起话来牙根打颤：
“她！就是她把我害成现在这样的！她要杀我！”
他脸上带着崩溃的恨意，将桑怡如何不按照商量好的行事，用匕首杀了母匿迹，又如何痛下杀手，将他推入白光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幸亏白光让我找到了你们，而不是去了其他什么地方……”他单手掩面，痛哭起来，“不然我真的会死，我真的会死的！”
弗兰兹和苏甜面面相觑，震惊得无以复加。
桑怡从来都是他们调查小队的主心骨，弗兰兹也好，乔安娜也好，都是她从危难之中拼命救回来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去谋害自己的队友呢？
然而还不等两人问出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
“弗兰兹！苏甜！你们快离他远一点！”
桑怡？
三人齐齐看去。
却见桑怡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一双眼睛仿佛要淬出火焰：
“二阶堂光他，根本不是我们的队友！”
“他和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我们的故事里没有他的存在！”
“你们都被他骗了！”
她牙关紧咬，愤怒无法抑制地从心底里迸溅出来，灼热的火气直窜头顶。
她仍无法接受自己只不过是一本小说中的人物，可她更无法接受的是，那本小说里，根本没有二阶堂光这个角色！
“你到底是谁？”
她厉声质问，“你混进我们的队伍，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是怎么干扰我们的记忆，让我们接受你的？”
她的问题一连串儿地吐出，可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弗兰兹见她来势汹汹，连忙站起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她：“桑怡！冷静！”
“二阶堂光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你还想让他死吗？”
“他该死！”桑怡红着眼瞪他，嘶吼出的声音如裂帛一般喑哑，“你还没意识到吗？他根本不是人！他和咕啾一样，是能混淆人神智的怪物！”
弗兰兹眉头紧锁，迅速出手，将桑怡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将她摁在墙上：“你需要冷静冷静了。”
一团混乱，二阶堂光咒骂着桑怡是个蛇蝎女人，桑怡则指责他就是个怪物，弗兰兹时不时怒吼两声想让两人安静下来。
一切喧嚣吵闹都让苏甜头疼，她又一次看向那扇门。
“弗兰兹！”
她慌忙站起身来：“门！门在消失！”
几人向门望去，只见那扇门突然开始褪色，周围与之连接的一切都逐渐变为黑白。
不仅如此，门的轮廓开始变淡，门把手也慢慢透明，几乎看不见了。
“怎么办？”她哆嗦着嘴唇，手里还紧紧捏着从二阶堂光伤口处换下来的布条。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好不容易！
难道又要再来？
可是……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二阶堂光，又看了一眼竭力挣扎的桑怡。
这么短的时间，她和弗兰兹没办法将这两个人一起带走。
可是要把他们留在这儿……吗？
“苏甜！愣着干什么？快跑啊！”弗兰兹死死摁着手中的桑怡，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
见苏甜茫然，他正色道：“我没办法抛弃我的队友，正如你长久以来放弃了无数更美好的世界，去追随你的队友一般。”
“可我们不能成为你路上的绊脚石。这次你留下了，下一次你还是会留下的。”
“我在这儿就够了，你快去找他们吧！”
像是害怕苏甜不放心，他还做出了一副轻松的样子，笑着扬了扬眉：“给我们点儿私人空间，这可是我们小队的内部会议。”
苏甜鼻头一酸，想说点儿什么，可嘴唇和舌头都在发麻，什么也说不出，只有眼泪往下掉。
“门快消失了，快去！”
门把手只剩下最后一点尖尖露在外面，苏甜再不敢耽搁，扭头向门口冲去。
眼泪模糊了视线，可她却精准地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那可是她心心念念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门，她不需要看，只凭本能就知道如何去走。
门开了。
门内几个人惊讶转身，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几张面孔了。
“七七！我终于……我终于回来了！”
……
“你……怎么会……”
*
叮
【恭喜考生完成主线任务1：了解并学习INFINITAS图书馆建成史。任务奖励：80积分。】
尧七七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乌托邦计划竟然是这样一个惨无人道的计划，更没想到图书馆竟然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建成的。
而最让她意外的，是她原本和李慕云一样，以为这一切都是冯·斯利曼为了保存爱妻仅剩的意识，做出的一项惊天实验。
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
要知道这间图书馆所保留下来的历史，足以将一切被刻意掩盖的真相重新复原，足以让人为蒙尘的历史焕然一新。
她下意识往上空瞟了一眼，明知道什么也看不到，却还是想隔着这些用程序构建成的建筑，看一眼布丁。
那个机器人小女孩，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将自己一点点瓦解，改造成这样一间图书馆的呢？
还是说正如冯·斯利曼所说，这不过是机器人面对人类道德困境的一次原则性付出？
倒计时冰冷的声音仍然回响在耳畔，可他们又一次陷入绝境。即使知道了这些历史，也无法阻止系统对他们的清除啊。
“白光！”符尘眉头一皱，伸手要将距离白光最近的尧七七拉回来，却被罗斯抢了先。
罗斯一把拽住尧七七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见尧七七没事，他后知后觉望了一眼符尘，却见符尘早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并没有看向自己。
那倒怪了，自己方才明明感受到一股视线来着。
白光越来越亮，几人都紧绷起神经，生怕那诡异的白光再带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物。
然而这次，里面却只是一个人影。
那人影晃晃悠悠，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所在的地方，竭力眨眼，半晌才惊喜地叫出声来：
“七七！符尘！我天我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苏甜手舞足蹈从白光中扑来，如树袋熊一样扒在了尧七七身上，恨不得将自己化作一片狗皮膏药，紧紧贴着，撕都撕不下来！
“呜呜……我怕死了！我下次再也不乱走乱看了！”她语无伦次地又哭又笑，眼泪全抹在了尧七七肩头。
不等尧七七反应，她又迅速跳了下来，泪水还挂在脸上呢，却一本正经地急切道：“来不及了，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尧七七和符尘还没从苏甜回来了的震惊中缓过神，就被她扯着向白光里走去。
“我废话少说！图书馆馆长冯·斯利曼的机器人女儿布丁就是这个图书馆！所以她的中控系统可以控制这个图书馆的一切。”
“我们看到的冯·斯利曼与他的妻子维多利亚不同，他根本不是真人！他也只不过是一行代码！所以只要我们去到中控室，就能结束这一切！”
尧七七这才猛然想起，冯·斯利曼看到自己的讣告时，已经只剩七天。
在七天内，他必须将维多利亚的意识传输到图书馆里，还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藏好图书馆，不被那些人发现。
如此一来，他就绝不能将自己的意识传输进图书馆了！
真正的冯·斯利曼为了放松那些人的警惕，彻底死在了现实世界，让讣告成了真！
所以他们现在只需要删除管理员冯·斯利曼的代码，就能将一切停下来！
尧七七连忙问：“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你又是怎么找到中控室的？”
苏甜脸上露出一抹苦涩：“那可说来话太长了……不过我找到中控室，却没找到密码。你们应该是知道密码的！”
话音未落，几人钻入白光之中，顷刻间周边的一切景象都烟消云散，只有铺天盖地的白。
一眨眼的功夫，周围改天换地。
四周黑得仿佛能将一切物质都吸收进去，只有无数的字符在空中飘荡，不断变化着，1和0相互交错，数据和代码成了这个空间唯一的光。
苏甜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她牵着尧七七的手一路向前，最终来到了一扇数据组成的大门前。
大门紧闭，苏甜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她转过头，无奈地摊手，正想开口，瞳孔猛地一跳：
“你你你你！”
罗斯一歪脑袋：“呀，苏小姐终于发现我啦？”
“呜哇！”苏甜一下子扑到尧七七身后去，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吓得魂不附体。
“看来苏小姐也不是很想我呢，好受伤。”罗斯将“也”咬得很重，故作心痛的模样，引来符尘侧目。
“好了，别闹了。”尧七七听着倒计时，已经只剩下五分钟了，“这扇门怎么打开？”
苏甜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扇门里存放着布丁的核心数据，也就是整个图书馆的核心数据。”
“这里，应当是整个图书馆最重要的机密了。”
最重要的机密？
尧七七眸光一闪，看向符尘。
符尘果然也想到了：“冯·斯利曼在录音里提到过，他将他的秘密藏在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还设置了一个密码。”
没错，布丁的核心不就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地方吗？
“那密码是什么？”罗斯勾唇，脸上写满了明知故问，“我们这一路走来，可没看到什么密码呀。”
没看到么？
尧七七可不这么认为。
她拿出电子设备，重新将那段录音播放了一遍。
密码，就藏在那几句话中！
第83章 我要杀了她
尧七七重新将那段录音播放了出来：
“所以我需要一个地方来保存我的秘密。
我将会设置一个只有我才能知道的密码。
我希望这些秘密不要成为我和维之间的心结。
我爱她， 一如既往，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和她结婚。
她说过，一切都有源头， 譬如丝缕有纪。
我发誓， 无论到什么时候， 我都会记住她的话，常想常念。
直到世界尽头的那一日。”
苏甜一头雾水，茫然看着两人。这算什么？密码在哪？
“你把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符尘轻描淡写。
最后一个字？
苏甜眼睛兀地瞪大， 原来如此！
“密码结婚纪念日！”她惊声叫了出来，“我的天， 原来这么简单吗？”
符尘颔首， 回忆着刚才在博物馆看到的影像， 其中刚好有冯·斯利曼和维多利亚结婚当天的情形。
那印着他们两人掌纹的婚姻契约上， 赫然写着一个日期。
“4285年6月13日。”他看向门， “0613？”
门纹丝不动。
“42850613？”苏甜紧接着试道。
仍然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符尘对数字的记忆从来没有出现过错误，尧七七自己也记得这个数字， 并不会有错。
他们试着按照西方文明的年月日排序， 重新试了好几遍，可这扇门始终保持着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根本不是一扇密码门。
可这不应该啊，这里的一起都是数据组成的，按理说，将正确的数据输入， 就……
等会。
尧七七脑子里猛地闪过几个看似不重要的信息， 那些信息如同玻璃碎片一般， 边缘参差， 看起来毫无用处。
可当它们拼凑到一起时，赫然是一幅完整的画卷！
“我明白了。”她拳击掌心，眼神中迸溅出激动的光芒来，“你们还记不记得，布丁为什么能如此顺利地改造成图书馆？”
符尘和罗斯点头，当然记得，那是因为冯·斯利曼创造布丁的时候，为了能让她更像一个人类小孩，给她编写了一套高学习能力、高模仿能力的AI自学习系统。
而大量的资料和自学习系统的不断完善，在经年累月的发展下，成功让她成为了超级智能AI。正是如此，才能以她为基础，构建出如此庞大的图书馆。
“没错，冯·斯利曼之所以制作一个如此强大的AI，为的是拟真一个人类小孩。”尧七七正色道。
人类小孩的知识储备量并不算大，可冯·斯利曼却将大量资料输入进去，是因为他想要填补机器人的某方面不足。
苏甜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想象力！机器人没有想象力，可是孩子的想象力最是天马行空！”
“只拟真一个孩子的外表、语气、状态都不足以让她成为真人，只有输入大量的资料，让她不断运算、重组、再输出，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去模仿一个孩子的想象力！”
她眼神莫名变化，看着门的方向，嘴唇一动，喃喃念了声“布丁”。
没人注意到她神情中的酸涩，只有罗斯站在一旁，含笑瞥了她一眼。
“不错。”尧七七点头，“这样一个全部都是数据组成的图书馆，如果冯·斯利曼想要将自己的秘密藏起来，他会选择怎样的密码？”
符尘心领神会。
肯定不会是数据。
肯定不会是文字。
肯定不会是任何机器人、AI、系统能轻易破解的东西。
他站到门边，伸手扶住那扇闪烁着荧光数字的门，闭上眼。
脑中的记忆迅速调动，刚才在博物馆看到的一切都在他脑中重新构建，快进，快退，定格。
密码是结婚纪念日。
不是结婚纪念日的日期。
而是结婚当天！
他在脑中反复回想那段影像资料。
欣喜中带着内敛的冯·斯利曼，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维多利亚，两人面对面站着，同时将手放在指纹录入器上。
“请问你们确定要结为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从此共同承担法律义务，共同履行夫妻责任，共同建设美好地球吗？”
这结婚誓词不知道哪儿好笑，维多利亚笑得肩头耸动，一手捂着小腹，强撑着站稳身子，才没把放在掌纹录入器的手挪开。
她眨眨眼，悄声道：“这不像是我嫁给你，倒像是我们两个嫁给了地球！”
“警告，你的语言疑似违背了团结法、拥护法，请立刻停止违规语言表述。”
冯·斯利曼吓得连连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维多利亚则做了个鬼脸，丝毫不把这些警告放在心上。
也是。
冯·斯利曼无奈笑着。
她如果是如他一样对这些规章制度言听计从的人，就不会桀骜不驯地做一个历史学家了。
可他不就喜欢这一点吗？
她是驰骋草原的野马，是皑皑雪地中的孤狼，是展翅飞翔的雄鹰——尽管这些动物他都没有见过，但此时此刻，他深切地明白，眼前的爱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确定。”
两个人的语调不同，音色不同，语气也大相径庭，可里面满溢出的爱意和快乐，确实一模一样的。
轰——
门开了。
符尘睁开眼，看着眼前构建成门的数据一行行抽离，头皮发麻。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神里的惊恐的震撼藏也藏不住。就连早已经知道所有剧情的罗斯，在此刻也忍不住滚了滚喉头。
【恭喜考生完成主线任务2：找到并参观INFINITAS图书馆核心。任务奖励：300积分。】
这是……
什么啊！
狭小逼仄的房间里，一团团电线从四方汇入，错综复杂的线路纠缠着，最终都汇聚到房间的中心。
不对，不对……
不是汇聚到房间的中心……
而是从房间的中心发源。
尧七七吞了口唾沫，率先走了进去，伸手想要去触碰一下，抬高了手臂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始颤抖。
与她想象的不同，中控并不是一个超大型电脑，并不是无数按钮的仪器，也没有监视一切的显示屏。
只有一个小女孩，静静站着。
她身材娇小，大约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脸蛋上还带着孩童稚嫩的婴儿肥。
她双眸紧闭，身体舒展成大字型，如被定格在原地一般，连呼吸也没有。
那些白色的电线从她的身上蔓延出来，如一根根血管一样，散发着暖色的乳白光芒，彼此缠绕着，交织着，铺满了整个房间，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
尧七七这才意识到，他们看到的一切，包括白光，都来自这个女孩。
她是数据本源，一切都来自于她，一切都是她的血肉。
“倒计时，三分二十一秒。”
倒计时的冰冷声音将众人从震惊中唤醒，他们手忙脚乱地避开地上的电线，走到女孩面前。
“布丁，停下倒计时！”尧七七立刻道。
布丁并未睁眼，只是用稚嫩的童声开口：“检测到清除任务为管理员发布内容，主系统无权更改。”
糟了，怎么忘了布丁本质上仍然是机器人，她是服务于人类的，是不能擅自更改管理员任务的。
“布丁，管理员不是人类，也是数据！”苏甜急了，“你听他的有什么用啊？”
布丁的声音并不机械，但并没有感情：“系统认定，管理员命令高于一切。”
“撤销管理员权限！”尧七七厉声道。
“未检测到高于现管理员权限者，无法撤销管理员权限。”
那这不是死路一条吗？！
几人又急又气，难道说根本没有破局之法？
尧七七盯着眼前的布丁，眸色逐渐凉了下来：“如果无法撤销管理员权限，我们就会被清除。”
“除非……”
“我们能在他们清除我们之前，毁了这个图书馆！”
符尘和苏甜都是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杀了布丁！”
*
李慕云和卢凯泽喘着粗气，靠在墙上，无奈对视一眼。
果然找不到路了啊……
“对不起……”李慕云低着脑袋，头一次感觉到愧疚压死人。
毕竟她从未想过会有人追出来，那一瞬间她只想着干脆死了算了，这糟心的世界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可是自己无所谓是一回事，牵连到了别人是另一回事。她现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怕活不下去，不是自己，而是卢凯泽。
“别说这些了。”卢凯泽摆摆手，“你听，倒计时是不是结束了？”
李慕云抬起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已经有好久没听到倒计时了。
一股不安瞬间涌上心头，她小心翼翼将手放在墙上，果然感受到了一阵震动。
“有东西朝我们来了。”
她心脏突突直跳，立刻将耳朵贴上墙壁，确定是否有声音。
“没错……有东西……震动……很快！”她声音有些沙哑，看向卢凯泽的眼神也带了些惊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肯定……”
“来者不善！”
话音未落，两人身后传来一道白光。
一群如同无人机的机器人从白光中争先恐后地涌出，它们硕大的摄像头中射出红外瞄准光线，直指卢凯泽和李慕云的心口。
“已发现入侵者，清楚计划正式开始。”
“清除！清除！清除！”
第84章 我真是太蠢了
咻！
机器伸出的枪口冒出红色的光， 伴随着一声如同激光发射的响动，李慕云和卢凯泽身后的墙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小洞。
小洞很深，洞旁边的墙纸被燃烧，黑色参差不齐的边缘冒着烟， 在二人急促的呼吸中被吹散。
两人浑身僵硬， 如果刚才这束激光打中的是自己的脑袋， 后果不堪设想！
“快跑！”李慕云惊声尖叫，伸手将卢凯泽推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卢凯泽一个踉跄往前冲去的瞬间， 又一束激光打在了他刚刚站着的方向。
飒一声，他的后衣领被射穿， 两个一模一样大小的洞冒着火气， 燎得他后脖颈子汗毛发出滋滋的声响， 逐个儿蜷曲。
这如无人机一般的机器， 威力实在是太过强劲！
两人不敢再耽搁， 慌忙向前跑去。
然而就在他们狂奔的瞬间，走廊肉眼可见地无限延伸起来， 周围的环境变得扑朔迷离。两边的墙纸， 地上的地毯，头顶的吊灯， 全都化作一抹光影，隐隐约约还有数字在里面闪动。
来不及细想，两人甚至连观察周围的机会都没有，只顾得上用尽全身的力气， 全力撕扯着两条腿， 竭力奔向远方， 避开身后的几架机器人。
咻咻声不绝于耳， 红色的光如同音乐节上的彩灯上下翻动，稍一停滞，就是一个黑洞。
两边的墙壁越来越薄，除了那些闪动着的跳跃着的数字，他们还看到了很多书，很多视频，喧闹声逐渐覆盖了身后机器人的追逐声，他们分明看到了自己！
在咕啾幻境中难辨真假的自己，在图书馆浏览书目的自己，在匿迹手下连滚带爬的自己，以及现在，正在竭力逃亡的自己。
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都同时在他们身边上演，无数个他们正在同时奔跑，跑向同一个未来——现在。
一束束白光亮起，闪烁中，白光化作一扇扇门，悬浮在空中，在混乱中飞舞着，仿佛是被他们奔跑的风带起。
门升空，门落下，那些不同时空中的自己同时看向某一个方向——那里多了一扇门。
李慕云心里的震惊溢于言表，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之前所看到的、走过的、莫名其妙出现的门，竟然是他们两个人传送回去的？
“所以从我们踏进图书馆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成为了逻辑闭环？”她的声音湮没在喘息声中，并没有被听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还是既定旅程上的独行道呢？
她有些惶恐地望着前方，原本笔直的走廊已经无限弯曲，超越了显示空间能形成的姿态。
她下意识回头，却见来时的路也是如此，前路难辨。
就在这时，她隐隐看到了后面有人影攒动。
她降低了速度，眯着眼，想看清楚那两个人是谁。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跑在前头，女的速度略低，头扭向后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心脏猛地抽疼一瞬，眼睛兀地瞪大，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明知道机器人就在自己身后，可她仍然控制不住，死死盯着身后的两人。
“李慕云！快跑！别看了！”
“李慕云！快跑！别看了！”
“李慕云！快跑！别看了！”
前方，后方，同时传来同样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昭然若揭。
走廊不再是一条直线，扭曲的空间形成了莫比乌斯环，卢凯泽和李慕云，他们遍布这条莫比乌斯带。
INFINITAS图书馆……
原来，这就是无穷！
*
“杀了她？！”苏甜红肿的眼睛瞪出血丝来，看着眼前的布丁，额头上的青筋崩起。
纵然知道眼前的布丁只不过是一个机器人，现在他们所处的空间都不过是数据模拟出来的结果，故而连布丁这五岁女孩的皮囊也都只是1和0组成的产物。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难以接受尧七七要将布丁杀死这件事。
“不不不，七七你不明白，我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设定好的！”她手忙脚乱地解释，汗一颗颗流了出来，“这件事也是我和你们分开后才意识到的，这些都是布丁的计划。”
“为什么我们和桑怡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却能在一起相遇？是因为布丁！那是布丁安排来救我们的！”
“还有还有，第一个藏书室里，破解密码的数独书，那是我放进去的，也是布丁为了救我们！”
“还有……”
尧七七摆手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还留下了便笺，提醒我们白光的事情。但是这都不是重点。”
她略过了苏甜迷茫的表情，伸手指向其中一条白光。
在光影交错中，一段段录像闪烁着，赫然是图书馆所有的资料。
而尧七七手指的地方，正上演着卢凯泽和李慕云的逃亡。
“这……”苏甜看着无数个卢凯泽和李慕云，声音有些嘶哑，“这是怎么回事？”
“无限图书馆，在这里，一旦形成逻辑闭环，除非人为打断，否则将会永远循环下去！”尧七七厉声道，“如果我们现在还不动手，卢凯泽和李慕云就会一直跑下去，永远也停不下来。”
她看了一眼苏甜，又看了一眼符尘，声音冰凉：“你们要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就都给我闭嘴！”
见尧七七生气了，苏甜哽在喉头的“可是”半天也没能说出来，眼泪汹涌着夺眶而出，嘴一抽一抽地向下瘪。
符尘也脸色铁青，咬紧了牙关，将视线从布丁身上挪开。
罗斯始终站在距离众人不远不近的地方，像是打定主意要高高挂起，这会儿却走到了尧七七身边。
尧七七的脸比冰块还冷，凌厉的眼神从布丁的身上划过，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下手点。
机器人，总应该有个关闭键吧？最起码有个电源……
想什么呢？
她暗恨着咬紧了下唇。
这里是以布丁为中心构建出的虚拟世界。
既然布丁选择了人类小孩的形象，那么杀死她，就必须用杀死人类的方式。
她自以为冷酷的心在不断颤抖，剧烈的恶心和自我厌恶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两只手重若千钧，抬都抬不起来。
她要杀人？
不，眼前的并不是人。
眼前的只是一个AI，只是化作了人类的模样。杀她并不犯法，甚至连道德责任也不会承担。
杀她，和摔碎一部手机，和永久关闭一台电脑，没有区别。
尧七七的喉咙发出一声喑哑的干呕，一双血红的眼睛抽动着，几乎看不见前物。
不杀她，卢凯泽和李慕云……
算了，别自欺欺人了。卢凯泽和李慕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杀了布丁，那些追踪卢凯泽两人的机器人，早晚会找到这儿。
所有人都会死。
F班全员阵亡，不会有人赎出他们。
她会死。
尧七七猩红的双眸中，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悄然断裂，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一步，用尽全力举起了双手，比划在了布丁的脖颈处。
没事的，第一个考场的时候，她也亲眼见着张家豪死，还关上了他逃生的门。
第二个考场的时候，她也设计杀了王年年他妈，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第三个考场，她也可以杀了布丁……
“尧七七。”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剧烈颤抖着的胳膊。
啪！
尧七七红着眼，紧绷状态下的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反手一耳光扇在了罗斯脸上。
清脆的巨响让众人都是一愣，空气都凝固了些许。
“啊呀。”罗斯揉着红肿的脸，苦笑一声，“我还以为站在右边就不会挨打了，你的左手也蛮有力的呢！”
尧七七没工夫和他开玩笑，她眼中的惊慌和愧疚转瞬即逝，抬手扬开了罗斯的手：“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知道未来吗？你不是什么都看过吗？你连我要甩你这一耳光都知道，那你做点什么啊！”
她泄愤一样的怒吼声，隐隐夹杂了一丝没忍住的啜泣。
明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可是她似乎太知道罗斯并不会对自己怎样，所以干脆将怒火全部倾泻于他，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一点。
然而并没有，她心头更沉，愧疚更多，自我厌弃的恶心感更强。
“嘿，你不需要我告诉你未来的。”罗斯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你只是太紧张了，你只是太恐慌了。”
“你不需要我告诉你怎么做，你也不需要等我来当这个救世主。”
“尧七七，我清楚得很，你最需要的，只是我在这儿站着，告诉你，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然后，再想想？”
尧七七喉头发酸，抬头看向罗斯，撞进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好似泡进了一汪薄荷味儿的清泉。
刚才混乱的思绪缓缓停止纠缠，痉挛的胃部也慢慢舒缓。
她盯着罗斯的双眼。
罗斯什么都知道。
他不说，是因为只要尧七七本人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就还能改变。
那布丁呢？
她缓缓转头，看向狂奔中的卢凯泽和李慕云，又看向布丁。
那张恬静的小脸儿上没有血色，紧闭着的双眼仿佛将她与外界隔离，可是那张泛着粉光的小嘴，分明微微勾起。
等会儿，等会儿……
尧七七“哈”地一声笑出来，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我真是个蠢货！我太蠢了！哈！”她刚刚还抬不起的双手瞬间活动自如，眼睛里亮晶晶的泪花再藏不住，“我真是，太！蠢！了！”
“对不起布丁，对不起，我这个蠢货差点儿打乱你的计划！”
“符尘，苏甜，都别愣着了！”
“临门一脚，我们一起来！”
第85章 七七，我终于回来了！
最初， 这只是一个滥俗的故事。
一对男女相遇，相爱，结为夫妻。幸运地没有被琐碎的婚后生活消磨爱意，反而在日渐相处中越发找到了自己。
冯·斯利曼无数次幻想， 或者说是妄想， 要是他们一生的故事就是这样滥俗， 如每个人都必须付费购买的电视频道一样平庸，那就好了。
那就太好了。
只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 将他们一家卷入无底的黑暗中，与时代的风暴一起， 颠沛流离。
维多利亚的调查逐渐接近真相时， 他们的女儿爱丽丝在学校里突发疾病， 抢救无效死亡了。
所有人都说这是一场意外， 因为谁也不知道爱丽丝对花粉过敏， 毕竟地城为数不多的花都在植物园里培养，非必要不举办参观。
爱丽丝的学校也是抽了十年的签， 才抽到了这一次。
可维多利亚总觉得不对， 她反复调查植物园里的花，反复调查爱丽丝送医后的抢救事宜， 反复调查接触过爱丽丝的所有人。
一无所获。
直到很久以后，在维多利亚终于接触到真相的时候，她才猛地想到，去调查一下组织抽奖的部门。
只要看看之前抽中签的各方势力， 就明白爱丽丝学校为什么十年抽不中。
不是运气不好， 而是地位不够。
抽奖部， 从来不公平。
维多利亚这才后知后觉， 所有公民的信息都被上面完全掌握，哪怕是公民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
所有人都是巨大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运筹帷幄，随随便便就可以就可以将他们这些被监视着的底层民众捏碎。
之后的故事便急转直下，维多利亚频繁去往地表，找寻真相，拼凑历史。长期吸入的尘霾和辐射，都让她的身体日渐憔悴。
她也想过放弃，和冯·斯利曼一样，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遵守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章制度，拥护他们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地度过一生。
可是每当她看到布丁，那张和爱丽丝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她的心脏就止不住绞痛，将她从还未沉沦的浑浑噩噩中强行唤醒，咬牙逼着自己继续走下去。
连她这个最接近历史的人也放弃了，那爱丽丝怎么办？
那如同爱丽丝一样的，无数被操控着的民众怎么办？
人类的未来怎么办？
只是她没料到，找到真相的时候，也是她身体彻底垮下来的时候。
冯·斯利曼和她并不相同，这个男人也许有一些微妙的叛逆思想，可大体是屈服的。
也许他会在暗处翻白眼，会在心里咒骂，会在背后控诉两句，但他并不会光明正大地做出这些举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大家都这么过，那他也没什么好特殊的。
直到一切昭然若揭后，他才惊觉，自己之所以会被维多利亚这样的反叛人格吸引，或许冥冥之中，是从她身上找到了自己。
从这时候开始，一切都不再是一个爱情故事了。
一切都不能算是一对男女，一个家庭之间的纠缠了。
冯·斯利曼并非将死去妻子的意识上传入图书馆。
人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有意识。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那天阳光正好，他温柔地为妻子擦洗身体，帮她换上了她最喜欢的一身衣服——地表防护服。
他在她眉间留下一吻，双手捧着她消瘦凹陷的脸颊，久久不愿离开。
维多利亚眼皮微动，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早在一个月之前，她就丧失了行动能力。
可此时此刻，她努力调动全身的力气，只是想要抬起眼皮，再看一眼冯·斯利曼。
冯·斯利曼什么也没说，可维多利亚什么都知道。他们两人奇妙的默契在此刻显得格外残忍。
“我爱你，维多利亚。”他大拇指摩挲着爱人凸起的颧骨，眼泪落下，砸在爱人苍白的脸上。
他的拥抱和亲吻格外珍重，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每一个动作都感受到极致。
维多利亚躺在床上，他悬着身子的拥抱略显困难，可又怕压到她，便强撑着肌肉，任凭浑身发颤。
两人静静凝固着，窗外模拟的太阳升起又落下，今天的天气参数，和他们结婚那天一模一样。
他特意选了这么个日子。
叮。
上传成功。
维多利亚的眼皮不再颤动，只有本能的呼吸还在一起一伏。
冯·斯利曼闭上眼，伸手关闭了维持她生命的仪器。
不到一分钟，呼吸也消失了。
他将布丁藏了起来。他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他们，不会任由他们掌握那些秘密。
所以为了迷惑那些人，他穿戴整齐，静静躺在维多利亚身边，为自己注射了一针再无可能苏醒的安定。
他没办法再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因为上传完毕后没有人收拾残局，会被那些人发现。
可他害怕自己死后，没有人能引导一个拥有五岁孩子思维的AI，在合适的时机将真相公之于众。
所以他设置了一个管理员。
以自己为模型。
图书馆那边的，不是自己，不是女儿，只有维多利亚是她自己。
*
“所以冯·斯利曼把维多利亚的意识上传，根本不是像第一个考场的普思顿一样，一味地想要复活维多利亚！”尧七七有些兴奋，脸色通红。
“而是因为维多利亚知道全部的真相！她能将所有的历史资料还原出来！这是AI无法代替的！”
“恐怕在冯·斯利曼心中，将维多利亚一个人放在这偌大的虚拟空间，才是最大的残忍！”
她看向面前的布丁：“而她，布丁。她将自己接入所有数据，冯·斯利曼一定向她下达了指令。不只是保护图书馆不被入侵，不只是保护维多利亚的意识……”
“更是在合适的时机，将真相公之于众！”
符尘眼神一变，恍然大悟：“现在已经是那个时机了，对吗？”
“没错！”
苏甜一头雾水，从刚才起她就没跟上思路，急得满头大汗：“什么什么？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管理员既不是AI，又不是冯·斯利曼本人的意识，你觉得他是什么？”尧七七反问。
这个虚拟空间里，除了AI，除了他们这些外来人，剩下的……
苏甜看向罗斯，罗斯则冲她笑着微微欠身。
“是书！管理员也是一本书！”苏甜一拍脑袋，“是那本自传！”
没错！
现在的管理员是那本自传，那本因为各种各样的法律，而被删减的，不完整的自传。
自传里的冯·斯利曼仍然深情，仍然聪慧，仍然执着地保护着自己的爱妻。
可他被阉割掉了最重要的部分——被维多利亚点燃的反叛心。
那些历史，那些真相，对于管理员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一无所知，又怎么会知道要将真相公之于众呢？
布丁检测到已经可以释放数据，唤醒维多利亚。但是管理员却一次又一次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因为在他看来，保护爱妻的最好办法，就是永远藏匿。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苏甜激动得尖叫，“所以这一切都是布丁设下的一个局，一个针对管理员的局！”
尧七七颔首，拿出那枚金属的吊坠。
那里面有完整的录音，只要将这些数据接入系统，就可以完善管理员冯·斯利曼的设定。
他会成为真正的冯·斯利曼，重新找回目标，与布丁一起，将历史和真相向众人公布。
三人站在一起，一起攥着吊坠，将它伸向布丁。
几束白光闪烁着飘来，纤细的光线将吊坠笼罩，纠缠着带向布丁的身后。
吊坠消失了。
“管理员权限已调整，管理员召回。”
下一瞬，冯·斯利曼满脸泪痕，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看到布丁的一瞬间，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布丁，我的女儿！”
布丁没有血色的小脸儿微微动了动，紧闭着的双眼轻抬，小刷子一样的睫毛闪动着，一眨一眨：
“爸爸！”
所有的白光都顺着布丁的血管消失，她也如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扑进了冯·斯利曼的怀中。
尧七七连忙去看卢凯泽和李慕云那边的情况，只见扭曲的空间回归正常，悬在头顶的机器人不再追逐，而前方，赫然出现了一扇大门。
几人松了一口气，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苏甜紧紧握着尧七七的手，符尘也面色柔和。
唯有罗斯，不知何时已经双手抱胸站在了最后面，只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抱歉。”冯·斯利曼抬起头来，擦干净眼泪，冲尧七七等人愧疚道，“我之前并不完善，所以一心只想着驱逐所有的入侵者。”
“你们进入图书馆的时候，我这边收到了威胁信号，但我一直不确定究竟是你们哪一个，所以才步步紧逼。”
“后来你们找到了维，我一门心思想要藏住她，于是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防御系统追杀你们。现在我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我们原本的初衷，就是将真相公之于众，又怎么能忌惮你们察觉真相呢？实在不知道如何弥补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如释重负：“弥补谈不上！你帮我们办理一下借阅手续就行！”
冯·斯利曼点点头，牵起布丁的手站起来：“布丁，把我们所有人传送到管理室，好吗？”
布丁扬起脑袋，嘴角乖巧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她点了点头，伸出手来，一缕白光闪过，一扇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朋友面前的门，也是通往管理室的。我们一起过去，就能找到他们啦！”
大门推开，偌大的管理室中，只摆放了一套桌椅。
卢凯泽和李慕云已经在里面了，见到他们，两人如同看见了亲人，泪眼婆娑，颤巍巍地冲上来站在一起。
“实在抱歉，让你们承受那么多无妄之灾。”冯·斯利曼看着狼狈不堪的几人，脸上的愧疚更明显。
他伸出手：“来吧，把你们想要借阅的书给我。只要我同意借阅，就可以完成手续了。”
几人迫不及待，连忙将手中的书递给他。看着封面上自己的名字，个个儿五味杂陈。
终于要结束了。
虽然历经千辛万苦，但至少大家都活着！只要借阅手续完成，他们就能一起离开了！
“这下我们班又要成年级第一了。”卢凯泽悄声笑道，气氛一下子松快不少。
除了……
“那个……”苏甜弱弱举手，“我没有书啊？”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顷刻间同时转向她。
“我一直在帮布丁啊……就没顾得上找我的……”
话音未落，几人身后传来开门声。
一个身影扑出门来，眼眶含泪，浑身是血。
“七七！我终于……我终于回来了！”
……
四目相对。
两张完全一样的脸。
两双神情截然不同的眼睛。
两张嘴同时张开，却打着颤，不约而同地说：
“你是？”
第86章 你们忘了走廊里的尸体了吗？
两个苏甜？
众人一时间凝固在原地， 眼神不自觉地在两个苏甜身上打量。
站在尧七七身边的苏甜满脸惊慌，一双小兔子般的眼睛瞪得老大，身体也在不自觉地轻颤。
她嘴唇微张，除了刚刚说出的那句“你是”， 再发不出一个音节， 俨然沉浸在了震惊和恐慌之中。
刚刚从门中冲出的苏甜浑身是血， 身上没有别的伤口，看来血并不是她自己的。她背上背着一个书包，书包干瘪， 看上去轻飘飘的。
她虽然和他们记忆中的苏甜长得完全一样，但是神情更加坚毅， 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是之前的苏甜完全没有的。
她看到面前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 愣了片刻， 眼神中淬出暴怒的火焰， 揪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又紧， 几乎能生生将两条书包带子扯下来！
“你到底是谁？变成我的样子干什么？”她几乎是怒吼着，愤怒和她身上沾染着的鲜血让她看起来格外吓人。
尧七七身边的苏甜一个哆嗦， 下意识缩在尧七七身后， 眼底里泛出泪花来，却还咬牙反驳：“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
“我什么？”气场强势的苏甜打断她， 声嘶力竭，眼底的火气喷涌而出，“我从和七七他们分开以来，就一直在循环里！”
“匕首是我放下的， 便笺是我写的， 柜子也是我和弗兰兹一点点挪的！金属吊坠， 《松下光》里夹着的书页， 全都是我一个个送过来的！”
“你呢？你在最后关头莫名其妙出现，就想鸠占鹊巢，顶替我的身份？！”
她的身体绷得生硬，头发在怒吼中一下下跳动，脸上沾染的鲜血已经干裂，褐色的血皮随着她的怒斥扑朔朔掉落下来。
“谁顶替你的身份！”苏甜几乎被吓哭，眼泪涌了出来，只有紧紧抓着尧七七的衣角，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强忍着放声大哭的冲动，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为自己辩驳：“我一直都在帮忙好不好！”
“数独书是我放的！《松下光》那本书也是我放的！还有馆长自传，那也是我放的！是布丁一直在指引我做这些事，她说可以帮助七七！”
她说完，两人都是一愣。
所以之前的一路上，都是她们两个在不同空间不同时间中，合作着为尧七七几人铺路？
这么说来，如果她们两个有任何一个人出了岔子，所有人都会在前面的某一个地方死无葬身之地！
意识到这一点，两人看向彼此的眼神稍稍有了些变化。
只是这种变化并不及恐惧来得多，任何人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都会感到惊悚。
“布丁。”尧七七俯下身去，看向布丁那张可爱懵懂的脸，“她们两个谁是苏甜？”
既然这一切都是布丁谋划的局，那她应当也知道眼前这两人谁真谁假。
然而布丁眨巴着大眼睛，弯起一个轻巧的笑容：“她们两个，都是苏甜。”
“什么意思？”
布丁摇摇头：“没有什么意思，她们两个都是苏甜。”
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我确定。”
背包的苏甜再也忍不住，一把把背包拽下来，从里面掏出一本书：“什么叫都是苏甜？我才是真正的苏甜！”
她将手中的书高高扬起，封面赫然写着《苏甜》二字。
“这里面的内容我看过一部分，和我走的路线完全一致！你说的那些事里面全然没有提及！如果我不是苏甜，那这本书怎么说？”
几人将目光投向尧七七身边，红肿着眼睛的苏甜有些瑟瑟，抬眼看向他们，慌乱得语无伦次：
“不是的……我真的……虽然我没有找到我的书，但是我……我这会儿就去找！”
“不用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罗斯突然出声，扬了扬手中的那本书，将无休止的争执打断，“你的这本，在我这里。”
他手中的《苏甜》与另一本没有任何差别，封面、字体、甚至是厚度都完全一致。
“我也看过内容，和她说的经历对得上。”他将书抛给苏甜，双手抱胸，勾着唇轻笑，“这下怎么办呢？”
“你们，该选谁呢？”
尧七七面无表情：“有什么好选的？既然大家都有书，那就一起让管理员盖章就好了。”
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苏甜，回去的时候自然也会只有一个。不管另一个苏甜从何而来，她也应该会回到她原本的地方去。
“不对哦。”罗斯摇了摇手指，脸上仍然挂着笑，可眼底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个苏甜可以回去。”
“为什么？”两个苏甜异口同声。
一边的李慕云却变了脸色，艰难开口：“因为……已经看到的未来，是必将发生的未来。”
她看向两个苏甜，又缓缓将目光挪向尧七七：
“你忘了，我们在走廊看到的那具尸体了吗？”
所有人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走廊里的那具干尸仍然历历在目。那绝对是苏甜没错。
看过的未来是必将发生的未来，所以两个苏甜中，一定会有一个死在走廊！
问题的关键在于……哪一个？
两个苏甜脸色刷的一下变白，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按照前路总结下来的经验，从知道未来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所做的所有事都会将结局引向唯一的那个。
正如桑怡斩杀母匿迹，二阶堂光的断臂，无论他们现在做什么来阻止这个结局，都不会改变有一个苏甜会死在走廊的事实。
两人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凝结，浑身发凉，下意识看向了对方，却如同照镜子一样，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自己。
“那我们现在就办理借阅手续！”卢凯泽连忙道，“我们现在并不在走廊，管理员你帮我们办理借阅手续后，我们就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布丁和冯·斯利曼身周突然冒出一缕纠缠不休的白光来。
白光和之前缠绕在布丁身上的一样，上面隐约闪烁着一些影像，仔细一看，赫然是桑怡和弗兰兹。
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总之狼狈不堪的两人正在竭力抵御什么东西，疯狂逃窜着。
“发现入侵者，目标已锁定，传输开始。”
随着布丁这句冰冷的话，两人瞬间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不见踪迹。
几人面面相觑，所有人都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布丁之前一直在锁定那个所谓的入侵者，可是早没锁定晚没锁定，偏偏在卢凯泽提出现在立刻办理借阅手续的时候锁定目标，转移到了入侵者那里……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既定的命运开的又一个玩笑？
背包的苏甜进入的门并没有消失，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那扇门，心底戚戚然。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门后，就应当是走廊，那个苏甜死亡的走廊。
她们两个任何一个离开这个房间，结局都清晰可见。
两个苏甜同时看向尧七七，异口同声地唤她：“七七……”
后半句话谁也没说出口，但所有人心中都盘旋着同样的问题：
谁该留下？
*
“你没事吧？”李慕云走向背包的苏甜，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血，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卢凯泽说话的苏甜。
两个苏甜明明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可是这个苏甜眼神里透露出的疲惫，是另一个苏甜眼里完全没有的。
她的双眼就像是一个经历了风云变幻的老人，带着一抹执拗，剩下的全是沧桑。
“没事。”苏甜摇摇头，“我就是太累了。”
她抬头，看向另外一个苏甜。
其实从她这个角度来看，只能看到背影。但她却完全知道那个苏甜是什么表情。
应当是满脸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流，一边说话一边不自觉地瘪嘴，耸动着肩头一抽一抽的吧。
她知道得很清楚，因为在不知多少遍循环的曾经，她也是这个样子。
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她已经全然蜕变成了另一个人，只有在看到那个苏甜的时候，才恍然想起曾经的自己。
看着苏甜的眼神，李慕云沉默了片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你循环了多久？”
苏甜收回目光，摇摇头：“记不清了。最开始还记一记数字，在本子上画画正字，后来有更多重要的东西要记，就不记数字了。”
李慕云心口有点发酸，她知道苏甜说谎。
不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要记，而是怕记得越多，坚定走下去的信念就越薄弱。
“尧七七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你也别急。”李慕云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将话题扯到另一边去，故作轻松地调笑，“不过你俩看起来明明有这么大差别，却都这么坚定地追随尧七七。别太爱了你。”
苏甜果然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容并不纯粹，和另一个苏甜截然不同。她只是短暂地轻笑一声，就迅速收回表情，眼底长久淬染的警惕和谨慎不是一下子能放松的。
她没有接李慕云的话，只是将眼神挪向尧七七。
别人怎么会明白，在这漫长的循环当中，尧七七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一定要找到尧七七，一定要站在尧七七身边，一定要回去。
尧七七、符尘和罗斯正在角落里商量着什么，尧七七显得格外头大，正揉着太阳穴。符尘那张冰块脸也皱起了眉头。只有罗斯，只是抱着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许是感应到视线，尧七七抬起头来。视线相撞，苏甜分明从她那双眸子里，看出了割裂。
她心口猛地一痛，呼吸急促起来。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经历了太多，改变了太多……可他们还是原来的他们，另一个苏甜还是原来的苏甜。
在他们眼中，那个苏甜才能和之前失踪的苏甜对得上号。
而自己，只是一个有着同样皮囊的陌生人罢了。
她腾地一声站起来，动静大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有知识。”她喉咙发干，说话的时候，一股毛毛剌剌的刺痛从嗓子眼冒出来，“我有经验。”
“我在这无数的循环里，从古代到未来，你们能想象的，你们不能想象的，我全都经历了一遍。”
“我杀过人，杀过怪物，试过无数种死法，对于异世界，我比你们所有人都熟悉。”
“就算是罗斯，现在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她心口剧烈起伏着，像是狠下心来，伸出手，指着另一个苏甜，怒呵：“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她除了哭，除了站在七七身后，什么都做不到！”
她双眼血丝遍布，额头青筋暴起，明明脸涨得通红，却浑身发冷。
几乎是嘶吼着，她说出最后一句话：“你们选我，在后面的考试中，我会发挥最大的能力。”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要杀死曾经的自己。
第87章 逻辑必须闭环
“你这是什么意思？”卢凯泽一愣，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苏甜猩红的眸子迅速瞥到他的脸上，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未来不可改变，但可以选择。”
她伸手， 指向那扇没有消失的门：“我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只要进入了那扇门， 就一定会面对必死的结局。”
“既然无法改变必死的结局……至少，可以选择让谁去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喉咙撕扯着疼。这种疼比之前任何一次嘶吼， 任何一次痛哭，任何一次在深渊中令她生出求死之心的疼痛， 还要疼千倍万倍。
她双眸红得仿若泣血， 明明和大家站在一起， 却始终觉得自己离他们好远。
是好远， 远的不是距离， 是时间。
尧七七皱起眉头，刚走上两步准备说话， 却不料另一个苏甜先动起来了。
她颤抖着双肩， 从卢凯泽身后绕出来，呼吸急促得几乎要晕厥。她浑身发软， 尽管强撑着维持平衡，却仍避免不了踉跄。
每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她却挥手阻止了卢凯泽扶来的双手，执拗地前行， 站在了那个苏甜的面前。
啪！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房间，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尧七七心头一颤， 连忙看向那个苏甜的神情。那个苏甜可是真正经历了万般生死的，她怎么敢动手的！不怕死么！
“你敢打我？”苏甜果然暴怒起来，当即扬起了手，巴掌在空中响起猎猎风声。
尧七七、卢凯泽和李慕云三人同时动起来，下意识就要冲来。
“你们别过来！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你们不要插手！”苏甜仰着脖子，明明眼泪流成了河，却瞪着红肿的眼睛，“你打回来也好，杀了我也罢！我今天就是要用这一巴掌打醒你！”
“你以为七七他们在干什么？盘算着怎么送咱俩之中的某一个人去死吗？他们是在想办法救咱们两个！全都救下来！”
她狠狠一抹脸，通红的脸上霎时有了红印儿。她从来没这么发狠过，可这会儿她顾不上太多，恨不得狠狠咬一口面前的自己。
“你经历了那么多，见识了那么多，有了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的知识，怎么到头来，拿着这些当成了待价而沽的砝码？”
“你瞧不起的我是你的过去！我是苏甜，你是苏甜，能决定苏甜价值的，只有苏甜自己！”
“今天，就算真的要决定谁去死，也应该是我们两个自己决定！”
她的话不仅让那个苏甜愣住，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都以为苏甜是因为怕被抛弃、因为被指着鼻子说没用、因为被拿来取舍，才这样大发雷霆。
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可他们一点儿也没猜对兔子是为什么急。
她只是不想看着自己，哪怕是另一个自己，在漫长的循环中，迷失了自己。
良久，冷凝的空气中，只能听见苏甜隐忍的啜泣声，其他人都安静得像一尊雕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正如她所言，这是她们两个苏甜之间的事。他们无权插手，正如他们无权选择谁活下来一般，此刻也无权劝慰一句。
“哈。”
苏甜高举的手缓缓放下，脸上的戾气不知道何时消散了下去，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万般情绪都纠缠在脸上，只能发出一声轻笑。
“打人的是你，骂人的是你，哭得最狠的还是你，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你占了？”
她身上那股子阴狠的劲儿忽地松了下来，腿一软，重新坐在地上，脊梁也弯了：
“你还教训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经历的东西，你想破你那不点儿大的脑子都想不出。”
“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光会哭，遇事儿就躲别人身后，自己遇到什么事，就方寸大乱。”
“虚伪的善良，明知道对方有可能成为威胁，还一次一次帮忙。到最后，你帮过的人全成了指向你的利剑。”
“愚蠢的正义感和尊严。就像你现在这样高声指责我一样，还不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苦难？在家有爸妈疼爱，在学校老师照顾，就连诡异入侵，还有七七一直把你护在身后。”
“你还没尝过滚落泥潭的滋味，你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尊严更重要，你什么都不知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才敢这样趾高气昂地教训我！”
她说着说着，喉咙的刺痛逐渐泛起酸，一直忍在眼眶的泪终于控制不住，报复性地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她骂的苏甜，是过去的自己。是她在这一路上经历的千万种坎坷，是她被迫放弃了曾经的自己，才存活至今的割肉之痛。
她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地上，一颗两颗连成一片，隐约能看见她自己的样子。
那是她已经认不出的样子。
“胡说。”苏甜抽了抽鼻子，哭得比她还狠，上前两步蹲下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你根本不讨厌我，你可太喜欢我了！”
两个人同时笑出声来，随后爆发出一声更大的悲鸣，抱头痛哭，分不清哪个声音属于谁。
这是不为旁人所知的，自己和自己的伟大和解。
*
砰！
片刻的宁静被一声剧烈的冲撞声打断。
几人迅速站起身来，尧七七和罗斯三两步冲到门口，虎视眈眈。
卢凯泽和符尘将两个苏甜紧紧护在身后，李慕云也紧攥着双拳，虽然仍挡不住心底里涌动着的恐惧，但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他们身边。
“开门！开开门！”
外面拍打门的声音让所有人一惊。
“快开门！”背包的苏甜脸色大变，“是弗兰兹和桑怡！”
罗斯和尧七七不敢怠慢，当即将门打开。只是在开门之前，尧七七暗中递给符尘一个眼色。
符尘面上不显，却和卢凯泽悄悄后退了几步，带着两个苏甜和李慕云一起，站在了更远的地方。
门开了，两个人影从门缝里钻进来，随后用比尧七七和罗斯还快的速度，将门死死关上，压在身后。
还没来得及喘匀气，一道白光闪过，门消失了。
“弗兰兹，你怎么样？”苏甜一把扯下背包，不顾符尘和卢凯泽的阻拦，冲上去将他扶起。
眼前的弗兰兹已经没了人样，头上包扎好的伤口又一次绽开，血流如注。
不仅如此，他浑身消瘦，连人形都看不大出，皮包裹着突出的骨关节，和骷髅架子没什么区别！
他们才分别多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弗兰兹已经说不出话，还是桑怡喘着粗气道：“二阶堂光！他就是那个入侵者！”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根本不是真实的图书馆，而是类似电脑的地方。二阶堂光他是一款新型病毒，有伪装意识。”
她并不知道其他人已经对图书馆了如指掌，还惊魂未定：
“这个病毒入侵之后，第一本读懂的书就是《松下光》，于是他将自己伪装成二阶堂光，开始蚕食图书馆里的数据。”
“后来他遇到了咕啾，在咕啾幻境的影响下，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二阶堂光。”
她喘了口气，浑身乏力，却还是强撑着和苏甜一起，将弗兰兹扶到了座位上，这才放下心来，接着讲：
“但他的本能依旧在，他的底层逻辑就是要将整个图书馆蚕食殆尽。所以他来到了他看到的第二本书……也就是我们那本《异世界侦察小队》。”
后面的故事不用说，大家也都心领神会。二阶堂光作为一个拥有伪装能力的病毒，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桑怡的队伍中，通过其自身能力，改变了桑怡等人的记忆。
也就是因此，二阶堂光和其他人的时间线根本不一样，甚至桑怡他们对二阶堂光的了解，也不过寥寥。
“你走后……”弗兰兹艰难开口，对苏甜道，“桑怡和二阶堂光对峙，将一切疑点说了出来，却意外唤醒了他的记忆。”
“他变成了一只硕大的黑色怪物，一把抓住了我……就那一瞬间，我能明显感觉到我生命……不，不止生命，还有灵魂！我能感觉到我的全部都向他涌去！”
“与此同时，那只看不清容貌的黑色怪物……开始逐渐变成我的样子。”
几人心头惊颤，原来这就是二阶堂光伪装的办法！他并不是单纯地从表面上模拟一个人，而是彻底取代一个人！
怪不得！怪不得《松下光》的后半段剧情完全是现在这个二阶堂光所经历的事！
因为真正的二阶堂光已经被取代了，他的书、他的名字、他的一切可以证明他存在过的东西，都已经被替换！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冯·斯利曼只知道有人入侵，却始终无法判断究竟入侵者是谁。直到他们和二阶堂光分开，才能锁定。
“没事了，没事了。”苏甜迅速将弗兰兹的伤口重新包扎好，语气镇定，“门已经消失了，馆长和布丁也去处理入侵者了。”
弗兰兹松了口气，刚才的惊恐在苏甜的安抚下逐渐消散。他眼神飘向另一个苏甜，愣了片刻，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啊。”苏甜瞥了一眼那个满脸懵懂，还在消化刚刚发生了什么的自己，失笑，“我的未完成版。”
闲聊未停，几人的心刚堪堪放下，房间中出现了两个身影。
“呼，让你们受惊了。”冯·斯利曼一手牵着布丁，一手攥着一枚芯片，道，“入侵者已经被抓住了。”
他嘴上说着轻松，可脸上的凝重却丝毫没有消散：“正如我和维忧虑的那样，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个图书馆。”
“这个，就是第一波试探。”
蚕食数据的病毒？太有目的性。冯·斯利曼不必想，就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正如布丁所判断的，已经是时候将真相公之于众了。
“等等，你手里那个，是二阶堂光？”尧七七突然走来，眼神从弗兰兹身上扫过，又落在那枚芯片上。
冯·斯利曼点点头：“如果你们愿意这样称呼他的话。”
尧七七突然兴奋起来，明明已经竭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眉飞色舞：“你们还没明白吗？”
“你们看弗兰兹现在的状态！如果刚刚不是桑怡救了他，现在的他，应该和我们当时看到的那具干尸没有差别，对吗？”
“将苏甜变成那样的，就是二阶堂光！可是现在二阶堂光已经被抓了，没有什么能再杀死苏甜了！”
她激动得来回踱步，抚掌大声道：“至于我们看到的那具尸体……这里是虚拟世界，布丁用数据模拟出那样的幻境，也是完全可以的，对吧？”
“不用死！谁也不用死！我们都可以回去！”
几人恍然大悟，都激动得颤抖起来，慌忙推着两个苏甜，扑到冯·斯利曼面前：“快快！先给她俩办理借阅手续！”
两个苏甜撞在一起，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不可思议的欢欣，颤巍巍将手中的书递到冯·斯利曼面前。
可以活？
两个都可以活？！
两人的眼神头一次趋于一致，狂喜将她们紧紧包裹。
太好了！
“好的，可以请你们把书翻到最后一页吗？我需要登记一下书籍编号。”
“好。”两人连忙点头，慌乱地翻着书，书页哗哗作响，和所有人的心跳一样，紧密相连。
“我的好了。”苏甜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将沾染了弗兰兹血液的手在身上抹了抹，本就血迹遍布的衣服，更多了两抹鲜红。
手上的血擦干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捏着最后一页的书页，将后面的数字露出来，递到冯·斯利曼面前。
“啊好的，我来看看……”
话音未落。
一道白光从另一个苏甜的身边飞腾起来，一条走廊顺着白光迅速延伸出去。
形如乱码的黑色身影在走廊里扭曲着，狂奔着，伸出它那纠缠在一起的，姑且称之为手的东西，朝着埋头翻书的苏甜伸来！
“苏甜！”
所有人都惊叫出声，尧七七飞奔向前，手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来不及！
根本来不及！
那个黑影离苏甜太近了！
砰！
一本书破空袭来，正正砸在了那怪物的头上，又斜飞出去，落在了罗斯脚边。
那个苏甜，那个经历了万般困苦的苏甜，那个面对怪物瞬间便做出反应的苏甜，手里正紧紧攥着不小心撕碎的书籍结尾。
那怪物的手只在空中顿了片刻，没有停。
只来得及做最后一件事了。
苏甜几乎没有想，便一把将懵懂的自己扯到身后去，用力一推。
一个强有力的手，或者说是钩子，瞬间刺破了她的衣服，扎进她的肉里，将她拖向走廊去。
嘶，好疼啊……
“苏甜！”
她回头，对上了尧七七惊慌的眼眸，和伸出的手。她看见卢凯泽和李慕云正向她跑来，看见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符尘红了眼，看见站在角落的罗斯捡起了自己的那本书，抿着唇，一言不发。
最后，她看见了被自己丢出去的苏甜。
那小傻子站不起来，手脚并用着往来爬。
又哭了。
她根本没骂错好吗？她就是光会掉眼泪。
算了。这次，你就光掉眼泪就好了。
“苏甜！”尧七七喊破了音，她的手马上就要够到苏甜了，就一点！
苏甜颤抖着伸出手，还想试着去够一下……
刷——
一道刺眼的白光将两人弹开。
尧七七被震飞出去，五脏六腑都撕裂地疼，可她几乎没有停歇，强撑着憋着气，从地上爬起来。
什么也没有了。
白光消失了，走廊消失了，那怪物和苏甜，也一并消失了。
“为什么？”她喉头泛起腥甜，吞了一口唾沫，活着血，“为什么？”
她血丝遍布的眼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布丁：“她到底怎么了你要这样？！”
卢凯泽还没明白，正想问，却被李慕云摁住了胳膊：“二阶堂光已经被抓起来了。能在这里开一扇通往过去——二阶堂光还没被抓起来的过去——的门的，只有布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稚嫩无辜的小脸上。
跪在地上的苏甜难以置信，抬头颤抖着嘴唇：“可是我们一直在按照你说的去做……她一直在走你想让她走的路……这么多遍……这么多遍！”
“她只是想和我们一起，只是想活着，怎么了？怎么了？！”
两人声嘶力竭的质问没能让布丁露出别的表情来，她仍然顶着那张五岁女孩的小脸，只是说出来的话异常残忍：
“逻辑，必须闭环。”
尧七七有些崩溃：“我都说了你可以模拟出……”
“不是你们的逻辑闭环。”布丁打断了她的话，“是她的逻辑闭环。”
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
只有一束束怨恨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
罗斯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他来到尧七七面前，蹲下身，将一本书递上。
《苏甜》二字亮得扎眼。书页有折损，是她将书丢向二阶堂光时造成的。
最后一页被撕下来了，和她一起没入走廊。
尧七七不明白，抬眼看向罗斯。
“看书脊。”
她接过，书脊上贴着一张编码，是图书馆为了方便整理图书，给每一本书贴上的。
“652，怎么了？”
“652？”符尘惊诧，“人物传记部分的编码是239，652是……”
“是文学作品。”罗斯接过话，声音轻轻，但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是苏甜的衍生作品。”
什么？
尧七七痴怔一瞬，低头看向封面的作者署名：布丁。
“虽然我可以操控数据，但我没办法让苏甜分身出来。所以我创作了一本书，一本和苏甜一模一样的书，只是修改了一些细节。”
布丁甜美的声音响起，却如同一柄巨锤，毫无差别地锤在了每个人的心头：“这样一来，她们两个就能完美配合，让逻辑形成闭环，走向最终的局面。”
因为人最默契的搭档，当然是自己了。
“其实她确实可以和你们离开，我可以像你说的那样，模拟出一个虚拟的尸体，来完成你们的逻辑闭环。”
“但是她，在这漫漫长路，没有抵制住自己未来的诱惑。”
“她看了未来。”
“她知道了自己是一本小说，是衍生作品。”
所以……一本小说又怎么能回到现实世界去呢？
一本明知自己是小说的小说，又怎能抵抗剧情的压力呢？
尧七七心口钝痛，攥着那本书的手紧了又紧，一句话都说不出。
漫漫长路，抵制不住诱惑？这句话究竟是多冷漠，才能说得出口？
她只是在无尽的孤独和困苦中，想找寻一丝慰藉，找到一个精神支柱，找到一个目标……
小说又怎么了？衍生作品又怎么了？
她是苏甜，永远都是。
第88章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一切尘埃落定， 多说无益。
虽然现在的局面也算是全员通关，但所有人脸上都愁云遍布。
没有人安慰恸哭的苏甜，因为不止她，所有人都几乎压抑不住眼中的泪水， 心口的绞痛一下下随着心跳传遍全身。
半晌， 还是卢凯泽沙哑着嗓音道：“我们……该走了。”
尧七七站起身， 将自己的书递给符尘：“你们先去，我跟罗斯说几句话。”
符尘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缓慢地迈着步子向其他人走去。
办公室的角落只有尧七七和罗斯二人，两人对视一眼， 有点儿想笑， 但刚刚的悲痛仍未散去， 谁也没能笑出来。
“跟我走吧。”尧七七长舒一口气， 看着他。
罗斯抬眉， 故作惊讶：“这算求婚吗？”
不等尧七七说话，他自己先摇头了：“不行啊。我只是一本书。”
“虽然我们十分默契地不去考量这件事， 但……你想带走的， 真的是我，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个罗斯呢？”
尧七七没有说话， 只是执拗地盯着他的双眼。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
罗斯注视着她，缓缓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很奇怪。”
他眼神瞟向另外几个人， 又迅速抽离回来：“你明明已经有了那些朋友， 你们的经历比和我在一起的多得多， 可到头来， 你信任我，居然比信任他们还多。”
“七七，为什么呢？”
尧七七一怔，似乎心事被看穿了一般，抿着唇别过头去，不与他对视：“我自有我的考量。”
“我知道你没办法去现实世界，我也没打算带你去现实世界，你身上背着的命案走到哪儿都是大麻烦。”
她从道具栏里抽出一张卡片，上面印着梦幻游乐场的字样：“我可以把你送到这里去。”
“等以后我有更多的道具了，再想办法把你转移出去。”
罗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终于弯起了唇角：“聪明的女孩。”
没头没尾的对话，可两人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
然而下一刻，罗斯伸手，将VIP卡摁了回去，轻轻摇头：“不必了。”
尧七七猛地抬眼：“可是！”
“没关系的。”他唇角噙着笑容，眸色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温柔，“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在等待尧七七的岁月里，他已经用足迹丈量了图书馆的每一块地砖，这里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游乐场太不是我的风格了。我还是喜欢在这里杀几个变态杀手。”他嘴角上扬，眼神里那种意气风发，混着一抹邪性的疯狂，“你知道他们管我叫什么吗？”
“反社会人格杀人狂。”二人异口同声说出来，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都笑了起来。
“好吧。”尧七七收回会员卡，清了清嗓子，“反正这家图书馆里终会有我的书，等我们走了，你就把我的书找出来，用白光唤醒我。”
“无论如何，我们终会相见的。”
罗斯唇角的笑不变，他声音轻轻，像是怕惊起一片涟漪一般：“七七，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我们好像还从来没有认真告别过。”
尧七七还没说话，那边传来一声高呼：“七七！我们该走了！”
冯·斯利曼面露惭愧，朝尧七七轻轻鞠躬。他必须快点去处理外界的事，不能再给那些人入侵的机会了。
一个温暖的拥抱扑来，尧七七一愣，就听罗斯的声音喑哑着在耳边响起：“抱歉，我有点儿等不及了。”
两人靠得很近，尧七七看不到他的脸，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竭力掩饰的一抹难过。
“怎么了？”她拍拍罗斯的后背，想化解告别带来的酸涩，“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能把我从书中放出来。别搞得像生离死别。”
罗斯没有说话。
“七七，我们真的该走了！”
尧七七心里陡然生出一抹犹疑，她皱着眉头，双手扶着罗斯的肩，想看看他的表情。
“你怎么了？”她有些紧张，脸上的笑容也有一丝皲裂，“我们还会再见，对吗？”
罗斯轻轻松开她，抿着唇笑，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罗斯，回答我！”
“我们总会再见，不是吗？”
一抹白光闪烁，从四周蔓延而来，逐渐将尧七七等人包裹住。
她感受到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拖着她向上飞去，一瞬间，她的恐惧到达了极点，下意识向罗斯伸出手：“罗斯！”
然而从来都会紧握住她手的罗斯，这一次却一动不动，只是仰头注视着她，像是注视着天边的日光，渐渐离自己远去。
他还是开了口。
声音不大，尧七七已经听不真切，可莫名的，她就是知道罗斯在说什么。
他说：“尧七七……”
“祝你快乐。”
*
如之前所有经历的考场一般，五人站在了图书馆的外面。
真正的外面。
他们看着周围的景象，忍不住心底里打一个寒颤。
正如维多利亚和冯·斯利曼所预料到的那样，普通民众对于上层阶级来说，只不过是廉价劳动力，是争权夺利的棋子，总之不是生命。
地城的一切都变得破败不堪，灰蒙蒙的穹顶不知是不是什么机器损坏，一直在下雨。
街道上人烟寥寥，偶尔有几个人跑过，也都紧紧裹着深色的头巾，生怕被劫匪盯上。
一切和民生有关的场所都关闭了，只有大街小巷五步一个的彩票贩卖机还在轻唱着歌：
“高高的蓝天，洁白的云。真正的阳光，美好的家。”
“只要一张小小的彩票，就能帮您实现愿望，只要一张小小的彩票，就能带您飞往新的家园。”
于是那些匆匆而过的行人驻足，颤巍巍拿出兜里的电子货币储存器，将为数不多的数字投入到彩票机中去。
换来的，只有下次努力。
【恭喜考生符尘、李慕云、卢凯泽、苏甜、尧七七通过考试，接下来公布考试情况。】
【主线任务：找到与自己同名的书，并办理借阅手续。完成，获得任务奖励：600积分。】
【主线任务1：了解并学习INFINITAS图书馆建成史。完成，获得任务奖励：80积分。】
【主线任务2：找到并参观INFINITAS图书馆核心。考生符尘、苏甜、尧七七完成，获得任务奖励：300积分。】
与此同时，支线任务也从乱码变成了正常的文字：
【支线任务1：找到一本特殊的书，并在观看结局前将结局撕碎。完成，任务奖励：3000积分。】
几人一愣，最后一个支线任务并没有人去做，因为在此之前，这个任务始终都是一团乱码，根本没人能理解。
所有人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果然谁也没得到那丰厚的三千积分。
“也许是在打斗时，恰好被哪个怪物撕碎了吧。”尧七七道。
也只好这么理解。
【附加题：帮助布丁达成她的夙愿。完成。获得任务奖励：500积分。】
“夙愿？是指布丁的计划吗？”苏甜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泛酸。
如果那个苏甜还在，她也一定能拿到这个积分。
“不止。”尧七七摇头，“我们恐怕低估了布丁。”
“什么意思？”几人皆是一脸迷茫。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布丁为了完善冯·斯利曼的记忆，为了维多利亚和冯·斯利曼理想的实现，所做出的努力吗？
什么叫不止这些？
“你们还记得博物馆里的挂画吗？”尧七七看向卢凯泽，“那幅画有什么不对？”
卢凯泽皱着眉头：“没什么不对……啊！”他一拍手，“对了，它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还是我擦干净的。”
李慕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那里是虚拟世界，怎么会有灰！除非是……”
“除非是布丁故意的！”苏甜瞪大了眼睛，“可是这是为什么？”
符尘咳嗽了一声：“因为那副画上的小女孩，并不是布丁。”
“而是爱丽丝。”
那幅画绘制于爱丽丝的五岁生日，那时候还没有布丁。
那时爱丽丝还没有意外身亡，维多利亚的研究也没有进入核心阶段，他们一家三口是最普通的一家三口，享受着最普通的快乐。
纵然普通，却也是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那幅描绘着维多利亚和冯·斯利曼粲然笑容的画里没有布丁。
想必在无数次的自学习过程中，她都会一次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她学习的是另一个小女孩的一颦一笑，模仿的是不属于她的另一种姿态。在她孤独地等候着一群人来帮助她完成终极目标前，她要看着那幅与自己无关的画，一遍又一遍。
一个绝顶聪明的AI，能自己酝酿一个连环局，来更改自己绝无可能更改的管理员数据，那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和爱丽丝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冯·斯利曼运用了各种手段，想让她像一个真正的五岁小女孩。却没想过当她真的成为了那个五岁小女孩后，应当怎么办。
她拥有五岁小女孩的娇俏可爱，拥有五岁小女孩丰富的想象力，怎么会没有五岁小女孩对父母的依赖和嫉妒心呢？
她将那幅画蒙上了灰尘。
又有谁知道，她是不是在修改管理员数据的时候，篡改了一点点记忆呢？
尧七七眸色微沉，这就是为什么她想让罗斯离开图书馆。布丁的发展，或者说进化，已经超过了她对于一个AI的想象。她很难信任一个无所不能，却保留着五岁女孩嫉妒心的AI。
只不过罗斯有自己的想法……她太阳穴抽着疼，始终不知道分别前，罗斯究竟是怎么了。
正思考着，考场简介发生了变化：
【INFINITAS图书馆，是世界上最大的虚拟图书馆，里面所储存的资料和数据，几乎囊括了整个人类历史。】
【在一场断电意外中，地城所有的彩票机都被不知名病毒入侵。原本播放的新世界宣传影像，被替换成了人类的更迭史。】
【真相被揭露，彩票机被砸毁，地城人涌现出一支支反抗军，以推平新地球的阶级统治维目的，踊跃活动着。】
【尽管他们知道，这些都已经在几百年、几千年、或者更早时上演过，尽管他们明白，有可能这次的反抗，也不过是又一次历史的重演……】
【但至少，他们要拼尽一切为生存抗争，为人权抗争，为自由抗争。】
【哪怕，一切都只是无穷循环中的一个节点。】
【反抗军的匿名领导者从未显露过真容，性别未知，年龄未知，只知道TA一手造成了大断电，将真相公之于众。】
【为了方便称呼，TA以一个古怪的名字示众——INFINITAS。】
【已有满分答卷，考场封存。】
*
五人异口同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彼此，都不禁笑出声来。
虽然历经千辛万苦，但好歹他们全员存活了。
不仅如此，这三次考试都封存了考场，几人的积分十分可观。尤其是尧七七，应当已经是年级第一的积分了。
看来顺利毕业，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难嘛！
“诶，你们看桌面！”苏甜眼睛一亮，将桌子上凭空出现的书拿起来，“这不是我们的书吗？”
几人连忙看向自己的桌面，果然，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属于自己的那本书。
尧七七伸手拿起书，没有任何提示音，看来和罗斯的照片、游乐场的会员卡不同，这并不是可以使用的道具。
没来由的，所有人沉默着抬起头来，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心头涌动着的相同的想法。
“不看未来……就行了，对吧？”卢凯泽抿了抿唇，手不自觉地放在书页上，“我们只看一眼过去，确定一下……”
李慕云吞口唾沫，也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我们就把它们全部销毁，绝不带在身边！”
五人深吸一口气，同时将书页翻开。
一片空白。
几人一愣，连忙将书拿起来，往后翻去。
全是空白页，没有任何字样。
“所以……我们的未来……”苏甜的眼睛里泛着泪光，“有无限可能了，对不对？”
几人看着桌面的空白页，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对啊。
他们的未来不再拘泥于一本薄薄的书，不再受什么逻辑闭环的桎梏。
他们的未来如这本白纸一样，只等他们自己来书写！
“啊！饿死了饿死了！刚好午休，七七我们去吃饭吧！这次我要去食堂二楼吃！我今天必要好好消费一次，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看着缠在自己身边的苏甜，尧七七也忍不住笑起来，随手将书塞进桌斗，站起身：“好，那我们一起去吧。”
符尘和卢凯泽都收拾东西站了起来，一面讨论着二楼有什么好吃的，一面怂恿积分最高的尧七七请客。
唯有李慕云，垂着头，将桌上的书收进桌斗，又把桌斗的书取出来摆弄。
她低垂着眼，唇抿得发白，眼镜滑到鼻尖了也没有伸手去扶，只轻轻捻着书页的边角，让孤独把自己牢牢包裹。
其实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对吧？
不是他们孤立她，是她孤立他们，对，没错，一直都是她孤立别人。
但是怎么回事……这次心里格外难受呢？
“诶等等。”走到门口的卢凯泽突然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李慕云，你还没收拾完吗？”
李慕云一愣，诧异地抬起头。
泪光中，站在门口的四人模糊了棱角，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
尧七七单手拿着手机，靠在门框上看她；符尘双手插兜，只露了个侧脸，却也没有向前走的意思；卢凯泽和苏甜则一左一右站在门口，都巴巴儿向她看来。
“快点嘛！我好饿了！”苏甜撅着嘴揉肚子，话音未落，肚子里就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声。
几人笑出声来，苏甜涨红的脸圆了几分，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靠在尧七七身后：“你们别笑了！”
“李慕云，快点来啦！”
深吸一口气。
李慕云扶起眼镜，露出一个不太熟练的笑容：“来了！”
第89章 INFINITAS图书馆番外
脖颈后面的钩子钩穿了皮肤， 苏甜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肉正在一点点儿分离，温热的血液顺着脊梁滑下，黏腻的不适感让她狠狠咬牙。
“你就这点本事了。”她轻蔑地勾唇，看向面前黑乎乎的一团， “我知道你会被抓住， 会被清扫， 我看到了你的未来。而你看不到我的。”
二阶堂光发出桀桀怪笑：“你还有什么未来？我可以单凭你手中那最后一张书页，将你完全替代。从此世界上没有苏甜，只有我！”
苏甜发笑， 明明每一次笑都会让全身疼痛难忍，但她还是大笑出声。
这个怪物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死在这了又怎么样？那个苏甜， 她会一直走下去。
自己只不过是她无尽未来的一个小小分支， 她还有广阔的天地， 还有数不尽的方向。
那， 也是她自己的方向。
“我是苏甜， 没人能从我这儿夺走这个名字，这个身份！”
她怒喝一声， 将手中的书页团成团， 一股脑儿塞进口中！
只要吞下去，二阶堂光就没办法读取她书页的信息， 她就不会被取代！
死又怎样？那个被自己抛弃的自己曾用一巴掌打醒她，世界上还有更多比生存更重要的事，最要紧的就是，坚守自己！
二阶堂光果然暴怒起来， 他身上凌乱的黑色枝条开始狂舞， 尖锐的钩子一个个竖立起来， 朝着苏甜凶猛挥去！
苏甜咬紧牙关， 将纸团紧紧扣在牙齿里，闭上了眼。
她是苏甜。
谁也不能改变！
“嗨，苏小姐，可以劳烦你睁睁眼吗？”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倒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苏甜猛地睁眼，果然看见罗斯正站在自己面前。
而张牙舞爪的二阶堂光，好似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抬起的钩子悬在她的鼻尖，只差一点就能贯穿她的头颅。
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罗斯清了清嗓子，双手拽着自己白大褂的心口位置，将上面闪闪发光的胸针展示给她看。
胸针上的名牌崭崭新，上面用激光刻着几个大字。
管理员助理：罗斯。
“所以我当然有一些小小的特权。”他笑着拍了拍手，时间瞬间倒流，二阶堂光的钩子嗖地收了回去，距离也变得远了不少。
苏甜张嘴，将口中的纸团吐了出来，眉头紧锁：“我以为我必须完成逻辑闭环。”
“当然，你的逻辑闭环已经完成了。他们离开了。”罗斯点了点头，伸手冲地上的纸团一指，无数数字陡然浮现，构建成了一个人形。
那纸团被人形数据包裹着，慢慢浮起，在苏甜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具干尸。
一具穿着苏甜同款服饰，口中含着苏甜书页的，干尸。
“现在，他们的逻辑闭环也已经完成，你可以站起来了。”
苏甜仍瘫坐在地上，仰头看他：“为什么？”
她死在这里，逻辑也能闭环，罗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来救她？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尧七七，她倒是没什么疑问，可自己和罗斯并没有什么交情。
“唔，因为我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不忍心看着你死在这儿。或者……”
“我对你们的异世界探险十分感兴趣，也想亲身体验一下游历不同世界的快乐，而你是一个很好的向导。”
“你喜欢哪个说法？”
苏甜嗤笑一声，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捂住后脖颈子的伤口：“我怎么觉得你只是单纯的不想干活，找个免费劳动力呢？”
“啊呀，被你看穿了。”罗斯笑眯眯地看她，“那么你怎么说？要不要加入我们呢？”
“们？”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闪现，一扇通往未知道路的大门缓缓开启。
“嗨苏甜！好久不见！”弗兰兹兴奋地挥着手，特意把身边的位置空出来，招呼她快来。
桑怡头也不抬，捣鼓着手中不知名的电子设备：“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亿万光年外的新星系，我正在将数据同步给你们的手环，请立刻查收！乔安娜，把手环给苏甜。”
红头发姑娘一跃，跳到苏甜面前，笑吟吟地递上一个手环：“欢迎！你现在是我们小队的第五个人啦！”
苏甜眼底有些发烫，回头看向罗斯。
只见罗斯抖了抖身上的白大褂，露出腕间的手环，眉稍飞扬：“走吧！不知道异世界有没有我爱杀的变态杀人狂。”
苏甜扑哧一声笑出来，将手环戴在手腕上，大步流星朝着弗兰兹他们走去。
“异世界啊，真令人期待，该怎么去面对新旅程呢？”
“像七七那样？”
“像七七那样！”
新生活，就在前方。
*
“罗斯！”
苏甜手里紧紧攥着一本书，将它护在心口，疾步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
最后一扇门出现在眼前，她毫不留情，一脚踹开，闯了进去：“罗斯！”
靠在椅背上歇息的罗斯眯着眼瞧她：“苏小姐，上一段旅程十分疲劳，敢问您能不能让我好好儿歇会儿？”
然而当他看到苏甜那张因紧张而发红的脸时，却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找到了？”
“找到了！”苏甜点头，双手捧着书，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
两人对视一眼，呼吸声沉沉，紧张的气氛在室内蔓延开来。
这一刻，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好，按照我们说的，你闭上眼。”罗斯少有的严肃，凝重的脸上凝结了细密的汗珠。
苏甜点点头，紧紧闭住双眼，双手摊开，等待罗斯下一步动作。
罗斯轻轻翻开书。他不可避免地会看到一些字句，里面熟悉的名字如一个个钩子，钩得他心痒痒。
他眼神乱飞，心神不定，不去迎合那些钩子，自己的心就会被尖锐的倒钩刺穿，鲜血淋漓。
“罗斯！”苏甜听到罗斯急促的呼吸声，怒斥，“你别忘了我们之前说过的！”
罗斯猛地回神，沉闷地“嗯”了一声，加快了翻书的速度。
“好了，就是这里。”他将摊开的书页递到苏甜手中，“撕吧。”
没有丝毫迟疑，苏甜刷拉一声，将罗斯递过来的书页全部撕碎。
叮。
【恭喜考生苏甜完成支线任务1：找到一本特殊的书，并在观看结局前将结局撕碎。获得任务奖励：3000积分。】
积分栏跳了一下，苏甜的积分果然多了三千。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那些积分已经没有用了。
罗斯打了个响指，那些被苏甜撕碎的纸张瞬间消失不见，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图书馆里关于那部分的数据。
他合上书页，示意苏甜可以睁眼。两人满头大汗，这会儿都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桌子边，眼睛一刻也挪不开那本书的封面。
“这样就行了，对吧？”苏甜不放心，又问。
尧七七他们走后，她那乱码的支线任务突然变成了汉字。可她并不理解，尧七七他们已经离开，任务无论完成与否，这个考场都应该已经结束，为什么支线任务还一直处于待办状态？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罗斯，两人总觉得这件事和尧七七他们的未来密切相关，所以在旅程之余，两人都一直竭力在庞大的数据中，找寻那本不知名的书。
直到今天。
罗斯点头：“我已经将那部分数据全部删除，谁来也不可能恢复。”
苏甜放下心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刚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看他：“你知道的，这么一来，就真的不会再见了，对吧？”
“属于她的书已经被带离图书馆，现在连这本也……所以图书馆里，不会再有她的任何资料，不会再有只言片语。”
“任凭布丁的重塑技术再厉害，也绝不是她了。你知道的，对吧？”
话很残忍，刺得人心口钝痛，不止罗斯，还有她自己。
但她仍然说了出来，仿佛想从罗斯的答案中，获得几分慰藉。
沉默良久，直到整个空间都仿若凝结成冰，罗斯才缓缓开口：
“当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看过的那本《尧七七》里，她无法逃脱命运的束缚，最终来到了这家图书馆。从此我意识到，要想让她走向她想要的未来，就必须打破这个结局。”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无论我走过多少异世界，无论我再等待多久，都不会再有相见的那一天了。”
“但是在我心中，她的未来，永远比我能否再见她一面更重要。”
他勾起唇角，脸上又恢复了那桀骜的笑容：“更何况，我们已经好好告别过了。”
“她还抱我了呢，没抱过你吧？”
苏甜翻了个白眼：“我俩还在一个宿舍睡呢。”
“那不是你！那是另一个苏甜！”
“我说是我就是我！我也是苏甜！”
两人一来一回的争吵声中，桌面的书静静躺着。因为没了结局，书面微微倾斜着，精装的硬质封面上，闪烁着细碎的光。
封面上闪闪发光的书名十分平庸，若是单看这几个字，绝不能将它从众多有趣的书中挑选出来。若是列成书单，恐怕也只能排在可怜的“最无聊小说”那一栏。
啪。
罗斯和苏甜吵得面红耳赤，同时将手拍在了书上，双双下意识看向封面的字样——
《吊车尾的F班》。
第90章 能……借我们点儿积分吗？
月考结束， 除了F班所在的考场被封存，还有两个考场也被封存，分别在A班和B班。被封存的考场可以在APP里查询，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封存考场意味着最高分答卷，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 哪怕排名还没出来， F班也是目前全年级最高分。
由此，尧七七五人前往食堂的这一路上，备受瞩目。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些人的眼神， 太奇怪了？”苏甜扛不住压力，低着头摸了摸脖子。
她总觉得那些视线就如同一根根细密的针， 直刺向她的后脖颈。
李慕云冷着脸抬高下巴， 用清冷的目光扫视一圈， 道：“当然。他们之前都觉得F班肯定是垫底， 却没想过我们现在是年级第一。”
“这种差距，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卢凯泽早就受不了这些注目礼，脸色通红， 汗水浸湿了鬓角， 抿着唇勉强道：“我们快点儿走吧……我真快不行了。”
五人正准备加快脚步，却不料前面陡然冲出几个人来。
还不等几人反应， 打头阵的男生就谄媚一笑，抹去脸上的汗水，对卢凯泽道：“你是F班的班长卢凯泽，对吧？”
“我们是D班的！”
“D班的杨雪、韩晓萌……哦对， 还有任昊宇， 你们认识吧！我们关系都可好了！他们老跟我们说起你们来， 说你们都是特别特别好的人， 说你们救了他们……”
尧七七一抬手，将晕眩的卢凯泽挡在身后，打断了那人：“你们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那个……是这样……”
“我们D班，想跟你们班借点儿积分。”
不光几人一愣，周围的学生也都微微顿足，眼神更加直白。
D班的学生在诡异入侵当日就死了一半，经历三次考试后，如今人数已经只剩下不到八人。
而这八人恐怕也只是勉强通关，别说封存考场，就连做支线任务的能力也没有。
他们根本不需要等月考排名出来，就已经猜到自己是全年级垫底了。
“我们只剩八个人了，积分加一起还不如你们一个人多……你们知道的，积分垫底的班级，必须匿名投票一人退学！”
“求你们了，大家同学一场，你们今天借给我们的分，我们后面会还的！我们……我们多还20%！”
他们卑微的佝偻着身子，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比苦还难看的笑，巴巴儿看着他们曾经最鄙夷的F班人，泪汪汪地祈求施舍。
从尧七七等人的眼睛中，他们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那因恐惧和期盼而扭曲的狰狞面容，叫他们自己打心眼里唾弃。
可他们仍闪烁着眼里的光，吞口唾沫，将毕生所学的好话一股脑儿吐出来，恨不得跪在地上磕两个。
“同学一场？”李慕云没忍住嘲讽出声，“你们之前可没把我们当过同学吧！”
等级森严的慧明高中，F班可以被其他任何一个班大肆嘲讽，因为没有一个老师会站在F班这边。
李慕云只是偏科，并不是真的学渣，可是仍然一次又一次被其他班级的学生刻意刁难。而老师也只会说一句“谁叫你综合成绩太差”。
F班两个字就像一个耻辱烙印，狠狠烙在十五名学生的脸上，无论走到哪儿，都低人一等。
D班带头的男生一愣，二话不说鞠了一躬：“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们有眼无珠，我们当时也是一时狂妄……对不起！”
他疯狂鞠躬，身后的七名学生也和他一起把头低到了膝盖前，每个人都一遍遍道歉，只求尧七七他们能给点积分，帮他们度过这次难关。
李慕云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大好受，便将脑袋拧到一边，脸上的讥讽也悉数收了回来。
“求你们了……”那男生没有抬头，哽咽着，“我们只剩八个人了，再死一个就只剩七个。下一次考试还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本来人就少，积分也少，我们连赎回同学都不敢，生怕少一分都要出问题。”
“我们八个连饭都不敢吃了……”
他说着，身后跟着的七个人也忍不住恸哭起来，呜咽声越来越大，几个女生甚至干脆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卢凯泽和苏甜都有点儿看不下去，心一软，问：“你们差多少分？”
男生眼睛一亮，迅速抬起头来，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弯起一个欣喜若狂的笑来：“不多不多！你们就借……”
“D班的！你们什么意思！”
一群人气喘吁吁跑来，打头阵的女生脸色铁青，一边喘着气一边怒吼：“你们玩儿阴的是吧？”
尧七七瞥了一眼，认出这一波义愤填膺的正是E班人。
E班在最初诡异爆发时，因为老师拖堂，全班幸免于难，是所有班级中唯一一个存活最全的班级。
虽然后来受规则影响，也死了不少，但总体数量仍然是全年级最多的。
同时，E班也是除了D班外，另一个没有封存考场记录的班级了。
也就是说，真正争夺倒数第一的，只有D班和E班，不是你就是我。
“你们明知道按照现在的积分排名，只有我们两个班最有可能垫底，你们现在借积分，不就是想让我们班当那个冤大头吗？”
女生气得脸色通红，一看就知道是急吼吼赶来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她身后的同学也气得不行，指着D班的鼻子骂：“你们还是人吗？积分不够是你们自己能力不行，现在搞这个，太阴损了！”
D班什么时候被E班骑在头上过？他们来冲F班低声下气，已经是形势所迫，现在连E班都敢指着鼻子骂，隐忍多时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们能力不行？你们班35个人全活着，现在还剩多少？要不是人多，你们还能在这儿跟我们吆五喝六？”
“阴损？你说我们阴损，我们还说你们班人数多不公平呢！我们班就剩八个人了，再死一个我们还有几分活下去的机会？你们班还有那么多人，死一个又怎么了？”
女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口不择言的几人，扑上去就是一巴掌：“我他妈撕烂你的嘴！”
E班人跟着女生一起冲了上去，迅速将D班八人包围，压在身下又打又踹。
扇耳光，扯头发，踹肚子，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还有人死死咬住别人的肩头不放，不一会儿血就漫了出来，浸透了衣裳。
尧七七五人连连后退，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们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这波团战。
如果说之前F班成绩登顶的事对学生来说还有些梦幻，那么眼下发生的这一幕，才真真切切地告诉所有人，之前的阶级，全部作废了。
F班可以是第一名。
E班可以把D班压在身下打。
慧明高中的阶级，恐怕要重新洗牌了。
“住手！”宋志鹏铁青着脸，一挥手，“把他们分开！”
一队红袖章立刻扑上去，连拉带拽，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两拨人分开。
就这，那女生还红着眼补了一脚。
“太不像话了！”宋志鹏脸色难看，猛地一拍大腿，“你们这是干什么？越是这种关键时期，越是要团结！”
“团结？呸！”女生啐了一口血沫，头发散乱，“他们欺负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团结锤子呢！”
男生也不甘示弱：“我们就是想活着，我们有什么错？！借积分是我们想出来的招儿，有本事你也想啊！”
“都住口！”宋志鹏气得呼吸急促，“考试没能杀了我们，校规没能杀了我们，我们自己倒先自相残杀起来了！”
男生带着哭腔嘶吼：“可是我们真的不行了啊！再少一个，只剩七个人，下一次考试又迫在眉睫，我们就是不吃不喝，也过不去下一次月考了啊！”
“我还跟我兄弟保证，我说我出来一定把他赎回来，不然他在考场都闭不了眼！”
“可我现在连他妈吃饭的积分都没有，我拿啥赎他啊？我们班死在考场那些人，我们拿啥赎他们啊！”
他嚎啕大哭，浑身瘫软，左右两个红袖章都架不住他，被他带着坐到了地上。
没人说话，空气中只有哭嚎声，此起彼伏。
“不借。”
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尧七七。
却见她面无表情，似乎从始至终都与这场闹剧相割裂，眼眸中的冷漠几乎要溢出来，还带着一抹烦躁。
“你说什么？”男生止住了哭泣，怔怔看向尧七七。
“我说，我们不会借你们积分。”她一字一顿，声音如一块击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掀起一片波澜。
“为什么？”男生瞳孔骤缩，面目狰狞，“为什么不借我们？你们班那么多积分，就算借给我们，你们班也是第一！为什么不借！”
“你们就是想看我们死是不是？你怎么这么恶毒？你他妈是人吗你？你举手之劳的事情帮一下怎么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周围的看客也都面露鄙夷，细碎的嘀咕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尧七七啊？这人咋这样啊？”
“就是，之前会长说她的积分都好几千了，现在又封了一个考场，估计都小一万了吧？她随随便便出个零头就能救一个人，这都不帮？”
“真恶心啊这人……这不是把人家往绝路上逼吗？”
“要不怎么说是F班呢？就算积分多，人品不行，照样不行！等着吧，早晚遭报应！”
看客的议论声给了男生支持，他的诅咒声更高，怒斥声更大，仿佛即将杀死他们班同学的不是校规，而是尧七七。
尧七七不做理会，自顾自向前走去，符尘跟在她身边，苏甜也急忙追上。
卢凯泽晕晕乎乎，早就不知道众人到底在说什么了，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还是李慕云扶住了他。
李慕云皱着眉看向尧七七的背影，她也不理解尧七七为什么这么做。其实按照他们现在的积分，别说借，就是赠予，也完全绰绰有余。
“快走吧。”卢凯泽拽着她，脚下发软，“我真快吐了。”
李慕云不再多想，连忙扶着卢凯泽，追上尧七七三人，将疑虑和咒骂声抛在身后。
宋志鹏眯着眼，望着尧七七的身影，心中跳动着近乎癫狂的喜悦。
什么蠢货？这种收割人气的机会都放过？
那就别怪他火上浇油了！
“别吵了。”他态度柔和下来，对D班的男生和E班女生道，“别人的积分如何分配，是别人的事。”
“我知道你们两班都是想保护同学，这种精神正是我们现如今最需要的、最宝贵的、最提倡的！我作为学生会会长，怎么能置之不理？”
他说得义正言辞，配着那张正经的脸，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期待的目光。
“这样吧，你们告诉我你们两个班的总积分分别是多少，我自费将D班的积分补到和E班平齐。”
“这样一来，要么，两个班都不用开除学生，要么两个班各开除一名，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这样赌一赌了。”
D班的男生吞口唾沫，连忙点头：“行！行！我们愿意赌一赌！”
E班的女生沉默片刻，面容仍然僵硬，似乎并不想参与赌局。
可是一想到如果不这样，那D班很可能继续借积分反超他们，还不如两个班同生共死呢。
“行！”她咬了咬牙，“那就这么定了！”
宋志鹏抿唇笑着，强行让两个班握手言和。围观的看客忍不住爆发出掌声，高呼“学生会超强”和“会长万岁”的口号，一时间热闹非凡。
于此相对的，则是尧七七风评直线下降，还不到十分钟，论坛上就有十数个帖子揭露她的“丑恶行径”。
而这一切，对于正在食堂二楼涮火锅的尧七七来说，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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