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都来看看尧七七什么成分

    食堂二楼的消费水平比一楼高一倍不止, 桌椅板凳、装修布局、饭食窗口也高档了一截儿。只不过除了尧七七五人,并没有学生在这里就餐。

    与包场无异,几人干脆坐在了最中间的圆桌上,深呼吸着辣锅灼热的香味, 浑身放松。

    锅还没开, 辛辣刺激的红油香气就如同软钩子, 闯入几人的鼻腔,将食欲和馋虫悉数勾出。

    那在赤油下翻滚着的白汤已经隐隐冒泡,香料此起彼伏, 跟着锅底一起煮的鸭血也慢慢变了颜色。

    白汤锅要慢一些,半晌了也只是微微冒了热气, 骨汤和菌菇草药香味比红锅要温和不少, 却如同轻柔绵长的低吟, 不动声色地就将几人包裹在怀中。

    “这也……太香了吧!”苏甜吞了口唾沫, 锅还没开, 她手里的筷子就已经高高举起。

    明明还没有开吃,光是闻着味儿, 几人就已经沦陷了。这顿饭别说是学校食堂, 就是到市中心的知名火锅店去,也未必能吃到!

    “二楼的饭一直都这么香吗?”苏甜舔着唇角, 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火锅,“这哪是学校啊,这不天堂吗?”

    尧七七从没上过二楼,符尘和卢凯泽看上去也不大了解, 只有李慕云微微摇了摇头:“不是。”

    “校规事件开始后, 食堂一二楼的窗口全都换了。我之前来过二楼, 确实比一楼强很多, 但没有眼下这么夸张。”

    她看着桌上准备下锅的菜,搭眼一瞧就能看出质量比外面的餐厅还要好。想了想,她伸出筷子,将一卷牛肉卷夹到自己碗中。

    她一手拿着一根筷子,摁在牛肉卷红白相间模糊的边界上,轻轻往两边一扒拉。

    “你们看,这牛肉卷的纹理细腻匀称,红白分布也十分自然,没有压制的痕迹。这一盘牛肉卷的价格,在外面恐怕要卖到五六十。”

    几人喉头一紧,糟了,刚刚点菜的时候忘了看价格了。

    “一共一千三。”符尘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一向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说话也有了中气。

    这桌子上大大小小的菜加起来足有二十多盘,分量比起外面的只多不少,这个价位属实是极其良心了。

    只不过这价格对应的是积分而非金钱,对于用命换积分的学生来说,这一千三还是太贵了。

    说话间,锅底翻滚起来了,浓重的火锅香气扑面而来。没人再想说话,纷纷拿起筷子,往锅里倾倒着菜。

    爽滑有弹性的毛肚在红油中起伏了七次,最后一次被夹出来时,蒸腾着的热气混合着溅起的红白交错的汤汁,直撞进每个人心头。

    牛羊肉卷的粉白在下锅后迅速换上褐色的新服,原本舒展的肌理在灼热下蜷曲,在筷子尖尖勾颤着,跃出汤面。

    嫩嫩脆爽的小白菜在白锅浮起,清新的菜香融入浓郁的骨汤中,乳白色的汤汁越发诱人。

    没有人说话,从锅开的那一瞬起,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丰盛的美味之中,根本无暇思考别的。

    太好吃了。

    这种美味的诱惑和先前在游乐场美味庄园时并不一样,那时尧七七和卢凯泽虽然也被引诱,但理智告诉他们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可现在不同,面前的火锅散发着食物纯粹的美好,这是感性和理性首次握手言和、达成一致的美好,令人放松。

    上一场考试的痛苦、挣扎、疲劳、惊慌全都如锅底的底料一样,在咕嘟咕嘟声中融化,剩下的只有舒坦。

    足足吃了一个小时,几人这才满足地擦着嘴扶着肚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啊——好满足。

    “很久没有吃过这么舒心的一顿饭了!”卢凯泽眯着眼睛惬意地笑,啜饮着手头的可乐,“真的,我突然觉得再来几场考试也不是不行。”

    “我也是我也是!”苏甜兴奋地举手,坐在座位上还不安分地扭动身子,活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李慕云真觉得她能吐出阳光来。

    尧七七看着桌上的餐盘,二十多盘菜,一扫而空,连菜叶都不剩。但凡他们五个的战斗力能有饭量这么强,也不至于在各个考场疯狂逃窜了。

    她伸了个懒腰,冲符尘勾勾手:“手伸出来。”

    几人不解,符尘也满脸茫然,却还是伸出手,放在了尧七七手心。

    “用力。”尧七七和他两手交握,开始发力,“用你最大的力气。”

    符尘虎口一麻,手腕不自觉发抖,但还是按照尧七七说的,尽力去握。

    半晌,直到他嘴唇发白,浑身是汗,尧七七才将手松开。

    果然。

    “怎么了?”李慕云皱眉,打量了一眼符尘,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等待尧七七解释。

    “从火锅刚端上来开始,符尘的脸色就好了不少,你们看,现在已经很红润了。”

    还真是,符尘平素脸白似纸,身体过于单薄,在考场时,但凡遇到点儿要逃跑的危机,都得全靠卢凯泽和尧七七扛着。

    正因此,他现在面色好起来,与之前的差距很大,基本一眼就能看出。

    “刚刚我试了试,他的力气也比之前强了不少。”尧七七看了看他还在微微震颤的手,默默将后面那句“虽然比起一般人还是弱”吞了下去。

    苏甜眨巴着眼睛,试探着攥拳又放松:“好像是诶!吃完火锅后,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考试的紧张和疲劳全都没有了!而且还有劲儿了!”

    李慕云和卢凯泽也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虽然这些变化在他们身上微乎其微,远没有符尘看起来明显,但仍然有迹可循。

    “是火锅?”李慕云诧异地环顾四周,点餐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早就不见踪影。仔细想来,好像点火锅的时候,也是他们走近,工作人员才出现的。

    “有可能,这种变化确实是吃了火锅才有的。”尧七七搅动锅底,翻看底料,“底料也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所以我们的感受并不是幻觉。”

    也就是说,在食堂二楼吃东西,会有增益效果?!

    那……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了楼梯间。

    三楼的增益效果,是不是更强?

    只不过几人很快又打消了去三楼转转的念头,二楼和一楼的消费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三楼肯定更上一层楼。

    “符尘,你记录一下自己身体的变化,看看这个效果能坚持多久。”尧七七站起身来,“我去买单,你们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苏甜连忙跟着站起来:“诶七七!我们说叫你请客是开玩笑的!我们AA吧!”

    “是啊七七,一千三太贵了。”卢凯泽也赶紧掏出手机。

    却不料尧七七摆了摆手:“没事,我积分太多了,放着也是放着。”

    几人面面相觑,这怎么还有嫌自己积分多的呢?

    “你们看论坛。”李慕云翻看着手机,面色凝重,“七七的资料全被扒出来了。”

    【爆!太过分了这女的,都来看看她什么成分!】

    【momo:先说清楚利益相关,楼主既不是E班的也不是D班的,纯路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来发帖以一个客观的角度讲清楚事情经过。】

    【momo:偷拍角度的尧七七.jpg,就这个女的,F班的尧七七,三次考试每次都年级第一,所在队伍封存了三个考场,积分至少六千!】

    【momo:D班可怜的就剩八人了,跑到他们面前低声下气地求借积分,还承诺加倍还回去,这女的趾高气昂直接拒绝。行,咱也不是那种道德绑架的人哈,积分珍贵不借就算了。】

    【momo:偷拍角度的在二楼用餐的F班五人.jpg,结果你们猜咋,这五个人跑来五楼吃火锅了!我真服了,他们一顿饭花了一千三积分,尧七七请的客!我还听见她说积分太多了,放着也是放着!】

    【momo:楼主刚打听到,学生会会长给D班补到和E班平齐的积分,你们猜多少?】

    【momo:才四百!跟他们吃一顿饭的零头差不多!四百块,均摊到他们五个人身上,恐怕掉地上都不惜得捡!可是能救一条命啊!】

    【某不愿透露身份的正义路人:呵,人家就是觉得一顿饭比一条命重要呗。你们可以查查记录,尧七七三次考试,跟她一起活下来的要么是她的狗腿子,要么是F班的,其他人都怎么死的,不得打个问号啊!】

    【某不愿透露身份的正义路人:第一场考试里跟她一队的,就死了张家豪和王阳,好巧不巧这两个人之前跟他们班发生过矛盾,D班人应该都知道,就在D班门口发生的事儿。】

    【某不愿透露身份的正义路人:而且我不是成绩歧视啊,我自己成绩也一般,但是摸着良心说,AB班的清北苗子都不如她积分高的情况下,她这么多积分哪来的?】

    【某不愿透露身份的正义路人:对了,我想起来,考场里如果造成同学死亡的话,同学的积分会自动转移到自己名下哦。我可没有暗示什么,我只是提醒大家一句,小人难防!】

    【momo回复某不愿透露身份的正义路人:大拇指.jpg,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站出来说这些话的,大家都同学一场,我就不说杀人犯这种话了,但是大家心里懂得都懂。】

    【糖醋排骨:找到了找到了!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尧七七同学,我们这位蝉联三次考试的第一名,平时成绩是什么样子!尧七七成绩单.jpg】

    【momo回复糖醋排骨:哈哈哈哈哈别笑死我,英语14分?我往答题卡上撒一把米,鸡考得都比她高!】

    【糖醋排骨:整个高中阶段英语最高成绩26分,数学最高成绩51分,文综三百分的卷子她最高分123,闹呢?这成绩到底怎么进慧明高中的?不会是富二代吧?】

    眼看尧七七的成绩被扒得底裤也不剩了,几人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这帖子下面的楼已经歪得不行了,扒尧七七家庭的,说“我有一个朋友”的,还有晒偷拍照片的。

    最过分的是有人将偷拍的照片大肆p图,甚至已经有人将尧七七的脸p到了遗像上,极尽羞辱。

    苏甜气得眼泪直掉,一拍桌子跑到楼梯间去,大吼一声:“有胆子偷拍,没胆子出来正面刚啊?怂货!”

    吓得李慕云和卢凯泽赶紧上去把她拽了回来,生怕她这一嗓子把一楼的学生全喊上来了。

    苏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通红:“那就任由他们这样骂七七吗?她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己还不知道吗?”

    李慕云一边拽她,一边皱眉:“可是她到底为什么拒绝得那么干脆呢?一千三的火锅她说请就请,四百的积分她挨骂也不借。”

    卢凯泽面露难色:“可能是怕以后大家都来找我们借吧,有一有二就有再三再四,今天借了D班,明天E班来,借不借?”

    几人都沉默了。确实,一时的心软很可能换来无止境的索取,他们很难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案,只能沉默。

    “走吧,账结完了。”尧七七拍着手叫众人,“我要去一趟博逸楼,你们先回宿舍吧。”

    几人立刻起身,如临大敌。这学校里不知道多少人都已经看了那个帖子,让尧七七一个人单独行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我们跟你一起去!”苏甜一抹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扑上去撒娇,“就当溜溜食儿,走嘛走嘛!”

    “对对!”卢凯泽也慌忙点头,“我们……也挺想在学校里转转的。”

    李慕云和符尘没说话,但都站在卢凯泽和苏甜身边,眼神坚定得像俩保镖。

    “行。”尧七七失笑,不动声色地退出论坛,假装不知道这几个人在担心什么,“那就一起去吧。”

    “对了七七,你去博逸楼干什么?”苏甜见尧七七没有怀疑,长舒一口气,问。

    “还记得那个规则怪谈研究小组吗?”尧七七眼神淡下来,“这个号被封了,帖子也全被删除,我去看看情况。”

    第92章 来错了,真来错了

    午休时间在学校闲逛的学生并不多, 饶是如此,五人仍然接受了整整一路的注目礼。

    好在或许是他们人多,那些学生最多暗中指指点点,或者偷拍几张照片, 啐两口唾沫, 再没有太多的举动。

    博逸楼是慧明高中的学生活动中心, 除了学生会不在这里,其他所有学生组织、社团都在这栋楼中。

    只不过因为慧明高中高三部大都拼死拼活考大学,这里很少有人光顾。

    301的门虚掩着, 里面依稀能听见一个难辨雌雄的声音在叫嚣:

    “靠!上啊!上啊!上路是死人吗?”

    “你们四个葫芦娃救爷爷呢一个一个送?打野,打野你是在坟头烧纸吗?不知道来救一下?”

    “AD, 怎么四个技能没有你喜欢的字母是吗?我家十八岁的老公狗都比你输出高!”

    五人推门的手微微僵持。

    学校里早就没网了, 里面这位是……跟鬼打游戏呢?

    苏甜凑到门边去, 瞪着大眼睛往里面瞧。

    多媒体的屏幕上赫然是游戏实况, 只不过看录屏的时间, 早已经是几年前的视频了。

    里面的人面向多媒体,两脚叠放搭在讲台上, 自己仰躺在一张办公椅上, 只露出半个寸头。

    “真服了!就这还能出省赛?但凡这破学校没有禁你钱哥的网,小爷我分分钟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寸头狠狠关了手机, 脚猛地一蹬地板,将椅子转了过来。

    “啊啊啊啊!”

    寸头和苏甜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嗷嗷叫出声来,一人一个屁股墩儿全摔在了地上。

    “谁啊谁啊!你们干什么的!”寸头被压在了转椅下, 一边手脚并用往出爬, 一边尖叫着, “我警告你们啊!我账号已经封禁了, 没有再发什么内容了!你们学生会差不多也该适可而止了!不然小心我……”

    尧七七几人扶起苏甜,推门进来,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

    “同学,这里是规则怪谈研究小组吗?”李慕云强忍着无语问出声,“我们是看到论坛的帖子,想来看看……”

    话还没说完,寸头一骨碌翻起来,两眼放光:“看到我、我们的帖子了是不是!哎哟你们真有眼光!没错没错,这里就是规则怪谈研究小组。”

    “你们好,我是研究小组的组长,钱……你们就叫我钱组长就行!”

    几人这才有机会打量眼前这个小个子寸头。

    比苏甜高不了多少,却显得更瘦弱,瞧上去精气神儿倒是挺足,可仔细看去,浑身都是皮包骨。

    几人下意识将其和符尘对比了一下,不禁有些唏嘘。符尘是病弱,这位压根儿是瘦弱,得是十几年的营养不良才能喂出这样的体魄。

    “你是……女生?!”苏甜瞳孔地震,要不是眼前人穿着女生制服,她根本难以相信这个一口一个“小爷”、一口一个“钱哥”的是女孩子。

    卢凯泽喉头一哽,默默挪开视线,他中二期的时候也这么自称过。

    原来别人听起来是这种感觉……好尴尬啊。

    “啊,嗐!”钱组长不自在地挠挠头,“你们就把我当男的看就行了!我从小就当男孩儿养大的!我也不爱跟女孩儿玩,勾心斗角的,搞不来。我就喜欢跟男生玩!”

    李慕云:……

    苏甜:?

    尧七七:来错了,真来错了。

    她们三个强忍着满肚子的反驳,努力保持表面的礼貌,只是眼神都带了不少疏离。

    符尘和卢凯泽倒没什么反应,也没接茬,只是奇怪这女生怎么一直往他俩身边凑。

    “行,那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回了。”在李慕云的眼神抗议下,尧七七艰涩开口,“我们就是……好奇,嗯。”

    三人身子刚转到一半儿,钱组长一个踉跄扑上去,咚一声将门关了个严实。

    她嘿嘿一笑,把门死死摁在身后:“哎呀,来都来了,不着急走!你们不是对规则怪谈感兴趣吗?我刚好手头的工作都忙完了,很有时间给你们讲讲!”

    手头工作……难道是指看几年前的游戏实况?

    钱组长意识到自己露馅儿,脸色微僵,强忍着满溢出来的尴尬继续道:“我整理了好多资料呢!真的!”

    “那个……规则怪谈的破解之法!还有规则怪谈的恐怖之处……哦对对对,你们不想知道,咱们学校的老师都去哪儿了吗?”

    尧七七脸上的不耐烦微微一顿,眼神落在她身上:“你知道老师去哪了?”

    钱组长明显松了一口气,更来劲了:“对对对!我知道!你们快坐快坐,我去给你们烧水喝!”

    她迅速跑去桌前,将几张椅子拉开,又谄媚笑着去烧水,动作极其麻利,活像个猴儿。

    如果忽略她百忙之中还不忘去把门锁上,那确实是极好的待客之道。

    尧七七几人对视一眼,刚刚对钱组长产生的抵触心理,又慢慢被她的夸张举动消融了些许。虽然他们几个——尤其是她们三个——仍然无法理解钱组长的一些举动,但还是坐了下来。

    “先说规则类怪谈。”钱组长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一次性杯子,一边道,“规则类怪谈一般依托于某些场景出现,比如动物园、校园、医院。”

    “其之所以可怕,往往是因为我们已经对这些场所有了很深的了解,以及出自潜意识对规则的信任。”

    “而规则怪谈中的规则,要么打破了我们对常识的认知。”

    “要么就是规则的自相矛盾,让人不知道该相信哪条规则。”

    她一气儿说下来,自己也脸红脖子粗,抱起她那掉漆的搪瓷大杯,吨吨灌了好几口。

    “但是这都是文学作品,和现实中真正遇到还是有差别的。”

    李慕云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这倒是,我查阅资料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以文字出现的规则怪谈之所以让我们感到后脊梁冒汗,是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其背后的逻辑,以及不知道违背规则会面对什么。”

    “但是现在,我们身处其中,很显然最糟糕也不过是丢掉小命,反而没有看文字那么可怕了。”

    钱组长打了个响指,吊儿郎当地说:“Bingo!所以你们看,除了前几次考试中途有人因为违反规则死亡,这次还有吗?根本没了。”

    “学生又不是傻子,大家都明白只要不去违反规则,就不会死。至于是什么构建的规则,以及规则的底层逻辑,那都是身外之物。”

    她故作深沉地绕了个圈儿,停在了卢凯泽和符尘身后,两条胳膊一左一右钩住两人的脖子,压下声来:“可问题,偏偏也就出在这儿!”

    卢凯泽人都要炸了,脸红得发紫,整个人不住地抖起来。

    在他看来,与陌生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还不如把他丢回考场逃命呢!

    钱组长浑然不觉,自顾自说下去:“刚刚说了,规则怪谈恐怖之处在于规则的不确定性,甚至是相悖性。可是我个人认为,如果规则在制定时就掺杂了假的,那就毫无意义。”

    “所以我认为,当规则有不确定性或者相悖性的时候,一定是规则适用者立场不同导致的!”

    尧七七总算来了点儿精神,这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些我们都知道了,我需要你给点儿实际的。”

    钱组长有点儿惊讶,似乎没想到还有人会比她更早地去想到这些问题。

    她直起身子,总算放过了快要窒息的卢凯泽,噔噔瞪一溜小跑,将多媒体播放的电竞赛事关闭,打开了一张图片。

    “校徽?”苏甜皱眉。

    “没错!就是校徽!”钱组长眼睛亮闪闪的,满脸骄傲地分享自己的发现,“经过我们小组的密切研究,我们发现,一部分学校教职工人员的脖子……”

    “脖子上有校徽图样的刺青。”苏甜举手抢答,“这个我们也早就知道了!”

    钱组长脸色一僵:“啊?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她有点儿泄气,但还是强撑着继续道:

    “学校里面的教职工,有的有纹身,有的没有。我最初以为是纹身在不同的地方所以我没找到,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她打开另外几张图片,是她偷拍的几个校职工的脖颈,画面很糊,看得出时间紧迫。

    “你们看,有纹身的校职工集中在食堂、宿舍以及后勤,但是没纹身的基本都是老师。”

    “而且我们所有的老师都不见了,换来的新老师一个个跟精神病似的找我们茬儿!”

    她越说越气,将自己摔在转椅上,打了两个转儿:“我是E班的,你们应该知道,学校出事儿那天,就我们班人最全。”

    “因为那天我们老师拖堂,根本没下课,所以没有学生离开教室。”

    她想起那天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当时外面乱哄哄的,又地震,又有尖叫声。我们老师不是怕出啥事儿嘛,就叫我们先蹲到课桌下面,她出去看一眼。”

    “结果,她刚出门,真的是刚出门,一瞬间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就是因为这,我们一班人吓得谁也没敢动弹,反而逃过一劫。”

    尧七七眉头紧锁,其他几人也都是脸色凝重。

    凭空消失?

    当时学校乱成一团,谁也没空去管老师怎么样了,等事态稳定下来,老师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瑶一众来历不明的新老师。

    这么说来,之前的校职工应该都是在同时间一起消失的。可是这么大的事,学生会怎么可能不调查呢?

    “你们看这个。”钱组长用红外线笔调出另一张图片。

    这张图片稍微清晰一点,照片中的人穿着红色制服,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还带着口罩。但仍能依稀看出几分轮廓来。

    “这个人,我怀疑是我们失踪的老师。”

    钱组长一字一顿,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我怀疑,所有失踪的老师,都被迫成为了校职工人员,且有校徽刺青。”

    “而我前面所说的规则的相悖性,就是其中的关键!”

    她指尖一点,两张规则被放大呈现在屏幕上。

    第一张就是慧明高中校规,app上有,并没什么稀奇的。

    但第二张却不大一样,上面写着大大的几个字“博逸楼行为准则”。

    而被她用红笔圈出来放大的两条规则赫然是矛盾的:

    【校规四:日间全体学生务必遵守蓝色制服校职工安排,有必要时可以违反校规三,夜间全体学生务必遵守校内规章制度。】

    【博逸楼行为准则一:所有进入博逸楼的学生,务必遵守深灰色制服校职工安排。除深灰色校职工外,不得听从任何其他制服校职工安排。】

    “我在博逸楼遇到过三次校职工,都是其他颜色制服的,暂时还未遇到深灰色制服和蓝色制服,所以我一概不理。”钱组长罕见地沉下脸来,“但我很怕有一天遇到这两个制服的校职工,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

    不知道为什么,几人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深灰色制服和蓝色制服的选择,可能与揭露整个学校规则的底层逻辑,密切相关。

    钱组长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这会儿眼巴巴看着几人,谄笑着掏出几张表:“来了就是缘分,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规则怪谈研究小组呀?”

    “现在报名,可以免试哦!”

    苏甜好奇地伸手接过报名表,唇角微抽:“你打印的时候忘了删除页码了……”

    她举起手头的报名表:“这是第一份。”

    李慕云没忍住:“你这个什么研究小组,该不会就你一个人吧?”

    钱组长讪讪一笑,故意不回答,反而去磨符尘和卢凯泽:“这两位好兄弟,我看你们与我甚有缘分!即刻加入,可以提供多媒体打游戏哦!”

    用多媒体……能打什么游戏?而且现在还没网。

    见几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钱组长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垂头丧气地打开门:“好吧,那你们慢走。”

    “好不容易有人……算了。你们要是改变主意了记得找我,我一直都在这儿……”

    她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冲尧七七她们三个挥手:“你们仨还挺好的,跟男生似的,直来直去!下次见了!”

    五人缓缓离开,走到楼梯口,李慕云脸上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好似看手机的地铁老爷爷表情包:

    “不是……她不会真的以为说我们像男生,是在夸我们吧?”

    “她是认真地认为,女生被‘夸’像男生一样,会感到高兴?”

    苏甜痛心疾首,捂着心脏浑身难受:“我感觉她挺认真的。”

    卢凯泽不大理解她们怎么这么敏感,下意识劝和:“她不是说你们直爽嘛……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李慕云和苏甜对视一眼,双双冲卢凯泽摇头,义正言辞:“女!生!也!有!直!爽!的!”

    “不!用!说!像!男!生!”

    卢凯泽抱头求饶,好像有点儿明白问题出在哪了,又好像没有。

    符尘倒是没关注这个,只是若有所思地说:“博逸楼规则有悖论,她为什么还要一直待在这里?在研究透悖论之前,应该尽可能远离博逸楼才对啊。”

    尧七七闻言,顿了顿脚步,余光瞟向楼梯口,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

    301内,钱组长瘫软在转椅上,手里捧着老旧的智能机,等待论坛刷新。

    漫长的五分钟过去,首页的加载圈儿才堪堪消失。

    铺天盖地的帖子都在讨论尧七七,她却恍若未见,只麻木地往下翻,直到翻到一个倒计时帖。

    【倒计时!挂个钟在这儿提醒大家公布月考排名时间】

    帖子主楼的钟表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她的心也跟着倒转的秒针一下一下揪着疼。

    会长补贴了D班积分,E班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要匿名选出一个人退学。

    想起平日里同学的白眼和冷脸,她缓缓将头迈进臂弯,手机举起来想砸,僵持了半晌又没舍得。

    还说什么下次再见……

    有可能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第93章 她的皮如气球一样,逐渐膨胀起来

    随着公布排名时间逐渐逼近, 倒计时帖子一下子被顶到了首页第一位去。

    下午刚一放学,所有人都立刻掏出手机,战战兢兢点开那条帖子,瞪着血丝遍布的眼球, 紧紧盯着倒计时的读数。

    虽然AB和F三个班都可以稳稳作壁上观, 但所有人心中的紧张并未减损丝毫。

    只因为排名公布的瞬间, 也正是揭示同时出现两个最低分班级,会有怎样机制的时刻。

    如果D班和E班都不用开除学生,那就说明这条路可行, 之后只要几个班联合起来,每次考试都平均一下积分, 就不会再有人被开除。

    如果D班和E班各要开除一名学生, 那就意味着在之后的考试中, 不止要考虑自身积分是否垫底, 还要考虑自己的积分和其他班是否相同。

    D班和E班没有人离开班级, 所有人都满头大汗,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D班甚至将倒计时界面放在了多媒体的大屏幕上, 八个人神色各异, 盯着倒计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最后十秒。

    苏甜紧张得不行,左边拽着尧七七, 右边拉着李慕云,呼吸都急促起来。

    李慕云嘴上嫌弃她,可自己也心跳加快。

    也许,也许这场闹剧没有那么残忍呢?

    也许这就是一切的转折点呢?

    所有人都这样想着, 祈祷着, 静静等待着最后一秒的到来。

    零。

    排名瞬间公布在所有人、所有班级的电子设备上, 校园广播兹拉拉响了一声, 开始播报:

    “月考排名如下:”

    “第一名:F班。”

    “第二名:A班。”

    “第三名:B班。”

    前三名毫无争议,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候最后的审判。

    “第四名:D班。”

    “第五名:E班。”

    “本次月考最后一名为——E班,匿名投票界面已发送,请E班学生进行匿名投票,选择出你们要退学的同学。”

    “倒计时一分钟,未在倒计时内投票者视为弃权。倒计时结束后,如最高票获得者为两至两人以上,则全部退学。”

    “倒计时结束后,如无人投票,E班全体学生全部退学。”

    “倒计时,现在开始。五十九,五十八……”

    全校都炸开了锅,E班尖叫声争吵声如炸雷一般在校内轰响。

    与之相对的,是D班八人的欢呼雀跃和喜极而泣。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班不明就里,D班和E班不是一样的积分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尧七七脸色阴沉,符尘也皱起眉头,李慕云思索了片刻,瞳孔地震,一股恶心翻涌而来,几乎要呕出来。

    居然……

    好阴损!

    “D班谎报了积分!”李慕云咬紧牙关跟苏甜和卢凯泽解释,“在宋志鹏要给D班匀积分的时候,D班和E班必须告诉他本班积分。”

    “E班说了实话,D班却少报了一部分。”

    所以宋志鹏给出的积分,直接让D班超越了E班,成为了倒数第二名!

    苏甜捂着嘴无声尖叫,这D班和E班是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背地里捅刀子?!

    E班的同学哪里还反应不过来,当即冲出教室,一脚踹开D班的大门,扑上去对着D班八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D班打头的男生也不还手,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嘿嘿一笑:“你们打吧,别忘了,你们可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内你们不投票,所有人都得被开除!”

    他笑得腹部酸痛,后脊梁挨了重重几捶,不知谁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了墙根。

    “你们D班还是人不是?你们是畜生!杂种!”

    “我们E班冒着跟你们一起折人的风险同意公开积分,你们呢?在背地里给我们捅刀子!”

    “你们一个班全他妈是杀人犯!你们一群狗崽种,不得好死!”

    D班男生嗤笑着:“说得那么好听,你们还不是怕我借到比你们高的积分,才同意的?要不是因为这,你们会同意?你们巴不得我们全死吧!”

    “反正两个班一起垫底说不定要死两个,现在只死一个,很划算了好不好?”

    “有在这儿扯皮的功夫,还不如商量商量选谁退学!别忘了,你们现在只剩二十秒了!”

    E班学生大惊失色,刚才怒火中烧之时,全然将投票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二十秒!

    全员不投票,全员死。

    高票者同票,一起死。

    只有所有人联合起来,将最高票投给一个人,才能尽可能保住其他人!

    E班打头阵的女生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D班男生,冷声道:“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把姓钱的投出去!”

    “反正就她那样的,也活不过下一次考试,还会给我们增添负担!”

    说着,她立刻动手,在自己的投票界面重重按下了一个名字。

    她刚投完,陡然觉得后脊梁发寒,回头一瞧,跟她来的几个同班学生,正用诡异的眼光看着自己。

    “你们……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她慌了神,眉毛竖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一个男生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们还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另一个女生面色犹疑,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当起领导来了?”

    “就是,你又不是班干部,又不是学生会,你挑什么大头啊?”

    “都怪你!要不是你代表我们同意宋志鹏的建议,我们至于要牺牲一个同学吗?你没本事还在这儿乱出什么主意!”

    那女生怒不可遏,浑身颤抖着回击:“你们放屁!喔,现在不是你们哭哭啼啼问我该怎么办的时候了是吧?”

    “班里没有主心骨的时候,就我一个人站了出来,你们那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现在出了问题了,就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了?”

    “你们摸摸良心,你们自己没问题?现在在这儿道貌岸然,说什么牺牲不牺牲,当初说要投就投姓钱的,不是你们说的?”

    “当时你们可不是这副嘴脸!要不要我把录音拿出来听听啊?!”

    居然有录音?!

    居然有他们商量着将班里那个女生舍弃的录音?!

    当时他们是如何笑闹着敲定下死亡人选的,是如何将那女生贬低得狗都不如的,是如何将活生生的人命宣之于口的……居然全被录了下来?!

    E班学生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们当初是怎么跟着这个女生气势汹汹找D班麻烦,如今就怎么气势汹汹包围了女生。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她高举着手机,“小心我把录音发在论坛,让所有人都看清你们的嘴脸!”

    E班的学生们没有说话,他们只是静静站在女生的对立面,拿出手机,轻轻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女生瞬间感到冷汗汹涌而来,头皮发麻,脚底一软,跪在了地上:“你们……不……不!你们不能!”

    “三……”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求你们了,选她!选她!我删掉录音,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二……”

    “他妈的!你们不是人!狗东西!你们是杀人犯!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一……”

    “救……”

    话还没说完,女生的声音憋在了喉咙。

    她满脸通红,面部发胀,青筋一根根突出爆起,甚至能瞧见在隐隐跳动。

    她双手捂着喉咙,似乎无法呼吸,剧烈的痛苦让她眼球不正常地突出,几乎要迸溅出来!

    呲——

    仿佛是布料撕扯的声音,从女生身上响起,众人惊恐地瞧见,她的皮肤被生生撑开。

    原本新嫩的皮肤被撑到了极限,白色的纹路一根一根凸现,如同妊娠纹,密密麻麻遍布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她脚不自觉地踢腾起来,身体瘫倒在地上,脸部已经憋得发紫,整个人如同气球一般被吹了起来。

    她的身体不断地膨胀、膨胀、再膨胀,所有人都能听见她内脏爆裂的声音,紧接着还有咔吧咔吧骨折的响动。

    眼前的女生,已经完全没有人样儿了。她的内脏和骨骼被搅碎成渣,从一切可以流出的地方流出来,只剩下一张皮,还在不断胀大。

    E班和D班的学生都吐了,呕吐物和女生涌出来的肉渣混在一起,教室中瞬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有人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冲出门,将门大开着。那女生便不由自主顺着过堂风,向门口滚去。

    咕噜噜,咕噜噜。

    女生的皮是发不出声音的,那咕噜噜的声音来自她的头,还暂且没有变成肉渣的骨骼和脑子仍然支撑着整个头颅。

    头颅上那双惊恐的眼睛瞪得老大,已经冲破了眼皮的束缚,只差一点就能整颗滚出眼眶。

    没人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也没人敢看她那双瞪得浑圆的眼睛。

    球飘出门,在走廊里打了个滚儿,从扶栏处飘上空中。

    校园里所有人都能看见她,这个巨大的人皮气球,正在学校上空缓缓飞动,向校门飘去。

    凡是看到她的人,无不反胃作呕,却怎么也挪不开视线,硬生生目送着她慢慢靠近大门。

    近了,更近了。

    所有人的喉咙如同被什么堵住一般,呼吸不畅,只站在原地静静看她飘过那扇门。

    随即——

    砰!

    气球猛地炸开,皮肉碎屑和血液如同火红色的烟花一般。

    一阵风吹来,血雾被带回了校园。顿时,校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所有在户外的学生都疯狂逃窜,生怕那血液沾上自己。

    窗边,宋志鹏抖着手,脸色惨白地看着论坛新出来的几个帖子:

    【学生会会长出来!你学生会会长就是这样偏袒D班的?】

    【宋志鹏你到底知不知道每个班的积分?】

    【学生会就是这么做事的?一条命你们怎么还?!】

    他瘫坐在椅子上,冰凉的手指随意点进了一个帖子。

    【儒雅随和:宋志鹏到底知不知道每个班的确切积分啊?他在干什么啊?D班本来应该垫底,怎么就变成E班了?他不核查的吗?】

    【家人们谁懂啊:会长应该不知道吧?他也是被摆了一道,不是他问D班和E班积分,被谎报了吗?】

    【昆图库塔卡提考特苏瓦西拉松:不是他之前还说那个尧七七有六千多积分的吗?现在又成不知道了?他嘴里有句实话没有?】

    宋志鹏深吸一口气,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他确实不能知道确切的积分,但能知道个人积分的最高位数字。这就是为什么他能笃定尧七七的积分是六千多。

    而D班就在这上面摆了他一道,想必谎报的积分只在原有积分上减去了一点点,既能让E班垫底,也不会让他察觉。

    该死,居然被当傻子了!

    他狠狠一拳敲在了桌子上,整条手臂瞬间发麻,他却浑然未觉。

    不过还好,还有尧七七垫底。只要解释清楚学生会能看到的只有最高位数字,就可以证明他也是被骗了。

    而尧七七仍然是那个最令人发指、见死不救的人!

    他沉下心来,立刻打开论坛,发布了一条澄清:

    【学生会只能看到个人积分的最高位!】

    【学生会会长宋志鹏:同学们请听我解释!学生会只能看到最高位数字,因此我无法获知D班具体积分,这才酿成如此惨剧!】

    第二段还没发出去,就有人回帖了。

    【儒雅随和:少说那些屁话!你真是一阵儿一阵儿的!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学生会一言堂,说什么是什么!】

    【尧七七一生黑:会长!我相信你!你把积分排行榜前十的名单公布出来不就好了?只公布最高位数字也不会造成什么隐私侵犯,我们只想知道尧七七到底是不是六千多的积分!】

    【给你爱吃的大嘴巴子:附议!附议!附议!】

    宋志鹏心脏狂跳,连忙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将新载入的积分排行榜前十名打开。

    尧七七考场二下来后六千多积分,考场三下来至少八千,就算请客吃饭花了一千多,也一定还有五六千!

    只要她的积分加上消费的一千三高于六千,就能证明他是对的!

    然而就在文档打开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积分排行榜第一名……宋志鹏?!

    他怎么会是第一名?他三个考场加起来也才六千积分啊……

    对,一定是因为那一千三的火锅!那尧七七肯定是第二……

    他连忙往下看,只见第三名才是F班的,还不是尧七七,而是符尘。

    再往下,尧七七赫然已经排到了第五名!

    不可能!不可能!尧七七现在手头居然只有四千多积分?怎么会这样?!

    【翠嘴,打烂她的果:会长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发啊!是不是心虚了?】

    【长长长:完了,我们不会冤枉尧七七了吧?要是尧七七根本不是全年级第一,咱们还说人家有积分不给……】

    【尧七七真爱粉:改名了,尧七七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删我的帖子。】

    【某不愿透露身份的吃瓜群众:我真服了我还真跟着一起网暴尧七七,还说人家成绩烂!仔细一想,又能带队考第一,又能拿一千三出来请吃饭,这人怎么可能有问题?】

    【噜啦啦噜:会长才最应该出来道歉吧?!说尧七七是积分第一的是他,现在销声匿迹的还是他!】

    【会长道歉:学生会别怂啊!发积分排行榜啊!出面道歉!】

    论坛的风向瞬间两极反转,之前将尧七七等人咒骂得体无完肤的人,立刻将矛头指向了宋志鹏。

    那些人之前骂尧七七骂得越狠,这会儿就会认为自己所犯下的错是受到了宋志鹏蒙蔽,从而用更狠、更恶毒的方式去对付宋志鹏!

    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推给宋志鹏。看!都怪他乱讲误导了我们,我们可不是故意的!

    “七七,太好了,他们都看清宋志鹏的真面目了!”苏甜拿着手机,兴奋地给尧七七看。

    然而尧七七靠在宿舍窗边,看了一眼楼下正急匆匆赶往学生会办公室的温煦风,冷笑一声。

    恐怕还得好一会儿呢。

    “不过七七你真厉害,居然想到在食堂将积分冲到李慕云和班长的饭卡上!”苏甜满脸崇拜,坐在床上小脚摇啊摇,“这样一来,我们几个的积分基本持平,总积分仍然第一,但他们却不能把矛头指向你了!”

    李慕云看向尧七七的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毕竟谁能想到,尧七七当时去买单是为了干这事儿呢?

    买单花了一千三,再转移一部分积分,瞬间就让宋志鹏的积分排行榜拿不出手。

    这下舆论力量不扒下宋志鹏一层皮,都是轻的!

    尧七七低头摆弄着手机,面上轻描淡写,手底下却迅速将自己名下的帖子删了个干净。

    点进设置,选择更改昵称。

    【是否将昵称“momo”改为“177”?】

    【更名成功。】

    叮。

    符尘发来私信。

    “改了。”他发过来一张截图,也是更改论坛昵称的界面。

    【是否将昵称“糖醋排骨”改为“浮沉”?】

    【更名成功。】

    尧七七勾唇一笑,发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包。

    能知道他们吃火锅花了多少钱的,只有他们自己。能拿到她全部成绩单的,当然也只有她了。

    她只不过是适当地添了一把火,才让这把火反噬到宋志鹏身上时,烧得更旺!

    “对了,你们还记得那个钱组长吗?”李慕云停下铺床的手,突然开口,“她就是E班本来打算投票退学的人。”

    “我听说了,她处境很艰难。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宁可待在危险的博逸楼,也不愿意去其他安全的地方吧。”

    苏甜“啊”了一声,眼神里有明显的心疼:“她好惨啊……要不是E班突然内讧,死的恐怕就是她了。”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李慕云继续铺床,冷着脸说,“她明明是个女生,却把女性放在了男性地位之后。我想她打游戏、剃寸头应该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单纯地效仿男生吧!”

    她对这样的人真的只增厌恶。

    一直没参与讨论的尧七七突然收了手机,轻飘飘留下一句:“你们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吗?”

    两人一愣。

    确实不知道,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名字,只说了姓氏。

    李慕云开口嘲讽:“不会是什么女性化的名字,让她觉得拿不出手吧?”

    尧七七没有对她的嘲讽表示出任何情绪,只是平淡得不能在平淡的开口,说出一句毫无波澜的话:

    “她叫钱焕娣。”

    “用她的命来换个弟弟的那种,焕娣。”

    第94章 本考场主题为:女贵村

    【欢迎考生李慕云、钱焕娣、苏甜、尧七七、杨晓婉、郑好进入十四号考场】

    【本考场主题为:女贵村】

    几人在混乱中睁眼, 只见面前一条夯实的土路正蜿蜒向前,土路旁立着一块颇有年代的路碑,上面用红笔新描了字迹,赫然是女贵村三个大字。

    土路似乎是新压的, 虽然远比不上柏油马路光鲜平整, 但也绝不难走, 小轿车也可以在上面自由通行。

    “让让让让!”后面传来粗犷的男声,几人回头,只见一个□□着上半身的男人, 正驾着一架驴车,手里的鞭子挥得猎猎作响。

    “哟, 学生娃?”男人瞧见这几个陌生面孔, 当下露出笑来, 被阳光晒得黢黑的脸上, 唯有那一口黄不黄白不白的牙闪烁着光, “都是来俺们村观光的吧?来来来,上叔的驴车, 叔一下就给你们都拉过去!”

    尧七七下意识上下打量着男人。晒得通红的身体打着赤膊, 不像一般的庄稼汉那么精壮,挺起的将军肚上挂着汗水, 脖子上擦汗的白巾似乎是脱下来的汗衫。

    几人的迟疑被男人当成了不好意思,他大声笑着,爽朗地一拍肚皮,飞溅起几滴汗水来:“跟叔还客气啥哩!”

    “你们从这儿往村里走少说得半小时, 小娃娃么又不知道咱村里有啥耍头, 走, 叔给你们直接带去村长家, 保管给你都安排好!”

    【穷困偏僻的女贵村,因村中独特的重女轻男传统而爆红于网络。该村以村中世代供奉的村神女贵娘娘而得名。或许是因为信仰原因,村里的女性地位崇高,村民以家中有女为傲。】

    【女贵村在网络上爆火后,不少旅游博主来一探真伪,却发现村中确实重女轻男,就连女性游客所受到的接待,都比男性游客好上不少。正是因此,一场名为“女贵村——我的第二故乡”的vlog大赛正式启动,女贵村赫然成了一条网红村落。】

    【你们是慕名前来旅游的学生,特意挑在这个时候,参加七天后的女贵娘娘祭典。】

    【你们的任务是录制你们认为有意思的一切,收集vlog素材,包括最重要的女贵娘娘祭典。】

    【在任务过程中,你们的行动可能触发一些支线任务,这些任务有的可能会影响主线剧情,请酌情处理。】

    【完成考试内容,或在考试过程中死亡,即为考试结束。】

    六人若有所思,看来这个考场的考生全是女生,并不是一个偶然。

    重女轻男的网红村,热情好客的村民,还有盛大的女贵娘娘祭典,怎么听起来都不会和危险扯上关系。

    但六个人不约而同地升起几分异样的情绪,身为女性的她们先天对男人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和警惕。

    “行嘞!谢谢叔!”钱组长大大咧咧笑着蹿上车,扬手招呼其他人,“上来呀!”

    不好意思,收回前面那句话。

    五个人,五个人升起了异样的情绪。

    E班的杨晓婉毫不掩饰自己对钱组长的鄙夷,当即翻了个白眼,用胳膊肘子怼了怼身边的郑好,道:“喏,见识一下我们班的奇葩。”

    “男宝女一枚,汉子婊,要不是会巴结男的,早就死了!我劝你们不要跟她扯上关系。”

    郑好脸色一变,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挪开,和杨晓婉保持距离。

    尧七七三人也皱起眉头来,余光打量了一下杨晓婉,抿着唇不接话。

    杨晓婉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几人不适,仍自顾自冷笑着说:“钱焕娣,你要坐车你自己坐,我们可不坐!”

    她话语中透露出的鄙夷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似乎在她心里,钱组长上车就是对男性的又一次巴结。

    钱组长脸色一变,自己的名字被这样大声说出来,让她感到一阵晕眩。

    “你是个女娃娃呀?”中年男人惊讶地看着她,“我还当你是个男娃娃呢!怎么剃个男娃娃头?”

    钱组长讪笑着抹了抹自己的寸头:“凉快,方便!省得早起梳头了!”

    “哈哈哈哈!女娃娃还是聪明!”男人大笑着揉她的寸头,又冲其他人道:“上来吧!咱这驴车就是专门接送游客的!乡下路不好走,我刚把一车游客送去车站!”

    “叔知道女娃娃爱干净,专门给车上垫了软垫子嘞,都是新的!”

    大叔淳朴的话和爽朗的笑声,都让尧七七几人逐渐放下警惕。略一迟疑,几人还是相互搀扶着爬上驴车,坐了下来。

    “你不来?”苏甜看着车下的杨晓婉,还是劝道,“我们最好还是一起行动吧?”

    “谁跟你们一起行动!”杨晓婉又气又尴尬,脸色通红,扭头自己往村子里去了。

    “嚯,倔脾气!”大叔嘿嘿一笑,“跟我闺女似的,发起脾气来三头牛也拉不住!”

    他说着,轻轻踹了一脚驴,让驴车缓慢行动起来,跟在杨晓婉身边,慢悠悠往前走。

    “叔,这么热的天,您还在这儿跑车,这一趟下来能挣多少钱啊?”钱组长凑到大叔身边坐下,好奇地摆弄着鞭子。

    大叔乐了:“哪有啥钱啊!这都是咱村里人自发组织的。咱村太偏了,平时都没啥人来,就老刘家小子走了狗屎运,发了个微、微什么老葛,一下来了这么多游客!”

    “村长说了,好不容易有客人来,肯定要给人家看看咱村好客的民风。这不,路也是新压的,碑也是新描的,你们等会进了村子,还能看见横幅哩!”

    李慕云一边听着,一边伸手抹了一把车的边缘,抹了一把灰。她环顾四周,问:“叔,我瞧着咱这儿都没啥植被,怎么也不见庄稼地?”

    土路两旁唯一的植物是刺刺草,土黄色的外表和黄土地融为一体。放眼望去,周边几座连绵不绝的山将村落包裹,可山上是一眼望得到头的荒凉,没有任何植物。

    那在旅游业发展起来之前,女贵村靠什么生活呢?

    “咱们这儿土地太贫啦,啥都活不了,就那个猪毛菜还能长长。”大叔指了指路边的刺刺草,道,“村里人就拿它养猪养驴,你们现在看山头光秃秃的,等走过去就知道了,山上全是这种草。”

    “男人么就打草养猪,女人么就种种蘑菇,倒也不多,但能活。对了,你们一定得尝尝咱这儿的蘑菇,那叫一个香!”

    蘑菇?

    李慕云皱起眉头来,这地方连庄稼都种不活,还能种蘑菇?

    不知道是不是季节原因,这里热得怕人,瞧着太阳也不大,但就是叫人一身身发汗。偏巧又干燥,汗还没落地,风一吹,又干在了身上。

    这样的气候,能种蘑菇?

    李慕云满肚子困惑,正准备再问,却被苏甜抢了话头:

    “叔叔,我看他们都说女贵村重女轻男,是不是真的呀?”

    她满脸真诚,眼巴巴等一个答案。虽然她家庭和睦,作为独生女一直享受着父母的宠爱,但是父亲那边的亲戚总是投来似有若无的目光,然后莫名其妙叹声气。

    每次她问起父亲,父亲都会无奈地说祖辈是农村人,有些老观念转变不过来。因此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村落能抛却陈腐观念。

    “是的呀!”大叔毫不犹豫地点头,“俺们村女娃娃可吃香了!周边十里八乡都知道,都想把闺女往我们村嫁呢!”

    他晒红的脸扬起得意的笑容:“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咱也没想到村子留下来的老传统成了啥网红了!”

    正说着话,气哼哼走路的杨晓婉脚下一扭,整个人趴倒在地,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咋啦咋啦!”大叔勒住驴,翻身跳下去,一把抓住杨晓婉的胳膊,“来让叔看看,把脚歪啦?”

    杨晓婉疼得眼泪乱飙,狠狠瞪了一眼车上的钱组长,任凭其他人莫名其妙,她也将怨气都记在了钱组长身上。

    “来,扶着叔。”大叔一把扛起杨晓婉,将她从地上扯起来,往驴车上送去。

    杨晓婉“呀”了一声,脸色瞬间涨红,手脚并用爬进车去,蹲坐在一边,满脸怨愤地看向大叔。

    “咋了?”大叔吓了一跳,“得是叔手劲儿大了把你弄疼了?”

    杨晓婉愣了一下,别过脑袋去:“没、没咋。”

    “没咋就好,没咋就好!”大叔松了一口气,又乐呵呵笑起来,“你们都坐好,这下驴车要跑起来咯!”

    苏甜悄悄对尧七七道:“这大叔人还怪好的,杨晓婉又耍脾气又甩脸子,他都一点儿不生气。”

    尧七七微微点头,没说话,眼神余光打量着面色复杂的杨晓婉。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驴车飞驰起来,时不时响起大叔的吆喝声,鞭子飞舞的破风声,还有刺刺草顺风滚过的刷刷声。

    木质的驴车吱扭扭响着,一切喧嚣将六人包裹在小小车厢里,没人开口说话,只静静望着逐渐逼近的村子。

    前几个考场都是生死危机,这个考场却十分友好,很难不让她们提起警惕心来。

    然而这份警惕心进了村子,却烟消云散了。

    正如大叔所说,村子里张贴着各种欢迎游客的大红横幅,所有村民瞧见他们都满脸喜气,热情地将手里的好东西塞上驴车。

    尧七七手里多了一包葱油饼,苏甜腕子上多了一条红绳,李慕云怀里散落着几朵晒蔫巴的花。

    郑好和杨晓婉则一人得了几朵蘑菇。

    “你们拿着,这都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大叔一边赶车一边扭头道,“我们现在可都靠游客赚钱呢,你们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他眼神落在啥也没拿到的钱组长身上,哈哈大笑起来:“娃娃,他们把你当男娃娃了,啥也没给你!”

    “你别介意,咱村子就是个这,看见女娃娃就当金疙瘩,看见男娃娃,喏,比驴蹄子下的驴粪蛋还不如!”

    还真是这样。

    尧七七一盘算,自从进村,那些热情都是对着她们五个来的。打招呼的,挥手的,叫她们好好玩的,都是她们五个的特权。

    而钱组长仿佛被忽视了一样,只浅浅瞥过,最多礼貌性笑笑,再没其他。

    说话间,驴车行进了村长的院中。

    村长约莫六七十岁,鬓角花白,白色的胡茬没刮干净,身上穿着老头衫,还拄着拐杖。

    他脚下趿拉着老布鞋,在土地上画出长长地两道引子来,急切地迎上前:“呀!呀!你个瓜皮!你咋拿驴车接娃们?老刘家的牛车不稳当些!再把娃们颠了!”

    大叔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几个娃是我在回来时撞见的,总不好叫人家站外面等我换车吧!这热的天,再把娃们晒坏了。”

    村长举起拐杖,佯打了大叔一棍子,又转头笑眯眯对尧七七等人:“哟,现在的娃娃们了不得,才这么小就出来旅游呢?爹妈不操心?”

    不等几人回答,大叔先说话了:“就是说哩,我瞧着娃娃们都不大,跟老刘家那小子一般年纪哈?就直接带您这儿来了,叫您给咱安排下。”

    来的路上他解释过,村里因为突然爆火,游客剧增,还没来得及修建宾馆。老刘家儿子脑子活,说城里人就喜欢住乡下人的土房子,说那叫体验生活,叫民宿。

    所以游客都会被分配在各个村民的家中,村民负责招待,安排吃住,也以此为生,赚点钱。

    “对,就该是这!”村长连连点头,“王二家这两天不是空了几间房出来么?你把娃们带去,叫王二别收娃们钱了。”

    大叔迟疑片刻:“王二家连个女人都没了,咋招呼娃们嘛!”

    村长一拍脑袋,把这事儿忘了:“那就去隔壁王三家,叫他媳妇安排。”

    “那也住不下呀!”大叔摇头,“是这,我再带俩回我家得了,我闺女成天吵着没人跟她玩呢!”

    他嘿嘿一笑,冲尧七七等人道:“我闺女十六啦,应该跟你们差不多大吧?你们有的聊!”

    三言两语,尧七七几人的住宿便被安排妥当。

    几人没法拒绝,因为她们在路上时便发现,自己兜里虽然有手机,却没有信号,而身上一分钱现金也没有。

    除了接受村长和大叔的好意,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驴车吱扭扭又动起来,太阳逐渐西沉,可灼热却没有丝毫降低的意思,大地仍然蒸腾着热气。

    六人身上的汗出了又干,热得谁也没力气说话,只能沉默地看着村子里来来往往的人。

    许是快天黑了,游客并不多,只有几个背包客挎着包往村外走去,看上去不打算留宿。

    尧七七四下张望着,只觉得一股视线从不远处瞧来。迎上去一看,是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躲在一堵墙后,只露出半个身子,小手扒在墙上,一双眼睛写满了好奇。

    见自己偷看被发现,她惊慌地往后退去,躲了起来。

    只不过墙边露出的红裙子还没收回,乌黑的小辫子也在墙边还飘啊飘的。

    尧七七失笑,收回目光来。

    看那女孩的衣着打扮,应当是被好好儿照顾着的。村里其他女孩子也是一样,衣服虽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陈旧,但都干干净净,哪怕有补丁,也是针脚细密,缝得很用心。

    怪不得网上风浪那么大,这些细枝末节无不一次又一次证明,在这个村里,女孩子都过得很好。

    难道自己想错了?这次考试的难点并不在重男轻女或者重女轻男上?

    她沉思着,不多时驴车便停了下来。

    “这就是王二王三家,他俩是兄弟俩,早年分家的时候就在大院中间砌了一堵墙,离得近着呢。”大叔跳下车,伸出手,“王三家估计也就能住下俩人,你们谁去?”

    王家的院墙是用土夯起来的,瞧不见里面的屋子长什么样,但单看外面的院墙,就知道里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院门是破草扎成的席子,半掩着,上面挂着一段儿红布,似乎就算简易的锁。红布没有绑死,说明家里有人。

    “王三!弟妹!出来欸!有客呢!”大叔大叫一声,院子里噔噔瞪跑出来两个身影。

    王三先拉开的门,却侧身让女人先出,自己则随后跟了出来,乐呵呵地搓着手:“哥,抽烟不?”

    “不抽不抽。”大叔摆摆手,“是这,这几个娃娃都还小,村长意思是叫你们接待俩,别收钱了。”

    王三仍乐呵呵,正准备点头,却不料他身边的女人眼睛一瞪,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女人不说话,只是将手里的草篮狠狠砸在地上,一脚踹开房门,进了屋。

    草篮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里面的蘑菇洒了一地。王三连忙蹲下身捡,一边捡一边不好意思地说:

    “叫你们看笑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进,快进!”

    尧七七几人踌躇着,谁也不敢进去。那女人的意思明确得不得了,人家靠这个赚钱,她们却分文没有,这不是断人家财路?

    “嗐,你们别怕呀!”王三端着草篮,笑:“我老婆是个哑巴,平时动作就大了点儿,绝不是不欢迎你们!她肯定是去给你们做饭了!你们快进来呀!”

    大叔也笑着道:“王三,你是不是又惹弟妹生气了?你一天天好好儿的,不然弟妹发脾气了,不给你生闺女,看你咋办!”

    “是是是,老哥说的是!”

    两人笑着将刚才的事儿抹了过去,都看向尧七七几人,显然在等她们做出决断。

    “我可不去……”杨晓婉脸色变了变,缩在驴车后头,“人家态度这么明显了,我还去,我这不是自找罪受?”

    郑好也别过头去,装做什么也没听见,一言不发。

    王三和大叔的脸色都尴尬起来,两个农民的局促写在脸上,脸色通红。

    苏甜不忍心场面继续僵硬,便举起手:“那我……我住这儿吧。”

    “行!还有呢?能再睡一个。”大叔连忙笑起来,眼巴巴看向其他几人。

    “我……”尧七七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李慕云打断:

    “我来吧。”

    她看向尧七七,意有所指地盯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手机。

    尧七七心领神会,只见没有信号的手机里弹出一个蓝牙邀请,蓝牙的名字是:盯着郑好。

    郑好?

    尧七七脑子飞速转动。

    B班的郑好,是个学霸,没什么存在感,和李慕云有什么交集?

    哦对,第一次考试,她和李慕云都在无尽长廊考场。而那个考场,只有宋志鹏和郑好活着出来了。

    尧七七收回手机,重新靠在驴车上,点了点头。

    苏甜和李慕云被王三带进门去,驴车再次行进。

    大叔家比王家好些,但到底还是小了点儿,也只能接纳两个人。

    于是刚一进门,他就对院子里玩泥巴的小子道:“狗剩!去隔壁找你刘叔来!”

    又转头冲尧七七解释:“隔壁就是老刘家,就是他家小子搞了那个微老葛把村子宣传火的。他家也有个女娃娃,他老婆也在家,能再招呼俩!”

    说着,他一脚踹向撅嘴的小男孩:“还不快去!愣着干啥!”

    “咋不让我姐去!你就偏心吧!等我老了叫我姐养你,我可不养!”

    “你小子!皮松了得是?”大叔又是一脚,“去不去?去不去?!”

    “不去不去!叫我姐去!呸!”

    吱呀。

    一扇木门打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一把抱住乱窜的小男孩:“爹,别打弟弟了,我去就行!”

    “你就惯着他!看他这怂样子,以后谁嫁给他!”

    男孩做着鬼脸,窝在女生怀里:“略略略!没人嫁给我,我姐嫁给我!”

    “胡说八道!”大叔作势又要打他,却被女孩拦下了。

    闹剧在女孩三言两语中解决,无论是大叔还是小男孩,看起来都很听女孩的话。

    女孩转身出了门,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尧七七她们一眼,仿佛她们不存在一般。她步子轻快,人也利落,两三步就消失在了门口。

    “我闺女。”大叔嘿嘿一声,满脸骄傲,“跟她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婶子呢?”钱组长左右张望,没见这个家的第四个人。

    大叔叹口气,招呼几人进了房门:“走得早,几年前得了病,没了。现在家里就我们仨,前几年娃们还小,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确实挺难。不过这几年娃大了,日子也好过了。”

    “等过段时间闺女能种蘑菇了,日子就更好过了!”他又笑起来,闲不住一样,往厨房走去,“是这,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炒一盘蘑菇来!”

    “你们放心,咱这儿的蘑菇,绝对是你们吃过最好吃的蘑菇!”

    说着,他便风风火火,朝着厨房去了。

    屋内只剩下尧七七四人,院子里小男孩拖着根棍子东奔西跑,把棍子当长剑,嘴里发出咻咻咻的配音声。

    “小孩儿!你叫啥?”钱组长没事儿干,乐颠颠儿跑过去,跟小孩儿搭话。

    “我叫狗剩!我姐叫淑娟!我爹叫铁头!”狗剩念书一样将家里人名报上来。

    钱组长笑了:“你咋起个这名?为啥叫狗剩?”

    “我爹说人家吃剩的饭能养狗,我连养狗的饭都不剩,就叫我狗剩!”男孩得意洋洋,并不知道这句话是啥意思,还以为在夸他。

    钱组长哈哈大笑,一会儿功夫就跟狗剩打成一片,被狗剩拖着手拽出门,找其他小孩玩了。

    “你们等会谁住在这儿,谁去隔壁?”杨晓婉打破沉默,鄙夷地冲门外翻个白眼,“我可不想跟男宝女住一起!”

    郑好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我都行,看你们。”

    尧七七不动声色打量着郑好,心里将她的资料调出来查了一遍又一遍,什么猫腻也没看出。

    她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正常的高中生,甚至没什么鲜明的个性,连话也懒得多说几句。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李慕云这样关注呢?

    “那我跟你住吧!”杨晓婉一把拉住尧七七的手,两眼放光,“咱们去老刘家!”

    这位可是连着封存了三个考场的大神!她可一定要抱紧大腿不松手。

    郑好用鼻子轻哧了一声,嘴角弯起一抹讽刺的笑,但没说话。

    杨晓婉才不管那么多,仍然眼巴巴看着尧七七。

    正是这时,淑娟带着老刘走了进来。

    “爹!刘叔来了!”淑娟冲厨房喊了一声,便自己回了房间,又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尧七七几人。

    “哎快坐快坐,我正炒菜呢!”大叔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那几个娃娃就在堂屋,你进去先聊!”

    刘叔应下,走进门,冲几人打招呼:“娃娃们刚来村里呀?有没有到处转转?叔跟你们说,这两天热闹着呢,你们放开了玩儿!”

    不等回应,他先扯着嗓子跟厨房喊:“铁头!我不在这儿吃饭了!我媳妇听说娃们来,张罗了一桌子!我这就带娃们过去!”

    他刚喊完,杨晓婉就立刻拉起尧七七站出来:“叔,我们俩去你那!”

    她隐约感觉到了郑好的目光,那背后投来的目光如同两把审判的刀子,在她后脖颈子上划啊划,可她愣是咬紧牙不回头。

    咋了?这种时候,难不成她还要谦让不成?

    尧七七没有反对,她并不打算24小时盯着郑好的动向,于是点了点头。

    “成!”刘叔笑起来,“走吧,你们婶子可做了一大桌子饭,我平常都没这待遇呢!”

    说着,三人便走出门,去了刘家。

    天色沉沉,太阳已经彻底不见踪迹,只有微弱的光还照耀着这片土地。

    灼热感始终没有消退,人们三三两两回了家,抹着一脸一脖子的汗,忙忙地脱去衣服,打起蒲扇。

    不一会儿,村里没了人,只有一个流浪汉疯疯癫癫,在村头踉跄着,嘴里胡言乱语:

    “死啦!”

    “都死啦!”

    “嘿嘿……一个都活不了,一个!都!活!不!了!”

    一抹红裙飘过,流浪汉瞳孔缩紧,在地上抱成一团,胡乱打着滚:“放了我!放了我!鬼!鬼啊!”

    “鬼啊!”

    他朝村外滚去,却不知怎么,又出现在村里。

    一阵风过。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剩。

    第95章 一只眼睛从发间钻出

    刘叔家里亮堂不少, 墙面是新刷的,院门也是猪肝色大铁门,比一般家庭的木门强多了。

    一个女人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道:“来啦!就当自己家一样!快坐!老刘, 你去把立柜上的白糖拿出来, 给娃们泡茶!”

    刘叔连忙应下, 一溜小跑去了朱红色的立柜旁,将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从最高处掏出了一小袋茶叶, 和一罐白糖。

    不等尧七七和杨晓婉阻止,他就将白糖和茶叶兑在了一起, 用暖壶里热腾腾的开水冲了, 激起一阵茶香。

    “茶里放白糖……这谁想出的妙计?”杨晓婉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搪瓷大杯, 吞口唾沫, 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味儿好不了。

    刘叔没听出嘲讽, 还乐着道:“你们算是来着了,我家那小混蛋跑去镇上了, 说是找他镇上的同学弄什么设备, 回来再拍视频。不然我可不敢把白糖拿出来,保定让他给炫干净!”

    “你们喝!过会儿我闺女也该回来了。我去厨房帮你们婶子做饭哈!”

    说着, 他便搓着手往厨房去,一如来时忙忙碌碌,走时也匆匆忙忙。

    尧七七看了一眼杯子里沉底的白砂糖,并未露出杨晓婉那种嫌弃的神情。

    农村是有在茶里加糖的习惯的, 倒未必是什么喝茶的新方法, 而是因为村里人穷, 买不起好茶叶, 烂茶多少有点涩味。

    为了压住涩味,会少少加点儿白糖。只不过给她们的这两杯里,白糖已经厚厚地沉了一层。

    将白糖罐子放在柜子最里面,最高处,儿子嘴馋就得背着儿子,不敢叫他瞧见。这样的家庭,却舀了满满两大勺白糖给她们泡茶。

    许是怕不够,白糖罐子没有收走,仍摆在桌上,勺子插在白糖凝结成的块上,纹丝不动。

    实在是很热情。

    尧七七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基本设施一应俱全,只不过都很陈旧。堂屋夯了炕,上面收拾得干净利落,泛白的碎花褥子用扫炕刷子刷了一遍又一遍,上面还有刷子细密的痕迹。

    她们坐的椅子是木头的,上面的红漆快掉干净了,桌子也歪歪斜斜,用一块石头垫着桌角。

    贫穷两个字,在这个家体现得淋漓尽致。

    院门发出响动,一个女孩走了进来,看上去精疲力竭。她背着书包,木然地走到院子中间,才恍然瞧见尧七七和杨晓婉。

    她愣了一下,好像丢了的魂儿短暂地回来了一瞬,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你好。”尧七七抬手打招呼,“我叫尧七七,这位是杨晓婉,我们这两天可能会在你家暂住,打扰了。”

    女孩眨眨眼,来了点儿精神:“你们……跟我住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那里是院中独立出来的一个屋子,拥有这个家唯一一扇玻璃窗子,擦得透亮。

    尧七七看了一眼火炕,点点头:“应该是。”

    总不能叫她们俩跟刘叔两口子睡吧?

    女孩笑起来,刚刚木讷的脸上有了光彩:“好欸!你们多大了?我叫小慧,上初三。”

    怪不得上学回来脸色那么差,原来是升学关键期。

    “你们来我房间坐坐?我给你们抱一床新被子!”小慧有了精神,喜滋滋地打开房门,邀请两人进来。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架衣柜,就已经将这里塞得满满当当。

    但里面井井有条,干净的被褥上散发着洗衣粉的香气,书桌上摆放的旧书也都用报纸包了书皮。

    床不够三个人睡,小慧自告奋勇:“我晚上睡地下就行!但是你们得跟我爹妈说跟我睡一屋,行不行?我想跟你们睡!”

    她眨巴着眼睛哀求地看着她们:“行不行?”

    杨晓婉下意识问出声来:“为什么?”

    “不跟你们睡,我就得睡炕啦!”小慧苦哈哈地说,“炕太硬,我睡一觉,浑身都青紫!”

    说着,她撩起袖子,给两人看她的胳膊肘,果然青了一块:“这就是我前两天睡炕撞的。”

    “我跟我妈说,我妈肯定怕打扰你们休息。你们说,他俩就不说啥了!求你们,行不行?”

    这点小事还说什么求不求的?两人连忙答应,小慧脸上又露出笑来。

    “吃饭啦!”刘叔的声音很大,震得小慧房间的玻璃刷拉拉响,吓了几人一跳。

    三人连忙走出门,就见桌上摆了四五盘菜,香味飘过来,直勾人馋虫。

    刘叔扭捏地将手在身上抹了抹,脸有些发烫:“嘿嘿,你们城里娃,估计好吃的都吃腻了。咱农家确实没啥,就是这个蘑菇好吃,给你们整了几盘子,尝尝!”

    几人这才发现,四盘菜分别是小鸡炖蘑菇、青菜炒蘑菇,干煸蘑菇,以及野菜炝蘑菇,另外有一碗小酱,也是蘑菇酱。

    厨房里的女人端着两碗米饭出来,笑道:“你们坐,快坐呀!我一听说你们来,就赶忙把家里那只小鸡杀了,炖个肉吃吃。”

    “老刘,赶明你拉牛车出村,去镇上买点东西,别把娃娃们亏待了,好不容易来一次!”

    刘叔连连点头:“是嘞是嘞!明儿我送小慧上学的时候,顺便去一趟。”

    尧七七和杨晓婉这才明白,眼前这一桌子蘑菇开会,已经算是这个家里最高规格的招待了。为此,还牺牲了一只小鸡。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这招待的标准,仿佛她们不是来吃白食的,而是刘家哪个交往甚密的亲戚来叙旧。

    “那个……刘叔,婶儿,我们没钱。”杨晓婉有点尴尬,但还是说了出来,“村里没信号,我们钱都在手机里存着呢。”

    “嗨呀!提啥钱不钱的!”婶子一挥手,发挥了一家之主的风范,“你们跟我闺女都差不多大,就跟我闺女一样!闺女来家吃饭,还提钱不钱?”

    “你们就在这儿安心住着,该吃吃,该玩玩,有啥事儿就找你们刘叔!好容易来一趟,肯定叫你们逛个美!”

    刘叔搓着手,笑嘻嘻点头:“是呢是呢!”

    两人心里为这淳朴的乡情所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慧冷不丁开口:“妈,我今晚跟这俩姐姐睡,我们仨睡我的小房间!”

    “姐姐们让的!是不是?”

    她求救似的看向尧七七和杨晓婉。

    “对、对。”两人连忙道,“我们跟小慧睡就行。”

    女人和刘叔的脸色变了变,有些迟疑:“这……你那房子就小小一张床,三个人咋睡?你快别打扰……”

    “哎呀这俩姐姐都是考上大学的人,可厉害了!她俩辅导我做功课呢!我赶紧学好了,后头还能教教我弟!”

    “得是的?”女人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厉害呀?还是高材生!我还当跟你差不多大呢!”

    “你弟我可不指望,一天天整那些歪门邪道。他要有你一半听话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那你快好好学,争取把大学生的本事都学进肚子里!”

    刘叔也笑起来,两人看向尧七七和杨晓婉的眼神亮了又亮,不停给两人碗里夹菜。不一会儿,两人面前的碗中就堆起了小山。

    F班的尧七七,E班的杨晓婉,莫名成了考上大学的高材生,成了这个家庭的希望之光,一时间无语凝噎,只能用饭堵住自己欲言又止的嘴。

    *

    晚上,尧七七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小慧并不需要什么作业辅导,她自己写得很快,写完就乖巧地给她们铺床,还给自己打了地铺。

    “这个考场也太爽了吧!”杨晓婉怕吵到已经躺下的小慧,小声跟尧七七说,“村里的人热情还爱女,我还是第一次享受性别福利。”

    “天哪,那些男的不会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蜜糖中吧!”

    尧七七没有接茬,她也觉得这一天过的实在是太滋润了。

    前三个考场恨不得上来就把她们全杀了,这个考场却把她们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究竟是另有玄机,还是考试真的未必都是生死局?

    她闭上眼睛,但不打算睡,至少第一个晚上,她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杨晓婉的呼吸声平稳下来,小慧也不再翻身,房间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静得怕人。

    屋里热得跟蒸笼一样,小慧睡前开了窗子,可外面吹进来的风也是一股一股热浪,叫人心生烦躁。

    “嘿嘿嘿——”

    尧七七猛地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

    “嘿嘿嘿——”

    诡异的笑声又一次传来,她这才发现,源头是地上睡着的小慧。

    “小慧?”她轻声叫,“你醒着吗?”

    “嘿嘿嘿——”

    一样的笑声。她的声音没有起伏,那种压抑着的嘿嘿声像极了偷笑,仿佛在最严厉的老师的课堂上,听到了好笑的事,竭力隐忍也无法阻止笑声发出。

    尧七七心里有些慌乱,这种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叫她毛骨悚然。她不由得坐起身来,俯下身去看。

    小慧背对着她,后脑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盖着薄毯的肩膀微微耸动:“嘿嘿嘿——”

    “小慧。”尧七七伸出手去,想推一下她的脑袋,却碰到了一个软软的球体。

    她浑身一麻,心跳骤停,迅速收回的指尖挑起了小慧的一缕黑发。

    一只瞪得浑圆的眼睛,从发间显露出来,被尧七七戳红的眼皮动也不动,紧绷着瞪大。

    “嘿嘿嘿——”

    眼睛微微一转,看向尧七七。

    第96章 每一个毛孔里都扎着黑长的头发

    苏甜打着哈欠, 用手腕拖着腮帮子,另一手挠着自己的后脖颈:“你还不打算睡啊?我好困了。嘶,怎么这么痒?不会有跳蚤吧?”

    李慕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稍愁云密布:“太不正常了, 这村子太不正常了!”

    “王三家穷得连门都没有, 锁都不用挂, 愣是找邻居借了半斤肉回来给咱俩烧蘑菇干炒肉,你觉得这合理吗?”

    “我们可一分钱都没有!”

    苏甜一想起下午那顿蘑菇干炒肉,就忍不住舔嘴唇:“你别说, 村里人还真没夸张,那蘑菇真好吃, 我看比肉还好吃!”

    李慕云瞪了她一眼, 她连忙闭嘴, 不敢再说。

    王三老婆是个哑巴, 村里人都叫她哑巴娘, 苏甜和李慕云按辈分也管她叫哑婶。

    只不过哑婶脾气大,从进门起就没给过她俩好脸色, 饭也没做, 自己去生闷气去,只有吃饭的时候匆匆露了一面。

    王三哥俩都挺尴尬, 等哑婶吃完饭回了房,才隐隐松了一口气,陪着笑跟李慕云和苏甜讲村子里的事。

    可是在李慕云看来,哑婶的反应才最真实。

    王三家没有孩子, 只有一对夫妻, 到了饭点儿还要接济住在隔壁的哥哥王二。就这, 还要借肉养两个吃白食的, 搁谁不生气?

    “哎呀,你别胡思乱想了嘛。”苏甜把后脖颈子挠得簌簌作响,哈欠连天,“你看拉驴车的大叔、村长,还有一路上给咱们塞东西的村民,不都很热情?”

    “说明人家这里民风质朴,热情好客!可能就是……哎你能不能帮我挠挠背?我够不着。”

    李慕云没理她,皱着眉头往窗外望去。

    主屋的灯已经灭了,农村的夜晚静得怕人,大热的天,连虫鸣都听不见几声。

    天边挂着的月亮又圆又亮,周围一丝云也瞧不见,只偶尔有几只野鸦飞过,在天边留下一道残影。

    李慕云有点儿泄气,这里确实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

    可是这是考场,考场会这么简单?

    她靠在窗边,向四周望去,只见一墙之隔的王二家还亮着灯,不知道这么晚了,王二一个人在干什么。

    “对了!”她突然站直了身子,“对了,我知道哪里怪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找村长的时候,村长才开始把我们安排在王二家?是大叔说王二家没有女人不方便,才把我们安排在了王三家。”

    苏甜点点头,爬在桌子上,用桌面顶着自己的胳膊肘,试图用这种古怪的姿势将手推到后背去,挠到瘙痒的地方:“记得啊。这又怎么了?”

    “村长怎么会不知道王二家没有女人呢?他不像是不知道,反倒像是忘了。这也能忘?而且农村一般都是哥哥娶了媳妇,弟弟才能娶,王三都有老婆,那王二的老婆呢?”

    苏甜觉得她纯属没事找事,换了个姿势:“可是这个村子本来就和其他村子不一样啊,说不定就没有那个规矩呢?”

    “而且村长那么大年纪了,记性不好也很正常吧?”

    李慕云翻了个白眼:“他连王二家有空房都记得,王二有没有老婆却不记得了?”

    她盯着王二家的方向,扶了扶眼镜,大有一副不发现什么不罢休的架势,浑身是劲儿:“与其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好的村子,不如说我不相信学校有这样好的考场!”

    说到这儿她就来气,明明F班已经是全年级第一了,可临时抽考的时候,F班的抽考比例还是比其他班多!

    抽考的比例仍然按照A到F班的排班顺序依次递进,到了F班,刚好抽了她们三个。

    平时月考的时候就会微调班级人数了,现在倒好,考了这么多次,F班还是没人权!

    等这次出考场,她高低要去食堂二楼再吃一顿,叫那群看不起F班的学生羡慕死!

    “苏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李慕云“嘶”了一声,贴到窗户边去听,“怎么好像有人在哭呢?”

    “哭?”苏甜挠挠头,“没有啊,我啥也没听见。”

    “不对,是有人在哭。”李慕云笃定。

    她眼睛直勾勾望着王二家的方向,耳边似有若无的哭声逐渐变大,哀怨的抽噎声连绵不绝:“是哭声!而且是女人在哭!是从王二家传来的!”

    苏甜吓坏了,连忙跑过来,认真盯着王二家的方向看,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半晌,她越发困惑:“没有啊!真没有啊!我啥也没听见啊!”

    “你聋了吧?”李慕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热气侵袭,叫她的烦躁又升起了几分,“那么大的哭声,你能听不到?”

    那么大?

    苏甜更茫然了,望向窗外。

    月光将院子照亮,偶尔一阵热风吹过,将院子角落的枯草吹出沙沙声,惊动几只懒怠的虫。

    远处王二家的院子里亮堂堂的,引来几只蛾子上下翻飞,但或许是太热了,也没能飞多久,就沉沉落在房梁。

    真没有哭声啊。

    她连蛾子扑棱翅膀的声音都隐隐听到了,但真没有什么哭声啊!

    她看着李慕云坚定的脸,有些慌张,吞口唾沫问:“你听到的哭声,是什么样的?”

    “就是一个女人在哭,还能是什么样的?”李慕云更加烦躁,语气也强硬起来,“就像是躲在被子里捂着嘴呜咽,哼哼唧唧的。”

    “听着可绝望了!王二家不是没有女人吗?为什么……”

    苏甜舔舔嘴唇,打断了她的话:“那个……如果一个人在被子里捂着嘴呜咽的话,你怎么能听到啊?你离得这么远,怎么会听得那么清晰啊?”

    这句话让李慕云一愣,看向王二家的眼神也有些发怔。

    耳边响起的哭声十分清晰,仿佛能看到一个哀怨女人的凄凉身影,正枯坐在床头,用什么捂着嘴,将自己的身子缓缓陷进被窝。

    可她一时间又有点儿没法分辨,这声音究竟是从耳边传来的,还是从脑子里凭空生出的。

    她用力甩了甩头,哭声萦绕在她周围,像一条无形的线,在她的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没有哭声?”她喃喃,“有哭声啊。”

    远处王二家的灯闪了闪,灭了。村子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月光照耀到的地方清晰可见。

    苏甜看着李慕云发呆的样子有点儿害怕:“李慕云?你怎么样?”

    李慕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转过头来:“听不见了,灯一灭就消失了,瞬间消失的那种。”

    女人的哭泣也许会缓缓沦为沉默,但不会戛然而止。

    她幻听了?

    李慕云揉着耳朵,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跳加速:“奇怪了……真奇怪了,我明明听到的……那么真实,那么真实……”

    她两只耳朵被揉到发红,才停了下来,神色总算正常了些:“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

    苏甜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没事了?”

    她伸出手,比了一个三:“这是几?”

    李慕云哭笑不得,一把打开她的手,翻了个白眼:“去你的!”

    苏甜立马露出笑容,颠颠儿地坐回床上去,放下心来:“没事就行!”

    “你先睡吧,我今晚就不睡了。”李慕云重新看向窗外,“我总觉得不对劲,至少第一晚得留个心眼子。”

    苏甜“唔”了一声:“那你守前半夜,后半夜把我叫起来我守。总不能不睡觉吧?”

    李慕云胡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不知谁家的狗叫了两声,谁家的驴又跺了跺蹄子,但都又迅速安静下来。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梦乡。

    除了这个房间。

    苏甜挠痒痒的簌簌声一刻不停。

    她的指甲刮擦皮肤,唰一声。

    被挠出白印的皮肤上起了皮,唰一声。

    干皮被裹进指甲缝里,唰一声。

    “你能不能别挠了?我真怕你把你的皮抠下来!”李慕云不耐烦了。

    簌簌声小了点儿,还没停止。

    李慕云甚至能从这细细密密的簌簌声中,想象到苏甜是怎么躲在被窝里努力压低声音挠皮肤的。

    “别挠了!”

    簌簌声吵得她心烦,没忍住吼了一声。

    苏甜吓得一个激灵,不敢挠了。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李慕云望着窗,却是通过玻璃的反射看身后的苏甜。

    她还是痒,正狰狞着面部偷偷用衣服摩擦身体,但显然没什么用。

    李慕云叹口气,转过头来:“抱歉,我今天有点太紧张了。”

    她走上前去,伸出手:“转过来,我看看你后背是不是起痱子了。”

    苏甜点点头,背冲她,将耷拉在脖颈处的短发撩起:“你看看,就是衣领子里面,可痒了!”

    李慕云扯起她的领子,失笑:“你头发掉进去了,能不痒吗!”

    她指尖伸进领子里,两根指甲一捏,将那根头发往外拉。

    还挺长。

    头发慢慢被扯出,李慕云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化。

    好长。

    不对。

    苏甜是短头发啊?

    长发一点点被拽出来,最后却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轻轻拉动,有明显的阻塞感。

    李慕云吞口唾沫,心脏狂跳起来,耳朵嗡嗡作响。

    她手脚冰凉,凭借着本能将苏甜的衣领拉开,向里面看去。

    苏甜脊背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扎满了黑色的、健康的、粗长的、不属于她的——长发。

    第97章 王二死了!

    尧七七的手悬在空中, 身体不由自主地僵持在原地,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不远处蠢蠢欲动的诡异,只觉得阴森寒气正往被子钻,裹住了她的脚踝。

    她紧紧盯着发缝里圆滚滚的眼球, 发丝间隐约可见的弯成诡异弧度的唇角, 惨白的面孔在墨黑的长发下闪烁着寒光。

    “七七姐姐?”小慧揉了揉眼睛, 翻了个身,看见尧七七的手,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尧七七的身体这才能动弹,不受控制地深吸一口气, 干涸的肺部得到了氧气滋润, 脑子也清晰起来。

    脸呢?

    小慧确实是背对着自己的, 她被自己的动静吵醒, 翻了个身, 才露出自己的脸来。

    那她后脑勺那张脸,是什么?

    “小慧, 你转过去,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后脑勺爬了个虫子。”尧七七稳定住音色,不叫小慧察觉出端倪来。

    小慧吓了一跳, 一骨碌翻起身来,带着哭腔转过身,将后脑勺凑到尧七七面前:“七七姐姐你快帮我把它赶走!我可害怕虫子了!”

    尧七七喉咙灼痛,抹了一把眯眼睛的汗水, 谨慎地伸手撩开她的头发。

    什么也没有。

    没有眼睛, 没有嘴巴, 也没有惨白的脸。

    她指尖顿了顿, 细细将小慧的头发拨开,反复检查了三五遍。

    不过是一个少女的后脑勺,没什么特别的。

    “七七姐姐?”小慧还在害怕,纤细的身体轻飘飘打颤,后脊梁的骨骼微微耸起,被笼罩在宽大的衣服下。

    “没事,已经跑了。”尧七七如同安抚一般,声音轻柔,“没事了。”

    小慧笑起来:“那就行,吓死我了!”

    她重新钻回被窝,这次面对着尧七七的方向闭上眼,声音甜甜:“七七姐姐晚安。”

    “晚安。”

    注视着小慧的睡颜,尧七七睡意全无,只紧紧盯着那张乖巧的小脸儿,生怕还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刚才她拨弄小慧的头发时,发现小慧的头发又细又软,握在手里小小一束,带着未脱稚气的浅黄。

    但是在她看到那诡异笑脸时,她分明看到的是健康的粗长的黑发。

    那浓重的黑色如同不见底的深渊,长长的头发像是一根根绳索,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束缚着沉入谷底。

    那不是小慧的头发,她确信。

    她拧着眉头,直到眉头发疼,才恍然发现已经快天亮了。

    一整晚没有再出现任何古怪的事情,小慧睡得很沉,偶尔打鼾,不说梦话,很乖。

    脸也好,笑声也好,墨色的长发也好,都没有再出现过。

    难不成是幻觉?

    尧七七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缓慢地送出一口气去。

    约莫六七点的样子,堂屋里的刘叔和妻子胖婶都起了床,蹑手蹑脚走向厨房,张罗早饭。

    不一会儿,米粥的香味便蔓延了过来,如轻柔的呼唤,唤醒了沉睡中的杨晓婉和小慧。

    “早。”小慧揉揉眼睛,翻身起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七七姐姐你醒的好早呀!”

    “是啊,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杨晓婉看着尧七七脸上的黑眼圈,啧啧道,“认床?”

    尧七七摇头,没接茬。她熬了一晚上,始终紧绷着神经,如今已经身心俱疲,一句话也不想说。

    小慧是不在家里吃早饭的,她匆匆斜背起书包,从餐桌上拿了两个馒头,便等着刘叔赶车送她上学。

    刘叔迅速将碗底的几口米粥呼啦啦喝完,一抹嘴,去牵牛车,还不忘对尧七七两人道:“村子周边的路不好走,你们最好别乱跑,要是想去外面,叫铁头拉驴车送你们。”

    “媳妇!你跟娃们都介绍介绍咱这村子!招呼好咯!”

    胖婶笑着嗔他:“我还用你说?快走吧你!送闺女上学再迟到了,要你好看!”

    目送着刘叔和小慧离开,胖婶将桌上的蘑菇酱往两人面前推了推:“别干喝粥呀!吃点这,有味道。”

    尧七七嘴里发苦,没什么食欲,婉言谢绝了,杨晓婉则吃得不亦乐乎,几乎把大半碗蘑菇酱拌进粥里。

    “婶儿,你们村这蘑菇是什么品种?也太好吃了吧!您跟我说说,我回头也买了做做看!”杨晓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

    胖婶神秘地笑了笑:“这蘑菇,可只有我们村有!”

    杨晓婉连忙追问:“为啥呀?这是什么新品种吗?”

    胖婶嘴角含笑,看向远方。

    那是村子后方的山头,有一座大庙矗立在山顶,不需要细看,只远远望一眼,便能看出庙宇的宏伟来。

    那庙宇红砖绿瓦,十分气派,村里所有的住房加起来,恐怕也盖不了那庙宇的一半。

    胖婶小萝卜似的手指往庙宇方向一指:“这都是我们村的村神——女贵娘娘的恩赐!”

    “自从我们村供奉了女贵娘娘,一切生活都好起来了,还有了这美味的蘑菇。”

    尧七七若有所思:“所以是因为信奉女贵娘娘,村里才重女轻男吗?”

    胖婶一愣,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踌躇了一会儿才回答:“唔……这都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得倒到几代之前去呢!”

    “不过我觉得,女贵娘娘能显灵,一定是我们做对了!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呗,大伙儿都乐意,生活也好了,现在还能吸引来游客,多好呀!”

    叮。

    尧七七和杨晓婉的考试系统弹出弹窗来:

    【恭喜考生激活支线任务1:了解女贵娘娘信仰形成的历史缘由。任务奖励积分:1000积分。】

    一千积分!

    杨晓婉眼睛亮起来,巴巴儿看向尧七七。

    她在之前的考试中不是没有见过支线任务,但那都离她太遥远,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搞什么支线?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有尧七七这条粗壮的大腿,可不能放过!

    尧七七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试探性地问:“婶儿,我们都没听说过女贵娘娘,村里人是怎么开始信奉这位的?您给我们讲讲吧。”

    胖婶笑着,立刻道:“那得追溯到一百年前了!那会儿俺们村跟其他村没啥不同,也是重男轻女。”

    “有一家子作孽,卖女儿,把闺女卖给了痨病死的男人配冥婚!”

    “成亲当日风云大作,村子里乌云密布,其他地方却艳阳高照!只见那花轿中的闺女腾空而起,当场化作神仙,飞上了天!”

    尧七七面色一僵,和杨晓婉面面相觑。

    胖婶浑然未觉,继续讲:“她在云端道,村里人欺辱女人,实在造孽,要想村子兴旺,必得重女轻男!”

    “说完,她就飞走了。村子里的人惶惶不安,于是设立了女贵娘娘庙,将她供奉起来,谨遵神谕,不敢冒犯。”

    她长舒一口气,笑笑:“就是这样。”

    尧七七:……

    杨淑婉:……

    礼貌让她们没把那句“你看我们信吗”说出来,但确实,胖婶的一字一句都漏洞百出。

    倒不是因为什么神啊鬼啊的,而是因为她平素说话都是乡音,偏偏说这些的时候操起了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

    故事倒是很符合民间传说的标准,但咬文嚼字,里面很多成语,是胖婶自己都说不上意思的。

    她不是在告诉她们这个村子的历史,而是在背诵课文。看来为了迎接游客,村民们做足了功夫。

    尧七七两人尴尬笑着点头,将这件事抹过去,意识到想要完成支线任务,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两人还打算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双宽厚的手猛然推开大门,砰的一声,一个脸色煞白的男人扑了进来:“嫂子!出事了!”

    胖婶一愣:“咋了?急急慌慌的?”

    “王二!王二死了!”

    *

    尧七七和杨晓婉来到王三家的时候,院子里里外外已经挤满了村民。

    她们两个个儿不高,挤不进去,只能踮着脚从人缝儿里看到些许轮廓。

    村长站在人群中间,脸色难看,拄着拐的手不自然地抖着,低头看向席地而坐的王三:“到底咋回事嘛!说清楚!”

    王三被人群挡住,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打颤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哥早上都来我这儿吃早饭,今儿没来……”

    “我以为是睡过了,过去叫,结果一过去就看到……”

    他话没说完,就哭嚎着呕吐起来,周围的人连忙把他扶起,帮他打扫。

    村长用拐杖杵了杵地面,拐杖登时将黄土地戳出几个坑来:“行了行了!都散了!”

    “王二平素身体不行,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突发急病,也没办法。”

    “拾掇拾掇该埋就埋了吧。过两天女贵娘娘祭典,你们王家好好儿求求娘娘!说不定女贵娘娘就是看你们王家没有女儿才……唉!”

    村长的话虽然生硬了点儿,但村里人没有不赞同的,就连王三也是胡乱抹了把泪,点了头。

    哑巴娘从偏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藤条,看向村长。

    村长点了头,周围人立刻退后几步,将场地空出来。扶着王三的人也都连忙退开,将他一个人留在场地中。

    哑巴娘高高举着藤条,冲着王三狠狠甩下去。

    啪!

    藤条落在王三脊梁上,皮开肉绽。

    “啊!”王三尖叫着哭号,却立刻跪伏在地,冲女贵娘娘庙的方向磕头,“女贵娘娘,我错了!”

    啪!

    “女贵娘娘!王家一定努力生闺女!望女贵娘娘宽恕!”

    啪!

    “女贵娘娘!王家今年祭典驼您上山,求您宽恕!”

    藤条收起,王三呲牙咧嘴地站起身,冲各位村民举了个躬:“谢谢乡亲们!”

    他后脊梁的衣服已经破的不像样,布条嵌进伤口里,血肉模糊。

    可他却看起来很高兴,一扫刚才的惊慌和愁云,呲牙笑起来,连连拱手。

    许是见杨晓婉脸色太过精彩,旁边的胖婶小声解释道:“别怕,这叫打懒夫,谁叫他种子不行,生不出女娃娃?”

    “俺们村为了防止重男轻女的事情再次发生,就定下规矩。如果谁家一辈子没生出个女儿,那家里其他人就要代为受过,给女贵娘娘赔罪。”

    “你瞧着吓人,但其实不怕,那红色的不是血,是藤条的汁液!”

    “专门用这种藤条,就是走个过场,没事的。”

    尧七七闻言细细看去,原来王三脊背上凹凸不平的,不过是衣服的褶皱。混着那红的似血的液体,确实很像被打得皮开肉绽。

    不少民间习俗中也有类似的传统,靠佯装挨打来躲避上天的惩罚,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你们来了。”李慕云和苏甜从里面挤出来,面色沉沉,“我们到那边说话。”

    两人带着尧七七和杨淑婉来到王三家不远处的旮旯拐角,郑好和钱组长已经等候在这儿。

    几人神色各异,显然都被刚才那一幕吓得不轻。得知王三并没有真的挨打,才浅浅松一口气。不然这村子里的习俗,就太残暴了。

    李慕云犹豫片刻,开口道:

    “你们昨晚,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

    郑好脸色一白:“有!我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脸上很痒,一摸……是一大把头发!”

    她心有余悸,昨晚迷迷糊糊时还以为是钱组长的头发。

    天知道当她意识到钱组长是寸头,根本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头发时,有多恐惧。

    “但是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头发又没有了。”

    李慕云凝重道:“又是头发,你们呢?”

    尧七七点头:“我看见小慧的头发变了颜色,里面藏着一张脸。”

    杨晓婉并不知道这件事,这会儿吓得浑身哆嗦:“我靠你怎么不早说!”

    苏甜身子发凉,明明是火热的天气,浑身冒汗,她却觉得如坠冰窟:“我们也是……昨天我后背痒,李慕云帮我看,却发现我身后长满了头发!”

    “过了一会儿又不见了,她还以为她太紧张出现了幻觉。但是当她看不到头发的时候,我的后背也不痒了。”

    几人说到这些,都是心里戚戚,任凭火炉一般的太阳高高挂,也没有半分暖意。

    沉默半晌,郑好开口:“会不会是蘑菇的问题?”

    “我们昨天肯定都吃了蘑菇,对吧?有的蘑菇会致幻,也许是因为这个?”

    杨晓婉连忙道:“我也吃了蘑菇,可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也不一定,每个人对蘑菇毒性的耐受程度不一样。”李慕云摇摇头,“总之,我们今天不要吃蘑菇了,先看看有没有改善吧。”

    几人商量了片刻,便四散开来寻找关于女贵娘娘的传说,约定不久后再在这里见面。

    李慕云站在原地,半晌还是没能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往王二家走去。

    昨晚的哭声,真的是幻听吗?

    王二的死,真的是突发急病吗?

    她心脏像是挂了一个秤砣,坠着坠着往下落,随着她步步靠近,越发沉重。

    王二家的门紧闭着,除了王三进去过一回,村长进去过一回,再没人进入。怕吓到游客,村长出来后就关上了门,不叫人靠近。

    她看着门口慌乱的足迹,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随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回荡在耳畔。

    咚咚!

    她缓缓蹲下身子,颤抖着手拨开黄土。

    咚咚!

    指尖微微一掐,从里面扯出一根乌黑的长发来。

    咚咚!

    没有女人的王二家,却有一根女人的长发!

    而这根长发,像极了昨晚她在苏甜脊背后看到的那片浓密的黑发!

    “你在干什么!?”

    第98章 每年都有一个女孩要扮演女贵娘娘

    尧七七随意和几个村里人聊了聊女贵娘娘的事, 果然一个个儿都背了模板,只字不差,连语气的抑扬顿挫都一模一样。

    看来从村民嘴里,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她看向山头上的女贵娘娘庙, 心底盘算着要不要过去瞧瞧, 说不定有什么碑文记载。

    不过要徒步走过去, 少说也得一个小时,她定然来不及在约定碰头的时间赶回来了。

    正思索着,一个红裙小女孩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 一双套着皮鞋的脚扑棱得飞快,那两只PU皮的廉价皮鞋上裹满了黄土, 掀起一片尘埃。

    尧七七认出了她, 那不正是昨天她们进村的时候, 躲在墙后偷偷看来的女孩吗?

    她脑后的麻花辫儿绑得精致, 脖子上挂着的红绳穿着福袋, 套在脚上的袜子还绣着蕾丝边,可惜漫天的尘土飞扬, 弄脏了她这一身装束。

    她也认出了尧七七, 没有说话,只噔噔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巷口, 闯了进去。

    尧七七刚从那边过来,巷口里是死路,她不出来,定是在里面躲着了。

    “小……”话还没说出口, 远处跑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白色开襟背心, 扣子敞开, 露出里面黝黑的胸膛。他精瘦的身体上滚下晶莹的汗珠, 肋骨随着呼吸浮动,鼻翼一张一翕,跑得气喘吁吁。

    见了尧七七,他如看见了救星:“丫头!你瞧见一个小姑娘没有?八岁,这么高,红裙子,扎了个麻花辫!她往哪去了?”

    尧七七想起小女孩慌慌张张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撒了个谎:“没见啊……叔,那小姑娘是谁?您找她什么事儿?我要是瞧见了,帮您递个话。”

    “谢谢了!那是我闺女,叫天赐。今儿是给她量体定制女贵娘娘服的日子,她却跑个没影儿!人家裁缝娘还等着呢!唉!”

    男人急得焦头烂额,没时间跟尧七七多话,摆摆手:“丫头,你要瞧见我闺女了,叫她赶紧回家!这事儿可马虎不得!我先去那边找了,谢谢丫头啊!”

    说罢,男人便又趿拉着布鞋,在尘埃中跑开。

    等男人走远,尧七七这才转身,走向那死胡同的巷口。小姑娘果然在里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透着光,眼珠子咕噜一圈儿,笑了。

    “谢谢姐姐。”天赐拍拍裙子上的土,将脚上的皮鞋踢掉,化纤的白袜子就这样踩在地上,“我不想去裁缝娘家,裁缝娘吓人。”

    尧七七蹲下来,看了一眼她的脚踝。粗制滥造的皮鞋隔着袜子磨破了她的脚踝,跟腱处的血浸出来,黏糊糊的。

    “你流血了,来把袜子脱下来。我带你去洗一下伤口。”

    天赐乖顺地脱下袜子,却信手从地上抓了一把黄土,洒在了伤口上。

    磨破的皮还挂在上面,在鞋跟和血液的研磨下,已经烂得泥泞。黄土撒上去,侵入粉白的伤口,活着血水混成泥浆。

    光是看着就疼。

    “没事啦!”天赐笑嘻嘻站直身子,在地上跺了跺脚,“长发娘说,土地会保佑她的每一个孩子,受了伤用黄土敷敷就好啦!”

    她提着裙摆转了一圈儿,粗粝的黄土从她白嫩的脚趾缝儿里钻出,随着她的动作画了一个圆。

    尧七七知道这是农村特有的土方子,便将阻止的话咽了回去:“天赐,刚才那个人是你爸爸吗?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姐姐说,姐姐会帮你的。”

    天赐神态稚嫩,一双眼睛透着纯净,像是不染尘埃的两颗宝石,从里面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来。

    她盯着尧七七看了半晌,突然扑到她怀中,笑嘻嘻地抱住了她:“姐姐是好人!我跟姐姐说实话。”

    “那个是我爹,他要带我去裁缝娘那里做衣裳。裁缝娘还生我气呢,我不敢去,就跑了。”

    尧七七下意识搂住天赐的腰,将她圈在怀里,语气柔和:“裁缝娘为什么生你的气?”

    天赐瘪瘪嘴:“我不乖,我没听裁缝娘的话。”

    她眼巴巴看着尧七七:“姐姐,我马上要做一件特别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很害怕搞砸。”

    她没有细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只神情低落地搅动着手指:“我怕,我怕我辜负大家的期待了。”

    尧七七看出天赐不愿说出原委,便也没有追问。

    她只是耐心地揽着天赐,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天赐的眼睛,说:

    “姐姐家里是开武馆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都是学武术的,特别厉害。”

    “到了我这一辈,只有我一个独苗,为了继续包揽武术赛事,保持武馆的名望,我就必须去参加一个全国的武术比赛。”

    天赐一下子被这个故事吸引了:“武术!好厉害!是不是像电视里那样!”

    尧七七点点头:“对,就是那样。我可害怕了,因为我一点儿都不厉害。而且如果我输了,那些想学武术的就会觉得我们家武馆不厉害,不来我们家学了。”

    “我不光承载着家里人的希望,还承载着整个武馆所有学徒的希望。我太怕失败了。我觉得,这个比赛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我背负着所有人的命运。”

    天赐心里一颤,抿紧了小嘴。还不擅长掩藏情绪的年纪,将畏惧写在了脸上:“然后呢?”

    “比赛前一晚,我太害怕了,自己收拾了一个小书包,准备离家出走。刚走出门,我就看见了我一个小师妹。”

    “小师妹不知道我是去逃跑的,跑来给我送蛋糕,给我呐喊助威。”

    “我更慌了呀,这不更让我害怕输了吗?”

    “可是等打开蛋糕,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天赐想了想:“比赛加油?”

    尧七七摇头。

    “那,祝你成功?”

    尧七七还是摇头。

    天赐放弃了:“到底是什么呀?”

    尧七七神秘一笑:“上面写着,比赛开心。”

    “比赛开心?”天赐一愣,似乎不太明白。

    “因为我喜欢武术呀。如果不是害怕辜负大家的期望,我也想去参加比赛,我觉得比赛会让我开心,赢了输了都开心。”

    “但是那些必须赢的理由让我很沉重,所以才害怕比赛,才想要逃避比赛。”

    她看着天赐,一字一句清楚而缓慢地说: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果我即将要做的事是我自己想做的,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都想做这件事,那我就不祝自己成功,而是祝自己开心。”

    天赐像是猛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闪烁着晶莹的光,喃喃重复:“祝自己开心……”

    “对。”尧七七郑重点头,“祝自己开心。现在让你害怕的那件事,是不是你想做的呢?如果是的话,姐姐祝你做这件事开心。”

    “如果不是,你就可以不去做它,那还管什么成不成功呢?”

    天赐连忙说:“是我想做的事!”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追问:“那姐姐最后参加比赛了吗?赢了吗?”

    尧七七狡黠一笑:“姐姐当然去参加了呀!至于结果……你要是想知道,就做你想做的那件事吧。做完了再来问我,我才告诉你。”

    “啊?”天赐有些失望,但小脸儿红扑扑的,不过一瞬间,又迅速恢复精神,“好!那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我就来找姐姐问!”

    她笑嘻嘻地松开尧七七,将袜子塞进皮鞋,一手一只提着往巷子外跑去。

    跑了两步,她又顿住,转身跑了回来。

    “姐姐,这个送给你!”她一把将脖子上的护身符扯了下来,塞进尧七七手里,“这是长发娘给我做的护身符,可以保佑平安!”

    “姐姐,祝我开心!”

    尧七七笑着收下这份礼物,挥挥手目送她离开:“祝你开心!”

    待天赐跑远,尧七七方才柔和的笑容,飞扬的眉稍,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好像刚刚那个知心姐姐不存在一般,缓步走出这个死胡同。脚刚刚迈出,一个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你哄小孩儿还挺有一套的。”

    她抬头一瞧,只见郑好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拐角的砖瓦上,好整以暇地投来目光。看来是听了个全程。

    “嗯。”尧七七脸上全无对待天赐时的耐心和温柔,随口道,“家里开武馆,会有小孩子来上课。”

    郑好没有接话,看上去并不关心,转而望向天赐消失的方向:“你知道她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么?”

    不等尧七七询问,她便自己开口:“我刚打听到,天赐就是新的女贵娘娘转世。”

    每年的女贵娘娘祭典,都需要一个女孩来扮演女贵娘娘。全村的女孩子会参与抽签,用这种方式来获得女贵娘娘的“神谕”。

    他们认为,能抽中扮演女贵娘娘的签的,一定是女贵娘娘选中的人,也就是所谓的转世。

    “她要在祭典上扮演女贵娘娘。这个祭典对女贵村来说十分重要,女贵娘娘转世的地位也极其崇高,所以她有压力不奇怪。”

    尧七七不由得眼角一斜,余光扫过郑好。

    “哈。”郑好看见她的表情,笑出声来,“我跟你想的一样,我也以为女贵娘娘转世是要被杀,投河或者活埋什么的。”

    “但是不是的,只是在庙里以女贵娘娘的身份生活一年,有专门的人伺候,神仙日子。”

    “刚才她提到的那个裁缝娘,就是几十年前的女贵娘娘转世,这不活得好好儿的,还备受村里人尊敬。”

    郑好站直身子,走到尧七七身边,话锋一变:“但是她提到的那个长发娘,就有点问题了。”

    尧七七皱眉,示意她说下去。

    “那个长发娘,是王二的老婆。”郑好声音凉薄,说出的话如数九寒冬的冰,“她就死在我们来女贵村的前一天。”

    尧七七喉头一痒,将“长发娘”三个字在心里细细琢磨了片刻,缓缓看向手中的护身符。

    那是长发娘送给天赐的护身符。

    她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护身符的两张布皮儿,用力往两边一拉。

    呲啦。

    护身符被撕开。

    里面,赫然是一缕黑色的长发。

    粗长的,健康的,浓密的……

    昨晚将尧七七等人吓得魂飞魄散的,黑色的长发。

    第99章 王二的腹部高高隆起

    李慕云不动声色地将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指尖上, 顺势装做系鞋带,转头看来:“我鞋带开了,怎么了?”

    来人是一个中年妇女,脸上因为干燥的气候而起皮, 皮屑混着汗水贴在脸颊上, 看上去黑一块白一块的。

    女人打量了一眼李慕云的鞋, 似乎是在确定她在系鞋带,这才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啊丫头,王二家刚出了事儿, 村长不让人进入。”

    “农村人,讲究多, 这刚死了人的屋子, 不好进。尤其学生娃进去, 容易撞邪。”

    李慕云迅速系好鞋带, 将指尖上的头发揣进兜里, 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才笑着站起来:

    “我知道。我昨晚就在王三叔家住着, 知道这事儿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肯定不乱闯。”

    听李慕云这么说,女人叹了口气, 两手一拍:“谁说不是呢!好端端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唉。”

    “也是这房子邪了门,自打王二和他老婆住进去就……”

    她猛地顿住话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慕云的表情, 见她似乎没有听清, 这才放下心来, 还是劝:“丫头, 别在这房子周围转了。”

    “对了,你住在王三家?哎呀,这……他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哑巴娘又是个刁钻的,估计没法儿好好招待你了。”

    “是这,你往那边看。”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户人家,整个村庄唯一的红砖院墙,墨绿色的大铁门刷了新漆,亮堂堂的,“要是你觉得在王三家住的不舒心了,就来我家!”

    李慕云连连摆手,脸上泛红:“不了不了,我没钱。”

    女人乐了:“跟我还提什么钱!你去扫听扫听,谁不知道我春婶是村里最富裕的?我不靠游客赚钱,就是瞧你学生娃,有眼缘。”

    春婶笑着拍拍李慕云的肩膀,有些可惜地打量着,道:“这小丫头,身子骨这么瘦!你要是来婶家,婶给你炖大骨棒吃!”

    女人的热情并未在李慕云心里掀起什么波澜,她惯常多疑,不惮以恶意揣测他人。在她心中,一百个如春婶这样的热心人,不如一个早起往她和苏甜脚边泼洗脸水的哑巴娘真实。

    于是她警惕地拨开春婶的手,一边小心打量,一边故意拒绝:“不了婶,我在王三叔这儿住着,挺好的。”

    她心里暗下决心,但凡春婶脸色突变,或是强行拉着她回家,她就立刻高呼救命,让路过的游客都听见。

    却不料春婶讪讪放开了她,抖着手在自己衣服上抹了两把:“有汗哈?哈哈……”

    农村女人的手足无措被无限放大,脸上挂不住,眉宇间也流露出尴尬神色。

    她将两只汗涔涔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擦到汗珠儿被衣料吸干,擦到手心泛红,最后也没敢再往李慕云身上拍。

    “那你看,要是有啥事儿,就去家里找婶儿。”春婶干笑两声,“婶儿要去王二家帮着张罗一下了,王三指望不上,哑巴娘脾气大,估计是不情愿。”

    说着,她伸手推开了王二家的草门,一边往里迈一边道:“你要是想去婶家,直接来就行!婶子家有两个小闺女,比你小几岁,你们还能一起玩!”

    李慕云胡乱迎着,一面强行忽略心头的愧疚,一面紧盯着缓慢打开的门,往里面望去。

    春婶动作也算麻利,迅速钻进门去将门带上,可还是让李慕云瞥见了一丝端倪。

    那是什么?!

    她瞳孔骤缩,在缓缓闭合的草门前,不断回想刚刚看到的东西:

    院子里面,一张木板上盖着被单,被单下拱起一个囫囵的人形。

    那应当是死去的王二。

    那必然是死去的王二。

    可是……为什么那囫囵人形的腹部高高隆起,活像是怀了孕临产的女人呢!

    *

    “你确定你看到的?”尧七七也很震惊。

    王二昨晚上是去王三家吃了饭的,苏甜和李慕云都见过这人,是个精瘦精瘦的男人。

    再怎么,他的腹部也不可能一夜之间隆起如此之高,以至于被李慕云当成是临产的女人!

    “我确定!”李慕云几乎是要发抖了,“我太确定了!”

    她的神色已经慌张到了极点,冰凉的双手紧紧抓着尧七七,几乎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还有……我还看见了……”

    她双眼抬起,眼窝里的眼球胡乱颤动着,明明望向了尧七七,可瞳孔还是在不断变化,仿佛透过尧七七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我看过去的一瞬间,一条黑色的什么东西,迅速从王二的尸体上抽离,爬走了!”

    “与此同时,王二的肚子,跳了一下!”

    她头痛欲裂,一想到刚刚看到的东西,就忍不住战栗,身体的每一个鸡皮疙瘩都迅速膨胀起来,一阵一阵地发寒。

    明明盛夏灼日,她却冷得哆嗦。

    尧七七和苏甜都察觉到了李慕云的不对劲。春婶关门关的快,她理应只匆匆扫到一些。即便是王二的大肚子,也是要在匆忙中画一个问号的。

    怎么还能看到什么黑色的东西,什么跳跃的腹部?

    “你吃了多少蘑菇?”尧七七问。

    李慕云已经反应不过来了:“什么?”

    苏甜接过话头:“没吃多少!她昨晚上吓坏了,今早连早饭都没吃。昨天也就只吃了几口。”

    这么算来,李慕云应该是六人中吃蘑菇吃的最少的人,可她现在的表现明显比其他人更为严重。

    难道不是蘑菇的问题?

    尧七七沉思片刻,道:“李慕云,你今晚别住王三家了,这两天都离王家远一点。”

    苏甜大惊失色,喉咙滚了滚,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春婶说的撞邪,是真的?”

    哈。

    郑好又笑出声来,只淡淡瞥了苏甜一眼,又闭上了嘴。

    杨淑婉也撇撇嘴,嘲讽苏甜:“撞邪,我还请仙儿上身呢!什么封建迷信!”

    “那个……”一直被忽视的钱组长突然开口,脸色煞白,看上去和李慕云一样惊恐,“我可能知道那肚子是怎么回事了。”

    几人的目光迅速转到她脸上,尤其是李慕云,瞪得浑圆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狂跳的心脏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一起扯碎!

    钱组长吞口唾沫,一张嘴就忍不住哆嗦:“我、我去找了周边的孩子聊。起先说的也都大差不差,但毕竟是小孩,很快就说漏嘴了。”

    “王二不是单身汉,他有个老婆。他老婆一头长发,每天都要盘到脑后,不然散落着能到脚后跟。所以人们都叫她长发娘。”

    她闭了闭眼睛,艰难地将最后一句挤出来:“长发娘她,前天死了。”

    “死的时候……肚子里怀着一个即将临产的,女婴。”

    适时一阵风过,几人瞬间后脊梁发冷,头皮发麻,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即将临产的女婴。

    死去女人的长发。

    死状诡异的王二。

    这一切似乎都紧密相连,却如同一团已经打乱的毛线,叫人找不到头,无从梳理。

    尧七七将护身符里的长发取出,递给几人辨认。

    “没错!这就是我昨晚在苏甜背上看到的!”李慕云连忙摸自己的口袋,“我也捡到了一根,就在……”

    她摸了半晌,却不禁愣住了。

    头发不见了。

    她明明塞进兜里的。

    她确定她塞进了兜里……

    她确定吗?

    在她愣神的功夫,郑好和钱组长也确认,这就是昨晚她们看到的头发。

    也就是说,她们昨晚看到的,就是长发娘。

    死去的长发娘。

    “会不会……”钱组长抿抿嘴,脑子里浮现出她看过的所有民间传说,“长发娘会不会是王二杀的?她心有不甘,带着女儿来复仇了?”

    这个猜测叫杨晓婉脸色一变,她方才有多鄙夷苏甜,这会儿就有多害怕,却还强打着精神说:“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了!”

    说是这么说,可刚才这么多事情都对上了,很难不让人想到这方面去。听说农村老发生这种鬼啊神啊的事,难不成……

    “不管怎么说,今天谁也不要吃蘑菇,看看情况。”尧七七开口,将众人的思绪重新抓回来,“这样吧,李慕云和我换,我和苏甜住王三家。”

    “不行!”杨晓婉脸红脖子粗,刚抱上的大腿,怎么能放走,“你去了,我怎么办?你昨晚上还看见小慧头发后面有脸呢!”

    “你不是不信么?”钱组长看她一眼,“不是封建迷信,危言耸听么?”

    “钱焕娣,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

    “行了。”郑好轻飘飘打断两人,总算直起腰来,“我和李慕云换。”

    李慕云眼神飘忽,却还是看向了郑好,只是在眼神对上的一瞬间,脸色比刚才还白了几分。

    旁人不知道,她却清晰瞧见,郑好微微勾起的唇角,和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耳朵嗡嗡作响,一个缠绵的哭声陡然从耳边响起:

    “她杀了你。”

    “她还要杀其他人。”

    “把头发给她,把头发给她吧。”

    李慕云脑子晕晕乎乎,手不自觉插进兜里,浑身一颤。

    刚刚死活找不见的那根头发,正静静躺在口袋里最显眼的地方,手刚伸进去就碰到了。

    她心底的恐惧和混乱如龙卷风一样喧嚣,将她的理智搅碎成渣,随着狂风骤雨一起沦为烂泥。

    眩晕中,她踉跄一步,倒在了郑好身边。郑好下意识将她扶起,两人对视一眼,又是晕眩。

    “谢、谢谢。”李慕云从郑好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色,她迅速直起身子,在苏甜的搀扶下站稳。

    只是四处乱飘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郑好的衣袖。

    那里,多了一根漆黑的长发。

    第100章 这不是我的头发……

    傍晚, 各家各户的厨房都响起锅碗碰撞声,呲啦啦的油爆香调料,裹挟着菜肴香气的炊烟挤进烟囱,化作农村独有的云烟。

    钱组长局促不安地坐在座位上, 搁在大腿上的手不断搅动着裤腿, 眼神担忧地看向李慕云:“你没事吧?”

    自从几人分开, 李慕云就丢了魂儿一般,浑浑噩噩的,双眼空洞无神, 眼神飘忽,偶尔如看见了什么一样, 猛地定格一瞬。

    可她望向的地方, 往往什么都没有。

    “没事。”李慕云好似从梦中惊醒, 摇了摇头, “抱歉, 我精神状态很差。”

    那根头发虽然已经被郑好带走,但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离开她, 反而缠绕进了她的心里, 一点点将心脏裹住,越勒越紧。

    钱组长叹口气, 揉了揉身边翘脚的狗剩的脑袋,羡慕地说:“咱们要是男孩就好了。”

    “我看书里说过,男孩阳气重,女孩全是阴气。咱六个阴气聚到一起, 很容易撞鬼的!”

    李慕云心底升起烦躁, 一拍桌子:“你就这么不喜欢女生?为什么无论什么角度, 你都能扯到这上面, 然后捧男人踩女人?”

    钱组长吓了一跳,坐在椅子上弹起又落下,缩了缩脖子。

    “我知道你可能是受原生家庭影响,但是你看看你现在在哪里?女贵村!这里可是以女性为尊的!你还不懂?”

    李慕云脾气上来,头疼得更厉害,一把取下别着头发的簪子,揉着头皮,喘着粗气。

    “这也就是偶然而已……”钱组长瘪瘪嘴,手中摆弄着桌上的筷子,声音小小,“男人生下来就比女人力气大,能做的事就比女人多。”

    “哪个家里不需要男人传宗接代?哪个家里不是男人是顶梁柱?女人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当个贤妻良母,除了肚子能生孩子,还有什么用?”

    李慕云抬起头,犀利的眼神从散落的长发间射出,如锋利的匕首,直冲钱组长而来:“你觉得你妈也没用?你觉得你以后也没用?我们几个人,在你眼里,就只有生孩子当保姆的份儿?”

    钱组长没有去看李慕云,却还是被她的眼神刺得皮肤生疼:“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我妈自己说的。”

    “我要是个男孩,我妈就不用费尽心思这么多年吃中药、找偏方、做穿刺取卵了。她现在在我爸家抬不起头,在她自己家也抬不起头。”

    她盯着桌上的小碗,眼神将粗搪瓷的碗沿沿儿描绘了一遍又一遍。说出来的话难听至极,可她自己却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中透露出一分委屈和犹疑。

    李慕云的厌恶和烦躁到了极点,忍无可忍,起身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啪一声巨响:

    “真叫人恶心!”

    说罢,她紧紧攥着簪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任凭铁头叔和钱组长如何呼喊,她也绝不停留。

    也许是因为王二家的事多少有些晦气,今天村里的游客又少了几成。

    这个点的村庄比昨天还要安静,除了各家各户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外,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李慕云披头散发走在路上,灼热的空气让她呼吸不畅,乌黑的长发被汗水浸透,一片片贴在了额头、脸颊和脖颈。

    好热,怎么会这么热?太阳都落山了,温度却始终不变。

    她热得反应迟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一步一步向前走,脚下拖沓,蹭在黄土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等她回过神来时,却惊悚地发觉,自己竟一路来到了王二家门口。

    王二家的草门上贴了黄纸,门上的红绳也系得紧实。看来春婶已经回家吃饭了,这个点,里面应当也无人看守。

    天气太热,王二的尸体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腐烂,以至于李慕云站在门口,就能闻到尸体的恶臭。

    那气味和下水道、垃圾堆或是号称臭死人不偿命的食物完全不同,这种气味攻击性极强,即便是你捂着鼻子,也能从缝隙中钻进去,打一个措手不及。

    李慕云只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那股臭味就浸透了她的衣裳,从细密的针脚中钻入,将每一根细丝都紧紧包裹。

    味道太过浓烈,李慕云连连后退,一连退到十几米远才停下来。

    可是气味还在。

    如同动画片里笼罩在卡通角色头上的蓝黑色云雾一样,李慕云现在觉得,自己身上也一定笼罩着那象征臭味的蓝黑色云雾。

    她挥手散味,从掌心传来的风扑面而来,那味道非但没有散开,反而更浓重了。

    怎么回事儿?

    她抽抽鼻子,闻了闻衣服,是有点味,但没那么夸张。

    难道是风把王二的臭味吹来了?

    也不对,现在根本没有风啊。

    李慕云心底里的烦躁越来越重,一股恨意包裹着愤怒油然而生,叫她一面想哭,一面想撕碎身上的衣服。

    臭味还在,她已经没有扇风了,臭味还是浓烈。

    “啊!”她泄愤似的大叫一声,暴躁地扯了一下头发,想用疼痛来让自己冷静。

    等等,头发……

    她脸色一僵,紧抓着头发往自己鼻子下面凑去。

    呕!

    她猛地弯腰,将胃里翻腾的酸水全吐了出来。

    她的头发上,正散发着浓郁的尸臭!

    这臭味比王二家门口还要浓烈,远不是衣服上沾染上的那一星半点可以相比!

    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盘旋,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出现:

    这臭味不是沾染上的……而是本来就有的!

    她连嘴都顾不上擦,紧紧扯着手中的头发,细细看去。

    乌黑,粗长,坚韧,随便抓一把都是可以高价收购的发质。

    她的发质真的那么好吗?

    她的头发真的这么长吗?

    自己头上的头发……真的是自己的吗?

    “李慕云!”

    尧七七的厉喝声打断了李慕云的思路,她茫然地抓着两把长发,转过头来。

    尧七七倒吸一口冷气,身后的苏甜也大惊失色,抖着嘴唇不敢说话。

    “李慕云,你怎么样?”尧七七抑制住心底里的冲动,努力放缓步伐,哄小孩一样缓慢而沉稳地说,“你发现什么了吗?可以告诉我吗?”

    “七七……苏甜……我……”李慕云歪了歪脑袋,眼睛眨了眨,迟钝着开口,“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好臭。”

    她将紧握着的双手递上前来,递给正在缓缓靠近的尧七七,一字一顿:“好臭。你闻闻,这不是我的头发。”

    苏甜双手捂住嘴,强忍着没让哭腔从指缝中泄漏出来,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李慕云的手。

    她两只手分别抓着一把长发,乌黑的健康的长发,自然垂落着的长发——

    连着两块头皮的长发。

    李慕云的头上已经斑驳,地上散落着的长发全都带着头皮,被她生生从头上扯下。

    她的手上、脸上全是血,撕裂的破碎的头皮绽开红的黄的液体,打湿了头发。

    血液和脓水交错融合,黄色的脂肪有的被扯下,皮下组织清晰可见,上面的皮膜泛着光。

    “你闻闻!”李慕云焦急地走来两步,泪花子闪烁,“这不是我的头发,这不是我的头发!”

    尧七七点头,一把抓住她的手,闻了闻她手里的头发。

    没有什么臭味,只有血腥的铁锈味,混着洗发水的清香,叫人胃里一阵翻滚。

    她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柔声道:“你手里的不是你的头发,你头上的才是呀。来,我们把它扔了,就不臭了。”

    她慢慢牵引着李慕云的手,让她僵硬的冰冷的手一点点展开,将手中紧攥着的头发丢在地上。

    “好了,我们把臭的头发丢掉了,就不臭了,对不对?”尧七七一字一顿,调动脸上颤动的肌肉,保持微笑,“来,我们回家洗手,洗了手就没有臭味了。”

    李慕云痴愣愣地看着她,被她牵着手慢慢往前走去。

    尧七七给苏甜使了个眼色,苏甜连忙点头,一溜烟儿跑去王三家,叫王三两口子别声张,怕惊到李慕云。

    尧七七带着李慕云慢慢走,如稚儿学步,每一步都走得稳健又缓慢。

    王三家大门打开,苏甜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将两人迎了进去。

    王三见了李慕云这副样子,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忙不迭跑去烧水,将毛巾洗了一遍又一遍。

    哑巴娘黑着的脸微微凝固,显然是刚才还不相信苏甜的话,现在才震惊得无以复加,半晌动弹不得。

    尧七七拉着李慕云走进卧室,余光隐约瞧见哑巴娘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不真切。

    李慕云被尧七七和苏甜拉着躺在床上,她空洞的眼睛痴痴望着天花板,嘴里嗫嚅着低声道:“那不是我的头发,那不是我的头发……”

    “对,你的头发在你头上长着呢,不是你的头发的都已经扔掉了。”尧七七轻声哄着,“你闭上眼,睡一觉,等醒来了,就没有别人的头发了。”

    “没有别人的头发了,没有别人的头发了……”李慕云闭上眼,迷迷糊糊地呢喃着,放缓了呼吸。

    过了好一阵儿,哑巴娘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她站在门口,瞥了一眼李慕云。苏甜连忙打手势,示意李慕云已经睡着了。

    哑巴娘脸色一如既往地冷漠,进门将水盆搁在桌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水盆边上,便转身离开了。

    李慕云沉沉睡着,任凭尧七七和苏甜给她擦脸上药,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动弹一下。

    良久,两人满身是汗地瘫坐在椅子上,连长舒一口气都不敢,生怕吵醒了李慕云。

    直到这时候,她们才总算有了时间去恐惧,让那股令人窒息的惊恐扼住自己的喉咙。

    正是这时,王三将门推开,也不进来,只露出半个脑袋,冲两人悄声道:“睡了吗?”

    尧七七点头:“睡了。”

    “你们来一下。”王三面色阴沉,语气也透着一股子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我们商量一下,驱邪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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