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胤祄开始发低烧, 伤口有些发炎。
徐香宁紧张到不行,尤其是看到太医把伤口周边溃烂的皮肤一点点切掉时,她怕再继续下去,这伤口就严重感染, 这古代连高浓度酒精都没有, 无法消毒,更没有什么破伤风针跟抗生素, 一半靠药物, 另一半靠运气。
胤祄发烧这几日,她无时无刻都在焦虑, 就怕胤祄从低烧变成高烧,再到最后意识不清,他低烧的时候,整个人都浑身无力,还会呓语。
皇上每日都给太医们施加压力,治不好就通通处死。
她听说是十三阿哥胤祥为了皇位而选择派人刺杀太子, 觉得太子阻碍他坐上帝位,负责刺杀的人之一是胤祥的哈哈珠子, 从小跟胤祥一起长大, 而另外四个人都跟十三阿哥有着关系, 其中一个是十三阿哥胤祥侧福晋娘家的远方表亲,那人箭术了得, 箭术能百步穿杨, 曾经是一名武进士。
她觉得十三阿哥绝对不可能去刺杀太子,一来他与四阿哥原本都是附随太子, 算是太子党,他与太子关系也没有恶劣到要杀掉太子的程度, 历史上的十三阿哥没有要争夺帝位,前期他跟四阿哥附随太子,太子被废后,十三阿哥是选择跟随四阿哥。
她从洪公公那里打听到是十三阿哥的哈哈珠子原本指使的人是四阿哥,是四阿哥要刺杀太子,残害手足,这样一看,是十三阿哥顶罪了,又或者是四阿哥跟十三阿哥都被陷害一次。
而胤祄等人都是被牵连,被殃及池鱼的那几条鱼,若是胤祄不跟着太子去狩猎,或许他就不会受伤,那些人真正想杀的人不是他。
发生了这事,皇上已经准备启程回京,没什么心思围猎,并下令将整个围场戒严,再让京郊的五百护军过来守卫,不过因为胤祄他们受伤,行车的时候太过颠簸,不宜长途跋涉,于是回京的日子才往后延。
徐香宁从她的营帐那边过来胤祄的营帐这边时,碰到太子胤礽刚从胤祄的营帐内出来,太子行完礼后,她刚准备越过他进帐内,手忽然被抓住,抓一下就松开,她因此疑惑地抬头,脚步顿住,看向太子。
“徐妃娘娘,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对我如何戒备?”
“太子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徐妃娘娘,我不是三岁小孩,你对我的戒备很明显,从第一次见面,你便是如此,我准备带胤祄去狩猎时,娘娘似乎也很不开心,娘娘,你是不想让胤祄跟我走太近吗?”
“太子多虑了。”
胤礽凑近,眼神阴鸷地盯着她。
“真的是我多虑了吗?徐妃娘娘,我是太子,是储君,别人第一次见到我,都是想巴结我,唯独徐妃娘娘,你对我防备得很,娘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本宫一个后宫女子能知道什么?”
“本太子觉得娘娘知道什么,你的眼神,你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告诉我你知道什么。”胤礽沉声道,盯着徐妃的脸,徐妃对他的戒备并不是因为她是宫妃要跟他避嫌,而是……
“你是不是觉得本太子不会登上那个位置?你好似提前知道本太子不会登上帝位,所以你对本太子从来没有巴结,你从来不认为我会当上皇帝是不是?”
徐香宁轻皱眉头,太子的敏锐超乎她想象,她晓得历史,知道他不会登基,她见到四阿哥胤禛时可能会不自觉带上一点恭敬,毕竟这是未来的皇帝,她的后半生还有可能在胤禛的手底下过活,还有胤祄就更不用说,他人生的几十年可能都要在四阿哥的手底下讨生活,而对太子,她或许不知不觉中少了那一份恭敬,正是因为她知道他不可能坐上帝位。
她自认她对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有礼对待,但没想到太子这么敏锐地察觉出来,还能猜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可能是人的表情或多或少还是流露出内心的想法,没法做到完全掩饰。
太子一向不是愚笨之人。
是她太过掉以轻心了。
“太子,你是太子,是储君,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你才是储君,你才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本宫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太子,你真的多虑了,胤祄年纪小,骑术不精,箭术不精,本宫只是担心他出事而已,这是为人母的本能,做额娘的难免会担心自己的孩子,无论他和谁在一起。”
徐香宁此刻只能否认。
“你没有吗?本太子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就是不知娘娘是看中谁登上那个位置?”
“太子,如若没什么事,本宫想进去看看胤祄。”
胤礽勾勾唇角,划过一抹讽刺,“徐妃,不管你看不看中本太子,本太子都会是那个最终登基的人。”
“是,太子说得对。”
徐香宁也不想跟太子过多纠缠,跟他点点头就转身进营帐。
胤祄还在烧着,这古代没有体温计,也不知道烧到几度,不过今日胤祄说话有力不少,意识也清晰。
徐香宁看着他喝退烧药,也看着太医给他查看伤口。
两个伤口因为被箭射进去,拔出来带出来一部分肉,等于是有两个窟窿口,这窟窿口没有要愈合的打算,而是开始流脓,掺着血那一种,又黑又红,尤其是腿上的伤口骨头要重新长,胤祄都不能下来走路。
“额娘,你别看了。”
“没事,没什么是额娘不能看的,你要快快好起来才是。”晓得胤祄是怕她看到伤口更加担忧,徐香宁冲着他笑了笑。
“放心吧,我一定会好起来的,额娘,你帮我去看看胤礼,胤禄他们,他们也受伤了,他们的额娘都不在。”
徐香宁昨日已经跟他说过胤礼与胤禄的伤情,不过他昨日烧得迷糊,怕是不记得她说过的话,她只好又重复一遍,说他们也在养伤,不过伤口不严重,再过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行。”
“好啦,闭眼歇息吧,额娘在这里守着你。”
……
过了七日,胤祄的伤才开始有好转,人也退烧了,他们准备启程回京,胤祄的二驱马车换成三驱马车,车厢内宽阔不少,行驶过程中也尽量平稳,在路上走了四天才回到京城。
十三阿哥被押回京城后又很快被囚禁在他京城的府邸,跟三阿哥一样,府邸里面的人不得进出,有人看管。
胤祄的伤也逐渐好起来,徐香宁总算是松口气,历史上的胤祄早死在八岁,可能是因为这样,还活着的胤祄才这么多灾多难,好像是在跟死神争抢存活的时间。
太子被刺杀,虽然是未遂,但也等于将皇位的争夺直接摆在明面上。
朝堂上弹劾皇子的奏折变多,皇上也很头疼,目前就是各个皇子都在找彼此的错处,让底下的官员去弹劾,徐香宁被皇上叫过去替他磨墨,她顺手看了几眼那些折子,基本上每个候选人都被人参了好几遍,那些阿哥的姻亲才有的亲戚犯的事都拿上来说。
她觉得大概皇上也没想到复立太子后,没能将夺嫡的火熄灭,反而愈演愈烈,都已经到兄弟残杀的地步。
可目前皇上也没有解决办法,他不死,这种局面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胤祄的腿走路还是有点问题,还没完全痊愈,骨头在慢慢愈合,他才刚恢复,皇上那边就传来坏消息,皇上摔了一跤,将脑袋磕破了,据说膝盖也受伤了。
徐香宁过去探望。
皇上的脑门上的确绑着纱布。
“怎么摔的?”
“朕被绊了一下,头往前栽就磕到了。”
“被什么绊了?”
皇上不说话了,跟她大眼瞪小眼,她也就没问下去,估计是年纪大了,站不稳人摔倒了,老人家平衡力不是很好。
“皇上还能走路吗?”
她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他的腿比胤祄的腿要严重一些,里面有东西固定着,外面缠着厚厚的纱布。
“不能。”康熙也没想到自己走路都摔倒,是一时不察被虚绊了一下,结果不仅是磕到头,也把腿扭到了,目前是走不了路,他那些儿子跟嫔妃已经探望过一回,徐氏来得比较迟的。
他还是老了,平日里他看太后都慢慢地走路,他先前没法想象自己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不说健步如飞,至少能稳步走路,以前还觉得不会轮到他,没成想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康熙看了看眼含担忧的徐氏,他只会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
“朕以后走不动路了,你会不会嫌弃朕?”
“疼不疼?”
“疼。”不仅额头疼,腿也疼,就好像是被一千根针同时扎进肉里面,密密麻麻的疼意时不时袭来,康熙忍不住对着徐氏倾述,“很疼,那群太医没用,给朕敷的麻药草不管用。”
“那怎么办?”
“把他们处死。”
徐香宁难得白他一眼,“太医也不是万能的,别动不动就处死,到时候没人过来给你治病了。”
“那朕就活该得忍着痛?”
“谁让你摔倒了。”
“又不是朕想摔倒的,胤祄怎么样了?”
“他已经快好了,没有大碍了,你们父子两就不能让我省省心,我刚操心完一个,又要操心另一个。”
康熙难得笑了笑,摸了摸徐氏的脸,“没办法,许是你前世做了什么亏心事对不起我们两,我们这辈子来讨债。”
闲聊结束后,徐香宁帮皇上看折子,帮着他批阅。
这大清的皇帝也不是好干的,每日都有折子,一般的折子也就算了,还有一些密折,加急的折子,人受伤了,折子还是要批阅。
一直到傍晚,皇上腿脚不便,是在床上用膳,徐香宁亲自喂他,用过晚膳后,她还得帮皇上擦身。
她尽到嫔妃的责任,一般嫔妃都没她这么尽职尽责。
晚上,皇上都伤成这样了,她本不想跟皇上睡同一张床,怕自己不小心翻身压到他受伤的腿,不过皇上不同意,一定要跟她跟他同睡,说是床榻够大够宽,不会压到他的。
她也就随他了。
因为胤祄的伤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不过她总归要看着他完全好才放心,所以她有时候也会过去阿哥所那边看胤祄,而皇上这边有的是伺候的人,她每天只在乾清宫只待一两个时辰,主要是帮皇上看折子批阅折子,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长春宫。
十一月二日,她过来时见到皇上在抽烟,古代那种旱烟,烟杆是金子制的,上面有着金龙的浮雕,一个太医说皇上的腿伤一直疼痛难忍,抽烟能缓解这种疼痛,皇上抽烟的时候也的确神情舒缓。
“先前老是看祖母抽,朕还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几日一抽发现这是好东西。”
皇上边抽边说。
烟雾缭绕的,还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徐香宁嫌弃地挥挥手,挥去烟雾,“皇上,你也别抽多了,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不是老人家恢复速度比较慢,腿伤的确难忍,徐香宁觉得没必要抽这东西,它若是能缓解痛意,多半是因为这玩意本来就有麻痹人的作用,怪不得叫麻.烟,她觉得这麻.烟更像是镇痛剂之类的东西,抽多了会让人上瘾。
听说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她就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你不懂,它能让朕不那么痛,朕这腿实在疼得厉害。”
“真那么疼?”
“当然。”
“那你抽几天就够了,几天后,你的腿也不会疼了,不需要抽这东西。”
“嗯。”
“娘娘,你还要照顾十八阿哥,每日这样奔波是真的辛苦,皇上他已经能自己看折子,娘娘其实不用每天都过来,明日几个阿哥要过来看皇上,可能需要娘娘回避。”梁九功轻声道。
“本宫知道了,明日不会过来,梁公公,你盯着点皇上,别让他抽那么多麻.烟,免得他睡不着觉。”
“奴才知道的。”
徐香宁在乾清宫待一会儿便离开了。
春喜这两日也有些发烧,徐香宁也过来看春喜。
就这样忙东忙西过了三天,她没过去乾清宫,想着皇上那边有太医们跟乾清宫的奴才照顾,她不用天天过去,等她再过去时,梁九功守在门外,迎上来跟她说皇上正在接见大臣,应是不方便见她。
“皇上的腿好了吗?”
“还是老样子。”
“额头上的伤呢?”
“额头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了,娘娘不用担心。”
因皇上在忙公务,徐香宁也就没有在殿外等,直接回去了,还没走出乾清宫就看到宜妃跟翠玉走过来,翠玉提着食盒。
“妹妹过来看皇上?”
“是。”
“本宫过来给皇上送一份鸽子汤。”
“娘娘过去吧,妹妹先回去了。”
徐香宁跟宜妃点点头就往前走,皇上没空见人,不过这补汤应该可以收下,她见今日难得有阳光,风也不大,她过去溪春园那边喂喂金鱼。
“奴婢看小格格今日起来眼睛都肿了,说是哭肿了。”静竹一边往鱼池里抛馒头碎,一边说道。
徐香宁今早也看到其其格的眼睛,她笑道:“她的鹦鹉死了,她估计伤心得厉害。”
养了好几年的鹦鹉死了,小豆丁昨夜哭了很久,不过小鹦鹉能活好几年也算是十分幸运,死的时候在鹦鹉界里是高龄,胤祄的鹦鹉在前两年就死了,比她还养得晚,那只小鹦鹉都变成老鹦鹉,飞都飞不动了,死是早晚的事,也亏内务府养鸟的小江子悉心照顾多年,鹦鹉才能活这么久,若是只让其其格一个人照顾,说不定还活不了这么久。
“我们家小格格心善,跟娘娘一样心善。”
“嘴甜,你今日嘴巴抹了蜜了吧。”
静竹轻笑。
两人悠闲地喂鱼。
等回到长春宫时发现宜妃在她们的院子里,见到她们就站起来,神情有些担忧,“徐妃……”
“姐姐,这是怎么了?”
宜妃不是刚从皇上那回来嘛,徐香宁不明所以。
“徐妃,本宫觉得皇上有点不对劲,本宫刚刚进乾清宫看皇上,给皇上送鸽子汤,皇上召见本宫了,只是本宫瞧着皇上气色不是很好。”
皇上受伤,她原本想给皇上送鸽子汤,不过梁公公说皇上在忙,于是她等了一会,皇上还是接见她了,不过她一进去看到皇上觉得皇上气色不好。
“皇上受伤了,气色不好不是正常的吗?”
宜妃摇头:“徐妃,这个本宫自然知道,不过受伤归受伤,但皇上气色太差了,而且本宫看皇上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目光浑浊,总之本宫觉得不对劲,本宫过来想问问你,你前几日去看皇上时,皇上是否也是这样?”
“皇上前几日看起来还行,宜妃过去的时候,皇上是否在抽烟?”
“是,徐妃怎么晓得,皇上何时学会抽烟的,先前孝庄文皇后也抽这种烟,说是止痛的,皇上真伤那么重?本宫见皇上额头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为何还需要抽这种烟止痛,是不是皇上的腿伤得很严重?”
宜妃前两次过去探望时没见到皇上的腿,毕竟被包着,只知道皇上目前是走不了路,不过她今日过去一看,发现皇上的伤虽然在腿上,但感觉整个人都萎靡不少。
“可能是有点严重,我明日再过去看看。”
“本宫明日与你一起吧。”
宜妃是真担心皇上,皇上那样子,她真怕皇上就这样过去了。
“好,明日巳时正,妹妹在乾清宫宫门口等姐姐。”
“嗯,本宫知道了,那本宫先回去了。”
……
第二天,巳时正,徐香宁到的时候发现宜妃早到了。
“皇上今日不上朝,这会儿也没召见大臣,应该会接见我们。”
宜妃牵着她的手进去。
今日是洪宝全当差。
“两位娘娘,可是过来看皇上?奴才这就去进去通传。”
宜妃点点头,让洪公公赶紧进去。
过一会儿,洪公公就出来领着她们进去。
徐香宁以为宜妃夸张化了,可她今日乍一看皇上也觉得皇上气色不好,原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今日再一看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进入七旬老人的行列,明明几日前看着还可以,更别说他此时坐在床上,更像是瘫痪老人。
这殿内也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是那些麻.烟的味道。
“两位爱妃怎么一起过来了?”
“过来看看皇上,皇上这两日可好一些?”徐香宁问了一句。
“朕一切都好,两位爱妃不用担心,朕过一会儿还要见太子,两位爱妃不宜久留。”
宜妃握了握她手腕。
徐香宁看了看皇上,接着回道:“是,我们只是过来看皇上一眼,皇上看着气色不错,我们就放心了,没什么事,臣妾跟宜妃先走了,不在这里打扰皇上。”
等她们走出内殿,宜妃就忍不住说:“徐妃,皇上那样子看着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本宫怎么觉得皇上苍老不少。”
“皇上受伤,难免憔悴一些,宜妃不用担心,我们回去吧。”
听徐妃这么说,宜妃也就没怀疑什么,许是皇上真的因为受伤气色才这么差。
徐香宁先把宜妃送回承乾宫,她自己没有回长春宫,而是折返回乾清宫,洪宝全见她折返回来有点讶异。
“娘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洪公公,你过来。”
徐香宁跟洪宝全过去一边说话,应该说是问话,她问洪公公皇上一日要抽多少杆烟。
“本宫要你如实回答,如有虚言,本宫会让皇上将你处死。”
她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意识到她怎么也变得跟皇上一样,把处死放在嘴边,虽然她不是真的要处死洪公公,可她不知不觉中竟然也有一种上位者的倨傲,果然当得宠的嫔妃这么多年,不好的习性也染上了。
“娘娘,奴才不敢说谎,皇上这几日天天抽烟,几乎是每个半个时辰抽一杆,奴才劝说了,皇上没有听,太医也说了这能止痛,奴才没敢继续劝说,奴才觉得……”洪宝全有些犹豫,“娘娘,奴才觉得这麻.烟不好,皇上抽得太多,反而对身子不好,可是奴才的话,皇上不听,娘娘,你得劝劝皇上,只有你的话,皇上会听。”
“这东西是哪个太医让皇上抽的?”
“是陈太医。”
“你去把穆察太监跟王太医叫过来,皇上在接见太子吗?”
“没有,太子还要过一会儿才过来。”
徐香宁跟洪宝全说完直接进乾清宫,皇上正坐在床上看折子,不过一旁的文露替皇上拿着烟杆,皇上时不时凑上去抽一口,那折子感觉过去半天都不见翻动一页。
“皇上……”她喊了一声。
皇上看过来时目光很浑浊,一看就是意识已经飘忽了。
她示意其他人都下去。
“皇上,这东西,你不能再抽了,腿伤再痛,你都不能再抽。”
皇上缓了一会才问她说什么,徐香宁估计他此时不一定能听进去她的话,她把折子拿走,“皇上,你躺下休息吧,你累了。”
“是,是朕累了。”
皇上听从她的话躺下去,她让他闭眼,他就闭眼了,过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太子过来时,皇上还在睡觉,他直接进来。
“徐妃,本太子要见皇阿玛,我与皇阿玛约好了时辰。”
“皇上正在歇息,太子明日再来吧。”
“你让我进去看一眼。”
徐香宁没有拦他,让他直接进皇上的寝殿,见到皇上真的在歇息,太子最后还是离开了,神情有些不满。
不过皇上睡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
“徐妃……”
“朕有些口渴。”
徐香宁示意文露去倒水,她看着皇上喝完一杯水,似乎还有点口渴,她让文露多倒一杯。
“徐妃,朕睡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
“徐妃,朕的腿又开始痛了,朕想要抽烟,把烟杆拿过来。”
徐香宁示意文露去把穆察太医请进来,“皇上,臣妾为你请了太医,你先让太医看看。”
穆察太医进来替皇上诊脉后说皇上脉象还算平稳。
徐香宁凝眉,冷冷地盯着穆察太医,“穆察太医,本宫没记错的话,你这太医院使的位置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敢问你到底是忠的是哪个君?你,你上前给皇上把脉。”
她示意穆察太医后面的吏目上前给皇上把脉。
吏目也属太医,不过属官职的末流,平日没什么机会给皇上,后宫嫔妃看诊把脉,大多是跟在太医后面替太医提药箱,太医在缝制伤口时给太医递剪子,只配给底下的奴才宫女看诊。
吏目上前给皇上把脉,把了很久。
康熙睡一觉后意识也稍微回来一点,他知道徐氏肯定不会害她,她是唯一不会害他的人,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原因。
“快说,皇上的脉象如何?”
“皇上……皇上……”吏目结巴,“皇上的脉象虚浮,缓而无力。”
“那皇上的气色如何?”
“皇上气色……气色发黄阴沉,眼部淤血明显,皇上这是气虚之症。”
“穆察太医,是他说得对还是你说得对?是他的医术精湛还是你的医术精湛?”
穆察太医扑通一声跪下来,“微臣可以再把一次。”
“好,你再上前替皇上把脉。”
明明是十一月的天,可穆察太医整个人都在发汗,他颤颤巍巍地替皇上再次把脉,这次把脉把得久一些,他把完后才说皇上的脉象的确虚浮无力。
“那你刚才还说皇上的脉象平稳?”
穆察太医不知怎么回话了,冷汗直冒。
“是微臣错了,是微臣刚才粗心了,还请皇上恕罪。”
“朕是伤在腿上,为何脉象会变成这样,穆察.成临,朕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若说得不对,你这颗脑袋就不要了。”
“皇上……皇上……”穆察太医比吏目还要结巴,“皇上这几日抽的麻.烟过多才导致脉象虚浮。”
“麻.烟不是止痛的吗?你们不是跟朕说这麻.烟能止痛?”
“皇上,麻.烟的确能止痛,能让人麻痹,可是它……也有坏处,它会让人上瘾,它会掏空人的身体,让人变得虚弱无力,长此以往,人不是因病而死,而是因它而死,它治标不治本,只是短暂将人麻痹而已,它对伤口并无益处。”
“它是毒药,慢慢腐蚀人的毒药,并非解药,皇上,穆察太医说得对,这东西只能缓解一时疼痛,对伤口没有益处,不能让伤口痊愈,一旦上瘾后,皇上,你就离不开它了,它会让人加速死亡!”
徐香宁在一旁补充道。
“徐妃说得对吗?”
“皇上……”穆察太医不敢回答。
康熙目光锐利地看着跪在底下的人,他都不知道这群太医是想要他的命,是巴不得他早死,怪不得他这几天越抽越想抽,抽完后觉得舒服,可是清醒过来觉得身子虚空无力。
“是谁指使你们的?”
“皇上,微臣有罪,皇上先前说疼痛不已,陈太医说这麻.烟能让人不那么疼痛,微臣想着麻.烟让皇上能缓解疼痛,等腿伤好了,皇上自然不需要这麻.烟,微臣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微臣并非有意谋害皇上。”
“你以为朕会信你说的话?朕说疼痛不已,你们却暗地里想要朕的命,如果你不说是谁指使你们,朕会立即将你处死,你的家人通通在午门问斩。”
“皇上,微臣不知道是谁,微臣是听陈太医的话,微臣只是想让皇上不那么痛。”
“洪宝全,去把陈太医带过来,穆察太医先拉去慎刑司用刑,让他说出幕后指使者!”
“是。”
穆察太医被四名侍卫架出去。
康熙只是愤怒地说完几句话也已经感觉到疲惫,这麻.烟还真是会害人,他还以为是好东西。
陈太医被带过来,同样什么都不肯说,他让人拉下去用刑,同时把这几日给他看诊把脉的其它太医一同拉去慎刑司,先在慎刑司用刑,后关进宗人府,等着他们吐出幕后主使者。
他还没来得及感谢徐氏,先处理这件事,把事情处理完后再跟徐氏好好道谢,她再一次救了他的命。
康熙不再抽麻.烟,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他极其想念烟的滋味,怪不得他们说会上瘾,他都开始有点上瘾,若不是徐氏察觉,他再抽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戒不掉了。
腿伤倒是不疼,不过他戒烟后觉得有什么在啃咬他的心,让他恨不得又重新抽那玩意,原来上瘾是这种感觉。
过了三日,终于有人开口了。
竟然又是太子,康熙知道是太子在幕后指使,并不意外,这逆子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上一次是在他重病时让太医给他一些不对症,加重他病情的药,想要害死他,这一次又想要他早点死。
他就盼着他早点死,就这么等不及了。
真的是弑父的逆子!
尽管不意外,康熙还是气到吐了一口血,身子更虚了,腿伤未好,这回又直接气病了,他把徐氏召过来,让徐氏在乾清宫住下照顾他。
“朕只信得过你,其他人,朕都不相信。”
“皇上,你先养病,把药喝了。”
徐香宁看到皇上如此虚弱的样子,都有点触动,此时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虚弱的病人,还是一个要被自己的孩子伤到的父亲,他十分需要别人陪着他。
她喂完药后示意他可以睡了,别强撑。
康熙这才睡过去,只有徐氏在,他才能睡个安稳觉。
好在病得不严重,过了七八日就好了,徐氏照顾了七八日也回长春宫了。
康熙病好之后就处理了好几个太医,但没有透露出他已经晓得谁是幕后指使者,上朝时依旧会嘱咐太子做事,偶尔也会召太子过来乾清宫商讨朝事。
他的腿也好了不少,能稍微走几步路。
新的一年又到了,这次祭坛祭社,康熙没有带太子,而是一人率着王公大臣前往祭拜。
到了二月,京城中最近传闻太子对他其中一位汉人太傅不够敬重,几年前这位太傅病逝,太子过太傅家门都没有前去吊唁,没有尊师重道,原因是太子对汉人本身存在看低,鄙夷汉人,觉得他身份尊贵,汉人太傅不值得他堂堂太子前去吊唁。
这传闻在京城中越传越烈,于是朝中有人上折子弹劾太子。
至少太子在汉人当中的名声已经毁了,被汉人反感。
大清是由清太祖打下基础,清太祖是满族人,满族人是游牧名族,没有所谓的嫡子继位,长子长孙继位的规矩,满族人进到中原,是在慢慢学习汉族的皇朝制度,而康熙当初立太子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取得汉人的支持,因太子是嫡子,立嫡立长是汉族人的规矩,所以为了稳固朝堂,康熙立了由元后赫舍里氏生的嫡子胤礽为太子。
如今传出太子对汉人太傅不敬重,鄙夷汉人的传闻,康熙在五十年间三月初在朝中颁诏,二废太子,将先前第一次废太子的罪名再说一遍,此次再加上太子不敬汉人的罪名,同时说了太子是被索额图教唆,把大部分错归在索额图身上,认为索额图是罪臣,将太子的品性带坏,没有透露太子想弑父的行为。
众臣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不意外,连太子本人听到自己第二次被废时都稍显波澜不惊,辩驳都没有。
众臣都忍不住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人,两次被当着诸多大臣的面上被以罪废黜,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觉得太子是有骨气的人,至少没有哭天抢地,没有大喊大叫。
太子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腰杆挺得笔直,在皇上说完后跪下来谢恩。
之后康熙率领王公大臣、九卿、詹事等官员在午门再次宣谕废太子,康熙还亲自撰写祭文,后遣官告祭天地祖庙太庙社稷等,第二次将太子幽禁咸安宫。
太子第二次被废,基本上已经没有夺嫡的可能。
……
眼看着皇上复立太子没几年,太子又被废了,这回应该不会再被复立了,底下阿哥们的心思彻底活跃起来。
徐香宁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叹口气,这究竟算不算她的存在导致了太子的结局?若是皇上没有听她的话,若是没有她,皇上真可能早早病逝,而即位的就是太子。
太子本人有没有料想过这样的结局?
若是太子不急着让皇上死,会不会即位的也会是他,皇上既然复立太子,自然是存着要他登基的心。
“额娘,你在想什么,我说话,你都不回我。”
其其格叫她才拉回她的思绪,她看向其其格,问:“怎么了?”
“我是问额娘,我绣得怎么样?”
其其格手上拿着一条素净的帕子,她在上面绣花样。
她简单看几眼,说绣得挺好的。
“额娘,你都没认真看,不理你了。”
“是真的绣得很好,不信你问你春额娘。”
春喜在一旁也附和说绣得很好,也问了一句其其格准备将这条帕子送给谁。
“这个……当然是送给我自己,我自己绣的,自然是我拿来用。”
其其格说这话时眼神闪躲,语气不自然,似乎有些害羞。
作为过来人的徐香宁跟春喜对视一眼,其其格十六岁了,正是容易春心萌动,少女怀春的年纪,只是她成日在宫里,能接触到哪个男子。
“这女孩子的东西要保护好,不能随随便便送给别人,尤其是手帕。”春喜提点一句。
“我……我没有要送给别人,我是绣给我自己的。”其其格说话都有点结巴了,都不敢看着她们说这句话。
春喜:“那就好,绣得不错。”
其其格又继续埋头绣,一针一线绣得十分仔细。
“皇上这几日召你侍寝吗?”
“皇上这几日应该很忙。”
废太子是一大工程,皇上这几日估计很忙,他是不召人侍寝,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踏入后宫了,徐香宁都不由叹口气,皇上年前生病,腿受伤了,年后才康复,又为废太子做准备,脸上估计又要多了几条皱纹。
“唉,太子他,你觉得……”春喜欲言又止。
其其格抬起头,“额娘,春额娘,你们在聊太子哥哥吗?”
“没有,小孩子别偷听。”
“可是你们在我面前说的,不是我偷听,我听说太子哥哥被关起来了,我再也见不到了,其实太子哥哥对我们挺好的,皇阿玛为什么要将太子哥哥关起来啊。”
“你太子哥哥犯错了。”
“犯了什么错?”其其格不懂,睁着大眼睛问道。
徐香宁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
“太子哥哥人很好,他还送我玉坠,皇阿玛真的狠心。”
“好啦,这话往后不许再说。”徐香宁制止她。
其其格撇撇嘴,不再说话,认真刺绣。
第132章
等其其格回她自己的房间, 徐香宁把其其格其中一个婢女怜珊叫过来,问她晓不晓得其其格跟哪个男子走得比较近。
怜珊支支吾吾,不敢直说。
“你尽管说,本宫不会治你的罪, 也不会告诉格格。”
徐香宁这么一说, 怜珊才愿意说,其其格跟胤祄的哈哈珠子之一徐成晟走得比较近, 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耍打闹。
她对胤祄的哈哈珠子都比较熟悉, 不是说她与他们熟稔,而是她对他们的家世很了解, 这个徐成晟是户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徐潮的儿子,并非嫡子,而是庶子,是侧室生的孩子,她见过几次,长得的确清俊, 有一副好样貌,比其其格还小一岁, 只比胤祄大一岁。
若论家世, 户部尚书的儿子其实并不低, 只不过是庶出的身份可能有些尴尬,尤其其其格还是正经的公主, 皇上先前是为其其格挑选了好几个额驸人选, 没有徐成晟,基本上都是嫡子。
其其格刚刚娇羞的模样, 那帕子一看就不是绣给她自己的,估计是送给喜欢的男子, 女子送手帕本来就意味着喜欢的意思,其其格已经十六岁,喜欢上见到长得好看的人也无可厚非,尤其是她也常常跟胤祄的哈哈珠子玩在一块,从小一起玩的人,彼此也熟悉。
“还是得管管,别让其其格一头栽进去,她毕竟是公主,身份尊贵,别让人抓住把柄。”春喜提醒一句。
公主与男子私通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只是送手帕,不过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传播开来,对其其格的名声不好,还有就是其其格年纪小,不经事,还处在少女的幻想中,还不懂得识人,那男子未必是个好的,未必是她的良人,春喜一想到这就难免担忧。
曾经她以为皇上是她的良人,到最后才发现不是,可她最美好的年华已经逝去,再也回不来,在后宫里蹉跎了岁月。
“香宁,你得管管她。”春喜忍不住说道。
“没事,其其格晓得分寸,让她接触接触也好。”
比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找一个自己熟悉相识,彼此喜欢的人会更好一些,只要不做出出格的事,徐香宁觉得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自己喜欢的人度过一生总好过跟自己不喜欢不认识的人度过一生好。
户部尚书的儿子,身份也不算低。
“你呀,你这个额娘就是心大。”春喜叹口气,又说到刚才说的,“香宁,你觉得哪个阿哥会当上皇帝?会是大阿哥吗?”
大阿哥目前没出过大差错,在朝中也有好名声,又是恵妃的儿子,比起八阿哥过早暴露自己的心思,大阿哥是稳稳当当的,其它阿哥出事的出事,被囚的被囚,连太子都下去了。
春喜不得不去想到底是哪个阿哥会登基。
“大阿哥他……应该不会。”
虽然大阿哥成熟稳重,做事稳妥,可皇上这几年称不上器重大阿哥,祭皇陵这种事,皇上都没让大阿哥去做,而是让四阿哥代替他过去,显然皇上更看重四阿哥。
大阿哥在这场夺储风波中没出过错,但他似乎也不出彩,八阿哥在朝中的威望比大阿哥还要高一些,还有几个阿哥的支持,可大阿哥就势力单薄许多,他是在厚积薄发还是不想过早被皇上忌惮就不得而知。
“我倒不希望是大阿哥,他是恵妃的儿子,恵妃跟我们的关系一般,我希望是四阿哥。”
“怎么说?”
春喜轻声道:“四阿哥是德妃的儿子,德妃为人温和,不惹事,至少四阿哥登基后,她不会为难我们,但恵妃就不一定了。”
德妃在后宫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惹事也不怎么理事,性子不争不抢,很是温和,她自己就生了好多孩子,一共生了六胎,小产过两次,等于是德妃怀孕过八次,皇上又把十三阿哥跟十五阿哥交给德妃抚养,大概是因为生孩子与养孩子耗去德妃大部分精力,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理会后宫的人与事。
徐香宁知道最后是四阿哥登基,所以跟春喜说她可能会如愿。
……
康熙五十年间,五月初。
皇上又感染上风寒,感冒发烧了,这人一旦上年纪,很容易生病,抵抗力下降,各种病症袭来,皇上是真的快迈入六旬老人的行列。
徐香宁过去照顾皇上,是真的觉得皇上从去年摔伤生病后,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一下子就颓下去了,好在他身子不如从前,但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
皇上本身就是一个自制力不错的人,这麻.烟说戒就戒了,没再抽过,十分爱惜自己的生命。
傍晚,御膳房的人送过来今日的膳食,清淡为主,燕窝鸽子清汤、清蒸螃蟹、芙蓉大虾,龙井竹荪等,食材新鲜,其实不用太重口,她也能食欲大开。
“朕又没苛待你,你怎么跟饿了好几顿一样。”
徐香宁想说因为照顾病人累啊,尤其是皇上这样的病人,要时刻关注着,心神都得提起来。
“皇上,这些好吃啊,臣妾就是爱吃,这螃蟹真新鲜,还有蟹膏。”
原本生病吃不了太多东西,康熙见徐氏吃得多,每回看到她吃东西,他胃口就变好一些,多喝了一蛊汤。
“皇上,你不吃了吗?”
“朕饱了。”
“皇上,你才吃多少就饱了,不行,得多吃一点。”
徐香宁往皇上嘴里塞了一个剥好的大虾。
康熙还是吃了,见徐氏还要塞的时候,他摆摆手制止,说他待会还要喝药,吃不下了。
“行吧,那臣妾就接着吃了。”
康熙勾勾嘴角,只看着她吃,能吃是福,她幸亏是进宫当了宠妃,寻常人家哪够她这样大吃大喝,就这些吃食就得花不少银两,完全养不起她这么好吃的女子。
到了戌时初,两人就安歇了。
……
天蒙蒙亮,梁九功进来时不小心碰到放置脸盆的三脚架,他吓得自个瞪大眼睛,好在后面的小太监扶住了,没让它摔下来。
床帐掀开,皇上起来了,他原本还想叫皇上起床,今日是上朝的日子,皇上自从生病后,有一段日子没上朝了,这两日是好了一些才安排上朝事宜。
“是奴才吵醒主子爷了吗?”
“几时了?”
“回皇上,刚刚辰时整。”
梁九功见皇上清醒了,示意后面的人上前给皇上净手洗脸。
一番忙活后,皇上才过去上朝。
自从皇上生病后,徐妃就住在乾清宫照顾皇上,等皇上上完朝后,徐妃也刚好醒了,梁九功让人摆膳。
一天很快过去,等到傍晚时,梁九功跟洪宝全交接,他回去歇息,等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稍微松懈一些,让小全子给他捏捏肩膀,让小亮子给他捶腿。
过一会儿,沐浴后,梁九功才躺下睡觉,心里想的是又过了一天,这日子真是数着过的,第二天清晨,他醒来又过去乾清宫当差,路上见到他的奴才太监都客气地跟他打招呼,态度恭敬得很。
皇上今日起得早,洗漱穿衣过后到书房看折子。
徐妃娘娘还没醒,皇上一般要等娘娘醒了跟娘娘一起用膳,而徐妃娘娘平日起得很迟,有赖床的习惯。
梁九功把崭新的墨条拿出来,替皇上摆好折子。
“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抬头看皇上,还以为皇上要吩咐他做事,他等着皇上的指令。
“你在朕身边也有多年了,你还记得你何时到朕身边当差吗?”
闻言,梁九功心里一激灵,皇上虽然上年纪了,但皇上的帝王架势依旧不减,也只在抽麻.烟那几日意识稍微混沌一些,其他时候皇上都是清明冷静的,他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皇上语气越是平静,他越害怕。
太子两次被废黜,皇上的语气都是平铺直叙,是事后才有情绪上的波动。
梁九功吓得直接跪下来,“皇上,奴……奴才在三十三年前到皇上跟前当差的。”
“是啊,三十年了,都这么久了。”
梁九功身子已经开始颤抖,不敢抬头看皇上,只觉得周身被威压了一般,喘不过来气。
“三十年,你在朕跟前伺候了三十年,你是不是觉得朕老了,眼盲心盲了?”
“奴才不敢,皇上还正值壮年。”
“呵呵,壮年?你是觉得太子正值壮年吧,你觉得朕老了,不中用了,你急着巴结太子这个储君,朕有说错吗?”
听到皇上的话,梁九功面如死灰,皇上他……最终还是知道了,太子第二次被废黜后,他每日提心吊胆,当初皇上能抽那麻.烟有他一份“功劳”,是他将麻.烟告诉太子,太子跟太医院几个太医联合起来,应该说太子威逼了几个太医听从他的话。
梁九功想着皇上终究是老了,太子还年轻,是太子,是储君,更是未来的皇帝,以后这大清的江山是太子的,他以后还想在宫里当差,少不了要听从太子的话。
所以那一刻,他是想巴结太子的,因为这江山不久后就是太子的,皇上病了,指不定哪一日就走了。
他舍不得他这个位置,太子是允了他,他还能当乾清宫的总管太监。
不仅太子想当皇帝,他也想继续当这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权势是很好的东西,他虽然是皇上的奴才,可是无人敢轻待他。
当初他故意支开徐妃,借口说皇上正在接见大臣,让过来探望的徐妃回去,只是没想到还是被徐妃察觉到不对,徐妃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他不可能日日都在乾清宫当差,他跟洪宝全是要互相轮流的。
他支开徐妃,而洪宝全大概不会支开徐妃。
徐妃虽然看起来温和,但徐妃的心是细的,而且她一心扑在皇上身上,皇上其实说得对,只有徐妃是真正为他着想,徐妃从来没有辜负皇上的信任。
他辜负了。
皇上当初是先处理吃里扒外的太医,后废黜太子,之后过了几个月都没有其它动静,他以为他能逃过一劫,没想到皇上还是察觉了,到这时才问他的罪。
“皇上,奴才知错了。”
梁九功终于抬头看皇上,“皇上,老奴知错了,老奴是一时糊涂啊。”
康熙看着梁九功,这个服侍他三十三年的人,他都没想到连他都存有异心,他对他失望至极,他忠的不是他这个君,而是皇位,眼看着他老了,太子要上位,他就联合太子想要害死他。
“梁九功,朕待你不薄。”
“老奴知道,是老奴不对,是老奴的错,老奴鬼迷心窍,还请皇上恕罪,老奴以后一定好好服侍皇上,还请皇上再给老奴一次机会。”
若是换成一般的奴才,康熙早就将他处死,砍头也好,杖毙也好,只不过梁九功到底是跟了他三十几年的奴才,他没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的背叛后直接处置他。
他还需要想一想。
“来人啊。”
内殿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进来。
“皇上请恕罪,老奴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老奴还想伺候皇上,还请皇上饶了老奴一回。”
“将梁公公押下去。”
“皇上,押到哪里?”一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先把他押回他的住处,派两名侍卫守着他,不许他外出,不得任何人探视!”
康熙还没想好如何处置梁九功,先囚禁几天,等他想好再处置。
“皇上,请恕罪啊。”
康熙挥挥手,示意赶紧押下去。
梁九功就这样被囚禁在他的房间,等待处置。
耳边清净后,康熙稍显疲惫,一个个的,都想让他早点死,他撑着额头不由叹口气,折子都看不下去,他从书房走回寝殿。
徐氏还在睡觉。
他心想还有一个人跟别人不一样,徐氏至少是盼着他活着了,为了她,他怎么着也得活久一点,他坐在床边捏了捏徐氏的肉脸,这一捏把徐氏弄醒了。
“唔……”
她睁眼。
“皇上,几点了?”
“八点。”
这个点是指西洋钟的点,徐氏说西洋钟上面的数字是对着几点,而不是几时,西洋钟的点数更能准确地说出时辰,康熙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她应该也没见过洋人,他有找来洋人问了,徐氏说的点数是对的,洋人就是这样说时辰的。
“这么早,臣妾还想睡一会。”
“不早了,该起来了。”
她跟他同时入睡的,的确不早了,她睡得够久了,再睡下去人反而更疲惫,康熙见徐氏被子蒙过头,一副还不想起来的样子,他都忍不住笑了笑,把梁九功的事先放在一边。
徐氏还是起来了,头发凌乱,衣领也敞开,毫无形象可言,康熙却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看。
宫女们上前给徐氏穿衣。
等她洗漱好之后已经过去一刻钟,康熙已经命人摆膳。
两人一起用过膳后,徐氏不想给他磨墨,也不想看折子,她坐在窗边看话本子。
新出的话本子,康熙让人到宫外给她买来的。
在她看话本子的时候,他才开始批阅折子。
……
徐香宁是过了一天才知道梁公公被皇上囚禁起来了,是静竹偷偷告诉她的,怪不得她在乾清宫都没看到梁公公,只是乾清宫的奴才对梁公公的事讳莫如深,没人敢乱嚼舌根。
也不知道梁公公是犯了什么事,听说梁公公还在宫里,是被囚在他自己的房间,皇上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动静,当差的人变成洪宝全。
她有问洪公公是犯了什么事,洪公公让她去问皇上,他一个奴才不敢乱说。
梁九功被皇上囚禁的消息也很快传遍后宫,大家都猜测梁九功到底犯了什么事,毕竟梁九功在皇上跟前伺候了几十年,皇上怎么一下子就将梁九功囚禁起来。
听说梁九功被关在房间里,不得进出,只是吃食送进去,可是人在一个房间吃喝拉撒,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可不就是会臭气熏天,一个人在这么臭气熏天,密不透风的房间待了几天,人估计都有味道了。
又过了几日,憋不住的徐香宁直接过去问皇上。
皇上对她倒是没隐瞒,她才知道原来还牵扯到废黜的太子,原来那麻.烟是梁公公跟太子说的。
她印象中梁公公有一段时间身上是有一点烟味,梁公公是晓得麻.烟的危害才跟太子提议的吧。
太子是未来的天子,梁公公是想巴结太子。
皇上把梁九功囚在宫里,也不见他下令处置,到底是想处死还是留着继续伺候都没个定论,应该是念在梁九功伺候了三十几年,三十几年的主仆情,梁九功真的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兢兢业业这么多年。
三十几年真是人生的一大半了,不能就因为一件错事就抹杀掉所有。
皇上估计也念旧情,才没有立即下令处死梁公公,对梁公公还是心慈的。
徐香宁跟皇上提议说就放梁公公出宫吧,让他出宫养老,也算是全了梁九功三十几年伺候皇上的周到,留他一命。
皇上同意了。
第133章
梁九功被放出来时也是他出宫之时, 这些年他的确也攒了不少银两,完全可以让他在宫外过得舒适,只不过这做太监的,本来就是无根之人, 无根之人没有家族旁系, 属于飘零浮木,没有家人可以依靠。
况且他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 外面如何, 他哪里知道,他已经习惯在皇宫中的生活, 习惯伺候皇上,别的他也不会,出宫后怎么过活,他自己也不大清楚。
不过他也知道皇上能放他一条生路已是最大的仁慈,他能活着出宫养老,已经是皇上看在这么多年伺候的情分给他宽恕。
他听说是徐妃给他说情, 徐妃让皇上放他出宫,他对徐妃的感激之情更是溢到胸腔, 满满的感激, 不枉他对徐妃恭敬这么多年, 偶尔帮徐妃一点小忙,没有徐妃, 皇上可能不会放他出宫。
出宫那一天, 洪宝全跟小亮子他们帮他提着包裹。
他忍不住频频回头看这高耸巍峨的紫禁城,这红墙绿瓦, 这来来往往的奴才们,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 他强忍住眼泪,步伐沉重缓慢。
快走出宫门时,他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跪下来。
“皇上,老奴走了。”
他磕了三个响头,脑门都磕破,磕完后又朝着长春宫的方向磕三个响头,只能这样还徐妃的恩情,这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今生估计报不了。
“徐妃娘娘,奴才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梁九功的高喊声引来旁人的侧目,不过他也不在意。
磕完头,梁九功被小亮子搀扶起来。
“公公……”
“我没事。”梁九功看向洪宝全。
“干爹……”
“我晓得是你向皇上告密的,不过我原谅你了,望你往后好好服侍皇上,前途无量。”
梁九功并非阴阳怪气,是真心祝贺他收的这个干儿子前途无量,他走后,他便是乾清宫的总管公公了,他拍了拍洪宝全的肩膀,“就送到这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干爹保重。”
“你们也保重。”
梁九功接过他的包裹,一共三个大包裹,他背了两个,提着一个包裹慢慢朝着午门那边走去。
洪宝全看着干爹的背影,没办法,他也不想屈居人下,皇上没剩几年了,新帝未必信得过他们,所以他这个太监也没剩下几年了,他也想当最大的太监,只能对不起他干爹,谁让他联合太子对皇上不利。
“洪公公,梁公公走远了。”
洪宝全看着干爹的背影越变越小,最后消失,他才收回视线。
“走吧,回去。”
洪宝全回乾清宫当差,先过去跟皇上汇报梁九功已经出宫了。
“知道了。”
皇上淡淡地回了一句。
洪宝全很快退出去。
等洪宝全走后,皇上才放下折子,人坐着有些出神。
……
徐香宁在长春宫听到小邓子过来说梁公公今日出宫了,她都愣了愣。
在皇上身边待这么久,如今被遣送出宫,虽说梁公公攒下的银两也够他后半生生活,不过乍一听到,她还是有些感慨。
梁公公虽然圆滑,但对她还是有诸多照顾的。
“娘娘,梁公公出宫,也算是好事,总不能一直这样囚着。”张嬷嬷在一旁说了一句。
“是啊,能留住一命,手脚全在地出宫,也算是一种幸运。”
梁公公也还年轻,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出宫花钱找一两个人伺候他,安享晚年也好,徐香宁也收回思绪。
再过几年,还不知宫里是什么景象,皇上身边的人是何结局都未定。
……
康熙五十年,九月。
江南那边传来发生科举舞弊案,江南乡试前不久发榜,可是中举之人并非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大多是扬州盐商们的孩子,属于盐商子弟,考生极其愤怒,开始举报闹腾,将中举之人还有考官通通都骂一遍,文人学子是迅速集结起来,天天编段子在戏楼里大唱特唱。
事情搂不住,越闹越大。
康熙收到密奏。
科举一向都是朝中一大重务,是为了选拔能人才子,能够为大清做贡献的人,而不是一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连科举的考官都被收买,令广大学子失望,这几乎是让学子寒心,康熙下令追查此事,他派户部尚书徐潮会同噶礼等人前去扬州审查此事。
当天傍晚,康熙没等敬事房的人过来就让人去请徐氏过来乾清宫,怕徐氏先用过膳了,早点叫她,她能陪他用膳。
徐氏过来时难得穿得艳丽。
他不由多看几眼,问她为何今日穿这一身。
“随便穿的,这些衣服都要轮流穿,不然放在柜子里都发霉了。”
闻言,康熙都忍不住笑了,问她今日都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臣妾今日跳了好几百下的绳子,臣妾腰间的赘肉太多了,都出汗了,你闻闻看。”
徐氏凑过来,康熙无奈地看着她,哪有人让人闻汗臭味,哪个嫔妃过来不都是先沐浴一次,就怕身上沾了不好闻的味道,她倒好,还让他闻她的汗味,凑得近,他其实没闻到什么汗味,不过看得出她的确有动过,此时的她两颊泛着红晕。
“没有味道,你别再靠近了。”
徐氏撇撇嘴,“皇上这是嫌弃臣妾?”
“没有,只不过该用膳了,我们先用膳,你不饿吗?”
“还不饿,臣妾想吃橘子。”
“朕让人给你拿。”
徐氏吃了两个橘子才开始用膳,今日吃得不多,怕她晚上饿,康熙让人备点点心放着。
晚上歇息时,康熙难得有兴致,去年把腿摔伤又生病,前几个月也发烧,如今是都好了,他才有心情做别的事,估摸着他也有大半年没召人侍寝,徐氏在他生病时过来照顾他,他们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等于是他有大半年素着。
“你腰间赘肉不多,你别成天想着这些。”
徐氏偶尔觉得自己胖,她一觉得自己胖就会运动,非得让自己瘦下来一些才行,有时候会累着自己。
“皇上,你是睁眼说瞎话。”
“朕说的都是真的。”
“皇上,你快些吧,臣妾今日跳绳跳得多了,累得很,我们今日早点歇息。”
听徐氏这么说,康熙也没有耽搁,不过上年纪了,坚持不了多久,不过在徐氏面前,他就没有过多在意男人的尊严,坦坦荡荡,见徐氏没有舒爽,他去把那些玉块拿过来,帮着徐氏。
事后,他们才真的歇息。
……
徐香宁是难得梦到她的现代生活,她梦到自己正在考试,发现自己做不出来题目,正急躁的时候忽然醒了,一睁眼发现周围漆黑,估计天还没亮,她翻个身,发现自己有点睡不着,可是又不能起来。
没天亮,她起来也不知干什么。
所以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过一会儿,她觉得床有些摇晃,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再仔细感受床是真的在晃。
这是地震了?
徐香宁十分意外,她过来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地震,京城地震,不过瞧着震感不强,晃动可能不到十下就停下来了,她很清楚那就是地震,只是身边的人正在熟睡,她想找个人问有没有感觉到地面在晃动也找不到人。
天亮后,皇上刚醒,她就忍不住问皇上昨晚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
“什么?”康熙一时没听懂。
文露在一旁接她的话:“娘娘,昨晚是不是有晃动?”
“是,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
文露点点头。
康熙:“什么晃动?”
“就是地面在晃动,床也在晃动,不过只有一下下,应该是地震了。”
康熙听明白了,忍不住看向徐氏,“你怎么知道是地震,你知道什么是地震?”
京城有很多年没有地震过,只在他幼时发生过一回,那个时候徐氏还没出生吧,不过没有到地动山摇的程度,只是轻轻摇晃,听闻当时只有两座老旧,没住人的房屋塌了。
他也是经历过才知道地震是什么,地震是什么样的,可京城约有四五十年没有过地震了,徐氏肯定没经历过,她如何知道地震的。
“臣妾博览群书,从书上看到的。”
“哪本书?”
“臣妾哪记得。”
康熙有些狐疑,有时候他觉得徐氏知道的东西很多,可她一个爱看话本子的人,哪里看过那么多书,看过也不一定记得啊。
“皇上,该起来吃早膳了,还好只是小波动,应该没有大碍。”
康熙吃过早膳后也叫户部的官员过来问地震的情况,京城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房屋受损,得知京城没有人员受伤跟房屋受损,如徐氏所说,城内外都没有大碍。
夜里发生的,大家都在熟睡中,有些人甚至都没有察觉。
……
从冷宫里放出来的那拉常在病逝了,皇上那边只按照普通常在的规格让人把她安葬了,没有葬礼没有册文,死得无声无息,只有春喜比较难过,不过那拉常在也算是高龄病逝,活了五十岁,但前半生都在冷宫里,只有最后几年可以过得舒适一些。
徐香宁跟春喜到御花园那边闲逛时,碰到乌贵人。
乌贵人朝她们行礼,行完礼就说她不打扰她们,于是走向另一边。
“乌贵人瞧着瘦了一点。”春喜说了一句。
徐香宁倒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平日里见到乌贵人的次数比较少,她只是觉得乌贵人老了一点,不过也正常,乌贵人进宫也很多年,十年应该有了,不再是刚进宫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
谁在宫里待这么多年都会老。
皇上对一些进宫许久的小主嫔妃已经很冷淡,不会再召她们侍寝,若是位份不高的小主,在宫里日子过得平淡一些,像庆答应那样,乌贵人位份好歹高一些,又有过一个阿哥,过得肯定比庆答应要好一些。
“今日阳光真好。”徐香宁抬头看看天。
“是啊。”
她们很快把乌贵人抛之脑后,开始欣赏美景,尽管这御花园,她们来过很多次。
徐香宁回到长春宫发现洪公公带着两个太监在等着她,原来是皇上给她赏赐,说是蒙古那边进贡了不少东西,她摸了摸送过来的毛皮,有虎皮跟羊皮,还有一些蒙古的特产,羊肉干牛肉干等。
她看到一把蒙古小刀时还有些诧异。
皇上还把这玩意赐给她,不过瞧着很精致。
她让人给洪公公他们一些赏银后把东西手下,不能吃的东西收进库房里面。
“嬷嬷,这羊肉干吃得不错。”
不知是放了什么调味的,竟然没有一点膻味,徐香宁边吃边往张嬷嬷口里塞一根。
“娘娘,嬷嬷牙口不好,怕是吃不了这东西。”
“吃吃看,不能吃就算了。”
徐香宁也让静竹分一些下去给小邓子他们。
正当她在吃牛肉干时,其其格从外面进来。
“额娘……”
她看其其格神色有些犹豫,还看了看张嬷嬷等人,估计是有事要跟她说。
“你跟额娘进里屋吧。”
徐香宁坐在床上等其其格开口。
其其格蹲下,趴在她腿上,撒娇道:“额娘,我十六岁了。”
“是,然后呢?”
“我觉得我可以嫁人了。”
徐香宁挑眉,这小丫头去年还说不想嫁人,这会又跑过来跟她说她想嫁人了,就那么喜欢那个徐成晟,这少女春心萌动在过来人看来都是傻里傻气的。
“那你想嫁给谁?”
“我……”其其格犹豫,“那我说了,额娘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吧。”
“我想嫁给徐成晟,是胤祄的哈哈珠子,额娘,你见过的。”
“你怎么突然想嫁人了?”
徐香宁摸着其其格梳的小辫子,轻声问道。
“若是我不跟他在一块,他很快就会定亲了,他跟别人定亲,还不如跟我定亲,额娘,他不嫌弃我脸上有疤,别人都觉得我不好看,但他不会。”
这个年代男孩女孩十五六岁定亲也是常有的事,毕竟走完整个结婚流程,慢的话也有一两年,要纳彩纳吉纳吉,更换庚帖之类的,所以其其格说的徐成晟很快跟别人定亲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其其格毕竟是公主,这个徐成晟只是户部尚书的庶子,若是他们真的婚嫁,那也是徐成晟高攀。
她尚且不知道这个徐成晟品性如何,他娶了大清的公主,跟皇家沾亲带故,至少他会是一片坦途,为了他的前途,他对其其格甜言蜜语也是有可能的,尽管他比其其格还小一岁,可这个时代的孩子终究要早熟一些,并非什么都不懂。
“这人不能只听他说的话,要看他做的,他为你做过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能不能跟额娘说他为你做过什么?”
“他……”其其格回想一下,“他每一年都会记得我的生辰,都给我送生辰礼物。”
“还有呢?”
“还有……嗯,我暂时想不到了。”
“你给他送过什么?”
其其格反而有些傲娇地说:“我没给他送过什么,我是公主,不能随随便便送男子东西,只不过他曾向我讨要一条新帕子,只是一条帕子而已,我送给他了。”
“他要定亲了吗?”
“是他家里人想给他定亲了,正给他找门当户对的姑娘家。”
“他跟你说的?”
“他没跟我说,不过我知道,我让人去打听的。”
“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我觉得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既然你们互相喜欢,他也知道你喜欢他,依额娘看,他应该跟家里人说他有心仪之人,不能定亲,你们都还小,不着急定亲。”
“可是万一他家里人硬是要给他定亲怎么办?”
徐香宁继续说:“若是他连他家里人都说服不了,一点能力都没有,那他凭什么娶你,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担当,他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那他应该有所担当。”
“可是他若说他心仪之人是我,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定亲了?”
“那不行,他若是聪明与守规矩,那他不应该跟他家里人说他心仪的人是你,这样一说会损坏女孩子的名声,在事情没成定局之前,他提前说对你的名声不好,他若是考虑到你的名声,他就不应该这样说,而是应该隐瞒下来,他若是说了,说明他不在乎你的名声,也就是不在乎你,若是你们互相喜欢,那就不要着急,你们毕竟年纪还小,你看你敦恪姐姐还没出嫁,所以暂时还轮不到你出嫁,他若是真心喜欢你,他会愿意等的。”
其其格听懂了,叹口气:“额娘,嫁人好麻烦,我们真心喜欢彼此都不够,还要衡量考虑那么多,他若是没经过考验怎么办?”
“那你得换一个人喜欢。”
“可我真的喜欢他。”
徐香宁也跟着叹口气,“你既是真心喜欢,额娘可以去跟阿玛说一说,先让你阿玛考察他的品性学识如何,这结婚后就是过日子,柴米油盐姜醋茶,你嫁到别人家,你要操持整个家,肯定会辛苦许多,若是你的枕边人都不能够谅解你,你会辛苦加倍,不着急,你这样做是对的,凡事先跟你额娘还有阿玛商量,我们家其其格配得上所有人,别光想着脸上的疤,你要记着你是大清的公主,身份尊贵,他们的家世不如你,应是他们自卑才是。”
“好吧,那额娘你记得跟阿玛说。”
徐香宁点点头,答应其其格的请求,说她会跟她阿玛商量的。
母女谈话结束。
到了傍晚,母女两坐在一块用膳,其其格很喜欢刚送过来的牛肉干,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吃牛肉干,饭吃得少,她牙口好,吃了不少,不嫌牛肉干费牙。
第134章
皇上给其其格找的额驸有四个备选, 一个是先前辅佐过皇上的太师之孙,一个是殿阁大学士的嫡子,一个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嫡子,一个大理寺左寺丞的嫡子, 没有庶子, 均是京官之子。
她先前就看过名单,这四个等于是进入最后一轮决选的人选, 皇上说还需考察这些人, 看他们的能力如何,能否考取功名。
徐香宁跟皇上说起这个徐成晟的时候, 皇上一听是户部尚书的庶子就不同意,说是身份太低,而且这个户部尚书为官清廉,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其其格若是嫁过去,怕是只能吃苦。
她让皇上先留意徐成晟, 留意别着急给其其格定亲。
皇上才勉强答应。
其其格十六岁,可敦恪格格已经二十岁。
五十年间十月初, 皇上还是将她指配给蒙古科尔沁部的台吉多尔济, 其其格听闻敦格又是下嫁蒙古, 她哭着去找皇上替敦恪说情,只不过皇上没有同意, 将其其格打发回去。
而科举舞弊案也一直没有结果, 由于审查过程中有多位官员被牵扯进来,皇上原本让户部尚书徐潮跟两江总督噶礼负责此事, 不过两人互相奏报对方有罪,主考官跟副主考官也上奏, 当地官员也上奏,康熙不得不多派两名官员过去扬州,协助调查此事。
康熙的烦心事不少,一个是科举舞弊案审了快三个月没最终结果,一个是海禁的问题,近两年闽粤江浙等海关的海寇逐渐增多,还有西方势力不断入侵东亚海域,跟海岸边的百姓们冲突不断,存在着潜在威胁,不少折子上奏要求禁海。
可禁海意味着海岸商业贸易也随着中止,国家缺钱缺银两,尤其是西北边这两年也频发小规模冲突,打战是需要银两粮食支撑。
活到这把年纪,他发现自己越发力不从心,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国库不允许,底下的官员也各自有私心,这科举舞弊案据说考官们收受贿赂的银两高达几千几万两。
江南的盐商们是真有钱,怎么比他一个皇帝还要有钱。
康熙有些郁闷,过去长春宫找徐氏,在前院里碰到其其格,其其格一下子就扭过头,起身不理会他这个皇阿玛,还在因为敦恪的事生他这个阿玛的气。
这公主下嫁抚蒙自然是为了安抚蒙古,这蒙古分为漠南、漠北、漠西,各部落也是冲突战事不断,不停地威胁着大清的地位,他也想将蒙古彻底归入大清的版图,只是时势不允许,他这一生怕是做不到此事了。
“其其格……”
“我不想跟皇阿玛说话。”
其其格跑开。
康熙无奈摇头,只能去找徐氏,徐氏这里热闹许多,有不少小主在她这里,坐在一块做针线活,见到他后,她们就识趣地退出去。
“皇上,你怎么过来了?”
“朕不能过来看你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其其格在生朕的气。”
徐氏说其其格小孩子心性,过几天就好了,让他不要在意,康熙是没想过要跟其其格计较。
“皇上,这会还没到用膳的时候,你吃点青枣吧,这青枣很甜,臣妾给皇上泡一壶茶怎么样。”
“朕不饿,也不想喝茶。”
“那你想干什么?”
“朕什么都不想做,你陪陪朕吧,朕心烦。”
“为朝事心烦?”
康熙点点头,他的确什么都不想做,不过徐氏让他躺下休息一会就好了,他干脆头枕在徐氏的腿上,徐氏帮他揉按太阳穴的位置,他暂且忘掉那些烦心事。
……
皇上睡着后,徐香宁的腿都要麻了,赶紧把皇上的脑袋挪开,动作放轻地走出来,示意其他人走路都小声一些,也不要说话太大声。
皇上看着是疲惫的样子,估计为朝事忧心。
一个皇帝管了那么多年的国家,到这把年纪了还要掌管,想来是心力交瘁。
她没有在她房间待着,而是去了嬷嬷她们的房间,这快到太后生辰了,她准备给太后挑一些花样,让内务府吩咐匠人烤制出一套茶碗碟,一共十几幅花样,她反而有点难以抉择。
莲花的图,她肯定不能选,莲花主要是送给新婚夫妇,意味着多子多福,并蒂莲跟比目鱼是男女之间传情的,太后大寿,要挑一些喜庆的图案,挑来挑去,她挑了富贵长寿图的图案,让晓曼过去跟内务府那边说,让他们尽快弄出一套茶碗碟。
嘱咐完后,徐香宁才回房间。
皇上还在睡,怕皇上睡醒后找不到她的人,她便在外间看书。
皇上也没睡多久,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老人家反而睡不了太久,她先拿水给皇上喝两口。
“几时了?”
“申时初,还早着。”
“嗯。”
徐香宁见皇上呆坐在床上,还觉得有意思,皇上很少这样呆呆的,整个人似乎在发懵,“皇上,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
“朕老了,朕发现朕想要做的事情可能在朕有生之年都完成不了。”
原来是老人家在感慨岁月,人活到这个年纪,估计有一种被岁月追着跑的感觉,心里多多少少会有遗憾,可人生本来就是会有遗憾,在历史悠悠的长河中,一个人的一生太微不足道了,哪怕是帝王也一样。
“皇上,无愧于心就好。”
“唉。”
皇上大叹一口气,帝王垂暮。
徐香宁不知为何也有触动,她偷偷地抹了抹自己不小心流出来的眼泪。
康熙瞥见徐氏的举动,原本还很哀伤,见到她偷偷掉眼泪,反而顾不上自己的情绪,“你哭什么?朕都还没哭,你怎么先哭了?”
“风沙迷了眼。”
“放心吧,朕在临死之前肯定把你们安排妥当。”
“呸呸呸,皇上,你少说不吉列的话,臣妾在意的不是这个。”
“行,朕不说了,你陪我回乾清宫吧,陪朕看折子。”
康熙揭过这个话题。
“那你先把靴子穿上。”
徐香宁陪皇上回乾清宫,晚上直接在乾清宫留宿,第二天才回长春宫。
没在屋子里坐多久,德妃就求见,她有些意外,德妃竟然会过来找她,她让人赶紧把德妃请进来。
德妃也不是空手过来的,她直接递上来一个雕花盒子。
“这是什么?”
“送给妹妹的。”
徐香宁有些奇怪,好端端怎么给她送东西,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质地通透的玛瑙镯子,一个掺着红色,一个掺着绿色,一看就是质地上层的镯子。
“姐姐,这……妹妹怎么能收,妹妹的生辰还没到呢。”
“收着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跟妹妹同为姐妹这么多年,都没送过妹妹什么礼,我瞧着这两个镯子很衬妹妹,妹妹皮肤白嫩细腻,戴着正好。”
徐香宁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德妃怎么给她送东西。
“姐姐,你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没有,只是过来跟妹妹聊聊天。”
徐香宁让人上茶,她陪着德妃聊天,聊的大多是孩子的事,聊胤祄跟胤禵,胤禵比胤禵还大六岁,他开始在朝中做事,胤祄估计过一两年才会在朝中做事。
德妃非要她收下那两个镯子。
她也不跟她互相推诿。
没成想德妃自此之后天天过来找她聊天,每次过来都给她一两样东西,大多是首饰,有时候是上好的布料,可德妃没有说她想要做什么,不过因为德妃过来每次都会说到十四阿哥,她就隐隐明白。
德妃这是想要她为十四阿哥说话?
她作为皇上身边最大的红人兼枕边人,德妃是想让她给皇上吹枕边风?
德妃有两个儿子,可她想让十四阿哥坐上那个位置,毕竟十四阿哥是她亲自抚养长大的。
德妃这个人属于有话不直说,旁敲侧击型,她也不好把话挑明,这涉及到议政议立储的问题,她们都算是后宫女子,不得妄议朝政的。
所以徐香宁每日要跟德妃周旋,她送给她什么,隔几日她也送给她别的东西,尽量互抵,她希望德妃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实在不能帮十四阿哥说话。
她怕她的话还真的会影响到皇上,十四阿哥可是八阿哥阵营的人,她帮十四阿哥说话等于是帮八阿哥,到时候四阿哥知道,估计会记恨上她,她是万万不能得罪四阿哥的。
好在如此反复十几次后,德妃也就不过来了,晓得从她这使劲没什么作用,于是就放弃了。
太后今年没有举办生辰礼,不过各宫嫔妃还是将生辰礼物送到慈宁宫,徐香宁也不例外,把打造好一套碗碟送给太后。
隔天,太后就让人过来跟她说太后很喜欢她的礼物。
敦恪格格在十一月出嫁,其其格在宫中又少一个玩伴,送敦恪出嫁那一天,她哭得很厉害,整一个十一月没理会皇上。
十二月初,八阿哥的生母良嫔生病了,是急病,没病几天人就走了。
良嫔是按照嫔妃的规格下葬的。
据说八阿哥伤心不已,直接病了。
不知不觉中,又到一年年末。
太子被废黜后,还是有人上折子要求立太子,都被皇上置之不理。
……
大阿哥胤禔下朝后,坐回马车回府,这冬天严寒,他捧着暖手炉。
已经走到这,太子被废黜,皇阿玛理应看到他才是,他是长子,可是他总觉得皇阿玛对他是不冷不淡,依旧会吩咐他做事,可是他总觉得皇阿玛对他更像是悬挂着一块大肉在他面前,让他做事,让他分担朝中繁琐事务,他肉眼虽然可以看到那块大肉,可是实际上他始终咬不到那块大肉,够不着,皇上没有让他坐上帝位的打算。
这是为什么?
他自认他自己能力不差,也没有像八弟那样过早暴露自己的心思,为何皇阿玛就是看不到他,皇阿玛他目前更器重四弟跟九弟,他甚至觉得皇阿玛喜欢十四弟多过喜欢他。
他不由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会引皇阿玛这般不重视?
皇阿玛到底要传位给谁?
胤禔回到府中后,他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迎上来,替他解下斗篷。
“爷,今日可有什么事?”
“无事。”
“我怎么瞧爷不大高兴的样子。”
胤禔晓得跟自己福晋说什么都无用,她一个妇人只懂得操持家里上下,他也就没说什么,直接回书房,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静是静不下来的,胤禔逼自己练字,一想到皇阿玛今日称赞四弟德才兼备的话,他就忍不住生气。
其实皇阿玛也说过他德才兼备,皇阿玛是会称赞他们的,可是在这个时候称赞四弟就难免令人多想,四弟只是将前几年群臣欠国库的银两又收回来一些而已,那些银两欠了这么多年才收回一些,皇上就称赞四弟了。
有时候他真想直接问皇阿玛,他还要怎么做,他怎么做才是对的,为何他就是看不到他,起先是太子,如今是四弟,他是长子啊,理应是他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
胤禔想了想,好久没见到额娘了,他让人往宫里递帖子。
正好是要过年,他从宫外带一些过年需要的东西给他额娘,虽然他知道额娘不缺,额娘是掌管后宫的人。
当他跟额娘说起皇阿玛称赞四弟的事,额娘也有点意外。
胤禔把他的想法告诉他额娘,他觉得皇阿玛没考虑让他坐上帝位。
“你为何会这样想?”恵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只在后宫,他们父子两相处时,她有时候是不在场的,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你这么稳重优秀,你皇阿玛怎么会不考虑你,如今太子已经不可能再起来了,三阿哥被囚,八阿哥也不讨你阿玛喜欢,你怎么会这样想?”
能跟胤禔竞争的人已经少了三个,胤禔是很有希望的。
“直觉,儿臣也说不出来是何缘由,就是觉得皇阿玛不会让儿臣继位,哪怕儿臣做得很好。”
直觉?恵妃不知为何,有点相信胤禔说的话,若是胤禔的直觉是对的呢,那他们母子两多年的筹划与坚持就都是一场空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们不甘心放弃。
直觉这东西有时候很准的,没什么比胤禔这个当事人更清楚,恵妃也觉得皇上对胤禔的态度一直算是不远不近。
皇上都快六旬了,不可能还活很久,指不定哪一天就走了。
皇上此时没属意胤禔当皇帝,后面几年会改变吗?想来是不会的,一个信亲王不足以让他们甘心,胤禔还是长子!
“胤禔,你有没有想过……”恵妃顿了顿,“让你皇阿玛早点走?”
“额娘这是什么意思?”
恵妃知道皇上之所以废黜太子,便是太子存了要谋害皇上的心,趁着皇上生重病的时候跟太医院几个太医里应外合,想要皇上的命,这样一来,太子即位就没有任何异议,他是太子,皇上一走,他就是继位的人,只可惜被皇上察觉,还有就是徐妃在当中搅合。
如若不是这样,皇上不可能在每次废黜太子前处置那帮太医,一定是那些太医做了什么错事,恵妃让人打听到一点真相。
如果……他们也这样做呢?然后让皇上口谕传位给胤禔。
“可皇阿玛不想传位给儿臣。”
“若是当时只有我们的人围在皇上身边,谁会知道你皇阿玛真正想要传位给谁,如今你皇阿玛没有重新立太子,也没有提前写下诏书,谁都可能继位。”
胤禔凝眸,这是在谋朝篡位,若是不成功,他们都得死,甚至还会牵连到更多人,一个索额图,皇阿玛就处置了那么多人,他不敢想若是不成功,死伤会是如何。
况且这肯定需要十分周全的部署与周密的计划,他可能还要调兵到京城,一调兵肯定会被人察觉。
暗处里有很多人也在盯着他。
“额娘,你让儿臣再想一想。”
恵妃既然皇上不想传位给胤禔,那不如他们直接争取,坐以待毙不是好事,朝堂上局势瞬息万变,他们必须得主动起来。
皇上先前对太子诸多看重,哪怕胤禔再优秀,皇上似乎对胤禔也不是特别看重,从未真的重视过,她始终不明白为何她的孩子会被这样对待,太子被废黜后,皇上对几个阿哥似乎就平衡许多,没有特别看重谁,可这只是表面,实际上皇上的心思,谁也猜不着。
她在后宫,而胤禔在外面,他们或许可以里应外合,奋力一搏。
新帝继位,一定对他们这些曾经对皇上有觊觎的人不会留情的,与其如此,不如他们把帝位抓在自己手里。
胤禔从皇宫里出来后,临近新年,宫外的街道此时也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已经有人开始放炮仗了,离得远,声音隐隐约约。
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都有好几个小孩子正提着红灯笼四处乱跑,欢声笑语的样子让他有些恍惚。
他隐约记得他跟他那些年纪相仿的弟弟幼时也曾这样互相追着跑过。
可是长大了,他们都变了。
他看了几眼后才放下帘子。
额娘的话,他得好好想一想。
第135章
由于国库银两紧张, 今年的宫宴只在除夕夜举办一场,到了上元节,康熙赐外藩王,贝勒、贝子与内大臣大学士等筳宴, 这个年就算过去了。
过了年, 到了二月,御史弹劾一个叫戴明世的翰林院编修, 因其编著的《南山集》中有南明抗清事迹, 康熙阅览后将其下狱,因其大逆不道, 意图颂明。
因为此案,康熙也处罚一些附和戴明世的学者与官员,牵连不少人,将《南山集》禁毁,不得流传。
五十一年间,五月。
先前科举舞弊案拖了快一年才最终裁定, 审查过程极其艰难,不仅官员互相包庇, 还有官员互相诬告诬陷。
康熙下令将当时的主考官, 副主考官全部革职, 还有行使贿赂,占据中举名额的盐商子弟以绞刑处死, 而两江总督噶礼在审查过程中包庇当地官员, 收受贿赂,同样被革职。
同样审查此案的户部尚书徐潮因刚正不阿还被康熙嘉奖半年俸禄。
康熙难得有空, 叫徐氏过来陪他下棋。
徐香宁这么多年没怎么精进棋艺,每走一步, 她都要想很久,迟迟不肯落子。
康熙不由觉得好在他是有耐心的人,不然跟徐氏下棋能把自己给气到了。
“徐香宁,还要想多久?”
“皇上,不要催臣妾,哪有催人家落子,你要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因为你干扰到臣妾的思路了。”
已经下了两盘,到第三盘,眼看着她有赢的苗头,她怎么着也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落子不悔,她要是落子了,万一下错地方都没得后悔,她得赢一次才行。
“好好好,但是你要快一点。”
“臣妾在想,想好了就下,好啦,就这。”
见到徐氏终于落子,康熙没有多想就紧接着放黑棋子。
“皇上,你为什么这样下?”
“朕哪能告诉你为什么。”
“你都打乱我的棋局了。”
康熙轻笑,他跟她是敌对的,自然要打乱她的棋局。
又多下十几子,徐香宁发现她似乎赢不了,干脆自暴自弃,落子就快了不少,很快结束这一局。
“好啦,不玩了,臣妾都赢不了,皇上你也不让着我,一点都不好玩。”
康熙哈哈大笑,“朕也想赢,自然不能让你,你这棋艺这么多年都没进步,这不能怪朕,只能怪你懒惰。”
徐香宁把棋子收起来。
“好啦,要不再下一盘,这次朕让着你。”
“算了,臣妾坐着腿都麻了,出去走走吧。”
两人牵着手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徐香宁想到角楼那边看看,她还从未上到角楼,眺望过整个紫禁城。
康熙便带着徐氏到角楼那边登高看看。
徐香宁站在角楼上面,视野开阔不少,站得高就看到整个皇宫的布局,那些红墙绿瓦的宫殿仿佛都变小了一般,还能看到皇宫外的街道。
康熙也很难得才登到上面,眺望着属于自己的皇宫,心情有些惆怅,不久后,这些宫殿便是属于别人的了,他好不容易稳固的江山,再过几年就要易主了。
他再偏头看徐氏,她倒是无忧无虑,只顾着看风景了。
“皇上,你从后面抱住我。”
“为何?”
“让你抱你就抱。”
康熙只好抱住她,只见徐氏张开双臂。
角楼风大,她的袖子都被吹蓬起来,连戴的步摇都被吹得晃动,打到他的脸,他只好换一边,将下巴放在她肩膀的另一边,将她环住。
“你在前面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好啦,可以放开了。”徐香宁就是突发奇想,想起泰塔尼克号的姿势,她回过身,“皇上,这里风大,我们别站太久,免得着凉。”
“没事,再站一会儿吧。”
康熙还是想看看他的江山。
徐香宁绕到皇上身后,让他帮她挡住一部分风,她见皇上看得专注认真,神色似乎有些悲戚,她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陪他站了很久。
晚上,她又真正侍寝一回。
……
皇上身子瞧着又恢复一些,从五月开始,他偶尔会翻牌子,不过还是比较年轻的几个小主,比如生完孩子后的井答应,乌贵人还有和常在。
因襄嫔的孩子满两岁,看起来康健,这是襄嫔第一个活过周岁的孩子,刚满一周岁时,襄嫔还不敢办周岁宴,就怕孩子又有什么意外,如今满两岁了。
恵妃觉得这宫里的孩子能满两岁不易,尤其是这几年,皇嗣不多,加上井答应的阿哥跟襄嫔的阿哥一前一后出生,也就顺势替这两个阿哥办了生辰宴,请后宫姐妹聚一聚。
众人齐聚在承乾宫的大厅内。
“这几年皇嗣较少,各位姐妹都需努力才是,井答应刚进宫不久就有阿哥,她是大家的榜样,各位姐妹要向井答应学习。”
恵妃此话一出,大家都没反驳,笑着应是。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皇上年纪大了,本来翻牌子的次数就不多,孩子也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行的,皇上的精力也肯定不如年轻的时候,皇嗣少自然就少了,再加上皇上算得上独宠徐妃,若是真有皇嗣,那也得从徐妃的肚子里来。
恵妃让大家抱抱两个阿哥,沾沾喜气也好。
大家又一一去抱两个阿哥,结果把阿哥弄哭了,襄嫔跟井答应就让人抱孩子下去哄了。
恵妃让奴才们上了一些点心。
饿的人专心吃点心,不饿的人就简单吃几口,给恵妃面子。
“你怎么了?”
“呕……”和常在捂着嘴干呕两下,这干呕声引来众人的目光。
坐在中间主位的恵妃也看向和常在,“和常在莫不是有孕了?还是点心不合和常在的胃口?”
和常在勉强把口中的点心吞下去,回道:“是有点犯恶心,这两日吃什么都是如此。”
“和常在上个月侍寝了,连着两日犯恶心,可能是有喜了,还是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恵妃让人去叫太医。
大家都惊奇地看着和常在,恵妃才刚说完让她们努力,和常在就有喜了。
太医还没来,大家先恭喜和常在。
和常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等太医过来,太医把完脉,虽说还没把出双脉,不过结合和常在说的那些症状,说很可能是有喜了。
和常在脸上带有明显的喜意,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
本来是为了庆祝二十阿哥跟二十一阿哥的生辰,因和常在有孕,大家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恵妃也让人去告诉皇上。
聚会结束后,长春宫的人一起回长春宫。
“娘娘,你说我这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吗?”
“傻担心什么,肯定能平安生下来,你别想太多,好好养胎。”徐香宁安慰道。
春喜她们也安慰和常在。
过了两天,皇上也让人给和常在赏赐,一些古玩跟丝绸布料。
徐香宁多分一个宫女过去照顾和常在,这孩子是她期盼的,她得让她好好生下来,别出什么意外。
又过了一个多月,和常在正式被诊出双脉,按照侍寝的日子算,她怀孕约有七十六天,和常在这一胎跟她怀第一胎一样,孕吐比较严重,吐到后面牙齿还被酸掉一颗。
徐香宁看着都觉得辛苦,可她自己本人比第一胎的时候乐观,说是熬过去就好了,她只能让人往她房里多送一些新鲜的水果,吃水果是吃得进来的,其他食物,她挑挑拣拣,吃不了多少。
眨眼间到了八月十五日,宫里举行中秋家宴,皇上跟后宫小主嫔妃们一起共度中秋,就在乾清宫的大殿内。
徐香宁来得不早不晚,跟坐在她旁边的宜妃打声招呼。
“你瞧着瘦了一点。”
“姐姐好眼力,妹妹我这阵子在减重。”
“皇上又不嫌弃你,你减什么重。”
徐香宁笑了笑,“皇上虽然不嫌弃我,但我嫌弃我自己。”
她毕竟也不年轻了,怕太重太胖的话,血糖血脂高,这阵子是天天跳绳加在院子里跑动,就希望自己能瘦一点,可见还是有成效的,宜妃一下子看到就说她瘦了。
“你这样挺好的,像年画上面的福娃娃。”
“是不是穿着红色肚兜就更像了。”年画上面的福娃娃都是穿着肚兜,肚子只遮住一点,就是看起来肉乎乎的,手臂跟腿跟莲藕似的一截一截,徐香宁觉得自己是有这方面的趋势了。
宜妃捂着嘴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本宫说的。”
徐香宁抬起手看自己的手臂,有点粗。
宜妃也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手,很容易就捏起一层肉,“还好,徐妃别太在意,到我们这个年纪,容颜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我们已经过了可以以色待人的年纪,再好看也比不过那些年轻的答应,脸上的皱纹是抹多少胭脂脂粉都盖不住的,别人脸上都没有皱纹,人比人气死人,还是安稳过我们的日子。”
经过这几年,宜妃也知道自己老了,皇上已经很少召她侍寝,好在她已经不需要恩宠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也就看开了。
“况且皇上对徐妃是恩宠有加,徐妃就更不用在意了,胖点瘦点,皇上待你的心都是一样的。”
“妹妹是怕太胖活不了多久。”
“怎么会活不了,这跟胖瘦有什么关系?”
徐香宁说胖子晚上会打呼,打呼就说明呼吸困难。
宜妃诧异:“徐妃会打呼?”
“目前还不会,不过再胖下去就会了。”
正当她们在底下闲聊时,皇上跟太后娘娘也到了,人已经到齐,中秋家宴开始。
菜一道道上来。
中间有人奏乐。
吃得差不多后,奴才们也将月饼呈上来,一人一个,至于是什么馅的还得咬开才知道。
徐香宁吃得差不多了,月饼是蛋黄流心馅的,她就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她手肘被碰了碰,她疑惑地看向春喜,春喜示意她往中间看。
“皇上……”
乌贵人不知何时从坐席上出来,来到中间,扑通一声跪下来。
“皇上,臣妾有要事要禀。”
乌贵人可以说是用最大音量说话,原本大家都在底下说话都是窃窃私语,不会高声谈论,乌贵人这一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移到她身上,可以说是都有点不明所以。
奏乐也停了,等着皇上的指示。
“什么要事?等宴席散后再说。”皇上意外,也有点不耐。
“皇上,此事十分重大,臣妾不得不立刻就禀。”
反倒是太后开口,说在座的都是后宫嫔妃,没有外人,让乌贵人说说看是什么要事。
“皇上,太后,臣妾要告发长春宫的常常在与她身边的太监周公公有私情,常常在秽乱后宫,而徐妃明知常常在跟太监有私情,却密而不报,整个长春宫的小主看着常常在跟太监有首尾,却隐瞒不报,甚至纵容,替他们隐瞒皇上,他们有首尾并非一时之事,而是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皇上,臣妾绝无虚言。”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有些甚至倒抽一口气,看看跪在中间的乌贵人,又忍不住看长春宫小主,包括徐妃与常常在等人。
在所有人反应不及时,春喜先开口。
“皇上,乌贵人信口雌黄,她觉得是我们害死十九阿哥,一直对我们怀恨在心,她想肆意报复我们才胡言乱语,试图用谎言来污蔑一个嫔妃清白,还请皇上明鉴。”
徐香宁也接着说道:“皇上,乌贵人在污蔑我们,臣妾也不知她为何要这样说,常常在跟周公公并无私情,他们清清白白,乌贵人在造谣生事,她心思歹毒,这是在诬陷嫔妃,还请皇上明鉴!”
恵妃原本不想开口搭腔,此事弄得不好,皇上会怪她多嘴,徐妃这么得宠,皇上肯定是倾向徐妃的,她不想惹麻烦事,此事跟她无关,她从中也得不到好处,不过她见常常在脸色发白,她念一转,还是开口说了一句:“徐妃,春贵人,乌贵人告发的是常常在跟太监有私情,这事应该先由常常在出来澄清才是。”
常常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稳住声线,“臣妾与周公公并没有私情,乌贵人是在诬陷臣妾。”
相比徐妃跟春贵人的镇定,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常常在声音里的颤抖,十分明显,脸色更是白得跟一张纸一样。
同样是住在长春宫的通嫔、陈贵人跟秀答应也出声,说她们并没有发现常常在跟周公公有私情,是乌贵人在造谣生事。
怀孕的和常在没有参加中秋家宴,她可以忽略不计。
而周公公此时也不在大殿内,跟随常常在的是一位宫女。
坐在最上面的太后有点后悔让那个贵人说话,她已经不想去找事,只想安享晚年,对皇帝的事不想参与,免得惹皇帝生气,于是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皇上终于开口了,问乌贵人有何证据。
“臣妾有证人,而且臣妾觉得应该把周公公带过来。”
“证人是谁?”
“是长春宫的王启公公,他在长春宫守门多年。”
皇上眼神示意洪宝全。
洪宝全赶紧下去带人。
“乌贵人,你最好保证你说的话是真的,不然朕不会轻饶你。”
“臣妾发誓臣妾没有虚言,如有虚言,臣妾愿意天打雷劈。”
大殿内忽然静默下来,都等着人带过来。
恵妃摸了摸自己的鎏金指甲套,眼眸眯了眯,这事有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周立安跟王启都被带过来,两人一见这阵势,先跪下来行礼。
“里面当中有人与后宫嫔妃苟合在一起,是谁?”康熙沉声问道。
王启立即指着身旁的周立安,“皇上,是他,他是常常在宫里的太监,他叫周立安,跟常常在有私情。”
“是你亲眼所见吗?”
“是奴才亲眼所见,奴才见到周公公常常从常常在房中出来,出来时衣裳总有一丝凌乱,而且周公公进去常常在的房间常有两刻钟之久,每次周公公进去时,常常在的婢女都会候在后面把风,那婢女此时就站在常常在身后,皇上可以审问她。”
“常常在的婢女是谁?”
“奴婢桂兰是常常在的婢女,王公公所言尽是谎言,周公公与我家小主并无私情,周公公作为太监进入小主房间实属正常。”
康熙不言。
殿内又是一片静默。
乌贵人在这个时候不可能退缩,她依旧高声道:“太监进入小主的房间是正常,不过一般太监进房间主要是为了说事,不会待很久,更不会长达两刻钟,长达半个时辰,若是说事,婢女无需回避,只有他们在秽乱行房才会回避。”
“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到底有没有私情?”
“奴才没有。”
“臣妾也没有。”
“洪宝全,你去搜常常在的房间,把她的房间还有那奴才的房间都搜一遍。”
“是,奴才这就带人过去。”
徐香宁目不斜视,坐在座位上,腰板直挺挺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所紧张,只希望没搜出什么,如果只是一些空言,还不至于定罪,只要两人不认罪,王启也不可能抓到什么真凭实据,这种事除非当场撞见,不然就是无凭无据。
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椅子的手把,不过又很快松开,怕被别人看出异样。
她只担心常常在,常常在刚才的反应比她还紧张,说话还结巴了,而周立安比她还好一些,声音里没有颤抖。
这个王启究竟是什么跟乌贵人搅合在一起的,王启在长春宫太多年了,多到她压根没想道他会背叛长春宫,背叛她,他常年守在长春宫,若是有什么,有心留意,他的确会知道了一些东西。
第136章
徐香宁甚至不敢偏头去看别人, 连坐在一旁的春喜,她都不敢去看,就怕被人看出异样,她不知道春喜等人知不知道常常在跟周立安的私情, 不管知不知道都只能当不知道。
所有人都在等搜宫结束。
洪宝全动作也很快, 不到一刻钟,他便领着人到了大殿, 不对劲的东西都拿过来了。
“皇上, 这些都是从常常在房里搜出来的东西,这些是从周公公房里搜出来的。”
洪宝全将两摊东西放在大平盘里呈上前, 只有皇上能全部看清,其他人引颈要看,也只是看到两三样。
恵妃离得近,看到那些东西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皇上大怒,直接将盘子掀翻,所有东西都散落一地。
“皇上息怒。”皇上一怒, 恵妃赶紧起身,也朝中间跪去。
其它小主嫔妃跟奴才们纷纷出来跪地。
乌贵人嘴角透着得意, 长春宫的人一一都逃不过, 没有徐妃, 长春宫的人便没有了倚仗,她要让她们为她的孩子偿命, 她要看着她们被处死。
恵妃眼睛的余光也扫一眼扫落在地的东西, 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怎么会引得皇上如此震怒, 不过皇上这一怒,是不是意味着常常在真的跟太监有私情。
这嫔妃跟太监有私情, 不仅仅是他们在秽乱后宫,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折辱皇家的血统,折辱帝王的尊严,没有哪个帝王会受如此大辱。
乌贵人这个人也是蠢的,做事不经脑子,竟然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揭露,这不仅仅是让长春宫的人被处置,还让皇上的颜面扫地,帝王的颜面何其重要,恵妃正静观事态变化时,只见皇上从上面下来。
“胡言乱语,污蔑嫔妃清白,从今日起,将乌贵人禁足,降贵人位份为庶妃!”
啪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乌贵人脸上,连乌贵人的耳坠都被扇掉,可见这一巴掌都有多狠,乌贵人的脸立即变得红肿。
乌贵人抬眸震惊地看着皇上,不可置信,“皇上……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臣妾没有胡说啊!”
“你若再胡说,朕将你处死!”
乌贵人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都到这种程度了,皇上竟然不相信她,也没怎么审问常常在跟那个太监,甚至都没有对他们用刑,都不用严刑逼供,怎么会这样。
“都散了!”
皇上说完这句话就大步走出去。
太后也在上面说让大家都散了,太后被人搀扶着回慈宁宫,留下大殿内跪着的一批人。
乌贵人瘫软在地上,她怎么就变成庶妃了,她捂着自己的脸,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脸上也传来疼意。
“小主……”
“梦璃,怎么会这样?”
乌贵人低声喃喃道。
恵妃也能想到皇上会如此处置,若是今日真的将常常在跟那个太监处置了,反而是落实他们有私情,对皇家,对皇上都没有好处,哪怕这事是真的,皇上都得否认。
这事到底是真是假,估计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自有评判。
恵妃也被搀扶站起来,扫了一眼长春宫的人,她想无论如何,长春宫获得的眷宠都要到此为止了,肯定有人要付出生命,这个周公公肯定是不能存活,甭管这事是真是假,奴才首当其冲。
“好啦,各位姐妹都回宫去吧,别在这里跪着了,都回去吧。”
恵妃淡淡道,她也走出乾清宫大殿。
有人上前去安慰常常在,常常在平日里在宫中人缘不错,大家都围在常常在身边安慰她。
“你可知此事?”春喜在耳边问她。
徐香宁微微点头,她回问春喜是否晓得。
“不管我们晓不晓得,我们都得说不晓得,走吧,该回去了。”
徐香宁站起来细细看一眼被皇上扫落的东西,看完后就知道皇上为何动怒,皇上何其聪明敏锐,大概从霁雯说的第一句话就已经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事发突然,霁雯被吓住了,没想好如何应对。
她忍不住看瘫软在地的乌贵人。
“乌贵人该死!”
春喜冷冷地说了一句。
不管乌贵人该不该死,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要怎么善后才是最重要的。
回长春宫的路上,所有人缄默不言,毕竟还在宫外,隔墙有耳。
等回到长春宫后,徐香宁让小邓子跟小目子先看住王启。
“香宁,我该怎么办?”
常常在慌得眼眶泛红,身子还在发抖。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要看皇上的意思,虽说今晚皇上没有处置他们,但难保后面会不会处置,她握着霁雯的手,“我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想法,我们都不知道。”
长春宫的人脸上都布满忧愁。
大家都没有去问这事是真是假,因为没有必要,这事在皇上看来是真的,她们也无计可施,若是皇上认为是假的,她们才能勉强逃过一劫。
“不管如何,我们都得否认,你跟周立安要如何怎么问都否认,而姐姐你们也从不知道此事,所以无从隐瞒包庇一说,知不知道?”徐香宁看向通嫔她们,严肃道。
其他人点头。
“时辰不早了,大家先回去,夜里熄灯太晚也会引别人猜疑。”
其他人才离开她的房间。
惊心动魄的一天终于平静下来,不过于她而言底下依旧是波涛汹涌,徐香宁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
张嬷嬷先帮她把发髻什么都拆下。
“娘娘,皇上应该不会牵连到长春宫的其他人。”
这已经不是牵不牵连的问题,而是要如何才能保住霁雯跟周立安的命,徐香宁恨不得立即去找皇上,可是又怕火上浇油,她忍不住看向透烧琉璃灯罩的烛火,烛火昏黄。
“娘娘,时辰不早,该安歇了。”
“我睡不着,嬷嬷,你们只留一盏灯吧,其它的都灭了。”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夜晚。
徐香宁始终没睡着,天刚亮,她从床上起来,想过去找常常在,想来她才是最害怕的那一个,还没过来,小邓子就在外面敲门,很快进来。
“娘娘……”
“什么事?”
“周公公他……自尽了。”
徐香宁一愣,不由捏紧自己的帕子,后背发凉,“自……自尽了?”
“是的,娘娘,周公公只留下一封血书。”
“血书写了什么?”
“他跟常常在是清白的。”
“娘娘……”张嬷嬷担心她,示意静竹去倒杯水过来。
徐香宁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一般,她的眼泪从何时掉落,她都不知道。
“娘娘……”
其他人看到她这样,都很担心,静竹跟晓曼年纪小也跟着哭了。
她刚进长春宫时,认识常常在的同时也认识周立安了,也有二十年,她明知道周立安这一死是为了保全她们所有人,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难过,过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常常在,她……她知道了吗?”
“常常在知道了。”
“周立安尸首呢?”
“还在房间,常常在抱着不肯撒手。”
“守住长春宫,别让别人进来,我去看看常常在吧。”
徐香宁站起来时发现自己双腿瘫软,差点栽倒下去。
“娘娘……”
“我没事,我没事。”她稳住自己的身形,缓缓走出房外,过去找常常在。
周立安是在他自己的房间自尽的,有一根绳子直接挂在房梁自尽的,她过去时看到常常在还在抱着周立安的尸首,整个人仿佛失去灵魂一般,哭到没眼泪了。
“霁雯,你不能这样抱着他,我们要回禀皇上,若是被人看到,周立安的死就不值得了,他是为了保住你。”
“香宁,他死了。”
“我知道。”
“我在宫中这么多年,只有他是最护着我,伴我最久,没有他,我在宫中怕是会无聊寂寞许多,有他陪着我,我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徐香宁不知该说什么,周立安的尸首已经是紫白色,失去温度。
“皇上又如何,太监又如何,谁待我是最好的,我心里最清楚,我从未从皇上那体验到情爱,可是他让我体验到了,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彼此相爱,两个人相爱为何就是天理难容的事情?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霁雯……”
“香宁,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是为了保全我,是为了保住长春宫,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你不能让他白白死去,我们得告知皇上,他的尸首也要处理。”
“我再抱一会,我以后就抱不到他了,你说得对,我不能让他白白死去,还有你们呢,我们不能连累你们,再等一会,我就再抱一会,其实昨夜,他还跟我说不用担心来着,他会保护我,我只是没想到他是这样保护我的,若是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昨夜我就不应该放他走,我们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察觉他想做什么的,我都没意识到他是在向我告别,他连遗书都不留给我。”
徐香宁听着很难受,从心里漫出来的难受。
“香宁,其实我也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有一个人这么爱我,我们彼此不辜负,这就够了,你说是不是?”
徐香宁忍着泪意,点点头。
“好啦,我抱够了,让人去通知皇上吧。”
常常在终于松开,松开后替周立安整理好衣服,她拿起周立安胸前的玉坠,“这玉坠还是他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跟我的是一对,他的是一条龙,我的是一条凤,只不过他常戴着,我却不敢带,就怕别人看出异样,还有这手串,这是我亲自为他串的,他当时高兴极了。”
“他肯定知道你的心意的。”
“是啊,他知道的,我们彼此都知道,其实我们也偷偷得到过这么多年的欢愉与情爱,够了,我们都很知足,香宁,你让人去通知皇上吧,这遗书也呈上去给皇上,只有保我们清白,你们才能不被皇上追责,长春宫的人才能躲过一劫,到底是我们连累了你们。”
徐香宁让人把此事告知皇上,也让人处置了周立安的尸首,他一个太监,无根之人,他的尸首大概只能葬在乱葬岗,连墓碑都没有。
……
随着周立安的赴死,这事至少表面上平息下去了,皇上似乎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徐香宁以为这样能保住霁雯的命,直到过了一个月,皇上赐霁雯一条白绫,让她在明日午时前自己就死。
“死就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着。”霁雯无所谓,这一个月,她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
徐香宁抓起那条白绫,用剪刀剪碎,剪碎后,她起身准备走出来。
“香宁,你想干什么,香宁,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别去激怒皇上,是我自己罪该万死。”
“我不可能看着你死,我去跟皇上求情,你不能死!”
徐香宁甩开霁雯的手,没让其他人跟着,她自己走去乾清宫。
“洪公公,本宫找皇上,麻烦你进去通传一声。”
洪宝全见徐妃孤身前来,也知道皇上赐常常在白绫,就知道徐妃肯定是过来求情的,他还是进去通传。
徐香宁在外面没等多久,洪公公就出来摇摇头说皇上在忙,不方便见她,她直接越过洪公公往里面闯。
“徐妃娘娘,你不能进去,娘娘……”
洪宝全想拦住,可是徐妃走得快,又推倒一个小太监后顺利跑进去。
“皇上恕罪,是奴才没拦住。”
康熙抬头,示意其他人都下去。
殿内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皇上,请你收回成命,饶常常在一命。”
康熙见到徐氏跪下来,他皱着眉,“她一个嫔妃跟太监秽乱后宫,背叛朕的人,朕能让她多活一个月,没有牵连她父兄族人,已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你别为她求情,朕不追究长春宫其他人的过错,你就应该知晓朕已经很仁慈了。”
“皇上,还请你饶常常在一命。”
徐香宁磕头,一个接着一个。
康熙见到她磕头,那响声更让他动怒,常常在一个嫔妃跟太监苟合,对他这个帝王是何等耻辱,那日情形,他还历历在目,长春宫其它小主知不知晓,他不知道,但他那日看徐氏的表情就知道乌贵人说得没错,徐氏一定是知晓的,她隐瞒不报,那便是在纵容那两个贱人,他们将他一个帝王的脸面置于何地,尤其是徐氏,她才是真正背叛他的人,他以为她是全心全意护他的人,可是他发现并非如此。
徐氏能让那两个贱人苟合多年而隐瞒不报,包庇纵容,无疑是直接将耳光狠狠地甩在他脸上,她并不在意他一个帝王的尊严与脸面,她不是站在他这边的人,她为了别人而宁愿折辱他,甚至是折辱多年。
她见到他时,是不是心里总会想着他就是一个被其它嫔妃践踏帝王之尊的人,宁愿跟一个太监苟合,也不愿意被他宠幸。
“徐香宁,你就是磕破脑袋,朕也要她的命。”
“皇上!”
“滚出去,朕不想见到你!”
“皇上,臣妾有免死金牌,臣妾愿意用免死金牌救常常在一命。”
康熙一听就更生气,那免死金牌是他赐给她的,她愿意拿出来救别人,在她心里,是不是谁都比他重要,他被折辱了,她还能拿他送给她的免死金牌救折辱他的人,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皇上,你一言九鼎,你说过这免死金牌可以救命的,还请你兑现诺言。”
“徐香宁,你当真要用免死金牌救那贱人的命?”
“是,臣妾不想看着她死。”
“那你就宁愿看着朕被折辱是不是?”
“皇上,你为何会被折辱,你又不喜欢常常在,在此之前,你怕是都不记得常常在的容貌,你晓得她进宫几年吗?你晓得她多大了吗?你都不知道,为何要一个女子身心都要守在一个都不在意她的人身上,什么叫折辱,你不在意她,又何必在意她和谁在一起。”
“她入了宫,便是朕的女人,便不能与他人在一起,你们将皇家的脸面放在何处?”
“可皇上有那么多女人,皇上后宫可以有几十上百个女人,为何女人就不可以跟别人在一起,为何只能守着皇上一人,皇上不是也没有守着一个人,你今日在她床后,后日能在别的她床上,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什么不可以。”
“你是存了这样的想法?你是不是也跟你身边的太监在一起了?”
“臣妾没有,臣妾清清白白,臣妾只是觉得不公平,常常在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皇上你没有资格处死一个人,你没有资格要一个人的性命。”
“朕是帝王,朕想要一个后宫嫔妃的性命,无需什么资格,朕想杀便杀,无需他人同意。”
“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们只是匍匐在你脚下的泥人,不能反抗,不能违逆,我们的性命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可以草菅人命,我们却必须守着一个不爱我们的人共度一生。”
康熙盯着徐氏,怒火中烧,“徐香宁,你是何意,你在说常常在还是在说你?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你从未爱过朕,你在感叹你这一生都必须守着朕,你觉得你自己很可怜很可悲是不是?”
康熙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将徐氏下巴抬起,“你今日所言才是你内心真正所想,你是不是从未爱过朕?”
“臣妾只是让皇上饶常常在一命,周公公已经死了,臣妾不想再看到有人再丧命。”
“回答朕!”康熙大吼,目眦尽裂,什么常常在,他在意的人只有她而已,他在意她的隐瞒,他在意她为了一个常常在宁愿求他,不顾他的愤怒跪下求他。
他多想扇她一巴掌,可是怎么都扇不下去,怕她疼哭,他对乌贵人下得了手,对她下不了手。
“皇上,请你饶常常在一命,臣妾求你。”
“徐香宁,是朕看错你了。”康熙满心失望,放开手,心中怨恨,原来她真的从未爱过他,她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跟他虚与委蛇,真的只是为了他这个帝王给她带来的益处,她从未放进去过真心。
“你们既然入了皇宫,朕保你们衣食无忧,保你们父兄族人步步高升,你们就必须守住忠贞,这是你们要付出的代价,你既然拿免死金牌救她,朕可以饶她一命。”
“多谢皇上,臣妾感激不尽。”
“呵呵……”康熙嘲讽地笑了笑,“朕要的不是你的感激,朕要你全心全意爱朕,只可惜这么多年,朕从未得到过,你今日之言,朕记下了,你会后悔你今日说的话。”
“皇上……”徐香宁还想说些什么时,“臣妾……”
“嘘!不要再说了,朕不想再听,你再说,朕反悔了,常常在的命就保不住了!”
康熙让徐氏闭嘴,不想再听她说话。
“滚吧!朕不想再见你。”
“皇上,臣妾没有不爱你,臣妾是爱你的。”
康熙只觉得是徐氏在找补了,她刚刚脱口而出才是她心中所想,他不愿意再听,让人把她弄出去,他进去内殿,不愿意再看她的脸,不想再听到她说的话,反正都不是他爱听的,他这一生注定没有人会真心爱他这个人。
徐香宁刚出来,就见到张嬷嬷跟静竹站在门口,一见到她就迎上来。
“娘娘,你怎么那么傻,皇上若是迁怒你怎么办?”
“先回去吧。”
她们走回长春宫,在长春宫门口有通嫔春喜她们在等着她,甚至连怀孕的和常在都在站在那。
“皇上他……愿意放过常常在吗?”通嫔先忍不住问。
“皇上愿意饶常常在一命。”
通嫔松一口气,还好还好,能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与常常在相识这么久,实在不忍心看着常常在没了命。
春喜握着香宁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皇上愿意饶霁雯一命,应该是好事才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怎么了,皇上还说了什么?”
“没事,进去吧,霁雯呢?”
“她在里面呢,我让玉晴盯着她,就怕她做傻事。”春喜牵着香宁的手走进去。
第137章
荣嫔尽管被禁足, 不得进出钟粹宫,但她仍然可以知道外面的消息,但听说常常在跟一个太监苟合在一块,还牵扯到徐妃她们, 说是徐妃她们知情却包庇纵容。
那个太监当天晚上就自尽了, 连揭发的乌贵人都被皇上降为庶妃,要不说乌贵人蠢呢, 这事关帝王尊严, 她直接闹得人尽皆知,往后这乌贵人肯定被皇上厌弃, 永无翻身之地。
那太监还算是聪明的,知道以死鉴清白,也能平息了结此事。
皇上给常常在赐白绫是情理之中的事,皇上眼里可容不下一个疑似跟太监苟合的嫔妃活着,她活着就意味着这荒唐事会被人一直置喙,帝王的尊严哪里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还关乎皇家纯正血统,好在常常在从未有过子嗣, 不然怕是这子嗣都得被怀疑上。
至于徐妃等人, 荣嫔觉得那个太监跟常常在死了, 皇上估计会放过徐妃她们,毕竟她们知不知情就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 皇上不可能一下子处死这么多人, 将事态扩大,闹出更大的动静对皇上的名声也是不利的。
不管皇上会不会放过徐妃她们, 荣嫔都乐意见到她们落难,她巴不得她们过得不好, 变成跟她一样。
……
恵妃那一边也听说皇上给常常在赐白绫,要常常在明日午时前自我了结,她还听说徐妃去乾清宫跟皇上求情了。
过了几日,恵妃没听说常常在的死讯,所以还是徐妃的求情起了作用。
皇上竟在意徐妃至此?
恵妃有些没想到,不过她命宫里上下不得交谈此事,她还管着东西六宫,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长春宫的事只能让皇上处理,要杀要罚,她们不能置喙,还得装作不知道此事,全了皇家的脸面与帝王的尊严。
恵妃本以为常常在可以留住一命,皇上应是放过她了,结果到了十月底,竟然传来常常在自尽的消息。
“娘娘,这常常在是真的自尽还是皇上偷偷将她处死?”流莺忍不住问了一句,一边还替恵妃戴上耳坠。
“是自尽吧,她不死,皇上只会牵连整个长春宫的人,她一死,皇上好歹会放过长春宫,徐妃都为了她去乾清宫求情,不惜激怒皇上,她们姐妹情深,常常在若是不笨,就知道只有她死了才能保全长春宫的人,被皇上偷偷处死的人是那个王公公吧,不过一个叛主,背信弃义的奴才,死了就死了。”
“这珠子成色不错,晶莹剔透的。”
“是啊,内务府那边新得的珠翠,就给娘娘送过来了,这乌贵人失宠,和常在又怀孕了,而徐妃娘娘更是两个多月没被皇上翻牌子,这宫里已经没有小主真正得宠。”流莺给恵妃戴好耳坠后,又开始挑簪子。
恵妃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这头发还是发白了。
“算了,就这样吧,多了反而累赘。”
流莺这才扶恵妃起来。
“其他人算不上失宠,皇上只是让她们侍寝而已,哪有什么宠,至于徐妃,这才两个多月,是不是失宠还得看日后,这常常在胆大到在宫里跟太监有了私情就能料想到今日,她的死是她应得的,皇上至少没有牵连到她父兄族人,还是皇上仁慈了。”
皇上这份仁慈是不是看在徐妃的面上才会如此就见仁见智了。
不过这些都是茶余饭后的八卦,于她而言就是看热闹,隔岸观火,长春宫的死活跟她没关系,恵妃更在意皇上对她家胤褆的态度,眼看着又要过去一年,皇上仍然没有器重胤褆,反而将胤禩又拔上来了,不知皇上到底要干什么。
“奴婢还听说皇上嘱咐内务府,长春宫所有小主都按照位份领取份例,娘娘,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惩罚长春宫还是为了防止内务府的人给长春宫穿小鞋,怕内务府轻待她们,预先给他们警诫?”
“谁知道呢,皇上的心思我们都猜不着,反正不管如何,皇上对徐妃都是有情意在的。”
恵妃晓得皇上不舍得真的处罚徐妃,他若是舍得,徐妃便会是乌贵人,至少被降为位份,皇上对乌贵人,对常常在都是没有情意的,下手就不留情多了,可皇上对徐妃没有任何处置,徐妃还是徐妃。
谁说不是一个好对比呢。
……
长春宫笼罩在一片乌云中,陷入低迷悲伤中,先是周公公的死,后是常常在自尽。
徐香宁是不明白霁雯为何要自尽,皇上都已经放过她了,可她也知道她之所以选择自尽是为了保住她们所有人不被皇上责难,只是她还是觉得难过。
“额娘,你喝点药吧。”
徐香宁没病,不过这阵子消瘦一些,张嬷嬷担心得不行,立即让太医开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方,她看向其其格担忧的样子,还是接过那碗汤药,艰难地喝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额娘,蜜饯。”
她塞了一口蜜饯后才好了一些。
“额娘,你别伤心了。”
“额娘没伤心,你跟那个徐成晟如何了?”
“我们很好,他还没定亲,说是等着我,额娘,你说皇阿玛会给我们赐婚吗?”
“若是他自己能争气,他家里人也不拖后腿,你皇阿玛会看着办的。”
“好吧,那我就不催皇阿玛了,皇阿玛和我说,他会帮我的,额娘,皇阿玛他生病了,你怎么不去看他?”
“他生病了吗?”
其其格点头。
徐香宁倒是没听说皇上生病的消息,“什么时候生病的?”
“就前几天。”
“嗯。”
“那额娘去看皇阿玛吗?”
“额娘有空会过去。”
其其格这才笑了笑。
生病了,徐香宁想想还是让人炖煮一份鸽子汤,她亲自给送过去,只是被拒之不见。
“皇上他还好吗?”
洪宝全知道皇上这阵子心情不好,只不过他不能跟徐妃说实情,皇上心情不好不就是为了长春宫那些事嘛,他再多嘴,原本算平息的事情又被提起来就不好了,他只能说皇上一切如常。
“皇上生病了吗?”
“皇上没生病啊。”
徐香宁就明白这是其其格在中间捣乱,没生病骗她说生病了,让她过来,皇上又不愿意见她,她是热脸贴冷屁股,“行,这鸽子汤本宫就留下了。”
“行,奴才给送进去。”
目送着徐妃离开后,洪宝全提着食盒进去,跟皇上说一声。
皇上摆摆手,让鸽子汤赐给那些奴才,没有要喝的意思。
洪宝全只能叹口气,这主子爷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当差的奴才得更加小心翼翼,只盼着主子爷心情转好,不然他们战战兢兢,差事都办不好。
……
徐香宁知道皇上没生病后便没有再过去找他,过年的时候,宫里为了缩减用度,连宫宴都没有举办。
眨眼间就到了三月,初春。
徐香宁跟春喜隔了大半年才来溪春园这边逛一逛。
这金鱼池里的假山也冒出一些藤蔓缠绕在上面,原本灰黑的假山多了几抹绿色。
“见过徐妃娘娘,春贵人。”
她们正在喂鱼时听到后面的声音,同时回过头,见是井答应,她们跟她点点头。
“很难得见到徐妃娘娘跟春贵人,两位姐姐一直待在长春宫不出来,这几个月都碰不到两位姐姐。”井答应上前,跟静竹要了一些鱼食,跟着她们喂金鱼。
徐香宁跟春喜对视一眼,她们为何不出来,一来是不想,没这个闲心,二来也算是为了躲避风头吧,在后宫的人都知道为什么,甚至宫里传长春宫的人已经被皇上禁足,她们这也是为了破那些谣言才出来走走。
春喜淡淡道:“井答应若是想见我们,可以过来长春宫来找我们,长春宫的宫门白天都是开着的,我们也是很想念妹妹。”
井答应神情一滞,长春宫已经是有晦气的地方,等于是不祥之地,现在宫里的人哪里敢靠近长春宫,且不说有两个人在长春宫自尽,皇上对长春宫怕是已经厌恶至极。
这都大半年了,皇上从为翻过长春宫的牌子,以前徐妃一个月能得宠很多回,如今皇上已经大半年没翻过徐妃的牌子。
徐妃是彻底失宠了,整个长春宫都被牵连怪罪上。
她们明哲保身,哪里敢在这种时候去长春宫,怕是也会被皇上讨厌上,谁都不想沾一身腥。
井答应尴尬地笑两声,“呵呵,我有空再过去,我家胤禧年纪小,还离不了人。”
春喜也没有继续给井答应难堪,转过身也静静喂鱼。
井答应是不敢再说什么,她得宠归得宠,但也只是一个答应而已,刚才春贵人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是渗人。
好巧不巧,不远处,皇上被王答应挽着手,也朝这边走过来。
徐香宁晓得皇上不想见到她们,本想躲避,可是人已经朝这边过来,估计也见到她们,这时躲避怕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疑,于是只能站在那,等皇上离她们有五六步之距时,她们福身向皇上行礼。
“臣妾徐妃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皇上吉祥。”
“徐妃吉祥,春贵人吉祥。”
她们行完礼后,王答应跟她们行礼。
徐香宁扫了一眼王答应,王答应年轻,还有婴儿肥,看起来是娇憨可爱,笑呵呵的样子看着也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皇上这阵子最宠这个王答应,其次才是井答应。
“皇上,我跟两位姐姐在喂鱼,皇上要不要也来喂一喂,春天了,这池子里的鱼可欢腾了。”井答应跟皇上说话时声音很甜美,她往皇上手里塞一把鱼食。
徐香宁跟春喜自动让出位置,很快,她们说是要过去护城河那边转一转,提出告辞,然后便走开。
她们也没去什么护城河,而是直接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走回去。
“香宁,你也别跟皇上犟上,皇上也没做错什么,霁雯跟周立安的事,本来就是他们先错了,如霁雯在遗书中所说,她错了,她承担后果,也预料到被发现后他们的结局,你别因此事跟皇上生分,其其格跟胤祄的婚事都还掌握在皇上手里,该退让就退让。”
“我哪里敢,只是他不愿意见到我罢了。”
别人不愿意见她,几次将她拒之门外,她就不上去讨人嫌,免得惹得他越来越生气。
“皇上总归是对你有情的,你再多主动几次,我想皇上会原谅你的,你看你这个冬日,只得了份例上的炭火,大半个冬季都是冻着的。”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没生病,没有被冻到。”
徐香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从十二月到二月,她每个月只有妃位的份例,冬炭每个月只有二十斤,其中银丝炭五斤,黑箩炭十五斤,是比以往少了,不能日夜都燃炭保持屋内暖和,好在上一年还攒下一些,这个冬季其实过得还行,不像春喜说得那么凄惨。
好歹她依旧是宫妃,份例上的东西本来就不少。
她知道先前份例之外的东西可能都是皇上那边贴补她的,如今皇上估计是撤回指令的,她只能享受妃位上的东西,连膳食都不会太过丰富,不过也不差。
若是冷,她穿多一点衣裳就够了。
“反正我跟你说,你别太倔强,该和好就和好。”
“真不是我不想和好,那是人家不想跟我和好,生我的气,我能怎么办。”
春喜叹口气,说:“那你就哄哄他,皇上毕竟年纪大了,你多哄哄他就好了。”
“我人都见不到,要怎么哄,我都被拒之门外好几次了,况且他年纪大了,难道不应该让着年纪小的吗?”
“你就是不想和好。”
“我发誓我没有。”
两人一路拌嘴回到长春宫。
康熙这边也是意外碰到徐氏她们,只不过徐氏她们很快离开,让他更生气,徐氏是摆明了不想见到他,对他避之不及,实在是好得很,她就是一个狠心的女人。
他气到不想喂什么鱼,甩袖直接回乾清宫了。
留下王答应跟井答应两人面面相觑,不知皇上为什么突然沉脸,心情一下子变差了。
她们都不敢言语一声,只能看着皇上离开。
第138章
天色阴沉, 乌云密布,一场雨似乎快要来临。
康熙自己身上的骨头开始隐隐作痛,这年纪大了,连骨头都不中用, 每次大雨来临前, 他的骨头就先感知到了,周围都变得湿润不少, 湿气很重。
屋内变暗, 他让人把烛火点上。
折子看到一半,他厌烦地放下, 莫名烦躁,前朝不安宁,后宫也不安宁。
“皇上,十六格格求见。”
“让她进来。”
“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
康熙盯着跟徐氏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其其格,难得露出笑容, “快下雨了,怎么还过来, 待会要淋到雨怎么办?”
“不会的, 还没下雨, 万一真的下雨,我便在皇阿玛这待到雨停再回去, 皇阿玛, 你怎么都不去长春宫看额娘,额娘都生病了, 你也不过来看看。”
其其格在后宫里是听到不少风言风语的,说她额娘失宠了, 常姐姐跟周公公的事,她事后也晓得了,她也很难过,常姐姐跟周公公对她很好,不过人都走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可皇阿玛跟额娘还活着,她不希望看到他们两个人互相怨恨还完全没有往来,连面都不见,也怪不得宫里都在传额娘失宠,都过去大半年了,他们还没有和好的迹象,她忍不住着急起来。
“你额娘生病了?”闻言,康熙心里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额娘病得都起不来了。”
其其格不由说得严重一些,她上次说皇阿玛生病,说得不严重,额娘都不紧张,两人还是没和好。
“找太医看过没有?”
“太医也没有办法,只是开了药方,额娘喝了药也没好,皇阿玛,你去看看额娘吧。”其其格可怜巴巴地看着皇阿玛,摇他的手臂求他去看看额娘。
康熙犹豫一下,还是让洪宝全准备轿辇,他随其其格去长春宫看看徐氏。
……
徐香宁没想到她女儿在外面造谣说她病到下不来床,她此时在院子里荡秋千,春喜跟通嫔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修改原来的旧衣。
尽管此时天阴沉沉的,不过因还没下雨,五月份的天是阴凉的,轻风吹着很舒服。
小目子匆匆跑进后院,说话都结巴了。
“娘娘,娘娘,皇……皇上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慌张干什么?”
徐香宁比较淡定,用脚踩地让晃荡的秋千停下来。
小目子当然紧张,皇上已经有好久没来过长春宫,也没让自家娘娘侍寝,没翻过娘娘的牌子,他从内务府那边分到娘娘这时,娘娘正得宠,在常常在的事发生之前,他在娘娘这当差几年,娘娘得宠几年,他一个小太监去哪都被其他奴才捧着,那些人从不敢对他颐指气使。
可事情发生后,娘娘就失宠了,长春宫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避之不及,他去内务府那边领份例,那些奴才都敢怠慢他,眼看着过去八个月,皇上一次都没来过长春宫。
娘娘求见皇上也被拒之门外,这宫里人最会见风使舵的,小目子身为奴才自然是感受最深,上个月长春宫东配殿屋檐漏雨,他想找人修缮,内务府那边的人都推三阻四,延了好几天才过来修缮。
皇上终于肯来长春宫,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香宁,我们赶紧去前院迎皇上。”春喜也催促道。
她们一帮人过去前院迎接皇上,其实皇上已经到长春宫的前院,她们出来迟了。
“皇上吉祥。”
众人行礼。
康熙见到徐氏好好地站着,气色也红润,不像是病到起不来的样子,他忍不住看其其格,可其其格躲避他的目光,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其其格看到她皇阿玛看她,就知道皇阿玛晓得她骗他了,他吓得赶紧跑到她额娘身边,”额娘,皇阿玛过来看你,皇阿玛说我们要一起用膳,那个……小目子,你赶紧让膳房的人准备膳食吧。”
“嗻,奴才这就去。”
小目子忙不迭地小跑过去膳房那边。
人都过来了,徐香宁好歹也知道待客之道,况且春喜说得对,其其格跟胤祄的婚事还掌握在皇上手里,靠他指婚,她怎么着也得笑脸相迎。“皇上,快下雨了,我们进去吧。”
康熙没说话,径直朝着徐氏的雨荷宫走去。
其他人就回她们屋,没有跟着。
张嬷嬷等人已经开始泡茶,皇上一坐下就倒茶。
徐香宁还真一时不知要跟皇上说什么,尤其是他绷着脸坐在那一言不发时,似乎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其其格在一旁朝她挤眉弄眼,这孩子怎么那么像是父母吵架,夹在中间,想要父母和好的孩子。
“皇上,其其格今年十七岁了,皇上可有决定将她许配给哪门哪户?”
“朕还没决断。”
“皇阿玛,我看那个徐成晟挺好的。”
康熙睨了一眼自己女儿,“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在没出嫁前,你不应该跟男子接触,你是大清的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得合规矩,别失了身份,往后,你不许去阿哥所那边。”
“可我是去见弟弟。”
“你是去见胤祄还是见其他人,你心里有数。”
其其格不敢再说什么,甚至还有点委屈,皇阿玛其实很少骂她,她撇撇嘴,不愿意再在屋内待着,跑了出去。
徐香宁听着觉得皇上这是在影射什么,又是合规矩,又是别失了身份,不就是在内涵嘛,是想说其其格还是想说她?
膳食很快被摆上来,其其格不愿意过来,只有他们两坐在一块吃。
食不言,反正他们两是静悄悄地吃完一顿午膳。
徐香宁正想着要把皇上送走还是把他留下时,皇上开口说话了。
“你曾经召常宁的福晋马氏进宫,是为了什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想着常宁是谁的时候,看了皇上一眼,才忽然反应过来,这算什么,秋后算账,他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吗?她不说,马氏不说,应该没人知道了吧,还是说皇上已经问过马氏?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又忍不住看皇上,寻思着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皇上,这么多年过去,臣妾忘了找福晋入宫是为了什么。”
“你是真的忘了吗?还是你需要朕把马氏请进宫跟你对质?”
“皇上,你不妨有话直说。”
见到徐氏语气冷下去,康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初马氏为何入宫,她肯定是一清二楚的,人是她召进宫的。
“你是不是让马氏给你带避子药,你是不是曾经将皇嗣堕掉?你不想生朕的孩子,所以你把孩子流掉了。”
徐香宁没想到他还歪到这边,当初她没跟马氏说送进来的避子药是要给谁,马氏自然不知道其中内情,皇上肯定是问过马氏,难为他将十几年前的事挖出来。
霁雯跟周立安已经死了,她也不想再往两个人身上多加一条罪名。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徐香宁,朕要你解释。”
“你要我解释什么,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徐香宁干脆摆烂,不愿多说多解释。
“朕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在你眼里,你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吗?你是不是觉得朕不会处死你?谋害皇嗣,足以让朕株连你九族。”
“你是天子,你是皇帝,你当然可以株连九族,我等都是泥人,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皇权压人,她当然知道,徐香宁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康熙见徐氏不辩驳,反而任杀任剐的样子,他真的想掐死她,她以为他真的不会对她怎么样嘛,他脸色铁青,靠近她,“你不在乎你生与死,朕便牵连你家人,你的族人,凡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即行立斩,你族人的妻妾姐妹,他们儿子的妻妾姐妹,凡十五岁以下者,将赐给功臣家当奴才,朕立即让人拟圣旨,传召下去。”
康熙终于见到徐氏脸上有表情变化了,她怨恨地看着他。
“皇上,你想干什么?杀一个不够,你还要杀一群是不是?”
“朕只是在告诉你,这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朕的确握有你们的生杀大权,你要践踏朕的尊严,朕就让你看着你的族人因你而死。”
徐香宁瞪着他,“我怎么践踏你尊严了?凭什么就你有尊严,常常在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他们两个人付出生命还不够吗?”
“你替她隐瞒的时候,有想过朕吗?”
徐香宁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有起伏,一想到周立安跟常霁雯自尽后的样子,一根绳子就要了他们的命,霁雯不够高,绳子不能悬绑在房梁上,她只是将绳子绑在床腿上,坐在地上硬生生把自己勒死,连霁雯的婢女桂兰都跟着她一起死了。
正因为是绑在床腿上,其实她可以随手解开或是只要让自己站起来就好,可是霁雯一心赴死,为了不连累她们,人的死亡真的可以平息很多事情。
“那你有想过我吗?你说你爱我,你真的爱我吗?你的爱只是施舍一点给我,是施舍,你的一点施舍却想要我感激涕零,全身心爱你,你想要我爱你,可是你配吗?常常在跟我情同姐妹,你给她赐白绫,让我看着她去死,看着她不得不死,你有想过我吗?你是真的爱我吗?你有想过我多么痛苦?你凭什么要我顾及你的尊严,可是你却可以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你当初为什么可以复立太子,而不是立即杀掉他,是因为你顾及你们的父子情分,你却要我抛掉跟常常在二十年来的感情去全什么皇家的脸面,你的尊严,你有想过我也是一个人,我有人的情感,还是你只把我当成你的附庸,我就必须听你的,我就必须唯命是从,我就是傀儡,连人的情感都不能拥有吗?因为什么,因为你是天子,你天生比我尊贵吗?你我同为人,凭什么你比我尊贵。”
康熙被徐氏吼懵了,也很是震惊,她竟是这样想的,他是天子,自然比她尊贵。
“你在胡言乱语!”
徐香宁转过身,虽然在哭,但是不肯哭出声,拼命忍住,反倒一抽一抽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你连你的族人都不在乎吗?”
“皇上不是说了嘛,后宫女子进宫,皇上让她们父兄族人步步高升,他们把她们送进宫,是为了他们的前程,那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不能让他们把好处都占了,却不付出什么,我们在宫里犯错,他们理应跟着受到处罚。”
康熙一时语塞,他有时候真不知道徐氏脑子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离经叛道,见她坐在榻上哭得厉害,眼泪簌簌直下,那帕子都湿透了。
外面忽然轰隆几声,随之下起暴雨,雨珠啪啪地击打着屋檐与窗杦。
巨大的雨声完全掩盖住徐氏的抽噎声。
康熙想不明白,错的人明明是她,她又不爱他,曾经把皇嗣堕掉,还帮着别人折辱他帝王的尊严,她怎么比他还委屈。
她说的话太离经叛道,他更是不能理解。
刚刚徐氏吼那么大声,为何没人进来,外面那些奴才都没听到吗?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阿玛跟额娘究竟是怎么教你的?”
徐氏还在哭,没有回他。
“错的是你,你别以为你哭了,朕就会原谅你。”
“臣妾没要皇上的原谅。”
徐香宁觉得她对皇上是有几分苛责,就好像是对陌生人有几分宽容,可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总是有更严格的要求,希望对方能够更理解她更懂她,他有他的立场,可是她却期冀他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朕走了。”
“外面下着雨,你要怎么走,别被雨淋湿,到时候染上风寒,你若是不想见到臣妾,臣妾回里屋待着,皇上就这待着吧。”
徐香宁哽咽说完起身进去里屋。
康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还生她的气,应该还在愤怒才是,可是她这么一哭,他的怒气消了不少,想了想,还是走进去,徐氏还坐在床上哭,都停不下来。
“别哭了。”
他硬巴巴地说了一句。
“皇上,臣妾刚才的确是在胡言乱语,臣妾气极了才那么说的,皇上,你别听进去,也请皇上放过臣妾的家人与族人,他们是无辜的,臣妾不想看到他们因臣妾而死,臣妾当初召马氏进宫的确是为了求避子药,不过臣妾当时并非是要堕胎,臣妾没有怀孕。”
“那你为何要避子药?”
“以防万一吧,臣妾的确不想再生孩子,可皇上那会停了臣妾的避子汤药,臣妾没有办法,想着若是怀孕了,臣妾想着把孩子流掉,若是没怀孕,那就没事。”
说来说去,她还是想堕掉胎儿,至于她当时是不是真的怀孕,这已经无从查证,康熙对徐氏的话半信半疑,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不了解徐氏。
“皇上,你原谅臣妾吧,臣妾知错了。”
康熙甚至无法分辨她此时是真的觉得她错了,还是她只是在假装认错而已,二十年,他们相识二十年,他自认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他的人生已经走到尾声,没有力气再去折腾其它,他也不想再去改变。
就这样吧,他想,徐氏这一生的确已经属于他,爱不爱,她这一生都已经是他的人,红杏出墙的是那个常常在,而不是她,她几次救他,不可能只是为了权势,不爱他但至少对他有感情,她从未掌管后宫,她要的从来不是权势,她只是想要过得舒服。
这大半年,他见不到她,总觉得心空落落。
“皇上,臣妾想抱抱你。”
康熙走过去,被徐氏揽腰抱住。
“皇上,不管你信不信,臣妾是真的爱你,除了隐瞒常常在的事,臣妾没做过任何伤害皇上的事,臣妾对天发誓。”
“朕姑且信你。”
“皇上,外面下着雨,你别着急回乾清宫,在这里睡一觉吧,睡个午觉,你躺下来吧。”
康熙躺在她的床上,闻着熟悉的味道,觉得心安定下来,不知不觉中很快睡着。
徐香宁也松一口气,她也不愿意跟皇上继续僵持,跟相处二十年的人冷战,这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对方还是她的“顶头上司”,做戏已经到这个程度,只要再撑十年就结束了,她不想前功尽弃吧。
可能是哭累了,她闭上眼睛,本来没想入睡的,结果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一摸床边,人还在。
“摸什么呢?”
“臣妾怕皇上走了,这大半年,臣妾总想着万一有一天睡醒能摸到皇上就好了。”
“你还会这样想?”
“臣妾为什么不能这样想,臣妾希望皇上日日睡在臣妾身边。”
“你若真是这样想,为何不过来找朕?”
“臣妾又不是没找过皇上,皇上将臣妾拒之门外,不愿意见臣妾,臣妾能有什么办法,皇上身边有王答应,有井答应,佳人在侧,怕是都顾不上臣妾吧。”
“你若想见朕,肯定还是能见到的。”
康熙不是不知道她这大半年的行踪,自打常常在自尽后,她就鲜少走出长春宫,她是一个重情之人,只不过这份情从来不是压在他身上。
“皇上若是想见臣妾,比臣妾要见皇上容易多了。”
“朕不想见你。”
他气没消,自然不愿意主动过来见她,拉不下脸,人家都说不爱他,他还巴巴地过来,好歹他也是九五之尊,现在回想,徐氏跟那个常常在的确也相处二十余年,情同姐妹,她又是一个极其良善的人,不愿意看着常常在被处死也是情有可原。
“臣妾晓得皇上不想见臣妾,臣妾才没有凑过去,怕皇上见着臣妾会更生气,臣妾不想皇上气坏身子。”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朕,你现在说,朕可以既往不咎。”
“臣妾发誓真的没有了。”
康熙盯着徐氏的脸,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他其实也有点分不清徐氏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不舍得动她,也不愿意跟她继续僵持,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合过吧。
他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皇上,起来吧,再睡下去晚上就不好睡了。”
“不着急,外面还下着雨,朕还回不去,你伺候朕一回吧。”
“皇上……”
“怎么,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只是有些意外,皇上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想着这事,不过也是,皇上都能让王答应跟井答应侍寝,肯定也是做过那些事的,男人大概只要活着都想着这事吧。
“你认为朕为何会认定常常在跟太监有私情?”
“为何?”
“你不知道吗?”
徐香宁大概知道,只是她怎么知道皇上想的跟她一样,“还请皇上明示。”
“朕发现那个太监的东西里有一块玉,跟朕特意让人弄的那些玉是相似的,你见过那些玉,你应是晓得的,你还被它们弄舒服过。”
徐香宁敷衍地嗯了一声,其实不想再去谈常常在的事,对谁都不好,就让这事过去,他们两好不容易和好,就不要再去说这些事,她堵住他的嘴,开始伺候他。
她知道他一个皇帝,愿意原谅她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她就不要得寸进尺,能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还有十年,就不要多生波折,安安稳稳地度过这十年。
事后,康熙喘匀气,慢慢平复后忍不住搂着徐氏。
不爱他没关系,人是他的就好了,不过她身边那些太监,是不是得处理了。
只有跟徐氏在一块,他能感受到最大的欢愉。
“雨停了没有?”徐香宁问。
“还没有。”
这雨下得够久,徐香宁懒散地躺在床上,想着晚上还要睡,实在不能再睡过去,她挣扎着起身,他们在屋内待了那么久,外面的人怕是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才大吵一架,莫名就到床上了。
她想她没有太多拒绝的权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嬷嬷,静竹……”
她连喊两声,她们才进来。
“格格呢?”
“格格她在房间里看书。”
“她用过午膳没有?”
“娘娘不用担心,格格她吃过了,格格多贪吃,娘娘又不是不知道。”
张嬷嬷见自家娘娘跟皇上和好了,不由松口气,好在她坚持没让洪公公他们进来,吵一架也好,什么事都憋着才是不好的,正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合,寻常夫妻都是如此,这换在自家娘娘跟皇上身上也是成立的,也僵持了快一年时间,连和常在都生了,是该和好了。
她觉得皇上对自家娘娘肯定是有情意的。
晚上,皇上依旧在长春宫留宿,第二天才离开。
……
这后宫的不少人都惊到了,眼看着徐妃要失宠,可还没到一年又复宠了。
恵妃得知皇上在徐妃那过夜时,沉默片刻,“皇上对徐妃还真的是……念念不忘啊,这么快就原谅徐妃了,徐妃到底是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汤。”
“会不会是徐妃对常常在的事不知情,所以皇上才这么快原谅徐妃?”流莺说了一句。
恵妃冷笑两声,“知不知情不都是在长春宫发生的事吗?皇上果真是老了,以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这会倒变得仁慈起来,偏偏对那些觊觎皇位的人不留情。”
换成以前,皇上不会原谅徐妃的,这后宫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康熙十年间的时候不就是有一个贵人跟侍卫勾搭在一块,皇上可是当场处死贵人跟侍卫,还将当时贵人住在永寿宫的奴才们通通处死,小主嫔妃都弄去冷宫。
可皇上不仅不处理长春宫的人,还这么快跟徐妃搅合在一块了。
恵妃不能理解徐妃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皇上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
……
皇上六月初巡幸京畿,随行的人是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跟十八阿哥,此次出行只带了年纪小一点的阿哥,嫔妃也只是带了一个王答应,途经北赛,南坊,魏家营,李家渠等地,直到六月底才回宫。
其其格的婚事提上议程,徐香宁觉得不用那么着急,不过皇上说可以先定亲,选来选去,皇上还是遂了其其格的心,选了户部尚书徐潮的庶子徐成晟为额驸,也升了徐成晟为三等侍卫,在宫里当差。
她其实对这个徐成晟不算太满意,不过想想这个户部尚书徐潮有一个嫡女入了四阿哥胤禛的府邸当格格,跟四阿哥沾一点姻亲,其其格自己又喜欢徐成晟,身份低一点就低一点吧,至少其其格是公主,徐成晟的家里人不敢轻待她。
其其格到后年九月才出嫁。
不管怎么样都算了却一桩心事,徐香宁这几日心情不错,虽然皇上跟她和好后,其实不常召她侍寝,也不常过来长春宫,不过好歹给外界的信息是长春宫并没有被皇上厌弃。
“小目子呢?通嫔那里屋檐又漏水了,得找人修一修。”
徐香宁盘着碧玺串,问了静竹一句。
“小目子他……”静竹犹豫,“娘娘,小目子被调回内务府那边当差了。”
徐香宁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嬷嬷不让奴婢告诉你,怕娘娘再跟皇上起争执。”
徐香宁是没想到皇上竟然偷偷处理了她身边的人,这是防什么,怕她也跟太监有私情吗?
她本以为那日和好,事情就过去了,敢情还有后手等着她。
“邓公公呢?”
“邓公公还在。”
“小目子被调去内务府哪里?”
“听说是被调去内务府御书处,不是苦差事,负责镌摹御书,娘娘还是算了,小目子说这差事不错,说是娘娘知道后别责怪他,他是攀了高枝。”
谁知道是不是好差事,小目子是奴才,没有话语权,皇上不经她允许就动她身边的人,这一回是调职,下一回可能就偷偷把人处死,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去打听一下,皇上是否在乾清宫?”
“娘娘,还是算了,你跟皇上才刚刚和好,我们还是别惹皇上生气。”
徐香宁被拦住,静竹急得用乞求的语气跟她说话,她颓然地坐回软榻上,她这算什么,她连身边人都保护不了,她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更别说商量了。
“娘娘……”
“你去打听打听,小目子是否真的到内务府御书处当差?让小目子得空过来见见我,我得知道他安好。”
她怕皇上说是调职,实际上是让人处死小目子。
“是,奴婢知道了,娘娘,你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是失望。”
静竹也叹口气。
过了几日,徐香宁见到小目子,他一切都好,她才稍微放心一些。
眨眼间到了八月,天气炎热。
徐香宁本以为皇上把小目子调走就够了,她忽然发现她连着两天没见着小邓子了。
“邓公公呢?”
静竹沉默不言,她就明白了。
皇上这是让她身边一个太监都没有,小邓子年纪大了,他从她是答应的时候就跟着她,跟着她一起吃苦才到了今天,也快到四旬了,这把年纪的太监已经做不了苦役,也不可能再被分去别的宫,她听静竹说小邓子也是被分到内务府御书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静竹这回没拦住她,张嬷嬷也没拦住她,她急匆匆往乾清宫那边走去,静竹跟在她身后。
“娘娘,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我冷静得很。”
“娘娘,其实在内务府御书处那边当差不是苦差事。”
“静竹,他们被分去那边,说不定再过一阵就能听到他们的死讯。”
静竹眼睛瞪大,“皇上不会这么做吧?”
“谁知道呢。”
通嫔跟她说起过先前宫里发生过嫔妃跟人偷情的这种事,皇上当时是处理了所有知情人,先从奴才开始,然后把嫔妃们关进冷宫,她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把她们关进冷宫,但她知道若是小邓子他们过一阵子传出死讯,她就没法再改变什么了。
到了乾清宫,她让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通传一声,她要见皇上。
“娘娘请稍等。”
过一会儿,小太监出来领着他到乾清宫书房那边。
皇上正在看折子。
“怎么过来了?”他抬头问一句,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臣妾宫里的太监怎么都被调走了?”
“朕让内务府那边多给你几个做事稳妥的宫女,你想挑多少个就挑多少个。”
“皇上,你晓得臣妾说得不是这个意思,邓公公从臣妾进宫被封为答应时就跟着臣妾,皇上你不能不经臣妾允许就把人调走。”
“都是要当差要干活,只要他们能听你吩咐,把活干了就行,你要是缺奴才,朕让内务府给你多派几个宫女过去。”
“皇上,臣妾要你把他们调回来。”
“怎么了?”
“皇上,臣妾求你。”
“几个奴才值得你这样吗?宫里奴才多的是。”
“他们在臣妾身边多年,臣妾已经用惯他们了。”
“那个周公公跟着常常在也是很多年,也是从她进宫时就跟着她,朕其实是为了你好,那两个太监年纪大了,手脚难免不利索,还是让年轻一点的宫女伺候你比较好。”
“皇上,你是怀疑臣妾也跟太监有私情吗?”
“朕从来没这样说,朕只是觉得那两个太监年纪大了,让他们到内务府做一些轻松的差事,你难道不希望他们在这个年纪做一些轻松的活吗?”
徐香宁的怒气一点点被激起来,她瞪着皇上,“皇上,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想灭口吗?把知情者全都杀了?”
“徐妃,你怎么会这样想?知情者太多了,朕杀不过来,朕是明君,不会乱杀无辜,几个太监而已,值得你冲过来跟朕对峙吗?还是你对他们有感情?”
听到皇上平淡的语气,还反问她,徐香宁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想殴打他,实在太气人了,“爱新觉罗.玄烨,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你把他们给我调回来。”
康熙不明白就两个太监而已,值得她这么动怒吗?奴才多的是,他再往她宫里多加十几个宫女就好了,她越生气,他越觉得她跟那两个太监有什么。
“你直呼朕的名讳可是在触犯宫规,朕说了你宫里要是缺奴才,朕立即让内务府那边给你派人。”
“是,我触犯宫规了,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不想活了。”
“你这是在以死逼朕吗?那两个太监值得你这样做吗?”康熙微愠,盯着徐氏,唇角扬起冰冷的弧度,“你怎么事事都在跟朕作对?朕对你不够好吗?你犯了那么大的错,朕都原谅你了,只是将两个奴才调离长春宫而已,你就跑到朕面前跟朕这么说话,徐妃,你要记得你只是嫔妃,朕是天子。”
“你就只会拿这个压我,是啊,你也只能拿这个压我了,皇权压人,你让我时时刻刻都记着我身在何处,我活了这么多年,我觉得我活够了,反正其其格跟胤祄也长大了,这么多年,我晓得皇上始终是纵容疼惜我的,我感恩在心,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了。”
徐香宁转身离开。
康熙还想说什么时,她就已经不见人影。
再看一会折子,康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徐氏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活够了。
傍晚,他还是过去长春宫。
徐氏没了白天的怒气冲冲,不过也没有多热情,就是冷冷淡淡地招待他用膳,她吃得慢,他用膳结束后先过去沐浴。
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康熙忍不住问她白天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皇上,睡吧。”
第139章
翌日, 康熙从长春宫回乾清宫,本以为没事了。
没成想过了两天,卯时两刻,康熙刚醒, 坐在床上, 由宫女伺候穿衣,今日还要早朝。
洪宝全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脸色焦急, “皇上,皇上, 不好啦,徐妃她……”
洪宝全急得路都走不稳,整个人踉跄跪下来,“皇上,徐妃她……”
“吞吞吐吐干什么,徐妃她怎么了?”康熙睨向洪宝全, 眼神凌厉,满是不满。
“皇上, 徐妃她自尽了。”
康熙以为他听错了, 眼眸睁大, 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悬起来,“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徐妃她自尽了, 刚刚长春宫的奴才过来说徐妃她自尽了。”
“你胡说!狗奴才, 尽会胡说!”康熙直接过来狠狠踢洪宝全一脚,恨不得把这个狗奴才杀了, 不然他还能说出他更加不想听到的话,徐氏怎么会自尽, 她平日里都不怎么哭的人。
她不可能死的。
康熙顾不得其它,大跨步往外走,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有多慌,从未这样慌乱过,他想不了其它事情,只想着过去长春宫,他要过去看看她,她不可能自尽的,一定是狗奴才说谎。
轿辇都不坐,康熙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腰间松石马尾钮子带上面系着的玉坠都不停地在晃动。
洪宝全跟两个小太监都跟上去,脚步同样匆匆。
此时还没彻底天亮,只有一点点月亮的余光,甬道都是昏暗的,清晨的雾气都没散去,周围是湿气重重。
寂静的清晨只听到凌乱的脚步声。
到了长春宫,没人出来迎接,走进去到了徐氏住的雨荷宫后,他先听到其其格的哭喊声,一声声额娘叫得十分凄惨,康熙整个人更加慌乱,只觉得膝盖发软,恨不得栽倒下去,不过强撑着。
一进去屋内,一屋子的人都围着,驻守在宫里的太医也被叫过来了。
“让开!通通都让开!”康熙拨开挡住他的人,他到床前见到躺在床上的人,脸色发白,双眼紧闭,“太医呢,太医呢,愣着干什么,赶紧救她啊!”
康熙执起徐氏的手,不是冰凉的,还有点温,他看到她脖子处深深的勒痕,那勒痕深到发紫发青,十分明显,甚至还有点擦破皮了。
“皇阿玛……”其其格抱住她皇阿玛,哭得十分大声。
康熙以往都不嫌弃他这个女儿吵闹的,此时他竟然觉得她很吵,他去试探徐氏的呼吸,还有呼吸,他回头看那群太医,“你们怎么回事,朕让你们救她啊!救不活,朕诛你们九族!”
在场唯一还算得上冷静的通嫔哽咽开口:“皇上,太医们给徐妃看过了,也给徐妃喂了参汤,只是徐妃一直没醒,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通嫔听到消息后就立马赶过来,看到香宁脖子上的勒痕都吓一跳,张嬷嬷她们说是夜里发生的事,大家都睡了,都不知道香宁会这样做,会突然自尽,房梁太高,香宁是选择跟常常在一样的自尽手法,到了快天明时,张嬷嬷先醒,进来一看才发现香宁的,赶紧把人解救出来,人是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呼吸,只是没有意识了。
春贵人过来一看时直接昏过去了,更别说年纪小的和常在跟秀答应,她们更是直接哭到不行,大家都吓坏了。
其其格过来怎么叫香宁,香宁都没醒,太医们是给香宁塞了一颗回天丸,这回天丸是让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的药丸,只是不见起效,又让人灌了两碗参汤,人还是没醒。
通嫔看到脖子上面的勒痕,都觉得没希望了。
“朕不敢,救不活,朕要你们通通都陪葬!”
太医们又赶紧上前给徐妃治疗,想着给徐妃针灸看看。
通嫔在一旁都不忍心看,她的手也在颤抖,陈贵人握住她的手,她才稍微镇定一些,见小格格哭得厉害,这样子下去估计嗓子都要哭坏了,她让人安抚格格,先把格格带走,别让她看到这幅画面。
“不要,我要留在额娘身边,我不要走。”
其其格哪都不肯走。
通嫔也无奈,皇上更不可能走,一直握着香宁的手。
连阿哥所的十八阿哥也匆匆赶过来,顾不得长春宫是后宫女眷的地方,闯了进来,他同样哭得厉害。
……
承乾宫。
“什么,徐妃自尽了?”恵妃刚醒,人都还有些发懵,“真的假的?”
流莺点头,肯定道:“娘娘,是真的,长春宫那边哭嚎一片,一定不是假的,太医们都过去了,皇上也过去了。”
“徐妃为何要自尽?”
“奴婢不知道。”
恵妃让人赶紧她梳妆穿衣,徐妃自尽可是大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自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不是跟徐妃和好了嘛,皇上都夜宿在徐妃那,一看就是原谅徐妃了,跟太监苟合的人又不是徐妃,徐妃顶多落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说大不大,看皇上怎么想而已。
很明显前阵子皇上在长春宫过夜就代表着皇上原谅徐妃的所作所为了。
怎么突然就自尽了,徐妃不像是会自尽的人,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恵妃心里也有一丝慌乱,徐妃若真的死了,她不敢想象皇上会变成什么样。
“快点,别磨蹭了,簪子耳坠都不用戴了。”恵妃催促道。
穿好衣服后,恵妃匆匆往外走,还没走出承乾宫,碰到同样外出的宜妃。
“姐姐,徐妃真的自尽了吗?这不是真的吧?”
不是她一个人震惊,连宜妃都十分震惊,恵妃心想那些奴才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宜妃,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过去长春宫,到了那再说。”
徐妃自尽的消息犹如一颗大石头砸入平静的湖水中,砸出一个大水坑,水花四溅,后宫其它小主嫔妃一大早得知消息,都匆匆往长春宫那边赶,只不过有人消息不那么灵通,来得慢一些。
一时之间,长春宫聚集了东西六宫的小主嫔妃,连太后都派人过来。
她们不得进内,不过有听到里面的哭声。
宜妃还处在震惊中,徐妃怎么会自尽呢,她见恵妃要主持大局,没空搭理她,她也只能跟旁边的德妃说说话。
“德妃,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本宫哪里晓得,本宫也是今早才得知的消息,不过本宫听说人还没死,不过人昏迷没醒。”
没死就好,宜妃其实不想看到徐妃没了,她对恩宠已经不在意,徐妃得不得宠,她都已经无所谓,所以也不会嫉妒徐妃,徐妃在后宫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除了本人得宠,徐妃在后宫其实算是很低调,不惹事的性子。
毕竟这么多年了,宜妃不想看到她死,常常在的事有闹这么大嘛,不是说皇上已经不计较此事。
这长春宫一连发生那么多事,死了那么多人,宜妃都觉得长春宫渗得慌。
她们在大厅里等了很久,一直没听说徐妃清醒的消息,说是太医们也束手无策,这一等等了好几个时辰,她们连徐妃的面都见不到,都不知道徐妃怎么样了就被打发回去。
第二天,宜妃自己带着奴才又过去长春宫求见,仍然被拒之门外。
皇上在里面守了一天一夜。
好消息没传出,徐妃一直没清醒。
宜妃回到自己宫里时,都不由叹口气,这么久没清醒,怕是凶多吉少了。
……
康熙一天一夜没睡,徐氏一直没醒,他原本想将那群无用的太医处死,想到徐氏不想见血,就当是为她攒福,他便留着他们,徐氏宫里那两个太监,他也给她调回来了。
他现在只求她能醒过来。
“皇上,这是参汤。”张嬷嬷把温温的参汤端过来,娘娘吃不进去东西,只能喝些参汤,连一般的粥,娘娘都喝不进去,一天只能靠着参汤维补着,参汤都是皇上亲自一点点喂进去的。
康熙接过那碗参汤。
张嬷嬷也把毛巾放在娘娘胸前,娘娘自己喝不进去,肯定会流出来一部分,为了不把衣服弄脏得铺些毛巾,她看着皇上一勺一勺喂娘娘,心里不是滋味。
皇上若是不把小邓子他们调走,娘娘也不会如此极端行事,可是人调回来了,娘娘依旧没醒。
张嬷嬷出了里屋,春贵人走进来。
“香宁怎么样了?”
张嬷嬷摇摇头。
春贵人脸色本来就苍白,看到她摇头脸色又白了一分。
“皇上在里面?”
张嬷嬷点头,“春贵人,你也要顾着你身子,有什么消息,奴婢会让人告诉贵人的。”
皇上在里面,也不让其他小主照顾娘娘,春贵人过来也只是来看看,娘娘昏迷这两日,春贵人都迅速消瘦下去,春贵人本来就瘦,仅仅两日看着又瘦了一半,手上都没什么肉了。
“春贵人,我家娘娘肯定会吉人有天相,菩萨一定会保佑娘娘的,贵人要顾着自己一点,别到时候娘娘醒过来,贵人又倒下去。”
“放心吧,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春喜还是进屋看看香宁,脖子上面的勒痕还是很明显,人都昏迷两天还没醒,每天只能喝点参汤,再这样下去,人就真的要没了。
第三天过去,人还是没醒。
康熙请了法师跟高僧过来做法,法师说徐氏是人在,魂不在,得招魂才行。
康熙就让人在长春宫布阵做法。
……
恵妃都觉得徐妃怕是醒不过来了,都昏迷三天了,皇上这是做最后的挣扎,昨日请了民间大夫进宫,今日又做法,谁都知道徐妃这是回天乏术,救不回来了,法师高僧来了都没用,人已经这样了。
这人啊,都是有命数的。
恵妃也没想到徐妃会先走,以年纪来看,徐妃跟她们几个进宫极其早的嫔妃而言算是年轻的。
她进去看过徐妃,徐妃的脸色白得跟什么似的,那脖子上明显的勒痕让她知道徐妃还真是自尽,没见到徐妃前,她还以为可能是假的,见到后,她才无比肯定是真的。
皇上连朝不上了,日日陪在徐妃身边,想方设法救徐妃,可惜啊,徐妃这样子估计救不回来了。
徐妃在皇上心里如此重要,都不理朝政,日日守在长春宫,连太后都没得这种待遇,太后老人家生病,皇上也只是过去探望,每日探望一回,在慈宁宫坐一会就离开了。
徐妃果然是入了皇上心的人,旁人比不得。
恵妃也传消息出去给胤褆,无论如何,他都得做足样子,他来不了后宫,那便去阿哥所那边安慰十八阿哥,也送些名贵的药材过来给徐妃,别管用不用得上,心意要做足,这样一来,说不定能博得皇上一丝好感。
恵妃在承乾宫的后院里站着,八月中旬的阳光很烈,炽热的日光下院子里的树影明显。
“娘娘,外面热,别晒着。”流莺用蒲扇给她挡挡阳光。
“没事,成日在屋子里闷着,晒不到太阳也不好,荣嫔想晒都晒不到。”
“娘娘,怎么会提起荣嫔?”
恵妃笑了笑,就是突然想起被禁足关禁的荣嫔,她日日被关在房内,想晒太阳都晒不到,想当年,她们几个斗得厉害,可如今一个个都倒下去了。
荣嫔被囚,徐妃早逝,佟贵妃无子,宜妃的阿哥也只是八阿哥的附庸,八阿哥被皇上不喜,而德妃跟她没有过多矛盾,她快要成为后宫最大的赢家了。
恵妃是高兴的。
站了一会,恵妃才回屋看后宫的账册。
……
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徐香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穿回来,她躺在医院里,她印象中自己是刚高考结束后第二天跟朋友出去玩,回家的路上莫名就被车撞了,然后就莫名穿到
“崽崽,崽崽……”
她偏头一看,她妈正坐在旁边。
“妈……”
“崽崽啊,你终于醒了,你让妈妈担心死了。”
母女两互相抱着痛哭,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平复。
徐香宁是独生女,从小在父母宠爱中长大,她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她哭得非常厉害。
“妈,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她妈没有觉得她问这个问题有多奇怪,而是很快回答她,这一日是2018年6月13日,说她昏迷了三天,有轻微脑震荡,不记得也正常。
徐香宁查看自己的伤势,有一些擦伤跟破皮,手臂被缝了二十三针,但没有骨折,只是轻微脑震荡,不幸中的万幸,算是捡回一条命,而且只是过了三天而已。
她昏迷这三天竟然在康熙大清朝过了二十年。
她不敢相信,她妈把医生叫过来给她复查,已经没有致命的伤口,五脏六腑也没有伤到,至于为何昏迷三天,医生也说不出来缘由,她醒来后就被转入普通病房。
再住两天院后,医生检查过后没什么问题,再过十几天过来拆线就好了,然后她就被她爸妈带出院了。
反正刚高考完,还在放假,她每日拿着她的手机大玩特玩,现代文明电子产品真是必不可少。
她爸妈心疼她,每日给她炖鸡汤,也不管她玩手机玩电脑,只是不让她熬夜,毕竟刚出院,还是要顾着身体。
放假不用上学的日子更是舒服到不行,徐香宁反正把大清朝发生的事抛之脑后,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没有了,她太想念现代文明,想念手机、游戏,电脑等等,没有动不动就杀人处死的戏码。
自由民主平等的感觉太好了。
她朋友知道她出院了,天天给她发信息,约她出去玩,实在耐不住信息轰炸,她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缝的伤口等着拆线就好,她就答应她朋友出去吃火锅,选了一家离她家最近的清汤火锅店,走路便能到。
徐香宁以为她就要继续拥抱现代文明,没成想吃完火锅回家,她好端端走在路上,又被一个电动车撞倒了,她倒下去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康熙那张脸,画面中他似乎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画面一转是长春宫的院子,有一些类似法师的人正在喃喃自语,旁边还站着一些高僧,穿着黄袈裟,手里拿着佛珠串正在念些什么。
她听不清,只知道那些人看起来很肃穆,仿佛在念咒语。
她再仔细一听,发现他们好像是在招魂,一直念叨着回来吧,她感觉有一股力量在莫名拉扯她,将她拉离她的身体。
她眼前浮现两个画面,一个是一群人拥上来问她有没有事,周围是嘈杂的汽车声跟说话声,他们担忧的表情,还有他们背后闪耀的霓虹灯,一个是院子里那些法师跟高僧,他们摆的什么阵法,一群人绕着一个插着香的香坛在念经。
她不想被拉过去,于是就拼命挣扎,可是那股力量比她想象中还要强大。
她伸手想要抓住一个穿着裙子的阿姨,想让她救她,拉住她,别让她被拉走。
“我们已经打120了。”
“别害怕。”
那阿姨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她只听到他们说已经叫救护车了,再之后她就失去意识,那股神力还是把她拉过去了,她抵抗不了。
现代文明离她而去,霓虹灯消失在她眼前,她又昏过去了。
……
“额娘,额娘,你醒醒看看其其格好不好?”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哽咽的哭声,徐香宁不得不睁眼。
“啊……”
尖叫声让她只觉得耳边嗡嗡的,一切都乱糟糟。
“娘娘,你醒啦,娘娘……”
还是张嬷嬷第一个发现她睁眼。
徐香宁一睁眼便是看到其其格哭到双眼通红的样子,然后一旁的皇上把其其格挤开到她眼前,眼神关切,声音有说不出的苍老:“你醒啦,朕把那两个太监给你调回来了。”
徐香宁提不起力气,也说不了话,只是眨眨眼。
其实小邓子他们被调走只是最后一根稻草,她在这个封建帝制社会待了二十多年,就好像弹簧,她从一个正常松弛的状态被一点点地挤压到最低最矮的位置,她一直忍着克制着,到最后那一下才忽然弹起来,并非是一夜之间的事,而是这二十年来各种事情的积压,最后才彻底爆发崩溃而已。
唉。
算了,可能是她在这大清的路还没走完,鬼力乱神把她送回来把路走完,把这一生走完。
她看着皇上把太医叫上来替她看诊,甚至让她在出事时见到的法师过来看她,然后下一句结论说是魂回来了,她不由多看那法师几眼,不知为何,她平日里不迷信的人也觉得那法师眼里充满智慧佛法,慧眼如炬。
她的身体实在太累,心神交瘁,醒了一会儿后又昏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身边的人变少了,只有皇上一个人,外面的天也黑了。
皇上胡子拉碴,整个人看起来也很疲惫,本来年纪就大,此时眼底乌青明显,显得年纪就更大更老了。
“醒了。”
徐香宁想开口,只是没有声音出来。
“想喝水吗?”
她点点头。
皇上亲自过去倒水给她,用勺子喂她,就一杯水喝了很久。
徐香宁想说她可以自己起来喝下去,而不是他一勺一勺地喂她,她挣扎着要起来,皇上意识到她的动作,终于把她扶起来,她依旧觉得自己没什么力气,肚子还特别空,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她摸了摸自己脖子,还有点勒痕,细摸能摸出来,并非是陷进去,而是微微凸出来,估计是肿起来了。
“你往后要怎么样,朕都依你,你别再做这样的事。”
皇上说这话时很认真。
徐香宁其实也不怪他,他一个封建社会的皇帝,从小接收的东西跟她不一样,她不可能要求别人抛弃他们的成长背景变得跟她一样,他做的事有他的立场,每个人站的角度都不一样。
往后十年安安稳稳的吧。
她摸了摸他的脸,点点头。
“饿了吗?”
她这次点两下头。
皇上便把人叫进来,静竹她们开始把熬好的粥端进来的,还是温热的。
她就坐在床上把那碗瘦肉粥吃完,又被迫喝了一碗参汤,才勉强觉得自己体力恢复了一些,说话出不了声音,她寻思着她该不会要成哑巴了吧,她示意静竹把笔墨纸砚给她拿过来。
她在干净黄白的纸上问她昏睡了几天。
“五天,今日是第六天。”
那还不算久,跟她在医院醒来又到被电动车撞倒的是一样的天数,她又问几时了,皇上说是寅时。
三更半夜的,怪不得周围这么安静,徐香宁见皇上寅时还守在她床边,她用手势示意他到床上躺着。
“朕不困。”
看上去那么疲惫,不像是不困的样子,她坚持让他到床上躺着,该休息得休息,他年纪那么大了,怕是熬不了夜。
果然,皇上躺上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徐香宁把纸笔那些东西收好,她让静竹跟晓曼扶着她下床走两步路,可能是躺太久了,她的腿也没什么力气,甚至还有一种麻痹感,在房间内来来回回走十几圈才慢慢恢复过来。
“娘娘,这几日皇上可担心了,日日照顾娘娘,娘娘,你也吓死奴婢了。”静竹说着就哽咽了,单手擦擦眼角的泪水。
徐香宁拍拍静竹的手以示安抚。
“娘娘,太医跟医女就住在长春宫,娘娘有什么不舒服,奴婢去叫太医跟医女过来。”
她摇摇头。
“阿哥跟格格也吓坏了,春贵人她们更是每日都哭,张嬷嬷她也病倒了,皇上又是请民间大夫进宫又是让人给娘娘祈福。”
情绪平复过来的静竹跟她说这几日发生的事,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就过去六天而已,最大的事可能就是她出事了吧。
徐香宁心想皇上若是不给她祈福,不让法师给她招魂,说不定她此时在熬夜玩手机呢。
她想问张嬷嬷怎么样了,可是不能说话,手势又不能表达,于是就只能走出去,张嬷嬷的房间就在隔壁,她指了指张嬷嬷的房间。
“娘娘是想问嬷嬷怎么样是不是,嬷嬷没事,就是担心娘娘,忧思过度,说不定嬷嬷明日醒来见到娘娘醒了,嬷嬷的病也就好了。”
见张嬷嬷房间里漆黑,估计在睡觉,她也不进去了,免得把人吵醒,她回屋发现原本睡着的皇上又醒了,她用口型说话,只是皇上没看懂。
“你陪朕睡吧。”
大半夜的,徐香宁哪也去不了,她想了想还是跟皇上一起睡,本以为她睡了够久会睡不着,但由于她身体没完全恢复,没多久又睡着了,皇上非要牵着她的手才入睡。
这一睡就睡到天亮,她醒来时,皇上还没醒。
她轻手轻脚地起来,走到外间。
静竹她们比她还要早醒。
“娘娘,你是不是饿了?这是熬好的参汤,娘娘先喝一碗参汤。”
她在喝参汤的时候,张嬷嬷也过来,一过来看到她,眼泪就落下来。
“娘娘,你要是走了,你让老奴怎么办,老奴都想随娘娘一起走了。”
徐香宁不由跟着落泪。
这一哭,静竹她们也跟着哭了。
小邓子从外面走进来,见到她们在哭,也偷偷用袖子抹眼泪。
一大早,雨荷宫就哭成一片,外面这么吵闹,皇上都没被吵醒,可能是太累了。
过了一刻钟,她们才稍微平复下来。
“小目子呢,让小目子赶紧催催膳房的人把熬好的粥送过来,娘娘目前吃不得其它硬质的食物,只能喝点粥,要慢慢养回来才行,静竹,你把苹果搅成泥,让娘娘也吃一点水果吧。”情绪恢复过来的张嬷嬷开始吩咐安排,“还有晓曼,你去把太医叫过来给娘娘把把脉,另外两个送过来的丫鬟秀苹跟秀果,让她们去备水给娘娘沐浴。”
张嬷嬷都安排妥当,徐香宁都不用她多说什么,不过她说不了话。
到了辰时,其其格从她那过来,紧紧抱住她。
徐香宁摸着其其格的秀发。
“额娘,你不能再抛下我。”
徐香宁摇摇头用口型说不会了。
这一天对于徐香宁来说就是长春宫的人都过来探望她,晓得她不能说话时,眼里都充满担忧,春喜的眼睛是又红又肿,她昏迷这五天,没吃到什么东西才瘦下去不少,春喜却也跟着瘦了,可见她有多担心。
皇上醒后先回乾清宫了,这六天不理朝政,积压了不少折子要处理。
不过她醒过来,对长春宫的人而言都算是一件好事,大家难掩担忧,不过大多都是开心喜悦的,喜极而泣。
……
宜妃听说徐妃醒了,又是被震惊了一会,大家都以为徐妃要殁了,人都昏迷那么五天,结果没想到在第六天清醒过来,不过说是不能说话,成哑巴了,其实能醒过来就好。
宜妃让宫女给她梳妆打扮,她要过去探望徐妃。
“徐妃是福大命大。”翠玉梳头时忍不住说了一句。
“是啊,皇上也是不愿放弃徐妃。”
不管怎么样,徐妃还是清醒过来,宜妃觉得是一件喜事,她内心是不希望徐妃死的,她若是死了,在宫里就没人陪她说话了。
“宫里其他人都知道了吗?”
“应该是知道了,听说徐妃是前天夜里醒的,恵妃昨日就去探望过徐妃。”
“这么说我们消息还迟了。”
“大家都以为是假的,奴婢不敢来告诉娘娘。”
徐妃昏迷这几天,宫里一会传说徐妃醒了一会,一会又说人没醒,一会说徐妃被太医针扎醒了,一会说徐妃呼吸都没了,消息真真假假,皇上也禁止她们前去长春宫,怕她们扰了徐妃,具体怎么样,她们没看到自然不知道是真是假。
徐妃这一下等于死而复生,大家都觉得是假的,没成想竟然是真的清醒了。
翠玉也是等消息真的落实才敢过来跟宜妃说。
“总归是好事,不过听说徐妃不能讲话了。”
翠玉看了看自家娘娘,娘娘不在意恩宠后,看后宫那些嫔妃都顺眼不少,换成以前,徐妃这么得宠,娘娘说不定盼着徐妃出事,哪会说是好事。
“娘娘今日过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能说话,这长春宫的人口风都紧,想探听点消息不容易。”
宜妃看了看铜镜,头上的饰物不多,刚刚好。
“好啦,我们过去吧。”
宜妃带着翠玉跟碧珊过去长春宫,过了一会儿,有人领着她们进去,她一进徐妃的屋内就闻到药味。
徐妃坐在榻上,正在喝药。
“徐妃,你终于醒了,身子好点没有?”
徐香宁放下药碗,点点头。
张嬷嬷在一旁替她说话,“宜妃娘娘,我家娘娘现在说不了话,还请娘娘见谅。”
“唉,徐妃你说你也是,你怎么就想不开呢,还抛下两个孩子。”
宜妃作为年纪稍长的姐姐忍不住劝两句,跟着坐在榻上,跟徐妃隔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漆案几,“好在是醒过来了,这万一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妹妹,这是你的不对,凡事都要想开一些。”
宜妃甚至觉得徐妃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她从一个答应步步高升到徐妃,集万千恩爱于一身,皇上宠她宠了二十年,不仅有小格格,也有阿哥,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常常在的事是常常在咎由自取,哪能为了别人的事而自己想不开呢。
徐香宁又点点头。
“太医怎么说?这往后……还能说话吗?”
“太医说还要过段日子才能知道可不可以说话,目前就是先静养。”张嬷嬷开口道。
“是,先静养,本宫看你都瘦了,是要好好静养,这脖子的痕迹怎么还没消下去?”
“太医说要隔一段日子才能消下去。”
又是张嬷嬷回答。
宜妃也不觉得不被尊重,继续说:“徐妃,你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皇上这几日都陪在你身边,都跟着消瘦了,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皇上对后宫哪个嫔妃会这样体贴,平日里嫔妃生病了,皇上也只是过来瞧上几眼,有时候连过来瞧几眼都没有,皇上还是在意你的。”
这次张嬷嬷没有回答了,换成徐香宁点点头。
正巧,佟贵妃也在这个时辰过来。
宜妃跟佟贵妃点点头,没有起身行礼。
佟贵妃自己本人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徐香宁刚想起来行礼时被佟贵妃摁下。
“你这样子就别行礼了,本宫不在意这些东西,好点没有,能正常吃喝了吗?”
“我家娘娘只能勉强吃些流食,太过油腻硬质的食物还吃不了。”
“吃几天清食流食也好,要好好养喉咙。”
宜妃也附和道:“是,养一养说不定过段日子就能说话了,徐妃你也别着急,太医们肯定会开一些药方治好你的嗓子。”
徐香宁浅笑点头。
“行啦,别顾着跟我们说话,你先把药汁喝了吧,免得变凉。”宜妃示意她继续喝药。
徐香宁只好继续喝药,这药太苦,她一口气喝不完,喝了两次才喝完,喝完后赶紧拿一块蜜饯含在嘴里。
宜妃见徐妃不能开口说话,她便回头问佟贵妃的近况,佟贵妃平日里又常常待在景仁宫不出来,很少见到。
佟贵妃说她平日里就是抄抄佛经,看看书,养养花,前几天让内务府那边的奴才给她送来一只白色小狗,她基本上都跟狗一起玩了。
“养狗也好,还能陪着说说话。”
两人聊了几句后,徐香宁觉得身子乏了,说她回屋歇息。
宜妃她们也不在意她提前走开,都晓得她还没恢复过来,挥挥手让她去歇息,而宜妃跟佟贵妃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出长春宫。
第140章
“额娘吉祥。”
胤祄过来看她, 徐香宁招手让他过来,揉了揉他的脸。
“额娘,我是大人了,你不能这样揉我的脸。”
徐香宁心想再大不还是她的孩子嘛, 不能说话的她只好继续揉他的脸以示自己的想法, 这孩子的确长得很快,已经长高过其其格, 是个一个大小伙, 已经十五岁了,整天待在阿哥所那边, 她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额娘,你好点没有?”
徐香宁这才拿毛笔在纸上写字。
“能吃能喝,好多了。”
“额娘,你要快点好起来。”
徐香宁点点头。
“十八阿哥过来了。”
胤祄回头,恭敬地喊了一声春额娘。
“又长高了,每回见到你都觉得你又长大一些, 也稳重了。”
胤祄腼腆地不接话。
徐香宁让人准备午膳,差秀苹去把其其格叫过来, 大家一起吃饭。
胤祄在后宫不能待太久, 用过午膳后就离开了。
只有春喜还留在她屋内。
“皇上也奇怪, 你没醒之前,日日留在长春宫, 你醒了之后, 他反倒不过来了。”
徐香宁望着窗外的日光,没有接话, 也接不了话,她静养了十几日, 喉咙还是出不了声,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说话,有时候其实不能说话也挺好的,就点头笑一笑就好了。
“郭贵人听说又病了,病得有些严重。”
她转过身,眼神有些诧异。
“不过郭贵人年纪也大了,五十岁的人本来就多病,这会怕是撑不住了。”
徐香宁也难掩哀伤,是啊,在这古代五十岁已经算是高龄,也就在康熙朝各宫嫔妃活得比较久,有些二三十岁就走了,她拿起笔在纸上写——-我们去看看郭贵人。
“你还是别去了,你才刚好,万一染上病气怎么办,你这身子经不起折腾。”
徐香宁觉得没什么大碍,还是跟春喜一起过去翊坤宫探望郭贵人。
跟上一次生病的郭贵人比起来,这一次生病的郭贵人看上去的确像是弥留之际,脸色苍白,连眼神都不那么清澈,而是有些浑浊,说话时有气无力,手瘦得像是干枯的树枝。
“徐妃,谢谢你们能来看我。”
徐香宁不能说话,只能握着郭贵人的手。
“我要走了,走了。”
郭贵人宫里的宫女在一旁开始抹眼泪。
“姐姐,没事,不要害怕,再过几年,说不定我们也会陪着你,人终有一死,你可还想见到谁,我们去帮你把人叫过来。”春喜在一旁轻声道。
“算啦,该见的人我也见到了,她们都有过来探望我,连皇上都过来看过我了,我没什么遗憾了,最想见的人却远得见不着。”
“恪靖公主晓得你这个额娘在记挂她,她肯定明白你的心意。”
“是啊,她知道的。”
郭贵人说一会话就累了,睡了过去,她们才离开。
这宫里可能还会有更多年纪大的嫔妃离开,一个接着一个,徐香宁出来时都不由叹口气,真是人终有一死,谁都逃不过。
春喜挽着她的手,“你别想那么多,生死有命,我们都左右不了。”
生命的确无常,她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她与郭贵人也算是熟识,看到自己熟悉的人走向死亡,难免感伤,徐香宁冲着春喜笑了笑,没说什么。
……
果不其然,三天后,郭贵人殁了。
宜妃听闻郭贵人殁的消息时,人也怔了一下,她们姐妹两最后都没有真正和解,她妹妹依旧是认为是她害她小产,害死她肚中的孩子,她得知她生病时过去探望过她,她妹妹虽然没有埋怨她,但也没有原谅她,有好好说上几句话。
不管原不原谅,最后都只是这样了,人家说姐妹和睦,其利断金,可惜她们两姐妹称不上和睦,反而处成敌对的关系。
宜妃回想她们的点点滴滴,还是绷不住哭了。
皇上以贵人之礼安葬了郭贵人,没有在她死后抬高她的位份,将她葬在景陵妃园寝中。
……
眨眼间到了十一月,皇上在她醒后已经有两个月没来看过她,她嗓子好了一些,虽然说话还是费劲,不过终于出了一点声音,沙哑低弱的,至少没有真的变成哑巴。
尽管如此,她还是瘦了一些。
她宫里的炭火也多了不少,不再是宫妃份例的那些炭,送过来的炭都是上好的银丝炭,鲜少有烟雾,不呛人那一种,她们屋里十一月就开始燃上炭了。
京城的十一月份的确开始变冷,寒风瑟瑟。
天冷之后,张嬷嬷就不怎么让她出去,顶多在后院前院里走一走,说是怕她感染风寒,徐香宁也听她的话,基本上都是待在长春宫,无聊时去找通嫔她们聊聊天,做做针线活。
不得不说后宫生活无聊乏闷,做一些针线活好歹能让日子过得快一些。
徐香宁又开始织毛衣,想着在这个冬季前能织好。
“娘娘,起来啦,午觉别睡太久,不然晚上会睡不着。”静竹乐呵地上前,旁边的脸盆架上放着一盆干净的水,“这水有点凉,奴婢去换一盆水,再给娘娘擦脸。”
“没事,不用那么麻烦。”
静竹拧干毛巾递给她。
徐香宁洗净脸就下床,这冬日头发毛躁,她让静竹帮她绑起来,不用弄什么发髻,全部扎成马尾就好。
“静竹,我是不是有白发了?”
“娘娘头发黑着呢,乌溜溜的,特别顺滑。”
徐香宁知道静竹哄她,她也已经四十岁,肯定有白头发,她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眼角的皱纹有多了一些,梳好头发后,她又坐到榻上拿起她织了一点的毛衣继续织。
“娘娘,刚送过来的青枣,你先吃几个吧。”
“没事,放着,我待会再吃。”
过一会儿,晓曼有端进来一只青花瓷小盅,“娘娘,这是刚熬好的木瓜汁,里面加了一点蜂蜜,娘娘趁热喝了吧。”
“怎么一个个的,都想让我吃东西,我又不饿。”
“嬷嬷说娘娘瘦了,一定要多给娘娘补补。”晓曼如实道。
徐香宁叹口气,她那么胖,瘦一点反而更健康,毕竟是张嬷嬷的心意,她还是放下针织线,尝尝那木瓜汁,木瓜已经被熬煮得很绵密,不成块状,加了蜂蜜后的确甘甜,有一股蜂蜜的香气。
“娘娘,怎么样?”
“不错。”
“娘娘喜欢就好,娘娘这阵子吃得都不多,奴婢都担心极了,让小厨房的人多给娘娘捣鼓一些好吃的,要把娘娘养胖才行。”
她醒了之后,张嬷嬷她们待她就精致许多,生怕她饿着冷着,真的是甜蜜的负担,徐香宁笑着看晓曼,说道:“你家娘娘已经够胖了,这后宫就你家娘娘最胖,你们还要把我养胖,你们是存了什么居心。”
“哈哈哈,娘娘,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静竹也在一旁跟着笑起来。
小目子进来,躬一下身,小声道:“娘娘,皇上来了。”
“到哪了?”
“刚到长春宫的门口。”
时隔两个多月,皇上还是过来了,她都以为他不打算过来了。
“那我们站到门口迎接吧。”
她们几个人走出房间,在房门口站着等皇上过来,过一会儿就见到皇上穿着蓝缂丝五彩单金锦服跟青缂丝单金龙褂,后头带着三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她们齐齐行礼。
“外面风大,站在门口干什么。”康熙皱眉,扫了一眼徐氏,瘦了,脸都不那么圆了。
他不知怎么面对徐氏,怕她怪他,怕她怨他,同时他也怨她,怎么能行事如此极端,抛下他,抛下两个孩子就走了,于是干脆不来见她,可是还是熬不过思念,他还是过来了。
“臣妾是为了迎皇上。”
“你以前规矩都没那么多。”
以前她惫懒,都是在房间内迎他,有时候见到他都不行礼,康熙牵着她进去。
洪宝全跟两个小太监就在外面,不跟着进去了。
“洪公公,拿着暖手炉吧,别冻着手。”静竹很快递过来几个暖手炉给几个公公。
“谢谢静竹姑娘。”
“要不洪公公到偏间吧,外面冷,里面我们伺候就行。”
洪宝全寻思着皇上到徐妃这,估计一时半会走不了,况且皇上还是时隔两个多月才过来看徐妃,肯定不是说几句话就离开,这外面风大,吹进他脖子里面,他让两个小太监守着,他进偏间取取暖,歇一歇,有什么事喊他。
静竹见洪公公进偏间后才进屋,往炭炉加满炭,见晓曼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后便自觉也到门外候着,等着娘娘跟皇上喊人再进去。
“能说话了?”
“能说是能说,只不过很沙哑,皇上别嫌臣妾的声音难听,臣妾刚刚在吃蜂蜜木瓜盅,才吃到一半,皇上就来了。”
康熙听着她的声音的确有点沙哑,不过能说话就好,连脖子上的勒痕也消失了。
“皇上,你要吃蜂蜜木瓜盅吗?很好吃,醇香甘甜。”
康熙扫了一眼吃到一半的蜂蜜木瓜盅,“你要朕吃你剩下的?”
“没有吃剩下的,这不是有一个小碗嘛,臣妾是先盛到小碗里再吃的,那蛊盅里剩下那一半还是干净的,臣妾没碰过。”
“朕不饿。”
徐香宁撇撇嘴,都接吻过几百次的人了,难不成还嫌弃她的口水,“皇上是在嫌弃臣妾的口水吗?”
“朕只是不饿,这毛衣要织给谁?”
“反正不是织给皇上,爱织给谁就织给谁。”
“是织给朕的吗?”
“都说了不是织给皇上,臣妾先前给皇上织过一次,皇上都没怎么穿。”
“朕明日就穿上。”
徐香宁抬眸盯着皇上,他似乎变温和许多,本来跟她说话时大多数时候都很温柔,现在是更温柔了,这是怕她又想不开,估计等她下一次想不开是二十年后了。
皇上这样子跟张嬷嬷她们有点像,都是很小心地对待她,把她当成精致昂贵的瓷器一样,生怕把她碰倒。
皇上那双黑眸里流露出怜惜跟心疼之意,她不由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
康熙像是抱住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紧紧回搂住她。
徐香宁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爱她,真的待她很好,虽然做不到专一,但他大概已经给出他一个帝王能给到的爱,她其实不能奢求太多。
“你要是再做这样的事情,朕会把长春宫的人都通通处死,让他们给你陪葬。”
嗯……这才感动多久啊,他又说威胁她的话,又拿皇权压她,不过这一次,徐香宁也只是听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朕不仅将长春宫的人都通通处死,朕还会诛你九族。”
“你可闭嘴吧。”徐香宁听不下去,直接用手捂住他的嘴,“皇上,你再说,信不信我这手就不松开了,我干脆弑君算了,我看你还敢威胁我。”
“胡言乱语,这种话你都敢说。”
康熙皱眉,弑君这种话哪能随随便便说出口,万一被别人听到,她逃不了一番责难,也就他知道她不是真心的。
“皇上,那你也别说杀人的话,你明知我不喜欢听到这些话,你还说,是你在跟我作对。”
“朕怎么跟你作对了,你做出那么多荒唐事,朕都一一原谅你了,要是换成别人,朕早就将她们处……”
死字还没说出口又被徐氏捂住嘴。
他拿开她的手,“算啦,朕不跟你计较,朕不说这些了,你身子恢复如何?”
“瘦了许多,肚子上的赘肉都没有了,皇上,你摸摸看。”
因为在屋内,燃着炭,徐氏穿着单薄,他一摸发现她真是瘦不少,肚子上的肉都消下去一些,他更喜欢她脸圆圆的样子,他反而不喜欢她瘦下去的样子。
“得好好养回来。”
“好不容易才瘦下去的,养什么养。”
“朕更喜欢你先前的模样。”
徐香宁白他一眼,哪有人喜欢她胖胖的样子,她估计她那会都胖到一百四十斤了,要是有称,她很想称一称,“皇上,你为何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朕看到你就生气。”
“为什么?”
康熙心想她还敢问什么,语气有些埋怨,“你抛下朕,你还敢问朕为什么,不就是两个太监,值得你这么跟朕怄气,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你也抛下其其格跟胤祄,他们是你的孩子,你一个当额娘的人都不为孩子想想吗?”
“我当时脑子的确是抽风了,皇上,你别生气,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皇上,你就原谅我吧。”
徐香宁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
康熙把她的手指折下来,“看你日后表现。”
她改搂着他的脖子,使劲亲他。
康熙见徐氏又恢复成以前娇憨的样子,不由松一口气,只要她不想着自尽就好,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皇上,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可是怎么办,我有点想做那事。”
“你身子还没好,别折腾了。”
“皇上,我邀你,你竟然还拒绝,你什么意思,你是嫌弃我瘦了,觉得我不好看了?”
“朕是为了你身体着想。”
“我养了两个多月,早好了,你不能拒绝我,还是这两个多月,你迷上别的女人了,她们比我年轻漂亮,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朕这两个月没翻过牌子,朕被你气死了,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
徐香宁搂着他撒娇:“你是不是不行?起不来是不是?”
康熙凝着她,他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什么男子汉的尊严,没有伪装了,他比她年长二十岁,肯定比不上她的体力,不过徐氏还愿意跟他做这事,说明她其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他的。
“朕的体力比不上你,力不从心,并非是起不来,而是不能满足你。”
“哈哈哈,原来你都知道,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嘛。”
徐香宁发现这老男人还真的是直接,别人至少还装一下,他在她面前都不装了,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康熙觉得徐氏有点变了,她似乎……更喜欢他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朕又不傻,你先前餍足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朕又不是没见过。”
她若是真的舒服,她会有点像他先前养过的那一只猫,神情都是舒缓的,那猫会摊开肚子,肚皮朝上,而徐氏是闭着眼闷哼出声。
“你这么久不翻牌子,皇上,难道你不想吗?我都不嫌弃你,你怕什么?”
康熙最后还是被徐氏勾到床上,舒爽了一次,看徐氏的样子,她似乎也有餍足。
两人睡过去,再醒来发现外面已经快天黑,到了掌灯时分。
“皇上,你今晚留在这里过夜吗?”
“嗯。”
徐香宁开心地咧咧嘴,“那我们该起来了。”
到了用晚膳时分,餐桌上多了一碗蜂蜜燕窝,而皇上那份是虫草鸡汤,她这阵子吃这些燕窝补品吃太多,张嬷嬷生怕她瘦下去,膳房那边也是有什么好吃的通通都给她端上来。
她是吃不下这份蜂蜜燕窝,吃了一碗饭就饱了。
余下的膳食都赏给奴才们了。
晚上沐浴时,皇上非要她帮忙擦拭。
徐香宁只好绕到屏风后面伺候他。
等他们两个月都沐浴结束后,他们坐在床上,白天睡过了,这会儿还没有睡意,徐香宁是捧着一本书在看,皇上则是让人把折子拿过来,他坐在她书桌前批阅折子。
到了亥时,他们才歇下。
……
眨眼间来到十二月底,又是一年年末,宫里跟往年一样开始张灯结彩。
恵妃这几日反倒是最忙的时候,要看东西六宫一整年的账册。
德妃是个不管事的人,这管理后宫的权利可以说是全归她一人,不过也意味着她比德妃辛苦不少,恵妃这个时候就忍不住想起荣嫔,荣嫔管理后宫的时候,她算是荣嫔的副手,荣嫔主管,如今重担都压到她一人身上,她难免忙碌。
她也让流莺去敬事房把侍寝的薄子拿过来让她看几眼。
这一翻,她发现皇上从十一月开始,基本上只留徐妃侍寝,只翻徐妃的绿头牌,没翻过别人的。
这徐妃“死而复生”反而更受宠了。
皇上未免太宠徐妃了。
眼看着上一次大选进宫的秀女都入宫快五年了,皇上对那几个秀女似乎已经厌烦了,户部那边又请示明年大选,不知新进宫的秀女还会不会得宠。
恵妃翻看完后把薄子放下,叹口气,皇上这么宠徐妃,她不由想起一件旧事,虽说那事已经过去很多年,皇上要是真查到什么早就查到了,应该是没查到什么。
“荣嫔那边怎么样?”
流莺疑惑了一下,不过还是回说荣嫔那边一切如常。
荣嫔肯定是弄不出什么大幺蛾子。
不知胤褆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想过那件事,皇上已经很大年纪了,再不行动,这皇位就要让给别人了。
“把香点上。”
“是,娘娘。”流莺去把香点上。
恵妃又继续看账册。
过了半个时辰,海芸走进来。
“娘娘……”
“何事?”恵妃眼眸都没抬一下,专注在账册上面。
“乌贵人,不是乌庶妃殁了。”
恵妃这才抬头,“怎么殁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乌庶妃在那么多人面前告发常常在跟太监的私情,丝毫没顾及到皇上的脸面,被皇上贬为庶妃也是理所应当,乌庶妃跟荣嫔一样都被禁足囚禁,毕竟是生过阿哥的人,恵妃有特意叮嘱底下的奴才别太苛待乌庶妃,按照庶妃的规格给她份例。
皇上没有处死乌庶妃,乌庶妃若是安生,至少在皇上驾崩之前,她在后宫也是能安稳度日的。
乌庶妃也年轻,不应该这么年轻就殁了。
“就刚刚的事,是乌庶妃的婢女过来通知我们,那婢女说乌庶妃是中毒身亡,给乌庶妃送过去的膳食是被下了毒的。”
恵妃一愣,被毒死的?她还说怎么这么年轻就死了,原来是被毒死。
“那婢女呢?把她叫进来,本宫要亲自问问。”
梦璃被带进来,扑通一下跪下来。
“娘娘,我家小主死了,她是被人害死的,有人往我家小主膳食里下了毒药,还请娘娘为我家小主做主。”
“你怎么知道是被人下毒,你有何证据?”
梦璃抬头,说:“娘娘,我家小主虽然被囚禁,不得走出永寿宫,但我家小主在此之前没生病,身体还挺好的,今日的膳食送过来,我家小主刚吃完就突然吐血,血都止不住,就这样走了,我家小主的死状一看就是中毒,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看看我家小主,还请娘娘为我家小主做主。”
这事……不大好办,跟乌庶妃有仇的人不多,可能是长春宫的人,可是长春宫有徐妃得宠,在后宫屹立不倒,皇上目前都没翻别人牌子,独宠徐妃。
而乌庶妃……在皇上眼里怕是连徐妃的一根头发都不如,皇上会维护谁就不言而喻,一个庶妃的死在皇上那不是什么大事,她若是为乌庶妃做主,万一真的是长春宫的人动的手,她等于是得罪长春宫的人,也跟皇上作对。
一个庶妃,似乎不值得她这样大动干戈。
死了就死了。
恵妃犹豫,不知要不要上报此事。
“娘娘,我家小主真的是被人毒死的,这样的人留在后宫,万一她也毒害别的嫔妃怎么办,娘娘一定要找出凶手啊。”
梦璃一看恵妃犹豫,赶紧高声道,声音哽咽,她家小主其实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明明是有人毒害小阿哥,她家小主只是揭发常常在跟太监的私情而已,被降为庶妃,被囚禁已经是她家小主得到的惩罚,没想到暗处的人还不愿意放过她家小主。
“海芸,你带着人过去看看乌庶妃。”
“是,娘娘。”
恵妃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中毒再决定要不要上报,不过那个婢女说得对,毒害后宫嫔妃不是小事,万一那人又想毒害别的小主嫔妃怎么办,那人估计是收买了膳房的人。
这宫里连她这里都没有小厨房,她的膳食都是由东西膳房的人做出来的,的确不能太过轻视,万一害的人是她怎么办。
海芸看完回来后跟她说死状的确很惨烈,连鼻子都出血,应该是很烈的毒药。
“这事得告诉皇上,得查出凶手是谁,永寿宫的膳食由西膳房那边的师傅做的,先把西膳房封起来,今日当值的人都拘押起来,乌庶妃的膳食经过谁的手都要一一查出来。”
恵妃没心思看账册,开始让人去排查。
皇上年前朝事繁忙,无心管这事,说是交给她处理。
恵妃就知道皇上不在意乌庶妃的生死,怕是已经很厌烦乌庶妃,不过这事她要查,接触过乌庶妃膳食的奴才,她都让人先拉去慎刑司审问一遍,若是不说实话,再用重刑,若是吐露出一点消息,可以考虑放过他们。
不过两天过去,恵妃也没查到什么,西膳房的每个人都说不知情,并不知道是谁下的毒,这背后的人行动还挺缜密,她直接把西膳房的司膳长叫到承乾宫。
“郑师傅,你似乎是刚当上司膳长没几年,西膳房就出了多少事,先是十九阿哥,再是乌庶妃,乌庶妃再怎么样都曾经是阿哥的生母,身份尊贵,她死得不明不白,你说本宫应当如何?”
当初这个郑师傅当上司膳长还是托徐妃的福,而徐妃又是长春宫的主位娘娘,若是这事跟长春宫没有关系,她是不相信的,一定跟长春宫逃不了干系。
郑成志跪在地上,求饶道:“娘娘,奴才也不知情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情也好,知情也罢,后宫小主被下毒,你作为西膳房的司膳长,你逃不了干系,本宫只是告诫你一句,若是找不到下毒之人,本宫会先处置你这个司膳长,你管理不严,害死乌庶妃,你项上人头难保!”
“娘娘恕罪,奴才是真不知道谁下的毒,那膳食是乌小主身边的奴才小才子过来拿的,只经过小才子的手,小才子已经被拉去慎刑司用刑,而给乌小主做出这份膳食的杨师傅也被拉去用刑,他们都不知道是谁往膳食里面下的毒,奴才就更不知道了,奴才若是知道什么,肯定会跟娘娘说的,可是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正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本宫才要处罚你,你作为西膳房的司膳长,接连发生下毒之事,那是你无用,本宫还留着你干什么,皇上将此事全权交给本宫处理,本宫肯定要为乌庶妃讨回一个公道,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郑成志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来人,把他拉下去杖毙!”
郑成志慌了,急急看向恵妃,恵妃不似是说笑,“娘娘,奴才是无辜的。”
“你不无辜,你管不好整个膳房,怎么会是无辜的,来人,杖毙!”
郑成志是没想到自己刚当上司膳长没几年,就要被处死,他想派人去找徐妃,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有一群人试图把他押下去。
“恵妃娘娘,奴才觉得……觉得那个小才子有问题。”
“你胡说,小才子是乌庶妃的奴才,他怎么会害乌庶妃?”
“奴才听说小才子不想伺候乌庶妃,他想到别处当差,想攀高枝,他前阵子正四处打听哪个宫缺人,奴才觉得小才子没说实话。”
“小才子已经被用过刑,你怎么知道他嘴里说的不是实话?本宫要如何信你?”
“娘娘可以让小才子受极刑,说不定小才子就肯说实话了。”
“你所言若是有假,本宫会唯你是问。”
“娘娘明鉴,奴才不敢说谎。”
“你先下去,你这颗脑袋先保留着,若是本宫从小才子那问不出什么,你一定会死,谋害小主嫔妃可是死罪!”
“奴才不敢说谎。”
“放开他。”
郑成志死里逃生,大松一口气,回到膳房时又不由叹口气,本以为当上司膳长,他是膳房最大的头头,膳房的人都要听他的话,没成想一出什么事都得找上他,这司膳长真不是好当的。
他不知道是谁要害死乌庶妃,不过小才子不想在乌庶妃那当差是事实,毕竟跟着一个不受宠,被永久禁足的庶妃是没有任何前程的,小才子年纪还小,想要奔向好前程也没什么不对,不过若是为了奔向好前程,把自己的小主害死了,那恐怕就自私了。
原本已经从慎刑司放出来的小才子又被拉去慎刑司。
恵妃真的让人对小才子用极刑,小才子为了保命才说了一些东西,他是被人收买,毒药的确是他往乌庶妃的膳食里面下的,不过毒药是别人给他的,说是是长春宫的奴才给他的。
恵妃问是哪个小主的奴才给他的,小才子说他只记得他在长春宫见过,但不记得是哪个小主的奴才。
小才子说若是他去认,应该能认出来。
恵妃让太医给小才子疗伤,等伤好一些,她会带他去长春宫认人。
过了五天,恵妃就迫不及待带上小才子到长春宫,趁着皇上去长春宫找徐妃的时候过去的,她先过去徐妃的雨荷宫禀报此事。
“本宫怎么知道这个小才子不是受人指使呢?”
“徐妃,小才子在慎刑司受刑,他不敢说假话。”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他可有什么证据?”
“他是人证,他能认得给他银两的人。”
“银两而已,谁都有银两,银两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就凭他一张嘴,本宫信不过,恵妃这样一来等于是搜宫了,无凭无据就搜宫,本宫觉得不妥。”
恵妃只好看向皇上,说道:“皇上,那幕后凶手明目张胆谋害后宫小主,其心可诛,乌庶妃死的时候死状很惨烈,七孔流血,那毒药药性很强,那人是丧心病狂,若是下一次她想要害的不是乌庶妃,是徐妃是宜妃她们,不找出凶手后患无穷,臣妾不想留着一个谋害小主的人在后宫里,谁知道那人何时再起心思,本宫知道这事肯定不是徐妃做的,应该是长春宫哪个奴才做的。”
徐香宁皱眉,忍不住制止道:“恵妃,事情还没查出真相,你不要先预设是长春宫的人干的,万一是承乾宫的人干的呢,这个奴才害死自己的小主,背信弃义的人,他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奴才不敢说谎,奴才说的句句属实。”
有伤的小才子跪下来求饶道:“奴才认得那个人,奴才只需多看几眼就能认出他,是他给奴才一百两银子,还说若是事成了,他有办法将奴才调去别的地方做清闲一点的活,奴才正是认出他是长春宫的奴才,奴才觉得长春宫得宠,他有能力帮奴才,奴才才会答应做这样的事。”
“皇上,小才子在慎刑司受了极刑才说出一点真话的,臣妾觉得小才子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康熙不发一言,转着他拇指上的大扳指,瞥了一眼徐氏后沉思。
恵妃看见皇上瞥徐妃那一眼,心里暗道坏了,皇上怕不是要顾及徐妃吧,难不成皇上怕是徐妃做的,若是让小才子认人,认出是徐妃宫里的人,这事似乎不大好办。
皇上是不是也有这一层顾虑才迟迟不开口。
恵妃心想这事情都查到这了,只要小才子把人认出来,就知道凶手是谁,她忍不住又开口:“皇上,乌庶妃临死前说十九阿哥不是荣嫔害死的,可能另有其人,她说荣嫔跟她无冤无仇,没必要害她,十九阿哥当时还不到三岁,那下砒.霜的人都能对小孩子下毒,可见此人心思歹毒,臣妾觉得说不定害死十九阿哥跟害死乌庶妃的人同属一个,还请皇上不要放过凶手,那人不仅谋害皇嗣,还谋害嫔妃,属实胆大包天,蛇蝎心肠。”
“去把长春宫的奴才叫过来。”
皇上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恵妃才松一口气,看向徐妃,“徐妃,你是长春宫的主位娘娘,还请娘娘下令把长春宫的奴才召集过来吧。”
“惠妃娘娘是掌管六宫的人,娘娘说的话一样管用,不用我下令。”
恵妃被噎了一句,不过还是让人去办这件事。
过一会儿,所有奴才都召集过来,连同长春宫的小主都过来了,都站在长春宫的前院里。
“小才子,你赶紧去认人吧。”
徐香宁心里很不安,尽管她知道不是她做的,可是……
她忍不住看向和常在,当初乌庶妃把和常在推倒,害得和常在五个月的胎儿保不住,和常在肯定是恨乌庶妃的,这事会不会是和常在让人做的?
小才子走得很慢,他身上的伤口都还没好,每走一步路都非常疼,他强忍着痛意看院子里的人,走到他们跟前,到倒数第二排时,他见到那个人,于是指着那人,说就是他。
徐香宁也看过去,小才子指的人,她并不陌生,是春喜身边的太监小万子,春喜是答应的时候便跟在春喜身边,她不由捏紧手帕,下意识看向春喜。
毕竟跟春喜相处这么多年,从她刚入宫当秀女时她就认识春喜,她能从她看似淡定的表情里看出一点东西,她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整颗心往下沉,脸色一白。
“启禀皇上,恵妃娘娘,徐妃娘娘,就是他,他给奴才一百两银子让奴才往乌庶妃的膳食里下毒药,毒药是他给奴才的,奴才不会认错人的。”
“你胡说!你在栽赃诬陷,我何时给过你银子。”
“就是你给的,我还记得你当时穿的紫色衣服。”
“你胡说!你想栽赃!皇上,奴才没有,奴才没未给过什么银两给他,还请皇上明鉴!”
小万子也跪下来。
“这是谁的奴才?”恵妃问道。
“是臣妾宫里的太监,叫小万子,臣妾觉得这事蹊跷,臣妾与乌庶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乌庶妃,那个奴才的随便指认如何能信,他都敢把自己的小主杀死,背叛主子的人,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可是为何他不指认别人,偏偏指认春贵人的奴才?”
“那就要问恵妃了,恵妃想干什么,妹妹不知晓。”
“你……”恵妃没想到春贵人反过来指她,好似她要陷害她一样,她气得瞪大眼睛,不得不说春贵人跟她的奴才都淡定得很,丝毫不慌张,这么突然还能反过来诬她。
“一个背叛主子,心思残忍杀害自己主子的奴才说的话不可信,恵妃,这事你办得不好,那奴才也别留着了,立即杖毙吧。”
康熙沉声道。
恵妃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到皇上阴沉的脸色,把所有话吞回去,只能认错:“皇上说得对,此事是臣妾办得不好,那奴才说的话的确不可信,是臣妾太急于找出凶手了,是臣妾不对,还请皇上见谅,那奴才,臣妾会让人将他杖毙。”
康熙转身回屋。
其他人才散去。
恵妃忍不住看一眼春贵人,春贵人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先前她就觉得不能小觑春贵人,不过随着春贵人失宠,她便没把她放在眼里,没成想她心思这么狠毒。
她现在怀疑十九阿哥就是春贵人害死的,荣嫔只是背了黑锅。
照例说荣嫔不至于觉得一个不到三岁的稚儿是威胁,更别说当时还只是贵人的乌庶妃,两人若是没仇的话,没理由要害死十九阿哥。
这事……皇上似乎不想再查下去,只能这样了结了,恵妃知道乌庶妃的死只能是这样了,皇上不在乎乌庶妃的死,这春贵人是徐妃的好姐妹,而徐妃又是皇上的宠妃。
皇上不想让他的宠妃伤心,只能牺牲一个庶妃。
皇上啊,大清的帝王,竟然会爱上一个人,除了爱,恵妃想不出皇上为何会这么护徐妃,连徐妃的好姐妹都护上了,爱屋及乌。
恵妃嘴角划过一抹讽刺,最后只能带着人离开。
而那个小才子被杖毙,而乌庶妃的那个奴婢还是别留了,不过恵妃念在对方是个忠主的奴婢,还是让她出宫去了,没处死她。
……
徐香宁等皇上离开长春宫,她立即过去找春喜。
“真的是你做的?”
“香宁,你先坐下吧。”
徐香宁仍然处在震惊中,她缓缓坐下来,还是盯着春喜,“真的……真的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她该死,香宁,她真的该死,若不是她,霁雯不会死,周立安不会死,霁雯跟我们多年姐妹,她最后的尸首都不能葬在景陵,乌庶妃该死,是她害死霁雯跟周立安,我不过是让她杀人偿命而已。”
“十九阿哥是不是也是你?”
“不是,我没必要害一个婴儿,我只是想要她的命而已,皇上他……他有察觉什么吗?”
“我不知道,皇上心思藏得深。”
其实她觉得皇上隐隐约约也能猜出什么,不过他顾及她才没有追究此事,徐香宁没想到春喜真的会让人给乌庶妃下毒,虽然她也狠乌庶妃,若不是她,霁雯跟周立安的确不会死,但她没想过要杀人。
“香宁,乌庶妃是该死,你也别想那么多,她若是不害我们,她也不会死,这后宫之人本来就是你争我斗,你善良,不代表别人也善良,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人不是你害死的,你不必愧疚,若是皇上真的处置我,我也认了。”
“春喜,我知道的,乌庶妃的确不值得我同情,我只是有点意外你会瞒着我。”
“你啊,这种事少一人知道更好,万一真的出事也不至于牵连到你,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不想牵连你,此事你不知情,皇上若是问起,你只管照实说就好。”
徐香宁叹口气,还不知道皇上什么心思,她不可能看着春喜出事的,只希望皇上忘了这事。
“放心吧,我也活了这把岁数了,真的有事也没关系。”
“你不会有事的。”徐香宁急急地说,霁雯已经死了,她不能再失去春喜。
“香宁,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妹,我真的不后悔认识你。”
春喜是真的把香宁当成姐妹,尽管她曾经有过很嫉妒香宁的时候,她不得宠,而香宁得宠,她是既羡慕香宁,又嫉妒香宁,好在都过去了,她已经不爱皇上了,庆幸的是她最嫉妒的时候也没想过害香宁。
她们两互相扶持到现在很不容易,她爱惜香宁这个姐妹,她得皇上恩宠,过得好是她乐意见到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抱住对方。
“皇上若真的生气,你别替我求情,别违逆皇上,皇上毕竟是帝王,是大清的天子,你得顺着他。”
徐香宁不可能不替她求情的,她就是不知道皇上的想法如何才没有开口问。
两人抱着哭了好一会儿,徐香宁才离开春喜的房间。
门关上,玉晴忍不住轻声道:“小主,为什么不告诉徐妃实情,十九阿哥他……”
“算啦,香宁骨子里太善良,别告诉她,我怕她心思重,会有愧疚,她太善良,从来没起过害人之心,告诉她怕她负担重,反正这事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查到我们身上,乌庶妃已经死了,荣嫔也被囚禁,十九阿哥的死已经没有会再去追究。”
十九阿哥自然也是她让人下手的,乌庶妃几次招惹她,她就是要看着她伤心绝望,看着她死,借着十九阿哥的死,她报复荣嫔,当初她被关进冷宫时,荣嫔怎么对她的,她一清二楚,她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她蛰伏这么多年,等着三阿哥被囚禁,荣嫔彻底失势,她才敢去害荣嫔,在此之前,她看着荣嫔得意,等了很久才等到机会,在此之前,她真的已经等很久,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几年。
这宫里大多数人手上都是沾血的,她只是让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处而已,她不怕沾血。
不过香宁不一样,她太善良,正因为她善良,霁雯的死,她才会那么愧疚,觉得她救不了霁雯,自己也选择相同的方式自尽,坏事就让她来做就好,香宁的手保持干净就行。
她觉得皇上不会真的处置她,一个乌庶妃不值得,皇上并不是很在意乌庶妃,再者香宁刚刚恢复,皇上心疼香宁,不会再去激香宁,比起乌庶妃,香宁才是皇上在意的人,而她是香宁在意的人。
皇上顶多降她位份。
至于恵妃,春喜觉得恵妃估计想让大阿哥坐上帝位,在这个关键时候,她也不会忤逆皇上,所以只能将这件事放下,乌庶妃跟恵妃渊源也不是很深,恵妃不会为了乌庶妃而跟皇上对抗。
春喜勾勾嘴角。
……
徐香宁担心皇上处置春喜,但没想到皇上一直没有行动,年都过了,皇上还是没有行动,应是不相信那个奴才的话,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康熙五十三年间,一月初。
京城还在下雪。
她被翻牌子,傍晚坐上八人暗轿过去乾清宫,抬轿的人走得很慢,毕竟地面湿润,雪天路滑。
到了乾清宫后,她才解下斗篷。
“徐妃娘娘,皇上等着你用膳呢。”洪公公说了一句。
徐香宁加快脚步到里面,静竹跟在她后面。
“皇上……”
“为何来得这么迟?”
“这不是皇上翻牌子翻得突然,臣妾要穿衣打扮,这才来迟一些,皇上,你不用等臣妾用膳,你饿了就先吃。”
“朕想跟你一起用膳。”
徐香宁笑得很开心,在皇上对面落座,她的碗筷已经准备好了,还好寝殿内暖和,饭菜才不会那么快冷掉。
“胤祄的婚事,朕已经为他挑好福晋了。”
“这么快,胤祄才十六岁。”
徐香宁本以为还要等一两年,胤祄毕竟比其其格还要小三岁,而且这阿哥挑选福晋,一般不是三年大选的时候才挑选的。
“十六岁不小了,是太师的孙女。”
徐香宁隐约记得皇上曾经也想把其其格许配给太师的孙子,这会儿又把太师的孙女许配给胤祄,不过皇上既然已经选好人,她这个后宫女子对前朝那些人不甚了解,就放心交给皇上。
“皇上决定就好,臣妾相信皇上。”
胤祄没有喜欢的姑娘,所以只能是父母之约媒妁之言。
“嗯,朕不会害他。”
“那是当然,你可是他皇阿玛。”徐香宁给皇上夹一块肉。
康熙看徐氏笑得开心,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康熙兴致很高,拿那些玉块,跟徐氏慢慢折腾。
“皇上……”
“怎么了?”
“不要了,臣妾有点受不了了。”
隐隐的哭腔让康熙有些兴奋,不过也因此停手,他看着汗涔涔的徐氏,忍不住搂住她,攫住她的红唇。
事后,徐香宁长舒一口气,太要命了,自从皇上让人弄来那些玉块后真的是丝毫不介意他自己的能力,反正他有别的方法折腾她,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很久没翻过别的嫔妃牌子。
要么不翻牌子,要么就翻她的牌子,这三个月一直是她一个人侍寝,虽然并非是日日都侍寝,不过她竟然想让皇上偶尔也翻别的嫔妃牌子,别只逮着一只羊薅啊,她有些吃不消。
“皇上,你……怎么都不让别人侍寝了?”
后宫肯定有很多比她年轻漂亮的小主嫔妃啊。
“朕跟你在一起最自在,难道你不想这样吗?不是你说的,你嫌弃朕今日在这个嫔妃床上,后日在那个嫔妃床上,如今朕只在你的床上,你应该高兴才是。”
徐香宁瞪大眼睛,敢情这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啊,这算什么,他打算从此以后都只让她一个人侍寝吗?
“皇上,臣妾错了。”
“哪错了?”
“哪都错了,皇上,臣妾年纪也大了。”
康熙都忍不住笑出声,刚才的确是把她折腾累了,瞧把她吓的,他搂着徐氏的腰,让她更贴着他一些,“朕都听你的了,你怎么还不满意。”
“我……我……”徐香宁真的有苦难言,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上,你下次别太折腾,我的身子弱,经不起这么久的折腾。”
“行,朕知道了。”
康熙又忍不住吻她,其实只让她一个人侍寝挺好的,他每次都很开心,也得到餍足。
“皇上,不许再闹了,该歇息了。”
“好。”
……
徐香宁第二天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仿佛回到第一次侍寝的样子,皇上已经不在了,她唤了一声静竹。
“娘娘,你醒了。”
“嗯。”
乾清宫的宫门开始排着队进来,伺候她漱口洗脸。
徐香宁慢悠悠地起来,两刻钟后才开始吃早膳,今日的早膳难得清简一些,一些肉包子跟新鲜的羊奶,她吃饱后走到寝殿外看看飘着的鹅毛大雪,寻思着这会还是先别回去了。
文露:“娘娘,要走了吗?奴婢去让人备轿。”
“不用,本宫还不着急走,皇上在哪?”
“皇上在书房。”
徐香宁又过去书房那边,皇上没有在批阅折子,而是自己与自己对弈,她觉得很好玩,站着看了一会。
“陪朕玩一局吧。”
“臣妾还以为你自己能下完这盘棋呢。”
“自己对弈没意思,还是得找个人对弈才有意思。”
“哪怕是臣妾的棋艺很烂也有意思?”
“你的棋艺不烂,只是一般而已。”
“臣妾谢谢皇上夸赞。”
康熙抬眸看她,见她是真的笑得开心,说她棋艺一般也开心,他无奈地摇摇头。
“你先吧。”
“当然是臣妾先,这个时候你得让着我。”
徐香宁执白子,落下第一颗棋子。
下到一半时,她忽然听到皇上问她觉得哪个皇子适合继承大统,她吓得差点连棋子都拿不稳了,好端端的怎么会问她这个问题。
“皇上,臣妾鲜少跟几位阿哥接触,对他们不熟悉,皇上才是熟悉他们的人,臣妾不懂前朝的事。”
“是不懂还是不敢说?”
“是不懂,臣妾是看话本子的人,哪里懂这些,皇上,无论如何,臣妾都是相信皇上的,皇上,你已经很厉害了。”
康熙又抬头看徐氏,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反正就是厉害,你别问那么深嘛,赶紧下棋,我只能想一件事,只能专注在一件事上,我又不聪明,分不了心。”
康熙就没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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