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翻旧账
傍晚的时候, 纪幼蓝和宗霁一起去了怡安路的别墅。
今天有新家具送过来,和工人约好了时间上门安装。
这一片别墅区私密性极好,栋与栋之间距离远, 每一栋都带一个很大的花园, 细心打理的人家, 养出漂亮的花和繁茂的树, 会形成一个天然的视觉隔断。
纪幼蓝这一栋因为没人住,花园一直荒废。
车停到车库,绕花园走了一圈, 她看着光秃秃的一片土地, 心中有了规划的雏形。
手抬高,凌空划线:“最大的一块我要种蓝色洋桔梗,下面那块种海棠花,再种几棵梅树, 池塘里养些荷花,然后回老宅偷我阿公几尾鱼, 一起养进来。”
剩下东南角一小块, 大手一挥拿出拨地的气势,问宗霁:“那一片留给你种, 你喜欢什么花?”
宗霁没答, 反问她:“怎么那么喜欢蓝色洋桔梗?”
“可能是高三寒假, 无人机送来的那些洋桔梗的原故。”世界上漂亮的花千千万万, 洋桔梗对她的意义最特别,“我觉得它是我的幸运花。”
“那我的地也种蓝色洋桔梗。”
“你种你自己喜欢的花呀。”
“我就喜欢洋桔梗。”
昨天刮风下雨,花园土地现在还泞着, 宗霁瞧她一点泥都不愿意沾的模样,问道:“太太, 你确定你能养活这些花吗?”
纪幼蓝完全不操心,“我请园艺工人养,养好了我负责观赏。”
宗霁毛遂自荐:“你雇我吧,我很会养洋桔梗。”
“你养过吗?”
“我奶奶家有片花园,里面的洋桔梗就是我种的,冬天也能让它开。”宗霁用事实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太太,怎么样?”
“一家人说什么雇不雇的,”当家人精打细算,该省省该花花,“小宗,这片花园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
小宗:“……谢谢太太赏识。”
别墅里已经备齐了他们平时需要的生活用品,随时都可以住进来。
今天主要是按纪幼蓝的喜好,换掉主卧的床以及全屋的窗帘。
宗霁本来是工作时间,需要开一个电话会议,和上门安装的工人打了照面后,他上了三楼书房。
“有问题随时叫我。”
纪幼蓝让他安心去忙。
安装工人把原本的床拆掉,一并回收,新床很快装好。
三层楼上上下下的窗帘换起来是个不小的工程,订做的这个厂家,老板娘亲自过来了。
纪幼蓝从冰箱里找出一些矿泉水和饮料分给工人,老板娘指挥人安装,动作很麻利。
新换的窗帘主打美貌,纪幼蓝对窗帘的遮光需求不高,只是住别墅要考虑隐私。
等她的花花木木都种起来,平时也不必把窗帘拉上。
一层的全部换好以后,纪幼蓝把窗帘拉上,走到室外去看看效果。
基础的遮挡功能完全没问题,更重要的是窗帘的颜值,隔远依然能看出质感颇高。
黄昏时分,室内的灯光朦朦胧胧透出来,十足的家的温馨感。
她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宗霁看,附上消息:【朕甚是满意。】
纪幼蓝正高兴着,没想到随意朝别墅大门外望的一眼,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赵宏岩牵着狗从她的门口经过。
大概有些血缘的默契在,他也凑巧看过来。
四目相接的瞬间,脚步都顿住了。
他牵的拉布拉多犬叫了两声,纪幼蓝觉得自己又开始怕狗了。
她后退两步,想要回别墅里,可是挪不动脚。
几米之外的人唤她:“小九。”
纪幼蓝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太知道要怎么称呼他,索性也不开口。
两人谁也没走近彼此,隔着距离说话。
赵宏岩注意到她手臂上包扎的部分:“怎么又受伤了?”
“出了一点意外。”
“准备搬来这儿住?”
突然不是很想住了。
纪幼蓝问:“你……平时都住这里吗?”
“对,这里的环境不错,生活也方便,你搬来住,挺好。”赵宏岩客套地说着,“我听蓝蓝说,你结婚了。”
“嗯。”
“你先生没在?”
“他在忙。”
一问一答,随时会面临无话可说的境地。
纪幼蓝想,他们之间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刚才跟窗帘老板娘还能畅快聊几句,可面对赵宏岩,只有无尽的尴尬。
这样的对话,实在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父女感情她以前奢望,现在不强求了。
“我先进去了,你去遛狗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进了门。
脚步带她到窗前,窗帘的外层被拉开,隔着里层的薄纱,可以看到赵宏岩牵着狗离开。
楼梯上有脚步声,纪幼蓝回头,看到是宗霁下来了。
“你忙完了?”
“没,休息一会儿。”
窗帘装到了三楼书房,他暂停了会议,下来看看她。
“刚才装窗帘的人说,太太你好能干。”
原话是另一个意思,老板娘说得挺委婉,但话里话外大概有些看不下去,纪幼蓝手上有伤还忙上忙下,他这个当人老公的是干什么吃的。
宗霁从厨房岛台上拿了瓶水喝,看着她用遥控来回地开关窗帘。
心事重重的样子。
“纪幼蓝,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什么话?她想了想,转身看他,“我新换的床,你喜欢吗?”
“是给我换的吗?”
“……是给我自己换的。”
纪幼蓝气弱,又补充:“但是我需要你的时候,那也是你的床。”
宗霁笑了一声:“等着你召幸是吗?”
“……”
“看朕心情。”纪幼蓝大胆接他的话,下一秒就转移话题,“那窗帘呢,刚才给你拍的照片好看吗?”
宗霁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把她手上的遥控拿掉,低下头来,手摩挲着她的后颈。
“太太,你如果不想住这儿,我们就不搬了。”
“我……你都看到了是吗?”纪幼蓝在犹豫,给自己找理由,“可是我换这些软装的钱都花了,我昨天还订了沙发和屏风,好贵的,不住岂不是很亏。”
“我们住在这儿,免不了和他遇到。你住得不开心,还有什么搬来的必要。”
他说的完全在理。
可是纪幼蓝看向窗外荒芜的花园,方才的规划又浮现在眼前。
她想要成片的洋桔梗,宗霁会给她种。
也许不用两个月,这里就会长出一片灿烂的花海。
可以再搭一个凉亭,安个秋千架。
别墅的开阔感是豆蔻湾的高层比不上的。
在这里住应该有很多不一样的美好和乐趣。
她仰脸看他:“不对,宗霁。”
“什么不对?”
纪幼蓝不再犹豫,“我为什么要因为他,对答应你的事出尔反尔。”
搬到这儿住是为了宗霁方便,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
他已经迁就她一周只住两天,凭什么这两天的方便还要因为一个外人被剥夺。
后颈被他揉捏得很舒服,他时刻在照顾她的感受。
这种照顾不应该是单向的。
“我们就住这儿。”纪幼蓝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宗霁,你比他重要多了。”
“是吗?”宗霁捏她后颈的动作停下,俯身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和鼻尖相碰,“纪幼蓝,你再说一遍。”
“他跟你没有可比性,他是外人,你是……内人。”
纪幼蓝说完成功把自己逗笑,刚才低落的情绪都消失不见。
有他在,她可以常常这么开心。
宗霁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他无意跟任何人作比较,但听她这样说,如何能不动心。
鼻尖错开,他捉住她的唇吻着。
叫她感受着,他是多喜欢她的话。
纪幼蓝敏锐地察觉到楼梯上又有声音,应该是窗帘装好,老板娘带人下来了。
她推着他,唇齿间漏出模糊的音:“有人。”
宗霁掌着她的腰和颈,三两步带她走到窗边,腾出一只手,刷的一声扯过窗帘,将两人挡得严严实实。
“窗帘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又压着吻下来。
纪幼蓝的心要跳出来,那种随时可能被看到的刺激感,危险又迷人。
没受伤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腰,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想推开他还是想拉他更近。
通风窗开着,风吹进来将窗帘鼓起,给他们留足了空间。
夏季的晚风带着烈日的余温,但是比不过他们呼吸交缠的火热。
被他的气息包裹,她渐渐沉沦。
可是有人恶劣地在她耳边说:“太太,轻点儿掐。”
等老板娘四下里喊“太太”“先生”的时候,宗霁才把人放开。
看她绯红的脸,眼神大概是想打他两下。
他心情很好地揉揉她的脑袋,“太太,你站这儿好好规划花园该种什么,剩下的事我跟老板娘说。”
宗霁从窗帘里出来,不忘给她遮好。
老板娘冷不丁看到突然出现的人,被吓了一跳,随即也反应过来。
她还以为这对有钱人夫妻又是貌合神离那种,没想到感情好着呢。
老板娘当什么也没看到,露出笑意,把账单给宗霁看:“先生,麻烦您结下尾款。”
他付了钱,“谢谢,窗帘很好用。”
纪幼蓝在窗帘里面,脑袋抵着玻璃窗一动不动,总觉得他说的好用别有深意。
老板娘带人走了以后,她才慢吞吞出来,指挥他:“你上楼去,我现在不要看到你。”
岂料他十分不听指挥,上去拿了电脑又下来,说就在楼下办公。
纪幼蓝:“那我上去。”
刚踏上楼梯,听到他夹着明显笑意的声音:“太太,这么多窗帘,以后慢慢试。”
“……”
可惜她手上什么也没有,否则一定扔他脸上。
等到暮色四合时,宗霁的工作忙完,两人出门在别墅区内部转转,顺带熟悉熟悉日后遛狗的路线。
沿着人行道的小径走,两侧都有浓密的树荫,风吹树动,哗啦哗啦的响声,给夏日傍晚添了些清凉的愉悦之感。
别墅区中央有一个小湖泊,听说是引的活水,附近是一个小广场,安装了一些游乐和体育设施。
这个时间点,好多家庭带着小孩或宠物过来玩,还有人在运动煅炼。
纪幼蓝和宗霁靠着湖周围的栏杆吹吹晚风,对这里的生活有了良好的初印象。
打算去吃晚饭的时候,又遇到了认识的人。
一个穿着运动装正跑步的女人,慢慢停到了他们面前,摘下了耳机打招呼:“小九,你搬到这儿来住了?”
纪幼蓝认出人来,是程凤青的堂侄女程溪。
两人不沾亲,但从小也认识,只差几个月大。
纪幼蓝刚要介绍,想起来程溪跟宗霁应该是认识的。
他们俩相过亲。
她还记得程凤青当时的话:小溪对宗霁是有点儿意思的。
这就尴尬了。
“小溪,没想到你也住这儿。”纪幼蓝只当不知道他们相亲的事,挽着宗霁的手臂介绍:“这是我先生,宗霁。”
“我知道,你结婚了,还没当面跟你道声恭喜。”程溪挺坦荡,视线转向宗霁,“我一直以为小宗先生是不婚主义。”
当初他跟人家见面,为了把事儿搅黄,主要一个论调就是结婚没好处,顺带把几个女孩子都洗脑了。
让人家产生他是不婚主义的印象,一点也不意外。
程溪心里有那么点不甘,毕竟宗霁是她看好的人,家里牵线时还以为会有一段好姻缘。
他说着对联姻没兴趣,可是没过多久就跟纪幼蓝结了婚。
“我听姑妈说,你们俩也是相亲在一起的,我能问问吗,小宗先生怎么那么快就改变心意了。”
宗霁客气有礼:“程小姐,这个对你没什么意义,你不必挂怀。”
程溪扯出一个笑:“单纯好奇罢了。”
“我太太对我来说是对的人。”宗霁决定把话说清楚,“程小姐,你也会遇到对的人。”
这像面对外人时的官话,纪幼蓝没在意其中的分量。
不过不难听出来,程溪对宗霁是有些念念不忘的。
她少见他和异性接触,差点忘了,他这人是非常抢手的。
程溪懂了宗霁是什么意思,不再多说什么。
“小九,婚礼记得邀请我。”
纪幼蓝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你们住这儿,咱们就是邻居,以后常见。”
程溪接着跑步,纪幼蓝和宗霁回别墅去,她拉着他的手腕,走得很慢,似乎又有心事。
宗霁问她在想什么。
她欲言又止:“要不……我们还是别住这儿了。”
“太太,你也不好一会儿一个主意吧。”
“我是为了你好。”
“讲讲你的歪理。”宗霁猜到她大概什么意思,看她要怎么演。
纪幼蓝脚步加快,超过他以后,转身倒过来走。
一字一句语重心长:“你看,你能遇到一个相亲对象,说不定还能遇到下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你还忽悠过这些人,人家说不定记仇,见到你打两下解恨。”
难为她编这些瞎话,但宗霁不为所动:“谢谢你考虑这么周到,但我不怕,让她们打吧。”
“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宗霁手上一用力把她拽到近前,探究的目光扫着她的五官,“太太,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纪幼蓝被他盯得无所适从,别开眼,“我才没有,我不爱吃酸的。”
“那我们晚饭去吃酸的,糖醋鱼、糖醋排骨、醋溜土豆丝,你尝尝,别有滋味。”
谁要尝这些了。
她不尝已经够酸了:“我记得,我刚从南极回来那阵,家里安排过咱俩见面的,但是你推了。”
“……”
这个旧账翻得好。
宗霁坦言:“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你。”
纪幼蓝自认非常通情达理:“你不用骗我,我又不记仇。”
“骗你干什么?是宗雪当时没说清楚。”
“……她是姐姐。”
“我记仇。”
这事儿他得找个人背锅。
虽然当时是他气得不分青红皂白把宗雪顶回去了,但宗雪难道就完全没错吗?
她要是开口第一句话就说明是让他跟纪幼蓝见面,他肯定当个听话的弟弟。
所以他姐得负大半责任。
宗霁牵着她继续走,“后面那次,去广善寺,我没有推,纪幼蓝,这个事实你认吧。”
“那你为什么又同意啊?”
“因为……”
还能为什么,因为时机对了、人对了。
他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自觉加重,声音里也押着郑重:“因为你是纪幼蓝。”
但纪幼蓝听在耳朵里,这句话好像找不到理由的敷衍。
不过她不在意,总之他们结婚的契机是摆在明面上的联姻。
翻旧账也是闹着玩儿。
“你是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貌?”
“……”
“太太,你是够美的。”宗霁无语住了,可依然要夸她一句,“但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我看中的是你的脑子。”
连宇宙秘密都能探索的脑子。
却总是在关键时候跟不上他思路的脑子。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他晃晃不知里面有没有二斤水。
纪幼蓝只觉得他越说越离谱,“你还不如说看中我姓纪。”
“……”
跟他相亲的谁没有个好姓。
就显着她了。
两人走到车库,准备去外面吃饭。
宗霁解了车锁,“太太,我现在决定,花园里不种洋桔梗了。”
话题怎么突然跳跃到这儿?
“啊?那你想种什么?”
“改种榆树。”
“榆树?”
他把她塞进副驾,车门砰地关上。
气不打一处来:“我倒要看看,榆木脑袋到底为什么那么难开窍。”
第52章 .欠收拾
考虑到送纪幼蓝上班更加方便, 两人晚上还是回豆蔻湾住。
回家又遛了狗,这一天的活动量是够够的。
纪幼蓝上楼准备去洗澡,宗霁问她要不要帮忙。
“……怎么帮?”
她想象了一下画面。
昨天自己洗的时候, 除了穿衣服脱衣服的时候有点麻烦, 其他都没问题。
她手臂的伤口不在关节处, 不是完全不能动, 只是要尽量避免用力以及碰到水。
不过她昨天没有洗头,今天是要洗的。
单手操作的难度似乎大一些,如果让宗霁帮她洗……
算了还是自己来吧。
她打住这个念头, 转身进房间, 很自信:“不用帮忙,我非常可以。”
宗霁料想昨天她可以,今天应该也没问题。
何况洗澡这种事,她肯定不好意思。
“有事随时叫我。”
他是纯好心, 一点杂念没有,纪幼蓝能分辨出来, “放心, 肯定没事。”
两人回各自的房间。
宗霁还是不放心,洗完澡又来到纪幼蓝这边看看, 顺便确认她今晚还要不要跟他一起睡。
他在她卧室里等了二十分钟, 站在窗前看夜色, 耳边充斥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 心中隐隐有些燥。
她说可以,也明明表现得很可以。
他给自己找罪受。
迈着步子打算回房间,刚走到门口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尖叫。
宗霁回身走过去叩响门:“纪幼蓝, 你怎么了?”
里面传来很虚的声音,像在忍着痛:“我……我没事。”
“那你刚才惨叫一声是为什么?”
纪幼蓝没想到, 她洗得顺顺利利,甚至单手洗头都做到了,但是她刚才用发膜的时候,单手很难开,不小心一整罐都倒出来了。
她冲完头发,想把花洒放回去,脚刚刚挪动一步,地上太滑,没防备直接摔倒了。
条件反射用手撑地,可是没多大用处。尾椎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麻了,听到宗霁的声音,一时庆幸他在,一时又尴尬不已。
她试了一下,左手手肘疼,右手使不出劲儿,靠自己根本站不起来。
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向他求助:“我摔倒了,你能进来帮我一下吗?”
又小声补充条件:“闭上眼睛。”
“……”
“闭上眼睛我也摔一跤吗?”
宗霁拧开门把手直接进了浴室。
偌大的空间里弥散着水汽,淋浴区是重灾区。
淋浴喷头掉在地上,还在哗哗出水,浇到她的小腿上、脚上。
她跌坐在瓷砖地面上,两只胳膊架起来,似乎都不敢用力,不知往哪儿放。
整个人狼狈、无助、可怜。
听到他进来的动静,纪幼蓝回头望了一眼。
隔着朦胧的水雾对上视线,下一秒她单方面把这种连接掐断了——
他没闭眼睛,她倒是掩耳盗铃一样把眼闭上了。
看不到就当没发生是吗。
她今天还能不能更好笑。
宗霁抽了一条浴巾走到她身边,将淋浴喷头关掉。
她在做一些没意义的遮挡,他的目光尽量落在她的面庞。
不知道她摔得轻重,恐怕二次伤害,宗霁询问一声:“能起来吗?”
她闭眼嗫嚅着,不好意思到了极点:“你扶我一下试试。”
宗霁弯下腰,两手隔着浴巾挟着她的腋下,缓慢地将人拉起来。
纪幼蓝借他的力终于站稳,可是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
刚刚摔倒的痛感都变得模糊,唯一的心理感受只有尴尬和羞耻。
闭上眼睛只能自欺。
她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另一双眼睛里。
再没有杂念,他是个男的,她是个女的。
他们是夫妻。
视觉隔断,她对他的触碰格外敏感,也更容易胡思乱想。
他在以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他不会觉得她是故意的吧?
接下来到底要怎么收场?
宗霁不了解纪幼蓝那些头脑风暴,但也不好过。
上楼前提出帮她洗澡,念头是很单纯的。
现在她整个人毫无遮挡地落在他眼中,只觉得那个念头无知得可笑。
实在是高估自己,也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
他真上手了,这个澡就单纯不了。
宗霁逼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她摔倒那一下。
小心抬起她的两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打算先把浴巾给她裹好。
“扶好了。”
她仍闭着眼,像个小瞎子。
手在他肩上摩挲两下,似乎在确认这是什么位置。
整个人已经熟透了,全身上下湿漉漉,红通通。
眉眼低着,看起来乖得要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那种。
他喜欢死了。
手接触到她的肌肤,清楚地察觉到她轻颤了一下。
像受惊的小猫,怯生生,可是没有躲开的本事。
又或者,天生感知到没有恶意,颤两下只是条件反射,心底并不排斥这样的触碰。
宗霁轻易被她传染,指尖不受控制地跳动两下,连带着体温也升高。
他口中干涩,比刚才站在外间更燥。
觉得自己需要喝水,喉中吞咽两下,分泌的唾液远远不够解渴。
别开眼。
他不是趁人之危的流氓。
别不开。
他是她的合法丈夫。
他是在帮她。
光明正大。
她的头发还在滴水,可暂时顾不上。
拇指压着浴巾,按在她锁骨处,另一只手从背后拎起浴巾的另一端,绕到她身前。
短短不用两秒的动作,对彼此都是煎熬。
终于,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盖住了。
宗霁又紧紧裹了两圈。
心里各种想法在打架,乱七八糟,手上控制不好力道,裹得太紧了,她似乎也被勒得难受,可是一个音都不发。
真是个难办的差事。
又调整放松,碰到她的每一下,无意中,亦或是不可避免,她总会瑟缩一下。
似乎哪里都敏感。
宗霁渐渐克制不住自己的欲.念。
如果不是用手碰她,换成他的唇亲她呢?
会颤抖得更厉害吗?
她哪里都好好亲的样子。
他哪里都想亲。
什么时候给他亲?
宗霁一转头瞥到镜子里的自己,会不会吓到她?
长舒一口气,压下不合时宜的念头。
浴巾的一角掖好,总算大功告成。
纪幼蓝感受到身体被包裹住,才觉得她又属于自己,缓慢地睁开眼睛。
可是手还搭在他肩上,整个人被定住一样,一动也不好意思动。
听他问:“怎么摔的?”
她便答:“发膜被我弄倒了,地上太滑。”
“谁说自己非常可以?”
“……意外。”
“磕到哪儿了?”
“手肘。”
她似乎才想起来自己长了手,从他肩上拿下来。
宗霁压着她的手肘折了一下,她“啊”一声叫疼。
“青了,一会儿擦点药。还有别的地方磕到了吗?”
“……没有了。”
明显还有。
“有就说。现在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她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又把头低下,连同声音一起压低:“屁股。”
“……”
也不意外,她跌坐在地上,肯定摔着尾椎了。
但她这副表情实在好笑。
宗霁笑出声,被她瞪了一眼,立马认错:“我的错,太太受伤了,不该笑。”
这事儿可大可小,他终究不放心:“带你去医院看看?”
她急忙摇头:“我不要。好丢人。”
“你走走试试,还疼吗?”
纪幼蓝挪动着步子,比起倒地那一刻的锐痛,已经轻很多了。
“好像没事了,我真的不想去医院。”
宗霁也不强求,“好,我们暂时不去,但是如果你觉得难受,一定要告诉我。”
她点头说好。
宗霁揽住她的腰,尽量避免碰到她受伤的尾椎处,单手将她抱到了洗手台那边。
又找来毛巾,帮她擦头发。
纪幼蓝渐渐适应过来,享受他的照顾。
她在镜子里看他,“今天的事不许你告诉别人。”
“我告诉谁去。”宗霁被她好笑到。
“我是说洗澡摔倒的事,不是,”视线躲开,她说,“不是你把我看光光。”
他可不躲,大大方方:“那你把我也看光光,咱俩扯平。”
“……”
谁要扯这种平。
擦得差不多,他拿来吹风插上电,温热的风拂过她的发丝。
机器没什么噪音,他的声音清晰可闻:“太太,今晚还要跟我一起睡吗?”
纪幼蓝:……你好直白。
“我睡自己的房间。”
“那我呢?”
这还要她安排吗?
“你睡你的呀。”
“太太,我可是救了你。”
头发被吹得很舒服,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有在轻轻按着。
纪幼蓝觉得松弛惬意,“那是你应该的,作为丈夫的义务。”
既然她敢提义务,他可得好好问问:“作为妻子,你有没有什么对我的义务?”
她装没听懂:“你摔倒了,我也会扶你的,而且绝对不笑话你。”
宗霁报复地把风对着她的脸吹,纪幼蓝怎么躲都躲不开,被吹得痒痒的,终于知道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哪儿错了?”
“我应该先把你看光再去扶你。”
“……”
她这种症状到底还有救没救?
“太太,别忘了,你今晚还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纪幼蓝信誓旦旦:“我可以靠自己!”
“上一次你说这种话,下场是摔倒在浴室。”
宗霁腾出一只手挪到她的腰后,隔着浴巾轻点她的尾椎处,“跟不跟我一起睡?”
纪幼蓝被他碰到,没觉得疼,只感觉痒痒的。
他的动作和声音像威胁,更像蛊惑。
在给她洗脑,好像不跟他一起睡是天大的错事。
于是她说话也不捣乱了,很顺从他的思路:“可是我哪儿哪儿都伤着,什么也干不了呀。”
“太太,”他发出一声笑,“睡觉就睡觉,你想对我干什么?”
“我——”她脸上又红了,使了力推开他,“我不跟你睡了。”
像小朋友闹别扭说的“我不跟你玩了”。
但对他真管用。
宗霁把吹风放下,看着她气呼呼又慢吞吞地朝外走。
他三两步追上,卡着她的腰,将人提溜回卧室,放到床上坐好。
抱都抱完了,她说你不许抱我。
气性不小。
他不仅抱,还扣着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一口。
她的怒目没什么威慑力。
他捏捏她的脸,坦坦荡荡:“太太,是我想对你做什么。”
纪幼蓝仗着自己的新伤旧伤,长足了胆子,报复性地掐他的腰,脚还故意去蹭他。
“反正你什么也做不了。”
手渐渐摸到他的睡衣里面,腹肌的轮廓清清楚楚,触感新奇又好玩,她捏了两下。
“纪幼蓝——”
“怎么了嘛!”
他的声音越发危险,“你再胡来,我可什么都保证不了。”
什么东西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纪幼蓝意识到自己即将玩儿脱,动作僵住。
宗霁对上她无辜又无措的眼神,真想不管不顾把她按倒。
她就是欠收拾。
再开口很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今晚跟我一起睡吗?”
纪幼蓝约莫被恐吓到了,下意识回道:“睡。”
他终于要到确切的答案,转身朝外走,“等着。”
“你去哪儿?”
“拿药给你擦,爱受伤的公主殿下。”
纪幼蓝坐在床上,两只脚晃着。
兵荒马乱的一晚上,不知怎么,心情好得不得了。
/
两天以后,纪幼蓝的伤口要去医院换药。
很简单的一件事,她本来打算自己去就好,请了上午两个小时的假,但宗霁说陪她一起。
“你还要上班。”
“换完再上,太太,你比上班重要。”
吃完早饭,宗霁开车带她去了上次的医院。
上楼来到外科的换药室里,宗霁第一次看到她的创面情况。
美容针缝了大概五六公分的口子,表面涂着碘伏,蜡黄一片,和周围的皮肤形成明显对比。
好在这两天保护得很到位,没有感染。
医生消过毒后,镊子夹起棉球蘸碘伏。
纪幼蓝坐在椅子上,想到前两天缝针的情景,虽然打了麻醉,可针线穿过皮肉的操作仍然让她胆寒。
那天只有她自己。
但现在宗霁在她身边。
她左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毫不掩饰自己有些害怕。
宗霁站在她身侧,压着她的脑袋埋在自己腰间,手掌盖住她的脸,不让她看自己的伤口。
问道:“医生,换药不疼吧。”
医生云淡风轻:“换药有什么疼的,她这伤口恢复得不错。”
宗霁捏捏纪幼蓝的耳朵安抚,笑着说:“我的太太,比较娇气。”
她似乎不满这句话,抬起脚踢了他一下,“我哪有。”
他笑意更甚:“没有没有,是勇敢的太太。”
怎么听怎么假。
医生莫名吃了一嘴狗粮。
纪幼蓝感受到凉凉的液体在自己的伤口处打圈儿,有轻微的疼痛。
她抱着宗霁,脑袋紧紧贴着他,注意力放到他的呼吸起伏上,渐渐忽略了伤口的痛处。
第53章 .德灵市
换完药重新包好, 医生叮嘱还是不能沾到水,再换一次就可以拆线。
从换药室出来,时间还早, 纪幼蓝提出自己直接打车去上班好了, 省得宗霁送她, 一来一回还要耽误时间。
“太太, 受伤期间请尽情娇气。”宗霁牵着她,穿过走廊,“我甚至可以翘班接你下班。”
“宗老板, 过分了哈。”
两人说笑着, 刚走出科室的大门,迎面遇到了方玦和方意。
应该也是来换药的,纪幼蓝跟方意打了声招呼,询问她的伤, 方意说没大碍。
方意左右看看,她哥大概想跟纪幼蓝说话, 她便自己先进去了。
方玦视线落到对面两人牵着的手, 忽然开口 :“小九,你的伤怎么样了?”
“小九?”
没等纪幼蓝说什么, 宗霁先忍不住了。
他冷嗤一声, “方先生, 你跟我太太没那么熟, 请你换一个称呼。”
方玦不为所动,“宗先生不是掌控欲这么强的人吧。小九虽然是你太太,你也没有权利干涉她的人际关系。”
姓方的做人不怎么样, 扣帽子倒是张口就来。
宗霁捏着纪幼蓝的手指玩,漫不经心道:“听说方先生跟钟小姐好事将近, 我跟太太给你们道声喜。”
纪幼蓝:……你听谁说的?
之前因为钟凝直播讲的八卦,害得缪蓝被骂,她虽然是无意的,但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当时纪家主要在处理赵宏岩那边的事,没工夫搭理钟凝。
但贺京桐睚眦必报,尤其他刚知道缪蓝怀孕,那个雨夜还差点出事,他的脾气决忍不了,扬言要让钟凝吃官司。
钟家哪里得罪得起他,钟凝的父母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过后又把钟凝送出国去,这才安生。
纪幼蓝听缪蓝说过这些事。
钟凝在国外且回不来呢,哪有条件跟方玦好事将近。
方玦果然不认,听起来态度十分诚恳:“小九,我跟钟凝早就不再联系。”
“是吗?”宗霁笑了,“那上周三傍晚六点,在driskill 酒店餐厅,我一定是看错了,钟小姐在和一位跟你长得很像的男士一起吃饭。”
方玦闻言面色变了。
“当时还拍了张照片,想发给我太太看来着,”宗霁掏出手机,作势翻相册,“但又觉得,我们家小九应该不太想看到跟你长得像的人。”
方玦显然被这番话打得措手不及,他拿不准宗霁是不是真的拍了照片。
纪幼蓝看在眼里,全然明白了。
那个时间点,宗霁正在国外出差。
原来他不是听说,是亲眼所见。
都这个时候了,方玦到底还有什么好演的。
方玦又准备开口,纪幼蓝先打断了:“方玦,你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你不用多说什么。”
“小九,不管你跟谁结婚,你的婚礼我都希望可以参加。”
这话近乎挑衅。
好像她的结婚对象无足轻重,他才是婚礼的主角。
“方玦,你现在说这些真的很没意思。”纪幼蓝不想听了,“你去看看方意吧,我们先走了。”
她挽着宗霁的手臂朝电梯走去,背后的方玦犹不死心,声音在人来人往的医院中显得吵闹:“你以前说过,想要在海边的夜晚办婚礼,因为蓝眼泪只有晚上才能看到,你喜欢那样的景观。他会给你实现吗?”
纪幼蓝感觉到一丝不妙。
宗霁的脚步停下,转过头来,锐利的视线扫向方玦:“方先生,你到底在操心些什么?我和太太的婚礼,不会跟你有任何关系。”
“宗先生,你们是商业联姻才结的婚,我想,也许有一天,会因为利益的关系——”
方玦十分笃定,吐出四个字:“分崩离析。”
宗霁不怒反笑,“那是有些利益在方先生你的理解范围外。”
纪幼蓝被他拿钱压人的态度惊到,不过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还挺霸气。
“我太太曾经跟你只谈感情罔顾利益,”宗霁说这句话时,纪幼蓝感受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十分用力,“但最后的结果呢?方先生你辜负得还不够多吗?”
“周问景害我太太受了伤,该担的责任一分不会少,方玦,你在周家的处境不会因此变轻松。你如果再来说这些话骚扰我太太,下场不会比他好。”
宗霁最后说完警告的话,不再给方玦眼神,拉着纪幼蓝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医院停车场上了车,一直到第一个红灯停下,车上两人一直沉默。
纪幼蓝率先忍不住:“你要不还是把我放在哪个路口吧,我去打车。”
好过在这么别扭的氛围里待半个小时。
宗霁自然不会同意,等到绿灯亮,一脚油门提了速。
他终于说话:“纪幼蓝,你好像从来没有期待过我们的婚礼。”
他们的婚礼注定会非常隆重,这段时间一直是两家的长辈在商量筹备,她没有提过任何自己的想法。
之前在闲花映度假村,她喝多酒睡着的那个午后,他听她的两个闺蜜提起过她对婚礼的态度,用的词是“兴致缺缺”。
他以为她一直都这样。
原来不是。
她也曾有过美好的憧憬、奇妙的想法。
只是对象不是他,从没想过跟他一起实现。
他在方玦面前不能输了阵,可有些事他真的很难说服自己不在意。
纪幼蓝知道,宗霁是在为方玦的话耿耿于怀。
当时说那番话的契机,是刚参加完她阿姐和姐夫的婚礼,有感而发。
现在想其实挺可笑的,黑灯瞎火的在海边办婚礼,为了看什么蓝眼泪,还不一定能遇到,谁有工夫陪她瞎闹。
纪幼蓝跟宗霁解释了一句:“我那时候的想法比较天真。”
但这话没什么效果。
方向盘一转,车子拐了个弯,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后视镜上。
声音里夹杂着隐而不发的不快:“跟我结婚是不天真对吗?纪幼蓝,你为什么不天真了?”
“我……”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人总不能一直天真下去吧。
“你当初不顾所有人反对,一腔孤勇,天真浪漫得让人佩服。”
宗霁的声线越发紧:“我不值得你天真一回吗?不值得你跨越艰难险阻也要在一起吗?”
纪幼蓝:……好琼瑶的台词。
但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艰难险阻要跨越啊。
门当户对,双方家里满意得不得了,天时地利人和,佛祖都点头了。
非要人为制造点困难是吗?
他至于受这么大刺激吗?
纪幼蓝尝试跟他讲道理:“我跟方玦的事都是过去式了,宗霁,你明明拎得清的。”
“跟姓方的没关系。”
他的重点是她对他,她还是不懂。
“你想让我怎么天真呢?我二十五岁了,不是十七岁的无知少女,该考虑的现实因素我没办法忽略。”
就像她不能脑子一热说什么在夜晚的海边办婚礼。
“十七岁的纪幼蓝可以义无反顾地选择方玦,二十五岁的纪幼蓝只能考虑现实因素选择我。”宗霁压抑着情绪,“我该这样理解吗?”
“你难道不是考虑现实因素选择的我吗?”
纪幼蓝以为,他们虽然是因为联姻在一起,但是相处过程中有在向相爱靠近。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何必在意最初的目的。
他现在讲这些有什么意思。
“宗霁,你这话不公平。”
“纪幼蓝,不公平的是你。”
车子开进天文台,停到了她的办公楼下,纪幼蓝下车,“你下午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打车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莫名其妙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中。
纪幼蓝大概明白宗霁在不高兴,可是无法分辨具体是为了什么,因而无从哄起。
因为方玦吗?可他一直存在,她又不会跟他产生任何瓜葛。
还是他们当初结婚的原因?但那是既定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思来想去,也就婚礼不积极这件事值得他气一气。
但她其实并不是针对他们的婚礼,所有类似需要大操大办的事她都觉得麻烦,包括她的生日,纪善泉当初想给她隆重办一下她都拒绝了。
而且,他说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她还想生气呢,他怎么不来哄她。
没有吵架,也不算冷战。
他们照常生活在一起,按计划去怡安路的别墅住了两天,其余时间还是在豆蔻湾。
但谁也不提要不要睡一张床,默契地住在各自的房间,连晚安吻都省了。
纪幼蓝伤口再次换药直至拆线,都没跟宗霁说,工作时间请假自己去了,也省得耽误他时间。
回家他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似乎回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状态。
一直持续到纪幼蓝的母亲纪含湘冥诞这天,宗霁陪她一起,跟缪蓝夫妇去了陵园扫墓。
姐妹俩在墓前跟母亲说着话,宗霁和贺京桐隔远守着。
林荫下,贺京桐问:“你跟mini蓝吵架了?”
“没有。”
“甭蒙我,你俩今天是一对苦瓜,穰都没挖那种。”
宗霁视线一直落在墓前纪幼蓝的身上,今天一身素色衣装,看起来格外瘦弱单薄。
她最近情绪一直不高,分不清有多少是因为他,有多少是因为她母亲。
“这日子适合甜吗?”
“妹夫,你这思想就迂腐了,”贺京桐开始上价值,“岳母在天上,肯定希望她们姐俩开开心心的,生活越甜蜜越好。”
宗霁让他打住。
他倒是想甜。
她连伤口拆线都没让他陪,晚上跟猫猫狗狗说话比跟他多多了,他在书房里待到半夜也不见她来关心一句。
她睡觉时还把门反锁了。
可笑。
他能没有钥匙吗?欠他的晚安吻,他偷溜进她房间也要拿回来。
每次看她熟睡,总要骂一句“小没良心”。
连哄他都不哄了。
贺京桐以过来人身份提醒他:“妹夫,有台阶就赶紧下,要不然你没错也变成你的错。”
“姐夫,你很有经验。”
“等你被赶出房间的次数多了,你也会长出经验的。”
“……”
谢谢,大可不必。
他今晚就要翻盘。
扫完墓一起去纪家老宅,缪蓝和贺京桐吃过晚饭就回去了,纪幼蓝和宗霁多留了一会儿。
纪含湘的房间一直完好地保存着,连同她的生活痕迹都没动过。
宗霁陪纪善泉在院子里下棋,分心去看纪幼蓝。
隔着窗户,她在她母亲的房间里,在翻书还是相册,看不清晰。
他心不在焉,棋盘上败局已定,重开一局,依旧是颓势。
索性不管不顾,一直输下去。
纪善泉问他有什么心事。
宗霁沉思片刻,“阿公,岳母真就没给小九留下只言片语?”
纪善泉长叹了口气,这事对他也不必保密,
“没有。有一封信,还不如没有。”
宗霁燃起一丝希望:“什么信?”
纪含湘临终之际,给小女儿取好了名字,纪善泉最后拿到她在ICU里写的一封信:
【爸,女儿这辈子不能尽孝,对不起您。这个孩子跟您姓,叫佑蓝,保佑我的蓝蓝平安健康。请您费心爱护。】
“我把‘佑’字改了。”纪善泉回忆往事,声音格外苍老沉重,“我女儿是对不起小九的,但她要救阿蓝的心没错。”
“您言重了。”
宗霁的身份只能这么说。
可是一想到纪幼蓝差点连名字都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不免为她难过。
高中他们认识第一天,写了一黑板的名字,那时她骄傲地说“幼代表的是可以一辈子幼稚”。
幸好不是“佑”。
她应当有一辈子幼稚的资本。
“您能把岳母的信给我看看吗?”
“信在小九那儿。”一打岔,纪善泉举棋不定,“忘了哪一年了,我一直藏着没给她看到,但她发现了,就一直拿着了。”
“您能不能还有一封信藏着,再被她发现?”
这话太绕,纪善泉不知道宗霁什么意思。
“我相信岳母是爱小九的,只是没来得及表达。”宗霁心里有了主意,“有一封信,本该存在,来承载岳母的爱,让小九没那么遗憾。”
“你是想?”纪善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有些意外,心里更是震动。
宗霁诚恳道:“阿公,到时候请您帮忙。”
“好。”
得了纪善泉的同意,剩下的只是技术问题。
他需要确认纪含湘在病重期间的笔迹,以及使用的笔和纸张。
只有拿到纪幼蓝手里那封信才能实现。
“小宗,当初小九跟你结婚仓促,我是有过担心的。总算我没有看错人。”纪善泉年纪大了,最不放心就是他的小外孙女,如今看,宗霁再是良配不过。
接下来落子,两人达成棋逢对手的状态,杀得酣畅淋漓。
纪幼蓝从纪含湘的房间出来,到院子里看他们下棋。
她立在纪善泉身侧,找到宗霁的破绽,帮他扳回了一城。
重新摆棋,纪幼蓝忽然说:“阿公,我明天要出发去德灵市。”
纪善泉有些难以置信:“德灵?在西北高原那个德灵?”
“嗯。”
“怎么好端端的又要去那儿?”
“台里在当地建了一个巡天望远镜,需要技术支持,派我和一个同事去支援。”
前两天就定好的,她还没跟宗霁提过。
此时看他,不免有些心虚。
她不想再维持他们当前的状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纪善泉不答应,“你才从南极回来,能不能安生些?我去问问赵坚。”
“阿公,是工作安排,您别操心好不好?”纪幼蓝把人按住,“南极我都去了,德灵不会比南极还艰苦的。”
“那是海拔两千米的高原!你那小身子板儿,一不小心就喘不上气儿,我怎么不操心?”
“怎么会喘不上气?阿公,台里该有的保障都会有的。”
纪善泉拉上宗霁:“小宗,你也同意她去?”
宗霁:……您外孙女压根儿也没征求过我的意见。
“阿公,当初她要去南极您都拦不住,何况是西北德灵。”宗霁抬眼看对面的纪幼蓝,她的视线在躲避他。
还知道不好意思。
“拦着拦着再拦出仇来,我拗不过她,不如在她心里落个好。”
纪善泉约莫觉得是这个理,反对没那么强烈了,问道:“去多久。”
“短则二十天,长则一个月。”
有南极那八个多月打底,这个时长容易接受多了,纪善泉点了头。
但宗霁要反悔了。
一周他都嫌长,还一个月?!
建什么望远镜,当地就没有人才吗。
“你——”
“我什么?”
宗霁站起来,不顾纪善泉的目光,把纪幼蓝带到远处的花园里。
纪幼蓝先发制人:“我去德灵,你是不是很高兴?你就想离我远点对吧?”
宗霁要被她气出病来,“纪幼蓝,少给我扣帽子,是你自己想去的,我帮你说话还有错了?”
她又有新罪名:“你真善变。”
宗霁:?
“当着人叫我小九,没人了就叫我大名。”
宗霁懒得跟她掰扯这个,“德灵非去不可?”
“已经定好了。”
其实台里可派去的人选不止她。
如果不是最近他们之间别扭的状态,她未必那么坚定。
“我也想试试,在高原缺氧的地方,氧气到底有多重要。”
第54章 .在想你
德灵观测站是蓝星天文台的下属观测站, 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新建的巡天望远镜有其战略意义在,上上下下都很重视。
纪幼蓝和同事严静思下了飞机, 又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才到目的地。
海拔一路升高, 沿途的自然风光是北宁比不了的, 抬眼便是耸入云霄的巍峨山脉。
身处其中, 会自发地思考人与自然、渺小与宏大、时空和宇宙,情爱烦恼都显得微不足道。
观测站所在的位置,气压暂时还在承受范围内, 不需要额外的氧气供给。
纪幼蓝和同事下了车, 当地负责接待的同事带她们先转了一圈,熟悉接下来的工作环境,然后把她们送到了住的地方。
“今天先调整适应,记得跟家里报个平安, 明天上山就没什么信号了,这些天辛苦大家。”
观测站分了一辆车给她们用, 是辆年头已久的吉普, 看起来马上到报废年限。
住的地方是一间宾馆,条件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有张不大的床, 还有热水洗澡, 其余的都是奢求。
台里的差旅费是足够的, 奈何离观测站周围人迹罕至,最近的宾馆就是这么个条件,再远一些, 就要把时间全搭在路上。
吃完晚饭,这里的天色还很亮, 纪幼蓝和同事开车去附近的超市采购了必要的生活用品。
回来时,那辆吉普果然出了幺蛾子,怎么都打不着火。
她们紧急联系观测站的同事,那边说马上让人过来看看。
纪幼蓝和同事靠在车上,感叹出师不利,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困难等着。
“小纪,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愿意来。”
纪幼蓝当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笑道:“静思姐,你资历比我高多了,不也来了。”
这说到底是个苦差事,需要没那么功利的人来。
纪幼蓝的家庭背景,注定她可以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更加无畏和纯粹。
严静思跟她是同类人。
“今早在机场,你老公送你,我看他是不是不想让你走。”
“……嗯。”
“能理解。”严静思比纪幼蓝大七八岁,是过来人,“你们小夫妻刚结婚才几个月,分开这么长时间,肯定舍不得。”
纪幼蓝点头称是,但事实有些出入。
昨天晚上从老宅回豆蔻湾,宗霁明明白白在生气,她明明白白知道是为什么。
两人一路上,愣是一句话没说。
回到家,纪幼蓝收拾行装到很晚,宗霁一言不发站在她房里看着,最后还是他把她那个沉甸甸的大号行李箱扣好。
她准备去洗澡,让他出去。
宗霁离她两三米远,沉默一晚上终于开口:“太太,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纪幼蓝平静看着他:“我义无反顾地去德灵,是你想要的天真吗?”
宗霁:。
去他妈的天真。
她好大的本事。
他被回旋镖扎得透透的。
宗霁后面冷静下来,睡前一直在想。
纪幼蓝去德灵已成定局,分开一段时间未必是坏事,但她离开之前,他们两不应该是互相赌气的状态。
于是早上送她到机场的路上,他主动破冰:“太太,你去那么久,会想我吗?”
纪幼蓝跟他不同频,还在“天真”着:“工作任务很重,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的。”
“想我能花你多少时间?”
“既然花不了多少时间,想跟不想有什么区别。”
宗霁简直想弃车跳下去。
好狠心这个女人。
她还没完:“而且那边信号不好,电话打不出去的,想不想你,你也没办法知道。”
宗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音调也跟着起伏不定:“二十多天你找不到一个信号好的地方?”
她面不改色:“……找不到。”
“好,纪幼蓝,你太好了。”
寒心。
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闹。
宗霁已经到这个境界了。
“有本事你一个电话都别给我打。”
“不打就不打。”
话都赶到这儿了,她还能认输吗?
纪幼蓝为表意志坚定,又补充道:“谁先打电话、发消息,谁就是小狗。”
宗霁应下了她那可笑的赌注,“看谁是小狗。”
他们这样的状态,很难说有多少不舍的情绪在里面,十之八九都是斗气。
观测站的同事打来电话,他在赶来的时候车子也出了问题,让她们再等一会儿。
纪幼蓝跟严静思哭笑不得。
两人在琢磨这里能不能打到车,结果打车软件根本没有这个地方的服务。
她们旁边停着的一辆越野的车主也从超市出来,路过时看到吉普的车前盖被支起来,多注意了她们一下。
“车坏了?”
车主是个女孩子,小麦色皮肤,看起来有种健康的力量美。
女孩子之间天然信任,纪幼蓝和严静思感到一丝希望,“对,打不着火,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越野车主看着她们,觉得熟悉:“你是纪幼蓝?”
纪幼蓝被叫出名字,仔细看对方的眉眼,“你是……韩月月!”
是高中同学,韩月月是高二高三两年的班长。
韩月月常年开着自己的越野在户外闯荡,应对各种突发情况都有经验。
她帮纪幼蓝她们检查车况,闲聊叙旧得知,她来这边是参与野生动物保护的,跟纪幼蓝她们住的是同一家宾馆。
“这车十有八九该报废了,你们坐我的车回去吧。”
严静思打电话跟观测站的人说了一声,她们随着韩月月回到宾馆。
纪幼蓝跟韩月月重新加上了联系方式。
韩月月依然有当年当班长的风范在,她已经来了一个月,对这边很熟悉,让纪幼蓝有问题尽管找她。
他乡遇故知,也算意外之喜。
回到宾馆的房间,纪幼蓝洗完澡趴在床上,开了电脑,仔细了解望远镜目前的进度。
明天要去观测站开会,解决一个技术难题,还要去现场看看。
望远镜的在建地址比观测站海拔更高,她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额外吸氧。
氧气。
宗霁。
很难不想到他。
他为这个说法得意那几天,连哄带骗,让她把他的备注都改了。
之前的【老公】都没这两个字让他喜欢。
纪幼蓝点进和【氧气】的对话框。
什么消息也没有。
真不给她打电话是吗?
好狠心的男人。
他好意思当人家氧气吗?
她现在就改掉。
备注删删改改,没想出更合适的。
视线停留在他的头像上。
璀璨绚烂的IC1805星云,拍自她手,他一直在用。
好吧,看在心脏星云的份上,她暂时给他保留“氧气”的称呼。
纪幼蓝在面积有限的床上打了个滚。
不能打电话发消息。
她不能当小狗。
要当也是他当。
他肯定会忍不住的。
她守株待兔!
北宁二十四桥会所,一层的酒吧正在办一个生日派对,寿星是老板本人。
四面挂满了【老板生日快乐万寿无疆】的彩色横幅,喜庆又欢脱。
言回爱好古典音乐,今天请来的歌手都是这个风格的,酒吧像在开音乐会,格调拉满。
吧台这边,宗霁坐在高脚凳上,端着杯马提尼也不喝,好像在跟自己的手机较劲。
屏幕被唤醒又被按灭,时不时来一则消息,他看一眼又当没看到。
言回坐过来,知道他现在不好招惹,偏要贩贩剑:“你那手机都给你盯出花儿来了,等你老婆电话?你就端着吧,你给她打过去会死啊。”
宗霁把手机扣上,给自己找了借口:“她忙着呢,我是支持她工作。”
“哇您这家属当的。”言回假模假样地鼓着掌,“你说说这纪九,非得赶上我生日的时候出差,就不能晚一天。”
宗霁讽道:“你多大脸?”
照他看,今天就算是他过生日,她也是说走就走。
“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我们俩好着呢。”
“搁这儿嘴硬?她仨有个群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里面骂你呢。”
宗霁:“……”
“骂我什么?
“骂人的话还上赶着听。”
“我看是你编不出来了。”
“嘿你这小瞧人了。”言回其实不知道她们在群里的聊天内容,但看孔葭的表现,差不多就是他猜的这回事。
他装得煞有介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按我老婆的无差别扫射,就一句话。”
他拿捏孔葭的神态和语气:“你们男的都有病!”
宗霁可不认这一点,话题一岔:“人没跟你结婚呢,老婆叫早了。”
说起这个言回来气。
打从认识,孔葭她爸妈就没看上他,更中意的是他家老大。
孔葭也是个没良心的,一开始就说跟他玩玩儿,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
他天天提心吊胆的。
言回倒了杯酒一口闷掉,越看宗霁越不顺眼。
“妈的就你命好,说结婚就结婚,家里一拍板,连婚都不用求。”
“回回。”
“滚!”言回来了脾气,“你老婆上你身啦,给我闭嘴。”
“有事儿问你。”
“放。”
宗霁琢磨了半秒,“你觉得孔葭爱你吗?”
“……”
言回要暴走,“我他妈过生日你来揭我的短是吧。”
“她不爱吗?她不爱你为什么那么执着?”
“老子爱她还不够吗!老子就非她不可了!”
宗霁淡淡:“不用这么大声,她听不到。”
言回往卡座那边一望,果然孔葭正跟人玩儿游戏,根本不关心他在哪儿。
“真心话管她听不听得到。”
他渐渐咂摸出一点味儿来,皱着眉凑到宗霁眼前,“你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宗霁抬手把他的脸挥开,他以为自己长得多美,凑这么近晚上要做噩梦的。
“我关心你不成吗?”
“你少来。你不会就为了这个跟你老婆吵架的吧?”
酒吧的音响正切换到一首经典老歌《unchained melody》,男歌手的现场演绎听起来情感巨丰沛。
……
I’ve hungered,hungered for your touch.
……
Are you still mine?
I need your love.
宗霁听进去了。
太他妈应景了。
他想从纪幼蓝那里得到的不就是这些吗。
言回觉得自己说中了,“没看出你是个恋爱脑,你们结婚才多久,这就爱得死去活来的。”
“滚。”
他早就爱上了。
但对她来说,这么短的时间好像是急了点。
欲速则不达。
他再给她些时间好了。
反正下半辈子都要在一起的。
生气干嘛。
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宗霁重新解锁自己的手机。
万万没想到,他在犹豫的时候,心心念念等着打来电话的人,出现在言回的来电显示上。
宗霁怀疑自己拿错了手机,他的眼神简直能把言回的手机屏幕绞碎,质问他:“她给你打什么电话?”
言回无所畏惧:“谁让咱今天是寿星呢,你老婆大爱无私,还记着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无关紧要”明显是在点他。
言回把手机递到宗霁眼前,假意好心:“要不你接?”
他一脸杀气,言回认怂:“我接我接我接。”
手机放在吧台台面上,时刻注意宗霁的脸色。
所幸酒吧里都是舒缓的古典乐,吧台离歌手远,像加了层背景音乐,不影响接电话。
开了免提,言回问道:“远在大西北的纪大科学家,找我有何贵干?”
那端安安静静,清丽的女声传来:“回回,你今天过生日吧,祝你生日快乐。”
“收到收到,我今天确实快乐。”言回今天看他俩的好戏算是够本了,“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挂了,正忙着呢。”
“那个……都有谁去给你过生日的?”
言回眼睛点着周围的人,一个个报名字,就是故意不报她想听的那个人。
她果然问:“就这些?还有吗?”
“没有了吧。”言回接着逗人,“但是有一个人貌似被气死了,我准备拉去医院抢救一下,也不知道还有救没救。”
纪幼蓝:“……”
那个人最好不是她老公。
宗霁确实要气死了,沉沉的声音盖过所有的背景音,“纪幼蓝。”
“啊?是你呀。”纪幼蓝装着惊讶的语气,明知故问,“你在干嘛呀?”
宗霁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净,酒杯磕到台面上,发出一声突出的响动。
他冷笑:“在跟我的狐朋狗友鬼混。”
狐朋狗友言回:??
他抢道:“我这是再正经不过的生日趴,谁跟你鬼混。”
“回回,没来得及给你送礼物,我一会儿拍天上最亮的星星送给你。”
“……你用这招敷衍过多少人?”
好家伙你俩又聊上了。
宗霁撂下一句话:“他不配。”
直接把言回的通话挂断。
他抄起自己的衣服走人,言回在背后喊:“喂你为了你老婆连兄弟的生日都不管了你看看你到底像话吗!”
宗霁出了二十四桥,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坐在车里等着。
纪幼蓝的号码排在通讯录第一位,眼一闭心一横,终于拨过去。
那端像故意耍他,在将将挂断时才接通。
非常得意地说:“哈!你先给我打电话了。”
宗霁把她拙劣的把戏拆穿:“你给言回打电话不是为了找我?”
“我给人家送生日祝福,找你干什么?”纪幼蓝咬死了,反正客观上的通话记录,就是他先打给她的。
她强调:“先打电话的人是小狗。”
宗霁语带威胁,“难道还要我叫给你听。”
纪幼蓝此刻若在他身边,一定能感受到他的不好惹。
天高皇帝远的,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她占了上风,不依不饶:“你叫啊,说话要算话的。”
那边沉默了好久,纪幼蓝在想是不是自己玩大了,要不还是见好就收。
听筒里传来一阵低哑磁性的声音,搔着她的心口:“老婆。”
纪幼蓝:……谁让你叫这个了。
但是怎么这么好听。
甚至想让他多叫两声。
纪幼蓝在床上打着滚。
突然觉得,接下来二十多天,可能加倍难熬。
她努力压抑住声音里的开心,态度还端着:“小狗是这么叫的吗?”
“那你叫一声,我来学。”
“……”
诡计多端的男人。
纪幼蓝驳他:“我又不是小狗。”
“说谎的才是小狗。谁跟我说没信号,你怎么打的电话,怎么接的电话?”
“就……突然就有了。”
宗霁靠在车后座的椅背上,闭眼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有些累,可都比不上见不到她的不快。
他自己出差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
或许是因为去德灵是她主动离他更远,潜意识里让他觉得是在失去。
因此需要反复确认:“再问一遍,太太,你走这么多天,会想我吗?”
纪幼蓝的声音果断干脆:“不会。”
宗霁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德灵把她弄回来。
让她不想,他们在一起正好省得想了。
“纪幼蓝——”
“老公——”
两个人同时出声,宗霁愣住了。
这又是什么招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以前她死活不叫,换了地方倒开窍了?
“说不会想你,”她停顿,“是因为我正在想你。”
宗霁:。
安静的车内,纪幼蓝的声音在他耳边无限放大。
一遍又一遍循环。
谢天谢地,他老婆开窍了。
第55章 .清白人
在德灵的工作顺利展开, 纪幼蓝只在前两天有轻微的高原反应,很快就适应了。
她遇到最大的问题反而是高原上强烈的紫外线。
头几天都是阴天,她低估了, 防晒没怎么涂, 结果连日累加下来, 这天晚上回宾馆才发现脸上被晒伤了, 一碰水就蛰疼。
她手边没有任何药,同事也没这方面的准备,无奈找韩月月帮忙。
韩月月很快送来几盒芦荟胶, 给她敷着缓解。
今天收工早, 晚上的时间充足,纪幼蓝说请韩月月吃晚饭,韩月月是个爽快人,没有推辞, 正好老同学能叙叙旧。
驱车来到当地最大的一个露天烧烤摊,氛围很热烈。
两个女孩子在某种意义上算志同道合, 不惧西北的艰苦环境, 都有自己的追求在。
韩月月给纪幼蓝看了好多他们团队拍到的野生动物,纪幼蓝跟她讲建立望远镜的意义。
渐渐聊到中学时的理想。
那个阶段, 大概每个班主任都做过这样的事情, 让学生把自己的理想写下来, 贴在任何能看得见的地方, 以期起到激励的作用。
班会课上还要做思想工作,点人起来:“你的梦想是什么?为了这个梦想你要付出什么?”
十九中的学生家庭背景都不俗,有家里兜底, 梦想也千奇百怪,不局限于考什么大学。
被班主任成尧点到, 有人说“躺平,家产不在我手里败光”,也有说“做一只遗世独立的鹤”,还有说“成为十九中的校长并当天提拔成老师为副校长”。
鸡血没打多少,笑料倒是够了。
好在成尧心爱的班长没掉链子,韩月月的梦想是正经又靠谱的:“成为一名动物学家,保护世界上所有的动物。”
纪幼蓝也是乖学生,她的志向从小就很明确,讲起来大方又浪漫:“读最好的天文专业,找到一颗属于我的星星。”
如今看,她们的梦想都在稳步实现。
纪幼蓝跟韩月月边吃边聊,非常开心。
“那遗世独立的鹤你还记得吗?我们班李南,我听说他真去修行了。”
“哇这是高人,境界比不了。”
“我记得你老公的梦想也挺特别的,他说要当明星,半路又想明白了?”
韩月月在纪幼蓝的朋友圈里看到了她和宗霁的结婚证,第一时间就说了恭喜。
宗霁在班会课上说出的梦想是:“To be a super, super shining star.”
着重强调super。
当时全班人都挺惊讶的,他虽然有张帅脸,但从没表现过要当明星的倾向。
成尧还恨铁不成钢地劝:“当什么明星?给我把这个念头扼杀在摇篮里,你的脑子别给我浪费了。”
纪幼蓝回忆起来觉得好笑,他那时候的梦想还挺中二,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
她替宗霁谦虚:“他可能发现自己靠脸吃不饱饭。”
“不不不,”韩月月不能赞同这一点,“他那张脸是有资本的,前阵子在网上不就火过。虽然好几年没见,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时间到了八点半,纪幼蓝的手机响起铃声,是宗霁的电话。
他最近越来越难搞了,为了确认她有在好好想他,每晚掐点打来一个电话。
事无巨细地跟她讲,猫猫怎么样了,狗狗怎么样了,他在怡安路的别墅开始种花种树了,每一个步骤都拍了照片给她看。
落到最后就一个中心思想:你有没有想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一通常常两三个小时,有时也不说话,各干各的事情,或者聊着聊着她直接睡过去。
纪幼蓝接通电话,第一句话就先说清楚:“我在跟人吃饭呢,晚点回宾馆跟你聊。”
“什么人比我重要?”
“……”
他真的够了。
纪幼蓝无奈,看着对面的韩月月,对电话里说:“前两天跟你说的,遇到了我们高三时的班长。”
韩月月见提到自己,大方打了声招呼:“宗霁,我是韩月月,你还记得我吧。”
“韩月月,你好。”
宗霁是记得她的,他在家里左拥右抱猫和狗,就是不知道韩月月还记得他多少事。
他主动问:“太太,你们没有在聊我吧。”
……虽然你很自恋,但我们刚才确实在聊你。
“你有什么不能聊的吗?”
“随便聊,我是个清白人,没有黑历史给你们笑话。”宗霁坦坦荡荡,总之她们聊什么不是他能左右的,“太太,跟你说一下,我今天没有中奖。”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韩月月不禁好奇:“他说的中什么奖?”
纪幼蓝没好意思说。
为了给宗霁一点盼头,她跟他说去买二十张刮刮乐。
每天刮一张,如果中奖,就是惊喜,让他开心一点;如果没有中奖,她给他补上,像他们之前的玩法,找她兑换一个要求,等她回家随便他提。
自然是不中奖的几率大,他每天找她开奖,现在不知攒了多少。
纪幼蓝对韩月月只含糊地说:“刮刮乐,他没有中。”
“没中他听起来还挺开心的。”
“……他跟人不一样。”
烧烤摊的老板给她们送来新烤好的串,顺便推荐当地有名的一款啤酒。
韩月月要开车,喝不了酒,纪幼蓝一个人喝也不太合适,于是没要。
话题还在宗霁身上,韩月月觉得他跟印象里差别很大,“真没想到,你老公还挺粘人。”
“是吧是吧,”纪幼蓝仿佛找到知音,“我也觉得,但他自己不承认。”
“你们俩结婚了,我还真不意外。”韩月月是真心地恭喜他们,“我说实话,当时不止我们班,整个十九中,喜欢他的女生太多了。”
纪幼蓝很清楚这一点,因为隔三差五就有人来班里跟他表白。
按十九中的风气,对学生早恋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因为高中同学的家庭背景互相之间知根知底,部分家长都是默认的,将来送出国读同一所大学,毕业后直接结婚,省得再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棒打鸳鸯。
因此学校老师都不太管,宗霁这种更是管不过来,偶尔撞见学生表白,只当一件新鲜事。
韩月月笑道:“我还记得,有一回在办公室听到我们班主任说,宗霁不如直接谈一个,这样那些女生就死心了,省得成天惦记他,不好好学习。”
纪幼蓝也笑了:“在老师眼里,他应该是祸水级别的。”
“最后还是被你拿下了。”韩月月眼中有八卦的光,“你们俩是不是高中就在谈了?”
纪幼蓝疑惑:“怎么会这么想?”
“我觉得他对你挺特别的。”
“可能是因为我们同天生日吧,算是特别的缘分,不过我没觉得他对我哪里特别。”
那时候他们相处,分寸始终把握在同学和朋友之间。
就像跟宗霁学机车那段时间,她并不觉得他对自己跟对孔葭有什么不一样。
不,应该说他对她更苛刻一些。
但也在正常范围内。
韩月月讲自己想到的一些事情来证明:“高三寒假的时候,他不是飞无人机给你送那些花还有卡片吗,这还不够特别?”
纪幼蓝惊讶:“那不是你组织我们班同学送的吗?”
“难道他现在都没跟你说?这可够奇怪的。”
“你是说,无人机是他飞的?”
“不是他还有谁?”韩月月一股脑说清楚,“当时他找到我说要干这个事情,你也知道,一放假我们班人要么出去玩了,要么参加冬令营,很少留在北宁的。宗霁的本事多大,我们班好多人的字迹他都能仿。除了我那张是自己写的,别的卡片上都是他写的字。那些花也是他家里温室种的,要不然冬天哪来的洋桔梗。”
“可是我后来问过你……”
“他让我保密的,说是怕你有心理压力,毕竟当时嘛,你那种情况,他想得挺周到的。”
宗霁做的是绝对的好事,韩月月觉得没必要再瞒她。
纪幼蓝顿时觉得面前所有的吃的索然无味,她需要一点刺激的东西来想明白一些事。
如果说当时怕她有心理压力,现在又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明明他们之间聊过这个事情。
韩月月合理猜测:“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吧,要不然谁费心力干这种事。”
“可是……”
可是他明明跟别的女生表过白,当时怎么会喜欢她。
韩月月灵光一闪:“说起刮刮乐,我还想到一个事!当时老成不是自己做了些刮刮卡搞奖励吗,是哪一回我去发,宗霁给了我一张,让我黑幕你。”
“黑幕我……什么?”
第56章 .覆膜下
十九中高三最后一次参加校运会, 是上学期的十一月份,夹在期中考和月考之间。
纪幼蓝没有参加任何项目,因为体测心脏骤停的事, 她在医院住了两周, 又回家休养了两周, 那一个月都没在学校。
校运会他们班拿了团体第一, 加上之前期中考试成绩也是第一,班主任成尧一高兴,大手一挥, 宣布每人发两张刮刮卡奖励。
他们班的氛围积极向上又快乐, 很大程度得益于成尧的带班方式。
成尧经常做这样的刮刮卡,有时候是整蛊,有时候是惊喜。
因为刮刮卡上的内容都是成尧手写的,宗霁还学他的笔迹伪造过, 等到班里的“作业免写一次”泛滥成灾他才发现。
后面成尧便开始记账,给刮刮卡编号, 发出去几张一定收回来几张。
宗霁为此受到的惩罚是, 以后所有的刮刮卡都没他的份儿。
为了显示区别,在运动会上取得成绩的同学两张都是奖励, 而其他同学只保证一张是奖励, 另一张可奖可罚也可能是谢谢惠顾。
玩儿的就是心跳。
因为数量太多, 成尧夸下海口却没准备好, 那些卡片是现写的——大多数是宗霁写的。
虽然他得不到任何一张,但他获得了帮成尧制作卡片的殊荣。
那个下午在办公室,成尧端着茶杯压榨他这位得意门生:“你不是爱学我写字, 今天正好写个够。”
按成尧的要求,他们班除宗霁还有四十五个人, 一共是九十张,其中七十张是奖励,剩下的是或大或小的惩罚。
宗霁一张张写完,学成尧的笔迹学了个十成十。
但有两张,是他自己的笔迹。
他做了特殊标记,在右上角折了一个角,角上标了一个小小的数字9。
写完贴上覆膜,两张一份捆绑好。
晚自习之前,班长韩月月来取这些刮刮卡,回班级的路上,宗霁告诉她怎么发,又特意取出两张跟她说:“这两张麻烦你发给纪幼蓝。”
韩月月狐疑地问为什么。
宗霁找了个借口:“她不是住院了吗,老成多关爱学生,两张给她都是奖励。”
韩月月觉得有道理,纪幼蓝是很得老师喜爱的学生,在同学间的人缘也不错,黑幕给她没人会有意见。
“不过她还没回学校呢。”
宗霁心里所有的开心和紧张都隐藏在话里:“她明天回来就能看到了。”
回到班里,韩月月点着人头发好,给纪幼蓝那份还帮她用笔袋压好。
成尧也过来,大家兴奋地刮奖。
刮出奖励倒不稀奇了,花样百出的惩罚一时把班里的气氛点燃。
最奇葩的一份,写的是【奖励亲班主任一口】。
那一张是宗霁额外给言回的,还骗他是黑幕他最大的奖。
言回认完卡片上的字,脸都绿了,不可置信的声音传遍整个楼层:“这他妈是奖励?”
这明显是宗霁的打击报复,成尧在讲台上气得要揍人。
班级里吵吵闹闹欢欢乐乐,宗霁坐在最后排,被言回勾着脖子骂、被成尧勒令写检讨,全都不在意。
他微仰着头,视线有意无意掠过班里唯一的空位。
桌子上一堆的空白试卷,两张蓝色的卡片被笔袋压着。
心里被期待填满。
明天她就会看到。
/
韩月月提起这件事,问对面的纪幼蓝:“你还记得吗,那两张写的什么奖励?”
“我……不知道。”她怔住,心里莫名揪得慌,恍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我根本就没有刮开。”
纪幼蓝甚至对这件事都没有什么印象。
回到学校以后,等着她的是一个月没写的卷子和即将到来的月考,她没有心思刮开卡片找成尧要仨瓜俩枣的奖励或无足轻重的惩罚。
那两张刮刮卡被她随手夹到书里,放到哪里她已经没有印象。
“啊?那还挺可惜的。我现在觉得,肯定不是老成让他黑幕你的,就是他自己的主意。”
是吗?
可他为了什么呢?
也许就是同学之间的关心。
也许……跟无人机事件一样,明明是他做的却要隐瞒她。
答案在她没刮开的覆膜之下吗?
纪幼蓝产生了强烈的欲望想弄清楚这件事。
那两张刮刮卡应该还在。
她学生时代所有的物品都好好保存下来了,连一张试卷都没扔,全部在纪家老宅的一个专属她的仓库里放着。
等德灵的工作结束,回到北宁,哪怕一本书一本书地翻,她也要找到。
宗霁特意让人给她发的,她没有刮开的覆膜下,到底是什么奖励。
/
纪幼蓝脸上的晒伤逐渐恢复,两颊的皮肤还有些红,按照她的经验,回北宁之前就能好彻底。
最近几天在观测站开技术会议,不用去现场,相对轻松些。
已经连轴转了半个月,今天上午的会结束以后,他们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中途休会,纪幼蓝跟严静思出来透透气,两人在茶水间,靠着窗户远眺,还在讨论着会上的问题。
目前陷入一个两难的节点,几个可行性方案都有充足的论证,唯一的问题是资金。
上面拨了款,可前期预算已经超标,现在必须严控成本,否则最后交不了差。
但是建大型望远镜这种高精尖设备本来就是无底洞,哪一步都省不了,迟早是越花越多。
“这日子还得过十天。”严静思深深叹了口气,“好想回北宁。”
“我也很想。”纪幼蓝附和了声。
“小纪,你之前在南极那么久,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时候也没觉得在熬。”
因为在南极有强烈的新鲜感,而且工作不像德灵这个工程那么紧张。
更重要的一点是,那时候没人像宗霁一样,天天明里暗里说想她想她。
搞得她归心似箭。
纪幼蓝去接了杯水,忽然听严静思说:“那是不是你老公?我没认错吧,他怎么会来这里?”
“啊?”
这好像梦里的话。
她走到窗边向下望。
楼下停了一辆中巴考斯特,从车上下来的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正在跟望远镜工程的总负责人说话。
为首的正是纪幼蓝半个月没见的老公。
严静思惊掉下巴:“他不会是专门来看你的吧?”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行为?
纪幼蓝:“……他可能是来送钱的。”
底下一行人上了楼,楼梯间传来阵阵脚步声,刚好来到纪幼蓝所在的三层。
经过开放的茶水间,宗霁面不改色,好像没看到她。
但他后方的助理冯时嘴上咧出一个明朗的笑,手上还有些小动作,是在跟她打招呼。
纪幼蓝也悄悄回应了一下。
总负责人领着他们一行人进入一间会议室。
纪幼蓝盯着宗霁的背影,不住地摇头。
这人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从昨晚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真的好能藏啊。
严静思再次怀疑:“他……是你老公吧?”
“嗯。”纪幼蓝心里涌上甜滋滋的喜悦,说些瞎话,“他比较冷酷无情。”
回去开会,手机里不停收到冯时的消息。
【老板娘!老板约你一起吃午饭!】
【老板娘!老板在德灵住一晚,明天才走!】
【老板娘!老板是特意为你来的!】
纪幼蓝:【……谢谢我都知道了。】
他来的真是时候,她只有今天下午有时间陪他。
上午的会结束,严静思跟纪幼蓝说再见,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小两口小别胜新婚,下午这边有什么事都交给我。”
纪幼蓝被她说得莫名紧张,“谢谢静思姐。”
出来时看到宗霁那间会议室门还关着,纪幼蓝下到一楼的大厅里等着。
没多久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一直到她面前止住。
负责人正疑惑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宗霁看着纪幼蓝,一点也没掩饰脸上的笑意:“太太。”
“黄工。”纪幼蓝有些尴尬地跟负责人问了声好。
“你们……?”
“这位是我先生。”
黄工左看右看,总算明白了。
早被打过招呼,这位新来的技术顾问身份不简单,要好生照看着,虽然这些天他也没看出哪里特殊,小姑娘挺能吃苦。
合着还是今天这位金主的老婆。
黄工邀请:“宗先生,吃个便饭?正好小纪也一起。”
宗霁拒绝了,“黄工,接下来的事薛琳会跟进,饭我跟太太一起吃。”
叫薛琳的女人上前一步。
薛琳是恩宗集团一家科技公司的负责人,一直在参与德灵望远镜的建设,提供了不菲的技术和资金支持。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会惊动集团总部的老板一起来。
原来人家是为了看老婆。
黄工搞清楚状况,很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
宗霁牵着纪幼蓝的手走出去,上了一辆越野,前头冯时在开车,出发去酒店。
两人半个月没见,坐在后排彼此之间隔了一小块空,对话也是先走流程。
“你怎么来了?”
“公事。来评估一下,给你们的项目掏多少钱。”
“上面有拨款呀。”
“谁还嫌钱多?”
“现在跟我在一起也是公事吗?”
“老婆。”
“……嗯?”
私事也不必用这么软和的声音吧,忽然感觉他整个人变得毛绒绒的。
宗霁靠近她,感觉眼皮沉重,“我头有些疼。”
“哪里?你不会是高反了吧?“
纪幼蓝捧着他的脑袋摸了又摸。
他答:“好像是。”
“那你先躺下来,会舒服一些。”纪幼蓝有些担心,“冯助理,离酒店还有多远?”
“老板娘,还得四十分钟呢。”他们订的酒店不是纪幼蓝那个简陋的宾馆,离观测站更远。
“你尽量开快点。”
宗霁倒下来躺在她的腿上,嘴巴微张,闭上眼睛。
好在越野后座的空间够宽敞,他躺下来也不显得局促。
纪幼蓝搞不明白,他的身体素质绝对比她好的,平时工作再忙,他也坚持运动,游泳跑步这些,心肺功能应该很强大的。
不会是装的吧?
“你不是直升机都会开吗?怎么高反这么严重。”
他睁眼:“太太,飞机里是标准大气压。”
纪幼蓝:好的谢谢纠正我知道了,但你的神态未免太无辜可怜了。
宗霁的呼吸声加重,但还是保持跟她说话的劲头:“我来之前生病了,一下子没适应。”
“生什么病了?”
天天通电话也没听他提啊。
“相思病。”
“……”
纪幼蓝的手不停抚摸他的脸颊和耳朵,希望他能舒服一些。
观测站见他还是单眼皮,慢慢地双眼皮的褶子已经翻出来了。
他说过没睡好或者生病都会这样,她以前见的都是前者,看来高反够让他难受的。
“你知道自己会高反吗?”
“有时会,有时不会。”
宗霁以前去西北高原游玩的时候,有过经历,说不准哪次一点事没有,也说不准哪次只能躺酒店吸氧。
“那你干嘛非要来,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那也要过几天才能见,我来了现在就能见到你。”
哇你这人要不要难受的时候还这么会说话。
纪幼蓝鼻腔涌上一点酸,也不管前面还有冯时在,俯下身在他的鬓角亲了一下。
“感觉你好脆弱。”
“太太,你忘了,我还会晕船呢,”高反的感觉跟晕船有异曲同工的恶心之处,宗霁很难不将二者联系起来。
他躺在她怀里,尽情地脆弱着,“我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好了,你先眯一会儿,到酒店我们再想办法。”纪幼蓝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越野一路疾驰,窗外的风景壮丽迷人,但有人欣赏不了。
一座座山、一朵朵云在纪幼蓝的眼底划过,她没了往日的兴致。
心中被一个问题填满。
如果说高反也要来看她,是因为他们现在是夫妻有了感情。
那五月份的时候,他们还只是普通朋友,他明明晕船,为什么要去她的游艇派对?
已经忘记他当时含糊其辞说的是什么,她现在可以要到准确的答案吗?
“老公。”
“嗯。”听到这样的称呼,宗霁迷迷糊糊地回应着。
“你晕船的时候,为什么还去我的游艇派对?”
宗霁缺氧的脑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大脑不支持他想那些弯弯绕绕,只剩本能地回答。
他闭着眼睛,像呓语:“因为想跟你一起过生日。”
第57章 .有点傻
酒店附近是德灵一个有名的景点, 游客很多,这个时间点大堂里多的是办退房或入住的人。
冯时去办入住,纪幼蓝和宗霁坐在大堂沙发上, 两个人靠在一起, 看起来她是依赖人的那个, 实际宗霁歪着脑袋一直在蹭她的头发。
高反让他变成了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小动物, 很需要人的庇护和照顾。
纪幼蓝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问:“这里海拔低一些,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老婆。”
他只是这么叫着, 让她明白他还是难受。
“你下午还有事吗?这样下去怎么好, 还不如赶紧回北宁了。”
“你要赶我走?”宗霁立马坐直,强打起精神,他的眉头比刚才皱得更厉害,不忘强调, “我再适应适应就好了。”
“……”
你要不要这么可怜。
纪幼蓝想笑的,但看着他的双眼皮缓慢地眨动, 要睡不睡的样子, 就只想抱抱他心疼心疼。
“没有要赶你走,”她捧着他的脸, 像哄孩子, “只是你这么难受, 哪都去不了, 只能在酒店躺着了。”
“太太会陪着我吗?”
她哪里有第二个选项。
“我当然会。”
他笑得心满意足,苍白的脸上短暂地生动起来。
冯时办好入住,拿着房卡过来, “老板,老板娘, 咱们先上楼吧。”
三人进了电梯,宗霁牢牢牵着纪幼蓝的手,像在汲取能量。
纪幼蓝想起来关心一下:“冯助理,你没有高反吧。”
冯时精神十足:“老板娘放心,我一点事都没有。”
宗霁跟助理说话还是老板模样,声音沉沉有势:“冯时,你下午自由安排。”
“谢谢老板!”
到了房间,冯时把宗霁的行李拎进来,把越野的车钥匙留下,“老板娘,有事随时叫我,我让酒店送了午餐上来,你跟老板吃一点。”
纪幼蓝跟他说谢谢,刚把门关上,腰被一双大手扣住,整个人完全经宗霁的力量被转过身来。
她惊呼一声,刚才神色恹恹的男人好像变了个人,眼睛里跳着强势的渴望。
纪幼蓝双手抵在他胸前,“你干嘛”还没问出口,被他气势汹汹地压着吻下来。
他的手掌贴合着她的后脑勺,唇舌纠缠着浓重的想念。
不算她出差这么久,出发前在北宁,他也好几天没能亲她。
睡前偷来的晚安吻不算。
只有这样的肌肤相亲才能让他确认,她是属于他的。
纪幼蓝心里绷着根弦,做不到他那样全身心投入。
他本来就缺氧,这样胡来还要不要命了。
她两只手推着他的肩膀,试图制止他这种疯狂的行为,奈何她的力量根本撼动不了他一丝一毫。
这么看,他哪里像高反难受的人。
察觉到她的不顺从,宗霁短暂地和她分开,两人的呼吸仍困在方寸之间。
纪幼蓝捣了他的肩一下,气急恼怒:“不缺氧了是吗?”
哦,是在担心他,不是不给亲。
宗霁觉得开心,视线落在她开开合合的唇瓣上,被由他制造出来的靡丽的艶色完全迷住。
他现在只想让这抹艶色更深更重。
额头相抵,他的嗓音低哑着:“太太,你说我是你的氧气,但对我来说,你比氧气管用。”
这是在攀比吗?
纪幼蓝心想,我那是比喻,你这纯属夸张。
不过这种话确实好听。
宗霁的手指在她唇上按着,“在茶水间看到你,就想这么亲了。”
纪幼蓝被他的气息包围,脑后他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按着,她很舒服,逐渐顺着他的思路走,“那你还装没看见我。”
“我怕忍不住。太太,你不知道你的魅力多大。”宗霁被她小小的娇蛮取悦到,他深深嗅着她发间的香,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她耳边,“你是香香的。”
“我洗发水的气味还管高反是吗?”
“不是,香的是你。”
他直接用行动向她证明,唇再度欺上来。
纪幼蓝没再推他,给足了回应。
想通了,顺着他的心意满足他,也许对他更好。
反正就一时半刻的。
后颈酥酥麻麻,他不仅很会亲,手每次抚摸她,都让她舒服得像猫猫一样,既放松又享受。
纪幼蓝觉得自己都快缺氧的时候,宗霁终于放开她。
他逞完凶人就歇菜了,伏在她肩上,大口喘着粗气,好像刚做完剧烈运动。
“你自己找罪受。”纪幼蓝嘴上没好气,手上还是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他还有精力反驳:“不是受罪,太太非常好亲。”
这家酒店有供氧设备,宗霁暂时不需要,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症状在减轻,眼皮没那么沉了,后脑的疼痛也在忍受范围内。
酒店送来午餐,纪幼蓝吃了些,宗霁没什么胃口,喝了点清淡的汤。
他现在的状况最好还是睡一会儿。
纪幼蓝帮他把外套脱掉,扶他到床上躺好。
他今天是顺毛,因为不舒服,眼尾向下弯,看起来十分好欺负。
纪幼蓝弯腰摸着他的头顶,“你今天乖一点。”
“乖一点会有奖励吗?”
“你的奖励还不够多吗?”
这几天他刮的刮刮乐,十张有九张是不中的,全攒着等她兑换呢。
他贪心不足:“越多越好。”
“你乖乖睡一觉,等身体舒服些,我带你出去玩。”
“太太,现在兑换一个要求,你说过可以随便提。”
“嗯,你提。”
宗霁抓着她的手,“陪我一起睡。”
他不说她本来也要一起睡的。
现在是机会多了随便滥用了是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跟你一起睡?”
“你在北宁都没跟我一起睡,你还欠我好多晚安吻。”宗霁的手渐渐上移,把她的衣袖撸上去,抚摸她手臂上拆过线的伤口。
淡粉色的新肉还是能看出来不同。
当初去拆线也没让他陪,别扭那几天,这件事让他最放不下。
“那怪谁?怪我不天真吗?”纪幼蓝被他摸得痒痒的,“还有,是谁半夜偷溜进我房间亲我的,还想昧了不认吗?”
“……”
合着你都是装睡呢,还假模假式地把门锁了。
这事两人默契地翻篇儿。
纪幼蓝把外衣脱掉,从另一侧上了床。
她靠着枕头,没躺下,主动揽着宗霁的脑袋在怀里,另一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宗霁,我好像明白了你说的天真。”
“嗯,说说看。”他声音低低的,被她柔软的怀抱托住,很安心地即将睡去。
她的声音也轻轻软软,带着讲故事的感觉:“就像你今天,明明高反还要来跟我见一面,还要多待一晚上,就是挺天真的行为。”
宗霁承认这一点,“那你觉得天真是好还是不好?”
纪幼蓝思考了一下,“天真,说白了就是有点傻。”
“……”
但傻人有傻福,她相信一些真诚的心意。
“你还干过别的傻事吗?”纪幼蓝问完,感觉到手下他的眼皮在动,像是尝试睁开,最终又放弃。
他声音懒倦:“太太,我想睡觉了。”
纪幼蓝发现了,他现在没有在车里那会儿好套话了。
也算一个他症状减轻的信号。
暂时这样吧,也不急于一时。
等回到北宁,所有答案她都会找到。
不再谈这些,准备睡的时候,宗霁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开了免打扰,这时候能打进来的电话只有家里人。
“太太,帮我接一下。”
纪幼蓝探过半边身子去够他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妈”。
电话接通,江纯意外是纪幼蓝的声音:“小九?宗霁跟你在一起?”
“对的妈妈,他今天来德灵出差,正好我们见一面。”
“哦,”那端消化了这个消息,“那他有没有高反?”
为免长辈担心,纪幼蓝把情况往轻里说:“妈妈,他的情况不算严重,先睡觉缓一缓,没用的话再给他吸氧。”
“他这不是去给你添乱了吗?”
“妈——”宗霁掀了被子坐起来,插句话,“我老婆比你跟爸对我好太多了。”
高中毕业他们一家四口去高原玩,那一次他也是高反,结果他爸妈还有他姐把他一人扔酒店吸氧,仨人出去玩了。
纪幼蓝瞪着眼睛看他,她还能跟他爸妈比这个吗。
赶紧解释道:“妈妈,他说着玩的。”
他还没完:“妈,是您儿媳妇太想我,我才来找她的。”
“……”
电话那头江纯不太信,“是你借着公事的由头去找你老婆吧。”
“老婆,你跟妈说是怎么回事。”
还把她架上去了。
纪幼蓝不习惯当着长辈的面说些卿卿我我的话,可是宗霁万水千山忍着高反来找他,她怎么能不说他一句好话。
她红着脸,“妈妈,是我想他了。他过来我很开心,没有给我添乱的。”
他歪头枕着她的肩,一派闲散得意地捏她的手玩儿,看起来哪还有半点高反的不适。
江纯乐得见他们感情好,谁想谁都一样。
“差点忘了,儿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好了,等你回来找我拿。”
“嗯,谢谢妈。”
电话挂断,纪幼蓝好奇问他要找什么东西,宗霁说是一本书,其实是当年他们出生的医院在用的一种便签纸。
他岔开话题,“太太,你的脸红了。”
“哦,紫外线晒的。”她摸摸自己的热度,好像刚才的脸红还没消干净。
顾左右而言他:“不跟你说晒伤了吗,你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他捏捏她的耳垂,软软的肉手感太舒服了,“可是你的耳朵也红了。”
“紫外线也晒耳朵。”
“脖子下面也红了。”
“……”
有完没完了。
纪幼蓝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躺回去,被子一掀把他从头到脚全部盖住,“赶紧睡觉吧你。”
宗霁的声音从里面闷闷地传来,“睡不着,太太,憋死了。”
“憋死算啦!”
第58章 .战利品
睡过午觉, 宗霁醒来的时候,纪幼蓝已经不在床上,房外隐约有她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似乎在跟人打电话。
他眨了两下眼睛, 感受到已经恢复成单眼皮, 头也不疼了, 高反对他的影响宣布结束。
床头有一杯温水,他端起来喝了两口,掀开被子下床, 去洗了把脸。
纪幼蓝听到动静, 跟电话里说了两句就挂断了。
她走到宗霁身边,看到他的脸色基本正常,眼睛里有了神采。
“你好点吗?”
“太太,带我出去玩吧。”他拉着她的手摸自己的额头, “我好了。”
……但是你根本没发烧,摸额头干什么。
“你真的没问题吗?”
“不信的话我再亲亲你。”
大可不必。
他的眼皮是身体状况的晴雨表, 纪幼蓝看到他的双眼皮褶子消失不见, 大概是真的好了。
“老公。”
“嗯?”她突然这么叫,不像有什么好事的样子。
“我晚上还是要回我住的宾馆。”
宗霁一脸不可置信:“就这么一晚上你不跟我住?”
“不是, 我的电脑在宾馆, 晚上要用。”纪幼蓝刚才接电话就是这个事。
说是半天休息还是有不少事, 她打算下午陪宗霁在附近转转, 晚上再回宾馆搞工作上的事情。
这样就不能跟他住了。
宗霁不接受,“现在回去把电脑拿过来。”
这样稍微折腾一点,但也没别的办法了, 纪幼蓝捏捏他的手,“那你自己去吃点东西, 我回去拿电脑。”
“不可能,”本来时间就少,他会跟她分开一分一秒,“太太,今天你在哪我在哪。”
“……”
你好坚定。
两人一起出门,买了些当地出名的奶制品,在车上给他垫肚子,纪幼蓝开那辆越野带他到了宾馆。
她的电脑上午托严静思带回来的,敲开门找人拿到手上。
又回房间简单收拾了她今晚要用到的东西。
宗霁进来四下打量环境,恐怕她这辈子没住过这么次的房间。
这几天跟她打电话,也没听她抱怨。
她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可骨子里有些随遇而安的乐观在,否则当初不会愿意去南极那么久,也不会愿意来德灵吃苦。
纪幼蓝在浴室里找东西,宗霁的视线落在她床尾的衣架上。
上面挂着她的几件衣服,其中一件衬衫,明显不是她的尺寸,也不是所谓oversize,版型就是正经的男士西装。
只不过看起来皱了些,但又不像是穿出来的皱痕。
宗霁虽然不记得自己每件衣服长什么样子,衬衫更是大多数都一个样,可他还是确认,这就是他的衬衫。
他走到衣架旁,饶有兴致地取下这件衣服。
纪幼蓝,你在搞什么?带了一件我的衣服跟你出差,晚上抱着睡觉?
宗霁被这个可能性取悦到,他拿着衣服到走到浴室门口,嗓音里含着明快的笑意:“太太,你是不是偷了我什么东西?”
“……”
“我没有!”纪幼蓝猛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回过头来一看,果然东西在他手上。
衬衫是半个月前带出来的,人是现在羞愤死的。
不行,她不能认这个事,否则她的面子何在。
她这样的反应,宗霁已经确认就是他想的那样。
“我还没说是什么东西呢。”
“什么东西我都没有偷。”
宗霁看她嘴硬,不疾不徐道:“哦,那这衬衫是什么?”
“……我新买的,打算回家送给你。你提前来了,正好给你。”
编的瞎话倒是挺好听。
“新买的怎么皱皱的?连标都没有。”宗霁拿着衬衫仔细翻看,拆她台,“还是说你日理万机的时候,不忘找人给我手工定制一件衬衫?”
纪幼蓝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来,一把夺过衬衫,脸上有被戳穿的气恼,“你不要算了,我送别人。”
“你敢。”
她占回上风:“我有什么不敢的。”
“……”
是,她没什么不敢的。
再说下去她又要气人了。
宗霁得意够了,拉着衬衫把纪幼蓝拽到近前,俯身在她耳边问:“太太,那天晚上我可是看着你收拾行李的,你什么时候拿了我的衣服?”
纪幼蓝这时候认了,一点也不心虚,“只许你偷偷进我的房间,我不能偷偷进你的房间吗?”
出发前一晚,她躺在床上,其实很久都没睡着。
他大概真的不高兴,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偷偷过来要晚安吻。
纪幼蓝心想,他真可恶,她都习惯了他每天晚上来亲一下再睡觉,结果他突然又不来了。
他爱来不来,她不能那么没出息,她要靠自己睡着!
可是辗转反侧了很久,再一次睁眼叹气,纪幼蓝接受了事实,她就是没出息。
夜黑风高,她光着脚偷偷溜进宗霁的房间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都是跟他学的。
她走到床边,看到他睡得正香,气得在空气中捶他两拳。
都是假的吧。
他就是巴不得她去出差。
她还有什么睡不着的。
她转身要回房间,突然听到他的声音:“纪幼蓝。”
黑夜里真的蛮吓人的,她手都哆嗦了一下。以为他醒了,过了好一会儿没动静,她才确认,他是在做梦。
看在他梦到她的份上,纪幼蓝决定原谅他,借着微弱的光亮,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她预感到出差的日子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当下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带一件属于他的东西在身边。
于是又溜进他的衣帽间,在他数量众多的衬衫里取了一件。
鼻尖凑近,嗅到淡淡的清香。
这是她的睡眠安慰剂。
纪幼蓝偷偷带出来就没想过让宗霁发现,他衬衫那么多,回家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就好了。
谁知道他突然来了,就这么暴露了。
为了防止他借题发挥,纪幼蓝直接转移话题:“你睡觉一点都没有警惕心。”
宗霁:“……”
他在家里睡觉要什么警惕心。
“警惕你对我图谋不轨吗?”
纪幼蓝一点不输:“也是你先对我图谋不轨的。”
宗霁揽住她的脖颈,索了个吻,心情无敌好:“不轨一下。”
收拾好东西,两人开车去当地最有名的一个景点,四五点钟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
就半天时间,不必做什么攻略,他们跟着人群随意逛逛,一路买了些特色的小吃,晚饭基本不用吃了。
经过一个套圈的摊子,纪幼蓝有兴致想试试。
她要了二十块钱的,共三十个圈。
摆在地上的奖品各种各样,其中一个超大号的奥特曼模型,离得最远最难套中,老板用来吸引孩子和孩子的家长。
纪幼蓝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套中了正好让宗霁带回家给迪迪。
“迪迪会喜欢吧?”
“这玩意儿他肯定不嫌多。”宗霁看着她蓄势待发的劲儿,不知怎么想到了笨鸟先飞这个词。
不太像会的。
他也不打击人:“……你先凭本事套中了再说。”
纪幼蓝显然高估了自己,她丢了十个,滚来滚去没个方向,也就一个刚碰到奥特曼盒子的边。
老板勾着地上的圈,笑呵呵:“小姑娘,我这大奖是那么容易套中的吗?你试试别的。”
纪幼蓝铁了心就要奥特曼,宗霁看不下去,上手试了一把。
老板的圈质量分布不均匀,是不太好丢的。
不过他有玩牌的本事在,控制力道最拿手,丢了两个就找到感觉了。
“太太,不要奥特曼,你自己想要哪个?”
纪幼蓝看来看去,挑中了一个Kitty 猫,如果中了可以给家里的猫猫玩。
宗霁一出手,果然就中了。
明明也不是什么大奖,纪幼蓝激动地抓着他的手臂夸“你好厉害”。
宗霁被她夸得虚荣心爆棚,她这些直给的情绪实在让人难以抗拒地喜欢。
剩下的圈还是纪幼蓝来挑战自我,她一心一意盯着奥特曼,三十个圈丢完了,只误打误撞中了一个小玩具。
但毫不气馁越挫越勇,又买了三十个。
宗霁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薛琳的电话,应该是今天的公事有关。
“太太,我去接个电话。”他摸摸纪幼蓝的脑袋鼓励,“给你传递好运。”
“我一定能套中的!”
宗霁离开人群,走到不远处的空地接通电话,视线一直落在纪幼蓝身上。
她玩得好开心,没中也开心,就是纯粹的开心。
他想着,他们以后要多多出来玩。
纪幼蓝靠数量渐渐找到一些窍门,套些小玩意儿已经很有准头,
奥特曼的盒子尺寸正好卡着圈的直径,因此碰到了也容易被弹开。
这一回挂住了一个角,老板说不算,得完全套中才行。
纪幼蓝觉得是自己的进步,分心朝宗霁这边望。
隔着人群一眼找到他。
他因为公事来德灵,穿得非常商务,一身利落的西装,在各色休闲服和冲锋衣中格外突出。
眉宇间认真的神态,说话时沉稳的气势,看着完全不像来玩的,倒像来收购这条街的。
太吸睛了。
纪幼蓝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不仅是她,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他一眼。
宗霁跟电话里的薛琳说完,正要回去找纪幼蓝,旁边有一个女孩走到他面前。
女孩穿着当地特色的服装,脸上也是精致的妆容,手里拿着一个相机。
“你好,我刚才在这里拍视频拍到了你,觉得非常好看。”女孩把相机里的画面展示给宗霁看,“您很上镜,先生。”
宗霁平淡地嗯了一声,以为她是想把视频发到网上,来征用肖像权。
女孩因为他温和的态度信心加倍,鼓起勇气道:“你如果喜欢的话,不如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把视频传给你。”
宗霁拧了下眉,冷淡道:“不必了。”
“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女孩决定再努力一把,毕竟眼前这个男人长相过于优越了,气质也是她喜欢的,“我也是一个人来玩的,我们可以交流一下经验。”
宗霁打算把话说清楚,咻的一声,眼前突然掉落一个红色的圈,正是纪幼蓝在玩的那种。
他望过去,她手上的动作告诉他,就是她扔过来的圈,皱起的眉头像在质问他:“你干嘛呢!”
宗霁觉得他现在缺一个相机,她此刻的生动应该被记录下来。
纪幼蓝一个没中,还想再来。
宗霁意会,主动举起自己的左手,给她一个更容易套的目标。
她的工夫不到家,圈飞过来还差一点点。
但没关系,他会主动去够,手臂向前一伸,钻进了她的圈套里。
纪幼蓝在那端兴奋地蹦高。
比她套中了奥特曼大奖开心一百倍。
宗霁的手臂放下,把地上那个圈也捡起来,两个圈拿在手上。
回望她,她脸上仍洋溢着兴奋得意的笑,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怎么能不喜欢她呢。
每一天都要多喜欢她一点。
“不好意思,”他对拿相机的女孩解释,又像是对自己说。
“我被我老婆套牢了。”
第59章 .明信片
宗霁拿着两个圈回到摊前, 纪幼蓝摆出算账的架势:“你是不是跟人家搭讪了?”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语调漫不经心:“搭什么讪?我是有主的人。”
她的架势瞬间散掉了,美滋滋:“哦, 你知道就好。”
他话锋一转:“人家只是夸我长得好看。”
“这不就是搭讪吗!”
“所以说, 太太, 你要好好珍惜我。”
纪幼蓝偏不惯他的得寸进尺:“我跟你说, 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你才要好好珍惜我。”
“哦。”
他哦一声,她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十分不痛快。
她踮起脚试图跟他平视, 攀着他的肩质问道:“你哦是什么意思?”
他一本正经:“我在想,我现在去法国排队还来不来得及。”
纪幼蓝又被他逗开心,脸上笑开:“给你特权插队,排第一个。”
老板招呼完别的客人, 看到这俩人还在腻歪,忍不住提醒, “小姑娘, 你还剩那么些,抓紧套吧。”
宗霁手上两个红色的塑料圈转来转去, “老板, 刚她套我这两个不算吧。”
老板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早看出这两个游客的不凡, 也不多计较, “不算不算,帅哥,你接着用。”
宗霁将纪幼蓝半环在身前, 红圈交到她手里,然后抓着她的手, “我说三二一,你撒手,套中奥特曼你带我去吃饭。”
“请你吃大餐!”纪幼蓝完全听指令,红圈飞出去的方向和速度由宗霁掌控。
他这样的实力选手果然百发百中,红圈稳稳地落在奥特曼盒子上。老板的大奖被套走,面上倒也乐呵呵。
剩下的圈不必再套,他们拎着奥特曼去吃饭。
有点名气的餐厅都在排队,纪幼蓝选好一家在网上约了号,等待的时间,去了景点内的一家邮局,打算寄几张明信片回北宁。
邮局提供特别的服务,可以将信寄存,等到一年后两年后甚至十年后再寄出去。
这一点吸引了很多游客。
纪幼蓝买了十几张明信片,盘算着要给多少人写。
宗霁寻思他的狐朋狗友没一个值得这玩意儿的,唯一想到是给他的小外甥迪迪。
到时候从德灵来的明信片和奥特曼一齐送到,不得把小孩儿感动哭,抱着他的大腿喊“舅舅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舅舅。”
虽然迪迪还识不了一箩筐大字。
两人去外面找了个人少的奶茶店坐着写。
宗霁骗小孩儿就写了一行字,接下来便一直看着纪幼蓝。
她低着头,一张一张写得认真,还查了本地少数民族的文字照着写上。
最后还剩下两张,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寄。
宗霁给自己发声:“太太,你好歹也匀一张写给我。”
“你还需要这个吗?”
“不是能寄到十年后?你写一张给那时候的我。”
“十年后……”
往后看,十年还很远。
回首十年前,他们刚认识。
命运的齿轮悄无声息地转动,那时怎么会想到,他们今天会成为夫妻,会在一起谈论下一个十年。
“十年后咱们的婚姻还是稳固的吧?”纪幼蓝托腮看着宗霁,小小担忧,“要不然你收到前妻的信该多尴尬。”
“……”
宗霁的长腿在窄小的桌子下伸不开,踢到桌子腿暗痛。
他语气不善:“怎么着你还盘算着跟我离婚?前妻?”
“没有啦,你都签了卖身契,”纪幼蓝想到他们的婚前协议,“离婚我肯定良心过不去的。”
“就靠你的良心维系我们的婚姻是吗?”
“不,我还是会舍不得你的。”纪幼蓝认真,“老公,十年后你还得是我老公。”
OK他又被哄好了。
“好好写,十年后我等着收。”
纪幼蓝把另一张给他,“那我也要你的信。”
他们各自写着,捂得严严实实不给对方看,这时候倒十分默契。
“多夸我两句,省得十年后看了生十年前的气。”
“你也一样。”
等全部完成,拿回邮局盖戳。该寄存的寄存,该寄走的寄走。
去餐厅吃完晚饭,两人便不再逛了,回到了酒店。
一来担心宗霁的身体万一再高反,二是纪幼蓝晚上还有工作要忙。
洗漱后,各自对着电脑办自己的事,互不打扰又互相陪伴,好像回到了北宁豆蔻湾的家里。
等到夜深,终于该睡觉。
这么长时间以来,终于恢复了光明正大的晚安吻仪式,再不用偷溜进谁的房间里。
纪幼蓝在床上躺进宗霁的怀里,知晓他有分寸,在外地的酒店不会胡来。
房间的灯都熄掉,临睡前聊起分别。
夜色里弥漫着淡淡的伤感:“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送完你上班我再走。”
“老公。”
“嗯。”
“谢谢你来看我。”
宗霁在她的额头落下吻,“明早见,太太。”
宗霁离开以后,纪幼蓝体会到什么叫由奢入俭难。
他在与不在,给她的心理感受有巨大的差距。
当天她就察觉了,白天忙起来倒还好,晚上回到房间睡觉,忍不住想念前一天晚上。
他本人比他的衬衫管用多了。
他一走,单一件衬衫就显得不够看了。
纪幼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前已经打过电话,但那时还没意识到严重性,她只好又拨通了他的电话。
凌晨两点,宗霁还是立刻接起来了。
她在那端委屈地控诉:“你还不如不来,干扰我的睡眠。”
“天地良心,太太,谁昨天晚上还谢谢我的?”
“……”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宗霁知道她睡不着,让她把手机放到耳边,“你闭上眼睛,我一直在。”
他开始编故事给她听,缓慢的节奏适应她的呼吸,纪幼蓝喜欢夜色里低低沉沉的嗓音。
没过多久,她果然进入了梦乡。
本以为接下来几天都要靠他的声音入睡,没想到忙碌的工作治好了一切的矫情。
纪幼蓝在德灵的工作比预计又拖延了一周,一天比一天事情更多,晚上和宗霁通电话,千言万语都化成一个累字。
后面一个周末宗霁原本打算再过来一趟,也被她拦住了,“你来了我也没时间陪你。”
只能作罢。
纪幼蓝洗完澡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闭着眼睛跟他说:“宗老板,一切都要感谢你送来的钱,我们的进度加快不少。”
搞技术的没了金钱的后顾之忧,越来越敢想,好材料怼上去,效果拔群。
“那我的太太能早点回家吗?”
“你的太太在岗位上快累死了。”
“太太,实在受不了你就回家。”
她一边哭泣一边振作,“来都来了,怎么能当逃兵?我可以的。”
宗霁被她的情绪复杂的声音好笑到,不过怎样都顺着她来,“太太是办大事的人,非常可以。”
紧锣密鼓的日子又过了一周,这次出差的任务终于完成。
离开前最后一天晚上,观测站几个同事欢送纪幼蓝和严静思,在外面聚餐,大家都喝了点酒。
欢送会喝着喝着变成诉苦大会,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已经两个月没回过家,老婆怀孕了都不能陪在身边,还有说孩子都快不认识爸爸长什么样了。
“就那么点钱,妈的我到底图什么?”
纪幼蓝柔软的声音里藏着铿锵的信念:“为了理想吧。”
“为了理想。”大家最后举杯,“只要望远镜能建成,一切辛苦和付出都值得。”
聚餐结束,纪幼蓝和严静思结伴回宾馆,明明她们都盼望着回北宁,真要走了,反而添了些不舍。
一路上吹吹风散散酒气,两人聊着天畅想,以后有一天,她们的名字会出现在这个伟大工程的建设者名单上。
纪幼蓝回到房间洗完澡,便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一个多月的生活痕迹越来越多,整到一半就累了。
她放过自己,明早还有时间。
宗霁的那件衬衫还在衣架上挂着,洗过几次后,熟悉的味道已经消散,但给纪幼蓝的心理作用还在。
这是最后一晚上,回北宁以后,她不再需要衣服,正牌的人就在她身边。
宗霁的电话刚好打来,纪幼蓝抱着他的衣服,躺在床上。
今晚喝的酒不多,但洗过热水澡后,感觉人有点晕乎乎的。
宗霁知道她最近很累,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话,她只需要听,偶尔回应一两句,就会觉得很安心。
他问她明天的航班,说好落地去接她。
“明天台里有车接,我们要先回台里。”
“我接你去你们台里。”
“你也要上班的呀。”
“太太,我们十八天没见面了。”
言外之意,一秒都不能多等,就要马上见面。
宗霁今天住在豆蔻湾,这里离机场近一些,明天接她更方便。
他手边还剩最后一张刮刮乐,这些虚假又渺小的盼头马上到期,他真正的盼头即将回到身边来。
纪幼蓝回忆这艰难的十八天:“十八天,感觉过了十八个月。”
……夸张了。
十八个月他绝对忍不了。
宗霁突然又想到,她以后不会还要往南极跑吧。
妈的他还不能拦。
全是她的理想抱负,他得全力支持。
他取过桌上的卡片,把最后一张刮刮乐刮开。
没有想到,今天运气不错,连续刮了一个月,这是最大的一个奖,中了足足一百块。
意味着他少了一个找她兑换要求的机会。
不过之前累积的已经够多了,而且她明天就回来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高兴。
宗霁照例汇报开奖的情况:“老婆,我今天中奖了。”
“中什么奖?”
纪幼蓝昏昏欲睡,酒精发挥作用,脑子不太灵光,一时没想到是刮刮乐,脱口而出:“你有了?”
“……”
“是我的吗?”
“…………”
宗霁被她离谱的发言震翻,只剩无语凝噎。
他有什么有。
就算有了她还能怀疑不是她的吗。
“赶紧回来吧太太,你已经是个小傻子了。”
第60章 .试婚纱
一个月的光景, 北宁燥热的夏季已经走到尾声。
纪幼蓝从德灵回来,有三天的假期调整,其中一大半都用来睡觉。
她还没休息好, 又雪上加霜地被换季感冒打趴下。
头疼、鼻塞、咳嗽, 吃药挂水也不见好。
宗霁晚上抱着她睡觉, 她常常把自己咳醒, 每每把他也吵醒。
纪幼蓝好几次说暂时分开睡,被他严正拒绝:“太太,你不能这么狠心。”
……她明明是好心。
再这么睡下去, 迟早要发生点少儿不宜的事。
碍于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 他一直都很克制。
但是有些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晚安吻的时长越来越离谱,她感冒了不让亲,他就亲别的地方,范围越来越大。
他尤其喜欢她右侧锁骨处的一颗小痣, 亲得久了搞出痕迹来,领口稍微大一点的衣服她都穿不了。
再加上她睡觉也不太老实, 不小心碰到他这儿或那儿的, 都要被他按着手脚警告。
他还说迟早有一天口头的言语警告会变成身体力行的行动警告。
纪幼蓝在他怀里明目张胆地笑:“那我好怕怕。”
最后一次在家里挂水,她几乎不咳了, 只是鼻塞还没好完全。
宗霁给她拔针都拔出经验。
纪幼蓝两边的手背上各留下三个青色的针眼, 被他夸成跟“病魔”斗争的勋章:“我老婆真勇敢, 勇敢才能健康。”
她怀疑他以前这么哄过小外甥迪迪。
这几天为免折腾, 他们一直住在怡安路。
别墅花园里已经种好花苗和树苗,按宗霁的设计,大部分是洋桔梗, 搭配些粉色或绿色的其他品种的花,确保对家里的猫猫狗狗无害。
树木为了观赏性选择种雪松和香樟, 他之前说的榆树镇守院落的四个角。
晚上吃完饭遛完狗,纪幼蓝抱着猫猫坐在花园新装的秋千架上,看着宗霁给花木浇水,狗狗在追着水玩。
月色下,心情美极了,她用手机拍了好多照片。
俊俏园丁的养眼程度够让人斯哈的。
宗霁穿着西裤搭配工作靴,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时尚的完成度靠脸,他那张脸不管穿什么,都像在引领某种时尚风潮。
上身的白衬衫解了两颗扣子,袖口向上松松卷了几道,懒倦公子哥的气质被他诠释得透透的。
双手捏着水管用劲时,手背和小臂的青筋明显鼓起,又有一种迷人的力量感。
纪幼蓝想到,昨天晚上他在健身室煅炼的时候,她无聊跑去捣乱,被他单手拎起来当哑铃。
他说等她感冒好了也该好好提高身体素质,省得一换季就生病受罪。
她手脚并用地攀着他的手臂,感受他的力量和地心引力的对抗,问他:“我这样也算煅炼吧?”
他说她想得美,“没听说过人举哑铃最后哑铃长出肌肉的。”
纪幼蓝翻相册里的照片看,里面有很多宗霁的身影。
他确实够好拍的,不挑技术、不挑光影,随随便便一张都是赏心悦目。
又把照片给猫猫看,猫猫也很满意,爪子戳戳手机屏幕,小脑袋忙得来回转,一会儿看花园里的真人,一会儿看屏幕中的daddy。
纪幼蓝指挥道:“小宗,好好干,养活了这些花,我给你涨工资。”
“纪老板,这些苗、还有这么多工具的钱,你都没给我结呢。”
“……先欠着,一家人分这么清楚干嘛。”
合着光会画大饼。
“我明天跟飞飞还有阿葭去看看婚纱,”纪幼蓝在秋千上晃着,撸着猫,很悠闲,“你老说我对我们的婚礼不重视,我明天重视给你看看。”
宗霁:“……”
大可不必。
他就说过那么一回,用不着她感冒还没好就向他证明什么。
“太太,当时说那话是我不对。”
流程怎么快进到认错了?
“你没有不对啊,我确实不够重视。”
“是这样,太太,”宗霁拉着水管走近她,态度诚恳,“我也没有很重视。”
好像是这回事。
纪幼蓝反应过来,那他还好意思说她?
他垂下眼,似乎有冤要诉:“但是你从来没有因为我不重视而有什么怨言,说明你还是没有我在意。”
“……”
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
纪幼蓝忍不了了,从秋千上起来冲到他面前:“那只能说明我比你大度,你小气。”
他继续:“因为不在乎所以大度。”
倒打一耙你赢了。
她放狠话:“那婚纱我也不试了,你等着跟一个丑丑的新娘办婚礼吧。”
“太太,你穿什么都是美的。”
算他会说话,但是她没有攻击的靶子了。
纪幼蓝抢过他手里的水管,对着他的工作靴滋水,“让你不重视,我不给你挑礼服,让你变成丑丑的新郎。”
“你不嫌丢脸,我无所谓。”
水珠到处溅,他们的衣服都有些湿,纪幼蓝看到他的白衬衫部分变得透明,贴在身上,腹肌看得分明。
她上手摸了一把,大放厥词:“□□,老公,你好诱惑。”
“……”
她撩完就跑,宗霁在她背后警告:“纪幼蓝,你口嗨不了几天了。”
她回眸,一点不怕:“能嗨几天是几天。”
第二天上午,纪幼蓝先回了趟纪家。
她始终惦记着宗霁那两张刮刮卡的内容,前几天生病没顾得上,她让管家阿姨先帮她找了一遍,得到的结果是没有。
管家阿姨是再细致不过的人,她都没找到,说明希望渺茫。
但纪幼蓝不死心,她必须亲手再找一遍。
存放她整个学生时代物品的一个房间,里面大多数是书,按年级顺序分门别类地码好。
她那时候是高三,不过高三时用到的课本和练习册太多,一本一本翻起来,颇费些工夫。
管家阿姨陪着她,细心再来一遍,“小九,到底什么重要的东西?前些天你让小宗是不是也找这个的?”
纪幼蓝惊讶:“宗霁来这里找过东西?”
“对啊,我看他也找了好久。”
纪幼蓝回想起来,她还在德灵的某天,他打电话征求她的意见,说要进豆蔻湾顶层她的书房。
当时的理由是要找本书看,她当然不会拒绝。
但是他来老宅找的是什么东西?
“阿姨,他最后有找到吗?”
“这我不清楚,看他是空手出来的,不过要是些小东西,装在口袋里也有可能。”
纪幼蓝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专心找那两张刮刮卡。
如果最后还是找不到,她打算直接问他了。
一上午的工夫,宣告浪费。
范围扩大到所有的书,她甚至翻到了跟同学传的小纸条,夹在书中经过这么多年变得又薄又脆,可那两张硬质的卡片始终没有踪影。
心中沮丧,也许真的被她无意中丢掉了。
中午和曲飞飞孔葭约好了吃饭,然后一起去了婚纱馆。
纪幼蓝并没有自己穿上身试,馆里有几位模特展示给她看。
三个女人坐在沙发上挑选,眼光一点都没有相似之处。
曲飞飞喜欢一件重工的公主裙,孔葭看好一件缎面抹胸款。
纪幼蓝被上午的事情影响心情,左看右看,似乎都很漂亮,但没有一件让她从心坎儿里喜欢。
模特们去换下一套婚纱,等待的间隙,她们聊起十九中今年百年校庆的事。
久不活跃的班级群也有了动静,从高二至今,正好十年整,大家商量着要聚一聚。
当年的班主任成尧已经晋升成副校长,最近在联系校友回学校参加校庆。
百年意义重大,很多人都打算回母校看看。
最近很多事情都跟高中联系起来,纪幼蓝收到成尧的消息,已经答应去参加了。
曲飞飞和孔葭也说要去凑凑热闹,又问她:“你老公去吗?”
纪幼蓝想了想,“他未必有空吧,我晚上问问他。”
她是希望和他一起回去看看的。
模特换了新的婚纱出来,一旁的设计师逐件介绍特色,纪幼蓝听得兴致缺缺。
曲飞飞关心她到底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转性了,结果看到这么多漂亮的婚纱还是这个死样。”
“是很漂亮啊,我没说不漂亮。”
孔葭提议:“你要不自己穿一件试试,上不上身区别很大的。”
纪幼蓝寻思来都来了,总得有点结果,她起身挑了一件比较合眼缘的抹胸款,因为想起宗霁喜欢她的锁骨,索性露出来。
工作人员小心取下婚纱带她去试穿。
这一件款式相对简单,没那么厚重,还算好穿,只是尺寸稍大,工作人员给她收收腰,在后面别了针固定。
帘子拉开,孔葭发出夸张的一声哇,“这不得把你老公迷死?”
婚纱馆里的灯光打得很有感觉,纪幼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自恋地承认是很漂亮的。
她比刚才的期待大了些,也在想,宗霁看到了会不会喜欢。
曲飞飞转着圈给她拍照,拿了条头纱给她别在头上,“嫁给我吧,九公主。”
纪幼蓝拎着裙摆,高高地昂着头颅,“等我二婚的。”
“……”
“等你一辈子。”
纪幼蓝确认了大概想要的款式,设计师给她量尺寸,后续会跟她沟通设计的细节,孔葭和曲飞飞也去挑自己的伴娘装。
仨人今天主打互相捧场,帘子每次掀开,听取哇声一片。
曲飞飞拍了好多照片发到群里,做视频博主的职业习惯,又挑了几张她自己的发限时动态。
发完后随手刷了几条视频,被一个营销号的内容吸引,结果越听越不对劲。
她拍拍正在翻婚纱杂志的纪幼蓝,“九,这好像说的是你和……方玦?”
“什么?”
视频重播一遍,纪幼蓝皱着眉头看完。
营销号今日广为传播的一个热点内容,截自某财经杂志的人物专访,一小段的文字内容被做成视频,取了一个吸睛的标题:现实中的BE爱情故事。
AI变声倍速的语调,配了一些无关画面,时长不到半分钟。
主要内容是俗套的穷小子和富家女的爱情,讲他们互相救赎,相知相爱,又是如何被阻止相爱。
最后的结果不出意料,他们终究敌不过现实的压力,她被迫和门当户对的人联姻,但是男主人公选择一生爱着她。
视频结尾贴出了专访的文字内容——
记者:你还爱着她吗?
方玦:爱。
纪幼蓝看得火直冒。
什么三流财经杂志问这种问题,方玦到底还想干什么?
现在这个视频已经传播开了,虽然有营销号添油加醋博人眼球的成分在,但中心意思是来自那端采访,尤其是那句“敌不过现实的压力”。
说得冠冕堂皇。
最让人无语的是,有网友指出能上这个杂志的人物都不简单,穷小子看来已经翻身。
好多人发挥嗑糖的想象力,支持他重新把富家千金追回来,说什么联姻夫妻迟早会离。
纪幼蓝看到这些评论,人都麻了。
虽然网上的人不知道她就是那位富家千金,但熟悉他们的人一下就看出来了。
曲飞飞指出关键:“你老公看到会不会气死?”
“……”
可能性非常大。
不过纪幼蓝还抱着一丝侥幸:“这种无聊的八卦他应该看不到吧。”
手机震了两下,她无端被吓一跳,感觉好像是宗霁来兴师问罪的。
没想到是纪云晔的消息:
【我亲爱的妹妹,敢情我是恶毒的封建大家长?】
纪幼蓝:【……】
那些阻碍纯洁爱情的势力,在评论区里被大肆批判。
她在思考,纪云晔都知道了,宗霁看到的可能性有多大。
【日华哥,你帮我把视频撤掉吧。】
纪云晔:【用不着我。】
纪幼蓝的问号还没发出去,对面又发来一条:【你老公正在干。】
“……”
太棒了。
她的亲老公亲眼看到评论里那些“表面夫妻”“利益结合”“没有真感情”,肯定得气得多活二十年吧。
纪幼蓝绝望仰躺在沙发上,把手机都扔掉。
“完蛋,我老公已经看到了。”
好闺蜜积极出主意,曲飞飞道:“跟你支个招,你挑件婚纱,回家穿给他看。”
“你好,狗头军师,这有什么用?”
孔葭get了曲飞飞的意思,补充道:“然后在他面前脱掉。”
纪幼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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