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年关
◎“郎君可以把我抱起来啊!”◎
卫明姝凝视着他手上那本书, 答道:“这些书都是这位慈安所写,我曾托人四处打探过此人, 可知晓这玉囊花之人本就不多, 更遑论江湖中一个名不经传的慈安。”
沈轩又翻了翻那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哗啦啦的翻页声响起, 表情愈发凝重,“那道士可就是这慈安?”
卫明姝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两者会有关联。”
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轩微叹一声,放下书本,将人拥入怀中, 低声问道:“除了这件事, 明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吗?”
“没有了。”
“那便好。”沈轩微微侧头, 覆在她耳畔, “你放心,只要他还活着,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
卫明姝愣了愣, 推开他,“可我找县主查了这么些年都查不到。”
程阳县主曾经混迹江湖多年,对江湖中的事知之甚多,连她都查不到
“这件事,多一个人找就多一分希望。”
他手底下的暗卫, 也有不少曾经来自江湖, 或许也能帮忙查到些什么。
见卫明姝仍是呆呆地看着他, 沈轩笑了笑, “你信我。我说过,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是要试试的。”
卫明姝看着那明朗如星的眸子,转而一笑,“我信郎君。”
——————
当晚过后,沈轩便派了手下的弈商查探此事。
弈商早年在镖局行走,黑白两道皆有路子,在江湖中还有些名号。
只不过后来在运送一批镖银时被土匪盯上,贼匪绑了其妻儿要挟,弈商弃镖后被匪人出卖,遭镖局之人追杀,妻儿惨死后逃去北境,幸遇北境之师,得沈轩相助,才留住条性命。
“你多派些人去京外查,看看有没有一个叫慈安的人。”
他总有种预感,明珠曾在京中遇见的那道士就是慈安,而这人十有八九并非长安人。
弈商领了命也没多说什么。
跟在沈轩手下的人大多都像他一样,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经手的也多是些棘手之事。
慈安有意隐匿行踪多年,要寻起来自是没有那么容易,一封封密信传至眼前,直到京城下了第一场大雪,仍是毫无音讯。
沈轩只得再将搜寻的范围扩大些,不仅在中原一带寻找,甚至连西北两境都派了些人手搜寻。
然而这慈安就如同鬼魅一般,始终不见踪影。
年关将至,白雪皑皑,琼枝玉叶,瑞雪兆丰年。
沈正忠的伤已是大好,便叫二人来到正院,打声招呼,准备启程回北境。
卫明姝坐在沈轩身旁,听后一愣,绣鞋轻轻踢了一下。
沈轩微微低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不同我们在家过年?”
沈正忠却是瞥了他一眼,“我同你们在一处,那谁来陪你阿娘过年啊?”
沈轩沉默,没再开口挽留。
沈正忠忽地又想起什么,正了正神色,“等到来年开春,你姑母的伤应该也养的差不多了,届时你派些可靠的人,护送她回临安老宅。”
沈秋妤虽是被沈家保了下来,没跟着一起流放,但其罪臣妇的身份终究敏感,不宜再留在京城,送回临安老家或许是最好的法子。
沈轩应下,又听沈正忠嘱咐了几句,便同卫明姝离开了正院。
昨日京城下了一场大雪,院内正是银装素裹。
卫明姝穿着厚厚的袄衫,身上还披了件厚绒斗篷,因着身段苗条,倒不显得厚重。
刚跨出院门,一股刺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北风卷起层层白浪,她双手快速拢进袖筒,白皙的脖颈往滚毛领口里缩了缩。
沈轩瞟见她的动作,向她身旁靠近了些,将人搂入怀中。
卫明姝往那暖炉似怀里贴了贴,“舅公往年也是一个人过的吗?”
沈轩点了点头,“我阿娘当年葬在了凉州,后来阿耶带着我将阿娘的灵位送了回来,却再也没回京城过过年。”
“舅公和阿姑感情真好啊。”卫明姝脚下走快了些,想要忽视那脚底的寒冷,继续同他说着,“听说舅公和阿姑是青梅竹马?”
沈轩“嘁”了一声,嗤之以鼻,还带着些不服气,“那算是哪门子的青梅竹马?我阿娘在京城长大,阿耶小的时候便跟着祖父去了临安,他也只不过是小时候在京城和我阿娘见过几面,逢人便鼓吹什么青梅竹马”
他阿娘当年在京城,也有不少人钦慕。若不是后来杨家也被逼南下离了京城,就他阿耶那张嘴,能不能娶到他阿娘还真说不准。
送走沈正忠后,京城街道上已是挂起了红灯笼。卫明姝同安嬷嬷忙着置办年货,裁制新衣,给府中下人多发些银两。
往年在卫家,这些也都是由卫明姝和郑叶一手操办,如今倒也算得心应手。
除夕前一日,卫明姝正和账房管事核账,沈轩坐在厅中的椅子上,随手抓起桌上的糕点,手里还拿着一叠对联,颇为怨念。
她都这么忙了好几日了,几乎每晚都要跑去书房对一遍年货单子,若不是他天天去书房跑一趟将人拎回来,她这架势怕是要宿在书房。
竟连好好睡个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卫明姝却是没注意到那幽怨的眼神,同管事说完话后,便转头看向他,仿佛在使唤府中小厮,催促道:“郎君别站着啊,对联还没贴完呢。”
沈轩只得站起来继续干活,从正厅贴到后院,熟练地将竖联贴在门两旁,不知是因为没贴严实,还是因为有什么别的情绪,贴完以后朝那门边重重拍了两下。
卫明姝没有注意,眼巴巴地盯起他手中的对联,抬头看着后院的门,忽然开口道:“郎君,这个横联我想自己贴。”
这是她在这个家过得第一个春节,以后也想如此长长久久在这个家待下去。
沈轩挑眉,手上仍提着那副横幅,低头看了眼她,“你能够得着?”
卫明姝微嗔,撅起嘴一脸不满,暗骂了两声,转身就准备搬把椅子过来。
灵机一动,脚下步子一顿,转过身,双手举起比划着,“郎君可以把我抱起来啊!”
沈轩愣了愣,依着卫明姝的意思,托起那盈盈细腰,轻而易举将人举了起来。
卫明姝看着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道:“贴好了。”
沈轩闻言刚准备将她放下,那掌中的姑娘却是不怎么老实,扶着门框,轻轻一跳,从他的掌中窜了下去。
一方柔软不经意地落入未收回的大掌中,被牢牢托住。
那感觉即使穿着厚厚的袄衫,也依旧清晰,触手可及。
卫明姝似也注意到了这姿势的尴尬,狼狈地低头,“郎郎君,可以松手了”
身后之人却是没有说话,手掌渐渐收紧了些,双臂收拢,越来越不安分。
屋子门口,她自己送上门的,让他松手?
想什么呢?
卫明姝眼睛瞪大了些,下意识环视四周,屋外冷气嗖嗖,那脸颊红得有些发烫,想要挣开,“在外面,你快放手!”
沈轩“嗯”了一声,抱着人进房踢上门。
“你你别”
“冬天了,你每日穿得那么厚,看不到的。”
“不行!”
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那脖颈,如同饿狼看着笼里的白兔,想吃却又够不着。
舌尖不经意动了动,咽了咽口水。
她不让,那换种方式,总是可以吧?
账房刘管事拿着账本回到了两位主子所居的羲和堂,边摊开账本边走着。
刚才夫人同他说的一处账目,他又仔细核对了一番,正打算来复命。
走到后院房门外,见院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自家主子向来不需要什么人伺候,夫人的几个小丫鬟也都被派去做事。
正打算敲开房门,却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似是重重敲打闷鼓,却更像在锤背。
随即屋内传来一声男人毫无防备的闷哼。
向来温婉沉着的夫人破口大骂,嗓音有些尖锐,“沈宣远,你是狗吗!”
刘管事擦了把汗,账本没拿稳,掉到了雪里,慌忙蹲下身捡起,拂去书上的雪,拔腿跑出院门。
——————
除夕之夜,因着卫家人少,两人便商量着去卫家吃年夜饭,卫直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贤婿,今晚我们可以好好多喝几杯。”
卫君咏长年服药,滴酒不沾,看着自己阿耶酒瘾犯了,看着甄玉姮的脸色,嘴角微微勾起,慢悠悠地给身旁的郑叶添了杯茶。
沈轩接过那坛酒,刚准备给岳父添一杯,脚尖猛地传来一阵疼痛。
看了看卫直,又转过头看了眼身旁的妻子,手捧着酒坛子顿在原地。
这酒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卫直皱了皱眉,发现了端倪,酒杯往前一伸,“你别听她的!给倒上就是。”
“咳。”甄玉姮使劲咳了一声,语气不明,“两个孩子明日还要去宫里,喝多了,睡迟了怎么办?”眼睛仍直直盯着卫直,“你若想喝,不如我陪你喝几杯?”
卫直悻悻然收回手臂,只得往酒杯里添了杯茶。
及至亥时,天空繁星若幕,门外仍时不时地传来噼噼啪啪的爆竹声,辞旧迎新,响彻天际。
又是新的一年。
卫家守夜向来只守前半夜,卫明姝抱着汤婆子,坐在院内的秋千上,沈轩站在她身后轻轻推着。
亥时一刻,宫内会燃放烟火,整个京城都能看得到。
往年这个时候,卫明姝都会同大兄和嫂嫂一起,在院内等着那灿烂的烟火。
今年身旁换了个人。
沈轩望着那院内的天空,问道:“这里当是看不全。”
卫明姝眨了眨眼,“嗯?”
沈轩抬头看了眼屋顶,“你想不想去高处看?”
作者有话说:
祖传怕老婆
第92章 烟火
◎“上面冷,你要不做我腿上吧。”◎
沈轩抬头看了眼屋顶, “你想不想去高处看?”
卫明姝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 拼命摇头, “太太高了。”
她从小便怕高,况且又不是哪家的皮孩子,整日上房揭瓦的。
沈轩松开秋千绳, 却是跃跃欲试,“你这屋顶不算高,我觉得我可以抱你上去。”
“那也不去”
她又不会什么轻功,两个大活人这么怎么上去啊?摔着她怎么办?
这可太危险了!绝对不行!
“你不信我?”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卫明姝小声嘟囔着。
沈轩走到她身前, 弯腰就要将人抱起。
“等等一下。”卫明姝从他臂膀中窜下来,跑到后院墙角。
墙角有一把梯子。
卫明姝拖拽着那把梯子,小步往前, 边移边道:“我用梯子上去, 你得扶着我点。”
“”
沈轩见卫明姝这般没胆的模样, 没了法子, 只好从她手里接过梯子,搭到屋檐角,扶着人慢慢爬上去, 牵着姑娘的手缓缓往前走。
房顶上虽是铺着层积雪,却仍能感受到脚下踩着的瓦片,摇摇晃晃,偶尔在发出几声碰撞脆响,卫明姝手心直冒汗, 生怕一脚踩空了去。
沈轩停下脚步, 拂去屋檐上厚厚一层积雪, 露出几片砖瓦, 感受到那瓦片的冰凉,忽然想到什么,原地坐下,拍了拍大腿,“上面冷,你要不做我腿上吧。”
“”
卫明姝站在他身旁没有动作。
瞬间有些后悔和他上屋顶,如今才会落入这般骑虎难下的境地。
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叫她上来,就是另有所图。
沈轩看着她满脸戒备地目光,下意识摸了摸鼻头。
他现在告诉她,她误会了,估计她也不会信。
索性破罐子破摔,站起身将人打横抱起,坐回原位。
卫明姝侧坐在他的大腿上,挣扎了两下,眼睛来回张望间,顺着屋檐低头看向那地面,只觉自己再挣扎下去说不准会窜下屋顶,顿时一动不敢动。
手不自觉地攀上沈轩的脖子,有些楚楚可怜,好商好量道:“郎君,我们下去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沈轩伸手搂紧她的腰,将她拥近了些,对上那有些慌张无措地眸子,却是没有应答。
他还没见过她如此无辜可怜的表情,不知为何,愈发觉得稀罕,稀罕的不得了。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盯着天上一颗闪烁不定的星星,掩起微微勾起的唇角,说道:“马上就要放烟花了,看完再下去。”
卫明姝刚准备说什么,便看见远处皇宫的方向轰隆一声巨响,焰火于寂静的长空升起,大朵在黑夜里绽放,绚烂夺目。
“郎君你看!”卫明姝朝那方向指了指,那点担忧心绪都被抛在了脑后,“好漂亮啊!”
她从来没在高处看过这焰火——
只见漫天璀璨,不见高墙深院。
卫明姝缓缓闭上双眼。
往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在漫天焰火下许愿,今年自也不例外。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待最后一朵焰火消散于天际,卫明姝从他身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摇摇晃晃走到梯子前,咬了咬唇瓣,“郎君扶着点梯子。”
卫明姝站在屋檐边上,来回换着脚,却始终没有迈出步子。
上去容易,下去却着实有些困难
“郎君,要不你先下?”
卫明姝半晌没有得到回话,刚准备回头,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要什么劳什子梯子?”
还没听清,卫明姝便感觉双脚腾空,被人打横抱起,自屋檐上一跃而下。
“!!!啊”
不远处,冬画等人齐聚于兰芝的房间内,几个小丫鬟和追影正聚在一起打叶子牌守岁。
因着有五个人,便始终有一个人坐在一边旁观。
追影正搬了把凳子看兰芝打得起劲,敏锐地听到一声尖叫,“什么声音?”
兰芝竖起耳朵听了听,视线又回到牌上,见怪不怪,“小姐和姑爷又在闹吧。”
秋莹闻言,却是一顿,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备水?”
兰芝顺手又打出一张牌,“不用,姑爷能自力更生的。”
冬画也找补,“是啊,况且都这么晚了,姑爷向来疼惜小姐,应当不会吧?”
几个小丫鬟商讨过后,一致决定继续在屋里打牌。
——————
翌日,两人从卫家出发去往皇宫。卫明姝难得穿了身绯红色袄裙,此时精神尚好,因着今日起的晚,眼睛都透着亮。
沈轩却是站在她身后,目光幽幽。
她那张闺床熏着好闻的花香,着实令人过于陶醉,那帐幔都是水芙蓉色的,处处都还是未出阁少女的气息,昨夜睡在那张床上,很难不动些别样的心思。
他也向来不会委屈自己。
央求一番,却都被姑娘以今日要进宫的理由婉拒,最后只能死皮赖脸贴上去。
结果便是,自己被姑娘踹下了床
心里正愤愤着,只见兰芝拿出那熟悉的白色小瓷瓶,倒出那颗药丸,“小姐今日去宫宴,吃一粒吧。”
兰芝至今还不知道这药丸具体是做什么用处。
卫明姝伸手接过,却是想到什么,下意识看了眼沈轩,只见沈轩抿了抿唇,看向那粒黑色的药丸,神色复杂。
一只大掌夺过那里药丸,从兰芝手中要来那白瓷瓶,将药放了回去,“撑不住再吃。”
卫明姝妥协,同沈轩坐着马车前往宫内,先去兴长宫拜见了太后。
二人到时,淑妃正抱着五皇子来给太后请安。
五皇子才不满两岁,刚学说几句话。前一阵刚学会叫皇祖母,太后甚是欢喜,这几日便常唤淑妃领着五皇子来兴长宫坐坐。
宫女引着两人坐在寝殿内的椅子上,淑妃抱着五皇子,指向卫明姝道:“那个是表姊,叫阿姊。”
五皇子张口,咿咿呀呀说了一串,也没说明白。
太后却是呵呵地笑着,眼角都笑出了些褶皱,目光落在卫明姝身上,“你们成婚也有些时日了,明姝是不是也该有动静了?”
卫明姝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落在自己身上,只听淑妃也应和道:“是呀,明姝身上也该有些动静了,早些给沈家添个后要紧。”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转头向男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事怨我。”沈轩接道:“我们还年轻,想着出去到处走走,便刻意避开日子。”
太后闻言,训斥了两句,“你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们家就你一个,明姝今年也十八了,是时候准备着了。”
沈轩趁人不注意,覆上卫明姝手背,似是安抚,见太后还打算继续往下说,转而问道:“圣上龙体如何?”
往年大年初一,宫中都会设有宴席,邀朝中要臣来宫中庆贺,今年却是因着圣上身子抱恙,取消了宫宴。
太后闻言,叹了口气。
淑妃面露难色,道:“早些时候,圣上便叫了太医过去,太医只说是年前操劳过度,叫好好调理,当无大碍。昨日宫中家宴,我见着圣上的面色还是不太好,下了宫宴便回长生殿歇下了,什么消息也没传出。”
她一个后妃,自是不敢在圣上龙体欠安时去打探。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太后留了两人用午膳。
正值日上中天,两人辞别太后,走出宫门,冬日的暖阳洒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金光灿烂,更显华贵雄伟。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张祥宽找到两人,行礼作揖,带了句话,“沈将军,圣上召见。”
两人面面相觑,沈轩向身旁引路的宫人吩咐,让找些暖炉,带卫明姝去御花园坐会儿,便一个人随张祥宽前往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门口,张祥宽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只见殿门打开,陈昭仪从殿内走出,想必是刚才侍奉左右。
沈轩走进大殿,只见天子正坐在龙椅上,那脸上确实显着疲态,却仍旧端坐着,尽显帝王威严。
“赐座。”
张祥宽引着沈轩坐在殿内一把椅子上,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待到殿内没人,惠帝才说道:“听你父亲说,过些时日要将林氏罪妇送回沈家?”
沈轩听到“罪妇”二字皱了皱眉,却是如实答道:“正是。”
“此次你便跟随一同南下吧,帮朕查件事。”
“陛下尽管吩咐。”
“渝州有匪徒作乱,你从宜阳府调兵,将这批匪徒剿了。”
沈轩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大黎施行府兵制,将领出征前须朝廷颁发铜鱼符和敕书方才能调动府兵。
十二卫虽只是遥领府兵,平日不负责训练招募府兵,所管辖的折冲府却也有明确划分。
这宜阳府好似不归他管。
沈轩看了眼惠帝神色,还是应答道:“末将接旨。”
惠帝打量着他,“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陛下旨意,末将莫敢不从。”
惠帝手指轻点桌子,轻笑道:“你倒是沉稳了不少。”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块东西,放在桌上,“这个你拿去。”
沈轩抬头,看清桌子上的东西,怔在原地。
那是半块虎符?
第93章 上路
◎“明珠随我同去可好?”◎
沈轩站定, 不明惠帝此举何意
得帝令可领一方兵,得虎符者可令天下兵。
若只是让他去渝州剿匪, 惠帝绝不会将虎符交给他。
沈爱卿可是不敢接?”
沈轩上前, 接过虎符,领旨谢恩,“末将必不负所托。”
惠帝低眼, 话音顿了顿,“爱卿请起。”
沈轩起身,惠帝继续道:“这虎符不仅可以号令府兵,亦可调令北衙禁军, 爱卿可知朕为何意?”
“末将明白。”沈轩接道:“国事繁重,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淡淡扫过殿外模糊的影子,蘸了蘸笔墨, 开始说起家常, “沈夫人的病可养好了?”
“回陛下, 一切都好。”
“那便好, 卫家这些年不容易,你好好待她。”
沈轩不由想起卫明姝那晚对他说的话,看了眼正在批折子的帝王, “陛下放心,末将娶了她,就必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那便好,你回去吧。”
沈轩径直走出殿门,迎面撞上在外立候的王贵妃。寒风刺骨, 这位贵妃只披着薄绒帔子, 身穿对襟曳地长裙, 端庄直立于门口, “劳烦张总管现在进去通报一声吧。”
张祥宽仍旧面无表情,冷声说道:“娘娘,陛下说了,谁也不见。”
王贵妃瞥了一眼刚出殿门的沈轩。
两方关系素来不和,便是迎面撞见,沈轩也没有同这位贵妃打招呼
王贵妃收回目光,“张总管尽管去通报便是,出了事本宫担着。”
——————
离开紫宸殿后,沈轩随宫人去往御花园一处凉亭,接卫明姝回家。
因着卫明姝畏寒,羲和堂的地龙比往年烧得早些。两人的卧房内地龙烧得比别处更旺,屋内放着两个铜炉,烧上银炭,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就连窗缝内偶尔钻进的凉气也能被瞬间捂热。
沈轩待在这样的暖房内,只能靠穿着夏日的薄衣度日,茶水也要提前放在外面凉好再喝,晚上睡觉时,被子也都裹在卫明姝的身上。
后来卫明姝发现,直说喝凉茶对身体不好不好,让兰芝又从库房拿来一套茶具,专门用来盛放凉水。
屏风后,卫明姝正递给沈轩一套薄衣,看他穿衣的动作和额上的薄汗,抿了抿唇,“要不搬出去一个铜炉吧。”
沈轩边系衣带边道:“那你冷了怎么办?”
“我不冷,让兰芝撤下去一个吧。”
沈轩也不再同她推让,“也好。”
卫明姝又瞥了一眼床上厚厚的棉被,“要不要再给你拿一床被子?”
他晚上盖被子总嫌热,不盖似又嫌冷,每天晚上贴着她睡也不是个办法
沈轩穿衣服的手顿了顿,断然拒绝,“这怎么能行!”
卫明姝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欲言又止,不再继续往下说,坐在桌边倒了杯热茶,
待那人换好衣服,坐在身侧,卫明姝拎起旁边那白玉壶,给他倒了杯凉水,“郎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轩一愣,“你怎么知道?”
“刚才郎君在马车上一句话也不说,就猜到了。”卫明姝继续问道:“可是圣上说了什么?”
沈轩也不再同她兜圈子,掏出那块虎符。
卫明姝深吸一口气,“圣上怎么把虎符给你了。”
“圣上让我带着人同姑母一同南下,顺道去渝州剿匪,还将这虎符交予我。”沈轩收手握住那虎符,“我想圣上应当是想借此掩人耳目,不想让人觉得是刻意为之。”
卫明姝眉头却是越皱越深,“可是圣上身子不好了?”
圣上久久没放沈轩回北境,本是为着准备西境的战事,如今却派他南下,当也是有不得已。
“不知。”沈轩道:“或许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圣上将他调出京,当是为了留个后手,接应宫中太子,以防储位有变,朝野动荡。
防着谁,他大概清楚。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身子不好了”
卫明姝眼神有些恍惚,她虽是对当今龙椅上这位无甚好感,可也知道,惠帝在位这几年,推新政,利万民,算得上一位好皇帝,
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圣上若有个三长两短,朝堂混乱,西蕃那边不知会有什么动作
可圣上为什么一定要调他南下?留在京畿不更是妥当?
卫明姝仍若有所思。
沈轩见状微叹,握住她的手,“你也别想太多,这件事如今也只是猜测,即便圣上真的时日不多,我也定能帮太子稳住朝堂。”
“嗯。”卫明姝点了点头,问道:“那郎君何时出发?”
“等年后吧。”沈轩望着她道:“明珠随我同去可好?”
卫明姝眨了眨眼,只听沈轩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咱们一起把姑母送回去,去临安老家转转,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可”
“没什么可是的。”沈轩打断她,正了正神色,“若真如圣上所想,你待在这里,我不放心。”
——————
元宵过后,两人便启程前往临安。淮河以北的运河还未开化,便只能走陆路,到淮河以南改换水路。
跟着一起南下的还有沈家二房的大夫人余氏,是去临安老家探亲,也好顺道照顾沈秋妤。
沈秋妤的伤才好,行程也不能太快,沈轩便令徐立调一队精锐悄无声息地从山路快马先行,先去渝州候命,自己领着其余人沿官道而行。
此次出行从简,便也没带太多奴仆,跟着卫明姝随行的只有兰芝和追影。
宽大的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毯子,脚下搁着一只暖炉,卫明姝手中抱着汤婆子,身上披着一层绒毯,昏昏沉沉。
他们出发已两日有余。
京郊的官道常有商贾往来,修得平整,可过了京畿官道便不再平坦,与其说是官道,不如说是稍微宽敞些的山路,崎岖颠簸。
这是卫明姝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远门,沈轩临走前告诉她,路上当能看到许多景致,不会让她烦闷。
起初她也是满怀期待,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东看西看,这才过了两日,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只觉得胸闷难受。
兰芝在一旁替她轻揉太阳穴,“小姐要是闷,不如像追影一样,出去透透气。”
卫明姝有气无力地随着马车颠簸,摇了摇头,“可外面冷”
话音刚落,马车便忽地停下,帘子被人掀起,马车内透过些光亮,沈轩钻进马车,“明珠可要下去?”
卫明姝掀开一只眼皮,盖紧身上的毯子,往马车壁缩了缩,“不去。”
沈轩见她神色恹恹的模样,抿了抿唇,将人抱下了马车。
卫明姝猛地被人从温暖的马车内拽了出来,颇为不满,蹬了两下,“你手都是凉的,要不还是同我去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吧。”
沈轩不为所动,“你听话,下来透透气,精神才能好些。”
周围仍是延绵不绝的山脉,不远处的树林内,跟随沈轩行进的军中将士围坐在一起,看着大将军抱着自家夫人旁若无人地路过他们,见怪不怪。
长史彭越同中郎将王廉坐在一起,回头看两眼大将军,“啧”了一声,悄声道:“从前还以为咱们大将军不近女色,如今有了夫人,都不同咱们坐在一处了。”
王廉撇了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着圈,“你要是娶个这么好看的媳妇,你估计都摸不着北了。”
彭越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眼已经在远处坐下的两人,“不是说咱们将军夫人是女中豪杰吗,这不像啊。”
这模样,这身段,分明是个深闺娇小姐。
王廉声音压低了些,“女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没瞧见夫人那日在猎场上,那几箭射的,那叫一个勇猛!咱们大将军在自己家,指不定是被欺负的那个!”
“你是说咱们将军惧内?”
“听徐将军说,大将军家里那位连喝个酒都不让,这可不是惧内?”
远处两人自是听不见这番对话。大石上铺着层厚厚的垫子,卫明姝坐在上面,看着南实和兰芝架火煮茶,顺嘴问道:“咱们还有多久到?”
沈轩答道:“五六日。”
“这么久?”
沈轩看着卫明姝一脸无精打采,毫无兴致地模样,捋了捋她睡乱的头发,安慰着,“过几日到汴州,咱们走水路,应该会有趣些。”
卫明姝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再信他一次。
前两日,队伍还在京畿地区,跟随的人不算多,便也可以在客栈挤挤,如今行至山中,只能在附近的村落借住。
队伍行至余家村时已过戌时,里长听到晚归的耕夫来报,说是行伍中人借宿,便亲自出村门迎接,将人安顿好。
卫明姝同沈轩借住在里长家中,里长妻子亲自为他们收拾出两间屋子。
等一切安排妥帖后,沈轩去了沈秋妤的住处,回来时那矮屋内仍旧亮着烛火。
“怎的还不睡?”沈轩走进房门,倒了碗热茶。
“这不是在等你?”卫明姝问道:“姑母她怎么样。”
沈轩抿了口茶,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
自从林晋死后,沈秋妤便整日在房内念着佛经,变得沉默寡言,就连几个亲子也不怎么说话。
林家那几个孩子如今都托给了林家旁支教导,沈家也有将几个孩子接回来抚养之意,却被林家再三拒绝。
卫明姝看着地上男人拉长的影子,忽地想起先前存有的一丝疑惑,“郎君,我最近又仔细想了些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说。”
“你觉不觉得林晋一案还有些蹊跷?”
作者有话说:
该满图跑了,恭喜女鹅出城了!
沈轩:徐立又在背后败坏我名声
第94章 扬州
◎“要不你睡我身上?”◎
沈轩顿了顿, 问道:“如何蹊跷?”
卫明姝确认道:“林晋是不是认罪说,那日炸城门的事是他做的?”
城门那件事, 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有再提过, 她也不愿想起,也是最近送沈秋妤回临安,她才重新想起此事。
越想越觉得有些细节说不通。
“是, 明姝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卫明姝正了正身子,“你想,如果真像林晋所说,炸城门和城外刺杀我们商队的那批人都是他自己派的, 当时那种情况,能有一个机会在城外杀人,倘若你是林晋, 你会选择谁?”
沈轩想了许久, 微微蹙起眉头, 他当时不在城门外, 不甚了解当时的情况,可再仔细回想片刻,便也相同了其中的关键, “你是说丘明子?”
“正是。”卫明姝说道:“那么大个把柄在冯霆手中,若我是林晋,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绝对会优先除掉丘明子这个隐患。”
“明珠的意思是,炸城门的不是林晋的人?”
卫明姝点了点头, “那日的箭, 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暗处的人只想阻止我破坏炸城的计划, 并不想着杀丘明子,或者说,兴许根本就不认识丘明子。”
卫明姝补充道:“这也只是我的一点猜测而已”
沈轩却是将卫明姝所说尽数听了进去,仔细地思索着,继续问道:“那如果是这样,林晋又为什么要认下这桩罪呢?”
卫明姝听后,眼神沉了沉,亦是陷入沉思。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真是两伙人,林晋为何又要做那个替罪之人,她也没想清楚。
两人沉默着,房中烛火摇曳,蜡油一滴滴落在烛台上。
忽地山间寒风袭来,拍打着窗棂哐啷作响,沈轩将窗户关严实些,用窗下放着的石头抵住窗户,“先不想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之后会派人去给冯霆送封信,让他多留意着些。”
卫明姝点了点头,掀开那薄薄的棉被钻了进去。
沈轩简单洗漱过后,吹了灯躺上了那张土炕。
两人睡得这张炕不算宽敞,胳膊挨着胳膊,底下的褥子也是薄薄一层,沈轩从前在边关,就是睡地上也是常有的事,自是没什么不习惯。
还在想着卫明姝所说的事,感受到身旁的人翻了个身。
在一起睡得久了,便也能感觉得到旁人不易察觉的事,沈轩问道:“可是睡不习惯?”
卫明姝愣了愣,睁开眼睛,“有一点”
这土炕下烧着火,虽是暖和,可躺久了背上便有些发烫,偏偏这土屋内会钻入些冷风,脸颊便有些泛凉。
如此冰火两重天,着实有些不好受。
沈轩也没有法子,这乡野村子的条件自是没有驿馆好,村民大多又买不起炭火,更烧不起地龙,冬日只能靠床底烤柴火的土炕度日,就是里长家也不例外。
“要不你睡我身上?”
卫明姝断然否决,“这怎么成?”
沈轩叹了口气,随即双手环住她,将人一捞,翻了个个抱在身上,被子下的手覆上那被火烤得有些发烫的脊背,“这样睡就不烫了。”
卫明姝猛然清醒,感觉到胸前的柔软紧压着那坚实的胸膛,发顶轻触那棱角分明的下颚,
还有那逐渐变得异样的地方
“你”卫明姝打了个激灵,准备翻身从他身上下去。
却是被人紧紧箍住,“明天还要赶路,我不闹,你也莫要再动了。”
卫明姝只好停下动作,快速寻个舒服的位置。
温热的身躯总要比火烧的土炕好太多,宽阔的胸膛如同一直软枕,脸颊隔着薄薄的寝衣贴在上面也不会感觉到寒凉,卫明姝卸下一身疲惫,很快便入了梦。
——————
队伍接连又行了两日,过了豫州地界,天气渐暖,撤了手中的汤婆子,换了身薄些的衣衫,卫明姝卷起车帘,眼前一亮。
马车仍行在山中,此时却是金叶红海漫山遍野,灿若云霞。
她从未来过南边,在她印象里,冬日就该如京城那般玉树银花,寒风凌冽,而如今眼前景象,如临金秋,尽显生机蓬勃。
顿时没了困意,拉着兰芝看了一路“秋景”,探出头去,闻见香草芬芳,神清气爽。
沈轩坐于马车,回头偶然见看见姑娘探出头去,脸上满是惬意的笑容,头上的珠花簪晶莹剔透,随着马车颠簸而摇摆,不由轻笑。
及至汴州京杭大运河渡口,一行人改走船道,仅过了一日,沈轩便下令船舶停靠岸边,修整一日。
卫明姝在舱内,隐约能感到船舶渐慢,向岸边停靠,传来几声吆喝,不禁向小窗外看去。
那渡口热闹非凡,除了他们这种出门办事的官船,还有许多商船停靠,码头边货物堆积成山,商贾来来往往,竟比长安还要热闹些。
刚准备起身,便见男人弯腰走进船舱,卫明姝问道:“郎君,这是哪儿啊?”
“扬州。”沈轩将外裳递给她,“咱们在这里停一日。”
卫明姝愣了愣,“不会耽误行程吗?”
“咱们今日去逛逛,无妨的。”
卫明姝闻言却是有些纳罕,“今日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你晚些便知了。”沈轩回道。随即吩咐兰芝收拾包袱,便牵着卫明姝下船入城。
及至城内,卫明姝才方知何为文人墨客笔下的淮左名都,东瞧喜望,嘴巴合不拢,只得连连赞叹,“好美啊!这里的房子原来真的是白墙黛瓦,建在水上的啊!”
沈轩轻笑,边走边道:“嗯,这江南景致与长安大有不同,可扬州并非只以景致闻名,更是以商闻名天下。”
卫明姝听罢,便转头看向街边形形色色的铺子,拉着他跑向一家铺子前,指向那红色的糯米糕,“郎君你快看,这糯米糕居然还能染了颜色!还是牡丹形状的!”
铺子老板一瞧便知二人是长安人,看这穿着非富即贵,用着不甚标准的长安话向二人笑呵呵地介绍着,“这红色的糯米糕是用石榴汁染成的,紫色的是用桑葚染成的。”
老板洋溢着笑容,没问沈轩的的意思,转头直接问向卫明姝,“夫人可要来上两个。”
卫明姝目光仍停留在那形态各异的糯米糕上,拽了拽沈轩的袖子,“我要这个牡丹的,还有这个兔子的。”
沈轩无奈掏出银钱。
老板将糯米糕包好,二话不说直接递到沈轩手上。
卫明姝从他手中接过一个,尝了一口,微蹙起眉头,有些失落,“好像和平时的糯米糕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石榴的味道啊”
见到向来精明的妻子这副模样,沈轩不禁笑道:“不过是染了色,卖相好看罢了。”
刚准备再说些什么,便听见自家妻子又接了句,“不过这糯米糕却是像阮公子说的一样,口感比京城的要细腻些。”
沈轩听到那字眼,脚步一顿,缓缓转头,只见卫明姝仍在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糯米糕,似乎并没有过多在意。
沈轩“嗯”了一声,想到今日是她生辰,快速整理好情绪,牵起她的手,“咱们再往前转转吧。”
不知不觉便来到一家酒楼,沈轩仰头看了看牌匾,“听王廉说,扬州城新开的这家酒楼很是有名,咱们去尝尝?”
卫明姝点了点头,提起裙摆走进酒楼。
那酒楼装点也与京城大多数酒楼不同,倒是与数月前她同任玉荷和阮文卿去的芙蓉园有异曲同工之妙,甚是素雅。
店小二见两个身着锦衣的贵人入店,郎才女貌,气质不凡,颇有眼色的上前,“客官可要点些什么?”
沈轩也颇为爽快,“店里有什么,都上一遍就行了。”
卫明姝刚准备说什么,店小二却是抢在她前面开口,“客官今日可来对了,我们东家近日回了扬州,这酒楼里的所有菜品都只要半数银钱。”
卫明姝便没再说什么,她也算半个商人,这天大的便宜掉在眼前,能多占些是一些。
两人挑了间雅阁,卫明姝仍想着刚才店小二的话,“你说这扬州城的富商都是这般有钱吗?半数银钱,怕不是要血本无亏?”
“不知。”沈轩也不懂这商贾之事,只能将他曾经听闻的告诉她,“这扬州城的富商大多源于外地,势力关系错综复杂。”
“外地?”
“嗯。扬州城为富商生意盘踞之地,大多数富商却不居于扬州城。”
“那”卫明姝忽然收住话。
她本想问问阮家是否也是如此。
这事还是莫要问他的好
卫明姝又想了想,“那这富商如此行事,极有可能是哪家大商户为了彰显扬州城的地位,笼络人心所做。”
“明珠说的有道理。”
沈轩接着话,便见店小二端了菜上来,拿起茶杯甚是悠闲地吹了一口,抿了口茶。
见小二将盘子放下,无意瞟了眼那盘沿上刻的字,却是狠狠地将剩下的热茶吞咽进喉咙——
一个“阮”字。
沈轩打又量了一周雅间,几乎是一瞬间便了然。
呵,原来是他们家的地盘。
作者有话说:
“淮左名都”
原句: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扬州城的美誉。
选自《扬州慢•淮左名都》姜夔
还有一更
带老婆过生辰下馆子顺便想展示一下自己有钱,没想到勿入情敌的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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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试衣
◎衣料未免也太少了些◎
卫明姝显然也看到了那盘子上的字, 抬头看了眼他,见他神色如常, 似是没发现, 抿了抿唇,没有多提。
沈轩给她夹着菜,眼睛仍时不时瞄一眼那刻字。
刚才那小二说, 酒楼的东家刚回了扬州。
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感觉十分强烈,强烈到右眼皮直跳。
敛起心中翻滚的情绪,收回筷子, 平静道:“转了许久,我好像有些累了,要不咱们吃完饭去驿馆休息罢, 晚上再出来。”
卫明姝手下筷子一顿, “不逛了吗?”
她头一回来这扬州城, 还没转够。
他向来体力好, 何尝喊过累
他分明是在找借口,不想同她逛。
“郎君若不想陪我,可以叫兰芝来”
沈轩立马否认, “那不成,还是我陪你转吧”
两人吃完饭,沈轩便拉着她的手下楼,步子迈的格外的大。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沈轩不答,继续闷头向前走, 还没完全走下台阶, 便看见门口站的那抹青色影子, 正在同酒楼伙计说着什么。
卫明姝见他停下, 一时纳罕,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许久,才认清那道身影。
原来是阮公子,原来这酒楼的东家竟是阮家?
可阮公子站了那么远,他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来的?
还在想着,沈轩已是牵起她的手,旁若无人地下楼往外走。
在账台前打算盘的小二伸着脖子,眼睛一眯喊道:“这位公子爷,你钱还没付。”
沈轩脚步又是一顿。
那喊声清晰洪亮,酒楼里的人不由都转头看向他们。
阮文卿自也是发现了两人的存在,向旁边的人交代了两句,便朝二人走来,丝毫没搭理沈轩的脸色,问道:“明姝怎么来扬州了?”
卫明姝捏了捏牵着她的手,也一时顾不得男人的情绪,答道:“陪郎君办些事,顺便来江南看看。”
阮文卿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那明姝过一阵可是要去临安?”
卫明姝愣了愣,答道:“正是。”
“我过一阵应该也会去临安。”阮文卿微微转头,不知在对谁说,“说不准咱们还能遇上。”
沈轩咬了咬牙,不好发作,放开卫明姝的手,向前作揖,颇为大度地微笑,“那自是再好不过,阮公子若是去了,一定要告知沈某一声,到时候摆个宴席,请阮公子去沈家做客。”
阮文卿挑眉,回手作揖,“那便多谢沈公子了。”
随即转头叫来那还站在门口算账的店伙计,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表姊夫家的妹妹,黄老板不妨叫小二将她的帐免了吧。”
黄老板连忙应下,只管冲卫明姝点头哈腰,也没注意到那旁边还有一张阴沉的脸。
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东家,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您之前说的那位,要同您下江南的那位小姐?”
卫明姝:“”
一派和谐的气氛被打破,空气陷入凝滞,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抑制着冲动,努力平稳住呼吸。
就连阮文卿要说的话也微微顿住。
黄老板见东家不答话,这才注意到旁边面色铁青的一张脸,意识到了什么,张开的嘴久久不能闭合。
终是沈轩忍不下去,掏出一锭银元,“免账就不用了,钱也不必找了。”
拉着卫明姝便走出了阮家的酒楼,头也没回。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穿梭着,也没了心思逛铺子,卫明姝拉住他,道:“要不回驿馆吧?”
沈轩脚步一顿,心中那点火苗瞬间熄灭。
他是来给她过生辰的,自是要让姑娘开心,一个阮家三郎而已,也不能因着这人惹了姑娘不快。
“咱们继续逛吧。”
卫明姝有些意外,只觉一股劲道继续拉着她缓缓向前走。嘈杂人声中,一道熟悉沉闷的声音格外清晰,“我没生气,明珠能记住今日便好。别人给的,我也能帮你实现。”
卫明姝手指动了动,莞尔一笑,“那郎君继续陪我逛吧。”
两人又接连逛了几个铺子,最后停在一家成衣铺前,沈轩停住脚步,“明珠可要进去试试衣服?”
卫明姝抬脚进了店门,看着那花里胡哨的服饰,抿了抿唇。
长安住的大多是勋贵人家,穿着打扮皆是保守,卫明姝平日也总是打扮的端庄得体。
这扬州的服饰虽是样式众多,可穿着显然比长安更开放些。
沈轩已是拿着一套衣裳走上前,“你试试这套。”
卫明姝低眼瞧着那套红色暗花轻纱裳,默不作声。
那腰带未免太长了些,束带长溜溜的一串,都垂在了地上。
还有衣料未免也太少了些,且不论能不能遮住该遮的地方,这毕竟还是冬天,那么薄的一层纱,放在他手上能透过那轻纱看清每一根手指。
真的不会冷吗?
铺子内的老板娘却是上前,“公子好眼力呀,这件寝衣是最时兴的款式。”
听着老板娘口若悬河地夸着,沈轩却是眉头一皱,“寝衣?”
这衣裳怎么看都不像是寝衣,倒是着实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了。
卫明姝却是立刻听明白了什么,随手拿起架子上的一件紫色的衣裳,“我我去试试这件。”
直到卫明姝穿上才发现,这一件亦是不怎么正常
卫明姝向上提了提胸口紧裹的衣料,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老板娘一看,笑开了眼,“夫人身段好,这一身正好合适。”
“是吗?”她紧皱着眉头,显然不信,下意识双手抱前,轻盈的纱袖往前遮了遮,一双雪白的藕臂藏于紫纱下,分外惹眼。
“好看。”
卫明姝眨了眨眼,没想到男人会突然接话。
沈轩见她不信,喉结滚了滚,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好看。”
卫明姝半信半疑,看着两人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拒绝道:“算了,如今穿这个太冷了。”
说罢,抬脚扭头走回房间更衣。
也自是没有听到男人同老板娘在外头的一番对话。
——————
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既是来到了扬州城,自是没道理不去看扬州夜景。
精美的画舫飘在河面,顺势缓缓而下,挂着烟水薄纱,一盏盏彩灯在微风下摇摆,烛光洒在层层涟漪上。
卫明姝坐于船头,待到船夫下人下了船,这才好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原来这就是画舫啊。”
也就比普通的船大了那么一些,更精致一些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轩应了一声,“还有比这更大的画舫,不过穿不过桥洞,只能停在江上。”
将她轻轻拥住,“明珠不是说过,想看看扬州二十四桥吗?”
卫明姝靠在那肩膀上,点了点头,“原来你记得。”
“我记得的事可多了。”沈轩轻笑,随即道:“明珠生辰快乐。”
卫明姝直起身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紧盯着那黑夜中有些朦胧的脸庞,“你”
她已经很久没过过生辰了,再加上这几日奔波,她本就有些记不清日子,更不会记得这生辰。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生辰的?”
“那明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卫明姝低下头,“我从婚书上看的。”
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沉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种说不出的缱绻,“我也一样。”
卫明姝声音有些颤抖,“可曾经有个老神仙说我命格过硬,不让我过生辰。”
“你以后想怎么过怎么过。”沈轩看着黑夜里那轮明月,“阎王不敢收我,自也不敢收我的夫人,你不必怕。”
“你也不忌讳”
沈轩见她那滴晶莹马上就要挂不住了,慌忙提醒道:“今日可莫要哭了,我准备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哭。”
卫明姝拼命仰了仰头,止住那滴泪,破涕而笑。
沈轩笑了笑,钻进画舫,抱出一只锦盒:“我也给明珠准备了生辰礼。
从他手上打开锦盒,卫明姝心底又是一阵悸动,“这是画吗?”
“嗯,你打开看看。”
卫明姝展开那副画卷,那画上画着一个女子,坐在朱亭内,凭栏遮扇。
不禁转头,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那画卷,“这是我第一次画人,可能画的不太好,我以后多学学。”似是想到什么,他眼眸弯起,继续说道:“那时你还没嫁我,有一次百花宴上,我在远处看了你好久”
卫明姝眼眸闪烁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能微微侧脸在那人脸上轻轻一吻,“谢谢郎君。”
沈轩一愣,低笑道:“你不必现在谢我。”声音忽然晦暗不明,“我还有礼物,你看过后再谢不迟。”
卫明姝有些疑惑,“什么礼物?”
“你随我来。”
卫明姝听言随他钻进画舫。
薄纱笼罩下,烛火斑斓,一只锦盒摆在小桌中央。
“你打开看看。”
依言抬手打开那锦盒,卫明姝怔住,脸上火烧火燎。
那是两件衣裳。
其中一件是她随手试的。
还有一件,是他挑的那用处不明的红色寝衣
作者有话说:
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
选自《宿扬州》唐李绅
准备搞点小咳咳,懂的都懂。
卫明姝:大骗子!Lsp!狗男人!
沈轩:(翻书努力学习)如何在老婆生日利用自我价值实现自我满足,都学废了吗?
下章开始走剧情,本文狼人杀开启(dogo)
第96章 画舫
◎“那件红色的,也是好看的。”◎
卫明姝盖上锦盒, 若无其事地挪开了一点距离,什么话也没说。
“你不试试?”背后那道声音有些低沉, 带着些蛊惑, “那件红色的,也是好看的。”
房内默了一阵。
隐约听到船外唱小曲的声音,卫明姝不作声色地打开画舫的琉璃窗, 透了透气,“太冷了,先放着吧。”
脚步声渐近,一只胳膊抬起, “啪”的一声,将她刚打开的窗户关上。
火炉内的炭火燃烧着,爆开火星, 发出点点噼啪的响声。
再也维持不住淡然, 卫明姝转过身, 眼神幽怨, 撇了撇嘴,“今天是我的生辰”
又不是你的生辰
沈轩看了眼窗外,双臂收回圈着她, “这么晚了,都快过了。”
“”
听着一通连哄带骗,也不知道如何被稀里糊涂换上了那套裙子,坐在榻上,红纱轻如烟, 曼妙纤细隐约可见。
船舱内暖洋洋的, 卫明姝双手抱前, 又立马露出一块雪白。
她什么也遮不住。
盯上面前那双直勾勾的眼睛, 而后迅速避开,看着男人身后紧闭的舱门,“我还要看桥”
沈轩不为所动,“有法子让你看。”
“?”什么法子?
河面一片平静,白月笼下一层白纱,画舫摇摇晃晃飘过江面,穿过一座座石桥,卫明姝坐于榻边,却是浑身动弹不得。薄纱红裙还在,红带却束在了另一处,裙摆堆在两人身上,隐约遮住好景。
坐在身后的人前倾,热气扑过来,“看到了吗?”
卫明姝不答,忍得辛苦,却是激起一阵不满,身后的人又问了一遍。
小船摇晃了一下,卫明姝勉强睁开双眼,透过琉璃窗,便看到愈发靠近的石桥。
靠近桥洞,河水变得湍急,小船顺势直下,船沿碰上石壁,忽地一阵颠簸,白颈仰起,语不成调。
河边酒楼里,歌女咿咿呀呀的唱着江南小曲,遮住隐约呜咽声,画舫穿梭在桥洞下,穿堂风趁虚而入,小船猛地晃动起来,激起层层浪花,荡开一层涟漪。
——————
翌日,暖阳透过琉璃窗,照亮船舱,火炉内新添了炭火,烧得火旺。薄纱夹在棉被下,露出一角,一只藕臂搭在床边,雪白上交缠的几道带痕和指痕未消。
阳光打在脸颊上,一声吆喝乱了梦,垂在榻边的纤手动了动,睁开朦胧的双眼,意识逐渐回拢,一幕幕荡回脑中。
昨夜她也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如今想起只觉得羞愤难堪。
门外的人走进船舱,手里提着几个油纸包,刚关上门,话还没出口,便见一个枕头迎面而来。
那劲道软绵绵地,沈轩轻而易举地躲过,低身捡起,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将枕头塞到床头,扶着人坐了起来,“醒了?”
卫明姝看了眼身上的红裙,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气势汹汹地剜了一眼,“骗子。”
那人没有答话,回身拿来架子上的衣服,伸手将人捉了出来。
卫明姝盯着他看了半天,没有动作,“你转过去。”
沈轩手下动作一顿,“你自己换不了。”
“”
只得任由人摆弄一番,抱到桌边,卫明姝坐在凳上,这才感觉到船似乎再向回走,“我们是要走了吗?”
“嗯,你先吃点东西,回船上再睡。”
卫明姝拆开油纸包,咬了一口枣糕,心情好了些,“还要几日到?”
“两日。”沈轩似是心事重重,忽地灵光乍现,好商好量道:“要不咱们不去临安,先去湖州杨家,等我回来再去?”
“好端端的,去什么杨家?”
沈轩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忽然想到祖母其人喜静,不好去叨扰。”
空气凝了片刻,卫明姝问道:“可我们不是要去送姑母吗?”
而且都是提前同临安沈家说好的。
沈轩倒水的手晃了一下,茶水洒出来些,边擦着桌子边道:“你说的对,差点忘了。”
卫明姝忽然想到什么,瞬间无语,只得又骂了一声“骗子”。
——————
沈家根基本在京城,如今却只有二房居于京城做官,三房老太爷过世得早,与三老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如今掌家的是沈三老爷沈正原,因着身子原因已是乞骸,长子沈辙如今在临安做县令。
沈家大老太爷沈维早年奔忙,只得一子一女,沈正忠常年居于北境,大老夫人又不愿回京,便一直随三房居于临安,和三老夫人做伴,倒也活得自在。
两人到临安城外时,三房长子沈辙与长媳姚珮华已经亲自城门口接风
沈正忠虽比沈正原年长些,却是年近三十得子,是以沈轩比沈辙年龄小些。
卫明姝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沈轩在向一对夫妇拱手作揖,男子还穿着官服,女子站在身旁,穿着甚是朴素,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长相。
“这是堂兄和嫂嫂。”
卫明姝跟着打了声招呼。
姚珮华是临安清流文人家的女儿,嫁到沈家三年,膝下育有一子。
见到卫明姝的长相,不由一愣,“弟妹也是江南人?”
卫明姝眨了眨眼,回道:“是。”
沈辙笑了笑,“先别站在这里了,咱们回去说。”
回到沈家,沈辙便先带两人去了大老夫人的住处。
大老夫人每日都会同三老夫人说会儿话,此时三老夫人也在房中,两人正坐在厅内,聊得好不欢快。
直到沈辙走进来,才停了话语,大老夫人堆着笑容,招了招手,“等你们好久了。”眼睛落在卫明姝身上,笑得更深了些,“这就是大郎媳妇吧,快坐下,坐我旁边来。”
卫明姝走上前,沈轩自觉地搬来一把椅子。
“你瞧瞧这模样,咱们大郎可真有福气。”大老夫人打量了一番,“就是太瘦了,该多吃些。”
三老夫人接道:“老姐姐可不懂,这些姑娘现在都讲求吃半分饱,珮华也是一样,说瘦些好看。”
大老夫人看了眼姚珮华,“珮华那是刚刚好。”随即拍了拍卫明姝胳膊,笑道:“你可别听人瞎说,身体最重要。”
卫明姝轻笑,点了点头,说道:“祖母说的是。孙媳还带了礼物。”
使了个眼色,兰芝承上两幅仙鹤图,两边婢女接过,展开那幅画,“祝祖母和三老太太福寿延年,身体安康。”
两个老夫人又是相视一笑,大老夫人说道:“你瞧瞧,怎么还带了东西来,大郎也真是的,和祖母客气些什么。”
“我”沈轩刚准备说话,便见卫明姝回头望了眼他,闭上了嘴。
卫明姝转过头,莞尔一笑道:“不怪他,孙媳第一次回老家,一点小心意而已。”
三老夫人笑道:“你瞧,还是个嘴会说的,老姐姐不是喜欢热闹?刚好明姝来了,又多了个能陪你解闷的人。”
卫明姝不由想到前几日男人哄骗她的话,手指动了动,面上仍挂了个微笑,“对了,我还给堂兄和嫂嫂带了礼物。”
说罢,便见下人又奉上两个锦盒,“听宣远说,堂兄礼佛,这是一尊玉佛,还请堂兄笑纳。”
沈辙一眼便看出那玉石的质地极好,笑着接过。
姚珮华见他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刚准备提醒,便见卫明姝又道:“这是京城时兴的头面首饰,我眼光不好,还请嫂嫂别嫌弃。”
姚珮华愣了愣,又看着卫明姝头上的珠花簪,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垂下,好不富贵,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大老夫人说道:“珮华也别不好意思了,快收下吧。”
“那便谢谢弟妹了。”
大老夫人又向二人问了几句,随即收回笑容,问道:“对了,秋妤呢?”
二房夫人余婉一同随他们南下,这几日一直同沈秋妤待在一处,“老太太放心,秋妤有我们照顾着呢,大郎准备的周全,一路上也算安稳。”
大老夫人点了点头,干瘪的嘴巴抿了抿,“也怪我们以前太纵着她,这次回来,就让她每日去祠堂诵诵经,也算作忏悔思过了。”
三老夫人也叹了口气,“这样回来也好,留在老家,少去沾染京城那些是非。”
厅内默了一阵,三老夫人开口说道:“你看他们也刚过来,老姐姐就别老绷着一张脸了。”她看了看门外,随即向沈辙吩咐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和珮华带他们下去认认路。”
大老夫人回过神,面色稍缓,“弟妹提醒的是,大郎你们一路奔波也不容易,去安顿好,明日再来不迟。”
临安的宅子比起京城的那套府邸虽小些,却更有人气,景致布置也与长安那套老宅颇为不同,更精致讲究些。
沈辙和姚珮华带着两人逛了一圈,前往正院看望了一番沈三老爷和三夫人,送了礼物,这才领着两人去往一处院子。
沈辙道:“你们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珮华说就是。”
待沈辙二人走后,着下人收拾了一番,将东西归置好,卫明姝坐在桌边,倒了口茶,斜了一眼正在开窗的男人,“我看祖母也挺喜欢热闹的。”
作者有话说:
沈轩(信誓旦旦):祖母喜欢清静。
卫明姝:骗子。
祖母:孝死我了
第97章 临行
◎你是嫌弃我身上哪处疤?◎
沈轩伸出的手顿住, 手指不着痕迹地捻了捻,“兴许是明珠太讨人喜欢了”
卫明姝“嘁”了一声, 问道:“郎君打算何日出发去渝州?”
这话本是问得自然, 不知为何,沈轩却听出了些别的意味,“你想赶我走?”
“我没这个意思”
吹了会儿风, 沈轩关上窗户,回到桌边坐下,心里仍有些堵,淡淡答道:“两日后。”
他这次下江南, 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去剿匪。大黎刚稳定没几年,匪乱仍时有发生。
渝州县隶属湖州,匪乱虽不如徐州一带猖狂, 却是从杭州通往扬州的必经之地, 如今在扬州和临安之间往返的商贾众多, 山匪便成了当地不可忽视的隐患。
“这么快?”卫明姝脱口而出。
她本想着队伍多少还要修整几日, 还能同他在临安多转几天,顺便一起去找找卫家曾经的老宅子,没想到这么快便要启程。
不知为何, 心里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对之前期盼的所有都顿时没了兴趣。
她撇了撇嘴,“那你去吧。”似是还不够放心,又添了一句,“早去早回。”
一声轻笑传来, 那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 “舍不得了?”
仿佛被直戳心底, 卫明姝低下头, 许久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了了,到时候明珠想去哪里转,我就陪你去哪里转。”
卫明姝弯起眉毛,扬起头盈盈一笑,“那我明天帮你收拾行装。”
江南天黑得比京城早些,戌时刚过,接连行船奔波数日,身上乏得很,卫明姝眼皮发沉,已是打算安置。
姚珮华在临安沈家做当家主母,操持家务,因着两人没带多少随身奴仆,便指派了身边的春桃和玉莲过去帮忙。
服侍卫明姝沐浴后,春桃拿了沐巾来,却是被沈轩一把接过,“你去叫人再拿两套褥子来。”
春桃一愣,慌忙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兰芝追了出去,“姐姐莫怪。”
春桃点了点头,“晓得的。”
大房夫人定是第一天不习惯用外人伺候,她知道的。
兰芝继续随她走着,“以后以后小姐沐浴后,春桃姐姐把沐巾和梳子交给姑爷就成。”
春桃脚步一顿。
“?”
春桃吩咐人拿完被褥,看见兰芝端来汤药,想到那边院子的嘱托,问了一嘴,“这是什么药?”
兰芝惯会替卫明姝瞒着,“小姐刚来江南,有些不适应。”
春桃回到主院,便同小婢女们津津乐道在那屋的所见所闻。
姚珮华刚从沈三夫人房里回来,叫去春桃,将那屋发生的事听了一遍。
打开房门,便见自家男人斜倚在床上翻书。
坐在梳妆台前,取下簪子,听见又一声翻页声,有些烦躁地开口道:“你们沈家不是一向起居从简么?”
沈辙抬起眼睛,问道:“是啊,怎么了?”
“我刚才听春桃说,大房家的那位刚才问着要桂花花瓣,还多要了两床褥子。”姚珮华放下簪子,将卫明姝今日送的那些头面安放好,“你说这天还没暖和呢,从哪儿去找桂花瓣?还有这床也是我提前叫人铺好的,要两床褥子过去,是不是太过了?”
沈辙仍是一派淡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当是客人,尽量帮着准备就成,没有弟妹他们应当也不会怪我们,就别管他们的闲事了。”
姚珮华不以为然,“客人?现在倒说起客人了,大老太太在咱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当做客人。”
沈辙终于放下书本,“你适可而止啊,这话可别乱说。”
这大老夫人怎么说也是一族之长的亲母,沈老太爷当年以命护下沈家,在沈家威望极重,沈正忠又是当今太尉,手握北境大权。
哪一房帮衬着照顾老夫人都是理所应当。
姚珮华也意识到不妥,继续说道:“听说人家大房的,还知道给自己家夫人擦个头发。”
许久没有声音,姚珮华转头,只见沈辙还在翻着那本破杂记,头也没抬一下,声音大了些,“说你呢!”
沈辙猛地一机灵,“怎么了?”
“你看看人家大房的,都会给夫人梳头,你整日除了躺着,还能干甚?”
沈辙被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有些懵了头,“你不是没洗头吗?”调整了个姿势躺着,“不就是擦个头,你早说啊,你洗了我也会擦。”
“”
翌日,天刚朦朦亮,远处天边的阳光若有若无,晨鸡于高树初鸣,门外传来一阵咚咚敲门声。
卫明姝向来睡眠浅,意识还没回拢,窝在那温暖的怀里蹭了蹭,勉强睁开眼睛。
沈轩被她这么一蹭,也醒了过来。
他向来起得早,可这几日接连奔波,昨日虽是睡得早,却也是好不容易卸下疲惫,睡得沉了些,也没早醒。
卫明姝坐起身,揉了揉迷茫的眼,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沈轩起身趿上鞋下榻,打开门,只见春桃站在门外,手拿着铜盆,后面还跟着一排人,“世子,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沈轩听到这句话,整张脸垮下,比起黑炭也不遑多让,什么也没说便合上门,拿起架上的衣服,自顾自穿着,见卫明姝仍坐在床上,转头说道:“你继续睡你的。”
“门外什么事?”
沈轩手顿了顿,叹了口气,“去给祖母请安。”
卫明姝一愣,“那我是不是也要一起去?”
她阿姑去得早,京城沈家常年没有长辈,未出阁前也没有请安的习惯,如今到了这边自也是想不起来。
“无妨,你接着睡。”
卫明姝还是觉得不妥,掀开被子,“不成,我还是同你一起去吧。”
再怎么说,这也是她来的第一天,怎么说也要全了礼数。
沈轩拗不过她,洗漱过后两人便随着春桃前往大老夫人处。
大老夫人和三老夫人向来起得早,已是用完早膳,坐在厅内同沈三夫人说着话。
姚珮华站在一旁,给沈三夫人添了杯茶。
见着两人来请安,三人不由面面相觑。
“大郎怎么过来了?”大老夫人问道:“你们怎么不多睡会儿?”
沈轩脚步一顿,瞥了眼低着头的春桃,随即答道:“来给祖母请安。”
三老夫人“哎呦”一声,“请什么安呀,你们才刚来,合该多休息几日。”
沈轩将堂内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淡淡说了句,“三老夫人说的极是。”
大老夫人似是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大郎,你何日出发去渝州?”
“明日。”
沈三夫人也不由怪道:“你瞧瞧,明日又要出远门了,今日还来请安做甚?快回去好好歇一日。”
沈轩拱了拱手,拉着卫明姝走出正院。
两人走后不久,沈辙便起身,“母亲,老太太,我去上衙了。”
姚珮华习惯地跟了出去。
沈辙快步走着,扫了眼周围,沉声问道:“是不是你叫春桃将他们叫过来的?”
姚珮华问道:“不应该吗?”
沈辙叹了一声,“咱能不闹吗?”
姚珮华却是不甚理解,“什么叫闹?他们不该来给大老太太请安吗?阿姑早早将这掌管家务的事甩给了我,合着就该我一个人起早贪黑地请安,伺候两房老太太?”
沈辙一时哑口无言,随即又想到什么,“你这话不对啊!你过门的时候阿娘也说过不用你每日请安,是你自己非要每天晨昏定省去她房里的。”
姚珮华说不过他,“他们第一天来,去请安也是应该的,那卫氏从京城来,总不该连这些礼数都不知道。”
沈辙脚步一停,“哎呦!我说你能不能别折腾他们了。”
姚珮华剜了一眼,没说什么。
卫明姝回到房内,换上寝衣栽倒在床上,抱着男人睡了个回笼觉。
直到下午才开始忙活着给沈轩收拾行囊。
叠放好崭新的里衣,卫明姝念叨着,“这江南天气湿冷,郎君要多注意些,小心着了寒。”
“你放心,不会的。”
“就算不是没把握的仗,也别太过轻敌,凡事多加小心,可别受了伤。”
沈轩低笑,继续看着桌上的舆图,“知道。”
卫明姝见他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接着说道:“你可别带着伤回来,满身疤我嫌丑”
沈轩抬起头,见她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想逗她,语气变得有些轻佻,“你是嫌弃我身上哪处疤?”
作者有话说:
下章男主戏份会少一些,去干架了,主要是女主这边的线。
三少夫人这里会引出一条线,必须得交代一下。妯娌矛盾在现实确实也会有,而且不少,偏袒哪家都会引得另一家不快,很少有像大老夫人和三老夫人一样的。
第98章 打听
◎“你就不会想?”◎
“你”卫明姝瞪着他, 面颊涨得通红,袖子一甩, “轻浮!”
这话落在男人耳中, 却有些说不出的娇嗔。
“我怎么轻浮了?”抬步走到她身边,将人提起,抱回床榻, 把一缕收拾东西时落下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声音转而变得低沉,“你还没回答呢。”
身上的衣带一松,卫明姝慌忙握住那根食指, “你别闹,快用晚膳了。”
若是在自家府邸,没有外人, 白日里陪他闹闹也就罢了, 如今在别人的宅子里, 传出去不是要笑掉大牙?
见他还不停手, 卫明姝拍了一下那只手背,“明日你还要早起赶去渝州呢。”
“你也知道我明天要走了。”手上一使劲,抽开衣带, 像剥荔枝一样,熟练地一层层剥开外皮,露出白嫩的果肉,“你就不会想?”
“想什么?”卫明姝不着痕迹地抽开被子,只是刚掀开, 却被人用力一把拽走。
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 一道声音低哑而又魅惑, 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串话, “听说”
卫明姝大惊,面红耳赤,眼中带了些愤色,手上使劲一拧,那肉颇为瓷实,怎么也捏不动,只好大骂出声,“呸!你才寂寞!你才难耐!”
那人却早已练就了一番没脸没皮的本事,大方承认,“你说的也对。”
——————
春桃被派来负责这边的饮食起居,和兰芝一路来院里请两位主子用膳。
快走到门口,兰芝见屋门关着,拧起眉毛。
她刚才来过一趟,这门还是敞开的,小姐应该还在收拾东西,怎的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忽地脑中划过一个不得了的猜测,抬步走到房前,耳朵悄悄贴在门上,只隐约听见或浅或深的声音交杂,心里一慌。
迅速推开转过头,面露难色,“春桃姐”
“可是听到了什么?”
兰芝一闭眼,抿了抿唇,“春桃姐可否叫人把饭菜端过来?”
春桃:“?”
见她还不明白,兰芝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道:“可否再麻烦人 备着水。”
春桃恍然大悟,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哦”了两声,三步两回头地离开了院子。
屋内风停雨歇,卫明姝大口喘着气,握紧拳头,软绵绵的力道砸到宽大的肩膀上。
男人不痛不痒,将那只白腕捉住,轻放回去,下床叫人备水。
收拾一番后,便叫人传了晚膳。
下人一个个都都默不作声,眼睛都不乱瞟。
等到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沈轩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枣泥山药糕,“我把南实留了下来了,若有什么事你尽管托他去办就好。”
“不需要。”卫明姝还有些迷糊,“我有追影呢。”
沈轩正用勺给她搅着那碗金丝燕窝,闻言手中勺子一顿,淡淡瞥了一眼,将碗放在她面前,“那我去同祖母那边说一声,这段时间你不必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卫明姝又摇了摇头,“这不妥。”
“又如何不妥了?”
卫明姝淡笑,“三房那位嫂嫂可整日里看着呐。”
沈轩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也是,她连朝堂上的事都能想明白,这些事脑子里稍微转个弯便也清楚了。
“你不必理会她。”似是不太放心,接着说道:“我走了以后,也不必看他们的脸色。”
“知道。可这晨起请安本该是分内之事,若是祖母她们明着偏袒了咱家,嫂嫂难免会多想,到时候堂兄也难做。”
见男人还不松口,卫明姝不禁扑哧一笑,“郎君放心,我有分寸,绝不会受了委屈去。”
沈轩闻言,却是罕见地反驳道:“这还叫不委屈?你往日何曾早起过?”又上下打量了一眼,“你这样,明日还能起来吗?”
“请安而已。”卫明姝眼眸弯作月牙,“能起来的。”
——————
卫明姝最后悔的,大概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平日里男人顾及着她的身子,通常不敢折腾,今夜却又是拉着她胡闹了一通。
又叫了一次水,回到床榻吹了灯,沈轩问道:“明日你还起得来吗?”
正有些昏昏欲睡,听到他这么不怀好意问了句,眼睛倏然睁大,卫明姝头摇的想个拨浪鼓,“不能,不能”
翌日,兰芝开门时,卫明姝困得眼皮直打架,撑起身子,坐在床榻上,看着男人自己穿戴好衣裳。
“若是出了什么事,记得写书信给我。”
卫明姝微微点了点头,忽地想到什么,说道:“郎君去把我桌上的那串流珠拿来。”
沈轩依言将那串珠子递给她。
卫明姝接过,抓过沈轩的手腕,将那手串套了上去。
沈轩愣了愣。
这串流珠卫明姝白日时常带着,也只有晚上的时候会取下来。
“这流珠能消灾,郎君可要带好。”
说罢又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吻,随后钻回被窝躺下,“郎君路上小心些,早日回来。”
“嗯,放心吧。”
沈轩出了门,转头吩咐春桃,“你去给祖母说一声,明珠刚来江南,今早身体不适,就不去请安了。”
因着沈轩这句话,卫明姝一直躺到午时。
桌上还多了好几道大补的吃食。
追影许久不曾来过江南,这几日一直在临安寻着乐子,只等卫明姝身边那位走后,带着人好好去城中转转。
边用着午膳边听着追影滔滔不绝,“听说临安的夜景很是好看,咱们晚上不如去借条船?”
卫明姝忽地想到什么,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绯红。
追影那日同兰芝住在客栈,只知道姑爷要去给小姐过生辰,不曾知晓那日发生的事,“小姐怎么脸有些红?可是不舒服?”
“没没有”卫明姝转而问道:“追影你可曾去打听到卫家从前的宅子?”
“小姐说的我都记着呐。”追影答道:“小姐你可不知道这事有多难打听,我问了好久才问到。”
卫家从前只是临安漕帮,世代白衣,本就不是什么大家族,也没什么祖上根基,离了临安许多年,如今还记得当年临安卫家的,也只有些当地的老生意人。
兰芝将刚晾好的汤药往卫明姝旁边放了放,催道:“追影你就别兜圈子了。”
追影继续说道:“卫家搬去京城后,便把老宅子卖了出去,起初是在临安岑家手里,这几年岑家败了,急缺银两,便把这套宅子卖给了阮家。”
“阮家?”
“正是,听说是临安阮家买下了那套宅子,当家的是阮公子的二叔。”
卫明姝愣了愣,她与这位阮家二叔倒也并非全然不认识,每年她都会从临安阮家这里购置一次玉囊花,说起来也算是笔不小的买卖。
只是没想到自家的老宅兜兜转转到了阮家人的手里。
卫明姝手指轻叩桌子,远远瞥见春桃朝这边来,眼眸微微眯起。
追影平日不在卫明姝跟前伺候,除了兰芝她们几个,也认不全多少人,见着卫明姝朝春桃来的方向望着,许久没回头,也止住话语,多打量了几眼。
“夫人,三少夫人让您用完午膳后去她院里一趟。”
卫明姝垂眼,嘴角微微勾起,顿了许久,眼眸抬起,嫣然一笑,“嫂嫂叫我过去,可是要带我继续逛园子?可今日我着实有些不适,可否改日?”
“夫人见谅,三少夫人找您,是有事要同您说。”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卫明姝问道:“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可否改日再说?”
“这”
见春桃欲言又止,卫明姝眸光扫过桌上的吃食,最后落在放在自己面前的汤药上,好声好气地说道:“你也应该是知道,今日我身体有些不适,若是嫂嫂有什么要紧事,可否麻烦嫂嫂来我院中?”
春桃见卫明姝不肯前去,福身退下,转头回去禀告。
追影双手抱前,有些不解,“你说这有什么事,不能当面来说,非得叫一个小丫头来传话?”
兰芝也有些疑惑,看向卫明姝,只见自家小姐吹了吹汤药,喝完才道:“不是不能说,只是想给自己立面子罢了。”
可她不是什么软柿子,这种事她若什么不说便答应了一次,此后便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等着她。
这位嫂嫂,估计也不会轻易放弃,若她猜的不错,应当很快便会找上门。
果不其然,刚用完午膳,还没来得及去房里睡个午觉,便在膳堂等来了姚珮华,后头跟着的春桃和玉莲各捧了一沓账本。
追影本坐在凳子上,见人真的来了,起身退回卫明姝身旁。
兰芝见状,添了个茶杯,给姚珮华斟了杯茶。
姚珮华走近些,看清卫明姝的模样,不由一愣,心里愈发不满。
她也是人妇,眼前这小妇人面颊红润,眼若桃花,带着一股子媚态,被滋养的水灵灵的。
听说这位同大房的昨日从白日便开始闹腾,哪里是什么身子不适?明明是一副好好被郎婿疼过的模样。
还装模作样煮了汤药,分明就是为了不去请安,做做样子罢了!
卫明姝见她半天没开口,问道:“嫂嫂来找我有何事?”
姚珮华回过神,坐在她身旁道:“弟妹这么说,那我就直说了。最近开春,府里都在添置衣裳,我也有些忙,弟妹既是来了,自是要一起打理这些的。”
卫明姝抿了口茶,没有开口答应。
姚珮华不知她是何意,试探地问了句,“弟妹可是不会打理家事?”
卫明姝笑了笑,“自是会的。”
姚珮华听罢,便叫春桃和玉莲把那两沓账本放在桌上,“这是府里近半年的开支,上半年的在我那儿,你我各看一半。”
卫明姝拿起一本,翻了两页,“嫂嫂辛苦,既是信得过,明姝倒是可以帮忙分担一些,只是明姝看账看的慢,怕是看不了那么多。”
姚珮华却是颇为不认同这番话,“这怎么能说是帮呢,你我同是沈家妇,这些本该是咱们一起做。再说,我也看不完,多熬上两夜不就看完了。”
追影闻言,嘴巴微张,手臂动了动。
她再不懂这内宅之事,也多少觉得有些不对。她家小姐是沈家大房那边的,到这里是来探亲,三房这边的账目关小姐什么事,如何不算帮?
这怎么还命令上了?
刚准备说话,却见自家小姐轻笑,没计较这些问题,转而问道:“不瞒嫂嫂说,京城那边的帐明姝年前便翻过了,按理说这账目本该年前清掉,为何嫂嫂现在才开始查?”
姚珮华只是家中小女,之前也没有帮掌过家,只在出嫁时听说,家中中馈要牢牢掌在自己手中,从未听说过下人管账理家的说法,在嫁来后便主动自己操持中馈。
沈辙拗不过,家中长辈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一直由着她去。
可她婆母不曾花心思操持过,下人教她又听不进去,又不好意思同娘家讲,这府上她是主母,便一直按着她的法子来。
“这”姚珮华有些尴尬。
什么时候查账也是有说法的吗?
卫明姝见她支支吾吾,便知其斤两,也不准备明说,“嫂嫂见谅,差点忘了,嫂嫂也不曾接触过我们京城的账本,兴许是咱们查账的方式不太一样。”
被质疑了一通,姚珮华本就没了什么底气,如今听言竟还有些面子挂不住。
卫明姝见状,低眼将一沓账本推了回去,“不如这样,嫂嫂将这沓留给我,另一沓嫂嫂自己看,我也好有时间学学嫂嫂理账的方式。”
姚珮华点头,道了声谢,“那便谢过明姝了。”
待三人走远,追影轻“哼”一声,说道:“这个什么夫人也真是,自己的账查不完想叫人帮忙也就罢了,这是什么态度?”
兰芝也应和道:“就是!小姐不如将事情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他们评评理。”
卫明姝低笑,“这些事没必要让老夫人听了去。”看着桌上一沓账本,“左右这些日子也清闲,也算是打发时间,若是看不完,这位夫人自会找我把账本要回去,倒不必咱们来操心。”
追影瞅见那摞书本,顿时觉得头大,回过目光,“小姐不如先放放,随我们去街上逛逛?”
自从小姐嫁人后,姑爷整日缠着,想来小姐也有些腻了这男人了。
卫明姝思索了一会儿,赞同道:“也好。”
作者有话说:
沈轩(微笑,小本本掏出来记好~):情敌N号——媳妇身边的女护卫
实在抱歉,这几天实习没空摸鱼只能晚上回来更QAQ。欠的那章分三天补上,每天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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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不平
◎她还真有些想他了。◎
同府中人打了声招呼, 卫明姝收拾一通便同追影和兰芝上了街,三人在街上便没了主仆的规矩。
追影自被卫明姝救下后, 便一直跟在身旁, 没怎么出过京城,这次同卫明姝下江南,也算是过了把瘾, 可仍旧逛不够,拖着两人一路东走西瞧。
卫明姝之前在扬州同沈轩逛过,这临安的街道商铺与扬州无二,甚至没有扬州的铺子那么花哨。
却还是兴趣不减。
同男人逛街和姑娘们逛街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挑簪子这件事, 还是追影的眼光更好些。
“小姐你看,这支蝴蝶簪多好看!”追影取下那只簪子,斜带在卫明姝的髻上。
那只翡翠蝴蝶簪的蝶翅是用极薄的银片制成, 蝶触上两个小粒红玉宝石晶莹剔透, 手指轻轻一拨, 蝶翅微颤, 便真如同蝴蝶翩翩振翅。
追影越看越满意,“我就说,这支绝对适合咱家小姐!”
首饰铺老板娘连忙应和道:“是啊, 你看这支簪子和姑娘身上的衣服也配,就好像是给姑娘你特地打造的一样!”
刚才她也看上了这支簪子,如今连连被两个人夸,卫明姝眨了眨眼,“真有这么好看吗?”
转头看向兰芝, 却听兰芝提醒道:“小姐已经嫁人了, 哪能带这样的簪子啊?”
老板娘愣了愣, 仔细打量了一番, 慌忙改口道:“哎呦,你瞧瞧我这眼神。这位夫人也是刚出嫁吧,夫人还年轻,这簪子就是给你们这样年轻好看的夫人打的哩!”
“就是,这簪子小姐怎么不能带了?”追影又拿起一根梅花簪,插在兰芝头上,拍了拍她肩膀,“兰芝你也是,整日别打扮得那么老气横秋的。”
“小姐你看她!”
卫明姝听两人拌嘴,不由轻笑,“兰芝带这个簪子确实挺好看的。”
说着便摘下腰间的荷包。
兰芝看到自己手里的荷包,一时困惑。
自家小姐的常用的荷包,不是放在她这里吗?
“你呀,就别看着手上的钱。”见兰芝还没反应过来,追影又是往她肩头一拍,“花姑爷的钱不好吗?”
卫明姝笑了笑,掏出银子,“这两支簪子都要了。”
兰芝忽然想到什么,“小姐,这怎么好”
“无妨,兰芝带着确实好看,收着吧。”卫明姝打趣道:“兰芝若是不好意思,那就从这个月的月钱里扣吧。”
兰芝眼睛瞪大了些,慌忙摇头,也不同自家小姐客道,心安理得花着姑爷的钱。
几人走走停停,走到一间酒楼前,追影停下,“我去问问楼上有没有雅间,小姐走了一路,该歇歇了。”
同兰芝等在酒楼外,只见远处河岸波光粼粼,小船悠悠飘荡,街道上吆喝声不歇,说不出来的惬意。
刚闭了眼就听见酒楼里传来一阵叫嚷声,酒气迎面而来,卫明姝不禁回头。
一身穿着青色儒衫的男子正歪歪扭扭往外走,手里提了个酒壶,身后还有下人跟着,纨绔做派和书生打扮毫不沾边。
走到门口,那男子转头,呵呵一笑,轻浮的目光朝她打量着。
卫明姝微微皱眉。
“哟,这小娘子倒是长得俏。”说罢便要上手。
兰芝挡在卫明姝身前,用力一推,“离我们家小姐远点!”
因着兰芝手劲大,那男子踉跄两步,酒水洒在衣服上,“你个臭婆娘,碍着你什么事了?”
说着便拉着兰芝的头发,将人拽倒在地。
“兰芝!”卫明姝蹲下身慌忙扶起她,揉了揉兰芝撞在地面上的那只胳膊,“还伤到哪里了?”
兰芝看了看手心擦破的皮,也顾不得那么多,转头看过去。
见男子越走越近,猥琐地笑着,卫明姝向前一步,扫向街边的扫帚,握紧了拳头。
还没出手,便见一道影子飞来,“咚”的一声,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街头人越聚越多,看到那女子飞身而来,将人扫在地上,俱是惊呼。
“哎呦!”男子哀号出声,只觉小腿骨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疼得眉毛眼睛挤成一团,颇为狰狞。
“小姐,兰芝,你们没事吧。”追影一时懊恼,她刚才同老板上楼看雅间,没想到楼下竟是会出了事。
“我没事。”说罢又看向兰芝。
追影见状,又是往那人肩上一踹,将人掀翻,一脚踩着男人肩膀,“下流坯子!”
男子动弹不得,惊惶之下结结巴巴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追影双手抱前,头一歪,油盐不进,“你是我老子我也敢打你!”
男子彻底慌了神,努力微抬起身,扭头看向身后跟着的随从,又仰视一眼那夜叉,挣扎着喊叫,“大伙瞧瞧,还有没有王法”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拍了拍兰芝衣上的尘土,替她理好那被人扯乱的头发,卫明姝直起身,扫了眼四周,目光锁向一处。
一同样身着青衣的书生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向弯腰向她行了一礼,“夫人见谅,在下岑栩,家弟醉了酒,冲撞了夫人,我代他给夫人赔个不是。”
追影听到“岑”姓,又想到自己前几日打听到的消息,愣了一下,而后大喊道:“我管你姓曾还是姓经。”
指了指地上还在呻/吟男子,“你道歉没用,让这厮道歉。”
岑栩笑了笑,转过头厉声道:“岑桥,给这位夫人道歉。”
岑桥仍躺在地上,“大哥!她都这么打我了,你不替我教训回来,怎么还帮着外人呢!”
“你再这么闹,往后就休想再出家门!”
岑桥一听,收住了哭腔,也不闹了。
他每月本就只有两天能出来,把这两天再给他掐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慌忙坐起身,向追影赔笑道:“姑娘见谅,我醉了酒,姑娘打也打了,就饶了在下吧。”
追影“哼”了一声,朝兰芝那边指了指,“你该同我家小姐和那位姑娘道歉。”
岑桥咂了咂嘴,又看了一眼岑栩的脸色,只得说道:“夫人,这位姑娘,消消气。”
岑栩听他道完歉,又拱手行了一礼,“夫人手下这位也是下了重手,家弟也已同那位姑娘道了歉,夫人想来不是临安人,若不嫌弃,不如告诉我家在何处,我亲自送些东西过去,以表歉意。”
“送东西就不用了。”卫明姝淡淡答着,“还望岑公子能严加管教,莫要再让这位公子出来惹事生非。”
揽着兰芝离开,卫明姝也没了什么逛的兴致,缓缓往回走着,低头又看了看兰芝擦破的手和破了的衣裳,“可还疼?”
兰芝摇了摇头,“没事的,小姐别担心了。”
“回去叫人给你上些药。”
追影跟在一旁,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又回头看向正被人抬走的岑桥,咬了咬牙,“刚才就应该把他牙打碎!”
卫明姝轻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刚才那人说他姓岑,可是追影之前说得岑家?”
追影回过神,点了点头,“应当是。岑家败后,前来讨债者不断,岑家老爷郁郁而终,后来岑家大公子接过管了这些烂摊子,幸得阮家相助,这才好起来。”
长叹一声,抻了抻胳膊,接着说道:“可惜这岑家二公子却是个败家的,前几年常出没于赌坊青楼,岑家大公子当时忙着还债,顾不上这位,这几年清闲了,才知道将人拽回来关在家里读书。”
卫明姝回到府中,寻着礼数去看望了一番长辈。
大老太太去找了三老太太,卫明姝便叫追影带兰芝先回去上些药,自己随下人前往三老太太的院子。
三夫人和姚珮华也在三老太太房中,同在的还有沈家三房的二公子沈轲,珮华抱着刚满周岁的沈怀旸看望老太太。
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卫明姝到时,三老太太正在过问沈轲的功课。
刚来到沈家那日,沈轲还在附近的书院读书,因着今年要参加秋闱,便提前半年宿在书院,图个方便,今日休沐才归家。
沈轲微微行礼,打了声招呼。
卫明姝回了一礼,刚坐下便听见大老太太说道:“明姝也回来了,可是出去转了?”
微笑着点了点头,“孙媳闲来无事,便想着出去逛逛。”
这话却是激起姚珮华不满。
她不是叫她看账本吗,何来无事一说?
见老太太仍旧笑呵呵的模样,姚珮华也不敢把这事放在明面上惹人不快,只好低头继续哄着自家儿子。
三夫人道:“明姝刚来,是该多去转转。”说罢又想到什么,问道:“珮华也有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不如跟着明姝出去转转。”
姚珮华闻言抬头,挤出个笑容,“阿姑,我就不了,账目还没查完呢。”
“哎呦,那些账可以让下人帮着查,你看你整日还要忙着照顾旸儿,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儿媳明白。”
三夫人没再说什么,又向卫明姝嘱咐了几句,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明姝和大郎成婚有一段时日了,可有想着生个孩子玩玩?”
玩玩
卫明姝一时不知三夫人这是想让她生还是不想让她生,半天说不出话。
姚珮华却是猛然被提点了一下,接话道:“是呀,弟妹整日同堂弟黏在一处,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还不待卫明姝回答,便见大老太太笑了笑,“明姝可是还不想生?”
卫明姝不明所以,点头答道:“现在还没这个打算。”
大老太太一拍手,“咱们沈家也不缺人,等到什么时候高兴想生了,也给祖母抱个孙儿玩玩。”顿了顿,又说道:“不生也行。”
“”
卫明姝呆住,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家祖母这么说,让她总有一种沈家娶不起媳妇,沈轩是塞到她卫家入赘的错觉。
姚珮华微微张口,亦是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愈发不舒畅。
三老太太也应和着,“是呀,明姝还年轻,这事不急。”
忽然想到什么,接着说道:“听说明姝学问极好?”
大老太太夸道:“可不是,听二房家的媳妇说,明姝曾经在京城弘文馆修书。”
沈轲不禁转头,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位嫂嫂。
这弘文馆修书虽是九品官职,名义上是个闲职,却有不少寒门进士以此为起步升迁,能任职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三夫人也眼睛一亮,“弘文馆!轲儿若有什么学问上不明白,这段时间可以问问嫂嫂。”
沈轲连忙点头,卫明姝也大方点头。
见卫明姝应下,三老太太不由一叹,“没想到咱们沈家还出了这样一个媳妇,真是颇有你阿姑当年的样子。”
“可不是,大郎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当真捡了便宜。”
待老太太准备歇下,姚珮华带着下人离开,一路上脸色都黑沉着,越想越不平,问向身边的贴身婢女玉蓉,“这弟媳真在弘文馆任过职?”
玉蓉前几日按着姚珮华的吩咐,往外面打听了许多,应道:“确实是,不过”
“不过什么?”
玉蓉环顾四周,压了压声音,“听说这卫明姝任职弘文馆,是因为曾经和太子殿下纠缠不清,后来皇后娘娘不认可这门婚事,这才将人打发了去,后来没任职几日便辞了官,想来是名不副实。”
“还有这事?”
没想到大房家那位在嫁过来之前还同太子有一段情意?
姚珮华眼珠转了转,不由又想到昨日那小妇人楚楚动人的勾人模样,便也不觉得有多奇怪。
玉蓉瞟了眼她神色,问道:“夫人打算怎么办?可要把事情传出去?”
姚珮华却是当即摇头,“传出去还是算了,这毕竟是家里丑事,婆母他们知道也就罢了,传出去咱家也跟着被笑话。”
卫明姝沐浴后,便随手捡了本账本来看。
“小姐早些安置吧,这房里的灯没国公府的亮堂,晚上看账本对眼睛不好。”
卫明姝手下仍是快速翻着,“你手上还有伤,先去睡吧,我再看看就睡。”
她查账前总会粗略过一遍,先记下些大的账目,着重核实,剩下的小账目便可省去些繁琐的步骤,查账自会比别人快些。
“我在这里陪着小姐”
卫明姝也没说什么,又翻了几页,不由感慨,“这阮家还真是临安大商户,和沈家竟也有这么多账目往来。”
兰芝一直负责给卫明姝煮药,不由想起什么,提醒道:“小姐要用的那个玉囊花也快用完了,咱们刚好在临安,不如正好向阮家买来些?”
卫明姝应了一声,合上账本,兰芝吹了灯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后,卫明姝侧过身,盯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撇了撇嘴。
她还真有些想他了。
作者有话说:
这书没多少宅斗,沈家这个氛围也斗不起来。
下章依旧是活在嘴里的男人(哭)
第100章 闲事
◎也不知道为何,她也爱管起别人家的闲事来了。◎
兰芝昨晚说的话倒是个提醒 , 晨起后卫明姝便找来宅中管事,过问了一番账目上的问题, 要来了库房账册, 又托账房管事以她的名义联系临安阮家。
撞上昨日街上那桩糟心事,兰芝手上的伤也没好,卫明姝没了出门的心思, 待在屋内老老实实开始打起算盘。
追影主动揽了煮药的活,兰芝捞了个清闲,坐在房内陪着卫明姝算账,“小姐核账也有大半日了, 天都要黑了,歇歇吧。”
纤指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声不停, 兰芝知晓算账需要专注, 便也没再出言打扰她。
不一会儿, 卫明姝长舒一口气, 合上账本。
“小姐可是算完了。”
卫明姝点了点头,“数目倒是没问题,只不过有几处账目和库房中对不上。”
“那可要托人告诉大房那边?”
卫明姝蘸了蘸毛笔, 写着字条,左手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你可别同那边说, 让她们来找就成。”
兰芝想不明白, “为何啊?”
她家小姐向来做事雷厉风行, 如今既是挑了错处, 为何不纠?
卫明姝眉眼一弯,“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想啊,嫂嫂定是会掐着时间来找我,不过我核账的时间当是比她想的快上许多。”忽地声音放低,悄声道:“咱们耳根子能清静几日是几日。”
兰芝恍然大悟,见卫明姝将字条夹在账本里,搬起一摞账本起身向外间走去,连忙跟上,“小姐我来吧。”
“你手上的伤未愈,我不过是挑了几本,不算重。”
将那些账本摆在外间正中央桌上,卫明姝拍了拍手,看向门外,颇为满意,“这个位置显眼,这样春桃过路也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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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在临安向来极有威望,沈家着人通报,再加上两边常有生意往来,仅过一日,阮家便带人来传了话,约卫明姝于茶楼相见。
卫明姝带着兰芝前往,阮家随从引着两人上楼。
来见卫明姝的是阮家叔父阮虔本人,早些年因着生意两人倒也见过一面。
“卫姑娘。”阮虔拱手行礼,忽地想到什么,改口道:“不对,现在该叫沈夫人了。”
一旁站着的随从添了茶,卫明姝又看了眼那随从,回了一笑,“许久不见阮家叔叔,叔叔身子可还好?”
“一切都好。”阮虔朗声笑道:“夫人来找我所谓何事?”
“倒不是别的事,阮二叔也知道,明姝每年开春都要从您这儿采买些玉囊花,今年恰与郎君来了临安,便想着顺道从阮二叔这里带回去些,也不用劳烦商队再往京城跑一趟。”
阮虔听后,却是欲言又止,眼神有些飘忽。
卫明姝见他有些犹疑,问道:“阮二叔可是有什么难处?”
“这”阮虔一叹,“唉,夫人你也是知道的,我这接了笔大生意,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玉囊花可以给你呀!”
卫明姝愣了愣,“阮二叔是说,那笔生意还没有做完?”
“是呀,那家同我们这里做得可是长期买卖。”
卫明姝眉头紧锁,正了正神色,“长期买卖?”
这玉囊花的采买每家都有限制,她每年通过药铺采买玉囊花,一部分留给药铺,另一部分走她自己的私账,不是一笔小数目,却也不会影响整个阮家的玉囊花供应。
如此大笔生意如何能是长期买卖?
阮虔忽然想到什么,接着解释道:“夫人可能不知道,江南一带的商贾之间关系复杂,许多商贾结成大小帮派,一同采买,我这里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给你那么多。”
闻言,卫明姝话音顿了顿,眼睫垂下,淡然一笑,“阮二叔也不必为难,明姝不知道江南这边的规矩,给阮二叔添麻烦了。”
阮虔点头,接着提议道:“我那小侄再过两日应当也要到临安了,明姝不妨问问他那里可否供应?”
兰芝也没想到自家小姐会被阮家拒了去,随卫明姝下楼后,又往楼上望了望,“也不知道是什么大生意,竟是连小姐的生意都不接。”
“这生意上也讲究个先来后到。”卫明姝沉思许久,才又向兰芝吩咐道:“你回去之后让追影想办法问问,江南一带是否有阮家二叔所说的一起做药材买卖的商队。”
见卫明姝心事重重,兰芝也能猜得一二,“小姐可是觉得阮二叔的话有什么不对?”
“没怎么,就是问问而已,也许是我多想了。”
卫明姝仰头,长舒一口气。
她从前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
也不知道为何,她也爱管起别人家的闲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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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士最擅长的便是打探各种小道消息,追影按照卫明姝的嘱咐,在外头问寻了一整天,便向卫明姝复命,“我向临安的漕帮打听过了,这江南确实如阮家所说,商队拉帮结派,甚是复杂。”
卫明姝正在屋内复查账本,抬袖放下手中的笔,“那可有专门做药材买卖的商帮?”
追影坐在她身旁,摇了摇头,“这倒确实没打听到。”
似是早有预料,卫明姝手指点了点桌子,若有所思,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房内一片寂静,乍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弟妹可在屋里?”
追影放下支着下巴的手,转头看了眼卫明姝,站起身退在一旁。
“嫂嫂请进。”
说罢,兰芝上前打开门,姚珮华带着春桃走进来,眼睛一扫桌面,温和笑着,“弟妹还在看账本吗?”
卫明姝瞥了一眼桌上未干的毛笔,“正巧呢,这账本刚看完,嫂嫂就来了。”
示意兰芝将桌上放着的账本递给姚珮华。
姚珮华接过账本,面色严肃,认认真真过目,边翻边问道:“听说弟妹前几日出去,遇上了岑家二公子?”
卫明姝微微皱眉,她再怎么不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亲戚计较,被三番五次监视打探,也失了些耐心,“嫂嫂是何意?”
姚珮华没看她,继续一页页翻着,“没什么,只是提醒弟妹,弟妹毕竟是有妇之夫,该本分些,别总往外跑。”
“那倒是奇怪了。”却是追影忍不住接道:“咱们大黎何时规定女子不能出去抛头露面了?”
姚珮华抿着唇,直直盯着追影,难掩眼中的不屑,“那又是哪朝哪国规定,奴仆可以和主子这么说话了?”
“追影。”卫明姝低声提醒,转头纠正道:“嫂嫂有所不知,追影虽跟在我身边,却不是什么婢女。”
姚珮华挑了一嘴,早已不在乎她说什么,没再接话,翻完账本,坐在卫明姝对面,将账本放到桌上,手指指向圈画的一处痕迹,“弟妹这莫不是数错了吧?我前几日才找人去数过,这香料应该比你写的多几盒。”
卫明姝肯定道:“嫂嫂数的是没错。可这香料不易存放,应当时常打开检查才是。”
拿起账本,翻到夹着字条的一页,卫明姝指了指那行批注,“明姝也不知这香料是何时受潮的,只能自己估摸个大概时间,已经给嫂嫂从账上清掉了。”
姚珮华盯着那只雪白的腕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没说出话,许久之后抿唇一笑,“弟妹可能不知,这库存呀,我是一年一查,此时还没到该检查的时候呢。”
“那嫂嫂是何意?”
“弟妹也说,各家查账的方式不同,这账一直都是我查的,自是要和之前的一致?”
卫明姝眸子一抬,意味不明地问道:“那嫂嫂的意思,可是要我改回来。”
“正是。”
她低笑,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
姚珮华一时不知她是何意,只见坐在桌前的人将账本往她身边推了推,“弟妹愚钝,学不来嫂嫂记账的方式,若是嫂嫂觉得明姝做的是错的,大可拿回去自己查。”
见卫明姝一转态度,姚珮华顿时有些束手无策,勉强挤出个笑容,“这这怎么行。”
卫明姝知她心虚,莞尔一笑,一双眼眸似自带着水光,天生惹人怜爱,却又透着些精明,接着道:“那嫂嫂这账可是和三夫人学的?当真如此的话,若嫂嫂实在忙不开,需要明姝帮忙,明姝倒是可以去向三夫人讨问,倒是不劳嫂嫂费心思。”
“你”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姚珮华脖子涨红,说不出一个字。
卫明姝仍旧好脾气,语作无辜,“嫂嫂是觉得哪里不妥吗?实在不行,明姝去找三老太太讨教也不是不行。”
姚珮华登时起身,抓起桌上的账本,“这倒是不必了,弟妹也辛苦了几日了,剩下的我来就好。”
追影见那两人狼狈逃窜出门的模样,朝二人背后做了鬼脸。
春桃福了福身子,连忙追上去送姚珮华离开。
目送主仆二人走出了房门,卫明姝淡淡瞥了眼桌上仍堆着的一沓账本,“兰芝,去把春桃叫回来,把剩下的账本也给嫂嫂搬过去。”
待到桌上空了后,卫明姝抿了口茶,耳边还没清静半刻,门外又是一声大喊,“夫人,世子他派人来信了!”
作者有话说:
打工人emo时刻,想和女儿一样摸鱼,身不由己,大哭
明日早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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