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秦王府大门口,许汉被砍掉一只手后用担架垫着横放在门前石阶下,他的断手处还不断汩汩冒着暗红的血液,然他却顾不得自己的伤口,只张牙舞爪地想要爬起身,嘴里不停地叫唤着:“钱总管,救我,救救我啊。”
门房的小厮听见动静,从小门出来一看,门口好大一滩血,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在门前石阶上,“杀人了,杀人了。”
秦王府所在的鹿鸣街,全都是达官贵人,不一会儿,许汉的事情便传遍了整条街。
隔天,消息传回晋王府。
陆湛垂钓于碧波亭中,听闻朱总管说起此事,只略微点了点头,淡声问:“老二的反应如何?”
朱总管道:“秦王还能怎么反应,自然是打死不承认呗,那钱总管非但不承认认识许汉,还叫人将许汉要抬去太掖池喂鱼,也是许铭来得及时,否则只能给她老子收尸了。”
陆湛偏头,“许铭不是同许汉断绝父子关系了?”
朱总管叹息一声,“说是这样说,可毕竟是亲生父亲,也不能全然不管的,摊上这样的一个爹,也只能认下了。”
陆湛稍点了点头,又问:“那李副将后来可有从许家父子口中查出老二暗害太子的证据?”
朱总管躬了躬身,“老奴正要说这事呢,李将军说了,过几日他会当面向爷你禀报。”
朱总管走后,陆湛沿着湖边走了一阵,而后上了一只小船,他没有叫人跟上,只自己划着船桨去到了湖泊深处。
此时已是初冬,可这碧波湖却有一片碧荷,这却是有赖于直接从寿山上引入的温泉水,才有了如今的姹紫嫣红。
此时,正值清晨,空气中带着薄凉的水雾,陆湛将船划到耦花深处,手肘撑在船沿上,狭长上扬的凤眸微敛,静静地靠在船头闭目养神。
然才歇息不过一会儿,没想到竟有谁如此大胆,竟在这个时候弹起了琵琶,陆湛掀起眼皮子稍稍一瞥,却不见岸边有何人在弹奏,反倒是方才那碧波亭内,如今有一个蒙着轻纱的女子,正□□着玉足,随着琵琶声声翩跹起舞。
她的腰肢纤韧似柳叶扭动出雅致的弧度,轻纱水袖抛开又收紧在空中划出一道华美的力道,雪白的罗裙下摆旋转出好看的弧度,朝阳的在她身上渡上一层柔光,宛若规宫嫦娥仙子起舞,又恰似一朵被春风吹拂的海棠花,柔媚而又不失纯洁。
便是时常出入各种场合,没少观赏各位大家表演的陆湛,也不得不赞叹一句此女的舞姿除了赏心悦目,还自带一股子艳而不妖,纯中带媚的气韵。
若是旁的男子,只怕会立刻上岸,一窥其面纱下的风华,然陆湛何曾是重色之人,当即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小陈子,去查明何人在岸边起舞。”
小陈子一直侍候在岸边,也早就注意到了琵琶声,及在碧波亭内跳舞的女子。
他是知道自己主子的,最是讨厌女子邀宠的行为,可偏生这西芫的舞姬们总是不长记性,总以为能在自家王爷面前一展舞姿,便会得到青睐,可哪里想到自家王爷是个冷心绝情的,从来不会多看这些身份低微的女子一眼,有的只是厌恶罢了。
小成子其实也看不上这些舞姬的行为,他认为做人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不应该有非分之想,自家王爷乃是如此金尊玉贵,怎么是这些女子可以肖想的呢?
他更知道,今日不管是谁,被他逮着了,只怕都没有好果子吃,上一回在湖边跳舞假装偶遇王爷的舞姬,如今已不知在那个青楼接客了,这个也只怕是难逃一劫。
可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林芫。
等小成子走近时,林芫自然也停了舞步,她自然也看到了小成子,张口就要叫小成子哥,却被小成子用食指比在唇上,示意她禁声。
而后,小成子又勾了勾手,叫林芫去到他所在的假山背后。林芫弯腰拾起绣花鞋,并未穿上,就去到了小成子跟前。
小成子压低眉头,原是怒气冲冲,却只能压低了声音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芫乜了一眼湖中成片的荷花,“我.......”
他不想瞒着小成子,这事不管成与不成,她是瞒不过他的,却又不知道如何告诉小成子她要做什么,于是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成子能在晋王府混成一个管事,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摇了摇头,“你啊你,你知不知道,你惹上大麻烦了。”
若是今日他将她供出去,只怕她的下场不会比她那两个姐妹的下场
然而,小成子终究没有将林芫出卖,他只是恨铁不成钢地道:“趁我改变主意前,你快点走吧,等王爷发现是你在这里跳舞蓄意勾引他,可就什么都晚了。”
林芫虽然不明白小成子为何将这件事情说得这般严重,但瞧见小成子眉头紧皱的模样,便也不敢耽搁,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上,就逃离了现场。
等林芫去的远了,小成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缓缓回到岸边,躬身一礼,答复道:“回爷的话,方才奴才才刚过去,就瞧见那姑娘跑了,因她跑的快,奴才也没瞧清楚到底是哪个姑娘。”
陆湛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又问:“那弹琵琶的又是谁?别告诉我,你也没有看清楚?”
琵琶声还未停止,听方位应当是从西苑最靠近大门的个小院里传来的,那里是另一个舞姬锦沛居住的院子,恰锦沛又的确擅长琵琶,于是小成子不假思索地道:“是锦沛。”
当天夜里,锦沛就被人牙子带出了西苑。
西苑都在传,是因为他在晨间弹奏淫词艳曲企图勾引晋王,所以被晋王一怒之下给卖去了牙行,而像这样标致的舞姬,到了牙行那样的地方,能有什么下场,林芫不用想也都知道。
能卖给人做妾都算是好的,多半是卖给青楼,因为青楼往往更舍得下血本。
林芫知道晋王冷漠,但是她没想到晋王竟然冷漠到了这个地步,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
林芫问张嬷嬷:“嬷嬷,你来晋王府多久了?”
庄嬷嬷道:“王爷五年前出宫建府,老身就来了,姑娘怎么这么问?”
“五年啊,那嬷嬷一定知道一些晋王的喜好了?”
庄嬷嬷一听这话,便知道林芫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当即神色一凌,劝诫道:“林姑娘,老身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们王爷和一般的男子可不一样,不会吃你那一套。你知道你如今这个小院,从前住的是谁吗?又是为何离开王府的?”
林芫问:“是谁?”
庄嬷嬷道:“从前,老身侍候的姑娘叫做花凤,是京城有名的花魁,是王爷的同僚花大价钱买来送给王爷的。王爷没有收用,顺手就扔来了西苑。这个花凤比起姑娘你的颜色那也是不差多少的,她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天姿国色,只要小小施展媚术,便能叫王爷对其倾心。结果,她不过为了偶遇王爷,在湖对面练武场附近的梅花林多待了一阵子,就被王爷指去了京郊梅花山庄,王爷当时的原话是:“这么喜欢梅花,不如就去当个花农,一辈子和梅花为伴。””
分明是个悲伤的故事,林芫却给听笑了,她咳嗽几声,这才压住了笑意,“这么说来,我们王爷是个不近女色的?或者说,我们王爷是不是厌恶女子啊?否则怎么连花魁都不能引诱他半分?”
庄嬷嬷想了想,又道:“也不能这样说,我们王爷非但不厌恶女子,相反还十分器重女子,我们王爷将他的全幅身家皆交给表姑娘伊小姐打理,伊小姐很会做生意,帮王爷把生意都坐到了西夏和北戎。便是在王府,王爷也十分器重容凌姑娘。”
“这样啊?伊小姐便罢,是王爷的表亲。那容凌姑娘,嬷嬷可知她是为何能得到王爷的器重?”林芫既然打算攀附晋王,从而倚靠他去救世珍和昭昭,自然想多知道一些王爷的喜恶。
庄嬷嬷为了叫林芫死心,倒也没有瞒着林芫,只道:“那容凌姑娘,是从小在冷宫陪伴晋王一路过来的,这份情义,旁人比不来。”
意思是,你就别再肖想晋王了。
哪知林芫却倏然心灵福至,暗暗有了一个宏伟的目标:既往容凌可以感动冷漠的晋王,她林芫又为何不可以呢?
只是,还不及林芫用行动去感动晋王,就被小成子告知要撵她出府。
“林姑娘,我没想到,你来晋王府,存的是这样的心思。我原不过是看你可怜,咱们又是同一个镇的老乡,这才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但是我没想到你所图的竟然是王爷。既然如此,那这王府便留你不得。”小成子扔给林芫一个粗布包袱,“这里面有十两银子,几身衣裳,一些干粮,还有一张今天夜里去扬州的船票,你今日就离开王府,我这里留你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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