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徐孙丽在枉死城里漫无目的的游荡。
这里有高山、有平原、有河流、有丛林, 除了一切都是黑黢黢的,毫无生机的模样, 看地形, 与人间也差不多了。
枉死城大到没有边际似的,徐孙丽走了很久很久,也没有见到房屋、城墙之物。仿佛枉死城只是名字叫做枉死城, 其实本身与城并不相关。
徐孙丽不知道。幽冥世界对人间而言,太神秘了, 阴间更是六道轮回之所, 鬼神办公所在, 真实面貌更不为世人所知。
游荡着, 游荡着,徐孙丽看到了一条河。
这条河好宽啊,她站在河的这边, 远远望不见河的彼岸。
这条河好黑啊,黑黢黢的不像是水的颜色,像岸上的土地,像无光的天空。
这条河也十分安静,明明波涛起伏, 汹涌的向前流动着, 竟丝毫听不见水波流动的声音。
徐孙丽站在岸边往河中望,阴间的黑暗不影响鬼的视觉,她看到波涛动荡的水面, 她看到阴气浓成的雾飘在河的上空, 河水黑漆漆的, 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沿着河边往河流的上游走,嗯…或许该用“飘”这个字来形容, 阴魂轻而似无物,她而今无需迈步,鬼都是飘着行走的。
人死而生魂变为鬼,灵魂、觉魂与七魄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鬼会渐渐忘记生前的所有事情,总有那么些修行者不会愿意,于是各施手段,逆天而行,这样的,得是修为不浅的修行者了,才有凝聚三魂七魄不散的能力。
徐孙丽已经忘记了生前的很多事情,鬼嘛,在阴间待久了慢慢的会连名字都忘记,最后只会记得枉死的不甘与怨恨,却又离不开这枉死城,于是日日悲泣哭嚎,为这枉死城又添一道鬼哭声。
趁着还记得自己是谁的时候,徐孙丽到处晃悠,她想找到一个出去的办法,不想被关在这枉死城里,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来的阴间赦罪,放枉死的鬼去投胎。
她这般漫无目的的逛啊逛,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未知的,就像这条河,徐孙丽从未听说过阴间枉死城里有这样一条河。也有可能听说过,但是她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
或许,距离她忘记生前一切,变成只知道怨恨与悲号的鬼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我叫徐孙丽,我要逃出这里。我叫徐孙丽,我要从这里逃出去……”她喃喃自语,努力把这两句话镌刻在心底,沿着河岸的蜿蜒与起伏,一路飘着向上游去。
她能成功吗?
谁知道呢。
暴雨三天两夜给这座城市带来的影响,正在慢慢被勤劳努力的人减少、消弭。
小区里被泥巴水泡了三天的绿化带,经受了几天的阳光后,也渐渐缓过来了,只剩下一些凝固在枝干上、叶子上的黄泥。
被困在家里几天几夜的人们恢复了日常的出行,最近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前几天那场莫名其妙、连续几天几夜的大暴雨。
在市民间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就是:潭拓寺里有蛇蛟化龙,这是化龙的蛇蛟引来的天劫。
当然了,这是年纪大了的爷爷奶奶、大妈大婶之间私底下流传的说法,一般青年人,大家都不信这个。网络上大部分人在感慨:近年全球变暖,气候变化一年比一年奇奇怪怪,变化莫测,还都不是往好了变的。然后一群人在网上怀念小时候水清天蓝,空气清新,一群人在网上骂国民素质低下,不懂得保护环境,其他说工业发展污染环境是必然的、说拒绝尾气排放出行最好靠腿的、说想要回到几十年前过原始生活的……网上热热闹闹,而一些看着就不真实的小道消息,只能在受众小的偏僻论坛里找到生存的土壤。
总之,舆论引导的相当好,不能被民众知道的,藏在青天白日下绝对没人知道。
云雁随盲目摸索了两天,还在门外打转,实在搞不懂这一世的修炼方式。她还试过用前世的功法修炼,事实告诉她:不行。
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法则。
她这辈子,只能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则修炼,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生存。
就……头痛。
“必须找回记忆才行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雁随一想到这里,感到大脑更痛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同道那里得来的消息,她的记忆和一个魄很大可能是被鬼神弄走了,那么现在就很有可能是在阴间地府。问题来了,她这两天学会用手机,从网上查了有关于阴间地府的信息,知道阴阳相隔,人鬼殊途,活人是去不了地府的,那么,她该怎么把她承载记忆的魄从阴间找回来呢?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
云雁随在家里抱着脑袋头痛的时候,对门自闭了几天的邻居出门了。季蝉衣拖着大大的行李箱,现在门口犹犹豫豫的望着对门,踟蹰了半天,还是没能鼓足勇气去敲邻居的门告别。他默默把兜帽戴上,掩盖住大半张脸,提着行李箱低头下楼。
外面阳光热烈,绿化树在风中摇曳着枝叶,中午行人稀少,狗狗也不在这个点出门玩耍,顶着大太阳,季蝉衣安静的离开了这里。
季蝉衣离开的半天后,夕阳在天边给天空和云朵染上绚丽的胭脂色,美丽的色彩在天边铺陈开大半边天空,金中带红的霞光穿过云彩照耀城市,不紧不慢收拢光辉,渐渐落幕。
天快黑了。
一只毛团熟门熟路进入小区,爬上楼梯,在门前待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慢吞吞走进家里。
屋子里属于住客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不知道心头浮起的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心绪有些复杂,它,或者说他,在屋子里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心情,退出了屋子。
季蝉衣离开了,这个屋子大概也是退了,他回来了也不能继续住在这里。
他抬头望了望对面的门,跳下楼梯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送云雁随回来的道协志愿者又上门了,这次她还带了个人来。
志愿者是位年青姑娘,介绍道:“这位是您的同门师姐,在白云观休养了一个星期,身体恢复后想过来找你,白云观联系我们,于是上级安排我送她过来。”
徐小媛看起来很憔悴,看到云雁随,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不需要出言询问了,云雁随看向她时陌生的目光,就足以让她确认志愿者告诉她的是真的,唐小云她失忆了。
志愿者一走,徐小媛嚎啕大哭,抱着云雁随说:“怎么办?师姐失踪了,师姐失踪了,我找不到她……你又变成这个样子……我们要怎么办……”她哭的极凄惨,眼jsg泪汹涌,十分伤心,紧紧抱着云雁随,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
“我们怎么办!……”
云雁随不适应与人这么亲近,试图推开她,安慰她:“你别哭了……有什么事,慢慢说。我是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了,你可以告诉我啊。”她灵机一动,想到,她不记得怎么修炼了,可是这姑娘和她是同门,看这亲近的样子,没准儿还是同一个师父的师姐妹!她可以问这姑娘啊!
正好借口都不用找,她失忆,就是现成的正当的借口。
于是云雁随生生又多出几分耐心,温声哄她。
徐小媛靠在她怀里哭,她是真的太伤心了,大家说她师姐只是失踪,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可是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找到,她知道他们私底下在说那些暴雨中失踪的人肯定凶多吉少,徐小媛不愿意相信,可是到现在,她也不能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师姐……生死未卜,师妹又少了魄失忆,她们中只有她还好好的了,她必须得担起作为师姐的责任来,好好照顾师妹唐小云。
可是……可是……
“呜呜呜……师姐……”徐小媛哭的几乎是肝肠寸断,她从小在师父和师姐身边长大,最尊敬的是师父,最亲的是师姐,可是现在师姐离她而去了,徐小媛怎么能够接受?她怎么能够接受呢!
即使哭到嗓音沙哑,几近昏厥,也不能宣泄掉她心里的痛苦悲伤。
不知道是意识中的本能反应,还是被徐小媛的痛苦所感染,云雁随竟也生出几分难过。
她拍拍徐小媛的肩膀,轻生哄道:“别哭了。师姐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么难过的。”
这样的话语对悲痛中的人来说轻飘飘的,她怎么会听。徐小媛哭着摇头。她其实年纪比唐小云还小一些,生活中惯常依赖师父和师姐,唐小云拜入师父门下后,虽然说是师妹,其实两人谁也不会依靠谁,不需要对方的照顾。
这是头一次,徐小媛无法支撑,哭倒在她怀里。
孤单与相依为命。
徐小媛体会到这般感觉。
“怎么办?……怎么办啊?……师姐找不到了!”她哭着说,紧紧抓着云雁随的衣服不放开。
云雁随轻轻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提醒自己:冷静,耐心,这是师妹,自己人,冷静,耐心。
……嗯,云雁随本人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来着,换成别人趴她怀里哭早一掌拍过去了,但是,这是这辈子的师妹,自己人,不能打,忍忍吧。
“嗯……没事,你别着急,哭完了跟我说一说怎么回事,咱们想想办法找人。”
徐小媛摇头,泪流满面,“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师姐……”
云雁随有点忍不住了,“什么叫找不到?你到处都找了么?嗯……总不会是人已经没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小媛绝望的嚎啕大哭。
第52章 第 52 章
五十一
从北京出发的火车轰隆隆一路向南。
火车上, 云雁随闭目养神,徐小媛在她上铺, 面朝里侧身躺着入睡。
这趟出行是徐小媛主张, 师父在深山宫观中闭关,远离俗世,手机、信件皆联系不上, 要亲自进山一趟。
云雁随前两天开始就不太舒服,总觉得疲累, 想想是她顺利修炼后, 突然感到的精气仿佛被什么抽走一样, 陷入疲惫中。她自查好几次, 找不到原因,不得不猜测是不是她修炼的方式有问题。但是徐小媛与她用同样的修炼方法,从未像她这样过。
云雁随思来想去, 干脆断了修炼,可是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甚至她感到精气流失更甚,每日保持修炼反而好受些。
修炼途中,但凡行差踏错, 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云雁随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心头忐忑不安,因未知而产生的危机感在心头萦绕不去。
火车摇摇晃晃向前行驶,云雁随本就疲累, 被这晃动带的昏昏欲睡, 但是在外的警惕心又挣扎着, 让她不能真的睡过去。
火车穿越宽阔的平原,迎来前方起伏的山丘。
日落西山, 暮色将至,最后一线天光收拢落入群山薄暮后,远离人烟的山丘中有阴兵过境,幽幽铃声飘飘忽忽穿过入夜时的暮光,将半梦半醒的云雁随惊醒。
[叮铃铃~……]
铃声并不响亮,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她耳中时,已经是铃声缥缈的余音。
她下意识屏息。这是什么声音?似曾相识。
然而这份似曾相识之感绝不是云雁随记忆的印象,她想应该是这辈子记忆终于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并且印象深刻。到如今即使失去记忆,也让她隐隐约约感到耳熟。
是……好的还是坏的呢?
火车在夜晚从两座山丘之间穿过,进入一条黑暗的隧道。阴差的铃声越来越远,火车轰隆过隧道的声音逐渐填满耳际。
月光下长长的火车消失在隧道里,与此相隔三座山头,六七十里地的地方,山头耸立,杳无人烟,一队长长的阴兵押送队伍在薄雾中穿过,若隐若现。
一双兽类的眼睛藏在阴兵押送队伍下方的丛林中,闪着幽微的暗光,同样若隐若现。
长长的一队被锁着的鬼魂队伍中,一只狐狸垂头丧气的拖着锁链跟着队伍走,说来也怪,这一队被押送的鬼魂中,竟是动物鬼魂占了大多数——都是些修为浅薄的动物仙。
话说,京都事件平息后,或主动或被动参与那件事情的动物仙家们,除了运气不好当晚死在人族修行者手中的,纷纷四散而逃。
主谋们被道士和尚巫师千里追杀,通缉令下发到管理处登记在册的每一个修行者手中,若干小妖东躲西藏,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好不容易逃出北地,逃出人类活动的地区,一头扎进人烟罕至的山里,预备躲上个几十年百来年再出去。反正动物仙家在哪里都可修行,有了一定修为后,个个能活的比凡人长。
然后万万没想到,躲过了人类修行者,没躲过鬼神的勾魂索。
许多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动物仙家们就这么迷迷糊糊被鬼神勾了魂,索了命。
嚎哭换来毒打,哀求换来毒打,陈情……嗯,还是换来一顿毒打。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了的动物仙家们满腹委屈愤懑,被打怕了,才变成现在这副安静的样子。
胡五仰头看了看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心里在想被蠢狗带走的常二十三,他特意为他们争取了时间,那蠢狗应该能带着常二十三逃出去吧。
胡五身为胡仙,论智慧,胡门在五大门中属于首屈一指的,他被鬼差追捕时就发觉不对劲,按理来说身为修行有所成的仙家,这是已经踏上修行之路了,作为修行者,生死劫难皆看修行,对自己什么时候历劫,什么时候会死,修行者是有自我感应的。胡五没感应到自己的死劫将至,还活着呢,就被鬼差勾了魂,这死亡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后来看到好几位鬼差带着不同的动物仙家的鬼魂集合,他才慢慢有些明悟:这些动物仙家,都是从京都逃出来的。
为什么呢?
胡五不明白。
领头的柳门前辈已经死了,其他几位道行深厚的五大门前辈也死掉了,人间的修行者都没有声势浩大的来抓他们这些小喽啰,他们这些能力不强的仙家,为什么还会引来阴间的追捕?
一声尖利的长嚎打破平静的夜色,阴兵押送队伍突然混乱起来,胡五从思考中回神,看到从漆黑森林中窜出来一道影子一口吞掉了引路的鬼差,队伍中段、队伍后段皆突然被袭击,不甘被鬼差索命的仙家鬼魂们趁机摆脱身上的锁链,有些一脱身立刻奔逃,有些扔掉锁链扭头加入袭击阴兵的队伍,把一肚子怨气愤懑尽数撒到阴兵头上。
胡五趁着不远处阴兵被吃掉,挣脱手上锁链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中。他逃跑了。
身后的混乱越牵越广,阴兵也不全是无能之辈,反应过来后已经给附近的同僚发了求援信,此时幸存的阴兵聚成团应对袭击。
胡五以最快的速度向来时的方向奔逃,风的速度是很快的,他此刻就是一阵阴风,鬼魂裹着浓浓阴气,风一般向夜色远方卷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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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魂魄离开身体时间不长,身体还没有坏掉。
魂魄归窍的仙家们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躲在同一个地方,此时刚刚醒来的一只黄毛狐狸不解的问:“鬼差为什么要抓捕我们?我们既jsg没干伤天害理的事,也没犯下什么能引阎王动怒的滔天大罪,怎么阴间要摆出这么大要我们命的架势?”
一只同样刚醒来的红狐狸愤怒的捶地叫道:“还不是因为祖宗们要我们干的那件事!”
“啊?”周围的狐狸们傻眼,“可是,我们啥也没干啊,就充当了一个军前斥候一样的,只干了些监视道士和尚,来回传递信息的杂活,又没杀人,又没放火的,我们这也算犯罪吗?”
红狐狸恨恨的“呸”了一声,“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你以为祖宗们为什么突然发了疯似的,跟着柳家老前辈搅合那么大的事?是吃饱了撑的闲的?还是嫌命不够长?都不是!我告诉你们,都不是!”红狐狸激动的愤愤大声道:“是他们不得不这么干!”
“怎么回事?”
“什么叫不得不这么干?”
“你知道什么?快说出来!”
狐狸们七嘴八舌围着红狐狸叫唤,红狐狸愤怒过后,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偷听到的。我偷听二大爷跟大姑娘说话,二大爷抱怨京都城隍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指使五大门在京都城里作乱,大姑娘说怕是哪根筋不对了,要这么白白折腾城里的人一遭,二大爷说,近些年城隍庙里香火冷落,城隍爷怕是心里不忿了,想要给城里的人找找茬,让他们遭了灾,城隍爷再显灵,把往日的香火再捡起来……呜呜呜,祖宗们都不想的,是京城隍逼着大家这么干。呜呜呜……”
狐狸们听了,面面相觑,很不敢置信。
“为什么啊?咱们老祖宗未必怕京城隍啊!”
“咱们五大门虽然比从前没落了一些,但是被京城隍一逼就不得不跟着他干坏事……这不至于吧。”
“为这事柳门死了两位老祖宗呢。”
“咱们老祖宗也没了一个……”
“要真是被京城隍逼的,他什么身份,能命令得动咱们老祖宗?”
“或许不止京城隍一个参与其中,一地城隍哪能驱动地府阴差到处抓捕我们呢?”
一时间,狐狸仙家们皆惶惶然。
红狐狸一把抹干眼泪,对同伴们说道:“这里不能待了,阴差肯定还会继续来抓我们,我们要赶快逃到他们抓不了我们的地方。”
“对!我们回狐狸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山里,去找太公太奶。”
这群狐狸不是一个地方的,商量过后,他们分成两群,前往各自出身的地方。
也不知道有几个,能成功到达目的地。
另一边,胡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看到自己身体的第一眼被吓了一大跳——一只猞猁按住他的身体,张开的嘴距离他柔软的肚子很近,他仿佛能感受到猞猁的獠牙靠近肚皮带来的寒意。他要是再晚来一秒钟,他的身体就成了猞猁嘴中的肉了!
艹!太吓狐狸了!
赶快回到身体,翻身把猞猁打跑,胡五惊魂未定的吁了口气,舔舔刚才差点被猞猁咬破的肚皮,等心跳声安稳下来了,他抬头观察一番周围,夜晚的丛林中一点儿都不明亮,狐狸的眼睛在黑暗中反而像两盏发光的灯。分辨了方向,胡五在林中敏捷的行动,两只眼睛像两盏跳跃的灯火,在黑暗中晃晃忽忽,快速远去。
阴风从远方呼啸而来,混乱的押送队伍中,领头袭击的仙家似有所感,抬头尖啸一声,袭击者们带着抢来的鬼魂,一声不吭扭头就跑,眨眼间散了个干净。
一对黑白无常在阴风中降临,看了东倒西歪的阴兵队伍一眼,问:“都跑了?”
一个帽子歪了,耳朵不见了一只的白无常从鬼差堆里爬出来,讪讪道:“嗯,都跑了。”
第53章 第 53 章
满地阴气弥漫, 浓雾遮蔽月光,山林在黑暗中静的失常, 鸟叫虫鸣声个个都消失了。
后来的白无常随意的瞟了满地残兵一眼, 说:“妖精魂魄跑了就跑了呗,重新勾回来就是了。”
帽子歪了的白无常瞄他一眼,说:“里面还有六个道士和尚的觉魂……也丢了。”
后来的黑白无常脸色霎时一变。
黑无常眉毛一竖厉声道:“道士和尚的觉魂绝不能丢!还不快去找!”
狼狈的阴兵鬼差纷纷捡起自己的断胳膊断腿安上, 执着哭丧棒勾魂锁四散搜寻跑掉的人魂。
帽子歪了的白无常在脑袋一侧揉啊揉、揉啊揉,被妖精咬掉的耳朵慢慢的重新长了出来。耳朵长好了, 白无常扶正歪了的帽子, 瞅了两眼一边没动弹的同僚, “二位也帮忙找找呗。”
后来的白无常说:“你以为我们很闲?”
帽子扶正了的白无常嘀咕道:“你们不闲能有时间来我这儿?”
“行了!”黑无常冷面喝止道, 目光没有在现场找到另一个黑无常,问:“你搭档呢?”
“唉,他运气不好, 被个猫鬼吞掉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留个囫囵身。”说到这个,白无常唉声叹气。
这个白无常所说的猫鬼,不是指猫的鬼魂,而是修炼的猫仙, 民间有叫‘猫仙’的, 也有叫‘猫鬼神’的,跟五大门一样属于修炼有所成的精怪,虽然没能位列五大门之一, 但是在杂门中, 也算是不弱的一支。
只是猫仙向来性独, 成了精怪也不爱跟同类混一块,更不爱在人前出现, 所以没多大的名声。
扶正了帽子的白无常看着后来的两位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动手帮他了,捡起招魂幡随便朝个方向飘去找魂。
原地留下的黑白无常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气。
白无常头痛的说道:“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黑无常忧虑重重,沉声道:“这事迟早会兜不住的。”
他们语焉不详,说了两句就不再说,忧心忡忡呆立在阴气凝结的雾中。
远处找到跑掉的人类觉魂的鬼差阴兵接二连三回来,重新组成一支押送的队伍,在幽冥世界蔓延来寒意深重的阴气中,从人间过境,走阴路回往阴间。
云雁随跟着徐小媛,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转乘长途汽车,又转乘破旧小巴士,然后爬山,在山里迷了五天五夜的路,终于找到徐小媛十四岁那年来过一次的上清派山门。
陈旧的宫观无声矗立在青山碧水间,它所在的崖叫碧云崖,横山跨水,雄伟壮阔,是唯有天地可造就的奇观,一条瀑布从崖上倾泻而下,像那诗中赞颂的三千尺的白练,飞溅的水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七彩的虹桥从瀑布中延伸出来,仿佛要连接到那玉带似的碧水中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切如此壮丽,引人入胜。
但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这里的两个人,完全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她们站在一座山峰上,隔着山峰下方如同一条曲折蜿蜒的碧绿玉带一般的滔滔大河,隔着几座奇峻的低矮险峰,与碧云崖上的宫观遥遥相望。
云雁随坐在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上,啥也不想说,这几天迷路迷的她已经没脾气了。
山里空气湿润清新,远处山头飞过叫声清脆好听的不知名鸟儿,鸟的叫声回荡在山间,风从一座一座青山中穿过,拂去阳光的燥热带来凉爽。
眺望远景,云雁随心情还有点悠哉,这里的景色确实美丽,比人挤人的城市更得她心意,她喜欢这里灵秀的山川河流。
或许,这种心情就是那什么……破罐子破摔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五天里来来回回的迷路,走到哪儿都是错路、绝路,反反复复的回头重新披荆斩棘开新的道路,这次是最接近正确的一条道路了,你瞧,上清宫就在对面呢。
看着对面的悬崖宫观,不知道为什么,云雁随一下子有点想笑。
这要是她前世,这样的绝壁、悬崖,这样的距离,踩着剑眨眼的功夫就飞过去了,现在么,看着只有一河之隔,其实,天晓得要绕多少路才能到达啊!
说是修行者,她们现在远还没到脱胎换骨的地步,其实还是肉.体凡胎,单靠双腿行走,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这其中有多艰辛,云雁随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她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做凡人好难!
光是走路就能让人走到绝望。
更别提一路上猛兽毒蛇各种有毒没毒的虫子,换成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的凡人,早就横死在路上了吧。
云雁随感叹:凡人真的太难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山jsg风吹过带来一阵凉爽,云雁随坐在树荫下不想动,侧头看了看徐小媛,如果她的修为有前世筑基境界那样,或者她有一个靠谱的同伴,云雁随很想入定修炼一番。这几天下来,她太累了。
但是,这两种她现在一样都没有,可不敢入定。
身体疲惫,休息一段时间后,四肢百骸连带精神上都感到懒洋洋,很想倒头睡一觉。
因为这几天太累,那未知的抽取她精力的东西都减少了对她精力的汲取,可以想见,她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徐小媛同样很累,她看着与她们隔江相望的上清宫,不但累,还感到绝望,这要绕一圈走过去,还不得又要走上一两天?这还得是在不迷路的情况下。
徐小媛少年时跟师父和大师姐来过一次山门,路途遥远,险峻曲折,那时候她走不动了师父和大师姐会背她一程,没有感到这么累过。
那时候,遇到什么事都有师父和师姐。
想到师姐,徐小媛鼻子泛酸,悲意又袭上心头。
为了师姐。
为了师姐!
她不能在这里停下,她要继续上路,找到师父,师姐生死未卜……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师姐真的……不能让师姐的尸骨流落在外。
她咬牙爬起来,说:“走。”
云雁随真的不想动了,她的精神抵抗着涌上来的昏昏欲睡,眯着眼睛眺望远方阳光下的宫观,说:“两边距离大约三五里,你大声喊几声,看看声音能不能传到宫观里去。”
徐小媛说:“传的过去师父也听不到。师父在静室中闭关,我们到门前扣关师父才听得到。”
这一点,倒是跟她前世相仿。云雁随叹气,摇摇晃晃爬起来。
她们沿着原路下山,山间陡峭不好走,这一路走得很慢。
太阳渐渐西沉,山里逐渐被暮色笼罩了。
山林中传来猿猴的啸声,与归巢倦鸟的叽喳啁啾声交汇,这或许算是深山里一天中最热闹的时间了。
远在北方的繁华京城,一只脏兮兮的黑狗躲躲藏藏一路跑到目的地。
“汪呜~汪呜~”
黑狗敲了几下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门后的动静,没一会儿黑狗就知道屋子里没人。
从它脖子毛里探出一条细细的小黑蛇,贴地从门下的缝隙里爬进去,没过一会儿,门锁“咔哒”一声,房门在黑狗面前打开,它屁颠屁颠的进去,狗爪顶着门关上,回到熟悉的地方,狗子才放松下来,紧接着风一样的跑到存放狗粮的角落里用嘴巴撕咬开袋子,埋头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嗷嗷呜~狗子这些天在外面可是委屈坏了!
常二十三爬到香炉里,盘成一盘蚊香卷,香灰可以帮助它收敛气息,躲避阴差的追捕。
黑旋风填饱肚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些天在外面狗子都没能好好休息,一路靠着四条腿跑了不知道有几千里路,现在终于回到家里,狗子吃饱喝足想睡觉。
然而伸了个懒腰拉扯到结块的毛毛,身上的皮被扯痛了好几处。
黑旋风龇牙咧嘴的停下来,扭头瞅瞅身上这埋汰样儿,做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思考了一会儿后,黑旋风转身跑到玄关,人立而起用前爪按压门把手打开了门,出了门又把门关上,黑旋风下楼,熟门熟路的跑向某个经常光顾的地方。
流浪动物爱心之家里,好久不见的志愿者小姐姐听到玻璃门被敲击的声音,抬头一看,门外有只可怜兮兮的狗狗趴在玻璃上,身上脏兮兮的,这是又一只被主人抛弃而不得不流浪的狗狗吧,顿时心中大感怜惜:啊,这是被热到受不了了吧。小姐姐起身去开门,“小可爱,快进来吹吹空调吧……噫?我咋觉得你有点眼熟呢?”
“汪呜汪呜!”
狗子从门缝里钻进来,十分有灵性的跑到爱心之家里给猫猫狗狗们洗澡的浴室,摇晃着尾巴扭头朝志愿者小姐姐啊呜啊呜叫。
小姐姐神情疑惑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诶——你是大黑啊!”
“天呐!大黑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的主人难道……!”小姐姐猜到某个可能,顿时气愤的骂道:“你的主人怎么这么可恶!大黑这么乖这么懂事的狗狗,竟然也舍得抛弃你!”
“什么?大黑被抛弃了?”
“噫?真的吗?大黑你来我们这里吧,我们这儿就缺你这么聪明的狗狗。”
黑旋风疑惑:这些人在说什么?它甩尾巴催促:“嗷呜嗷呜!”洗澡,狗要洗澡,洗干净,香喷喷。
狗现在这个样子,被主人看到了,会被主人嫌弃的。
第54章 第 54 章
六月份那场三天两夜的暴雨, 仿佛把北京一整年份额的雨都下完了。
从那场暴雨之后,天气放晴, 一直到年底都没有再下过雨。
进了七月份以后天气酷热, 离了空调冰饮简直要活不下去了。路上很多开着三轮车、小卡车、推着拖板车卖西瓜的人,炎炎烈日下,躲在路边树荫下也不能减少分毫太阳带来的酷热, 即便如此辛勤的卖瓜人也不能放弃在这种天气出来卖瓜,于是你便能看到他们被紫外线中伤而黝黑的皮肤, 汩汩流淌的汗水, 偶尔能见到在高温里中暑倒下的人。
月亮小区里, 蝉有气无力的鸣叫着, 这个点上学的还没放学,上班的还没下班,既不用上学又不用上班的人待在家里吹空调看电视, 外面看不到人行走,只见得明亮到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这光仿佛是一把火,烧得空气都扭曲了。入目所及之处的绿意都无精打采,疲劳地蔫卷着枝叶, 会让人担忧它们会不会在这个夏天被晒死。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从一处拐子的秘密据点爬出来,为什么要用爬呢?这是因为,她确实是趴在地上爬出来的, 她的双腿从膝盖以下鲜血淋漓, 小腿弯折, 她匍匐在地上,用双手的力量一点一点爬行, 或许是粗砺的地面磨破了她黑乎乎的手,每前行一步,手掌就在地上留下一道血印,她断了的双腿后面拖出两条长长的鲜血痕迹,按道理受了这样的伤,人是会痛的,但是她神情漠然,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一样。
这个孩子让人觉得怪异。
太阳底下烫的能煎肉,小女孩爬到太阳底下没多会儿,又扭头爬回来,躲在屋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望着闪亮到能亮瞎人眼的阳光。
你看她穿着陈旧的样式土气的上衣,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东一块西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脏污印在上面。她的头发凌乱的顶在头上,脸蛋脖子黑黑的像是乡下经常在太阳底下跑的小孩儿,你看她的眼睛,黑黝黝的,你在里面看不到属于人的感情。
这是个怪异的小女孩。
她身后的屋子里,老房子矮破小没有大大的窗户和明亮的玻璃,只有一扇四四方方装着泛绿色玻璃的小窗,木头的窗框已经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年的风雨,肉眼可见它的腐朽。
光从这扇小小的窗户里照进去,房子里不至于完全看不清的黑暗——你可以看到地上躺了一地的人,大人、小孩,你也可以看到地上流淌的血泊,从躺在地上的人身体下流出来,你能看到他们惊恐的没有闭上的眼睛,你看到就能明白,这屋子里一地死人。
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手机,屏幕朝下,在黑暗的角落里,从贴着地面的缝隙里泄露出微弱的一缕光,这光太微弱了,你不凑近它,你都发现不了。
外面太阳那么大,小女孩待在房子的荫蔽中,静静等待太阳落山。
等啊~等啊~
她等来了一片响亮的警笛,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包围了这里。
……
远在群山之中,碧云崖,上清宫。
这里是曾经的道门大派上清派的宫观。不论它曾经经历了多少繁华,它现在已经没落了,没有人维护修缮,宫观已经失去了鲜亮的颜色,裸.露历经风霜雨雪的沧桑。
徐小媛只来过一次,对上清宫内部囫囵有个大概印象,来到这里还得找闭关的静室在哪里。云雁随累到手脚发软,没跟她一起去找,她就坐在第一重宫殿前,坐在高大繁茂的百年桃树下,空气中遍布草木的清新之气,风吹拂的很舒服,她坐在树下昏昏欲睡,身体与精神的疲惫更催着她坠入梦中。
梦里有jsg她熟悉的幽深大海,星罗岛屿,她御剑飞行在无垠的大海上空,风平浪静的时候大海显得宽厚又温和,狂风暴雨时大海又比满天电闪雷鸣更暴躁。
梦里她御剑飞越妖域蛮荒森林,进入有更多资源,也更加危险的中域,她晋升金丹,渡过天劫,她秘境寻宝,得到一件上古修士的宝物,她被一群同样去寻宝的同阶修士追杀,她一人不敌十人,她在绝境中剑道更进一步,然后,最后一招同归于命的打法……不知道究竟拉了多少个人垫背,有一半没有?
拉一个不亏,拉两个赚了。要是有五个,那妥妥的赚翻了。
梦里她自在又惬意,遥想着隔世的过去,她仿佛真的回去了一样,梦境当真十分美好。
温柔的风吹拂而过,轻轻掀开树上的叶子,露出些微果实的颜色。
一缕淡淡的桃香随风飘过她的鼻尖,大梦不觉的人歪头靠在树下,不知道这缕桃香,有没有飘入她的梦中。
徐小媛跟着师父出来的时候,天边晚霞绚丽,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哭过,橙红与金红交织的霞光照耀在她脸上,如同镀上一层金色,使她的红眼眶不打眼了。
一身灰色道袍,洁净素丽的徐容慧走到树下沉睡的徒弟面前,伸出一只手在她额前眉心处停留片刻。
“确实,失了一魄。”
徐容慧本不该出关的,徐小媛不知道,但她自己清楚,这一出关,前功尽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既然选择了出关,徐容慧也不会想别的。小徒弟这里问题不大,她现在要去找到大徒弟。
徐容慧对徐小媛道:“你师妹这里,你守着,她不醒你不要叫她,等她自然醒过来。”
徐小媛点头,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嗯。我会的,师父。”
徐容慧最后交代一句,“饿了渴了井水可饮,蟠桃可食,也可开始练习辟谷。辟谷的方法我从前教过你们,可还记得?”
徐小媛点点头,“记得。”
“好。”徐容慧便转身出了宫观,以她如今的修为,无需像两个徒弟一般脚踏实地跋山涉水,她缩地成寸走到崖边,飘然而起,如神仙乘风飞天,顷刻间便跨越玉带河,将峻岭险峰抛诸身后,遥遥远去了。
徐小媛扶着门框,遥望师父消失的方向发呆。
云雁随感觉自己睡了非常饱足的一觉,懒洋洋的睁眼醒来,东边朝阳初升,浅金色的晨光温柔美丽,给刚醒来不久的山林披上一层纱衣,入目之处都是美景,到处都有勃勃生机。
“嗯?……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清醒过来,云雁随忍不住唾弃自己现在的警惕性,居然在没有防护的地方睡着了,真是不应该。
不过,睡一觉醒来确实很舒服,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此时她感到精力充沛,身体轻盈的像能随风飞起的鸟。
状态非常好。
“小云,你醒啦。”
徐小媛在不远处叫她,有些惊喜的跑过来,对她上下看了一会儿,说:“你饿不饿?你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你知道吗!”
“啊?”云雁随惊讶,“我睡了这么久?”
徐小媛肯定点头,“是啊。要不是师父说让你睡到自然醒,我肯定叫醒你了。”
云雁随精神一振,“师父出关啦?师父在哪?我得去拜见师父吧。”
徐小媛说:“你睡着的时候师父就下山去找师姐了。”提到师姐,徐小媛的情绪低落,她不知道师父会带回来什么结果……其实,过去这么久了,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但是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她总是不甘心,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呢……
云雁随看着她又开始陷入灰暗情绪中,转移话题道:“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徐小媛强打起精神道:“有的。师父说树上的蟠桃可以吃,后面药园里还有葛根,你要吃的话自己去挖吧。”心情不好,她都不想照顾师妹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己动手吧。
徐小媛转身走开,不知道又跑到哪个角落去伤心了。
这种事情,云雁随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随她自己去,看什么时候能想开。
云雁随真的有点饿了,抬头望了望高大的桃树,这棵树枝繁叶茂,从底下看不到上面到底有没有桃子,她打量会儿树干,找了个角度,手脚并用十分利索的攀着树干爬了上去。
树冠中阳光照射不进来,有些昏暗,重重枝叶堆叠掩映,她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找到一个桃子摘下来,清香扑鼻,入口更是让她惊讶,是灵气呀!
虽然含量极少,但是,这桃子蕴含了灵气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雁随又吃了一口,慢慢品味,桃肉里蕴含的灵气不多,换做她前世,这果子还远远评不上是灵果,但是在这个世界,却仿佛很少见。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蕴含灵气的果品。不知道她失去的那份记忆中,有没有这方面的经历。
可惜这桃子蕴含的灵气太少,当真与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一般。云雁随感到挺可惜的,这要是给她一树灵桃,哪怕是最低阶的一品灵桃呢,一天一颗,吃两仨月,就够让她跨越炼精化气这个基础阶段了。
啧啧,好可惜啊。
这个世界,怎么就没有各种天有助修行的材地宝呢!
第55章 第 55 章
云雁随还在梦中没有醒来的时候, 徐容慧阴神出窍,下了阴间, 避开阴间地府的重重鬼神, 潜入了枉死城。
枉死城处处可闻鬼哭,遍地皆见鬼嚎,徐容慧从数之不清坐地哭嚎的鬼魂中过, 跟随手中法术的牵引,直线前往这线牵引的另一端。
这里永远暝晦幽暗, 不见天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冥土上穿过的河流也永远不会发出声音, 你看它滔滔流水, 永不疲惫的奔流向前, 但你又会发现,它是安静的,安静到无声, 你绝无可能听到它发出流动的声音。
河边一个鬼魂沿着河向上游走,走啊走,一边走一边哭,她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是了, 她此时已经浑浑噩噩, 记不得自己是谁,记不得她从哪里来,记不得她要干什么了。只是浑噩的沿着河边走, 一边走一边哭。
哭什么呢?哭她的难过, 哭她的不甘。
枉死者满腔怨气, 支撑它们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然而这怨气永远也无法发泄完全,只能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徐容慧找到徐孙丽的时候,幽冥世界时间不可计,人间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
她看着这条看不到彼岸,没有声音的河,定定的看了半晌。无人懂此刻她眼中的情绪。
她自己仿佛也不太懂。
这条河……她似乎有些熟悉……但她不记得何时来过这里。
冥冥中似有所感,她不由自主走过去,走到河边,仿佛要走进河水里去,将要踏出那一步时她又停住了,低头看着黑色的、晦暗的、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澄澈的河水。
她看着流动的河水发起了呆。
潜意识中,她觉得她来过这里。
是什么时候来过呢?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什么要从这一世的本我中苏醒。
是什么在躁动?
我应该明白什么?
我应该找回什么?
……
……
道心……?
道心!
我的道心从不曾丢失过!
我的道心从未动摇过!
道心!
我的一切从道心中来啊!
“哈哈哈哈哈哈——”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河边,身着道袍的阴神如得至宝,狂喜的放声大笑。
她忽然纵身跃入河中,衣袍翻飞带起狂风,她卷着狂风沉入水中,无声无息,水面不见半朵浪花。她留下了一阵狂风,狂风搅乱了水上的雾,狂风吹飞了岸边的鬼,轻飘飘的鬼魂落入河中,同样消失的无声无息。
这条黑色的、晦暗的,又让人觉得澄澈的大河,河水依然不起波澜,她们一落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河水不知疲惫,幽暗无声,滔滔向前流去。
这条河是什么河?
是一条未知的河。
鬼神不知道它。
一般的鬼遇不到它。
幽冥世界有多宽广,鬼神不知道,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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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七月等到八月,上清宫一重殿前的桃树上面的蟠桃都被云雁随和徐小媛吃完了,她们依然没能等到师父回来。
山里好修行,云雁随耐得住寂寞,心境宽阔,勤修不怠一个月后,顺利从炼精化气境界进入到炼气化神的‘炼气’境界jsg。
境界提升以后,再看这个世界,只觉得耳目一新,世界更加清晰的展现在她的眼前,曾经远处的听在耳中模糊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进境速度超乎了云雁随的意料,让她感到意外。
云雁随在琢磨原因的时候,徐小媛走过来,她的眉头忧虑的皱着,说:“小云,我们下山吧。”
云雁随抬头,问:“不等师父啦?”
徐小媛紧皱着眉摇了摇头,没说话。她心里其实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离开一个月零八天了。
不论找没找到师姐,师父都该回来了。
可是师父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遇到什么事情被绊住了吗?
徐小媛想起那天看到师父乘风飞行,以师父那等修为,什么事情能够绊住她的脚呢?
徐小媛想起前段时间京城的混乱,她们离开的时候,表面上那场混乱已经平息了,实际上怎么样,她根本无从知道。
难道混乱一直到现在也没平息吗?
师父被卷进去了吗?
徐小媛心中不安。她不能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了,她想回北京看看。
“我们现在就走。”她说:“去收拾东西。”
云雁随:“这么着急?”
徐小媛按住跳动的胸口,说:“对,很着急。我、我总感觉要出事。”她这么喃喃着说道。
“好吧。”
云雁随没觉得一个月时间有多长,她也就不能理解徐小媛为什么焦躁不安,她也想不到徐小媛在想些什么。
在徐小媛看来,她失去了记忆,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理解,她这个样子是需要照顾的。
然后,听话就好了。毕竟不能指望一个失忆的,什么都不懂的她,还能像从前一样。
从前她们不需要谁照顾谁,不需要谁为谁做决定,从前她们算不上亲密无间,但也性格相合。
自从这个师妹失忆了,徐小媛就感受到肩头背负了压力。
如果她一辈子都找不回承载记忆的魄,徐小媛想,她就要照顾这个失忆之后没心没肺的师妹一辈子。
她们收拾好行囊,踏上下山的路。
临行前云雁随问:“这次你应该不会迷路吧?”
“不会。”徐小媛回答。
这么肯定的回答过后,徐小媛在心里有些犹豫的、迟疑的重新回答了一次:应该不会。
云雁随淡然的看她一眼,心想:不管你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反正我记住了来的方向。
下山路上,只要朝着她们上山时的那个方向走,这样还想要迷路,恐怕是很难的。
师姐妹两个人踏上了下山的路,遥远的北京城里,黑旋风已经在流浪动物爱心之家蹭了一个多月的狗粮、一个多月的空调,再加上一个多月的小姐姐陪玩。
爱心之家里的志愿者小姐姐们都以为大黑是条流浪的狗子了,她们很想收养大黑,可惜,大黑瞅起来有些渣狗的特质,每天按三顿来蹭饭,白天一般都待在爱心之家蹭空调,不知情的人一看还以为这狗已经是他们这里的了,其实这狗一到晚上就出去自己遛自己,遛完了扭头回家,在外面叫常二十三给它开门,进门后翘起屁股把门关上,打着哈欠走到凉爽的角落里睡觉。一套流程下来贼拉熟练了。
黑旋风最近有些忧郁,因为它的主人一直没有回来,它有些担心主人不要它了,但是,这里是家,主人没有把它赶出家门,只是主人出门了,一直没有回来。
黑旋风简单的思维思考不了太复杂的东西,它只是想:家在这里,它守着家,主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吧。
单纯的狗子根本想不到,它的主人已经变了,不是原来的主人了。
那天黑旋风从爱心之家蹭过饭回来,在楼梯口就闻到主人的味道,狗子顿时兴奋,三两步爬上楼梯,看到家门没关,屁颠屁颠闯进家门,对着许久未见的主人就是热情的一顿舔舔舔……然后狗子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再回过神,已经是脑壳地板亲密接触,并从与地板亲密接触的脑壳处,传来一股剧痛。
“汪呜……”狗子发出痛苦的叫声,不敢置信的看向用脚踩着它脑袋的主人,委屈的泪水盈满了眼眶,主人啊,狗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狗?
“呜呜……”
云雁随低头看着脚下踩着的狗,说:“这谁家的狗啊?”
徐小媛看了看,说:“你以前养的。”
“哦?”云雁随惊讶的扬眉,半信半疑,她不会养这种没用的东西,但是这辈子的她会不会养,那真的不好说,所以她放开脚下力道,移开了腿,自言自语的说:“我养的吗?”
徐小媛坐了这一路的车,现在头还有些晕晕的,挥挥手说:“我去躺会儿。”狗不狗的,又不是她养的,她才没力气管呢。
云雁随皱着眉头还在打量躺在地上呜呜掉眼泪的狗,这狗给她的感觉,跟成精了一样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成精的狗对她来说有什么用处?
她为什么要养这狗?
云雁随正在考虑把这狗扫地出门,突然感应到身后传来动静,扭头一看,一条黑蛇慢吞吞从角落的香炉中爬出来,接到她的目光,黑蛇口吐人言,“尊家,欢迎回家。”
而云雁随一瞬间目光凌厉,嗯?还养了一条蛇妖?
正在考虑把狗子扫地出门的想法有所添加,变成了考虑把狗子和蛇一起扫地出门。
她向来如此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不养无用之物,不交无能之人。
她的心性之冷酷,与她的剑比肩。
你看她表面温和,其实你瞧,转世过后,换了个人,根深蒂固的东西,仍然是难以改变的。
即使这样的冷酷不讨人喜欢。
但她的生存之道,从来不是靠讨人喜欢。
是靠她手里的剑。
第56章 五十六
人世间风云变幻, 幽冥世界的大河无声流淌。
这一年里玄门死了很多人,经文萦绕的葬礼办了一场又一场, 常在人间讨生活的妖精销声匿迹, 各地梵寺道观的香火日渐提升。
人间歌舞升平,网络上惯常的新鲜事迹层出不穷,真真假假吵吵闹闹。
凡人过着太平日子, 神佛的信仰看似在增长。
幽冥世界,阴曹地府。
阴间呈现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乱象。
赶来镇压群鬼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被淹没在鬼群的洪流里, 阴间的天上, 阴间的地上, 到处都是鬼, 挤挤攘攘,密密麻麻,没有一处不被嘶吼尖叫的鬼群占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阴间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 恐怕都出来了,亲身上演一出鬼哭狼嚎,群魔乱舞。
好不容易从鬼群里脱身出来钻进阎罗殿的白无常来不及整理被挤皱打歪的袍服和高帽,神情凝重一把拽住躲在柱子后面的殿中小鬼,“阎罗大王与崔大人可在殿中?”
平时只在殿中跑腿的小鬼打着哆嗦, 哭叫道:“不、不在……小的昨日便未曾见到阎罗大王与崔大人了。”
“昨日?你可记得他们何时出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鬼哭的更厉害了, 哆嗦着道:“大、大人,小的未曾见到阎罗大王与崔大人出门啊……”
阴间近来发生了不少的事。
而其中有一件,一位资历仅在谢必安与范无救之下的无常, 突然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烟消云散。至今还查不出原因。
白无常却知道, 非是没查出原因, 而且那原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他松开殿中小鬼,白袍遮掩下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小鬼从地上爬起来躲进角落里,惊惶不安的看着他,看着殿外密密麻麻盖住了门洞的鬼群洪流。
小鬼结结巴巴的询问:“白大人、白大人,阎罗大王会回来的吧?崔大人会回来的吧?他们、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白无常靠着柱子,握紧了颤抖的手。
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啊。
他从六殿过来,而六殿卞城王也不知所踪,他穿过汹涌的鬼群洪流好不容易来到五殿,意图找阎罗王主持局面,结果,阎罗王与崔判官也不知所踪。
“……”他摒弃纷乱的思绪,竭力冷静。
人间的百余年前起,漫天神佛便归隐了,天上与人间基本没了联系,白无常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了想,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地藏王菩萨越发少露面了。
往常地藏王菩萨时不时会在地府里念经的,可是这百年来……白无常都不需要回头仔细想,就发现这百年里地藏王菩萨念超度经的次数竟寥寥无jsg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茫然的去回想。作为一个鬼神,依托六道轮回而存在,按道理六道轮回不灭,则鬼神不灭,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死。
而六道轮回,除非人间颠覆,万物寂灭,否则,六道轮回是法则,而法则构成世界,世界存在,法则就不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六道轮回不灭,依托于这法则的鬼神就永远不会消失。
……按道理是这样的。
这个白无常生前也是玄门中人,因为敬仰地藏王菩萨而在圆寂后选择留在地府,做了无常。
此时他倚着阎罗殿的柱子坐下,脑中念头纷杂。
传说洪荒时道祖以身补全天道,阴间鬼神依托六道轮回而不灭,早已不可分割,融为一体。
人间规则几经变换,凡人已经走出自己的路,不再需要神佛庇佑,也不要阴间鬼神赏善罚恶,来论功过。
六道轮回本是法则,与天道一般,法则补齐,便能自行运转。
天上神佛已退场,阴间鬼神也到了该退场的时候了。
阴间乱成一锅粥,枉死城里的鬼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大门,纷纷冲出了这个向来有进无出的囚禁地,夹在鬼魂里的一众生魂也顺着冲击的洪流,涌出了枉死城。
在枉死城待久了的魂魄,浑浑噩噩,只记得那一点执念,而这执念往往是在阴间无法达成的,这多到无边无际的浑噩孤鬼,便被执念驱使着,在阴间没有方向,横冲直撞,让阴间的局势越发混乱。
无声无息流淌的大河边,偶尔也引来一两个有缘者,有的浑噩,有的清明,有的落进了河里,有的来了又走了。
这天上地下,万事万物的缘分,总是有深有浅。
深夜,香烛燃烧,袅袅烟气充斥的房屋里。
一张木桌做了供台,上面摆了一个灵位,一匣骨灰,瓜果三牲,香炉上火光静静燃烧,与经文声在屋子里萦绕。
徐小媛和云雁随跪在供桌前垂目念经,昏黄微弱的火光映照在她们脸上,将苍白枯瘦的面颊映照得昏黄。
窗外掀起了萧瑟秋风,打在窗玻璃上,叮叮当当啪啪哒哒。深秋寒意在屋外呼啸,也在屋里弥漫流淌。
第57章 五十七
守着师父的灵位过了一个冬天后, 某一天,徐小媛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消失了, 云雁随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她。
初春,积雪已经融化殆尽,春风乍暖还寒。
云雁随这里开始有善信上门求符, 失去往昔记忆的云雁随不动声色的应付了对方,把人送出门, 她打定主意搬离这里。
下午, 云雁随收拾东西时, 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感不知从何处升起, 迅速占据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云雁随并不陌生,去年在山中时,也有一段时间, 她莫名其妙总是觉得疲累而又找不到原因。
此时的情况与那时十分相似。
拖着因疲累而变得沉重的身体,云雁随丢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捂嘴打着哈欠,她现在只想躺到床上什么也不干,好好的睡一觉。
这很不正常。
到底什么东西在攫取她的精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雁随一遍又一遍的自查, 仍然找不到精气消失的原因。
她实在抬不起眼皮来继续保持清明了, 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身体,下一秒便沉沉的睡去。
沉睡中恍惚有梦。
梦里,似乎有谁坐在她的对面, 宁静肃穆传授经文。
‘……大道无形, 生育天地;天道无情, 运行日月;大道无名……’
‘……人能常清静……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 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如同醴泉浸润神魂,补养精神,沉睡中也抚不平的眉心渐渐放松下来,在似乎熟悉似乎陌生的声音中,她舒舒坦坦的睡了极好的一觉。
唐小云掉进大河里,奔流无声的河水推着她向前,浪卷着她在河水里浮浮沉沉,没把残缺的魂魄送去投胎,倒是在河水里泡的久了,浑噩的神智渐渐清明起来。
承载记忆的魄,思考能力有限,她在河里待了不知道多久,这里也不好计算时间,总算是回过神来,扑腾着往岸边游去。
湿漉漉的爬上岸,唐小云茫然四顾想要分辨出方位,可是幽冥世界里看哪儿哪儿都好像是一样的,没有太阳月亮指引方位,幽晦的天,幽晦的地,四面八方无有不同。
又不知道思考了多长时间,唐小云拖着湿漉漉往下滴水的魂体,顺着大河,向着河的上游,摇摇晃晃飘着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得回到身体里去。”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道,一门心思想还阳,要回到身体里去。
阴间乱的不成样子,到处鬼怪横行,形似群魔乱舞,偏这条大河边十分安静,清清静静的难以见到鬼来打扰。
河上飘着晦暗的雾,似它明明晦暗之色却显澄澈的河水一般,慢慢悠悠在河面上飘荡、飘荡,偶尔逸散一片两片,到河岸上去。
唐小云的身影越飘越远,慢慢的,慢慢的,她的影子融入远方不见了。
狼狈的白无常从一群凶狠老鬼的围攻中逃脱出来,向着远方逃去。
乱套了,乱套了。
整个阴间都乱了套了。
东岳阴司关押的积年恶鬼不比阴曹地府少多少,道行动辄上千年的老鬼们从禁锢的樊篱中逃出来,一般黑白无常的道行都比不上他们,没有东岳府君的弹压,各级鬼官莫名其妙失踪,镇压恶鬼的法器失灵……短短的时间里,局面演变成了当前的模样。
白无常跑到一片鬼怪稀疏的地上,扫开周围叽叽咕咕鬼哭狼嚎的鬼,坐下来短暂的吐了一口气。
这口气松不下来。
群鬼在抢着投胎,未来人间会不会乱、会乱成什么样,他已经无暇去想了。
没有鬼官阴差主持,轮回的机制仍然在运行着。
消失的鬼官阴差越来越多,从上到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他了,也许就在下一刻。
在天庭有册封的正神可以脱身,但是他们这种鬼神与六道轮回是一体的。
白无常闲了下来,想了很多,有种‘早晚要来’的平静。
附近的鬼成群结队的跑了,毕竟这里有个白无常,一般的鬼还是挺怕阴差的,看到都会退避三舍。
周围空旷许多。
一个鬼影从白无常的视野中飘过,那模样看着有些眼熟。白无常起先没有在意,片刻后突然抬头目光追过去,看到一个飘飘悠悠漫无目的游荡的生魂。
他霍然起身奔过去,抓住还要往不知道哪个地方飘荡的生魂,生魂呆呆仰头看向他,半晌恍然蹦出一句话:“啊,师叔祖。”
白无常神色不怎么好看,瞧她一眼,根据身上阴气浸染的程度,就能知道她在阴间恐怕已经待了不短时间。
身上的生气都快被阴气磨没了。
白无常拎着她走,说:“我送你回去。”
唐小云呆呆的歪头,思考能力迟钝,半晌才“啊”一声,说:“回去。我要回身体里去。”她扑腾着手脚挣扎起来,“师叔祖,我要回阳间,你放下我。”
白无常深深吸一口气,不跟脑子被阴气泡坏了的生魂搭话,拎着她风驰电掣穿过阴路向阳间奔去。
清晨,和煦的阳光撒在床前,云雁随从沉睡中醒来,静静躺在床上,回味经文,心中生出新的感悟。
“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她闭目在心中把这一段来回诵了十几遍,心里的某些观念有焕然一新之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心神陷入顿悟中,窗外的阳光从春早的活泼明亮,逐渐升高,光影从窗栏中退了出去,房间里失了光亮,微微暗了些,外面的早春之风吹拂小区里的嫩叶新芽。
在这人间小屋中,早春清晨的光影变幻里,她坚定如磐石的意志似乎发生了微微的变化了。
第58章 第 58 章
缺失的那一魄回归身体, 魂魄融合完整之后,人间日升月落, 春花盛开, 已经过去了七日。
主导身体的意识仍是此世之人,两世的记忆、体悟载于一身,她是唐小云, 又不仅仅是唐小云。
窗外人间喧嚣,春光正好, 好像是放学的人群归家了, 隔着一堵墙, 一扇窗, 记忆融合中如同在做一场大梦,大梦醒来,唐小云蹲在窗下阴影中, 哭得摧心剖肝一般痛。
“呜呜呜——师父……”
就像做了一个梦醒来,师父没了,师姐也没了jsg,徐小媛消失不见了。
她亲近的、亲密的人,全都找不到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 窗外传来的声音很吵, 唐小云靠着墙滑坐在地,泪如泉涌,大哭嘶声。
[你我师徒, 缘尽于此……]
前世的记忆中, 师父坐化前的画面, 恍惚浮现眼前,她谆谆教导的话音似有若无清晰:
[不必悲伤, 求仙之路本就如此……缘分来,缘分去,皆是命中过客……]
[大道之下,众生平等。]
……
唐小云吸着鼻子,抱着膝盖靠墙坐着。眼眶火辣辣的刺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没法儿出去见人的,窗外天空已经漆黑,是深夜了。
“师父,师姐……”唐小云嘶哑的声音难过的念叨,她这辈子年纪还轻,即使有前世记忆,不能改变她这辈子还没经历过多少事情。
失去重要之人的浓烈悲痛缠绕在心里,一时无法平静。
“师父啊……”她小声的叫,疼痛的眼眶里又涌出热泪,难过、委屈、仓惶,失去了师父和师姐,她感到从此以后没有家了。
她把自己藏在窗下的黑暗里,呜咽悲鸣中,一夜过去。
唐小云收拾了行李,退了房子,蔫蔫的拖着行李行走在路上,春和景明,她的心情却沉浸在伤心里,想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明媚。
虚散的目光落到前方道路上,不经意看到被“失忆”的自己赶走的狗子,黑漆漆一颗狗头从路边绿化丛里露出来,蠢蠢欲动又瑟缩的朝她看。唐小云顿了顿,伸手招了招,狗子的眼神立刻亮晶晶,钻出绿化丛雀跃的朝她奔过来。
“汪呜汪呜!”
黑旋风甩着尾巴围着她打转。
唐小云目光从油光水滑的皮毛,下落到黝黑明亮的狗狗眼,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透着人性化的开心。又看到藏在它脖子毛里若隐若现一截黑蛇的身子,没说话,沉默的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兴奋的黑旋风步伐雀跃的跟在她身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看起来傻乎乎的,狗子傻蛇可不傻,蛇藏在脖颈毛里偷偷的打量、观察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二十三感到迷惑。面前这个人,魂魄一直是那个魂魄,既没有遭到野鬼附身,也没有换个人,可是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记得它也不记得黑旋风,还赶走了它们,现在这是变回来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呢?
以它有限的知识与阅历,常二十三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唐小云不会跟它解释。她心情抑郁,拖着行李箱,脚边跟着一条大黑狗,渐渐远离了这个想起来就会伤心的地方。
道教论坛上,各地发布了许多追杀趁乱出来活动的邪道修行者的贴子,还有通缉在逃的各路出马仙的贴子。
只看论坛里的信息,就可知各地动乱尚未平息,各地道协的首脑在论坛里呼吁全国同道齐心协力,守护社会的安宁。
坐在火车上,唐小云神色郁郁,低头翻看论坛贴子转移注意力,也算打发时间。邻座的男生总是偷偷看她,而修行者对目光敏感,唐小云阴郁目光转过去恰好抓住邻座男生偷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怦然心动,对上唐小云的目光,被吓了一跳急急的转了回去。
唐小云漠然的收回眼神,关掉手机,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浑身气场消沉阴郁,写满勿扰。
邻座男生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连偷偷摸摸看也不敢了。
唐小云随便买了张火车票,会在哪里停,她要在哪里下,都不知道。
漫无目的,随便火车带她去哪里。一切交给缘分。
车窗外从明亮到夜幕,一路草长花开,鸟雀飞舞,辽阔的田野在车窗外飞驰,迎来野外看得清晰的月亮。
月亮也不可爱了。
她看什么都提不起劲。
车厢顶上传来了寻常人听不见的声音,火车在轰隆向前,伴随着破风的呼啸,风声里掩藏着另一种声音,好像什么东西趴在火车顶上,爪子抓挠摩擦过车顶钢铁的声音。
‘刺啦’
混合在呼啸的风声里。
车顶上扒火车皮的一只小毛团吓得直发抖,圆溜溜的眼睛里泪水颤颤巍巍,随时会被呼啸大风吹的滚落。它全身的毛都被风拉着往后扯,身体紧紧贴在火车皮上,爪子用力抓住一丁点能够借力的东西,抓不稳就会被风拉着往后,‘刺啦’‘刺啦’声就是它没抓稳往后滚时吓得抠火车皮发出的声音。
火车呼啸着从荒野开入城市,慢慢减速,驶入一个小破车站停下,火车顶上趴着的小动物缓缓的松了口气,从这节车厢顶、那节车厢顶向同一个中心聚集,十几条毛茸茸的小动物凑在一起,大的安慰小的,挨挨挤挤扎堆取暖。
‘再坚持坚持。’
‘很快就能到家了。’
‘呜呜……妈妈我冷。’
‘爸爸我怕。’
‘很快的,还有几个站的距离……我们就能到家了。’
火车停留了一段时间,又启程上路。
乘务员在广播里提醒需要补票的人去哪一个车厢补票,窗外闪过白的耀眼的团团路灯光,衬得黑暗愈黑,白光愈亮。
唐小云靠着椅背迷迷糊糊好像睡了一觉,梦里画面乱七八糟,好像什么都有,骤然间从虚空跌落,脚踏实地回到现实中来,是一个乘务员在叫她是不是没有去补票。
“啊?”唐小云茫茫然迷糊糊拿出自己的车票,乘务员抽过去检查一眼,皱着眉头,但还是认真的跟她说话,“你这个票过站了,要补票。你要补到哪里的票?”
“唔……最后一站吧。”唐小云此时的神智仍有些恍惚,沉浸在梦境里没有完全出来,她心里对目的地很随便,话也说的随便。
乘务员说:“那你补卧铺票吧,到终点站还有二十个小时。”她说完还皱着眉头,不放心似的看了唐小云一眼,又一眼,看她迷糊不太清醒的样子,不放心的伸手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嘀咕:“没发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补卧铺票,行吧?”
“唔,行。”
乘务员收起手里的本本,招呼道:“走,我带你去补票。”
“嗯。”唐小云揉揉脸,起身带着行李跟她离开。
她这趟出行没有目的,去到哪里算哪里。
火车顶上有一窝仙家,按道理她要抓它们或是杀掉它们,她也提不起劲。
不想干。
论坛里什么呼吁什么责任,此刻,她心里都不想管。
唐小云最后在一座小镇上停留下来。这小镇山清水秀,人们生活悠闲,不知道是哪里打动了她,她突然决定定居下来。
在镇上租了个带院子的民房,唐小云收拾收拾,就这么住下了。
跟她一路火车转汽车,又走了很长时间路的黑旋风爪子磨破了好几层,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它趴在院子一角喘息,委屈的伸着爪爪给常二十三看它的老茧。这一路可太不容易啦,狗子的狗爪子都磨出厚厚的茧子来了。
春夏交替,镇上山如碧,水清清,一行十几条毛茸茸穿过人们的田野,避着人们的视线,钻进了山里。
它们风尘仆仆,回到熟悉的老家欢呼雀跃,奔着灵秀明媚的山林深处而去了。
唐小云坐在院子里,放开手中的行李,眯着眼睛迎接暖融融的夏日阳光,她的心情已经好了一些,毕竟生死有命,修行者要看得开。她只是还年轻,这个年纪难以接受死别。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悲伤也会被妥帖收藏在心底,慢慢调整好心情。
坐到金乌西坠,院子里慢慢昏暗了,唐小云起身进屋,把师父和师姐的牌位寻个屋子摆放,暂时没有香烛,只放了空荡荡的香炉在灵前,常二十三的牌位与饭盆也寻了个小房间单置一室,唐小云看着它盘绕在牌位上,对它道:“过几日,让你饱饱的吃一顿。”
常二十三晃了晃身子,表示期待。
她转身去拾掇自己的行李。
当晚,躺在新铺的铺盖中,唐小云元神沉入芥子洞天里。
这里又变了一副模样。
大地上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交杂生长的植物难以看出人工的痕迹,这里完完全全像一片野地了。
这片曾经干涸荒无的土地在复苏,空中隐隐约约有了微弱的灵气流动。
唐小云jsg在心里暗暗吐气,“吸了我那么多灵力精气,也该变得好点儿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此以往,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不会恢复成完好的样子?”
唐小云既期待,又忧心,这东西三五不时吸她灵力,害她修为停滞不前,真是难以说它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啊。
此时的唐小云不知道这个残损的宝物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机遇。
第59章 第 59 章
早晚诵读道经, 锻炼筋骨,勤修不辍, 日子一日日平静的过去, 唐小云的心境也渐渐宁静下来。
唐小云在这镇上住下后,日常总穿着道袍,镇上的人渐渐都知道靠山脚那栋房子里住进了一个道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人家信这些, 镇上好多年没有神婆没有道士这种相关从业者了,唐小云一来, 倒是填补了空白, 唐小云住了没半个月, 就有颤颤巍巍的老人家领着总是惊厥、嚎哭不止的小孙子上门。
老人家说话口音重, 但反复讲述几遍后,倒也能让人听明白,“孩子爹妈带孩子去过医院, 看过医生,医生说孩子没毛病,几个医生都这么说。医生不懂,看不出来,我小孙孙是八字轻, 压不住魂魄, 这才容易受惊,受惊就容易惊掉魂,我知道。我想找道长给我小孙孙压压魂, 孩子小, 不能总是这样呀, 次数多了对身体不好,道长帮忙给看看, 怎么样治好我孙孙这毛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唐小云看过后说:“这简单。”她给小孩念了一段咒,写了张符折起来,让小孩带在身上,叮嘱不要离身。
老人家千恩万谢,留下带来的一个提篮,牵着孙子走了,一边走,嘴里方言一边念念叨叨感谢各路神仙,感谢道长,慢慢吞吞走远了。
那天以后,那小孩果然不再总是惊掉魂,少有惊厥过去的时候了。
唐小云住的地方在小镇的最东头,这房子说是靠山脚,其实距离山脚中间还隔着一片比较宽阔的田野,这田地没人种,大多数荒着,人高的野草灌木连绵成片,接到山脚下去。
常二十三喜欢这里的环境,没事儿总跑出去玩耍,黑旋风跟着它出去圈地盘,撒欢儿地跑。
唐小云修炼之余,把院子里修整一番,划出几畦菜地,到早市上买了些菜苗种下去。她来时是春夏交接之时,应季的菜蔬不少,种下一些早市买来的菜苗,夏季盛时,院子里已是一片欣欣向荣。
镇上生活安宁,唐小云过着平平静静的日子,仿佛外面的风雨喧嚣都远去。
唐小云拿起手机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想起来的时候就上道教论坛看一眼,想不起来就任手机在柜子里落灰。
夏尽。
秋黄。
冬雪。
春来。
转眼时光一年一年,如水流淌,去不复返。
有话说“修行要离人远,修行要离人近”,这讲的就是修行者入世、出世的两个阶段。
这天清早,唐小云做完早课,迎着清冷尤带微寒的晨光,朦朦胧胧有所得悟:她大概是将要进入“离人远”的阶段了。
她近两年修行进度颇快,不知道是不是与芥子洞天有些关系,芥子洞天三五不时吸取她的精气,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蜕变,洞天里大变了模样。芥子洞天里灵气渐浓,也不知那灵气是从哪里生出来的,源源不绝,唐小云进入芥子洞天里修行,相比起在外面修行,进境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而如同相辅相成一般,唐小云修为越高,芥子洞天吸取的精气越多,随之而来的变化越大。
仿佛……打开封印一般,器主的修为越高,对应着芥子洞天不同层次的封印,每解开一层封印,芥子洞天的真面貌就多显露一分。
唐小云想了许久,觉得这芥子洞天可能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或许是传说中的仙器?这是从一个远古大能留下的秘境中得来的,它又有这样不俗的表现,没准儿真是什么顶级灵宝、仙器之流呢!
想是这样想,唐小云心里却不像初得到它时那样激动心热了。
心境有些不一样。
有外物辅助,可。没有,也可。
人的修行终究还是靠自己,不依赖于外物。
念了这些年道经,唐小云受道家思想影响,心境比前世又高一个台阶。
说回“离人远”来。
唐小云朦朦胧胧感悟到:她即将要进入“离人远”的修行阶段。
但是,这个“将要”并不是说马上就要到那个时候,马上就能到那个时候。这个“将要”可能是一个月,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一年两年。境界的增长是不以时间来论了,看开悟,倘若今天悟到那个点了,就是今天开始就要进入下一个阶段,倘若明天悟了,就是明天才进入下一个修行阶段。
朦朦胧胧,就是不确定。只是有感,她离那一个境界不远了。
唐小云在镇上住了两年,认识了镇上许多人。
有些小孩出生是她给看的八字,起的名字。甚至离她住的房子不多远那家小孩,他妈大冬天半夜里起夜摔了一跤,来不及送卫生院,是她接的生。
她也给镇上的几个老人送过行,现在的人啊,死了以后,立即天魂杳杳,地魂归地,命魂是主六识情感记忆之魂魄,在人间留到头七,就顺应六道轮回的法则,自发飘入地狱,魂归幽冥。至于归入幽冥之后是赏善罚恶,还是投胎转世,自有人间不可窥探的一套法则安排。
唐小云很久没有见过无常了。
回想一路来,途经的火车站里,本该许多残魂浑噩不去的火车站,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竟没有残魂徘徊不去了。
唐小云目送一位度过头七的老人魂魄消失,心头突生一片惆怅。
“终究还是大势所趋,天意难违啊……”她露出轻愁,喃喃自语道。
只是她非要成仙不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执念,也是支撑她不畏艰苦修行的唯一信念。
是提升的心境也无法改变的根本。
“怎么办呢……”
她在清辉似水的月光下慢慢踱步,心里想着事。
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清晰的能看到月球上的一些纹路,明亮的月亮低悬在大地的上空,仿佛踏上高楼,伸手便可触及。
“没有办法……”
“如果天意难违……那我只能下辈子继续了。”
“可是下辈子还能有这一世这样的运气吗?”
这可不好说。
一般来说很大概率是不会有的。
她身上要说有什么变数的话……芥子洞天就是她身上唯一可能成为变数的东西。
那么问题来了,芥子洞天能护持她转世,然后在来世重新唤醒她的记忆吗?
唐小云背着手,慢吞吞在月光下迈着步子,心里着实有点愁。
第60章 第 60 章
唐小云的手机已经半年没开机了, 她这次想起来,从柜子里找出手机充上电, 一开机, 积攒了99条以上的短信,和三十多个未接电话。
唐小云正在查看短信呢,屏幕上跳出一个来电提示, 是未知号码打来的,她顺其自然接通, “喂?”
[可算打通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激动的似乎要喜极而泣。
[无量天尊!唐道友, 我是白云观谢平青, 有件紧急的事需要道友出手相助, 请万万不要推脱!]
唐小云抽空想了一下谢平青是谁,心平气和的道:“请讲。”
……
世道大变,对这世间的修行者——不论是人类修行者, 还是非人类修行者,影响都是一样的。
——大家都失去了飞升的希望。
随着旧的法则渐渐西沉,新的法则正在升起,不趁着尘埃尚未落定,新旧法则交替之时放手一搏, 错过这个时机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即使明知这反抗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明知是自不量力之举,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踏上穷途末路,即将坠入无底深渊, 这满腔的不甘, 烧心灼肺的苦涩愤怒, 疯狂绝望……
修行数百年、千年的非人类修行者疯魔的尤其多。
既然这是以人的意志而改变了天道,那就让人来承担这场巨变的后果吧。
既然人群的意志可以主导世界的意志, 那就让人的意志,把这个世界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疯狂而天真的非人类修行者如是想着,在人间兴风作浪,试图显圣于人前。
有些想不开的人类修行者也这么干,大概是被这残酷的现实逼疯了,对飞升有野望的修行者来说,断了他飞升的希望,比任何事情都让他们无法接受。
论jsg坛里通缉堕落修士的贴子与通缉非人类修行者的贴子一同挂在最上方,一进论坛就能看到。
这场起于两年多以前的动乱,至今尚未完全平息啊。
浮云山,青丘洞里。
青丘为古时的狐之国,这个青丘洞的主人,是一条修行上千年的狐狸,如果万法末世能够推迟一百年再到来,这条狐狸是能成仙的。
可惜,没有一百年的时光等他修行圆满飞升了。
他同那条只差一步就能化龙的千年大蛇一样,眼看着只差临门一脚,而大门在眼前关上了,千年苦修即将付诸流水,怎能不疯魔?
“我不甘心呐……我不甘心呐……我得过菩萨点化,我差九十九年修行就能功德圆满……我恨——!!!”
妖狐一身白毛如雪,狐狸眼幽蓝,本该是极美的,可惜身后九尾残缺过半,身上白毛绺结、沾血,背脊一侧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我恨啊——”他仰天怒嚎,一切不甘、愤怒、怨恨、绝望,诉诸于声,尖利凄厉。
“老祖!”妖狐身侧围着一圈小狐狸,自然,与他相比起来,所有的狐狸都是小的,他看起来是那么大,趴在地上依然如一座小山丘一般,伤口的血在地上淌了一地。
小狐狸们哭的唏哩哗啦,“老祖,你不能再和他们打了,你再受一次这样重的伤会死的。”
他美丽的狐狸眼中盈满泪水,如果顺利飞升,可以想见他会是一位多么美丽的狐仙。
便是此时,形容狼狈,他还是有种动人的美,“我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大颗的眼泪从脸颊划落,他喃喃道:“天道这是要我死,我们都要死,或早或晚……逃不开的……”
“只是可怜了你们……”他目光含泪怜惜的看着周围的孩子们,“可怜你们生在这个世道,能开启灵智踏入修行之路本就万中无一,往后修行会越来越艰难,只可怜了你们……”大颗的眼泪砸在趴在他身前的一只小狐狸头顶,那只小狐狸哇哇大哭道:“老祖,我们不管往后修行艰难不艰难,我们只怕老祖离开我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祖,不要再跟他们打了好不好?我不想你死。”
“老祖,只要活着,肯定能找到别的办法的。老祖,呜哇哇……”
“老祖,不要死……”
一群小狐狸哭唧唧的围着他,他看着天真的孩子们,心想,我不死还能怎么办呢?我注定要死的,不能成仙就只能死了。
他眼里还含着泪,低头蹭了蹭最爱的一个孩子,这是最有灵性的一个孩子,倘若没有这场世道变化,倘若它生在他那个时代,肯定是能成仙的。
可惜了,可惜了……
[与其苟延残喘,我要赌上一切全力一搏,输了我认命,赢了……]
他知道不可能赢。
他身上的伤口难以愈合,断掉的五条尾巴是他失去的五条命,他还有四条命够他去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知前路,虽死无悔。
“他又来了。”
“各位道友请注意!他往南去了,修养好的道友先顶上!”
“我守着北边的缺口。大家注意一定不能让他闯出浮云山。”
“来了!”
“妖孽,看我法宝!”
“嗷————你们,去死吧!”
“东边支援!”
“疾!”
“——老祖!!!”
苍翠山林中的某一处,突然悄悄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条口子幽晦不明,极黑,极深,往外散发着三界六地中最阴森的寒气。
无形的、无质的幽冥之气从那道口子中弥漫出来,一切有生之物,触之则亡,触之则萎。
草、花、木、虫、兽,无声无息在幽冥之气中枯萎粉碎了,死气蔓延的土地上慢慢悠悠爬上一层白霜。
这块死地从小到大,从窄到阔,飞快的往外蔓延着,爬过山丘,越过高岭,吞噬着阳光,慢慢如同一个领域般,隔绝了盛夏时期的骄阳。
这个阴森的、晦暗的领域还在扩张。
当守在一座山峰上,阻拦青丘洞妖狐越界的道长察觉到不对,往后面一看,这一看,当即就心神欲裂,“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是——
“无量天尊啊!”道长凄惨的嚎叫响彻云霄,火烧屁股一般飞快离开了身处的山头,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而来,继而被他身后紧逼而来的阴森领域夺去心神。
“那是什么?”
“是鬼域吗?看着像,又不太像。”
一位白须白眉的道长似乎认出了什么,神色惊变,“这是…!不好,快退!”
山丘一般巨大的妖狐浴血喘息,他离开盆地,跃上高山,向异变传来的方向望去。
活的长,见识广,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蔓延而来的黑暗是什么。
“幽冥世界……入侵人间。多少年没见过的事儿了!哈哈,哈哈哈!”他在沉重的呼吸间大笑,似乎有些得意,又畅快,“这是谁干的?干得好!引幽冥世界入侵人间,要死,大家一起死!一起死啊!哈哈哈哈哈哈——”他癫狂的笑了起来,美丽的外表一片狼藉,美貌不再,邪佞的、凶恶的,如同魔魅,要拉所有人一块儿下地狱的疯狂。
“来呀,再来的快点儿。”
“一起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白霜覆盖死地,幽冥世界的入侵还在扩张。
修行者们凑在一起:
“好浓的阴气!”
“这是幽冥世界!”
“啊?!”
大家的脸色全都变了。
白须白眉的道长肯定的说:“不会错,这是幽冥世界。”他的神情无比凝重,看着慢慢蔓延的晦暗领域,语速很快的说道:“太清宫有记载,曾有一鬼修意外获得地狱图,误打误撞将幽冥世界引入人间,使人间半数地域沦陷幽冥!从此人间失半数之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
这个问题很棘手啊。
被幽冥世界侵占的土地,永远拯救不回来了,可是幽冥世界,乃生者禁地。佛道两门数位大能曾为鬼物失序扰乱人间之事,以身探幽冥,回来没多久就坐化/圆寂了。那是修为臻至化境的两家最强大能,这都扛不住幽冥世界的伤害,他们更是连碰都不敢碰的。
白须白眉的道长看着那边还在蔓延的晦暗领域,说:“地狱图是打开幽冥世界与人间的钥匙,要找到地狱图,把界门重新关上。”
一位圣僧默默点头,“没错。此事背后定然是人为,地狱图一定在不远的地方。稍待片刻,待我感应地狱图所在。”说完,圣僧席地而坐,捧着钵如同入定。
大家都很急,但同时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圣僧的作为。
有个脾性火爆的道长手里拿着剑,用力敲石头,满脸烦躁,“是谁这么不要命了干出这种事?别让贫道逮到他!”
“嘭!”坚硬的巨石在他的剑鞘下炸开了花,碎石飞溅。
这位道长的同门皱着眉,本能的避过飞来的碎石,道长满头愁绪,往侧面挪了挪,离他更远一点。
不知道是在愁这件事呢,还是在愁同门动不动就容易伤人伤己。
在同门再一次炸碎一块大石头的时候,他忍不住的出声道:“你安静点儿。”
暴躁道长一脸不爽道:“贫道安静不下来。”
他满心烦躁咬牙切齿嘀嘀咕咕道:“别让贫道逮到那作恶的人。”
他心中恨恨,说着,念着,闭目的圣僧睁开了眼睛,说:“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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