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本想回社区后立即把沈秋靡的事情告诉迷雾的, 没想到一回来，迷雾却带着全队的人跑去做任务, 仅仅留下一个怕鬼的鲜玉在办公室里值班。
她翻着官方配备给她的工作人员专属平板，找到了迷雾目前所在的副本位置，但可惜副本目前已经处于运行状态，进口已经彻底关闭，她就算现在想挤进去也不太可能。
鲜玉扫了眼花花的动作：“我以为逃过了这次任务，组长你会很高兴。”
花花叹声叹气：“换了任何时间我都会欢呼雀跃的。”
鲜玉扬了扬眉：“但这回没那么高兴？为什么？因为你有事找队长？”
花花点头, 语气做作：“是啊，这种惊喜藏在心里无处诉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苦恼了。”
鲜玉扣上平板，笑了笑：“看来还是好事，你可以告诉我。”
花花神神秘秘地抬了抬下巴：“不告诉你, 告诉你了就不是惊喜了。”
鲜玉一本正经：“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我一向嘴严, 组长你知道的。”
花花一甩头：“不要。”
就得把这群人全部骗到沈秋靡面前见到本人, 惊喜才算惊喜。
见花花这丝毫不肯透露的架势, 鲜玉可惜地叹了口气, 转过椅子挂上耳机, 继续埋头进文件堆去了。
*
花花本来想的是等迷雾回来了, 再忽悠对方跟她一起去找沈秋靡, 但一则突如其来的小组委托打断了她的计划。
从失乐园副本出来一周后的某天早晨, 花花按照惯例跑去办公室找鲜玉玩, 然而对方却告诉她一个有些令人惊诧的消息。
“有人委托我们杀了晓秦。”
花花一进门，鲜玉就开口了，她怀里依旧捧着个平板, 翻了两翻放在靠近门口的桌面上展示给花花看。
“谁委托？”花花惊讶抬眉，“谁看晓秦不顺眼吗？”
鲜玉：“委托人用了一个新人玩家手机, 无法准确定位个人，但能确定这位新人玩家隶属于金蔷薇。”
花花了然：“哦，金蔷薇啊，那我知道了。”
鲜玉：“上个副本结的仇？”
花花：“也许是，不确定晓秦以前有没有和金蔷薇的人有过节。当然也不排除其他玩家知道晓秦与金蔷薇的人有过节，所以特意找了金蔷薇的新人发委托。”
“我给拒绝了？”鲜玉语带询问。
花花摆手：“别别别，让它先挂着，你敷衍回复一下，就暗示对方我们接下了。”
鲜玉点点头，立时按照花花所说的回复了对方。
“你想做什么？”她问花花。
花花伸出食指点了点下颌：“嗯…跟着晓秦去下一个副本看看？”
“所以你想干什么。”鲜玉重复了一次她的问题。
花花灿然一笑：“没想干什么，有些无聊而已。”她停了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眸一亮。
鲜玉微不可察皱了皱眉。
她感觉花花定是在谋划什么坏事儿。
果不其然——
“小鱼，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花花笑容满面。
鲜玉一脸冷漠：“不去。我理资料呢。”
花花“哎呀”一声：“那些资料什么时候整理都可以啦，跟我去呗。”
“小鱼——”她拉长了声音撒娇。
“怕鬼，不去。”
“小鱼————”
“拒绝。”
“小鱼别怕嘛，我全程保护你嘛。”
鲜玉起身，将桌上一堆散乱的白纸齐在一起剁了剁：“到时候机制直接把我们拆分两地，我看你怎么保护我。”
“哎呀小鱼，就算拆分那也是一时的，我肯定会立刻找到你的嘛。再说了，你不也很好奇晓秦是什么样的人嘛？去嘛去嘛。而且晓秦现在只是一个B级玩家，最多排到A级副本啦，小鱼那么厉害，A级副本的怪还怕嘛。”花花契而不舍。
“有区别吗？”鲜玉暂停手上的活计，真诚发问，“A级副本的怪和特殊级副本的怪在外形设计与吓人程度上有区别吗？”
“而且副本越低级，那种搞玩家心态的jumpscare才更多吧。”面对花花的百般劝说，她油盐不进，甚至搬出统计数据证明给对方看。
花花还不放弃：“小鱼你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进副本了吧？去一次吧。”
鲜玉无奈：“就是因为我很久没去副本了，所以才不去，去了给你添乱吗？”
花花星星眼：“我不介意呀。而且就是因为很久没去了，才要去一次找找感觉嘛。”
鲜玉：“……”
“去嘛去嘛，”花花凑到鲜玉身边，握着她的手腕摇来晃去，“一天天的窝在办公室里看文件有什么意思啦，小鱼姐姐——”
“停停停。”
鲜玉闭了闭眼睛，抽回自己的手，妥协。
“跟你去行了吧。”
花花高举双手欢呼一声，欢快跑去设置定位了。
定位设置完毕，刚巧午后时分，两人正吃了午饭打算休息呢，系统就告知她们目标玩家已经进入副本。
花花赶忙拉着鲜玉一起跟着进去。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副本「欢迎新生入学」，本次副本为限时主线类副本，副本等级为特殊级。】
【愿您获得自己渴望的生命。】
思维渐渐模糊，花花却在听到系统播报说完副本名字时一愣，找回了半分清醒。
等等。
她神情不掩讶色。
这不就是迷雾在的副本吗？
而在她身边，同样听到副本名称的鲜玉明显松了一口气。
显然在鲜玉看来，队长比花花这个组长更加靠谱。
欢迎新生入学（1）
净安直播app, 首页正中：
「S460134/欢迎新生入学/特殊级——直播中」
【好耶！】
【好耶！】
【终于等到啦！】
【小沈终于开播啦，我的快乐又回来了！】
【经过上回隔一天开播, 现在仅仅是隔了一周，我都感觉像是隔了好几个月】
【好几个月？不，好几年！】
【上次副本结尾的时候直播间都报废了，害我没看到结局，气抖冷】
【嗯怎么回事？我上回没来，发生什么了？】
【上次秋靡直播间因为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关闭了, 我们只能蹭别的主播的直播间看秋靡】
【结果最后剩下四个人，两个晕了过后直播间就没信号了，一个根本就没有直播间，小沈直播间关了, 于是没看成结局】
【只知道小沈又杀死一个副本】
【好想看过程啊】
【+1】
睁开眼睛，意识回笼, 入目是一条较为昏暗逼仄的长廊, 头顶悬吊散着冷白光的灯泡, 光线打在墙壁上折射出一片幽蓝的光晕。
沈秋靡吸了吸鼻子, 浓郁的潮湿与霉味儿直冲脑门, 激得她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
她现在正站在一条两侧均为墙壁的走廊上, 走廊宽两米, 墙壁的下半图了深蓝色的颜料, 地上铺设带有白色片状花纹的石砖, 直直向里延伸，尽头处一道折弯。
走廊上除了她，已经稀稀拉拉站着好几个玩家。他们也如同沈秋靡这样观察周身的环境, 有的翻开身上的书包检查副本给与的物件，有的试探着走动探查周围的设施。
很明显, 这里是一条教学楼的走廊，还是那种颇有年代气息的老式教学楼。
墙面上涂抹了深蓝油漆已然褪色，低处斑驳杂乱，好些剥落下来的墙皮已经堆在踢脚线附近化成了轻飘飘的齑粉。白色的部分也带着许多污渍和各色笔记，充斥着“XXX到此一游”以及“XXX我喜欢你”等等类似的字样。
天花板的灯泡质量奇差，洒下来的白光照明度很是一般，时不时还闪烁几下，后背适时吹上几缕阴风，叫人心脏一紧。
而这条狭窄走廊因没有窗户的存在更显逼仄。
沈秋靡先行翻看了自己身上携带的物品。
进入「欢迎新生入学」副本后，她背上多了个通体鲜红的书包，打开书包，里头是一堆杂乱资料册子以及复习笔记，一个透明的文具袋，袋子里是几根水笔，一根2B铅笔，一块用剩下一半的橡皮擦以及一张准考证。
准考证上印了她的名字和照片。
照片的中的她面带浅浅的笑容，身着整齐的校服，扣子一丝不苟扣到最上边一颗，头发也是理得舒舒服服没有一丝翘起来的杂毛。
照片是黑白的，虽然准考证的照片确实该是黑白的，但沈秋靡看着这张照片，总觉得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像遗照。
【姓名：沈秋靡
【性别：女
【准考证号：010248717
【座位号：17
【考试地点：■■■■■■
【考试时间：……】
考试时间下方缀了一个三行三列的表格，共四场考试，每天两场。上午的考试时间固定为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半，下午的考试时间固定为三点到五点。
时间安排和现实世界的高考无异，但考试的具体科目却和考试地点一样大半涂黑，让人看不清楚到底考的什么科目。
而平时总会携带的手机给刷新掉了。
她将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遗憾地发现确实没有任何类似手机的影子。
怎么说，还挺符合高考生的身份。
沈秋靡将准考证妥善装进书包里，拉上书包拉链，迈步走在这条略显阴森的廊道中。
她进入的位置位于整条走廊的开头，背后是一堵墙壁，没有窗户，死路。
以开头为起点，往前直到拐弯处一共设置了五间教室，左手边三间，右手边两间。其中名牌号为1301的教室门大敞开，已经有玩家进去调查情况。沈秋靡也进去看了一圈，教室中的桌椅双双排列好，并没有布置成考场，桌面上也没有贴座位号。
正面的墙壁顶上挂了一块时钟，现在显示时间为两点三十二分，距离下午的考试时间仅剩下半小时。
其他四间教室门都是虚掩着的，门号分别为1302、1303、1304、1305，没有玩家尝试去碰触那些木门，反而都离得远远的。
沈秋靡试着靠近了一扇虚掩的门，从门缝中看进去只能瞧见一片漆黑，完全看不清教室内部的景物，向玩家传达了一个清楚的信号：这里不能进。
于是沈秋靡没有再试图入内。
如果她这么突然一闯进去，违反规则引来鬼怪追杀事小，万一闹大波及到其他玩家就麻烦了，她也懒得解释。
而在走廊拐角处设置了一张立牌，上头密密麻麻印满了文字。拐过弯拉了一条黄白相间的警戒线，警戒线后的灯光更是不明，往里瞧甚至看不见尽头，玩家的能见度仅仅抵达警戒线后四五米的位置。
头上的灯泡忽闪忽闪的，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沈秋靡收回投向黑暗的视线，转而看起了立牌上的文字：
【考场须知：
【一、考生须自觉服从监考员等考试工作人员管理，不得以任何理由妨碍监考员等考试工作人员履行职责，不得扰乱考场以及其他考试工作地点的秩序，不得危害他人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二、考生凭「准考证」按规定时间和地点参加考试。考生应主动接受监考员按照规定进行的身份检验和对随身物品等进行的必要检查，若考生携带违规物品，将会被强制剥夺考试资格；
【三、考生只准携带2B铅笔、0.5毫米黑色中性签字笔……
【……
【五、开考信号发出后方可开始答题，若考生提前作答，将会被监考员带离考场，强制剥夺考试资格；
【……
【八、在考场内须保持安静，不得喧哗、交头接耳、左顾右盼、打手势、做暗号……
【九、考试结束信号发出后，请考生立即停笔并停止答题，继续答题认定为考试违纪，取消该科目考试成绩；
【……
【十二、请各位考生文明考试，请勿违反明文规定，否则后果自负。】
通篇《考场须知》和现实的没有太大的差别，除了违规的处罚被统一设置成了“强制剥夺考试资格”。
联系到该副本名字是“欢迎新生入学”，沈秋靡猜测被剥夺了考试资格的玩家没有成绩，也就没有办法入学，继而无法真正进入副本内部。
进了副本边缘，却没办法进入到真正的内里的玩家会有什么后果？
沈秋靡不用想都知道。
直接被刷掉、失去规则的保护，或者被边缘的鬼怪一□□吞，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更多的玩家登入副本，原本稍显空旷的长廊顿时挤满了匹配到该副本的玩家。
沈秋靡挑了个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站定，大致数了数目前玩家的总数：大概二十多个。
和高乔霏形容的“吸纳了几百个玩家的大型特殊级副本”还有不小的距离。
但这条教学长廊不可能容纳几百个玩家……
沈秋靡思索片刻。
会是玩家间区分了场次吗？就像新人本那样分到了不同的“楼层”？
她还没有看到方代墨和尹歆然，高乔霏也没有见到。
想到这儿，沈秋靡调出了柳宁组内的羊皮纸道具。
上面已经有了一个人的留言：
【方：玩家分场了，我和高还有她的队友在一起，你们两个注意安全，避免冷却不用回答我】
看来方老师比她更快意识到玩家分了场次的事实。
沈秋靡收回通信羊皮纸，抬头望向玩家成群的地方。
他们有的面露焦急，似乎是一些等级较低的玩家，一时间被拉进闻所未闻的特殊级副本，显得有些无措；有的聚在一起搭话，对着《考场须知》和自己的准考证讨论些什么。
但在场的大多数玩家还是各自为政，自顾自安静琢磨如何通过即将到来的考试，并无闲谈的打算。
沈秋靡伸长了脖子看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尹歆然。
看来小尹同学和她一样，都幸运地分到了没有任何队友的场次。
希望他人没事。
【很快啊，我就去其他队友的直播间遛了一圈】
【怎么说？】
【看样子柳宁这回和高乔霏（不认识的指路「腐烂公寓」）小组合作了，方老师这会儿和小高还有老夏在一块儿，小尹很悲惨的又是一个人】
【上回小尹单独去副本的那场我看了，其实还可以？智商在线操作正常也没有拖后腿什么的（虽然主播本人怕得想死，两个晚上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哈哈哈哈哈哈笑吐了】
在心中默默为小尹同学祈祷了一番，沈秋靡将注意力放在副本本身。
已知登入副本的玩家被赋予了“考生”的身份，半小时后将进行不知道是第二场还是最后一场考试。既然是考试，就会有考试地点和座位。
准考证上座位号是清晰的，但考试地点并不明确。这条长廊共五间教室，一间不是考场，其他教室暂时封锁。若其他教室就是暂时关闭的考场，那玩家应该进入哪一间考场呢？
沈秋靡想到的这个问题，其他大多数玩家自然也想到了。不时有玩家开始在周边探索，进入1301寻找有关考场的线索。
不一会儿，就有玩家从1301出来，好心地告诉待在外头的玩家教室里有关于考场位置的线索。
于是大部分待在走廊上的玩家全都涌入了教室里。
沈秋靡还窝在她选好的墙角没动。
一是这会儿教室里进去的人太多，她不想去挤；二是……
她其实很在意被警戒线拦下的那一段黑暗的走道。
在各式各样的玩家气息中，她仍旧能够很轻易地捕捉到一抹鬼怪的气息，这缕味道摇摇晃晃从拐角处飘过来，引诱着她前去探查。
正是警戒线背后的区域。
那后面藏有鬼怪。
或者说她的“同类”。
《考场须知》上载明考试过程中会出现“监考员等考试工作人员”，而目前为止并未看到任何鬼怪的身影。
它们大抵就藏在警戒线后。
要不要去看看呢？
当沈秋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穿过警戒线，踏入线后的那片黑暗中去了。
她没有在《考场须知》中看到禁止进入警戒线区域的规则，那么这里就有空子可以钻。
虽说被警戒线拦住的区域一半都代表着危险，这里也应该是对玩家的关于鬼怪位置的暗示，示意玩家线后的区域不得进入，否则就是将自己送进鬼怪的老窝。
但沈秋靡是谁啊。
她可是才吞了一个A级副本的女人，完全不带怕的。
要是开场的小怪都能一击把她秒了，那其他的玩家也都不用玩了，等死吧。
视野中的光线很快消退，肉眼只能看清脚下一圈的地板。
沈秋靡索性闭了眼睛，靠感知大步向前走。
一分钟后，她的视线中出现些许微亮的光晕。
沈秋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坠下来的黄白灯泡，结满了蜘蛛网的墙角，以及一扇紧闭的木门。
木门上方贴了门牌：教师办公室。
同类的味道更加浓郁了些。
【果然】
【果然】
【沈秋靡：这就是我的通关路线哒】
【怎么说，难道是要绑架监考员然后威胁对方给满分吗？】
【…嘶，也不是不行？】
【你们在说什么恐怖的东西】
【首页进来的，请问这位主播天赋是什么呀？】
【啊，天赋啊，这不是很明显嘛，灵媒啊】
沈秋靡直接摸上门把手。
但在触上木质把手的瞬间，她的动作忽然停顿了。
她想起来在大树桩公园时，兔子瞬间就看透了她“大鱼”的本质，从而在面对她时无比惊恐。
要是她这样直接进去，未尝不会再发生上回的事。
如果能够把自己的本质伪装起来……
她是否可以混进它们的队伍中呢？
想到就行动。
沈秋靡试探着唤出灰雾，在自个儿尝试了两分钟后，似乎是搞定了伪装气息的办法。
将书包内重要的东西揣进裤兜里，再把书包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后，她这才放心地拧了门把手。
*
「欢迎新生入学」，第一考场，教师办公室内。
四位容貌与人类无异的“教师”正分散坐在室内，两个手上捧着保温杯小口品味，两个靠拢说些闲谈。
说话的一人道：“这批进来的学生质量似乎挺不错的。”
“她”吸了吸鼻子，仿佛闻到了隔着一道长廊的人类气味。
另一人咧开嘴，露出沾染了可疑鲜红的尖牙：“上批搞破坏的已经扔出去了吧？”
“说是解决了。”捧着保温杯的一位忽然出声，眼眸还盯着杯内的东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我的吃完了，你们还有多余的吗？”
最先开口女老师翻了个白眼：“早就没了。”
剩下还捏着杯子的老师侧了侧身体，将金属色的保温杯护在怀里：“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存下的，不给。”
“啧。小气……”问话的老师撇撇嘴。
忽然，木门的把手颤了颤，自动向侧面拧开。
女老师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向门边：“这里基础设施的质量也太差了！都提了多少回了为什么没有人来修！”
她以为是门锁松动，被风吹了开，却没想到人刚走到门口，木门朝内打开，露出了一张陌生的女性面孔。
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年轻。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女老师一脸问号：“你是谁？”
“没听说过还有人来啊？”
她根本没有怀疑对面女生的真实身份。
办公室内的其他老师听见门口的动静，也都伸长了脖子看过来：“怎么回事？来谁了？”
“什么什么？谁来了？上头安排了新人？”
有人不满嘀咕：“……本来就捞不着多少食物，怎么又来了一个人分……”
女老师退后两步，给门前女生让开了位置。
“新来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门口的女生，对方身着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衫配黑色休闲裤，乍一看还以为是学生娃闯进了这里。
女老师眉毛拧得更深。
但是她身上确确实实是同类的气息，百分百无添加的同类，和那些“玩家”完全不一样。
女老师迷糊了。
听到女老师的问话，女生乖巧地点点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嗯，是的，您好。”
女老师回头看看同伴，然而同伴也是一脸疑惑。
“那你进来吧。”于是她让开位置，放女生进了办公室，再重新关好办公室的破烂木门。
沈秋靡自己都没想到混进鬼怪队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她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来了，没有任何人怀疑她的身份。
原来副本内部人员的组织体系这样松散的吗？
沈秋靡感觉自己掌握了敌方的内部辛密。
“几位好，我是新来的。”
她不动声色环视一周，将在场四位老师都收进视线中，并对办公室里几分原住民勾起营业式微笑。
沈秋靡从道具界面中拿出上个副本剩下的来自一百块赠送的糖果，用灰雾把它们分成四份，并留了下一星点灰雾的尾巴在上头。
她还记得大树桩的兔子在看见送到嘴边的灰雾的表情，痴迷，向往，渴望，彻底露出了非人本来的面目。
“这是我给各位前辈带的礼物，还请不要嫌弃。”
沈秋靡将盛着四块糖果的牛皮纸摊开摆在桌面上，甜腻的果味瞬间盈满了整间办公室，漂亮的糖霜细细洒在糖果外壳上，格外惹人视线。
一片寂静中，办公室内响起了不知何人的吞咽声。
欢迎新生入学（2）
沾着本源味道的糖果。
办公室内的四人不约而同将视线凝在了沈秋靡摆出来的糖果上。
女教师一个激灵, 快速收拾好了表情，无限温柔的目光投向了沈秋靡：“小姑娘啊, 这些东西你是哪里来的呀？”
沈秋靡只得信口胡诌：“是别人送的礼物，我舍不得吃，就送给各位前辈吧。”
话音刚落，其他四人动作飞快地扑向敞开的牛皮纸，瞧着气势汹汹，但最后还是十分有礼貌的每人只拿了半块。
沈秋靡心下稍稍遗憾。
她还以为能看到这四位“新同事”打起来呢。
原来它们还是有点脑子的。
胸口挂着“张老师”牌子的男老师一口就把糖果塞进了嘴里, 没有任何咀嚼的过程，带着棱角的半块硬糖直接抵着喉管滑进了他的胃里。
一口吞完后，张老师食髓知味地看向另一位挂牌“孟老师”的方向。
孟老师没有选择吞下糖果，他小心翼翼地舔了几口糖果上的白霜, 接着就把自己的半块糖放进了装着不明粘稠物体的保温杯里。
剩下的孔老师和杨老师没有张老师吃得那么急，好歹咀嚼了几下, 速度稍逊色与一口猛吞的后者。
吃完礼物, 唯一穿着女性外壳的孔老师看向沈秋靡的眼神亲切了好几个档次：“小糖啊……”
沈秋靡嘴角抽了抽。
这熟悉的鬼怪起名方式。
直播间内：
【卧槽这就打成一片了】
【主播给那些老师的糖是什么东西啊, 有这么香？】
【回答前面的, 那些糖果是上个副本小沈拿到的道具, 是一个副本怪亲手做的糖果, 也许怪物自己做的更符合它们这类群体的口味呢】
【soga】
【我还是不明白, 主播就算有伪装成鬼怪的道具, 也不能够真正变成鬼怪吧？我认知中这些伪装道具都只能在规则层面上使玩家拥有鬼怪的身份, 而不能真正变成鬼怪】
【嗯，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主播真的就是呢？】
【看过主播上个副本的就知道，主播是真有点非人在身上的】
【灵媒到最后终成鬼】
【……你们都不惊讶的吗？】
【前面新来的吧？净安连那么大一群鬼怪员工都有了, 还差一只鬼怪玩家嘛，感觉主播马上就要被招安】
【感觉已经被招安了】
“叫我小许就好。”副本中，沈秋靡连忙接话，拿下了自己的取名权。
孔老师从善如流：“小许啊，来快过来坐，我给你讲讲待会儿我们要干什么。”
她从办公桌下摸出一张小凳子，示意沈秋靡过去坐下，还从抽屉里拿了一张空白胸牌，写上了沈秋靡的名字。
沈秋靡乖巧应声，老老实实过去坐了。
“待会儿还剩下十分钟的时候我们去考场门口安检，安检完成后就进考场发卷子监考，工作非常简单，没什么复杂的地方，你到时候跟着我看我怎么做，学着一起做就行。”孔老师和蔼地拍了拍沈秋靡的肩膀。
“诶，好。”沈秋靡符合人设地点头道是。
这时张老师突然抱怨出声：“就是因为没啥难度什么人都能做，监考工作才没什么油水，参与的同事还那么多，分下来就更少了。”
杨老师不满：“你是在怪我们分了你的食物吗？你行你自己去干啊，谁惯着你。在主任面前没见你这么说话过。”
张老师撇撇嘴，手动转了转椅子面朝别的方向去了。
沈秋靡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四位老师都是同一级别的鬼怪，谁也吞不了谁；杨老师口中的“主任”应该就是比老师高一级的“大鱼”，拥有伤害吞噬老师的能力。
她自顾自琢磨。
很快，离开考还剩下十分钟时，办公室里的四位老师都动了，他们各自从柜子里翻出一把手持金属探测器，并多拿了一把给沈秋靡。
孔老师招呼沈秋靡：“小许跟着我哈。”
离开办公室，穿过漆黑的走廊，跨过警戒线，沈秋靡再次回到玩家出生点的长廊，但此刻她的身份已然换了一个。
胸前的衬衫口袋上别着“许老师”的名牌，沈秋靡跟着教师大部队来到《考场须知》的立牌前，扫眼过去，玩家的数量似乎又增张了些许，估计有个三十多的样子。
本就没多少的声音的长廊顿时安静如死寂。
孔老师清了清嗓子：“各位同学下午好，考试即将开始，请各位同学将与考试无关的物品放在考场外的物件寄存处，排队安检进入考场。”
其他老师分散抵达了各个考场教室的门口，待到孔老师说完话后，便开始招呼着不同考场的玩家安检。
沈秋靡老实待在孔老师的身边，两人就近站在了1305的门口，等待305考场的玩家排队安检进场。
在沈秋靡视角中安检环节就这样平平无奇地开始了。
但在其他玩家眼里，考试时间将近，走廊里灯光的闪烁频次更加频繁，每闪动一次，走廊便陷入黑暗一次，而他们就要担心在这短暂的黑暗中是否会有怪物从背后袭击。
时间慢慢流过，焦虑与恐惧成指数增长。对于考试内容一无所知的玩家都免不了担忧，而那些还没有找到自己考场位置的玩家则更是惶恐。
而在又一次灯光失灵，漫长又短暂的黑暗降临，耳边却忽然多了一抹高跟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
咚，咚，咚。
全场的玩家都听见了这道声音。
灯光亮起时，规则立牌那头却多了几个陌生的身影。
他们的装束有的正式有的休闲，胸口无一例外别着工牌，为首的女性踩着墨黑色的高跟鞋，浑身深色的制服西装让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她看向玩家们的眼神却异常灼热。
可以说，全场感受不到这股压力的玩家应该就只有沈秋靡一个了。
她甚至还觉得孔老师的眼神和蔼亲切呢。
*
随着几个胆大的玩家率先参与安检排队，其他找到自己位置的玩家也跟着排在了对应的队伍中。
沈秋靡注意到，五个教室，四个考场，她所在的305排队的人数最多，304最少，只有一个玩家孤零零地站在教室门口，安检完毕后壮着胆子一个人进了黑漆漆的考场。
安检环节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
沈秋靡站在孔老师旁边，学着她的动作帮着她安检。
不免有刚才注意到沈秋靡长相的玩家狐疑地把视线投向她，但沈秋靡面不改色，统统无视掉了这些或怀疑或后怕的眼神。
很快，五六个玩家通过安检，进入了考场。
忽然，孔老师手上的金属探测器发出刺耳尖锐的警报声，“滴滴滴”的警报清晰地回荡在这条走廊上，吸引了全场玩家的视线。
而触发了机器报警的玩家已然面色苍白，额角划过一粒细汗。
他的书包已经妥善安放在了寄存处，身上只有准考证和笔袋，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触犯了规则。
孔老师温和地将机器移开，重新启动了一遍机器。
“没关系，误测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再检查一遍。”
她将探测器对准玩家的上身，缓缓划过，而在抵达玩家裤子口袋的位置时，机器依旧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孔老师从玩家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团纸条，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小号的文字。
赫然是一卷小抄。
被查出小抄的玩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根本不知道考试科目是什么，哪里能打小抄？！这卷纸条究竟是什么时候进了他的裤兜的？！他在排队放包的时候还特意检查过自己身上的东西！
心跳如擂鼓。
玩家彻底慌了神，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沈秋靡脑子里却是：
哇塞这金属探测器居然能查小抄吗！原来是只要探到违规物品都能报警的机制吗！副本产物真是太神奇啦。
难怪要搞这么一个安检的环节啊，她还以为是走形式呢。
这头，看着玩家慌神的样子，孔老师温柔笑着开口：“《考场须知》第二条，若考生携带违规物品进入考场，则被强制剥夺考试资格。”
玩家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还没有进去！那东西不是我的！是有人故意塞进我裤包里的！违规的是那个人！”
孔老师眸中笑意更深。
她道：“这位同学没有仔细查看《考场须知》的原文吗？上面说，‘考生应主动接受监考员按照规定进行的身份检验和对随身物品等进行的必要检查，若考生携带违规物品，将会被强制剥夺考试资格’，你携带了违规物品，已经违规了。”
话音落下，其他早已安检完毕的老师一齐走向玩家，一人收走了玩家的准考证，一人拉着玩家的手臂，向着警戒线后的区域走去。
那玩家终是反应过来挣扎，一面攻击拉扯自己的老师，一面伸手去夺自己的准考证。
哪知他这样做，却更是脱离了规则的保护。
当他攻击老师的一瞬间，属于他的准考证倏然破裂，化成碎片散了一地。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玩家顷刻间怔在原地。
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攥住了他的咽喉，叫他整个人惊恐起来，面无血色。
杨老师轻轻松松就把那玩家拖进了警戒线后的区域。
他死了。
沈秋靡心想。
死得透透的，没有一点余地。
别的玩家或许还不能肯定，但沈秋靡已然感知不到那个玩家还活着的气息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与开场三十分钟不到就有玩家死亡的副本，是因为参与玩家基数比较大吗？
而这边，孔老师拍了拍手，吸引回所有人的注意力，继而温柔地提醒剩下还在排队的玩家：“请同学们文明参试，不要攻击老师哦。”
一时间全场静默。
跟着便有即将排到的玩家再次检查自己身上携带的物品，还真有两三个人从自己衣兜里翻出了类似的小抄纸条，其中一个人正好排在被带走的那玩家的后一个。
他翻出纸条的那一刻脸瞬间白了，连带着手都在发抖。
差一点，他也会像刚才那个人一样被带走。
孔老师咳嗽一声，这边翻出小抄的玩家猛然抬头，连忙扔掉了不知哪里来的纸条，走到了孔老师举起的机器旁。
很顺利，探测器从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这位玩家大大松了一口气，进入考场的脚步比他安检时更加轻快。
这段小插曲过后，安检流程再次走了下去。
现在站在沈秋靡面前的是一位长相清隽的女生，对方留着过肩长发，用灰色皮筋拢在后脑勺低低扎了一个马尾。
沈秋靡例行举起探测器，示意对方靠近自己。
令人没想到的是，女生在抬头看见沈秋靡具体长相后登时瞪大了眼眸，表情惊讶中略带喜色，似是碰见了多年未见的亲人。
沈秋靡：？
什么情况这是？
她总觉得这样的表情似曾相识，待到女生安检完进考场后，她才想起来上个副本刚遇见花花时，对方有一瞬间也是这个表情。
怎么的，她的长相是被谁印下来贴上网了吗？
沈秋靡百思不得其解。
她这回名字都没报呢，怎么都一副认识她多年的样子啊？
刚才那女生的准考证上的姓名栏印着“鲜玉”，沈秋靡想了又想，确定自己无论是死前在现实世界中还是死后进了游戏都没有见过这号名字。
太奇怪了。
正式开考三分钟前，全部玩家安检完毕，进入了各自选定的考场。
沈秋靡依旧充当孔老师的小尾巴，和她一起前脚后脚进了1305考场。
考场中一共二十套桌椅，分散整齐排列在室内，座位与座位之间间隔了很大的空隙。
此刻所有走了305安检的玩家都找好了自己的座位，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等待下一步安排。
而因大家都好好坐着，墙边唯一空余的那个位置瞧着就十分显眼。
“嗯？那个位置是谁的？怎么会没有人？”
孔老师捏着一张名单，走到空余的座位边，干净的桌面上空无一物，仅在左上角贴了一张方块白纸——
座位号：17。
“…沈秋靡……考生沈秋靡在哪里？”孔老师对着名单找到了名字，抬头放声呼喊。
9号座位上的女生闻言，倏然也抬起了头。
*
鲜玉睁眼没有看见花花。
嗯。
正常。
根据广为流传的墨菲定律，越是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她肯定和花花分开了。
鲜玉心中暗骂一句副本，完全没有理会身上携带的通讯工具闪烁的光晕，立刻翻起身上的东西来。
她现在不想跟骗她进副本的人说话。
两分钟后，鲜玉确定了自己在副本中的身份，立马行动寻找起自己考试地点的线索。
一条教学楼走廊，五个教室，一个能进。加上这会儿还是副本开头，不会设置多么困难的谜题把玩家拦在门口。
鲜玉立刻走进了1301。
1301教室共有四十套桌椅，两两组合，排列成四列五行摆放。
讲台黑板上的挂钟显示此刻为两点四十分，距离考试开始还剩下整二十分钟。
鲜玉先来到讲台前，台面上摆着装了满盒断粉笔的粉笔盒子、灰扑扑的粉笔刷、刻了三字经的长木尺，以及一张贴在台面上的座位表。
她盯着座位表看了半分钟，选了几个可疑的位置找下去，在其中一个座位抽屉里成功找到了自己座位的线索。
用时总共五分钟。
确定了座位后，鲜玉松了一口气，也没敢在教室里多待，赶忙回到玩家更多的走廊上，找了一个人多的位置站着。
每次头上的灯一灭，鲜玉心脏就要紧一下，生怕出现什么吓人的东西，顺便再在心底骂花花一句。
高跟鞋声音出来的那会儿，她直接被吓得整个人弹了起来，差点武器就握在手里了。
鲜玉旁边一个玩家投来一个眼神，好心悄声对她说：“你是第一回匹配到特殊级副本吗？别怕，有的特殊级副本没有低级副本难的。”
鲜玉：“……”
鲜·靠实力上的A级·现在是特殊级玩家·玉：“诶，谢谢你。”
但不管等级如何，去过多少次副本，该胆小还是胆小，该怕还是怕。
她能上A级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因为太怕鬼了，所以每次进副本就绞尽脑汁找寻快速通关通道，时间一长还真就给她活到A级玩家的行列去了。
这样想来，害怕也不是坏事儿。
至少能养成小心谨慎的习惯，避免各种作死操作，更长久地保存自己的性命。
小心谨慎的鲜玉在排队安检的时候自行摸了一遍又一遍口袋，生怕什么东西自己没清出来导致最后直面鬼怪的结果。
一玩家因安检中招过后，鲜玉面上端得平静如水，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
直到轮到她过安检的时候，她分了一个眼神给孔老师身边的许老师。
……诶？
鲜玉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卧槽。
队长！
她愣了两秒，面前的许老师已经走完了安检的流程，摆了摆手催促她进教室。
鲜玉恍恍惚惚进去了，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队长”这两个字。
她知道队长也在这个副本里，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他。
他怎么混进怪物堆里了？
鲜玉找到了自己位置坐下。
她感觉自己紧张的情绪一瞬间就松缓了，心不跳了，气不喘了，脑子也更加清醒了，花花也原谅了，像是一口气灌了半瓶汽水那样惬意。
而这份惬意很快被孔老师一声“沈秋靡”打断。
在孔老师喊话找人的时候，鲜玉正头脑风暴冥思苦想待会儿该怎么和队长搭上线，结果冷不丁地听到那头孔老师大喝一声“沈秋靡”。
“…沈秋靡……考生沈秋靡在哪里？”
鲜玉又一次陷入震惊的情绪中。
等等，沈秋靡……不就是晓秦吗！
这不就是她们跟着的委托对象吗？！
她人没在吗！
鲜玉彻底凌乱了。
不是，她们跟委托对象进副本不是杀她的，怎么人还没看到呢，就没了？？？
人在考场内，鲜玉也不敢明目张胆摸出通讯工具跟花花报信，只能眼睁睁看着台上顶着“许老师”马甲的队长走到孔老师身边，大大方方扫了一眼孔老师手上的考生名单，动作无比丝滑自然。
鲜玉：……
“许老师”发话了：“考生没来的话，会怎么样？”
孔老师又喊了一圈：“没来就判缺考了啊，缺考没成绩。”
依旧没人应答。
孔老师高高兴兴在名单上划了两笔，将“沈秋靡”这个名字抹去。
正好，铃声响了。
考场内播起一段和走廊上张贴的《考场须知》差不多内容的广播，试卷一张张传下来，形式算不上特别标准。
鲜玉拿到试卷的一瞬间，所有或震惊或惊喜的情绪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肚子的无语。
谁来告诉她，这张有语文有数学有外语还有点文理题甚至后面跟了道德育大作文儿的杂糅玩意儿到底是谁出的。
她定睛看了看那德育大作文的题目。
【尊敬师长，热爱学校，乃立足之根，道德之本，成人之道。尊重老师，就是尊重知识，就是尊重父母，就是尊重自己。
【这句话引发了你怎样的联想与思考？请写一篇文章。
【要求：选准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题目，不少于八百字。】
鲜玉：…………
硬了，拳头硬了。
她对“老师”这个身份群体没有任何意见，但任谁在校园背景的恐怖副本被要求写“尊敬老师”的主题作文，都会和她一样想骂人的。
先不说那些个“老师”和足以被尊敬的师长之间有什么联系，就说写这玩意儿有可能自行洗脑，问题就已经很大了。
她还得想办法不被作文带进去……
一个头两个大。
数学题她还算能做，但是那些文史题，确定考的是现实世界文史吗！
为什么会有“XX大学至今建校多少年？”这样离谱的问题！
连大学的名字都被糊了，这到底是在问什么，纯找茬吧！
而坐在讲台上悠悠闲闲闭眼打发时间的沈秋靡看着愁眉苦脸的台下考生，心中感到无比庆幸。
幸好没老老实实当玩家做卷子。
否则现在坐下边儿一脸菜色的人就是她了。
欢迎新生入学（3）
沈秋靡摆脱了做题的命运, 在讲台上坐着，半是打盹半是闲逛地度过了考试的两个小时。
玩家在做题, 没有监考员什么事，孔老师也没有一直待在教室里看着，时不时还会出去逛一逛。
而每当孔老师出去逛的时候，沈秋靡就会从打盹状态切换成闲逛状态，走下讲台在考场教室里四处乱转，眼神十分张狂地直接往玩家卷子上瞟, 被看的玩家还不敢遮。
这种当监考员的感觉，真的很爽。
她看见有几个玩家不约而同停在数学题的板块前抓耳挠腮，看着那些数字的样子恨不得把卷子吃了；有时遇见不小心被题目绕没了神志的玩家，她就偷偷放出一点灰雾把他们弄醒；还有一个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差点叫喊出声的, 也是她眼疾手快敲了敲对方的桌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孔老师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鲜玉那边沈秋靡也逛过几圈。
第一回她经过她时, 对方在写第一页的数学。
十分钟后, 沈秋靡折返路线再次从她旁边经过, 一扫眼, 好的, 第一页数学全写完了, 现在在算第二页的大题。
沈秋靡微微瞪眼：哇这姑娘好强。
考试还剩下一个小时的时候, 沈秋靡又去鲜玉座位边闲逛, 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大作文已经写了一半了。
手速起飞, 却仍旧文笔流畅，文辞优美，逻辑通畅。
写的是赞美颂歌, 神情却清明如初，一看就很靠谱。
这姑娘生前得是个985211的学霸吧？
素质太强了。
忽然, 沈秋靡目光瞟过鲜玉卷子左上角时，眼尖地发现了两朵铅笔画的简笔画小花。
两朵拥有五瓣花瓣的小花整整齐齐横排在试卷左上角的空白页，让沈秋靡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花花。
沈秋靡一怔，脚步一顿，而鲜玉正巧在这时抬起头，和沈秋靡对上视线。
莫不是鲜玉认识花花？沈秋靡心想。所以她认识我也是因为花花的原因？而对方现在给了一个花花的暗号是否就是在试探她是不是花花说的那个人？
毕竟她现在拿的是监考员的身份，暗示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看到鲜玉似有深意的视线，沈秋靡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悄咪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认识花花。
同时，见沈秋靡不动声色偷偷点了点头，鲜玉也觉得对方明白了一切。
看来“许老师”确实是队长。
他都跟我点头了。
沈秋靡直播间：
【这位是哪位？】
【不认识】
【不清楚】
【好家伙，去列表看了看，这也是个没有直播间的】
【主播和鲜玉认识？】
【小沈应该是看到花花的暗号了吧，对面没有直播间，应该也是花花的同事】
【总觉得这两个人认识到的事情不是一个事情，但我没有证据】
*
一个小时后，考试结束铃打响。听到铃声后，无论是写完的还是没写完的都迅速扔下了笔，生怕被监考员判断违规。
沈秋靡配合孔老师一起收走了卷子，走警戒线那条道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片血色，因携带小抄而被判违规的玩家尸体却不在这里。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灌满了鼻腔，在其他老师露出一副享受惬意的表情时，她勉强配合着扯了扯嘴角，胃里却泛起了恶心。
这就是她与其他鬼怪不同的地方了。
属于人类的那部分本能地排斥残害同类，并厌恶这种以人类血肉为食的既野蛮又恶心的饮食习惯。
白色的卷子就那样随意被放在沾染了血液的办公桌上，瞬间浸红了一半，而其他几个老师还聚在一起说笑抱怨。
张老师愤然发言：“这回居然就死了一个！也太少了吧！”
其他老师闻言，也是一脸可惜。
孔老师叹道：“我那个考场有几个差一点就违规了，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可怜小许第一次‘工作’没有收获。”
沈·小许老师·秋·导致没死人的罪魁祸首·靡干笑两声：“工作哪有一帆风顺的呢，下次加油，下次加油。”
她可没那兴趣咬尸体。
其他四位又多抱怨闲谈了几句，终于开始做正事。
孔老师拉开她的座位，抽出一摞试卷摆在面前，摸出一只红笔，刷刷刷不到三分钟就判完了一张试卷。
沈秋靡：？
剩下三个老师也开始批卷子。
沈秋靡坐在孔老师给她安排的座位上，学着他们的模样抽了支红笔，抽了沓卷子，却无从下手。
想起来沈秋靡是刚诞生的新人，孔老师好心地讲了讲了两句，给她递来一份答案小册子：“客观题这边有答案，你对照着批改就行。”
他们这些人都是老监考员了，答案早就被得滚瓜烂熟，根本不需要看。
沈秋靡：“那主观题呢？”
孔老师一脸理所当然：“看你的主观给分啊。你觉得写得好就给高分，写得不好就给低分，很简单啦。”
沈秋靡：“……”
孟老师补充了一句：“也不能完全看喜好，如果试卷的内容三观正，尊敬师长，热爱校园，那就能给高分。”
沈秋靡：“……好的，我知道了。”
正巧她手上第一份卷子就是鲜玉的，正面客观题的答案基本正确，翻到后面，大作文写得也是有模有样，宗教祷文都没她写得虔诚真挚。
沈秋靡直接画上去一个满分。
因第一考场的玩家总共就三十多个，五个老师一起胡批乱改，不到半小时就批改完了所有试卷。
沈秋靡人都麻了。
也不知道试卷的分数对玩家有何影响，因为担心其他老师审查试卷批改情况，她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给高分，完全对不上条件的她也救不了。
果不其然孔老师最后还审查了一遍大家批改的卷子，并对鲜玉的颂歌祷词大加赞美，顺带还夸了句沈秋靡眼光好。
沈秋靡：“……对对对，您说得太好了。”
终于，考场这边的事务正式了结。
老师们走出办公室，又一次穿过警戒线，来到考场所在的长廊，长廊模样没变，灯泡依旧闪闪烁烁，却没有了玩家的身影。
沈秋靡抱着全部的试卷跟在其他老师屁股后面。
他们直直穿过了整条长廊，原本是墙壁的尽头却忽然多出了一扇双开铁门。
费力拉开铁门，门后是上下皆通的楼梯通道，通道各处都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深色“雾气”，它们静静地在楼梯上下流淌，有人经过时便荡开一片浅淡的颜色。
若不是这里面的氛围过于阴暗森冷，沈秋靡觉着这些“雾气”搞出来的效果还挺有天庭仙境那味儿的。
确定好自己的伪装没有出岔子，沈秋靡自然跟着其他人进了楼梯间，向下走去。
进了楼梯间后，孔老师的视线一直似有似无落在沈秋靡身上，锐利的眼眸中透露出些许怀疑。
考场无故少了一个考生，而办公室这边恰好迎来了一位新同类，怎么想都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孔老师有一瞬间怀疑，可能是某个可恶的玩家装成了它们的同类欺骗它们。
不过没关系，那些玩家的伪装术在面对铺满了本源力量的鬼怪专属通道内根本不起作用，甚至会被立刻绞杀。
若是沈秋靡真是玩家伪装，那么她必不可能跟着它们走下楼梯。
而现在，孔老师见一脸平静毫无半点不适的沈秋靡，终是彻底收回了对她的那点怀疑。
它就说嘛，能给出那样美味的糖果的人，怎么可能是玩家。
*
尹歆然完全没想到，副本真的会让他们玩家坐在教室里写两个小时的卷子。
进考场之前，他都笃定地认为准考证上
他前一个小时还试图认真答题，但直接被那些各式各样的数学题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是这些数学题多么高深的问题，而是他一个文科专业的大学生，不学高数，两年没有碰过三位数加减乘除以外的运算，又在游戏里待了几个月，高中学过的那些数学公式与解题思路就如同上辈子的恋人那样飘渺不定，模糊不清。
于是他只能用笨办法：硬算。
在被硬算数学题折磨了近一个小时后，尹歆然识时务地放弃了数学这一板块，直接卷子一翻，开始动笔写大作文。
尊敬师长，热爱校园是吧？
赞美小作文他还是会编的。
在大学编了两年千字小论文作业，还搞不定眼前的八百字赞美词么。
尹歆然被数学榨干的脑子顿时思如泉涌，拿起笔刷刷刷就开写，直到笔下自动写出了“学校是我们共同的家园，我自愿奉献自己的……”的句子，尹歆然才猛然惊醒。
他转了转眼珠，看着自己手下写了一半的“生”字，尹歆然像触电一样遽然扔开了手中的中性笔。
他究竟在写什么危险的东西？！
花了一分钟时间平复心情，尹歆然深吸一口气再次捡起笔。
感谢「幸福之家」。
要不是看到了“XXX是我们共同的家园”这熟悉的句式，触动了他脑子里某根神经，他还不一定能醒过来。
出过一次问题后，尹歆然放缓了水作文的速度，试探着拿起起了赞美的程度，将整片作文的情绪控制在“赞美了，但没完全赞美”的范围中，没有再陷入第二次失神。
终于顺利度过了考试。
收完卷子，离开考场，从寄存处找到书包，却没有了npc引导他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群龙无首了几分钟后，边缘有玩家大喊这边出现了一道铁门，发现门的玩家纠结着不敢上手开，他身后一个玩家直接冲上前，干脆利落拉开了大门。
门后是一片空地，类似教学楼侧面停校车的那种地方。
玩家们熙熙攘攘走了出去。
待所有玩家离开了原本的教学楼走廊，空地另一头忽然驶来一辆公交车，司机按了按喇叭，摇下车窗，扯着嗓子大吼：“人都出来完了吗！赶紧上车！”
骂骂咧咧，很符合他对这类职业人员的刻板印象。
前排的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老老实实依次排队上了车。
公交车上座位很多，容下整个考场的玩家绰绰有余，因此没有出现少数人缺座抢座的情况。
所有人上车坐好过后，公交车缓缓关上前门，启动发动机，在引擎的嗡鸣中慢速起步。
车辆开往不知名的方向，窗外的景色皆是雾蒙蒙一片，什么都辨不清楚。
在其他玩家惴惴不安的时候，尹歆然却松了口气。
他其实很害怕刚才那是第二次考试，他们考完一次还不够，必须再考两回。
幸好不是。
太好了。
比起几个小时的考试折磨，他还是更愿意去玩恐怖副本。
两个小时不间断地飞速写题动脑过后，尹歆然忽然觉得，之前待过的那些副本看上去时那样亲切可爱，心里对它们的恐惧都减轻了好几分。
公交车开得平缓，尹歆然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车辆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尹歆然揉揉惺忪的双眸，伸了伸脑袋四处张望，这才发现似乎全车的玩家都睡了过去，现在才慢慢各自转醒。
缓了一小会儿醒神，他跟着大部队一起下了车，看出自己现在在一片宽阔的小广场上，广场上停了好几辆同款公交车。
而广场另一头矗立着一栋棕红色建筑，建筑前方立了好几块展示牌。
尹歆然没跟风去展示牌那边看，而是迈步走到其他车辆的方向，伸长了脖子看从车上下来的玩家。
忽然他眼眸一亮，举手招了招：“方老师！这边！”
语气满是轻快与惊喜。
方代墨刚踏出车门一步就听见了尹歆然热情的呼唤，她抬头向声音来源处望去，不出所料看到了那头边踮脚边招手的元气男大学生。
对方招完了手，挤着玩家堆凑过来，和跟着方代墨身后的高乔霏二人也打了招呼。
接着，他开口便是：
“你们有看到队长吗？”
欢迎新生入学（4）
方代墨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
高乔霏惊讶出声：“沈小姐没有跟你待在一起吗？”
她还以为沈秋靡在尹歆然这边呢。
而方代墨也这样认为：“你没有看到她吗？我还以为你和小沈在一起, 所以没在通信纸上留言呢。”
尹歆然摇头：“我站这里好几分钟了，还没有看到她。”
他的语气不免带上了几分急切, 一边说着话，一边抬头向四周张望。
走在最后面下车的老夏顺嘴就说：“别急别急，人多着呢，再等等。”
因为有来过一次的经验，老夏丝毫不慌。
高乔霏顺便就向尹歆然介绍：“这是老夏，夏念慈, 我的队友。”
老夏爽朗地笑了笑，跟尹歆然握了握手：“叫我老夏就好。小乔跟我说了，尹歆然是吧。小伙子看着怪瘦啊，平时多吃点！”
一股明显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尹歆然被突如其来的热情糊脸, 手忙脚乱地也打了个招呼。
几人在玩家下车的地方等了许久，依旧不见沈秋靡的身影。
眼看着尹歆然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 方代墨赶忙出声, 调起了四人小队渐渐下沉的氛围。
“先去那头。”
她指了指大批玩家跟着去的地方。
红棕色的长条楼房, 高耸的展板, 正是他们周围最显眼的建筑。
“也许那头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说完, 方代墨领头迈步过去。
这番话稍稍压住了尹歆然心中那点子不安的情绪。
也许沈队长只是先他们一步去了楼前。
这样想着, 尹歆然跟上了方代墨的步子。
随着与那栋红棕大楼的距离缩短, 一行人也看清了楼侧一面白墙上贴的金色字形：第四教学楼。
建筑整体成半圆弧形, 将那一长排的展板包裹在弧形内部, 给人莫名而来的压迫感。
走进了，众玩家才发现展板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左侧的展板上整整齐齐张贴了两行五列十份试卷。
——正是他们在前不久的考试中写的东西。
尹歆然被这一长排荣誉榜一样的设施勾起了好奇心, 暂时忘记了沈秋靡不在的现状，跨步挤进凑在榜前的玩家堆里, 听到他们也在讨论这个榜单。
“所以榜单上有名字的就是过关了？”
“副本名字是‘欢迎新生入学’，我们现在就算入学成功了吧？”
“不清楚，还是小心点好。”
“那个第一名是谁啊？托吗？写得那么牛逼……”
左侧首张粘贴上去的试卷下方坠了名字：鲜玉，第一名。
尹歆然按照顺序看下去。
前十名的试卷都展示了出来，尹歆然看到第七张卷子缀着方老师的名字。
他观摩了一番老师的卷子，不得不说文学院的教授还是很有水平的，一看遣词造句的水平就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顺着展板走下去，尹歆然在第一百二十六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所有展示出来有名次的名字共二百六十七个，而还有三十三个名字单拎出来贴在了最末尾的展板上。
展板旁还有一块小立牌，上头贴了一份带公章的告示：
【通过入学考试的考生姓名及位次均已公示，请各位考生在确认自己通过情况后，凭准考证前往第四教学楼4105办公室领取学生证及其他新生用品。
【注意，考生必须持准考证领取学生证，未携带准考证的考生不予授予学生证，按退学处理。
【未通过入学考试或被剥夺考试资格的考生公示在展板末尾，请各位考生自行查看。
【祝各位考生前途似锦。】
落款是“许老师”。
方代墨也看完了这则告示。
她一针见血道：未通过通过考试的玩家与被剥夺考试资格的玩家作了区分，后者在考场就死了，前者却未必。”
“这里人多，大家看好自己的证件，别丢了。”她朝另两个人说道。
这是在怀疑未通过考试的玩家能够偷取其他玩家的准考证顶替上去。
“好。”尹歆然非常听劝，立刻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准考证揣进怀中，可谓严防死守。
高乔霏有样学样，也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放到了更安全的位置。
老夏认同地点点头：“上回就有被偷了准考证的玩家。”
当时他没注意顶替上去的玩家结果如何，但被偷的那个确实死掉了。
各自把证件收好后，尹歆然转身去看那些没获得入学资格的考生名字。
他只剩下这块展板还没看。
而之前的展板上并没有沈秋靡的名字。
周围悉悉索索吵吵嚷嚷，有玩家拍着胸脯庆幸自己通过了考试，也有玩家忽然和身边的人大打出手，扬言对方试图偷盗自己的物品。
不知道为什么，尹歆然感觉自己的脖子紧了紧，空气钻进鼻腔，却卡在喉管那一段位置，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他既希望能看到沈秋靡的名字，又不希望在这块展板上看到沈秋靡的名字。
先是未通过入学考试的考生名单。
尹歆然一个一个看下来。
没有。
没有。
都没有。
没通过入学考试的有二十个人，没有一个是“沈秋靡”。
尹歆然松了半口气。
他就知道对方不可能没通过考试。
一定是之前看名字的时候他看漏了。
也许她来得快，先他们一步，这会儿已经去领学生证了也说不定呢。
尹歆然有些排斥继续看下去，但他又控制不了继续看下去的眼神。
只要接下来还没有沈秋靡的名字……
他的视线转向被剥夺考试资格的人员名单。
第一行第一个：
吴化（夹带小抄）
第二个：牧志平（考场内喧哗吵闹）
尹歆然转动视线的速度越来越僵硬。
忽然，他停顿在了展板前。
——第十二个：沈秋靡（缺考）
瞳孔遽然缩小，心跳瞬间加速，尹歆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队长的名字，为什么在失去考试资格的名单里？
…弄错了吧？
他控制不住攥紧了拳头，圆润的指甲嵌入掌心带来轻微的刺痛，带着几分笑意的面容顷刻间苍白下来。
刚进副本时都没有这样慌乱。
尹歆然下意识侧头寻找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人：“方老师……”
活泼清脆的嗓音变了调，短短三个字就将说话之人的害怕与恐慌展现得淋漓尽致。
高乔霏二人顺着尹歆然刚才看的视线，也发现了沈秋靡的姓名所在
高乔霏同样是一脸难以置信：“沈小姐怎么可能……”
似乎是顾及了尹歆然的情绪，她把“死亡”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
谁都知道“剥夺考试资格”意味着什么。
方代墨看清展板上的内容后先是一愣，再然后便是觉得荒谬。
沈秋靡那样的人，就算死在副本里，也不可能死在之前那段考试环节里。
太不对劲了。
她一定还活着。
方代墨思索着，听闻身旁尹歆然在叫她，顺而侧头，却发现对方一脸泫然，活像是突然听闻家中宠物兔子死讯的小朋友。
方代墨：……
她思绪顿时卡了卡，赶忙安慰到：“小沈不会有事的，你别多想。”
尹歆然深呼吸了一口。
“嗯。我也这么觉得。”
他点点头，嘴上说着认同方代墨，拿通信纸道具的手却抖得明显。
“我写句话上去，队长看到了一定会回复的。”
尹歆然从副本给他配备的书包里翻出水笔，退出展板前一圈的范围，找了个空地蹲下，将羊皮纸展开垫在膝盖上，正欲落笔，却在看到羊皮纸上已有的内容时停了动作。
【沈：没事，别担心我，展板就是我排的，后面那个许老师的落款就是我（微笑），你们先玩着，有机会我来找你们】
正正好好五十个字，抵达道具一次能写的上限。
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学生玩家这边的情况，老早就写了信息上去，那“微笑”的表情瞧着甚至蕴含了半分无语与看淡红尘。
尹歆然一声尖叫差点就要从嘴里蹦出来。
他一手捂了自己的嘴，一边起身看向方代墨，眼周鼻头略带浅红，一双眸子却弯了个彻底。
“队长她说她没事！”
他稍微控制了自己的音量，避免引起其他玩家的注意。
方代墨接过尹歆然递来的羊皮纸看了一眼，心里悬着的石头终是落了地：“没事就好。”
虽说她相信沈秋靡没事，但还是要看到对方真没事的证据才安心。
两人迅速把沈秋靡传递来的信息同步给了这回的队友。
高乔霏看上去更加不可置信了：“许老师……？”
她过个副本前提的考试就已经身心俱疲了，怎么会有人直接升级当老师的？
高乔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她在看到站榜上第一名的卷子的时候，就已经自我怀疑过一回。
那个名叫“鲜玉”的第一，到底是怎么写出来那么完美的答卷的？
数学题没错，文史除了离谱的那些都是接近满分，理科小题也答得完美，更别说人家最后那篇作文，卧槽比她编得好多了，她在看完那张答卷的时候满脑子只有惊为天人。
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确定没有使用作弊道具吗？
现在听闻沈秋靡摇身一变成为老师了过后，她心中的自我怀疑逐渐演变成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玩家与玩家之间的差距真就这么大？
老夏却是笑得一脸灿烂，揽过高乔霏的肩膀拍了拍：“看来榜首确实有两把刷子，我们没找错人。小顾有救了。”
高乔霏一怔。
“……嗯，对。”
她收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他一定会没事的。”
*
与此同时，展板另一头。
鲜玉看着眼前抱着自己手臂一脸可怜汪汪的花花，叹了口气。
“行了，拆分玩家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你也不能控制副本机制，我没生气。”
而花花一听鲜玉松了口，整个人就迅速顺杆儿爬了上去。
“小鱼姐姐你真好。”
她一股脑儿夸了好几句。
“不愧是我们小鱼姐姐，轻轻松松就拿了第一名。”
“我就知道小鱼姐姐那么厉害，独自行动肯定没有问题。”
“连队长都夸……”
鲜玉半垂眸，凉飕飕地看了花花一眼。
花花灿烂一笑，闭了嘴。
鲜玉这才摆出一副正式的表情：“我在考场看到队长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教学楼，朝4105办公室走去。
花花微微抬眸：“考场里的都应该是新进入副本的玩家才对。”
她怀疑鲜玉看到的是另一个。
鲜玉：“我知道都是新人，但我看到的队长不是考生，而是老师。他化名‘许老师’——就外边儿告示那个许老师，还回应了我的暗示。”
花花这才稍显惊讶：“他回应你了？还自个儿当了老师？”
沈秋靡应该不认识鲜玉才对啊。
花花心下疑惑，但并未宣之于口。
“嗯，”鲜玉并未察觉花花有所隐瞒，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们的‘目标’没了，你刚才看到了吧。”
花花知道鲜玉说的是沈秋靡缺考的事，但她根本不相信后者就这么死了。
看花花如此平静，鲜玉微怔。
“所以你很肯定沈秋靡没死。”
她道。
“原来在你心里她的评价这么高。”
花花：“你见了她就知道了。”她不愿现在就揭开谜底。
鲜玉幽幽说出一句重磅炸弹：“忘了说，沈秋靡和我一个考场。我很肯定对方没有出现，她的座位上一直没有人。”
说出这句话后，花花好半天都没有吭声，直到两人走到4105的门口，花花才像是转移话题地说：“那许老师在哪儿？”
“也在我那个考场里头，我那个场次死亡玩家人数最少，不排除队长做了手脚。”
花花心下了然，勾出一抹笑。
她下意识以为鲜玉看到的迷雾就是原本模样的迷雾，现在看来，应该是套了外貌壳子的“迷雾”才对。
而她知道那个“迷雾”究竟是谁。
鲜玉见花花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狐疑道：“你笑什么？别是什么事儿瞒着我吧？你是不是已经联系上队长了？”
花花连忙否认：“怎么会，队长他又不知道我来了，要联系也是先联系你呀。我只是在想‘他’是怎么…当上老师的。”
至于其他……惊喜的事儿，怎么能叫瞒呢。
她一定要想个办法把那两个人弄到一起去，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个乐子…啊不是，热闹了。
*
4105是个将近一百平米的超大办公厅，但一两百个玩家一窝蜂挤进去也着实困难。因着人太多，高乔霏被某人一推肩膀，差点摔个倒栽葱，继而引发十分严峻的校园踩踏事故，幸好被人拉了一把，才没有让上述设想成为现实。
拉她的那人身量不高，身型纤细瘦削，拥有一头蓬松软绵的浅金短发和雌雄莫辨的精致五官，难以分清性别。一眼瞧上去，竟是高乔霏在这个副本里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对方仿佛自带柔光滤镜，其他人和他（她）简直不是一个图层的东西。
“没事吧？”对方问，嗓音中性中带着好听。
高乔霏被美色正面冲击，一时晃了神，只呆呆地点了点头，连忙把手抽回来，站稳不停说着谢谢。
“不客气。”美人微微笑了笑，转身隐入人群之中。
尹歆然从人群里挤出来，看见了发呆盯着前方的高乔霏。
“小乔姐，来这边！”他不免放大了几分声量，以免高乔霏没听见，“方老师已经排上队了，老夏占了位置。”
他走近，眼眸沿着高乔霏的目光来回游移了几回：“有什么东西吗？”
高乔霏摇了摇头：“我刚刚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幸好有个好心人拉了我。”
“没受伤就好。”尹歆然帮高乔霏挡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谁这么缺德啊，还推人！好好排队不行吗？”他语带不平。
这里人这么多，要是高乔霏真摔了，还真有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算了先走吧，副本要紧，我没事的。”高乔霏劝道，“也许人家也是被挤过来的。”
半小时后，柳宁小组一行人从4105出来，身上的准考证已经换成了学生证，考号也顺势成为了他们各自的学生证号。
拿到学生证时，玩家就正式触发了本场副本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完成其他支线或单独任务，累积规定数量的学分和量化后毕业。】
【所有任务信息均可在手机净安app查看】
除开学生证，他们每人手上都多了一袋“新生礼盒”，里头有一卡通，学生手册，学校地图，宿舍钥匙，还有校方赠送的小礼品。
但是没有手机。
沈秋靡不在4105里，羊皮纸的通讯道具冷却时间太长，尹歆然本想着要是能发手机，他们联系沈秋靡也要方便一点……
高乔霏注意到了尹歆然的失落。
此时他们正捧着地图往学校的宿舍区去。
高乔霏看了看前头两个交流副本机制的长辈，脚步顿了顿，挪到尹歆然身边和对方并排：“你在担心沈小姐？”
她的队友失联了一个，当时她也是尹歆然这幅失魂落魄了样子。直到刚才她还陷进了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明明最初和小顾进入副本不是她，她却无端开始自责为何没有保护身边人的能力。
尹歆然“嗯”了声。
高乔霏试图安慰他：“别怕，沈小姐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探索副本，积累分数，保证自己的安全，等到后期肯定会有机会见到沈小姐的。”
她边安慰，眼神边往对方身上瞟，总觉得尹歆然像是耷拉了一双无形的动物耳朵。
还是毛茸茸的那种。
“而且沈小姐不是说她现在没事吗，她都能写告示了，肯定比我们知道的多，，也更能保护自己的安全，对吧？”
尹歆然依旧恹恹地应声。
是在为沈秋靡担心吗？当然是有的。
但不止这些。
这和高乔霏的情况不一样。
他们的队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沈秋靡却留下过平安信息。
按理来说，他应该就此放下心，全神贯注于副本进程才对。
但他发现自己一直想着这件事。明明沈秋靡也不是第一次离队，但他就是纠纠结结放不下，一直想，一直想。
她怎么留言的来着？
她说，“有机会我来找你们”。
她真的会来吗？
就算有那个机会，她真的会吗？
上回她一个人进入副本，就又一次完成了杀死副本的成就，她那样冷静从容，那样精明强干，队友对她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吧？
他们，他……和她真的是队友吗？是朋友吗？
她是怎样想的呢？
不知何时，一股深深的挫败感萦上心头，搅得他胃里发酸。
早该发现了。
早在上个副本出来后，他就该明白。
他拼尽全力，也只能为了一个“不拖后腿”；而她甩甩手，轻而易举便能覆灭一个副本。
他们不是能够站在一起的人，根本不匹配。
“……尹歆然？”
忽而，高乔霏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尹歆然一愣：“…嗯？”
高乔霏视线飘忽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时不时出神，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难道是被什么影响了吗？”
话开了头，说下去便顺利得多。
“是最开始的卷子？还是领学生证的时候碰到的那些工作人员？”
她神情有些严峻：“但我现在状态都还可以……”
高乔霏名次和尹歆然差不太多，她对于自己的抗压能力也有着十分清晰的自我认知，因此犯了难，想不明白尹歆然目前失神的状态到底源自何处。
“总之，有问题就要说出来，先不论我和老夏，方老师总会担心你的吧？还有沈小姐，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担心你呀。”
高乔霏完全是“以己度人”，她按照自己的队友关系加上一点点对于柳宁的了解，擅自下了结论。
“你看刚才你那样担心沈小姐，要是你有个好歹，沈小姐不也要分神担心你吗？对吧？”
尹歆然愣怔：“……”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过了头。
大家都在为了通关副本而努力，他们柳宁名头上也是接了人家的委托，结果他自个儿在这里想东想西。
太不应该了！
还害得人家分心关心自己。
恋爱脑害人害己！
尹歆然猛然抬起双手拍了拍脸，声音清脆又响亮，连前头几步的方代墨和老夏都惊动了。
老夏抬了抬眉毛：“小伙子这是怎么了？”
方代墨则是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精神不好？”她以为尹歆然是早先写卷子受影响了。
尹歆然快速眨了眨眼睛，扬声道：没事，现在没事了，我们赶紧去宿舍吧。”
他又像最初下车时那样灿烂了。
*
此时此刻，此时此刻第四教学楼，一楼。
一位长相精致，雌雄莫辨的美人挽着一位先生的手，信步走出了4105办公室，拐出教学楼的正大门，绕进了教学楼旁侧的绿化林中。
两人此番动向没有引起任何玩家的注意。
待到四周已无人，美人一改挽手的姿势，一下子拎了身边人的后衣领，甩手将人抡到地上，拖着人进了一条因高低差形成的巷子里。
“不愧是小鱼姐姐，确实有人在4105搞破坏。”
美人轻蔑一笑，抬手把拎着的那人甩进巷内的青石砖上，十分不客气地踹了那人肚子一脚。
“说话，不然我弄死你。”
美人蹲在男人身侧，劈手掐了对方的脖颈，阴恻恻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欢迎新生入学（5）
小巷子里还有一个人。
在男人被踹得失去行动能力时, 自巷中的阴影走出一个女生，面容不施粉黛, 扎着低马尾，瞧着一身学生气。
“没关系，花花。”
她的语气很是平淡。
“他不说，那就让我来说吧。”
女生轻飘飘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已知，「欢迎新生入学」存在不同批次的入场玩家，在后一批玩家入场时, 前一批玩家并没有全部死亡或通关离开副本。他们会在哪里？
“又知，当前副本设置为学校背景，目前这一批玩家属于刚入学的新生，那么老生在哪里？没有这样的角色来‘欢迎’我们吗？
“做个假设, 假设前一批次的玩家中，存活至今却没有通关副本的人成为了老生, 他们从第一批次的新生转化成了如今的老生, 知晓新生会遇到的大部分难题, 比如入学考试中莫名其妙出现的小抄, 比如考场中忽然出现的幻觉, 更比如……
“拥挤的办公大厅里很容易摔倒, 然后造成多人受伤身亡……您知道这些吗？应该很清楚吧？至少最后一点, 您应该清楚吧？
“或许, 您可以给我看看您的学生证？”
女生伸手向男人索要, 后者却没有半分动静，表情愤恨，眼神躲闪, 显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女生便收回了手，兀自言说自己的猜测。
“新生累积到‘一学年’足够的学分量化后, 并不会毕业通关，而是成为老生，继而让老生成为新生的‘难题’。
“这就是你们的欢迎。”
她结束时的尾音带着上了些许笑意。
“先生，我说对了吗？”
依旧没有回应。
女生仅仅扫了一眼男人的表情，继而便判定了对方的命运。
“可以了花花，不用问了。他不配合，我们带上他也不方便。”
话音半落，掐着男人脖颈的美人就毫不犹豫地拧断了前者的脖子。
来不及挣扎，来不及反抗，连道具都没用出来一个，男人就这样瞪大了双眸，像只无足轻重的蝼蚁一样死在了巷子深处。
美人从男人身上摸出了对应的学生证，一扫眼，就把东西丢给了身旁的女生。
“果然，他是二年级的，”美人嗤道，“也不知道新生里面混了多少人进去，二年级这些人的通关标准估计都变成杀人kpi了。这副本好猖狂啊，难怪迷雾他们一口气带了那么多人。”
女生沉了沉眸色：“我们得尽快联系上队长。”
*
柳宁一行人抵达宿舍区域。
宿舍区位于学校东南方向，男生宿舍区域靠北一些，女生区域更靠南一些。
一行四人在此兵分两路，各自前往自己的宿舍区域，并约定了四十分钟后在宿舍区门口集合。
三十五分钟时，男生那一组从宿舍楼下来，抵达约定集合的地点。而十分钟后，女生组才姗姗来迟，瞧着有些喘气，但两人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
“有点突发情况。”方代墨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迅速说了一遍宿舍里的事情。
她和高乔霏不在一间，连楼层都不一样，她在三楼，而高乔霏在五楼。
她们进宿舍楼后便各自找去自己的房间。
房间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条件还挺好。每个学生的“行李”都放在了对应的桌子旁下，行李箱里装着几套衣服，一些书，床品三件套以及手机。
手机上除开一直稳在首页的“净安”app以外多了个学校的app，点进去是某所大学的官网，看不见名字，只能依稀看见一些校园介绍与建校史。app内还能扫码够添加联系人并聊天。
手机本身的功能已经被阉割得差不多了，没有发短信的功能，打电话也不行，只有最基础的时钟、拍照还能用。
女生这边迅速收拾好床铺，检查了一遍行李，和找进来的舍友打了个照面聊了两句，边准备下楼与队友集合。哪知走到二楼时，靠近楼梯的那片区域忽然发生了七八个玩家的争斗，双方剑拔弩张差点打起来。
因此耽搁了点时间。
老夏面露狐疑：“怎么这幅本的玩家这么容易发生冲突……”
方代墨闻言开口：“你上回进来也是这样？”
老夏点点头：“是啊，进入副本的玩家多，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就像点了炮仗一样，突然一下就和其他人干起来，有时在课堂上还会起幺蛾子。”
正如老夏所言，还有课堂。
4105领到的学生手册上说，通过入学考试获取学生证的玩家即成功入学，即日起正式开始行课。学生可通过上课的方式获得学分，通过参与校园活动的方式获得量化。
学生上课有两种，必修与选修，必修课已经填进了学校app的学生个人课表中；选修则是需要学生自行选课至少三门（包括一门体育项目），选完后也会显示在课表相应的位置。
获得量化也是两种。第一是参与学校举办的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各类比赛、讲座以及晚会聚会；第二是进入学生社团，参与学校活动的举办，成为幕后人员。
而当学分与量化达到规定数额即为达标。
老夏说当时他和小顾的学分和量化数量都是达标了的，但不知到为何，出来的只有老夏，小顾却不见踪影。
也因老夏达标过一次，他对于这些选课啊活动啊很有心得。
“选课要注意那些课程的时间，不能选择时间相互冲突的课程，这是一个坑。”
老夏眯着眼睛拧着眉毛，努力回想上次进入副本时的记忆。
“我当时选了汉语写作，经典名画赏析以及排球，汉语写作不是很难，我又有经验，大家可以选这个。至于后面两门……”他挤了挤眼睛，神情难辨，“名画课精神污染太重了，危险倒是不多，就是上这玩意儿特别难熬，搞得人犯恶心。但其他课危险程度我不清楚，选这个也好。到时候我整理一份课程内容出来。”
“而排球课，我其实没有上成。”
体育项目的选修课统一安排在了周五，但周五那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学校突然发通知停课，让学生回宿舍待着禁止出门。
而到了那天晚上，他们因缺了周五的课而没能拿到的学分忽然添在了他们的学生页面上，两人莫名其妙就拿满了分数，达到了达标线。
再一天，老夏就发现自己出副本了，而小顾却不在他身边。
副本全程老夏都处于一种“局外人”的状态，似乎学校里有很多秘密，但他并不清楚全貌。他隐隐约约碰到了一些，但为了安全考虑，他最后还是远离了那些东西，只盼着自己和小顾能够顺利走普通路线离开副本。
这可是特殊级副本啊。
就算特殊级副本通关不看玩家等级，但不管怎么说，特殊级副本的玩家死亡率往往是高出普通等级副本的。
但这次再次回到这里，老夏知道他不能对那些秘密视而不见了。
他必须找到小顾的行踪。
“至于量化……”
一行四人除了老夏，其他三个都对大学这一套很是熟悉。
方代墨是大学教授，尹歆然在读本科生，高乔霏准研究生，都是与大学打了很久交道并且如果没死的话会打更久交道的人。
两个学生听到“量化”这个词就头疼。
尹歆然忍不住和高乔霏吐槽：“你不知道我那个学院多么抠门，量化零点几零点几的加，很多还其他学院认了的活动它还不给认，搞得我大一上的时候白参加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活动，浪费了时间，还没分。”
高乔霏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上回我选了参加活动，但这回我倾向于参加社团到幕后看看，如果没有小顾的线索，也能多收集一点信息。”
老夏看了看柳宁二人。
“虽然我们支付了酬金，但你们不用跟着我们踏入险境，选择更安全路就行，我们不需要你们保证我们这边的安全。”
高乔霏也说：“能请到人和我们一起冒险就很不容易了。沈小姐那样的人本就不是我能请到的，上回她就救了我一命，我怎么能再麻烦她，麻烦你们呢？那五千的酬金其实也是我们凑起来感谢沈小姐的。
“明天我们就分组行动，这样搜索范围也更大一些。如果你们有发现小顾的线索，手机告诉我们就好。”
方代墨注视着两人认真的神情，点了头。
“行，你们注意安全。”
接下来四人各自选了课。
尹歆然和方代墨保守选择了老夏上过的那些课程，体育选了田径。老夏他们则是选择了其他不同的课程，体育则还是排球。
*
在明日分组行动之前，四人还有一件可以一起行动的事——
迎新晚会。
迎新晚会在第一教学楼三楼的学生活动中心举办，原则上所有新生都必须参加。但老夏说当时他去这晚会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后面还是被小顾叫醒的。
小顾也睡着了，他比老夏醒得早一点，但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有谁受伤。
总之很奇怪。
选课完毕后时间差不多，众人便走向第一教学楼。
副本中的这所大学依山而建，四处都是蜿蜒曲折的小路和楼梯。白色的观光车穿行在狭窄的山道上，只能抵达主干道边上的主建筑，其他建筑则是只能通过步行爬楼梯抵达。
而坐观光小白车也要收费，不是一次一块钱一积分，是一次一学分。
生出想要搭车去第一教学楼想法的尹歆然：……
打扰了。
什么黑心玩意儿。
遂礼貌告别了开观光车的阴森师傅，老老实实跟着团队爬楼梯。
地势陡峭，各处楼梯也建得难行，稍微走一段距离，人就得喘气。但也因山地的原因，学校中的景致却是很漂亮，四处可见高低错落的草叶树木，营造出一种园林的氛围。
此时副本应是属于秋季，目之所及的草木都黄了叶子，清风拂过，倒给人一种森凉萧瑟之感。
简单来讲，有点阴森，没有大学的青春活力，反而像陈旧的墓地。
方代墨翻过一遍学校官网，实事求是：“这所学校前身确实是墓地，甚至还推了一间火葬场后才改建的学校。”
尹歆然&高乔霏：……
虽然墓地元素是学校等恐怖剧本常有的，甚至可以说是经典。但经典并不能阻止人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害怕。
方代墨见尹歆然面无表情，忽然勾起一抹笑，半是认真地讲：“柳宁大学也是建在墓地上的，小尹同学不知道吗？”
尹歆然：……？！？？？
欢迎新生入学（6）
尹歆然脑子都转了百八十个弯, 不停地回想有关自己学校建校历史和同学之间八卦传闻的细枝末节，结果方代墨却说：
“开个玩笑, 活跃一下气氛嘛。”
尹歆然：……
尹歆然差点魂都吓飞了。
“真的不是吗？”他反而开始怀疑。
要是事实真是那样，方代墨说开玩笑岂不是在安慰他。
方代墨：“真不是，每个学校不有那么一两段建在殡仪馆火葬场或者目的传闻吗？还有人传我们学校那个人工湖以前是一整片坟地现在给刨了的呢。”
尹歆然：“……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们不是说那片湖是毕业校友之前齐心协力挖出来的吗？听老师说大家课都不上了，为了建设校园从早干到晚呢。”
方代墨：“哦，那是你这届的传言了。估计是某个老师随口编出来唬你们的。我说的坟地是上几届流行的版本，沈秋靡肯定知道。”
尹歆然：“……所以都是假的？”
方代墨：“都是假的, 事实是那片湖泊本来是个建筑废坑，建校时候被废物利用改成湖了。”
尹歆然：“……”
亏他还真情实感相信过那些谣言！
方代墨一脸怜爱地看了看尹歆然：“没事儿，要是有机会复活，你还可以编点新故事骗下一届。”
尹歆然先是点了点头, 接着大脑忽然开始加速运转，狐疑地说：“您怎么这么熟练, 不会是也编过故事骗学生吧？”
方代墨笑而不语。
尹歆然瞪大了眼睛。
*
第一教学楼, 三楼, XX大学活动中心所在地。
柳宁四人抵达活动中心的时间已过下午六点半, 距离迎新晚会开始还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走过一段不长不短的走廊, 尽头的侧边接上一段宽敞的楼梯, 下去半层楼, 便是一整片开阔的空间, 左侧墙壁上开了三扇双开实木门, 进门后便是活动中心。
此刻那几扇木门上挂满了气球，墙壁顶端拉了条长长的红色横幅，上书“欢迎新生入学”。
三道门前都摆了一张搭了深绿桌布的小桌子, 面色发青，手臂带着红袖章的学生坐在桌前, 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到来的玩家。
柳宁四人相互对视一眼。
老夏轻声说：“这是签到的，没进去不知道会怎样。”
四人按照规定签了到，进入活动场馆内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活动中心场馆十分宽阔，正面一个巨大的舞台加荧幕，重红色的幕布已经拉开了一半；阶梯样式的观众席缓慢向舞台的方向延伸，整个场馆的装修无比奢华精美。
学生的座位按照年级排名依次排下来。
方代墨在第一排最靠近舞台的位置，老夏落在后面，高乔霏和尹歆然坐在中段，尹歆然的位置正好靠着座位之间的走道。
在乖乖坐上自己的位置之前，四人本想在场馆里转转搜集线索，可惜场馆内部的教职工不少，他们沿着走道在场馆内转圈，进来一个玩家就盯一个玩家，直到后者坐好才罢休。
这便是不给闲逛的意思了。
四人只好分头坐下。
*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七点。
大部分玩家在最后半个小时接连进入场馆，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明明该是热闹的场合，但场馆内部却无比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玩家耳边只回荡着那些巡视教职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一声声踩在玩家的神经上。
这场晚会，会发生什么？
这是在场大部分玩家的心声。
忽然，场馆上方的灯光瞬间熄灭，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场内传出几声玩家的惊呼。
黑暗大约持续了十秒，十秒后，一束微弱的灯光聚焦在舞台上，照亮了舞台上的一个人影。
那人是学生模样，穿着简约大气的蓝色礼服，手上拿着话筒。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她的声音清亮，话筒的音质却尤为刺耳，尖锐带着电流声的问候放大数倍从音响中传出，如同将一柄长棍直接扎进玩家们的脑子里搅了两圈。
稍微精神脆弱一点的玩家直接半躺在了座位上。
尹歆然先是感觉到声音钻进自己的耳朵里，然后便是长时间的耳鸣，眼前发懵发昏，只能看到一些虚虚晃晃的影像。
台上的主持人面带僵硬勉强的微笑，握着话筒的手青筋凸显，但她依旧照着台本，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尹歆然感觉自己的额头开始隐隐作痛。
他的手撑着座位扶手，艰难地睁开双眸，视野中的物体已经开始摇晃旋转，台上主持人的礼服似乎晕染出些许紫色……
好难受。
他使劲闭了闭眼睛，胃里开始翻腾。
忽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走道接近了他的身后，下一刻，冰凉的触感便覆上了他的耳朵。
尹歆然呼吸一凛。
主持人的声音被阻隔，那种翻腾的晕眩感似乎减轻了些许，他的视线开始清明。
他再次看清台上的景象。
主持人漂亮的蓝色礼裙已然被鲜血染成紫色，她的七窍皆溢出了血液，整个人却还是握着金属的话筒，一句一句吐出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尹歆然僵在了座位上。他无心去关心黑暗中是谁蒙住了他的耳朵，只紧紧注视着台上发生的一切。
“今夜，星光灿烂——”
主持人的眼睛掉出来一只。
“今夜，桃李芬芳——”
主持人的脖子一顿一卡。
“让我们凝聚希望，筑梦辉煌！”
主持人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金属的话筒重重砸在木质舞台上，迸发出沉闷而剧烈的嗡鸣声。
尹歆然不自觉咬紧了牙关，避免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唯一照在主持人身上的灯光缓缓熄灭。
视野再次陷入了黑暗。
刚才那是……什么？
尹歆然直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那是死了吗？
那个主持人，也是玩家吗？
她为什么会在台上？
……等等。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捂了他的耳朵？
尹歆然终于意识到自己目前最应该考虑的问题。
一瞬间他设想了无数画面，包括但不限于什么五头六手的怪物，什么踩着红色高跟鞋的长舌头长脖子女教师，什么一团黏糊糊脏兮兮的史莱姆状物质……
有一种命不久矣的美感。
尹歆然不敢动，他盘算了一遍身上携带的道具，好像哪一个拿出来都不太好使。
…得立刻想个办法脱身。
猝然，他感觉耳朵上的覆盖撤去了，转而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手臂，猛地一下子给他拽离了座位。
过低的温度透过衣袖钻进他的皮肉里，这根本不是活人应该有的体温！
尹歆然：卧——！
差点他就喊出了声，脑海中把自己进入副本至今的所作所为想了一遍又一遍，是在是没搞明白他哪里做错了。
但是下一秒，一道轻微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我，跟我走。”
明显是沈秋靡的声音。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怪物设想顷刻间被推翻，安全感与底气盈满了胸腔，疯狂跳动的心脏忽然就平缓了下来。
……队，队长？
尹歆然瞪大了眼睛，闭紧了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巴，任由沈秋靡半托半拽着他从场馆侧面的一扇小门中离开会场。
在他们走掉了后两秒，场馆内亮起了新的灯光。
*
一条无人的狭窄廊道上，青年有些脱力地靠在墙壁上，摸着胸口喘了一两分钟，这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女生。
“队长你没事吧？”他脱口而出，“你手上好冰。”
沈秋靡颔首，塞给尹歆然一张明信片，说道：“我很好，还发现了一些有关顾新望的线索。你先说说你们那边的情况，我对一下。”
尹歆然接过明信片，一时间脑子还没有跟上沈秋靡的思路，只七拼八凑开始说：“呃……我们这边和老夏讲过的副本内容基本上一致，没有什么发现，但老夏没说过迎新晚会有主持人……”
他回想起刚才主持人死掉的那个画面就犯恶心，鸡皮疙瘩爬了一手臂。
“那个是附加节目。”沈秋靡说道，见尹歆然还没有从“节目”的影响中脱离出来，她又道，“你先缓一缓，不急，要不我给你找个座位？”
这条走廊位于活动中心场馆旁侧，是仅供教职工人员通行的专属通道，但上头没有“雾气”的限制，玩家只要有不被其他教职工发现的自信，也可以溜进来。
沈秋靡环顾四周，找着一扇半掩的房门。
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摆了桌椅板凳的杂物间，就把尹歆然半扶半挪了进去，让其靠坐在座椅上。
两分钟后，尹歆然苍白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一些。
“什么是附加节目？”他问，“老夏说他第一次参加迎新晚会时直接睡过去了，没有主持人这一环节，所以这回的主持人是计划之外的吗？”
沈秋靡点头：“主持人也是玩家，但不是我们这一批次的玩家，而是顾新望那一批。”
尹歆然面露惊愕：“什么……”
什么叫“我们这一批”玩家？
沈秋靡也抽了把椅子坐下。
“意思是，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存在时间差，老夏小顾他们算比我们先进入的，我们算后一批进入的。
“先进入的玩家条件达标后不会通关，而是升入下一年级成为老生，等待新一批新生进校。
“按理来说老夏也不应该从副本里出来，他和顾新望一样都达标了，顾新望现在在老生队伍里，嗯……老夏是怎么一个脱离副本的呢？”
尹歆然被这一一连串的解释搞懵了。
沈秋靡也反应过来对方了解到的信息比她少得多，她顿时收住了话头，卡了卡，抬手暂停了对话：“等下我想想怎么说比较清晰。”
尹歆然：“要不我们把方老师叫出来？”
“她在第一排，捞不出来，你的位置是最方便的。”沈秋靡一脸沉思。
尹歆然：“……”
“那我问，队长你回答我可以吗？”他试探着说。
沈秋靡恍然大悟，拳头砸手心，表情温和了些：“好主意，你问吧。”
尹歆然悄悄叹出一口气。
“按照队长你说的，玩家有两批，所有玩家都是从新生达成目标后由一年级升上了二年级，但我们这边一直没有看到有二年级的学生。他们到哪里去了？”
*
和四个老师走下楼后，沈秋靡终于看清了副本地图的全貌。
一所设置在山地丘陵上的学校。
而她走出来的这栋建筑名为“第四教学楼”。
其他老师离开教学楼后便停在了原地，似乎在等待些什么，沈秋靡便抱着卷子和他们一起等。
终于十分钟后，从楼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其他考场的老师，手上也抱着卷子。
孔老师告诉沈秋靡这些学生的分数最终会汇总起来，排出名次放到展板上，让学生自己看着领学生证和找宿舍。
沈秋靡就问怎么汇总。
孔老师说轮值，轮到谁谁来搞这个杂活儿。
沈秋靡：……
“那我来吧。”她自告奋勇。
孔老师自然高兴，并把沈秋靡介绍给了在场其他人。
大家都见怪不怪，平时若哪里的教职工缺位，副本慢慢会生产新人补上，他们都以为沈秋靡就是个补位的新人。
卷子都收到沈秋靡手上过后，孔老师带她去了他们这一层级老师的办公楼，随便给她安排了个位置，并给了她一部教职工专用手机。
沈秋靡心道这群怪物还挺潮流。
手机里只一个学校app，里头全是各种群聊以及工作安排。随后她被孔老师拉近了一个底层教职工群。
这个群里的怪差不多就是副本里最末流的怪物了，平日副本里各种打杂事项都归他们管。群聊的画风和社畜抱怨差不多，但其间也混杂着一些如同“这个手臂看起来好香（附图）”、“谁有多余的骨头出给我”等等怪话。
沈秋靡进群后，群里的消息断了一瞬，继而欢迎起她来：
【欢迎新人～】
【欢迎！】
【欢迎新家人，新家人分肉给我吃】
【欢迎第78个群友】
这话过后，后面的欢迎就变成了：
【欢迎78】
【欢迎78】
【欢迎78】
沈秋靡沉默。
上个副本收获一名字叫“大鱼”，这副本前后收获“小糖”“78”两个名字，她已经彻底认识到了这群非人取名的脑回路。
趁78这个称呼彻底传开之前，沈秋靡默默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小许”，誓死捍卫自己的取名权力。
因为沈秋靡主动揽下了排展板的活，群里这会儿又开始群发“感谢小许”。
称呼没错。
沈秋靡扣上了手机。
她分到的办公室座位上有一台台式电脑，样式有些老旧，但Word、Excel之类的办公软件还能用。
沈秋靡很快搞完了排展板的任务，按照群里前辈的指导写完了告示，顺便就摸出羊皮纸给自家队友留了信息。
别到时候看见她在剥夺考试资格的名单里急坏了。
这些事情做完后，沈秋靡获得了一晚上的休息时间。
她身上挂着底层教职工的工牌，虽然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进，但进大多数教室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孔老师说她可以在学校四处逛逛，熟悉一下未来打工的场地。
沈秋靡先是向底层群友打听了副本的教职工情况。
群友告诉她这所学校教职工之间等级森严，命令上传下达，结构稳定。除开他们这些底层小喽啰，上头的便是几个主任，再上头的是副校长，最后是校长。
沈秋靡问这些领导人在哪儿，群友说不知道；问他们办公室在哪儿，群友也说不知道。
沈秋靡又问了有几个问题，发现他们除了自己确实有领导，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上面发命令都是直接通过手机app发给下面的人，无需面对面交流。
沈秋靡：……
这很难评。
结构这么稳定的吗？
她只能放弃从其他同事那里打探消息的打算。
XX大学占地面积较小，除开宿舍与食堂的区域，总共就八栋大建筑，分别是第一到第四教学楼，以及第一到第四办公楼。
学生手上有一份学校地图，教职工也有，且更为详细。
第四办公楼的位置就只在教职工的地图上显示，而沈秋靡这样的底层教职工的办公室都在第一和第二办公楼。
于是沈秋靡在学校里转了几圈，然后直接摸进了第三办公楼。
办公楼外墙与其他楼栋一致，都是鲜艳的红棕色，金色的牌匾悬挂在楼栋顶端，格外显眼与醒目。
而楼内一片昏暗。
入室便是一条长廊，左手边是卫生间，右手边是一排关了门的房间。
冷色系的地砖反射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衬得第三办公楼更显冷清与诡谲。
沈秋靡踩在了中央一块地砖上，干净的瓷砖面映出她瘦高且笔直的身影。
楼内的温度较之室外更低些，沈秋靡身上那一件衬衫显得有些单薄，衣料下的身体更显孱弱。
但她现在对于这些温度都没有了过多的感触。
无知无觉，无声无息，像是形容这栋惨淡的大楼，也像是在形容她自己。
右侧深深的墨黑走道吹出来几股凉风，沈秋靡却生不出半分恐惧来，似乎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都与她隔了一层透明的墙壁，她知道那些是什么意思，她甚至拥有过那些东西，但现在她快忘记了。
沈秋靡走进右侧那条深黑的走廊里，如同走进了一张漆黑的嘴，钻进了某个大家伙的食道。
借着细微的光线，沈秋靡看清了第一层这些办公室的名字。
学生会办公室，某某社团活动办公室，大会议室，杂物间……
一楼全是和学生有关的区域，但她没有看到一个学生。
是之后会开启的区域吗？
她想。
现在那些玩家差不多进来学校看到展板了，接下来他们会按照学校的安排领取物品分宿舍，目前用不着这里的办公室。
沈秋靡去几个办公室转了一圈。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忽然手机了震动几下。
沈秋靡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线照亮了沈秋靡脸周那一片，显得她越发面无人色。
【XX大学教师工作群】
【小五十六：滴滴，今晚迎新晚会会场布置，来两个吹气球的。@全体成员】
【王老师：你让学生帮你做不就完了，不做就骗他们一块肉吃】
【小五十六：上届学生不好骗啊，不知道这届怎么样】
沈秋靡眯了眯眼睛。
“上届”？
她瞬间联想到了老夏那个事儿。
手机上，消息还在一条条出现：
【小五十六：对了今晚还有个“主持人”要上台，谁来帮我忙“主持人”分一半】
沈秋靡手比脑子动得快，瞬间秒回：【我来】
【小五十六：好诶！那就小许呀。】
【小许：主持人是什么？】
【小五十六：？哦对对小许你是新来的。】
【小五十六：主持人就是上届的违规学生啦，也是迎新晚会的附加节目哦。有些学生不配合我们工作，我们也是很难的。这届学生可真幸运，附加节目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小五十六：那小许你六点半的时候来一教三楼的活动中心哈】
【小许：好】
对话结束。
沈秋靡关掉手机震动后，立刻走出了这条办公室长廊，来到另一边的楼梯口。
楼梯口旁边的墙壁上正好贴了三办的楼层分布。
【一楼学生活动办公室
【二楼主任办公室
【三楼教务处办公室】
沈秋靡快速浏览完楼层信息，直奔三楼而去。
教务处管理学生学籍，负责学生转学、休学、退学等事务，她应该能在三楼找到所谓“上届”学生的信息。
三楼的光线更加昏暗，能见度只到身前一米左右的距离。
沈秋靡这会儿卸掉了身上的伪装，放开了自身感知。
……三楼没人。
二楼有几个，无所谓。玩家的味道才会惊动他们。
沈秋靡大大方方走进身前这条漆黑的长廊。
“教学质量办公室”、“教材供应中心”、“教学质量办公室”、“教学评估办公室”……以及尽头处的“教务处办公室”。
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回荡在三楼走廊中，清晰，清脆，很容易就吸引了某些异常存在的注意力。
当沈秋靡站在教务处办公室门口时，她身后已然跟上了一个小尾巴。
沈秋靡转过身去，眼眸定定注视着身前的那片黑色。
在黑暗的掩盖下，似有什么物体正在蠕动。
“小教师不能进教务处吗？”沈秋靡垂眸。
没有东西回应她，但身前物体的蠕动更加剧烈了些。
沈秋靡猜测，如果她现在真的是误入这里的小教师，应该会被眼前这玩意本能地压制，她要是不走，这东西大概会依照某种规则吞掉她。
可惜她不是小教师。
浓郁的灰雾散进黑暗之中，沈秋靡则是轻飘飘转过身去，没有再看身后一眼。
教务处的门是锁着的。但她不想找钥匙。
所以还是靠灰雾，她让灰雾渗透进去给她开门。
一分钟后，只听“咔嚓”一声，门开了。
和走廊一样，室内一片漆黑。
啪。
灰雾帮她摁开了办公室的电灯开关。
光线重新盈满视线。
沈秋靡闭了闭眼睛，撑着墙壁差不多一分钟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
教务处办公室摆了两条办公桌以及一架橱柜。
沈秋靡环视一圈，立即开始翻箱倒柜。
这一个抽屉尽是乱码文件，那一个抽屉塞满了精装笔记本和笔壳笔芯，不是，不是……
她翻找的动作渐渐失去了耐心。
好好的办公室也变得杂乱起来。
从沈秋靡闯进第三办公楼开始，直播间的发弹幕频率都没有之前那样频繁了：
【大家这么忽然这么安静啊】
【有点不敢说话】
【+1】
【感觉主播有一种走火入魔的趋势】
【我坐在屏幕前都能感受到这栋楼带给人的压力，特别是三楼，都快喘不过气了，主播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啊？】
【办公室都快给翻成杂物间了救命】
【我真的是在玩家直播间看副本吗？】
十三分钟后，沈秋靡从一节上锁的抽屉翻出了一个文件袋，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摞贴着一寸黑白照片的信息表。
她翻了几张，上面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和这回入学考试的名字对上。
终于，下一张：
【姓名：顾新望
【年级：二年级
【学号：XXXXXX】
她找到了。
沈秋靡再次细细看了文件袋里所有的信息表，依次记下了这里所有学生的名字。
这一张，顾新望。
下一张，陈道全。
下下下一张，洪可、乔云起、舒回风……
最后一张——
沈冬雾。
【主播怎么停下来了】
【主播怎么不动了？是我的信号卡了吗？】
【我也卡了】
【没卡，小沈确实没动了】
【小沈在看什么？】
【主播表情有点吓人】
【救命，我，我坚持不下去了，有种主播马上就能冲出屏幕弄死我的感觉。我先遁走了，到时候看回放】
【+1】
【+2】
【+10086】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沉默。
终于，不知是一分钟后，还是十分钟后，一道男声打破了寂静：
“是校长吗？”
声音自办公室门口传来。
沈秋靡抬头望去，只见一青年男子站在办公室门口，胸口上挂着“主任”的工牌。
“你不认识我？”沈秋靡张了张嘴巴。
男子一顿，眼神似有躲闪：“抱歉，我才刚任职不久，还不太能分清领导的气息……”
他的话还没说完，铺天盖地的“雾气”便向他袭来，瞬息间便将他搅成了碎片。
主任工牌“啪嗒”一声摔在地板上，沈秋靡垂眸看了看那张工牌，走过去捡起来装进衣兜里。
【不行了我必须遁走了】
【扛不住了】
【有一种要不是有个屏幕挡在我和主播之前不然我早就死了的美感】
【不是主播到底看到了啥啊】
【主播：发疯创死全世界】
捡完了工牌，沈秋靡又在办公室门口站了许久。
当时间已过六点，她才恍若初醒，摆动着她新装好的四肢，将教务处办公室大概收拾了一圈。
收拾完，关灯，下楼。沈秋靡几乎是机械地做着这一切行为。
沈冬雾。
沈冬雾。
她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应该是怎样的？
应该惊喜吗？应该高兴吗？应该激动吗？
她发觉自己有些抓不住那些设想中应该存在的情绪。
脑子里全是刚下吞下的味道。一个主任，都快比得上半个大树桩了。
真不愧是特殊级副本啊。
嗯……沈冬雾……
很多情绪难以被吊起，除了藏匿于深处的极端愤怒。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被卷进来的吗？要不要像吞了大树桩那样，直接吞掉这里？
沈秋靡知道二楼还有几个主任等级的人物。
要不要折返回去咬死他们？
她甚至开始认真考虑这个打算。
反正……反正她是“大鱼”，不是吗？校长都不一定比她“大”呢。
只要弄死了这个副本，管他什么沈冬雾王冬雾李冬雾的，都不会死，都会顺顺利利出现在她的面前。
沈秋靡走到了三办门口。
楼里的鬼怪似乎都感知到了她刚才暴走溢出的气息，没有一个追出来拦截她。
她微微抬眸，看向门外的天空。
时间来到傍晚，夕阳西下，浅色的碧空染成一片橘红。
沈秋靡忽然想起来自己给队友留过信息，不知道他们看到没有。
于是她摸出了道具羊皮纸。
在她的留言下，已经出现了新的留言：
【尹：好！那我们等你来找，注意安全！】
黄昏的天空界限不是清晰的。
阳光与黑暗之间不是一条清晰明确的分割线，而是由朗朗晴空覆上阴云，浅蓝转为橘红，最后渐渐黯淡，融进一片深沉的特夜色。
沈秋靡闭了闭眼睛，跨过第三办公楼的玻璃门，回到室外的稀疏光线中。
她要找个活人说说话。
*
“后来我就过来这边会场，帮着负责人吹气球挂气球。”
沈秋靡回答完尹歆然的问题，顺便也就简单讲完了自己这一个下午的神奇经历。
“那个主持人叫洪可，应该是触犯了某条规则，我没找到救下她的办法。附加节目老师看得开心，也可以用来震慑新生。”
“我明白了。”尹歆然了然地点点头。
沈秋靡从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顾新望的事儿我来负责。这副本乱得很，你们注意安全，不要去探寻一些被副本藏起来的东西，保护自己的安全就好。你们有手机吗？”
尹歆然忙把自己的手机翻出来：“有的有的。”
“那加一下联系方式，有消息我联系你们。”沈秋靡调出学校app的聊天界面，将尹歆然添进了联系人中。
随后她又强调，语速飞快：“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准冒险，好好上课混学分就行了，其他的我来负责，听到了吗？”
尹歆然发出一声疑惑的语气词：“诶？”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秋靡的情绪不对。
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啊。
“队长你真没事？”他还是把沈秋靡给过来的明信片递了回去，“这道具还是你拿着吧，你用到它的地方肯定更多。方老师和我在一起呢，不用担心。”
明信片递过去的时候，他又不小心碰到了沈秋靡的手指，既而皱了眉头。
“怎么还是这么冰啊？”
他抬眸看了看沈秋靡的脸色，暂时将明信片搁在腿上，抬手翻起了系统商城。
“商城里应该有卖保暖道具，等我找找哈。”
然后他就被沈秋靡抓了手腕：“我不冷。”
不是不冷，而是快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与概念。
但这个不用告诉尹歆然，免得他再告诉方老师，然后两个人都多想。
这样还得解释。
太麻烦了。
尹歆然只觉得手腕处一股钻心的寒冷刺进骨头里，刺得他脊背发寒。
他自己冬天也手冷，有时冷到发抖，根本握不住水笔，但还是比手腕上这样的冷度好得多。
尸体都没有这样凉吧。
尹歆然幽幽抬眸，看向沈秋靡。
沈秋靡：“……”
“我保证我没事，”她松开尹歆然的手腕，比了个发誓的手势，“要是我有事一定会喊你们帮忙的，绝对不会硬撑。”
“副本里大多数鬼怪都伤不了我，我已经发现了顾新望的线索，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本人。你们就完成主线，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通关出去。”
她似乎以为尹歆然会说很多话，特意先他说了这么一长串来堵他。
但尹歆然只是看着她，微微蜷了蜷垂在身侧的手指，最后露出一个她熟悉的笑容。
“我知道，我相信你。”他只说了一句。
*
因为还要签退，沈秋靡暗戳戳把尹歆然偷渡回了活动现场，然后再灯光大亮时装成高冷的巡查人员，冷冷地瞟了一眼听到动静而看过来的玩家。
看来不是所有玩家都会在这个环节睡过去。
只要有防范手段，还能在这里听到些秘密。
沈秋靡回到了之前那条教职工专属走道。
给队友那边传递完信息，她便可以开始着手下一步了。
既然教务处有三十多份“二年级”学生的学籍，她也确实见到了有学籍的洪可本人，那么可以说明这存有学籍的三十多个玩家应该还活着。
顾新望还有救。
当务之急，就是要搞清楚这些二年级学生都被安置到哪里去了。
他们在哪里？学校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任务和新生有何区别？这些二年级学生是达标升学的玩家，那没有达标的呢？都死了吗？
若说他们都死了，那老夏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达标是升学，升学后不见踪影，那么通关方法是什么？
谜团一个接一个到来，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玩家头顶。
沈秋靡在布置晚会时倒是碰到了几个二年级学生，但那会儿他们来得太晚，她没找到机会和那些人说话。
那几个还留在签到处坐着吗？
她得去看看。
事不宜迟，沈秋靡加快脚步，却忽然听到了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声音来得很快，啪嗒啪嗒的，应该是跑来的。
是玩家。
沈秋靡控制住了灭口的冲动，转过身看向身后。
两个男生自狭窄走道另一端小跑而来，飞快跑到了她的面前。
“队长！”
“真的是队长！”
那两人面露喜色。
“刚刚舒回风说看到你往这边走了，我还不信，结果真的是啊！”其中留着寸头的男生说道。
舒回风用手肘撞了撞寸头男生：“我就说是吧。”
寸头男生：“信了信了。”
“队长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们那边是有新发现了吗？哦对了还有洪可，她……您看到了吗？我们没救下她，差一点点，太可惜了……”他忙不迭地蹦出一句又一句话。
“杜朝，”舒回风打断了寸头男生的叽叽喳喳，“先听队长怎么说吧。”
沈秋靡面上装得镇定自若，心中已经掀起了问号的巨浪。
什么队长？
哪里来的队长？
我什么时候成了这两个人的队长？
话又说回来了，这两个人从哪里蹦出来的？
面对着两双求知的眼眸，沈秋靡强行扯话道：“我的事不方便透露。你们先说说你们这边的情况吧，洪可是怎么回事？”
她说得高深莫测，引导他们看向自己胸口的教师工牌。
装就完事了。
然后骗这两个人多说一点。
他们看上去像是很信任这个“队长”似的，沈秋靡随便推一推，他们应该就会漏出一堆信息。
特别是那个叫杜朝的男生。
而面前俩男生不负沈秋靡所望，看到她的工牌后便不再多问，就这洪可的事儿说了一长串。
“和我们当时想的一样，分进新生队伍里的二年级承担了‘激发矛盾’的任务。”舒回风先开口，“我们本想按计划尝试不服从学校安排的后果，但洪可却先我们一步。”
杜朝在一旁补充：“您还记得洪可吧？她也是留下的三十六人中的一个。当时她先反抗了校方，然后被带走了。舒回风还想追上去，我把他拦下来了。”
舒回风：“但洪可确实是没了。她被安排在迎新晚会，新生里的老生都看到了。”
“这根本不是在震慑新生。”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怒。
“这是在威胁我们。”
欢迎新生入学（7）
把不服从学校安排的刺头挑出来, 让其以一种无比惨烈的方式在众人面前死去，确实是一种很有效的杀鸡儆猴的方法。
经过洪可这么一出, 被安排进新生中的所有二年级学生都会把她的死状深深刻在心里。
看，这就是不服从命令的下场。
其他玩家的生命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吗？
你已经当过一回新生，并从新生成功升上了二年级，只要服从安排完成任务，通关的日子近在眼前。
其他玩家的死活又关你什么事呢？
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无能力者则死，有能力者则活, 各凭本事罢了。
沈秋靡的表情凝重起来。
原来是这样。
激发矛盾，挑起对立，然后你死我活。
按照目前一年级两百人多，二年级三十多人的比例来看, 未来双方会产生的冲突一定不少。
据这两个男生所说，分进新生队伍的中的老生承担了“激发矛盾”的任务, 那没有分过来的老生呢？
还有他们所说的“队长”……
到底是谁？
沈秋靡眸色深沉下来。
怎么感觉最近一堆人都认识自己……或者说是：
认识自己这张脸？
沈秋靡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东西, 但它并不真切。
还差一条线, 一些碎片, 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
……会和沈冬雾有关系吗？
现下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间, 沈秋靡想了想, 决定先顺着两个男生的误会继续装下去：
“我尝试救下洪可, 也失败了。它们的规则优先级很高, 你们注意一下。”
她先试探性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面前两人神色如常, 各答了一声好，又接着询问她这边有没有他们能帮忙的地方。
看来没问题，是这个调调。
“现在不用, ”沈秋靡开门见山，直接讲出了“顾新望”的名字, “你们知道顾新望现在在哪里吗？”
她赌他们晓得顾新望这个人。
既然他们知道洪可，那么他们也有可能知道顾新望。
看他们这个队伍的架势，似乎有那么点想要在副本里救死扶伤伸张正义的意思。
可能整个二年级的人他们都知道，并已经设法团结过了。
如果不知道，沈秋靡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反正她不吃亏。
“顾新望？”
舒回风稍显惊讶。
“他不跟我们一起，应该是分到其他地方去了，具体我也不清楚。”
杜朝：“加一，消息封得太死了。你找他做什么？”
沈秋靡淡声道：“有事找他。”
她仰头看了看会场的方向。
“我先走了，你们快回去，签退找不到人就麻烦了。”她顿了顿，“注意安全。”
“你也是。”
“好。”
快速寒暄完，两人很听话地摸回去了。
*
一部分二年级学生被安排进了新生队伍伪装新生，另一部分则是被副本分到了其他地方。
沈秋靡直接翻出手机，点开教师工作群。
【小许：我在咱们通道看到几个溜过来的学生，应该怎么办？@小五十六】
小五十六在会场没有回复，群里的其他同事却是回了：
【严老师：你可以拖住他们直到晚会结束】
【小许：然后呢？我不能直接……】
【严老师：我们是老师，应该爱护学生。这个时候你应该“提醒”他们不能到处乱跑，不要伤害他们】
【小许：为什么呀？】
【孔老师：这是来自外界的枷锁。你拖一拖他们，等到晚会结束别让他们签退就可以了】
外界的枷锁？
【小许：我不能试试吗？】
【严老师：当然你也可以试试看，到时候我来解决你的残骸】
【小许：哦。】
消息停了一会儿。
【小许：他们说他们是来找同学的，他们看到顾新望同学进了这边通道，就想过来把他拉回去看节目。顾新望是谁啊？】
很巧，第一个回复的还是严老师。
【严老师：顾新望？这名字好耳熟。】
【小五十六：人类的名字太难记了】
【孔老师：我想起来了，顾新望不就是当时被找回来学籍的人吗？现在是严老师在管吧？不是学生会的人？】
【严老师：噢，好像确实有一个叫顾新望的。】
【小许：学生会是干什么的？】
【严老师：管纪律的，随即查课。你那边跑出来的学生在糊弄你，顾新望好好待在我这边呢。】
【小五十六：他们可会糊弄人了！别放他们走！】
【小许：好，谢谢严老师和小五十六，我知道了。】
对话结束。
沈秋靡扣上手机，凝重的表情重新变得轻松惬意，她从通道里绕到活动中心前门。
几个负责签到的二年级学生已经不在签到桌前坐着了。
估计是被喊进会场里面了。
沈秋靡便离开了第一教学楼，来到了室外。
夜幕已然降临，空气中似升腾起了一股灰蒙蒙的雾霭，天空没有星星，只余浓重的阴云层层叠叠。
她直接给队友去了几条消息：
【新生中混有二年级学生，他们的任务与我们相冲突，不要轻易相信其他人】
【顾新望在学生会】
她知道学生会在哪里，三办一楼就是学生会的办公室。
但她当时去的时候整个一楼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在那里。
现在直接冲去找严老师过于刻意，且就算她能够把顾新望捞出来，从此也会被副本记住。她能逃，顾新望却不能，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比如让她自己拿到管理学生会的权力。
沈秋靡开始在校园中漫无目的地踱步。
一般来说，鬼怪不需要吃吃喝喝，更不需要睡觉。晚上没事过后，校园里的其他鬼怪要么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休息玩闹，要么在校园里游荡，争取抓住某个违规的学生当夜宵。
沈秋靡却还有一些人类的习惯在。
比如饥饿，比如困倦，在三办时她忘了这些东西，但现在在活人堆里逛了一圈，她又有一种从水里爬出来的感觉，那些属于人类的东西再次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从商城里兑换出几颗体力糖当作零嘴，沈秋靡又去三办一楼看了一遍，还是没人。
时间来到晚上八点十多分。
【好悠闲啊】
【怎会如此惬意】
【高校校园全景直播即视感】
【大概这会儿整个副本只有主播一个人这么悠闲了吧？】
【不，还有在晚会里晕过去的玩家】
【这是走到哪里了？感觉气氛比刚才诡异了一点】
【忽然暗了好多啊】
【这里应该是四办】
【四办？那个学生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地方？】
第四办公楼。
沈秋靡走到这里完全是意外。
她全程在校园里闲逛，脑子想着明天能不能去学生食堂蹭点吃的，今晚要不要混进学生宿舍蹭个床位，谁知道神不知鬼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空气中存在一股浓郁的香味。
……是这股味道引诱她过来的吧。
沈秋靡想。
楼里应该是校长层级的怪物。
第四办公楼的外墙不再是红色，而是纯粹且灰败的惨白色，老式的瓷砖墙皮松松落落贴在外面，让这栋大楼与整个校园其他建筑的风格格格不入。
它像是伫立在异世界。
袅袅黑雾绕在外墙四周，更添了一抹诡谲奇异。
【怎么办，我好像不是特别害怕】
【我也】
【果然恐惧的来源是火力不足】
【在主播视角真的一点都不怕啊喂】
【等等，那边的是什么东西？人？】
在直播间观众发现异样的时候，沈秋靡同样也发现了。
惨白办公大楼的正门出忽然闯出几道人影，因着昏暗的环境，沈秋靡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只大概分出那是几个长头发的人，动作极快地顺着大楼的外墙闪身而去，直直冲进了楼外的树林中。
谁？
沈秋靡分出来那是几个人类。
玩家？
这会儿新生都被困在活动中心没出来，那几个玩家是二年级的学生？
沈秋靡有心去和他们闲聊几句。
但对方十分警觉，沈秋靡一有动作，那边的人速度又拉高了一个层次，原本还能看见的细微背影轮廓一下子就跑没影儿了。
沈秋靡：……
算了，跑了就跑了，大晚上的剧烈运动不好。
她立刻放弃了闲聊的打算。
而直播间忽然出现了一句：
【我开第三视角的，感觉打头跑了的那个人和主播身形好像啊】
*
两分钟前。
乔云起亮着一双绿眸，被梅拉着在楼道中一通狂奔。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个女生手里握着一把棒球棍跑在最前面。
“乔云起，方向！”她喊道。
“……从那边那个消防楼梯下去，门之前被我弄开了。”乔云起语速飞快。
三人急速来到消防楼梯前。
一团粘稠的胶状物质蠕动而来，被打头那个女生跺了一脚，然后用棒球棍撬起来啪的一声抡到了墙上。
后面两人默契地抓住机会冲下了楼梯。
“跑，快点！”
抓着乔云起胳膊的梅面颊上滑下一颗汗珠。
“出去就——”
“等一下，门外有东西。”
乔云起打断了梅的喊话，硬生生让几人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看看向不远处的玻璃门外，低声暗骂了一句。
“情况有变，外面不知道是……”
有些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她的同伴却都听懂了。
梅一脸震惊：“不可能，校长要出席迎新晚会，副校长在楼上啊！”
握着棒球棍的女生再次跑到所有人之前，凭空抓住一块复古鎏金色的怀表。
“走，必要的话我来拖时间。”
三人冲出了四办大楼，看到了外头十几米处站着的人影。
“是那个？”女生抓着怀表的手紧了紧。
乔云起：“……是。但我没见过它……”
而且她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眼熟。
梅：“它没动，趁现在先走。”
女生点头，几个人绕路避开了大路上那道人影，闯进了四办周边的树林中。
乔云起落在最后面，她向后望了望，扫过身后一片树木，又转过头来看向前面的女生。
女生已经把棒球棍随手扔了。
乔云起忽然开口：“刚才那个和你现在很像。”
女生脚步一顿：“什么？”
她侧头看过来，漆黑的眸子染上了些许荧绿。
要是直播间的观众看见这一切，应该会无比震惊。
——因为她有着和榜首一模一样的脸。
欢迎新生入学（8）
“……什么叫, 和现在的我很像？”
女生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地开口, 目光盯着乔云起荧绿未散的眸子半刻，又不禁向四办门口瞟去。
她现在的脸不是自己的，而是用道具套了层外貌壳子。
而这层外壳的原型是谁……乔云起和她都心知肚明。
她微微蹙眉，立即便迈步向刚才看到人影的方向走，却被乔云起拉住了手腕。
“迷雾。”
乔云起看着女生有些失神的表情，轻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玩家的气息。”
她说得笃定。
女生陷入了沉默。
梅站在一旁好奇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有些摸不着头脑。
队长很多事情都没跟他们这些队员说过，她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我们要回去吗？”但她瞬间做好了计划改变的准备，掐指算了算，忽然扬起了眉毛, 又深深蹙了下去，“四办那边出了变数……等等, 我不是很确定……”
“没事。”
女生深吸一口气, 收回了迈开的步子, 叫停了梅的推算。
“不用。”接着她扫了一眼乔云起, “……我知道。我们先回宿舍。”
带头走了两步, 后面幽幽传来乔云起的声音。
“……你后悔了？”
长靴踩断枯枝的脆响在黑夜中格外清脆炸耳。
女生这回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没有。”
她拢了拢外套, 将扎上的头发披散下来, 挡住了眉眼与侧颊。
“我没有后悔。”
女生接下来的步子避开了树林中的枯枝落叶。
乔云起和梅跟在后头, 前者的眼眸颜色渐渐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随后她踉跄两步，被梅拖住了手臂。
“队长他还好吧？”梅扶人的动作熟练，语带担忧。
乔云起耸耸肩：“谁知道, 估计上班上疯魔了，想死了吧。”
“花花不是说他半年前就开始发疯了吗？”她这句话有点询问的意思。
梅选择了为队长说话：“也不能这么说, 其实还好。”
就是有时候情绪容易走偏。
比如现在，刚才在四办还好好的，现在忽然就冷淡阴沉下来，有点像是在一个人生闷气，走在前头什么也不说，问就是“ok没事我可以”，有种闹别扭的神奇即视感。
“今晚逼他睡一觉。”乔云起最后决定下来，“上周他没休息，今天必须睡，要不之后再遇到类似今晚的情况，我怕他真就去送死了。”
梅利索地答应下来。她和队长分的是一个寝室。
*
沈秋靡发觉自己追不上那些跑掉的玩家后，立时放弃了闲聊的打算，转身离开了四办的区域。
那边的味道太浓，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回到下午在三办时的状态。
那个状态太过可怕，让她从心底本能地排斥。
晃悠到宿舍区，沈秋靡和守在一楼的宿管阿姨对视一眼，后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继而侧眸放了她进去。
沈秋靡大大方方走进了宿舍区，因为有些困倦，她随便找了一间没人的宿舍，铺开灰雾，挑了张床铺睡下。
一夜无眠。
清晨天蒙蒙亮，沈秋靡早早醒过来。
手机上显示今日为“周一”。
新入学的学生也会在今天开始上课。
底层教师工作群此刻已经热闹起来。
或者说群里根本就是热闹了一晚上，比在白天时还活跃。
有些人讨论新一批学生能死多少个，有些人谈说上课的工作怎么分配，还有人@ 小许，问她晚上干啥去了，怎么不见人。
沈秋靡：……
她总不能说自己睡觉去了吧。
于是随口编了一个借口上去。
把整个晚上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沈秋靡没看到有人提到有主任死掉的信息。
看来层级之间的交流确实十分闭塞。
当沈秋靡走到她自个儿的办公室工位时，新一周的工作安排就下来了。
各个科目分了具体的人员来负责，甚至连食堂做饭打饭的阿姨大叔都有轮班，还有十几个身兼数职。
全群七十八个苦力分担整个学校的运行任务也是不容易。
沈秋靡被分到了机动人员名单中，要求是随叫随到，时刻准备打杂收尾。
她对于自己分到的这份工作没有任何意见。
机动人员，意味着灵活，意味着能够到处跑，并把到处跑耽误的事情推给其他人背锅。
群里负责的老大居然还会激励画饼：
【大一：新学期，新气象，各位努力工作，多干多得！只要大家好好干，一定能过上每天都能吃到新鲜血肉的日子！】
下头还有人跟着应和。
沈秋靡翻消息的动作一顿，随即手贱地发了句：
【小许：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现实中不敢发，现在她手里还有个主任工牌，直接发个爽。
【小许：昨天难道没有人死掉嘛？咱们一人一块肉不就行啦？】
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孔老师：@小许，我上汉语写作的选修，下午你来帮一下。】
【小许：哦。】
【小许：所以是我们一定能过上每天都吃到新鲜血肉的日子，还是校长主任能过上每天都吃到新鲜血肉的日子？】
【小许：诶也不对，上届学生就只有三十多个，剩下的呢？啊，原来校长主任已经过上每天都吃到新鲜血肉的日子了啊。】
【小许：骗骗同事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这几句消息发出去，群里安静的时间更久了些。
【小五十六：小许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小五十六：你不怕被领导看到——（割脖子表情包）】
沈秋靡心说领导根本干不过她，怕什么领导，手上发消息道德绑架所有人。
【小许：你会说出去吗？大家会说出去吗？我难道不是为了大家说话吗？】
小五十六连忙回复：【我肯定不会乱说啊！我连领导都没见过呢！】
群里吵吵嚷嚷了好几十条消息，有支持沈秋靡的，也有怕沈秋靡被偷偷摸摸干掉的，最后还是老大出来按住了局势：
【大一：okok停停停，大家群里抱怨几句就行，别往外传，不要影响学校正常运行，学校没了我们也活不成】
【严老师：小许来不来学生会，给你挂个名，吃的多一些】
后面又接了几个@沈秋靡给她分安逸活计的，好几个沈秋靡都不认识。
孔老师还夸她：【小许人挺好的，工作高效说话还好听。】
沈秋靡惊讶挑眉。
原来它们这么和谐友爱的吗？
还是它们比较欣赏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
她迅速回应了严老师的消息，并符合人设地婉拒了其他人的邀请，大方表示不能她一个人拿好处。
进入学生会的机会拿得如此顺利，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
周一，正式行课日。
这天一共一节必修课，三节选修课，晚上社团招新。
所有新生都绷紧了神经，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副本第一天给出的难题。
然而最后上课的时候画风却有点奇异。
早上第一节是全体学生的必修课，一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洋溢地讲校史，并随机提问，谁答不上来扣学分，学分为负会被安排去办公楼值日打扫卫生。
在办公楼打扫卫生。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大家都严阵以待，有的玩家甚至吃了醒神的道具。
老师讲课三十五分钟，提问十分钟，便是一节小课。
讲课的时间很快过去，老师先抽了一人回答建校年份，那人卡了一秒，接着迅速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这位玩家顺利过关。
接下来一位玩家稍显紧张，但也正确答了题。
到了第三个。
“提问，当前学校中的教职工一共多少人？”
第三个玩家傻了眼。
教职工的数量？什么时候讲过？
他眼珠转来转去，想要从其他玩家的反应中得到些提示。
依稀记得台上的老师似乎提过一嘴……
但他根本记不住那么细微的东西。
怎么办？
他攥紧了拳头，掌心渗出薄汗。
就算他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扣了学分，应该也还有机会加上来，他不定就会去值日……
“一共有——”
他正想蒙一个数字，忽然眼角余光飘过一抹灰色的影子，卡在台上视线的死角将一片纸塞进了他的手心。
他快速垂眸，瞟了一眼纸片——
上头写着“83”。
字体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纸片的空间。
“有83位教职工。”玩家脱口而出。
台上的老师深深看了第三位玩家一眼。
“…回答正确。”
他过关了。
纸片被他牢牢掐在手心，不露出一丝一毫。
……谁帮了他？
十分钟提问过去，六个被抽起来回答问题的玩家都答对了。
他们有的站起来时脸色煞白，但坐下时却换上了一副恍惚的表情。
紧张的课程氛围忽然染上了一分松弛。
第二节小课同样是十分钟的提问，这回抽了五个玩家，只答错了一人。
惊人的正确率。
下课铃一响，老师脸色铁青离开了阶梯教室。
几个回答过问题的玩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向后望去。
学生们零零散散走出教室，大家悄声交流着课上的内容，似乎一切正常。
但有一人还坐在教室最后排的位置上，散着头发，面色苍白，半垂着眼眸看着桌上摆的册子，右手捏着圆珠笔晃来晃去。
第三个回答问题的玩家走过去。
“……同学，你——”
距离近了，他终于看清了对方胸口挂的
“许老师”。
欢迎新生入学（9）
必修课过后, 便是电影赏析选修。
上课的学生果不其然被传送到对应的电影剧情中，直面血腥与逃杀, 还有全场统一批发的粘稠胶状体怪物。
但据好些玩家课后谈到，每当他们碰上危险逃不掉的时候，总会有一个挂着“许老师”名牌的女生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们身边，看上去只是过来吓一吓玩家，巧合的是造成危险的源头在她出现过后就不见了。
但次数多了后，巧合也成了必然。
他们总觉得是这位“许老师”帮了他们。
“许老师？我认识她！”有玩家听了这事儿后惊奇道, “入学考试我就在她监考那间教室！”
“那你们那考场情况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就正常考啊？”玩家不解。
“哎呀你不知道吗？入学考试每个考场都有死人的！”
这下“许老师”的大名就在玩家群体里传开了，许多玩家都期待碰上她一面，看看对方是否如同传闻那样玄乎。
*
终于，下午最后一节的汉语写作课上许老师露了面。
她站在任课教师孔老师身后, 双手交叠在身前，机械地帮孔老师递东西发东西。
作文纸发到了每个学生手上, 题目是“我的大学”。
熟悉的洗脑方式。
玩家们认命地拿起笔。
但当笔尖触碰上纸页的瞬间, 人就被扔进了“大学”中。
和本来的学校一模一样的“大学”, 但整体的色调变成了黑白灰色, 到处充斥着或深或浅的雾气, 给人一种与现实脱节的失真感。
玩家们左看看, 右瞧瞧, 试验多次, 终于明白这节课的题目是要他们在模拟出的“校园”中转上一圈, 亲自看一遍“我的大学”，找到各处的打卡点盖章。
众人或是组团或是单独一人行动，四散开来, 都小心翼翼避开了周围蔓延飘逸的雾气。
唯有一人还停留在原地，不住地四处张望。
“在等我吗？”
声音自周围的雾气中响起, 从中走出来一道高挑清瘦的人影。
停在原地那人猛然回头，略带希冀的脸上又覆了一层笑容：“队——”
他叫人叫了一半，忽地收声，紧张兮兮地瞟了瞟四周，确定美看到有其他人在场后，才悠悠松了口气，声音压低了几分。
“…许，老师。”
“你怎么过来啦？不会被发现吧？”尹歆然靠过去几步，问道。
沈秋靡摇摇头：“不会，大家的身体都还在教室里，我偷偷分了点意识过来，孔老师发现不了。”
“那就好。”
“方老师呢？”沈秋靡是看见尹歆然过后才立刻进来找他的。
“成绩排名靠前的玩家单组了一个小班，方老师她早上就走了，我发消息问过她情况，只收到了一个句号。”
沈秋靡不怎么担心：“那应该是她比较忙。”
接着她简单讲了几句这个幻境怎么过，就准备去别处看看，却被尹歆然喊住了。
喊停人了过后尹歆然却不晓得说些什么，眼神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
“你需要我跟着你吗？”还是沈秋靡先开了口。
她倒是没啥事，跟谁不是跟，于是她征求了尹歆然的意见。
尹歆然连忙摇头摆手。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
饭都喂嘴边了他还不会吃，那不如洗洗直接送死算了。
沈秋靡多看了尹歆然一眼。
“那你有事叫我就行，我能听见，先逛去了啊。”
*
幻境中，随着时间流逝，雾气愈发浓郁。
不出意外的话，在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整片幻境就会被雾气笼罩完全。
两个女生结伴，互相倚靠着，在这座被浓雾包裹的校园中小心前行。
她们还剩下一小半的路程。
因为行动缓慢，她们玩家等级不高，拢共才过了一两个副本，没有经验，也没有什么能用的道具，渐渐两人就掉了队。
四周无比寂静。
忽而，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咕唧”声。
挽着丸子头的女生脚步一滞，心脏不可控地狂跳起来。
“如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话说了一半，那种“咕叽咕叽”的黏腻声响愈发清晰了起来。
而那声音的方向在……
“啊！！！”
身旁的如洋猝然脚下一崴，扑倒在地上。
只见她的脚踝处缠上了一团漆黑的胶状物质，四散着黑水，在灰白的地砖上擦出一道墨色的痕迹。
“阿憬！——”
如洋瞬间被拖进了雾气中。
阿憬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手脚发凉发软，只能呆呆地看着如洋消失在深深浅浅的雾气之中，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太突然了。
虽然早在心中预演过危机来临时的应对方法，但当她真正面临这一刻时，捏紧拳头好似都成了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如果她反应能再快一点的话——
脚踝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继而便是刺痛。
阿憬：！
她遽然侧头向下看去，入目一大团浓稠刺眼的黑。
刹那间，寒栗隐痛的触感从脚脖子遍布全身。
阿憬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原本距离周身还有几米远的雾气已经蔓延至身旁，而缠了她们小腿的这些粘稠怪正是从这些雾气中悄悄贴近了她们。
还没来得及甩脱这些粘稠恶心的玩意儿，一阵天旋地转，阿憬就被拉倒在了地上，露出的一截胳膊擦掉了一片表皮，火辣辣得疼。
与此同时，她的额角磕在石砖角上，直接渗出细密的血丝，一时间大脑嗡嗡作响，眩晕感如潮汐上涨，湮没了她的神志。
疼。
阿憬拼尽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张开五指抠住了身下的石砖缝，指甲深深陷进灰泥里。
真的有人能够忽视所有的疼痛，时刻保持一个完全理性的状态，应对所有的突发状况吗？
她有些恍惚地想。
还没死的时候，一个感冒嗓子疼就能要了她的命，让她痊愈之前都提不起精神。
这会儿被怪物抓住，腿疼，脑子疼，哪哪儿都疼，思维如同短路了一样，只能任由自己被怪物拖向深色的雾气中。
怎么办？
她要是也被拖走了，谁去把如洋救出来？
阿憬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飘过一丝浅色的雾。
……雾。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在上午必修课时答不出问题，却被一抹影子塞了答案。
当时帮了她的那些影子，好像也是一些灰蒙蒙，轻飘飘的雾气。
必修课，选修课，未知好心人……
她想到了一个名字：
“许老师！！！”
阿憬破罐子破摔，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喊完过后，她才觉得自己傻兮兮的。人家也是学校教职工的一员，怎么可能——
“听见了。”
身前突兀传来脚步声，休闲板鞋踏上石板砖的声音既悠闲，又随意。
“有事？”
身后拖拽拉扯的力量不见了。
*
沈秋靡分出来的意识彻底渗透了这片虚构的幻境，哪里叫她她都听得见。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真有人叫她，还不止一个。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她看着地上趴着的女生，叹了口气，搭了把手拉对方起来，又控制着灰雾捞出了她的同伴。
“雾气是边界不能进，你俩不知道离远一点？”
阿憬半张着嘴巴“啊”了两声，视线从许老师身上移到趴地上的如洋身上，又慢慢转回去：“…有，有怪物，我们不小心……”
“你们有手有脚的，有怪弄死不就完了。”沈秋靡帮她们把那些粘粘怪赶回了雾气深处，“离远一点，实在碰上了就用脚踩它们，只要不被拖进雾里去就没事，知道了吗？”
阿憬懵懵懂懂地点头，看着突然出现的许老师又突然消失在了雾里，恍然半晌，才想起来扑到同伴身边，将她扶起来搭在肩上，赶忙远离了雾气周边。
两人来到新一个打卡点，阿憬把如洋放在长椅上，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
她从包里翻出存下来的治疗食物，递给如洋：“你还好吗？”
如洋摇摇头，扫了一眼阿憬。
她接过食物放在腿上，接着攥着衣袖干净的部分，捧了阿憬的脸，轻轻点了点后者的额角。
“疼吗？”女生拖着一条黑黢黢的小腿，却细声细气地问自己同伴的感受。
阿憬怔怔地看着如洋的表情，瞬间红了眼眶。
“……我不疼。”
*
沈秋靡直播间内却是一片洋溢欢畅的氛围：
【哈哈哈小沈今天一天好像那个“哦土豆”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真的有点像】
【随叫随到是吧】
【土豆是迪O尼米O鼠那个动画吗？】
【对】
【许老师从天而降，掏出了她的神秘妙妙工具，横扫一片怪物】
【哈哈哈哈哈】
【迪O尼是什么？】
【米O鼠又是什么？】
【是现实世界那边的ip，我们这边没引进】
【听上去挺有意思的诶，为什么没引进呢？】
【大抵是因为版权吧（误）】
【噗，版权哈哈哈哈哈】
幻境中的许老师大杀四方，而现实中，沈秋靡依旧坐在孔老师身边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见孔老师的目光投向她，她眨了眨眼睛，看过去的眼神清澈又茫然。
“怎么了孔老师，有事吗？”
她问得坦然。
孔老师顿了顿，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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