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式◎
【第31章】
七月中旬是光华高二年级的期末考试， 不过这次期末考试的来临并不代表放假，考完试以后他们还得上一个月的课，才能拿到两个周的假期。
因此大家还是有点儿蔫蔫的。
似乎是为了让学生们从联考的阴影中缓过来， 这次期末考的题不算太难。
数学开考一个小时的时候，班主任林舟突然出现在教室前门， 朝这个考场的老师招手。
监考老师看见动静， 走了过去，两人在教室门口用微小的声音交谈。
不少学生分了心，抬头往前看。
白薇恰好做完一道题，余光瞥到林舟和那位监考老师看向她。
她读出了监考老师的唇语：“白薇吗， 好的，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白薇也不怎么好奇， 总归如果是跟她有关的事情，考完试就知道了。
她低头继续看题。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一些做完了卷子的同学开始东张西望，不少人都仰着头伸着脑袋往校门口看。
监考老师也朝着众人看的方向看过去， 面色一滞，凝重地看了眼白薇。
老师清了清嗓子， 出言提醒：“请考生不要东张西望， 如果写完了， 就仔细检查自己的卷面。”
这话一出， 同学们才纷纷收回了目光， 装模作样地开始检查卷面。
铃声打响， 白薇收拾书包准备离开考场的时候， 监考老师果然叫住她。
“白薇， 你现在马上去校长室一趟。”
听老师的语气， 事情并不轻松的样子，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身边同学们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扫视，甚至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发现白薇看过来，就迅速收回目光，有种偷窥被抓包的心虚感。
白薇走到楼梯口，准备在那里等一会儿在楼上考试的姜稚南，跟她说自己要去校长室，免得姜稚南等她。
谁知才停下脚步，就听见姜稚南急匆匆地绕开楼梯上的行人，从楼上下来。
她把白薇拉到连廊处，焦急地问：“薇薇，校门口那两个是你爸妈吗？”
爸妈。
白薇猛地一颤，用了好一会儿来反应姜稚南那短短一句话的内容。
无意识地攥了攥手，她发现自己指尖冰凉。
姜稚南见她愣住，拉着她到走廊另一边，打算随便进一个可以看到校门口的教室。
一路上，许多人回头看她。
两人进了间没人的教室，白薇手搭在窗台上，粗糙的水泥贴着她手指的皮肤，有些硌人。
她看到一对穿着老旧、皮肤黝黑的夫妻，一人举着一块牌子站在学校门口。
在光华中学，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白薇，学校门口的布告栏一直贴着她的名字，贴着她的作文范文。
而现在，那个名字出现在那对夫妻的牌子上。
一块是：不孝女白薇，偷钱出走，背叛丈夫，欺压父母，冷漠绝情，白眼狼！！
另一块是：光华学校还我女儿！
上面还贴了她的照片，是她初中时候的小一寸照片，看着比现在青涩许多，戴着红领巾，扎着马尾。
从校门口涌出的学生们无一不侧目看向这两个穿着老土的乡下人。牌子上的关键字几乎触动了每一个人的好奇心。
「白薇」、「偷钱」、「丈夫」……
大家都觉得稀奇，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而白观岳似乎并不觉得丢人，每每有人看过来，他看向对方就更大声地喊着牌子上的内容，似乎在向对方控诉白薇的「不孝行为」，露出一口黄牙，唾沫星子可见地喷出。
那些学生被吓得远离两步，不敢与这样的疯子对视。
还有些学生拿出手机拍照，似乎准备与别人分享这样「奇特」的事情。
白薇从心头凉到脚底，脚步僵住，似乎全身的毛孔都接连炸开。
她的喉头抖不出一个字。
姜稚南面色一凝。
她猜想过白薇家庭条件不好，可能父母都在外打工，或者在老家种地。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她艰难开口：“薇薇，我们才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
陆然从走廊找了过来。
他面色也不太好看：“校长室那边林老师和祁校长都在等白薇。”
姜稚南：“啊？校长找白薇干什么？”
陆然摇头：“不知道，我们一起过去吧。”
校长室里，坐着祁校长、教导主任和班主任林舟。
看见门口人来了，林舟连忙起身过去接，看见陆然和姜稚南，又说：“你们俩怎么也来了，明天还要考试，你们俩还是回家吧，这件事情老师们来处理就行。”
姜稚南开口想说什么，被办公桌前一脸严肃的短发校长挡了回去：“你们两个小同学快点回家，不要在学校逗留了。”
姜稚南站着不动，陆然也只是盯着办公室里，不打算挪动步子的样子。
面色苍白的白薇艰难地朝着姜稚南轻声说：“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情我会给你们打电话。”
她现在连强撑出一个微笑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还是不放心，但迫于校长的压力，不得不一脸不舍地跟白薇松开手。
林舟交代了他们俩几句，关上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神情严肃的老师和白薇。
教导主任率先开口：“说吧，学校门口是怎么回事儿。”
林舟担心教导主任的语气太生硬吓着白薇，软了声音，询问：“那是你父母吗？你们家究竟是什么情况？”
白薇已经有些缓了过来，没有刚才在窗口看见校门时那样仓皇无措。
她尽力保持着自己的语气冷静。
“他们是我的父母。”
她以这句话开头，说出了白观岳不让她上学，她从伯母那里出逃，在沿海打了一年工又继续回来上学的事情。
“我没有偷钱，那是我的工资，我也只拿了一百。”
“至于丈夫……我没有结过婚，可能是我父母在乡下给我说了亲事吧。”
少女的目光有些发愣。
说着，她低下头，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难过，眼泪一滴一滴滴在校服裤子上，绽开一朵朵深蓝色的泪花。
三个成年人在办公室里沉默，一贯严厉的教导主任第一次松了眉头，看着女孩的目光中出现了怜悯的情绪。
年轻的班主任林舟红了眼眶，双手护住白薇的肩，把人搂了过来。
白薇抓紧膝盖，校服裤子被她攥出褶皱，她只觉得喉头堵了东西，有些呼吸不过来。
办公桌前的女校长却依然板着一张脸。
教导主任有些为难地开口：“刚刚我和林老师到校门口去交涉了一下，白薇的家长那边态度很坚决，一定要让光华开除白薇，把女儿给他们还回去。不然就去警察局、信访局、电视台反映，说要把这件事儿闹大，看谁敢不让他们女儿回家。”
“祁校长……”林舟用请求的目光看向女校长，“白薇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平时下课我路过教室，看到她的时候从来都是低着头做题。她从刚开学时候中上游，到现在考到省一百多名的成绩，不是一个日夜能赶上来的。”
“她是个有前途的学生。”林舟说。
教导主任看着祁梅，揣摩对方的意思，说：“可监护人这边强制要带走学生，我们也没办法留人。”
白薇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放在女校长身上，屏住呼吸观察，试图看出对方的态度。
祁梅从办公桌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拿纸杯给白薇倒了杯水。
“跟我回职工宿舍住两天。”祁梅顿了顿，“这两天的考试，你不用参加了。”
白薇一顿，手脚冰凉-
白观岳迟迟没看到人出学校，干脆带着赵芳去学校教学楼一间一间搜，赵芳连女厕所都一间一间检查。
保安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但凡有个要上去拉白观岳的，他就挥舞着牌子要打人，嘴上还絮絮叨叨说这是个拐卖孩子的学校。
口干舌燥地把几栋教学楼全部搜完，白观岳还想去食堂和宿舍楼搜，被女生宿舍的几个女生骂了几句流氓说要报警才没进去。
最后，他们俩一屁股坐在宿舍楼外面的台阶上，一脸不抓到人不罢休的样子-
祁梅的宿舍在教工楼三楼，屋子不大，一堵墙格出两个房间，一个办公室，一个卧室，东西不多。
中年女人推推眼镜，依旧是不怎么爱笑的样子：“你今晚就睡里面那间屋子，如果无聊可以看书，书柜里的除了那些文件不能动，书都可以动。”
白薇点头。
但她还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一直在思索着事态的发展有几分好，几分坏。
她听见祁梅在外面打电话，或站着或坐着，一个又一个没停过。
“诶，李老师，您能帮我查查「柳庄一中」魏校长的电话吗？那谢谢您了，辛苦您发我一下。”
……
“魏校长，我是光华中学的祁梅。是这样，我们这边有个学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叫白薇。您有印象是吧？能跟我说说她家里的情况吗？”
“嗯嗯嗯，您说的我刚刚也有了解到。是个好苗子，她现在在光华，联考考了省182名。”
“好好，那麻烦您那边让她初中班主任出个情况说明，虽然不一定能用上，但咱们也尽力帮孩子一把。”
……
完全超出了白薇的意料。
校长，选择帮她。
祁校长打完电话联系了很多人，最后亲自下楼处理白薇父母的事情。
白薇很快听到楼下吵闹起来。
她蹲在窗下，不敢探头。
是白观岳的声音。
“白眼儿狼，我对她还不好吗？给她吃给她穿，把她养到那么大，世界上除了做父母的，还有谁会给她一个丫头片子饭吃。”
“没有我她活得到这个岁数？”
“成绩好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嫁人。”
“我就不懂了，老子是她爹，还不能安排她了？”
“死丫头片子自私自利！不孝顺父母！活着有什么意义！”
……
晚上九点，听祁梅说白观岳他们已经在民警的协调下暂时离开学校后，白薇松了口气，陷入无尽的茫然里。
祁梅离开宿舍楼，似乎还在为她的事情奔波。
十点多的时候，有小石头砸她的窗户。
白薇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站起身，又一颗小石头砸到窗户上。
她打开窗，看见周泽阳和陆然两人都弯举着手臂，似乎准备继续砸。
姜稚南朝她招手，小声喊：“薇薇！”
白薇跟宿管老师报备一声，准备出去见他们。
宿管老师叹了口气，说夏天蚊子多，干脆把人放了进来，几人都窝进了宿管老师的值班室。
这会儿几人也不顾上宿管老师还在了，姜稚南和周泽阳同时几句话问出来。
姜稚南：“薇薇，这事儿学校怎么说？”
周泽阳：“我们几个缠了林老师好久，林老师才说了你的情况，说你在祁校长那里住，怎么样？祁校长怎么想的？”
两人声音叠在一起，白薇一句都没听清。
她知道他们是想知道现在的情况，便说：“祁校长说我这两天不参加考试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靠。”周泽阳突然大声：“白薇，灭绝师太不会真的要把你开除了事儿吧。”
“没有没有，不要这样说，祁校长她很好。”白薇连忙打断他。
宿管老师瞪周泽阳一眼：“你这臭小子，祁校长那是严厉，还灭绝师太，要我说祁校长就该先把你小子灭绝了。”
这件事儿几乎每个老师都知道了，宿管老师骂完周泽阳，又一脸怜惜的看着白薇：“丫头，你遇上这样的父母，也是不容易。”
周泽阳怒骂：“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要我说我干脆雇几个人，把他们吓走得了。”
姜稚南：“然后呢，他们再闹到警察局去，把你也抓起来？”
周泽阳处处碰壁，没说话了。
“其实我觉得吧。”陆然开口，“既然今天祁校长没让白薇的家长见到白薇，可能就会干脆说白薇没来考试，学校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然后咱们带着白薇翻墙出去。白薇你就躲两个月，他们找不到人，自然也就回去了。”
“对哈！”姜稚南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可行，“他们总不能一整年直到高考都蹲在学校门口吧。”
其实白薇也有这么想过，她甚至觉得，如果学校能保留她的学籍，她就在宁辞的房子里自习一整个高三都没关系。
“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天真。”宿管老师叹了口气，“学校的复习计划怎么办？你们这高三，正是学习紧的时候，两个月不跟着老师的学习进程走，到时候成绩退步怎么办？”
几人哑口无言。
周泽阳：“我觉得白薇这么自律，肯定没问题的。”
“实在不行我们给薇薇抄笔记，每天给她送，就不会落下课程了。”姜稚南出招。
看着大家认真商议解决方法，白薇心中升起一阵暖意，林老师也好，祁校长也好，还是眼前的朋友伙伴，每一个人都在为她出谋划策，每个人都是真心在对她好。
他们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审视她，没有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远离她-
第二天早上，祁校长回到宿舍，用烧水壶烧水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茶。
白薇听见声音，从里屋出来，跟她问好。
祁梅看起来十分憔悴，眼里有血丝，脸都蜡黄了许多。
她揉了揉鼻梁：“白薇，你过来，老师跟你说。”
白薇乖乖过去。
“是这样，你愿意到另一个城市继续高三的学业吗？”
白薇没懂，不知道这是不是要开除她的意思。
祁梅看她一脸茫然，继续解释：“景兰私立学校，你知道吗？”
景兰私立是桐城唯一一所女子高中，学费昂贵，有点儿贵族学校的意思，偏偏入学收分还高，虽然是私立，却拥有媲美重点中学的教学设施和师资条件。
每一年高考，景兰私立都会稳定输出省前一百的学霸，甚至有几年出了文科状元。
是一个优于光华不知道多少的女子高中。
白薇点头：“知道。”
“我和景兰的方校长联系过了，她愿意接收你去那边上学。”祁梅舒了口气，“不过学费你得给学校打欠条，大学毕业后五年内归还。”
景兰私立的学费不便宜，一年至少要五万块。
“是这样，你父母已经知道你在光华，即使守一段时间走了，也难保什么时候会再来，这样你提心吊胆，学习质量肯定会降低。”
“景兰私立比光华好，对你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那边是全封闭式教学，又在邻市，基本可以让你避开家里人。”
“只是高三突然换环境，对你来说肯定是一种考验，但是老师相信你。”
一字一句，都是为她筹划打算-
得知白薇要转学去景兰私立，姜稚南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说景兰是个好学校，去了也很好。
“薇薇，你去了要是交了新朋友，可一定不能忘了我，我俩必须永远天下第一好。”姜稚南抹了把鼻涕，抱着白薇不撒手。
陆然别过身子，跟白薇告别：“年级第一，去了可一定要拿个状元回来。”
周泽阳沉着脸：“靠，要是别的学校老子肯定也转学过去，可他妈景兰是女高！”
陆然开他玩笑：“不然你男扮女装去呗。”
“滚滚滚！”周泽阳一拳锤在陆然背上。
后来周泽阳暗自嘀咕说还好景兰是女校，不然被那边的人近水楼台了怎么办。
姜稚南一边嚼薯片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薇薇又多寡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近水楼台了这么两年也没看见你摘月，那景兰是桐城有名的百合学校。”
说完她又塞了把薯片到嘴里，咔吱咔吱：“说不定薇薇这么多年对男人不感兴趣，搞不清楚就是喜欢女生呢。”
气得周泽阳一把抢走姜稚南的薯片。
“不许吃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泽阳在浏览器上默默打下：“怎么辨别女生是不是同性恋。”
一连几天，学校的论坛上都是关于白薇这件事儿的讨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内情，围着「偷钱」和「丈夫」这两个点猜测纷纷。
【我们班在白薇他们班隔壁，有段时间丢了班费，会不会是……】
【很难说，毕竟不可能有父母造谣自己子女的吧。】
【天呐，大学霸在乡下居然结过婚了？我说她怎么老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搞半天是结婚有老公了啊。】
【切，之前我就听知情人士透露，说白薇之前在厂里打工，跟好多男的都睡过。】
【心疼周泽阳，知道自己追别人老婆追了几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话说？白薇爸妈长成那个样子，她怎么那么漂亮，不会是整容了吧？】
……
姜稚南看到这些帖子火冒三丈，带领班上的学生自发在论坛发澄清帖子，联系管理员删帖。
周泽阳带着江意柏拿了个拖把棒子，挨个儿去高三班级训话。
他把棍子杵在讲台上，说谁他妈要是在论坛上乱说被他逮到看他棒子硬不硬就完事儿了。
陆然则是悠哉哉地去了广播室，把门一锁，上推播音键，念起了半澄清半阴阳怪气骂人的稿件。
就连各班老师也明确不许学生们再在网上造谣生事儿。
临行的前一天，白薇把自己的各科笔记，错题整理，和知识点梳理都复印了43份。
其中42份是给班上同学的，还有一份是给周泽阳的。
她没敢去学校，花钱找人送过去的。
姜稚南发过来一张照片。
教室后面是满墙的粉色便利贴，上面都是对她的祝愿。
1班的这场告别式，在飞扬的青春里绽开，纯粹而真诚。
第32章 月亮
◎他是那个别人（卷一完）◎
【第三十二章】-
白薇最后告别的人是宁辞。
她把卫生打扫好， 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自己的东西，其他的书已经直接寄去了景兰。
白薇给宁辞打了两个电话，对面都没接。
最后她简单发了个消息。
“我打算要住校， 所以要搬出去。”
“感谢哥哥这么久的照顾。”
“高考后再见。”
郑重地打下这些字，白薇上了去往邻市的大巴车。
她没跟宁辞说个中缘由， 不想拿自己的事情打扰他。
景兰私立的校园是意式风格， 优雅而浪漫。
学校制服每一套都精致华丽，远远就能看见穿着不同裙装、裤装校服的女生在校园里走动，或是在操场打球，或是在花坛边精心雕琢的座椅上看书， 还有些趴在草坪上一起写作业。
因为是女校的缘故，校园里的风都像是温柔的。
白薇到的时候校门口有女生接她。
“你就是新转学来的学霸吧，我叫谷小冉， 来接你去宿舍的。”
穿裙装的几个女生热情地过来，笑着跟白薇打招呼。
白薇点点头：“你们好。”
几个女生围过来，谷小冉拿走白薇的行李箱，几人温声细语地带着白薇逛校园。
景兰的教学设施的确非常好， 高三部独立于高一高二，用天桥隔开两个校区。
小班制， 光是英语一科就拉了两个课表， 每周两节口语课， 由外教来上。因为跟着宁辞的语音app练了一段时间， 白薇纠正了很多单词的读音， 这让她没在课上闹很多笑话。
学校食堂的餐饮费是包括在学校里的， 不需要另外交钱， 有专门的营养师为她们做饮食搭配。
学校的图书馆和自习室整夜开放， 休息室里有按摩椅可供暂时休息。
多媒体图书室存有录下老师们的上课内容的视频记录， 如果上课没听懂的，可以播放录制画面重听。当然，这不代表可以在课上开小差然后课后去听录制画面，因为老师的后台可以看到学生的查阅情况。
白薇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很快适应下来，按着自己的学习计划，缓慢而稳定地提升。
她吃饭的速度很快，总是在谷小雨她们的餐盘还没怎么动的时候就吃完了。
接着，她就会趁着晚自习的铃声还没打响，去图书馆后门的楼梯上戴着耳机听读默写课文和长难句子。
她用的还是宁辞给她做的那个app，不久前里面更新了内容，是高考长难句专题，里面是「五三」试卷里面的一部分真题。
刚看到这部分的时候白薇特意给宁辞发了感谢信息，对面只是简单地回了个表情，两人都没有去刻意寒暄什么，生怕多余的问候会占用对方的时间。
傍晚时，图书馆的天空总是布满玫瑰色的云霞，白薇偶尔会伴着耳机里清润的声音沉醉在漫天的温柔色彩里。
宁辞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回过神后，白薇又再次低头在草稿纸上反复书写单词句子。
从小到大，她很少从亲人那里收到什么礼物。
在县城高中的时候，白薇也不常与人交际，一则是她要回家做饭，要照顾弟弟，没什么时间，二则是她没什么零花钱，无法负担社交费用。
念高中的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是她送给自己人生的第一份礼物-
高三一整年，白薇每一次联考成绩都在爬升。
从182到113，再到87、35。
三模的时候，白薇已经挤到第16名。光华的同学们看着那个不断前进的名字，都与有荣焉地跟其他人介绍，这个女生曾经是他们的年级第一。
这个名次按往年的划线，已经足够进入华江大学。
但白薇觉得不够，她的欲望不止于此。
今年的六月，高考雨为他们落下。
在同一时间几百万人的笔下、在属于他们的这个六月、在这个无声的战场，大家分别在答题卡上落墨，涂完青春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六月九日，白薇坐上了去往桐城的大巴。
为了赶上高三一班拍毕业照。
沉寂了许久的班群此刻聊得火热，同学们不断往相册上上传着照片，有合影，有班主任和科任老师的照片，还有校园景色。
其中有一部分画质特别清晰的都是出自姜稚南。
有人艾特白薇。
兔子许：学霸你到哪里了。
摸凹猫：你们谁带腮红了吗！我腮红忘在家里了。
奥特曼天下无敌：白薇需要我们去校门口接你吗？
小姜丝：体委你魔怔了是不是，薇薇又不是不认识路。
白薇打开地图看了看，起码还有一小时才能到。
白：我可能还需要一个小时，大家久等了。
摸凹猫：没事儿没事儿，林老师特意跟摄影师打了招呼，咱们班最后一个拍，你慢慢来不着急。
小吉中：提前欢迎白薇回到一班！
小吉中：【猫猫转圈】
“欢迎欢迎……”
“开森。”
“快来跟我们对答案啊学霸！”
白薇回了几条消息，把手机放好，一直看手机会让她有点儿晕车。
十点多，白薇转出租车到了光华门口。
保卫科的大爷依然穿着那件制服，坐在窗户里头登记。
白薇把行李箱放在门卫处，慢步走进校园。
操场西南角的老槐树开着白色的小花，垂落下来，迎风散下一地的小朵儿。
透过墨绿色的栏杆，白薇看到操场上有很多人，塑胶跑道上、草地上、是穿着常服的高三毕业生。
在离开学校的这一天，大家更想穿自己的衣服，给或许此生都不再会见面的同学留下一个完美的离别印象，许多女生互相给对方化着淡妆。
抬头看着橙红色的教学楼，白薇总觉得自己好像依然停留在那个等着铃响就要回到教室的夏天。
“白薇！”
一班班长在紫藤萝回廊那边喊她，跟她招手。
“快过来，大家都在等你呢。”
白薇看过去，看见姜稚南和班长的身影。
随着姜稚南和班长的呼喊，开始有人回头看向校门口。
少女微卷的长发扎成高马尾，用一条鹅黄色的发带绑好，露出白皙好看的颈线。连衣裙的裙摆随着微风在膝盖上摆动，下面的一双腿修长挺直，纤细匀称，优雅的曲线玲珑夺目。
她好像长高了些，身上的气息与从前一样柔和，更添了几分沉稳。
姜稚南一上来就抱住了白薇，开心得转了好几个圈圈。
她身边的班长也给了个熊抱，而后盯着白薇那张气色更好的脸，有些委屈地抱怨：“怎么回事儿啊，你的高三我的高三好像不一样，我们都灰头土脸的，怎么白薇你还变漂亮了啊？”
姜稚南拍拍班长的肩：“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和梨子之前去过景兰，那里简直学校中的魔仙堡，食堂里的饭好得不得了。”
高三这一年，姜稚南她们来找过白薇几次，虽然不是经常见面，但一见到彼此就还是熟悉的氛围，丝毫没有生疏。
而后姜稚南把手里的一个小设备拿到白薇面前晃了晃：“我爸妈给我买了无人机！我以后可以搞航拍啦！牛不牛。”
白薇点头，目光坚定：“牛！”
白薇把搭在手腕上的校服披好，跟她们说：“走吧，我们先过去。”
姜稚南把她的校服扒下来：“都这个时候了，还穿什么校服啊，你穿裙子好看，脱下来脱下来。”
在这个特别的离别日，白薇的回归像是给一班的同学们增添了特殊的意义，平时内向的同学在今天似乎都变得热情，以前惧怕镜头的同学们也都大方地朝姜稚南的镜头展露笑容。
白薇特地去从前的科任老师和祁校长那里道了别，表达了自己诚挚的感谢。
一班拍毕业合影的时候，陆然找了过来，坐在广场边的那一片名叫「无尽夏」的绣球花后面等着姜稚南和白薇。
合影结束以后，三人决定走一遍校园，用无人机拍下光华的全貌。
一边走着，姜稚南问白薇：“薇薇！你感觉怎么样，考得可以吗？景兰那边应该已经给你们估过分了吧。”
这话也就是姜稚南知道白薇成绩好才问的，不然刚考完就问别人考得怎么样，对普通学生，比如姜稚南自己来说，是一件非常扫兴的事情。
白薇点点头：“我觉得还可以。”
听她这么说，姜稚南就知道白薇考华江大学估计是稳了。
因为白薇是个很慎重的人，她如果不是十拿九稳，是不会说「还可以」这种话的。
陆然拿鸭舌帽扇凉，随口问：“怎么样，有信心冲状元吗？”
这下白薇摇摇头：“我不确定。”
能不能冲状元自己考得怎么样是一方面，老师阅卷是一方面，其他考生状态如何又是一方面。
白薇无法在这件事情上下定论。
几人拍了好些地方，兜兜转转又快到了校门口。
姜稚南用胳膊肘子撞了撞陆然：“周泽阳呢？还没回你消息？”
陆然摊手：“不知道啊，估计是他们那帮兄弟闹着，有点儿忙吧。”
他接着说：“白薇你可不知道，那小子今天早上开机车来的学校，被教导主任撵着骂了好久。”
姜稚南连忙点头：“对对对！哇你不知道，大红色，看起来就重得要死，那一捏油门，嗡嗡嗡的那种轰鸣声隔三条街都能听见。他还搞了个发型，可骚包了。”
“周泽阳被教导主任抓住，他还顶嘴说自己不是光华的学生，不受校规管束。结果教导主任拧他耳朵，说——「对你小子不是我学生了，我打你就不算是老师打学生，教育局管不着我，所以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小子不可」。”
姜稚南模仿教导主任说话，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陆然拿出手机：“我再给他发条消息说我们要走了吧。”
这次周泽阳很快回了，只不过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回了一串字母：nimendengdengwo。
急了。
三分钟后，他们终于等到了匆匆赶来的周泽阳。
周泽阳跑了半天，见到白薇的时候只有喘着粗气站在原地的力气。
他顺了顺气，有些不知所措地招手说了句：“好久不见，白薇。”
说完，他一手看似随意地叉腰，一手撑在香樟树树干上，脸颊便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红，比之前跑到这里时的那种红还要红。
“好久不见。”白薇回他。
这一年的时间，周泽阳似乎也长高了许多。
姜稚南打趣他：“哟，我怎么没发现，周泽阳你脸皮这么薄啦？”
周泽阳说不上来，他总觉得白薇和姜稚南他们的关系都没什么变化。
只有他，因为这一年的时间跟她走得越来越远，所以再见到白薇时，他心情有些复杂，他在想些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他转移话题：“一会儿我们和江意柏他们打算去酒吧玩儿，你们去不去。”
姜稚南有点儿兴趣：“酒吧！对哈我十八了我可以去了！现在也没学校管我们了。”
陆然本来在用树枝戳树上的蚂蚁，听了这话有些无奈地说：“我还没到十八，还得过两个月，我去不了。”
姜稚南转而看向白薇：“薇薇你想不想去？”
白薇摇头：“我回到桐城还没有住的地方，我今天得去找个短租的房子。”
“啊？要今天找吗？不然你今天去我家住，明天再去找嘛。”姜稚南眼巴巴地看着白薇。
白薇：“早晚都要找的，我先找了就可以没有负担地跟你们多玩儿一会儿了，没准儿还能请你们一起过来打火锅呢。”
姜稚南遗憾地点点头：“那你要是晚饭之前还没找到地方，就跟我说，我接你去我家住，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再慢慢找嘛。”
陆然：“找到了也说一声吧我们可以陪你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
周泽阳：“那你们打火锅的时候记得叫我啊。”
“嗯嗯……”白薇答应到。
周泽阳倒是想起了什么：“白薇，要不然我跟我哥说一声，你就还是住那边呗。”
白薇摇摇头：“我哪儿好意思一直麻烦别人。”
“这样啊，好吧。”
周泽阳转念一想，也觉得总让宁辞和白薇扯上关系有些不妥。
几人互相道别之后，白薇拉着行李箱走远。
周泽阳在校门口等江意柏的间隙，朝路边的一辆车走去。
他悄悄车窗：“哥，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了吧，刚刚江意柏他们临时决定要去酒吧玩儿。”
其实周泽阳也搞不懂，为啥他哥今天非要来接他。
车里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干涉他要去酒吧玩儿的决定，反倒是从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空间拿出来一张星空蓝的卡片。
“去这家，沈枳哥是开这家酒吧的小股东，你拿这张卡去，那边的人会好好接待你们，一切的费用算在我身上。”
“玩开心。”他淡声说。
周泽阳惊讶地把那张精致的卡片接过来。
他本以为又要吃宁辞一个白眼，毕竟虽然他毕业了，但是如果跟老爸说要去酒吧，估计也是要被骂几句的。
可没想到宁辞不但什么都没说，还包了费用……
周泽阳一脸欣喜：“谢谢哥！”
江意柏他们过来，一堆小伙子不知道商量了写什么，周泽阳骑着他的大红机车轰隆隆地先走，其他人则是打车走在后面。
沿路的停车位上，驾驶座上成熟俊雅的男人迟迟没有发动车子，他看着先前白薇离开的方向，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
宁辞脑海里仍旧在回味之前从女孩儿那里听到的那句话。
“哪儿能一直麻烦别人。”
别人。
他不清楚他恼火的点是在于那个「别人」，还是她连被父母纠缠、转校这样的大事儿都没跟他说一声。
她什么都不跟他说。
即便他无数次强调过：“你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可她还是从未想过向他求助，一次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高中part结束的毕业采访……
【姜稚南】：
打算报传媒方向的专业吧，毕竟我可是一个运营了10w粉丝账号的饭圈大咖（骄傲挺胸），我摄影修图剪辑样样在行，以后进娱乐公司工作或者去电视台当后期人员，我直接公费追星！要是学下来感觉不错的话我就去国外进修综艺节目制作，毕业操刀新综艺一炮而红，成为内娱综艺界的一道光！（两眼冒星）（相当憧憬）
去哪个城市？嘶……江城吧，薇薇不是想去华江大学吗，我跟她在一个城市还能一起玩儿，江城的江影在全国也是很好的学校，如果考不上我就去川城，也很不错-
【陆然】：我的话成绩应该勉强走个211，但什么专业还没想好，或许……走电竞类呢？职业选手我这个年纪是不是大了点儿，那或许走电竞运营呢？到时候感觉没意思就还是考研去当宿管吧。城市的话，川城，我喜欢吃辣-
【周泽阳】：嘁，小爷我要去念军校或者参军进部队。看我这体格，185、肌肉硬朗结实，长相酷帅，去磨练一番妥妥硬汉。首选当然是江城的军校或者部队。考不上？（挠头）考不上就去江城读个中外合资的工商管理吧？毕业了我就开个机车俱乐部，不过，工商管理还要学数学吗？-
【江意柏】：嘿嘿嘿（傻笑）（思考）（犹豫），其实我想谈恋爱，最近有个妹子跟我告白，心动……-
第33章 沉沦
◎听话，跟我回家◎
【第三十三章】
大概是几个月前， 宁辞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张卡已经许久没有收到使用过的短信提示了。
虽然之前也只有少量支出，但宁辞就是觉得不太安心。
他担心白薇又出去兼职，便问了问周泽阳。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 白薇已经转学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宁辞知道了她父母去光华闹的事情， 以及白薇去了景兰私立的事情。
彼时的宁辞才更新了APP里的内容， 白薇跟他道谢，其余什么都没说。
宁辞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白薇当时说的是：我要住校了。
倒是没说谎。
五月底，宁辞提前在国内找了律师， 查了查白薇父母的家庭住址，去了白薇家人所在的乡镇。
那位律师很敬业，还顺便搜集了很多白薇父母对她不怎么好的证据。
然后， 宁辞直接去找了白观岳。
两层楼的乡村自建房里，十几个中年人围着他。
白薇的父亲那边的亲戚来了好些，还有些是村里的干部。
“你认识白薇？”脸上布满沟壑的男人防备地看着他，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 “那你给她打电话，叫她回来。”
从儿子那里找到白薇下落时， 他立马就给她说好了亲事。
他和赵芳两个人好说歹说， 告诉对方白薇不是去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是偷着在读书。那家人才松了口， 愿意出三万块的彩礼， 还接受他家不陪嫁。
如今有个相貌不凡、看起来好像也很有钱的主找上门来， 白观岳又开始重新盘算， 这个人是不是能出更高的价格。
宁辞没有跟他废话， 直接拿出一份协议。
五十万， 换他们和白薇断绝关系。
全程宁辞都没说一句话，由律师代劳。
赵芳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附在白观岳耳边议论什么，大概是什么大伯、二伯的人，也把人拉近里屋，不知道再商量什么。
出来的时候，白观岳说：“你想花这么点儿钱就买下我女儿？”
“不是买。”宁辞全程只说了这一句。
白观岳看他出手阔绰，想多敲一点儿，被宁辞找的律师打心理战完全拿捏，最后心满意足地签下了协议。
其实再多宁辞也拿得出手，他只是觉得这些人不配得到那么多而已。
签完字以后，白观岳问他：“你到底是那死丫头的什么人？”
宁辞伸手拿起那份薄薄的协议，没抬眼看他。
“她以后的监护人。”他说。
等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瘦小的男孩从二楼跑下来，一路跟着他们到了路口停车的位置。
律师看着怯生生看着他们的小男孩儿，跟宁辞说：“他就是白薇的弟弟，叫白行。”
宁辞回头看了一眼，小男孩儿穿的衣服看起来都很新，面容清秀，和白薇有四分像。
只是看着温吞怯懦，没吃过什么苦的样子，一点儿坚韧的气息也无，像养在陶缸里的金鱼。
白行抓住宁辞手里的文件袋。
“你不能走，你把这个还给我。”
宁辞垂眸，漠然地说：“小朋友，这本来就不是你的。”
“可是我听见你们说，只要有这个在，姐姐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白行眼里含着泪花，下一秒悉数滚落，却咬着牙不肯罢休的样子。
听了这话，宁辞才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孩子：“哦，所以你想你姐姐回来，嫁给你们村卖西瓜那家人的瘸腿儿子？”
这下，白行愣住了。
他仍旧抓着宁辞手里的文件袋，缓了许久，而后大哭起来。
“我会跟爸爸说的，我不会让姐姐嫁人，我会让爸爸让姐姐读书的。”
白行还没有到变声期，大喊大叫起来还是孩子的声音。
宁辞什么都没再说，静静地等他哭完。
不知道是哭够了还是怎样，白行终于松了手，声音一节一节的。
“哥哥，你还可以见到我姐姐是吗？”
“如果你见到她，可不可以帮我跟姐姐说句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妈妈跟我说姐姐在外面打工，但是孙杰然说姐姐在市里，我以为姐姐有危险。”
“我就是想跟爸妈说，让他们接姐姐回来。”
“哥哥，我真的没……”
白行说着说着，眼泪再次决堤。
看着眼前的男孩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宁辞没安慰他。
他只问：“你觉得你姐姐可怜吗？”
白行愣了愣，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从小，是白薇给他喂饭，给他把每件衣服都洗得香喷喷，在他摔跤的时候给他擦脚上药。
他不是没见过伯父伯母指使白薇做事，不是没见过爸妈打骂她，可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白薇被逼着南下打工的那天，他只问：姐姐你拿到工资以后可以给我买一双轮滑鞋吗？
还没等白行回答，眼前那个冷淡俊朗的男人又说。
“但是你要记住，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可怜她的人就是你。既得利益者没有怜悯受害者的权利。”
白行愣愣地听着，他不懂什么叫既得利益者。
男人上车前又跟他说了句：“要是想道歉，以后自己去说。”
之后，那两个人就和车子一起，消失在不远处的拐弯-
半路上，宁辞把那份所谓的协议撕成了碎片。
其实这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带律师过来，也只是为了唬住他们而已，从法律上来说，想断绝亲属关系是件可能性极小的事儿。
但只要让白家人坚信那封协议是有用的就可以。
宁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在听说白薇转学的事情以后，他要去做这些。
他只是觉得，是不是他不做，就没人会去做了。
从伦敦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记挂着这件事儿，把事情处理妥当也不过是五天前而已。
他今天非要来接周泽阳，也不过是听周泽阳说白薇也会来光华拍毕业照。
关于转学一整年的事情，他想看看如果那个小姑娘见到他，还会不会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什么也不告诉他。
可是现在他听到了。
人家说的是：不想麻烦别人。
看着那个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到路口，马上就要右转的白色身影，宁辞轻踩油门追了上去。
香樟树叶割破阳光，在树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汪波动的泉水。
有车子在白薇身边鸣笛，她转头去看。
目光碰撞的那一刻，白薇心如捣鼓。
一年未见，男人气质成熟了些，清俊的面容依旧。
她看着宁辞从驾驶位上下来，缓步走向她。
一年多未见，他身上又恢复了初见时那般难以接近的气息，只是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些那时没有的温和。
宁辞走到她面前。
“我不嫌麻烦。”
他说。
白薇愣了一瞬，不嫌麻烦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她想起自己刚刚跟周泽阳说的那句她不想麻烦别人。
他都听到了。
没由来地有些心虚，白薇失语。
看她不说话，宁辞也不在意，伸手拎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他声音微沉：“吃过东西了吗？”
手里一松，白薇摇头：“没有，今天坐车赶过来的，没时间。”
宁辞：“那一起吧。”
他的语气平和，白薇却听出了些不容拒绝的味道，她直觉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一路上，宁辞都没再说什么话。
车里的气氛有些僵，白薇主动开口：“你是最近回来的吗？”
宁辞：“嗯……”
白薇：“你也放假了？”
宁辞：“嗯……”
白薇：“……”
这人怎么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她识趣地不再继续说话。
十字路口，红灯显示还有七十多秒，这段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宁辞忽而转头看向白薇，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薇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伸手去后座拿东西。
一束粉白色的郁金香被递到白薇面前。
白薇伸手接过，茫然地看向宁辞。
“毕业快乐。”男人目光看向前面的红灯，这么说了句。
看了看怀里捧着的花束，白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宁辞……好像是刻意来找她的。
但既然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这么冷淡。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砂锅粥。
香芋丸子，榴莲酥，酱鸭陆续上桌。
“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他问。
像是家长查作业一样。
白薇淡声回答：“估分下来还不错。”
“嗯，看来景兰还不错。”他一边用小碗帮她盛粥，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白薇：“……”
白薇：“你知道了。”
“上个月才知道的。”宁辞看向她，“所以，一年时间，你提都没跟我提过。”
白薇捏着瓷勺子柄：“当时祁校长已经帮我解决好了，我怕打扰你，就没说。”
“而且……我总不好什么事儿都麻烦你。”她说着，语气弱下去。
男人夹菜的手一顿，过了好久才接话：“你说得有道理。”
他像没事儿人一样，把菜夹到盘子里，缓缓道：“但是白薇，我可以再跟你说一次，我不怕麻烦。”
说完，他无比认真地看向她的双眸。
白薇对上他的视线，从中寻到了些他先前生气不理人的蛛丝马迹。
平心而论，他其实帮过她很多次了，不差那么一两次，她说那些客套的话，似乎是有些让人生气。
大概是许久未见，她才会下意识那样说。
她思考了两秒，坦言：“当时你在英国，向你求助你不是我的最优解。”
更何况，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向他求助。
男人沉思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
吃完东西出来，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
白薇从副驾驶上拿起那束郁金香，打算就从这里分开。
男人轻轻靠在车上，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你要去哪里找房子，我可以送你过去。”
白薇拿出手机点开软件，之前在找房软件上问的几个房子已经有两个回复了，她看了看最近的那个离这里只有一公里。
白薇：“很近，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宁辞手指敲了敲后备箱：“拿着行李，不方便。有些房东可能会看你着急而故意叫价。”
白薇想了想：“那我先把行李放到酒店那边去。”
“我送你。”
这次，宁辞没等她说话，直接打开副驾驶的位置，等着她进去。
车上，宁辞打开空调，很快冷气就使车内温度降了下来。
他却没急着开走。
“白薇，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房子是否出租。”宁辞说。
白薇语气平和：“你那套按照市场价来说，我确实租不起。”
当时转学到景兰，学费是打的欠条，这倒是让白薇那时候准备在光华交的那几千块学费省了下来。
她手里钱不多，没急着还宁辞的钱，留在手里就是打算趁着大一开学前的暑假再打点儿小工。
宁辞缓缓道：“你觉得我会按市场价租你？”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正是因为他不会，所以她才不能接受。
那年除夕，他朝她伸出援手尚且说得过去，这次暑假她再去他那边住着，才是正儿八经的名不正言不顺。
斟词酌句后，白薇说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她说：“我不想我们俩之间的关系维系有太多的金钱占比，这让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相处。”
她知道宁辞这个人只是心好，或许对他来说，把她捡回家，就跟把小狸花捡回家一样。可是白薇没办法像小狸花一样，毫无负担地接受他的馈赠。
很难说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总之，她并不想让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建立得太不平等。
男人目光移向她，似乎在思索她话里的意思。
良久，他放低了声音：“我给你造成压力了吗？”
“不是。”白薇连忙否认，然后补充，“其实我接受了很多人的帮助，班主任、祁校长、包括姜稚南和陆然他们，但从未有一个人，能让我觉得像你一样不真实。”
“班主任和祁校长帮助我，是出于对学生、对晚辈的怜爱，姜稚南和陆然他们帮助我，是因为我和他们是朋友。”
白薇对上宁辞那双勾人的眼睛。
“只有你，我们在周泽阳之前没有任何接触，在之后的相处也都很不像朋友、长辈和晚辈，反倒是有点儿像你和小狸花。”
“我找不到一个关系作为基点来和你相处，甚至你我之间的互相了解都不那么多，我觉得有些不真实。”
白薇说完，又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矫情了，于是低下了头。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宁辞微沉的声音响起。
“那就，请把我当作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白薇。”
在白薇片刻的愣神里，他又说：“如果你觉得这个关系无法对外人说，那你可以说我们是资助关系，至少在你大学毕业前。”
“我承诺过会资助你到大学毕业，没有突然断掉的道理。”
“这一年我都没察觉到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觉得我这个哥哥非常不称职了。”
男人的目光柔和而诱人沉沦。
“听话，跟我回家。”
第34章 沉沦
◎他年纪比我大吧◎
【第三十四章】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白薇被教育不能随意接受别人的东西。
所以，从小到大有同学或者是喜欢她的人给她送东西，她总是会拒绝。
后来交到了姜稚南和陆然那样的朋友， 白薇才知道，原来有时候「接受」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只要有来有回， 就不需要被谴责，因为这是人际交往中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此前白薇一直觉得在「接受帮助这方面」，自己是个挺有底线的人。
直到遇见宁辞，她觉得自己的底线好像在逐渐被消磨。
单单对他。
究其缘由， 白薇觉得大概是因为他总是显得比别人真诚，他一点一点向她证明。他不是客套、不是出于礼貌，他是真的愿意帮她。
白薇坐在副驾驶， 校服外套盖在腿上，她无意识地攥了攥校服，打了许久的腹稿，然后才慢吞吞地说：“哥哥， 要不然你还是开个价吧。”
“嗯？”宁辞反应了会儿，“你是说租房给你的事情？我刚刚不是说过了， 接你回去， 不是租给你吗？”
白薇耐心解释：“虽然说出来显得有点儿自大， 但我高考的确是冲状元去的。如果我真的拿了省状元， 就会得到一笔不少的奖金， 够我先把欠你的钱还一还， 再交个两三年的学费。”
“这两三年里， 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当廉价劳动力了， 我能自己创造自己的价值， 赚到够我生活的钱。”
说完，她悄悄偏过头去，小心翼翼地观察宁辞的反应。
他在认真思考，没有第一时间小看她，过了一小会儿才回答：“那你跟我约好，如果你真考了状元，我就听你的，但是房租还是不用，就当是给你的奖励。”
“如果没能成功，那你就听我的，好好学习，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白薇点点头。
按照熟悉的路线回到宁辞住的小区，她仍旧住502。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白薇愣在原地。
棉白色被子上印着小兔子，浅紫色花朵形抱枕放在床头。月亮形的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房间上的云朵灯坠着水晶星星。飘窗上堆满大小不一的各种玩偶，藕粉色的地毯绵绵软软。
男人轻咳一声，声音竟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幼稚了点儿……”
白薇回头看宁辞，他的表情是少见的没自信。
“我找装修公司定制的最合眼的适合女生的卧室装潢。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白薇抑制住心中波澜，装作平静地点点头：“很漂亮。”
“那我先去厨房切点儿水果，你收拾行李。”
宁辞手随意插兜，转身的那一瞬嘴角微不可察地浅浅上扬-
白薇把书和衣服都摆好，之后手机传来消息提示声。
【宋老师】：考得怎么样？
许久没跟宋老师联系，白薇连忙打字回复。
【BAIWEI】：好像还可以，尤其是物理。
【宋老师】：【猫猫点头】 等你好消息啦……
白薇也回了个从姜稚南那里偷的可爱表情。
门口宁辞敲了两下门。
“切了芒果和梨子，氧化了就不好吃了，先来吃吧。”
“哦，好。”白薇将手机锁屏，站起来跟着出去。
宁辞换了件宽松的灰色T恤当家居服，搭配白色休闲裤子，整个人看着随性又闲散。
梨子上插着小兔子水果叉，如同房间里的一切，是为她精心搭配的。
白薇叉了一块芒果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瞬间散开。
手机又响起来。
【宋老师】：如果确认被华大录取的话，你可以提前过来，我导师那边可能需要一个实验室小助手，帮忙整理文件，打扫卫生什么的，可以包住宿。
【宋老师】：别小看这个打杂的工作哦，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宋景书读研时也是应用物理方向，与白薇大学想报的专业是同一个，这对白薇来说的确是个好机会。
【BAIWEI】：谢谢宋老师，我要是考上华大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听见白薇手机滴滴滴响，宁辞不由得看了眼，而后问道：“怎么了，是姜稚南她们找你吗？现在你也算是找好住的地方了，如果想去跟她们玩儿也可以。”
白薇摇头，回答：“不是姜稚南，是以前在我们初中支教的宋老师。”
宁辞脑海里模模糊糊番起个印象，好像是一个叫宋景书的人。
他手里按着遥控器，目光所在电视上：“哦，问你考得怎样是吗？”
“嗯……”白薇戳着手机继续跟宋老师发消息，咬了口梨子。
一旁明显有被忽视到的宁辞手上按遥控器的动作快了几分，却始终没找到一个感兴趣的纪录片。
“你那个宋老师，年纪比我还大些吧。”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闲聊一般。
他记得，白薇说宋景书是她初中时候来支教的华江大学研究生。
白薇聊完，放下手机，目光朝上，似乎在思索。
“宋老师好像是二十六七？她上学比较早，两年前就硕士毕业了，现在在组建自己的科技公司。”
宁辞轻应一声「嗯」，而后又说：“我今年是二十三。”
“我知道。”白薇坚定地看向他，表示自己记得他的年龄。
宁辞：“……”
一时语塞，他没了下文，又转回去从头开始查看纪录片目录。
等果盘要空了，宁辞才又说：“你要是想和同学出去玩儿，我可以送你。”
“我是打算跟姜稚南说我有空了，但是我可以自己过去。”白薇朝他摆手。
宁辞顿了顿：“那也行。”
把果盘收掉后，宁辞离开502。
白薇给姜稚南发消息，说自己已经有住的地方了。姜稚南正和莫梨看电影，当即决定等白薇来了之后一起去玩儿剧本杀。
商场里，白薇等姜稚南她们电影散场，便四处走走闲逛。
她给姜稚南买了个她爱豆代言品牌的杯子，又给莫梨买了一块古法松烟墨，当作送给她们的毕业礼物。
三人碰面以后，直接去往剧本杀店等待拼房。
姜稚南拿着杯子当即清洗好装上奶茶，喜欢得不得了，莫梨也把墨条收好，说下次给她们一人写一副字送来。
看到她们对自己送的礼物还算是满意，白薇放下了心。
大概是因为高考结束大家都在玩儿，所以她们很快拼到了三个男生玩本。
几个人都是高考生，带了天生的亲切感，趁着DM去准备剧本，几人很快闲聊起来。
“你们好啊，我们是师大附中的。”对面一个男生说。
“附中？”莫梨来了兴致，突然问，“那你们哪个班的啊？我小姑就在附中当语文老师，叫莫苒，你们认识吗？”
那个长得乖乖懵懵，又很白的男生继续说：“莫老师？好像是陈梓他们班语文老师诶。”
“对了，我叫陆迟。”小白男生指了指身边穿蓝色T恤的男生说，“这是马文源，刚刚出去上厕所那个就叫陈梓。”
马文源跟她们招手，问：“你们呢，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社交担当姜稚南介绍：“光华中学，小学校啦，没附中那么厉害……我叫姜稚南，这个是白薇，这个是莫梨。”
听完她的话，穿蓝色T恤的男生面色瞬间变了，看着白薇：“等等，你不会是景兰女高的那个白薇吧。”
白薇讶异于对方知道她的名字，如实回答：“高三在景兰上的，高一高二都在光华。”
“我靠。”马文源瞪大了眼睛，连忙追问：“那你对我有印象吗？我马文源，开源节流那个源，联考和一模我都在你后面一名。”
白薇尴尬地摇摇头：“不好意思啊，我一般只看自己的名次，其他都没怎么注意。”
“啊，没事儿，学霸嘛。理解理解。”马文源笑。
“牛，这都能遇见。”陆迟惊讶地拍了拍手，而后看向众人，“你们是不知道，当时联考和一模大源都恰好被白薇压住，发誓一定要在二模考过白薇，结果谁知道二模白薇早把他甩没影儿了，三模直接到了大气层，当时他还emo了好久。”
姜稚南听得笑出声：“哥们儿，你跟我们光华卷王互卷啊，哈哈哈哈，劝你放弃。”
莫梨：“嘶，所以在场的只有我一个文科生吗？那一会儿推剧本的时候手下留情啊。”
马文源摆摆手：“别，文科学霸可别骗得我们团团转才是。”
DM拿着剧本走进来，刚才出去上厕所的陈梓跟在DM后面入座。
一个六人民国谍战本，他们推了六个半小时才结束，中途陆迟还请了咖啡。
离开剧本杀店前她们去了趟洗手间。
姜稚南一边洗手一边问：“你们觉不觉得陆迟白白净净的，看着像只呆呆笨笨的白柴犬啊。”
“噗……”莫梨笑出声，“救命真的好像，我觉得他还蛮可爱的。”
白薇回忆了下，还真有点儿像。
出洗手间的时候，莫梨停住脚步：“白柴犬加我好友了？他也加你们了吗？”
姜稚南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
白薇也看了看，然后摇头：“没。”
她微信倒是有一条好友验证，不过不是陆迟，是马文源，说要问她估分情况。
还有几个小红点儿，是宁辞的消息。
宁：今天玩儿到什么时候回来。
宁：如果晚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白薇突然有一种被家长管着的感觉，这是一种相当陌生，却又让人安心的感觉。
姜稚南那边还在跟莫梨打闹：“哈哈哈哈哈梨子你的桃花来啦！”
“别闹。”莫梨推了推姜稚南的胳膊。
白薇回复微信：“我们刚刚玩儿完游戏。”
“都十二点了诶，刚刚周泽阳问白薇有没有跟我在一起，我说有，他就说要请我们一起吃烧烤，你们去么？”
莫梨有些犹豫：“可是我不是很喜欢和周泽阳那边那帮小兄弟一起玩儿诶。”
“周泽阳说就他和江意柏一起出来。”姜稚南说。
莫梨：“那还行。”
不知道是不是周泽阳拜托了姜稚南什么，姜稚南直接拉住白薇：“那薇薇也去，我们今天玩儿个痛快。”
白薇随意地说：“都可以，看你们。”
手机震动。
【宁】：要回来吗？
白薇打字：暂时不，要跟姜稚南、莫梨还有周泽阳他们一起吃宵夜。
另一边，正准备拿车钥匙出门的男人停住动作。
他回到电脑前，轻轻品了口手磨咖啡。
【宁】：一会儿一起接你们回来。
作者有话说：
深夜，沈枳收到两张图片，一张是紫罗兰色的兔子抱枕，一张是浅粉色的小熊抱枕。
【宁】：哪个好看？
沈枳：是本人？
【宁】：本人，哪个好看。
沈枳皱眉，轻嘶一声，打字：你恶不恶心，大老爷们儿小熊小兔子的。
半分钟后，对面没回复。
【沈枳】：？
又过去半分钟。
【沈枳】：小熊好看。
【宁】：好，那我买小兔子。
【沈枳】：？
第35章 沉沦
◎我哥不会跟我抢◎
【第三十五章】
三人到达烧烤店的时候， 周泽阳和江意柏已经点好了吃的，串串和冰饮摆了一桌子。
落座后，姜稚南看到江意柏双手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手指几乎要起飞。
“江意柏这是在干嘛呢？”姜稚南问。
周泽阳抽出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她们坐下。
他松散地靠着椅背， 一只脚搭在旁边无人的椅子上， 语气颇为嫌弃：“害，今天班上有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给这小子送了花儿，还告白了，所以现在热恋咯。”
莫梨有些惊讶：“啊？没先了解了解就开始热恋了吗？”
打着字的江意柏突然停手， 喝了口冰可乐。
“你们这些单身狗这就不懂了吧，我女朋友敢当着那么多人跟我告白，就说明她爱惨我了， 我看她也怎么看怎么乖巧，怎么看怎么舒服，为什么不能立即投入恋爱。”
“感情啊……聊着聊着就出来了。”江意柏话里十分得意。
姜稚南拿起面前瓶身冒着水珠的冰饮，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 说：“那你不去约会，跟周泽阳吃什么烧烤。”
“改天啦， 我刚从酒吧出来一身烟味儿酒味儿， 熏着她怎么办， 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朋友要庆祝。”江意柏随意道。
周泽阳手里捏着几把分开的串串， 看向白薇：“猪五花、牛肉、羊肉都有， 你要哪个？”
莫梨看着她俩， 打趣道：“薇薇就不能都要吗？”
“我是怕她有忌口嘛， 所以就先问问。”周泽阳解释。
“哇哇哇， 长大啦， 怪贴心的。”姜稚南说。
白薇拿了五花肉，朝他轻笑：“谢谢。”
周泽阳耳廓逐渐泛起血色，而后把桌上的盘子往白薇那边推：“要吃什么自己拿哦，多吃点儿，你很瘦。”
另一边江意柏看了看姜稚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好一会儿才拍了拍头：“陆然呢？姜稚南你不是老和陆然在一起吗？怎么今天没叫他。”
姜稚南：“……”
“不是，我凭什么就跟他绑在一起啊。”姜稚南一脸无语，“而且我今天出来是和梨子一起看电影的，后来加上薇薇一起玩剧本杀，他对这些哪儿感兴趣。”
“陆然……现在估计窝在家里打游戏吧。”姜稚南撸了串土豆，看起来不怎么在意。
白薇没怎么说话，专心吃肉喝奶茶，听他们聊天，只偶尔接上几句话。
几人从高中时候的事情聊到假期要做什么，再聊到大学想填的志愿，天南地北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向来习惯在群体聚会中隐身，这会让她觉得比较自在。
但没想到的是，大家的注意力最终还是被引到了她身上。
先是周泽阳看了看手机，而后拧着眉头问她：“白薇，我哥说一会儿来接我们，你现在还是住我哥那边吗？”
这句话一问出来，众人都看向白薇，尤其是姜稚南，瞪大了眼睛一副准备吃瓜的样子。
白薇面色毫无波动，自然地解释：“嗯，其实一直没跟你们说，宁辞哥从高三开始资助我，我下午他得知我在找房子，就把自己空出来那间借给我暂住。”
她尽量使用听起来合理的描述。
毕竟这件事儿不可能瞒着所有人。
众人目瞪口呆。
周泽阳先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你暑期也会像前年寒假一样在那边住吗？”
点了点头，白薇看过去，竟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些许期待。
倒是姜稚南和莫梨，一脸「不不不，我不相信仅此而已」的表情看着白薇。
白薇想了想：“不一定是整个暑假，如果我顺利被华江大学录取的话，可能去提前去江城。”
“啊？”姜稚南遗憾出声，“8月底我爱豆桐城二巡，我还想请薇薇一起去看呢，那岂不是没戏啦？”
白薇朝她笑笑，没说什么。
吃得差不多以后，周泽阳说骑他的机车带白薇回去，被宁辞拒绝了。于是几人只能继续在烧烤店呆着等宁辞来接。
等着无聊，几人一起玩手游，就连白薇也下载了跟她们一起玩儿人机模式。
玩儿到第三把的时候，他们没再开，周泽阳和江意柏一起去了趟洗手间。
等人一走，姜稚南和莫梨才挪了挪小板凳围过来。
“宁辞，资助你啊？”姜稚南问。
白薇点点头。
“那他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了你父母的事情才说要资助你的。”莫梨问。
白薇想了想，脑海里回想起她第一次在桐城遇见白观岳被宁辞撞见的事情，回答：“算是吧。”
姜稚南嘶了一声：“那也还算合理，不然我总觉得他图你点儿什么。”
“不过宁辞哥真的有点儿帅，周泽阳他们家的基因还真不错。”姜稚南又感叹。
莫梨倒是不以为然：“男人嘛，帅没用，得人好才行。”
……
洗手间外，江意柏点了根烟，先前在女生面前，他一直没好意思抽。
周泽阳有些不耐烦，打算先走。
“泽哥，你等等。”江意柏叫住他。
“干嘛？老子可不在这里吸你小子的二手烟啊。”周泽阳有些嫌弃。
江意柏：“不是，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
“哥们儿，你没觉得你哥和白薇的关系有些奇怪吗？”
“哪儿奇怪啊。”
“你哥，跟你一样，风流倜傥大帅哥，而且比咱大不了几岁吧？白薇，光华校花算吧。以前在学校，除了你，多少男生跟她示好，她什么时候接受过，怎么就偏偏接受你哥了呢？”
周泽阳皱眉，没想明白：“你什么意思？”
江意柏恨铁不成钢：“你没觉得你哥和白薇可能有点儿什么吗？”
这下周泽阳不高兴了：“你他妈可别瞎说啊，我哥不是那种人。我哥他就是人好，在路上看到个被踩烂的花儿都会挖回家养。”
“还有……”周泽阳声音一停，而后笃定地说，“我想要什么，我哥从来不会跟我抢，他只会想方设法地找给我。我哥很好的。”
“那你哥没那意思，白薇呢？”江意柏按灭烟头，吐出一口烟。
周泽阳这下子不确定了：“白薇也没吧？她这人还是挺坦荡的，拒绝和接受都干脆得很。”
就拿她拒绝他几百次来说吧。
两人一起往洗手间外走，江意柏一脸我仁至义尽了的表情，说：“反正我是提醒你了，你哥那么帅，还一直帮白薇，万一人就心动了呢？你管得住你哥，总管不住白薇吧。”
周泽阳被江意柏说得有些心情不好，两人快走到桌子那边的时候还垂丧着脸。
江意柏拿起椅子上的外套：“那我就先走了，不跟你们一起等了。”
“你家不是顺路吗？你急什么，让我哥送送不就得了。”周泽阳说。
“我又不回家。”江意柏扬起笑脸，“我找个网吧熬一熬，早上给我女朋友送早餐去。”
“靠，骚得你。”周泽阳拍了他后背一把。
三分钟后，宁辞的车到了。
周泽阳依旧没放弃骑机车的念头，东西才到手里，此刻稀罕得恨不得只一条街都开车。
他不死心地问：“白薇，要不你坐我的车，我带你兜风呗。机车很酷的。”
白薇摇摇头：“不……”
了吧两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宁辞就拎住周泽阳的后衣领，微微带着恼意问：“找打？”
“你今天不是去酒吧了？还敢骑车是么。”
“信不信明天就把你那车收了。”
最后周泽阳是被宁辞拎进副驾驶的。
姜稚南和莫梨看得直乐。
宁辞先是送了姜稚南和莫梨。
带着白薇和宁辞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他打开驾驶位的窗户，让夜风吹进来。
白薇坐在驾驶后面，伴着灌进来的风，闻到宁辞身上的香薰蜡烛味道。
她分辨不出那是何种香，只觉得这味道缓和了很大部分属于他的清冷气质。
她很喜欢这味道。
出了电梯，白薇乖巧地跟宁辞道晚安，准备进502的时候，传来身后人的叮嘱。
宁辞淡声说了句：“微波炉里热了牛奶，喝完再睡，明天早上可以睡到自然醒，我不会叫你们起床。”
白薇点点头，开门进去。
501和502的指纹锁，一直没有删掉她的。
大概是江意柏的话在作祟，周泽阳突然对他哥的温柔行径起了些芥蒂。
他进屋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地问：“哥，我也有牛奶吗？”
宁辞笑了声，伸手他头发上撸了一把：“当然有。”
“别摸我头嘛，我长大了，现在185了，你也不顺手了，不跟以前似的，抬手就能摸到。”周泽阳伸手挡开宁辞的手。
宁辞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淡淡说：“没我高。”
进屋以后，宁辞交代周泽阳：“你把牛奶喝了，我去主卧洗澡。”
周泽阳：“哦，好。”
等宁辞走了，周泽阳依旧在反复思考江意柏的话。
听到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他按捺不住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把杯子放进水池以后直接进了主卧。
宁辞洗到一半。
「砰砰砰」，有人敲醒浴室门。
周泽阳探了个头进来，再次试探：“哥，我暑假可以住这儿吗？”
如果宁辞和白薇真的没什么，他一定不会拒绝。
宁辞睨了他一眼：“你能不能等我洗完出去说？”
“我过几天去趟桦城参加机车俱乐部，回来就在你这里过暑假行吗？”周泽阳还是没要把头缩出去的意思。
“你不是想出国玩儿？”宁辞问。
周泽阳：“突然不想了。”
宁辞无奈：“可以。”
得到这个答案，周泽阳才重新展露笑容。
“谢谢哥。”周泽阳说完，目光移到他哥被花洒水不断冲刷着的小腹上，嬉皮笑脸，“哥，身材不错。”
“滚蛋。”
在宁辞拿花洒往周泽阳头上冲水前，他识相地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一会儿，宁辞才后知后觉地朝门口看了一眼。
比起等他的回答，他觉得刚刚周泽阳似乎更多地在观察他的表情和态度。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第36章 沉沦
◎别走◎
【第三十六章】
白薇睡到中午十一点才起来， 手机开了勿扰模式，她没有被任何声音打扰。
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她才打开手机检查消息。
只有一条姜稚南的消息。
【小姜丝】：薇薇， 我打算接个暑假约拍的活儿，你和梨子帮我当当模特儿， 拍几套样图呗。
【BAIWEI】：什么时候？
【BAIWEI】：我下周末不行， 我到时候要去赚点儿小钱。
【小姜丝】：？？
【小姜丝】：什么小钱，带我一个。
【小姜丝】：我就这几天，周末估计就拍完了。
【BAIWEI】：我要在中考最后一门的时候去学校附近的几个街道卖花，向日葵、小雏菊、郁金香什么的， 一小束一小束那种。
【小姜丝】：带着我……带带我……薇宝。
【小姜丝】：一起赚钱（敬礼）
【BAIWEI】：好，那我们过几天去进货。
之后几天，白薇和姜稚南莫梨整日整夜出门拍照。
姜稚南在这方面一向没什么拖延症， 白天拍图，晚上就能修好，传到社交媒体上，竟然短短时间就收获了几百粉丝。于是她在主页挂上了约拍联系方式， 准备趁着暑假大赚一笔。
周泽阳约了几个同学去省外的机车俱乐部的场子玩儿，说是要去两个周。
而独自住在白薇隔壁的宁辞似乎很忙， 她很少见到他。
中考前一天， 白薇带着姜稚南和莫梨去花市， 进了好些花儿， 都是些适合家长送给考试结束的孩子的种类。
像小雏菊、向日葵、郁金香之类的。
扎成一小束， 只卖几块钱， 博一个好意图。
从花市回来， 白薇去超市买了些食材， 打算自己做饭。
拿起一颗洋葱时， 她忽而想起什么，拿出手机。
【BAIWEI】：哥哥，你晚上回来吗，我今天在家吃饭，如果你要回来我就多做一点儿。
两分钟后，对面回了消息。
【宁】：如果买食材方便的话，我想吃白灼虾。
【BAIWEI】：好。
有笑意从眼角漾开，女生不自知地扬起明媚的笑。
买好鲜活的虾回家，白薇开始备菜。
两小时后有人敲门。
白薇正系着小熊围裙搅拌汤锅，听到门铃响，她手里拿着汤勺便去开门。
宁辞穿着一件半正式的白衬衣，袖口别着好看的星球状钻石袖口，斜斜倚在门边。
“我来蹭饭。”
衣服上轻微的褶皱可以看出，他大概是忙碌了一天。他的语气都比往日要低沉些，大抵是有点儿累。
白薇疑惑：“你不是可以用指纹直接开门吗。”
男人一边换鞋，一边慢悠悠地说：“女生的房间，怎么能随便进。”
“指纹锁你住进来以后我就删掉了。”他拉开鞋柜的一个抽屉，“备用钥匙也放在这里，你没发现吗？”
白薇摇摇头，她还真是从来没打开过这柜子。
“先去坐会儿吧，我很快就能做好饭。”
男人却并没按她说的那样去沙发上坐。
他解开袖扣，把袖子撸起，露出好看的手腕，自然而然地走进厨房。
“我们吃什么？”
白薇跟在他后面进去，边说着：“除了你想吃的白灼虾之外，还有锅包肉、清炒空心菜、辣子鸡丁和莲藕排骨汤。”
所有食材都已经处理好，排骨汤的香气飘散在厨房里，锅包肉已经复炸好第二次，只差上锅前挂汁儿，加上其他炒菜的时间，十几分钟就可以上桌。
宁辞瞧了瞧，商议道：“我炒空心菜，再做一个白灼虾的蘸水，其他的你搞定怎么样？”
“你才从外面回来，去休息吧，我自己就可以搞定。”白薇认真地抬头看他。
宁辞对上小姑娘清澈的圆眼，声音不由得柔了几分：“一起会快些。”
“我饿了。”男人的声音的质地微哑，带着动人的颗粒感。
极其富有磁性的声音荡进白薇耳畔，她自耳垂开始发烫，忙转头朝向燃气灶，说了声好。
两个人都是厨房熟手，默契地把食材下锅。
在偶尔靠近宁辞的时候，白薇再次闻到了熟悉的、独属于他的好闻味道。她的一半注意力都不自觉地放在宁辞身上。
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他心情如何？
像是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一样，白薇的心跳竟逐渐加快。
好在食材下锅时滋啦滋啦的好听声音足够掩盖她的心跳。
宁辞炒好空心菜，趁着热气装盘。
他无意间瞥到身边爱她一截的小姑娘漂亮的长发，扎成马尾，依旧带着他精心挑选的鹅黄色发带，发梢随她的动作微微摆动，生动而勾人。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做了饭等他回家。
他靠在瓷白的台面一边，静静地看着正在为他做饭的小姑娘。
这一刻，他好像很想记住这个场景。这个柔和得足以让他沉醉的气氛，像是早已枯败的老树桩，忽而抽出一缕富有生机的嫩芽。
饭菜上桌。
白薇和宁辞于木质餐桌两边对坐。
正如宁辞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一般，白薇也一直觉得自己做菜很不错，毕竟她曾在一些饭店的后厨偷偷学过几招。
此刻，对面带着天生冷感的清俊男人朝桌上的菜下筷子时，白薇竟然觉得有些紧张。她攥着细细的瓷质筷子，眸子紧盯着宁辞。
好在，他眉目舒展，朝她笑，说：“好吃。”
白薇松了口气，先前紧张而过于紧绷的手指隐隐被硌出了红痕。
“我最近忙完了，你想出去玩儿吗，我可以帮你安排。”
宁辞带着餐用手套，正在剥虾，状似随意地问她。
白薇回答：“明天是中考最后一天，我和姜稚南、莫梨约好了要去四中考点外面一条街远的地方卖花。”
“听起来倒是不错，家长们大概会很乐意给辛苦考完的孩子买束花，不过……”宁辞好奇地问，“在那附近不会有管制吗？”
这方面白薇经验丰富。
“我们是最后一场考完前一小时去，那时候大家都比较放松，只要不在学校门口，学校那边一般就不会管。如果有城管的话…………”白薇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就跑。”
目光坚定，语气里没有一点儿犹豫。
宁辞被逗笑，把剥了半盘的虾朝她推过去。
“那明天忙完再想去哪里玩儿，跟哥哥说，哥哥帮你们几个安排。”-
第二日一早，白薇打算提前出门和姜稚南他们汇合。
她走到楼下，在小区外的甜品店买了面包当早餐。
看着刚出炉的诱人菠萝包，白薇朝老板招手：“您好，麻烦帮我再打包一份。”
现在才七点多，宁辞大概还没吃早餐。
白薇提着菠萝包、咸蛋黄可颂和燕麦牛奶，小步跳着回去，敲响501的房门。
“哥哥，你起床了吗？我买了早餐。”
少女清润的声音回响在楼道里。
门内迟迟没有动静。
白薇犹豫一会儿，给宁辞发了几条微信。
又等了几分钟，依旧没有动静。
她拇指按上指纹锁，门「咔哒」一声打开。
屋子里静悄悄地，她换鞋进去，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喊了声：“宁辞哥，你醒了吗？我过来给你送早餐。”
还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白薇知道，宁辞是很少睡懒觉的。
犹豫了一会儿，她朝宁辞卧室的方向走过去。
她敲了敲门。
“哥哥，你醒了吗？我买了早餐，给你放在餐桌上啦。”
没有回应。
难道是没在家？
拿出手机，白薇给宁辞的手机拨去电话。
卧室里响起手机铃声，她隔着门听得真切，宁辞却仍旧没有接。
持续打了三次以后，白薇心里的不安情绪疯狂滋长。
她手放在门把上，深吸一口气，拉了下去。
手机静静躺在床头，屏幕还因为她刚刚拨打的电话而亮着。旁边放着一个药盒和还有半杯水的水杯。
宁辞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布满褶皱，大约是因为他沉睡时的动作。
看到他人在，白薇心里的石头落了三分，却又很快提起来。
她看到有薄汗覆在宁辞额间，他的嘴唇有些干，脸上泛着潮红。
白薇走过去，小声喊宁辞的名字，然后用手贴上他的额头。
手背传来他发烫的体温。
她几乎是心颤了一下。
床头柜上的药盒是布洛芬，他应该已经吃过了，但不知为何仍旧在发烧。
白薇提着一颗心，去药箱里找出温度计，又跑回他床边。
她甩了几下，扯着他的衣领，温和地往里塞。
纤长细嫩的手顺着宁辞的锁骨往下，即将到达他的胸膛。
她的手上的一切感觉都被放大，令人不安的灼热覆盖她的肌肤。
下一秒，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伸手抓住她的手。
白薇被吓到，另一只手连忙撑在床上才没有因为失去重心而压到他身上。
宁辞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虚弱地回过神来。
“白薇？”他声音微哑。
“哥哥，你好像在发烧，我给你量体温。”
白薇用尽量平静的声音，掩盖住自己的慌乱。
床上的男人比想象中要听话，低声答了句：“好。”
或许是精力不济，他虽握着她的手腕，却再次睡去。
白薇半趴在床上，手以一个很不自然的动作僵着，但她却不觉得累。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感受到他的体温。
可她却没有任何别的心思，只担忧那支温度计的温度。
过了几分钟，白薇抽出自己的手，仔细将宁辞的手放回被子里。
38.3度，的确是发烧。
白薇查了查附近可以上门看诊的诊所，打电话过去。
“您好，我这边有人发烧了，情况不太好没办法过来看诊，请问您那边方便上门吗？”
“花锦小区。”
“成年男性，二十三岁，刚刚量了体温是38.3。之前吃过布洛芬，大概是……”
白薇拿起宁辞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
她点进智能家居软件，查看饮水机的出水记录，然后继续跟电话那边说：“8小时前吃的。”
“不知道有没有青霉素、头孢过敏的情况。”
“那麻烦您尽快过来。”
医生很快到达，白薇检查了对方的证件，然后在一旁看着医生看诊，再次量体温，又给宁辞打了退烧针。
交代完用药和病忌之后，医生拿着药箱离开了。
一切忙完，已经上午十点多。
白薇看了看手机，有两个未接，是姜稚南打来的。
她回过电话，看着沉睡的宁辞，犹豫一番后还是鸽掉了姜稚南和莫梨。
之后，她几乎一整天都在他的房间。
或是在靠窗的桌上看书、或是帮他擦汗、或是再帮他量体温。
电饭煲里保温着白粥，以便他醒了会饿。
夕阳洒进房间的时候，白薇再次拿着温度计过去。
令人安心的是，几次的体温数据都在下降。
借着扶温度计的动作，白薇坐在床边，肆意地看着宁辞的脸。
他的睫毛很长，直直向下，他的鼻梁高挺，和他曾经在视频里戴过的眼镜很搭，他的嘴唇好看，单看起来竟出乎意料地温柔。
突然起了点儿流氓的心思，白薇用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脸。
当她意识到自己沉醉其中的时候，白薇抽出温度计，坐起身，背对着宁辞。
做贼心虚的感觉头一次如此强烈。
下一秒，身后似有动静。
没等白薇回头确认宁辞是不是醒了，一双温热的手穿过她的腰，紧紧环住她。
宁辞下巴抵在她肩头，宽大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
他以绝对的身材优势，将她搂在怀里。
“别走。”
白薇大脑宕机，灵魂震颤。
温度计掉落到木质地板上，发出「咔哒」一声。
“温女士，别走。”
他说-
宁辞在梦中留住了那个决绝的人。
这是他无数次梦回那个夏天时，第一次抓住她。
他还没来得及对此感到庆幸，就开始从那片灰白的色彩中抽离。
闻到了淡淡的、好闻的洗衣液味道。
在意识到自己从谁的身上闻到过那味道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即清醒过来。
立即。
作者有话说：
这句温女士的重量，不亚于宁辞直接叫了声妈。（严肃脸）
第37章 沉沦
◎老和尚破戒即视感◎
【第三十七章】
这是白薇第一次从宁辞身上感觉到慌乱。
“抱歉。”
他回过神来， 忍着头昏脑胀的疼痛先说了这两个字。
他觉得自己荒唐。
白薇面色镇定，只问他：“好些了吗？”
缓了缓，宁辞才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
他抬头， 轻「嗯」了声。
白薇从地上捡起温度计，好在没被摔坏， 她递给宁辞：“那你再量量体温， 我出去给你倒水。”
白薇起身，走出房间。
等人走了，宁辞拿着温度计，垂头捏了捏鼻梁， 深呼吸。
热水灌进玻璃杯，水蒸气上升。
白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宁辞， 没发现自己刚刚偷偷戳他吧？
不，重点好像是，他刚刚……
那一瞬间太不真实，她什么都没想， 甚至到现在都有些怀疑是否真的发生过-
夜色流淌。
宁辞把车钥匙递给停车场帮忙泊车的服务生，进电梯按下28楼。
这是一个顶层花园酒吧， 沈枳的新宠。
距离上次生病时搞出的荒唐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周。
那天白薇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给他交代了药品的吃法， 然后离开了。
一连几天， 他们都没见过面。
无形中， 像是有什么结界突然挡在他们之间。
酒吧里灯光昏暗， 只有一些精致的欧式壁灯泛着暖黄的灯光。
沈枳和朋友在花园那边包下视野最好的卡座。
宁辞一路过去， 闻到混在一起的各种酒味儿， 踏进花园部分才好些， 再大的酒气也被冰冷的夜风稀释，保持在他可以接受的程度。
看到宁辞之后，沈枳把手上的骰子扔给旁边的人，又跟个穿着白色上衣身材火辣的女生说了几句话，而后鸭舌帽一盖，随意潇洒地走了过来。
“喝点儿什么？是咱俩单独开个卡还是你一起过去玩儿？”沈枳问。
宁辞随口一说：“单独。”
“行，我就知道你还是非我不可。”
沈枳语气欠揍，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混样儿，招手唤来服务生。
等到了靠花园边缘的一处安静角落，沈枳才点了根烟，把盒子随意扔在桌面上，开口道：“说吧，心情不好还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宁辞神态镇静：“谁告诉你我心情不好？”
“你没遇上事儿，你主动打电话找我喝酒？”沈枳得意，像是洞察一切那般。
冰酒上桌，宁辞捏起酒杯，晃了晃，看里面的冰球。
没说什么。
倒是沈枳这边显得像个大忙人，没说几句就有电话打进来。
“宝宝，不是跟你说了我哥们儿过来找我么？你跟她们先玩儿着。”
“我哥们儿这人独，不喜欢热闹。”
“嗯，你玩儿开心，和你朋友想喝什么点就行。”
挂了电话，沈枳如释重负般吐了口烟，靠在卡座背椅上把手机打开勿扰模式。
另一边，阿沅的几个小姐妹正期待地看着她打电话。
“怎么样，过不过来。”
阿沅摇头：“不来，说是他朋友不喜欢热闹。”
“嘁，都来酒吧了还要什么不热闹。”
长卷发女生目光牢牢锁在刚刚几人一直谈论的那一处，其实隔得不算远，就一个斜对角而已。
刚来的男人身高腿长，隔着薄薄的夏季衣物也能看出来身材极好，长相足够帅，几乎叫人挪不开眼睛。
是在这种帅哥云集的地方也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长相，虽然冷着脸不怎么开口，却带着点儿别样的禁欲模样，还怪勾人的。
刚才一看到人，她们就起了叫沈枳把人带过来一起玩儿的想法。
“他好高啊，我就对这种身高腿长的帅哥人没抵抗力。”
“得了吧，你上次还说对寸头帅哥没抵抗力呢。”
“不过找个这样儿的男朋友的话，接吻都得坐高些等人弯下来主动吧。”
“哈哈哈，让他把你抵墙抱起来不就行了？”
“行，死前一定找个一米九的试试。”
……
宁辞看着眼前这个从高中毕业就开始分段式、不停歇恋爱的恋爱大师，起了些好奇。
“沈枳，你是怎么对谈恋爱这事儿始终保持极高的兴趣的？”他问。
沈枳挑眉：“这事儿还需要保持吗？”
宁辞：“你谈那么多都没超过一个月的吧，没觉得消耗热情？”
“不是宁宁，别造谣成么？我一年前谈的那个小梦，两个月吧。还有六个月前的豆子，两个半月。还有现在的阿沅，我打算保底谈三个月。”沈枳伸出三个手指，“金婚，知道吗？”
宁辞欲言又止：“这么多人，你怎么记住的。”
“喜欢呗，心动呗。”
“……”
“怎么了？”沈枳毫不心虚，“别管我了，你什么事儿。”
宁辞不想再绕圈圈，直言：“跟一个女生闹了点……事儿。”
“我是过错方。”
过错方这个词让沈枳指间的烟差点儿没夹紧掉下来，他张大嘴震惊：“你跟人……一夜情了？”
“你——”宁辞蹙眉，欲言又止。
“没，我抱了她。”
“从后面，搂腰。”
短短几个字，沈枳觉得自己想象能力破碎，他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这件事儿对他来说的惊讶程度，不亚于亲眼目睹老和尚破戒。
他把烟按在烟灰缸，手肘撑在膝盖处，双手交叉，专心聊天。
“哥，宁辞哥，我能冒昧问问，是哪个女生吗？”
宁辞冷淡睨他：“不能。”
“不是，你都搂人家腰了，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对人没意思吧？有意思追不就行了。”沈枳云淡风轻。
“事情没那么简单。”宁辞无奈，“我当时，发烧，睡晕了。”
“我梦到温女士走的那天，我以为我抱住的是……”
更糟糕的是，他不久前意识到，他弟开始介意他和白薇走得近了。
沈枳皱眉：“你要是对人没那意思，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要是喜欢，这事儿一出还能顺便试探试探女生想法。不喜欢的话，你就赶紧解释清楚，保持界限。”
“这事儿不能拖，要是拖到女生胡思乱想对你产生了点儿什么念头，你再说你是把人当你妈了……”
“那你就挺混蛋的。”
宁辞思索，而后低声说：“我知道了。”
沈枳一本正经地不肯放过：“比我还混蛋，因为我谈恋爱那都是好聚好散，从不纠缠，也从来不让人家姑娘误会什么。”
宁辞抬头，看到甚至还有点儿骄傲的沈枳。
“……”-
白薇举着反光板，控制光线打在客妹脸部。
被拍的女生穿着水手服，手里拿着小小的烟花棒，小火花绽开，梦幻又浪漫。
姜稚南举着相机，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动作趴在沙子上。
“好嘞，宝宝笑一下。”
“超美的！”
“哇，你这个角度真的巨漂亮，信不信这组图我给你拍得美上热搜。”
很显然，姜稚南就是传说中的鼓励引导式摄影师。
在她的鼓励下，妹子逐渐放开，在朝阳下展露出自然的笑容。
“咔嚓……”
姜稚南心满意足地按下快门键。
一小时后，腰酸背痛的三人可算是送走客妹，美美收工。
是谁凌晨三点起床，凌晨三点半点抵达海边，为客妹化了个美美的妆，然后等待海边日出，拍漂亮的日出烟花和水手服少女。
是化妆的莫梨，是打光的工具人白薇，是几乎猩猩蹲的姜稚南。
精疲力尽的三人收拾好设备，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拍拍身上的沙子，准备离开沙滩去吃早餐。
走到沙滩边缘，到达久违的柏油路面时，一阵机车的轰鸣声传来。
大红色机车张扬而来，停在他们面前。
车上是两个带着安全帽的少年。
周泽阳穿着件蓝白无袖衫，头发从安全帽下挣脱束缚，显得凌乱野性。身后的江意柏则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抱着头盔双目无神。
“你们忙完了？”周泽阳问。
“是呀，累死了。”姜稚南提了提自己的摄影包，“你们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重吗？”
周泽阳用胳膊撞了撞江意柏，江意柏才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然后伸手递出手上的几个纸袋子。
“我们刚刚通宵开黑回来，顺便买了点儿早餐给你们。”江意柏说。
三人分别接过纸袋子，跟他俩道谢。
“行，那我们就走了。”周泽阳朝她们摆摆手。
一条扎眼的黑色物体绕在周泽阳手腕上，仔细看来，竟是个黑色发圈，上面还有颗粉色星星？
几个女生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莫梨没忍住问：“周泽阳你手上那是……传说中的女朋友小皮筋？”
说罢，她转头看了看白薇。
白薇倒是没什么反应。
周泽阳扬起头：“嗯，在桦城的机车俱乐部认识个女生，皮衣短发，特酷。我跟她算是……在一起了吧。”
“哇哦……”姜稚南拍手，“行，那以后我们大家就是纯洁的友谊了哈。”
“那当然。”周泽阳说完，又看了眼白薇，“是吧，白薇。”
白薇点点头：“那就祝福你啦。”
似乎是没想到她是这样轻松的反应，周泽阳愣了愣。
“好、好，谢谢。”他轻咳一声，“那我先送江意柏回家了，拜拜。”
“拜拜。”
嗡嗡嗡。
大红机车远去。
莫梨看着只剩个小点儿的机车，率先开口。
“那个、我不是质疑周泽阳哈，但是……皮衣短发……”
“桦城这段时间三十来度，谁他妈穿皮衣啊。”
姜稚南也一脸懵：“对啊，而且既然是短发，哪儿来的小皮筋啊？”
两人一齐看向白薇。
白薇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姜稚南和莫梨说得好像都蛮有道理的。
“那他为什么骗我们呢？”白薇茫然。
三脸疑惑。
“不知道啊。”
“搞不清楚啊。”-
扬尘远去的周泽阳一脸骄傲。
江意柏闭着眼，强撑着困意跟周泽阳说话。
“泽哥，这就是你说的……策略？”
周泽阳：“对啊。”
“我在机车俱乐部遇到个哥们儿，那叫一高手。”
“他一跟我说我为什么追不着白薇，我就恍然大悟，我就恍若新生，我就大智若愚，我就通透了。”
“啊？”江意柏睁开眼睛，周泽阳刚刚说的那堆乱七八糟的话他是一点儿没听明白，“为什么啊？”
周泽阳一副点拨他的语气：“因为我跟白薇一开始就错了。”
“就怪你一开始跟老子说的什么把人往小巷子里一怼，那事儿错得不能再错，几乎就是把我和白薇的关系打了个结。”
“白薇对人是有边界感的，她只要觉得我喜欢她，她对我没那感觉，她就会一直拒绝，我做什么她都是防备着的。”
“这样感情能有进展吗？不能。”
“所以我就假装我现在喜欢别人了，从朋友开始跟她处，这个结儿，就相当于打开了。”
听了这么些话，江意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想了好一会儿，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泽哥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但是，但是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女生知道你有女朋友，为了避嫌，她会离你更远呢？”
周泽阳一滞：“……”
“嗯？”
“……”作者有话说：
周泽阳：（呆住）（睁大眼）（沉思）（突然想通）（跑向海边）
“去他mua的小皮筋！”
第38章 沉沦
◎真的很想再靠近你一些◎
【第三十八章】
出成绩的前一天晚上， 大家约了聚在一起查分。
担心网吧里的电脑不好用，陆然还带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几个人挤在一个包间里，周泽阳和陆然不浪费资源地坐在一起开黑。
三个女孩子则是把陆然的电脑拿到茶几上， 点了部哆啦A梦的大电影看。
茶几上的炸鸡可乐零食逐渐消减，大家静待着12点到来。
“说好了， 考好了咱们就通宵狂欢， 要是我没考好的话，你们记得多哄哄我，多把零食让给我吃，我想吃什么你们就给我点外卖噢。”
姜稚南坐在沙发上， 抱着那个沾了烟味儿的抱枕，说起话来带着苦哈哈的腔调。
莫梨：“我也是我也是，我不敢看啊， 要不然到时候你们帮我看吧！”
“怕什么，不都有我给你们兜底。”周泽阳试图减缓女孩子们的焦虑。
姜稚南：“虽然分数对你来说没啥意义，但我们叫你来就是兜兜底的。”
“嘁，我就知道。到时候你们一人给我一百安慰费， 白薇不用。”周泽阳屏幕一灰，松了鼠标说道。
陆然摘下耳机， 随口接话：“我也不用吧， 反正我的分应该也还能看， 用不着看你分数安慰自己。”
“你别说话了， 我都没想叫你来， 你非得来搞我和梨子的心态。看着你考好了比杀了我还难受。”姜稚南咬牙。
白薇坐在姜稚南身边， 一脸认真：“其实我也蛮紧张的。”
闲聊着， 大家互相做着心理建设。
“现在几点了。”莫梨问。
姜稚南拿出手机看了眼：“还有一个半小时到12点， 估计到时候查分系统会很卡吧。两点之前能把咱们的都查了就算不错了。”
白薇起身：“那我先去趟洗手间。”
“薇薇回来的时候再去前台给我买瓶气泡水吧， 我一紧张就想喝东西。”莫梨说。
白薇点头答应，打开房间门，顺着过道往走廊尽头走。
这家网咖环境不错，公共区域禁止吸烟，只有一些小隔间和包房才没有这样的约束，所以环境看起来还算干净，异味儿也很小。
往洗手间那边走，烟味儿就开始浓烈起来。
白薇从洗手间出来时，门口站了三个女生，一个蹲着看手机，另外两个靠墙边聊天边吸烟。
保持着作为陌生人的礼节，白薇没有把目光挪到她们身上。
“白薇？”一个女声叫住她，语气带着惊讶和点儿阴阳怪气。
停住脚步，白薇回头看了眼。
她收回目光，没理。
“哟，当不认识了？”
女生不依不饶，把烟头按在墙上灭掉，直接扔在墙角。
她大跨两步，走到白薇身前，用手挡住白薇的去处。
白薇被迫停下，抬眼打量对方。
“钟思黎，你又想干什么。”
对面前的女生，她没有半点好脸色。
叫做钟思黎的女生与自己的两个姐妹对视，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又看回白薇。
“给你俩介绍一下，白薇，我在沿海那边上班的时候认识的舍友。”
“大美女，大学霸，爱学习。”
钟思黎语气阴阳怪气，边笑边跟旁边的寸头女生和长卷发女生说。
“白薇，好几年不见，面对老朋友，你怎么还是这么装啊？”钟思黎夸张又大声地说。
“没人跟你是朋友。”白薇扔下这句话，想继续往前走。
她走一步，钟思黎挡一步。
她走哪个方向，钟思黎挡哪个方向。
“白薇，你他妈在给谁甩脸呢？怎么，现在不想跟我一起玩儿斗地主了？”她似乎挡烦了，干脆扯住白薇的手腕。
白薇甩开她：“钟思黎，你要是愿意一直呆在小池子里被癞蛤蟆践踏，你就继续，别来缠着我。”
钟思黎身边的两个女生听出话不对了。
“喂，你骂谁癞蛤蟆呢？”一个女生看着钟思黎，“思思，这女的他妈的谁啊，一脸婊相，这脸做的吧。”
“哪儿啊，大美女天生丽质呗，不然怎么会眼睛长在头顶，看不起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呢。”
“哇白薇你现在真是不得了，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特漂亮啊，你说我的烟头要是不小心掉你脸上，你还有没有这么傲啊？”
钟思黎说完，一把抢过身边女生手里未燃尽的烟，扯着白薇的手就想按住她。
没想到白薇力气很大，一推就使得她撞在墙上。
后面另一个长卷发女生伸手扯白薇头发，被白薇反手打了一巴掌。
“靠，思思这哪儿来的泼妇啊，力气怎么这么大。”
中性打扮的寸头女生大声喊，吐了口唾沫，伸脚就要踹人。
还没等寸头女生碰到白薇，一道蓝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前，把寸头女生踹倒在墙边。
周泽阳用手攥住寸头女生的衣领，正准备下拳时看清了对方长相，骂了声：“草，怎么他妈的是个女的。”
他从背后看是个寸头小矮子他才打的啊。
把人松开，他扯住白薇，挡在她前面。
寸头女生从墙边站起来，捂着嘴和钟思黎两人对视，而后松开手，竟流了一嘴一手的血。
……
警察局外，一辆黑色越野车驶停。
宁辞到达调解室的时候，里头吵闹的声音几乎要炸掉他的耳朵。
“警察叔叔，你看见监控了，他妈他一个一米八的男的，过来打女人，还把她牙齿打掉了一颗。我们女生打架关他什么几把事儿，他他妈的凑什么热闹。”
编俩挑染麻花辫的女生吵得最凶。
周泽阳反驳：“喂，她自己撞到墙上撞掉牙齿的，我那一拳可没打下去。她剪个寸头，穿得也是中性风，我当时从背后真没看清楚她是个女生啊。”
姜稚南拍了拍桌子：“这跟男生女生有什么关系，警察叔叔，你看到了，是她们三个先拦着我朋友不让走，还拿烟头想烫白薇的，她们活该。我们家白薇很乖的，三模考试可是省前二十，怎么可能主动招惹她们几个小太妹啊。”
“你说谁太妹呢！”
……
坐在中间的警察用笔敲了敲。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叫你们坐在这里就是好好调解，是不是非得给你们都拘了才高兴？”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宁辞敲门走进来。
“您好，我是周泽阳的哥哥。”
警察把之前做的记录，详细到每一句话，包括网咖的监控都拿出来，给宁辞看。
“对你们这边这个小姑娘来说，她们三个的确是过错方，但是对你这个弟弟来说，他是过错方。”
说完，中年警察看了看钟思黎三人一眼：“年纪轻轻没个正事儿做，就知道到处鬼混，家里人呢？”
钟思黎「嘁」一声：“警察叔叔，我还等着您给我父母找来呢，你倒是看看他们来不来。还有我十四岁就自己赚钱喽，可说不清楚是我养家还是我爸妈养家呢。”
她瞥了眼刚进来的男人，长得虽然好看，却不怎么好惹的样子。本想放几句话逗逗人，对视男人视线的时候又心虚起来，最后打消了念头。
宁辞看了眼周泽阳被血糊了一片的手，跟中年警察说：“这件事儿我来负责协商，能让我这边的几个小孩在外面等着吗？今天高考出成绩，他们要查分。”
“几个孩子在这里，也容易吵起来。”
中年警察几乎没怎么犹豫，手指夹着笔，指了指他们：“那你们几个小孩儿出去等着。”
本来大家还想跟那几个女生理论几句，但碍于形势还是乖乖收拾东西离开了调解室。
排着队出门的时候，中年警察还补了句。
“祝你们分高点儿啊。”
“诶诶诶，你们三个，什么表情？人家都知道读书，你们几个怎么不读书……”
……
走到接待大厅，莫梨恰巧提着塑料袋子小跑进来。
“周泽阳，先把你伤口消毒，简单包一包吧？”
周泽阳手腕到小臂上赫然一道长长的划伤，已经干涸的血迹红了一片。是钟思黎后来拿脖子上的十字架挂坠划的。
白薇接过拿一袋子医用品。
“你跟我一起去洗手间那边洗洗血迹，我帮你处理伤口。”
“啊？”周泽阳一愣，而后连忙点头，“好。”
已经是零点三十几，可几人都没来得及查成绩。
陆然去值班警察那里要了无线网密码，端着笔记本电脑过来，跟白薇说：“那我们几个先查着，等你们回来。”
白薇点头，带着周泽阳往洗手间走的时候，还听见后面莫梨和姜稚南推让着谁先查的问题。
洗手池处。
白薇用温水浸湿纱布，仔细地避开伤口擦拭周泽阳的胳膊。
她垂着头，马尾自肩垂下，时不时扫到周泽阳的小臂，弄得少年耳根子泛红。
简单清洁过后，她用碘伏给伤口消毒，然后缠上纱布。
“一会儿还是去医院打个破伤风比较好。”白薇扎好纱布，温声细语地说。
周泽阳忙点头：“好，出了警察局就去。”
白薇突然意识到周泽阳手上少了点儿什么，一想，是那根小皮筋。
她随口一问：“你的小皮筋呢？”
“啊，那个……”周泽阳趁着这个机会解释清楚，“其实我没遇到什么短发酷妹，那是我编的。”
白薇疑惑：“为什么？”
“我怕你介意我你喜欢你，抗拒我的靠近。”少年手指收紧，少见地斟酌语言，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我真的很想再靠近你一些。”
白薇顿住。
良久，她开口：“我知道了。”
少年低下头，到底没深究「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把用过的纱布扔进垃圾桶，白薇把碘伏和棉签收进袋子里。
“你有没有好奇那几个女生为什么认识我，又为什么找我麻烦。”白薇平静地说。
周泽阳目光犹豫，担心自己不该问，但还是如实点头道：“有点儿。”
白薇到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语气缓和，娓娓道来。
“当时我父母逼着我南下打工，我摆脱了我伯母的看管，到另一个厂打工存钱，想回来再上学。”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钟思黎。我们住一个宿舍，她们看不惯我，因为我不参加她们的任何活动，回宿舍也不怎么说话，还每天看书，她们觉得我很装。”
“所以，钟思黎就一直想找我麻烦，但我的东西从来不会放到她们的地盘，夜班回来也不会吵到她们，有时候还会打扫宿舍卫生，她们抓不住我的错处。”
“过年那段时间我找了一个厂里的姐姐，准备换到她们宿舍，被钟思黎她们知道以后就开始光明正大地骂我，说我看不起人。”
“搬宿舍那天，她们几个找我打牌，玩儿斗地主，赢的人打输的人耳光。”
周泽阳的脸色沉下去，拳头逐渐收紧。
傻子才不明白这种耳光游戏的目的。
可能是用力过度的原因，伤口又开始逐渐往外渗血。
“不过那天我运气很好，拿了一手好牌，好得不得了。”
“牌是什么我都记得，我是庄家，有20张牌。我拿了三个10、三个J、三个Q、和三个K，和可以跟他们搭配出掉的散牌，还有一个小炸弹。”
“两手出完。”
白薇几乎现在还能体会到当时看到牌以后稍稍松了口气，觉得很庆幸的心情。
“就打了一把，那个姐姐就过来接我了。我没打她们耳光，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周泽阳想起了些什么，声音干涩：“所以，这就是你说你不玩牌，要把好运存起来的原因？”
点点头，白薇云淡风轻地说：“嗯，从那天起，我就觉得，我再也不能随意使用自己的运气，我要把它们都存起来，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周泽阳之前没想打女生，可现在，他是真的想打人。
“我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我已经从那个时候跳脱出来了，也就是当时难受一些，可现在一切都好了。这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她们没办法伤害我，或许这辈子也都不会再遇见，我大概还会比她们过得更好。”
白薇情绪始终稳定，还想说点儿什么平复周泽阳的情绪时。
一双手贴在她脸颊。
一边是粗糙的纱布质感，可能因为失血，冰冰凉凉。另一边却是温热的。
周泽阳捧住她的脸，吓得她一惊。
“白薇，以后你可以尽情使用自己的运气。”
“讨厌我也好，抗拒我也好，我都会一直跟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遇到那种情况了。”
从纱布里渗出的血沾到女生细嫩瓷白的脸。
周泽阳看见，慌忙缩回手，手忙脚乱地从袋子里拿纸帮她擦干净。
一直像冰块儿那样难以融化的女生，瞧着他慌乱的样子头一次没忍住笑出声。
“好，那就先用在一会儿要查的成绩上吧。”
……
转角的走廊上，一个男人静站在那里。
他刚从商业场合赶来警局，还穿着休闲衬衣和足以将他的腿显得笔直修长的西装裤。他和那几个小太妹协商完毕，特意找过来想看看周泽阳的伤势。
宁辞不是有意偷听。
只是在那一瞬间，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
少年的心意，他亲弟弟的心意，他全然听在耳里。
等人走了许久，他才过去洗了洗手。
别再靠近了。
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边界。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沉沦
◎难以抗拒◎
【第三十九章】
回到接待大厅， 姜稚南和莫梨还没查好。
她俩看到陆然的分数之后，出成绩的实感更强烈，两人压力山大， 说什么也要等白薇和周泽阳回来。
“薇薇你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莫梨喊。
白薇加快步子：“陆然考了多少？”
周泽阳走过去拍拍陆然的肩膀，俯身看向电脑。
“六百多一点儿。”陆然不以为然地说。
周泽阳往屏幕上一看：“靠， 六百三还叫六百多一点儿啊？”
“你别看他这样， 其实他要被他们班主任骂死了。”姜稚南啧啧两声，摇头说，“上次我听见他们班主任说陆然就像他好不容易淘来的一块儿好玉料，他准备好好雕琢， 结果这玉料非要跳到地上自残，还说什么一手好玉料雕得稀烂，哈哈哈哈。”
“人活着就是图一个性价比， 反正这是我觉得对我的学习和娱乐来说最好的平衡了，有这分都是超常发挥，还要什么自行车。”陆然语气轻松，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下一位谁来啊？”他问。
周泽阳从兜里掏出自己准考证：“我来吧， 不然姜稚南和莫梨没个心理准备。”
“嗯嗯嗯，赞同赞同。”两个女生疯狂点头。
正当几人紧盯着电脑屏幕， 看着周泽阳输准考证号的时候， 白薇手机突然响了。
她接起电话退到一边。
……
五分钟后， 查完分的几人回头看着刚挂电话的白薇。
“薇薇， 谁啊？”
白薇有些懵懵地说：“华江大学招生办……”
五脸懵逼。
半分钟后， 接待室大厅爆发出几个巨大的尖叫声， 带着止不住的喜悦那种。
值班室和其他办公室的几个警察闻声赶来， 正巧看见三个小女生抱在一起瞎蹦跶。
“你们这帮小孩儿干什么呢？”
“警察叔叔！看到她没有， 她考上华大啦！”姜稚南回。
莫梨补充：“华大， 华江大学！江城那个华江大学！”
中年警察目光闪烁，被小女生们欣喜的氛围带动。
“哟，看不出来，你们还挺厉害的嘛。”
陆然拿着手机，点开一个界面递给三个女生。
“不止呢，我们班群里都在说，白薇是今年的裸分状元。”
“啊啊啊啊啊！薇薇你好棒！我要出去跟人吹牛了！”姜稚南大喊。
“状元呐？”中年警察拿着保温杯过来，喜笑颜开：“小姑娘，看看你查成绩的网页儿行不行啊，我想拍照发个朋友圈，我还是头一次见着高考状元呢。”
白薇点头：“嗯……”
陆然递上电脑，白薇稍稍颤抖的手指敲击键盘，输入准考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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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135
数学：148
外语：147
物理：100
化学：97
生物：98
政策性照顾分：0
文化总分：725
文化总分排名：2
同分人数：0
“啊啊啊啊啊！”
“哇哇哇哇哇，好酷的分数！”莫梨激动得直跺脚。
姜稚南接连点头，露出只有她家爱豆拿奖时才会流露出的激动表情：“这是人能考出来的吗！”
周泽阳也不由得感叹一句：“牛逼！”
中年警察眯了眯眼：“诶，不对啊，不是说状元吗？这个排名怎么是2啊？”
陆然从姜稚南手里接回手机，解释说：“我们老师说了，排名第一的是一中的洪劲，但是他有20分的烈、士、子女加分。”
“哦哦哦，所以说裸分状元是吧。”中年警察点点头，“不过那位小洪同学是该加分的。”
白薇看着电脑屏幕，觉得一切都像一场幻觉。
拼搏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化成一个可以看得见的真实分数，这是她考得最好的一次，于她而言没有一点儿失误。
她恍然想起什么，回头向调解室那边看，而后又转向走廊，搜寻着脑海中很想见的那个人。
目光挪动好几处，白薇终于看到不远处正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那人肩膀平直，胸膛宽阔，身型挺拔。
衬衣衣袖被他随意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结实好看的肌肉，透着几分潇洒随性。黑色西装裤修长笔挺，黑白分明的装扮把人的目光都吸引在他好看的腰线上。
她从未见过有人将正装穿得这样自然又好看。
宁辞朝她轻笑。
他听到了她的分数。
趁着别人都还在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时候，白薇悄悄拿出手机打字。
不远处的那人手机震动，他有些疑惑地拿出来查看。
白薇：英语的147，有你50分。
男人微微勾唇，笑的温柔。
他也打字。
“与有荣焉。”-
那天晚上的通宵狂欢只有刚刚高考完的人参与。
他们KTV订了最大的包间，叫过来好些同样睡不着的同学，本校的外校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伴随着「砰」的一声在空中飘洒的彩带、音响里一刻未听的音乐和节奏、还有碰撞到一起荡出酒水的玻璃杯子，这一时刻似被定格，成为他们正式开启自己独立人生的纪念。
白薇跟着喝了点儿酒，不多，只小半杯。
几小时前才发生的不愉快都已经远得像是上个世纪。
在心里排位第一的那个欲望，终于被用力打了勾。
在红红绿绿的KTV闪光里，白薇盯着手机里的一个APP。
很久之后，她起身，走到包间外。
嘈杂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内，世界突然变得清静。
白薇插上耳机，靠在弧形阳台围栏上，夜风吹动她侧脸的发丝。
她想听她听了无数遍的英文版《爱丽丝梦游仙境》。
专属于她一个人的诵读版本。
这是他录给她的故事里，她喜欢的一篇。
不知过了多久，当听到爱丽丝介绍小猫戴娜说——“She is my cat.I love her very much.She is one of the nicest and most beautiful cats I know.”时，白薇沦陷在这声音里。
明明是极其清冷磁性的声音，却又饱含着无尽的温柔，让人想将这个声音的主人占有。
就是在这个时候，白薇无比清醒地确信了一件事情。
她喜欢他。
一定。
继考华江大学之后，一直被她压抑着的另一个更为荒诞的欲望，在此刻像接受了光合作用的嫩芽，忽而抽枝拔节地疯狂滋长。
难以抑制。
少女踏着小步下楼梯，而后向马路边奔去，浅蓝色长裙的裙摆在她脚踝处轻轻摩挲，被荡起好看的弧度。
她降下出租车的玻璃窗，抬头看着如漆墨色的深空里璀璨的星星。
好希望他还没有睡。
到小区之后，白薇给宁辞发去微信。
“哥哥，你睡了吗？”
几乎是走几步，她就要看一下手机屏幕。
可惜直到她出电梯，对面也没有回复。
她抬头，一眼看见502门口放着一个漂亮精致的蛋糕盒子。
白薇弯下腰，握着丝带把蛋糕盒子拿起。
浅粉色的盒子两边，有两个洁白的天使翅膀。
透过中间的透明部分，她看到里面蛋糕的模样。
蜜桃色奶油花和白色草莓交错装饰在表面，侧边是绸带一样的云朵边礼带裱花，上下交错点缀着圆润饱满的珍珠，精致优雅。最下面则是围了一圈粉色巧克力做的小雏菊。
蛋糕上面写着：恭喜小状元得偿所愿。
只思考了一秒，白薇提着蛋糕，用指纹打开501的门。
屋里竟是亮着微弱灯光的。
她目光搜寻，看到躺在沙发上，还穿着之前在警局时那身衣服的宁辞。
他睡着了。
白薇安静走过去，把蛋糕放在茶几上。
茶几上放着仍然亮着的笔记本电脑。
上面登陆了宁辞的微信，停留在他和别人的聊天框上，剪短的几句英文对话下面是宁辞半小时前发送过去的文件。
而白薇的微信头像上，还带着一个小红点。
笔记本电脑旁边是已经温了的茶，看起来宁辞还没来得及喝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白薇突然不忍心打扰他。
怕有灯亮着会让他睡得不好，白薇轻手轻脚地去关了灯。
不知出于怎样不理智的心情，她没走，而是坐在地毯上等待。
或许他一会儿会醒来呢？
她实在是想跟他一起分享那个漂亮的小蛋糕。
长夜沉寂，银白的月光从客厅的落地窗里照进来。
白薇把那个漂亮的小蛋糕看了又看，逐渐有些困倦。她无声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使自己清醒过来。
后来，她小声地从抽屉里拿出便利贴和笔，借着月色，小心翼翼地写下几个字。
“得偿所愿的喜悦，我只想跟你一个人分享。”
把便利贴贴到蛋糕盒子上后，白薇抱着双膝，坐在地毯上，靠在沙发的另一边缓缓睡去。
夏日的天光降临得极早。
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纱帘照进来的时候，宁辞从浅眠里醒来。
他坐起来想检查一下微信消息，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靠着沙发睡着的少女。
些许讶异中，他发现了蛋糕盒子上的便利贴。
“得偿所愿的喜悦，我只想跟你一个人分享。”
宁辞珍重地用拇指指腹摩挲了她的字迹，心里没由来地生出暖意。
她大概是很小心很小心地不发出声音，才没惊醒一向睡得不沉的他。
他伸手，一只手揽住她细嫩的后颈，一只手揽住她浅蓝色的长裙，打横把仍旧熟睡的小姑娘抱起。
少女的长发顺着他的小臂荡悬，柔软又干净。
把人轻轻放到床上的时候，他注意到她长密卷翘的漂亮睫毛。
他知道，那下面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琥珀色眼睛。
大概是因为她沉睡的时候，身上倔强坚定的气息消退，显得更加温柔勾人些。
温柔得像破开海雾投下的皎洁月光，像童话世界的第一缕晨曦。
也就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宁辞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她于他人的强烈吸引力。
撩拨着他的心绪，差点儿就难以抗拒。
第40章 沉沦
◎她似在融化◎
【第四十章】
白薇被一条手机软件推送声音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摸手机， 睡着前的记忆却缓缓涌入脑海，令她猛然惊醒。
她不是明明只打算靠着沙发小睡一会儿么？
可现在，她在宁辞的房间里。
还穿着昨天跑了一天的脏衣服。
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白薇打开房门，赤脚踩着地板往外望。
大概是已经察觉到她的动静， 不远处坐在岛台前敲击着键盘的男人停下手上动作， 抬眸与她对视。
“醒了。”他说。
白薇点点头，纤细白皙的手还扶着门框。
宁辞：“饿了吗？我给你准备早餐。”
白薇摇摇头，走过来。
“那个，哥哥， 我昨晚本想等你醒过来一起吃蛋糕，但是不小心睡着了。”她慢吞吞地犹豫着问，“我衣服脏兮兮的还睡在你床上， 要不我现在就去帮你把被子拆掉洗了吧？”
宁辞把笔记本电脑合上，起身。
“不用，我自己处理就好，你去502洗澡换衣服， 我帮你弄点儿吃的。”他语气柔和地安排-
早午餐是两片抹着蓝莓果酱的坚果欧包，已经切成小块的牛排和烤出汁水后撒上黑胡椒的一串小番茄。
宁辞把它们用珍珠边的白色瓷盘装好， 放在白薇面前。
“想喝什么， 牛奶、奶茶还是咖啡。”
白薇想起小蛋糕的事情， 便问：“我们可以一起吃小蛋糕吗？现在。”
“当然。”
“那我要咖啡。”白薇确定地说。
如果有甜甜的奶油蛋糕， 用咖啡中和一下甜味是最好不过了。
咖啡机发出嘶嘶声。
白薇犹豫了好久， 还是对着那个漂亮的粉白色蛋糕下了手。切出两个三角形蛋糕块后， 她在自己和宁辞面前各放了一份。
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奶油蛋糕冰冰凉凉， 竟没有太腻。
宁辞看着她把蛋糕吃掉小半块， 才问出他昨日就想问的事情。
“白薇，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他状似随意地问。
“啊？”白薇有点儿震惊，而后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宁辞手里的银质餐叉分割出一小块儿奶油：“昨天去拿蛋糕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我们认识的时间接近三年，我竟然从没为你过过生日。”
尤其是，其中大概还有她的十八岁。
他朝她一笑：“抱歉，因为我自己不过生日，所以没能注意到这些。”
可是小姑娘应该都是喜欢过生日的。
他突兀地想起之前黎芷芷拉着他一边逛商场买成年礼物，一边念叨着十八岁生日多么重要时的场景。
“还好，我也不怎么在意这些。”说到这里的时候，白薇还是有意地顿了顿，而后声音低了几分，“其实，你已经陪我过过生日了。”
宁辞：“嗯？”
“那天有红包，有烟花，还有草莓。”白薇低声。
这几个关键词在宁辞记忆中回闪，他隐约有了猜测。
难道……
白薇捕捉到他的神情，确认般地向他点头。
“就是那天。”
“你第一次把我捡回家的那个除夕。”
少女眸光清亮，唇角漾出明媚的笑容，似乎在回忆起那个夜晚的时候，仍旧觉得珍贵无比。
她的生日是除夕，一个所有人都有正当理由不为她庆祝的日子。一个热热闹闹，将渺小的、属于她的欢庆轻松盖过的日子。
但她还是喜欢除夕。
尤其是十八岁时的那个除夕。
……
因为担心宁辞觉得不自在，白薇很快转移话题。
“哥哥，高考状元的奖金是只有省排名第一才有吗？”
她担心自己虽然是裸分状元，但依旧没有奖金。
宁辞耐心解释：“放心，你也会有。我们那一届也是这样，当时的裸分状元也分到了奖金，十万左右。”
“噢……”白薇松了口气。
如果能拿到奖金，她就可以还掉景兰高三那一年的学费和宁辞的钱。
她喜欢宁辞，她要先把他们的距离拉至平等，她不能欠他钱。
这样想着，她心虚地抬头看了宁辞一眼。
宁辞没发现她偷看，低头吃着奶油蛋糕。
今天是白薇觉得最轻松自在的一天，她想和宁辞呆在一起。
于是乎，白薇在脑海里搜了一箩筐借口，例如想去买点儿上大学需要用到的东西、补充一些要带去学校的衣物、或者去买一点儿专业书籍。
借着这些理由，她就可以邀他一起去逛商场。
“哥哥，你——”
“今天有空吗？”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怔愣住。
最后还是宁辞先说：“有空的话，哥哥带你去商场买礼物怎么样，把这两年的礼物都给你补齐。”
白薇放在餐桌底下的手抓住衣摆，释放着无法尽情表现的喜悦。
“不用礼物，我想买点儿衣服，你陪我逛逛就可以。”她说-
他们去的商场是离家最近的一个。
因为高三生放假，此时又恰巧是周末，商场内客流量比平时大很多。一些奶茶店里还有些带着青涩的年轻面孔在打暑假工。
白薇突然想起自己曾在这里遇见过宁辞。
“之前我和姜稚南她们在这里见过你。”她说。
宁辞挑眉，疑惑：“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我们看到你和一个女生在护肤品柜台那边，当时姜稚南和莫梨还猜那个女生是不是你女朋友。”
因为那时的宁辞看着实在冰冷，对着那个女生时却又很有耐心。
回想了许久，宁辞记起自己陪黎芷芷来挑礼物的就是这个商场。
他毫不在意地说：“那是我表妹，小姨的女儿。”
“哦……”白薇应声。
商场里的衣服品质都不错，方便的是可以不用自己搭配。
白薇挑的衣服仍旧是一贯的浅色。
宁辞站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便摸透了她的取向，帮忙挑选，白薇穿上他挑出来的套装以后，竟也格外适合。
导购小姐或许是想说几句话哄他们开心，便语调上扬着说：“小妹妹，你哥哥对你真好，还这么用心地帮你挑衣服。”
“之前我们遇见的都是往沙发上一坐玩儿手机，别说帮忙挑了，换衣服出来都懒得看几眼呢。”
手指搭在衣架上的白薇愣了愣。
从进店以来，她从未叫过宁辞哥哥，可为什么一连逛了好几家店，别人看见他们的反应都是兄妹。
上次她们遇见宁辞和她表妹的时候，姜稚南她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情侣。
难道她和宁辞就那么不搭吗？
还是她的穿衣风太幼稚了呢。
她松开手上正准备取下来的那条裙子，指了指旁边那条更显成熟的套装。
“姐姐我想试试这个。”
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上身是宽松却很显女人味的露肩衬衣。
白薇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导购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而后说道：“怪不得人家说时尚的完成度就是靠脸呢，小妹妹怎么穿成熟风格的衣服也这么好看呐！”
很难辨别导购话语中的真假，她忐忑地看向宁辞。
宁辞静静盯了她一会儿，语气平淡：“好看，但不适合你。”
一颗揪紧的心摔在地上，白薇倔强地转身看镜子。
说好看吧，也还行。
可……就是莫名其妙有一种小孩儿偷穿姐姐衣服的感觉。
明明，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比同龄人成熟很多的类型。
看见她目光里有明显的失落，导购小姐连忙解释：“妹妹你眼睛大大圆圆的，还是适合你刚刚拿的那些温婉点儿的，可爱清新些的。或者……”
导购拎过来一件高腰的性感风格上衣：“或者干脆大胆一点儿，这种性感的风格也很适合你的。”
最后，白薇还是只挑了两件之前就选好的那种。
除了店铺，两人走到扶梯口。
白薇仍旧不死心，停下来转身问宁辞。
“真的不好看吗？会不会只是那件不适合我，但那个风格可能也有适合我的呢？”
宁辞看小姑娘一副被打击坏了的可怜模样，只觉得可爱。
非常可爱。
他唇角不经意上扬，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我现在回去给你买。”
事实上，如果是刚和他认识的时候，始终克制、冷淡的白薇，那样的风格也一定是适合的。
可现在宁辞每每对上白薇视线的时候，都恍惚觉得她眼睛里的某种气息在变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坚毅而平静的清冷感在消退。逐渐有了点儿这个年纪小姑娘的乖软，傲娇。
她似在融化。
白薇抬头，本来只是想拉住要往回走的宁辞。
却在抓住他衣角，对上他眼眸的那一瞬间，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眼前这个男人。
她好想抱抱他。
被这个念头惊了一瞬，白薇立刻清晰地意识到。
她不敢的-
当天晚上，趁着商场还没下班，白薇偷跑回去试了试另一套一字露肩的紫色碎花高腰上衣，搭配一条极其贴身的长裤。
勾勒出来的好看腰线和腿部线条带了些许性感的调调。
恰好好处地将她的少女气息掩盖。
看起来，或许可以不那么像他的妹妹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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