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两天终于出现的鬼公交,为海湾市暴雨危机增加了新的线索。带着活人失踪的鬼公交本就可疑，如今让它停下也拒绝停下，更加重了它身上的怀疑。
超管局本就在原本公交行驶路线上安排了人调查，鬼公交重新现身后,捕捉它的踪迹就变得容易多了。
但直到第三次拦截,也没能成功。鬼公交上似乎有着一种奇怪的力量,在那股力量的压制下,所有道术都只有落空失效一个结局。
超管局修士们追着鬼公交跑,明明抓到线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交开走，别提多难受了。尤其是，眼睁睁看着公交车车厢阴影里看不清面孔的乘客渐渐多了起来，不由得让人惊怒不已。
它……竟在超管局眼皮子底下抓活人！
追捕中超管局分析组很快发现了，鬼公交并不仅仅在原本的线路上出现,只要有公交站牌,暴雨天遮蔽了阳光的水面上，都会开出一辆公交。
更糟糕的是,全市数据显示，这辆公交车出现在哪里，降水量都明显增加了。
一个疑问横亘在超管局成员们心头：它消失的两天究竟去了哪里？怎么可能突然增加这么强的力量,能够引发明显降水变化？
现在不是追根刨底的时候，知道叶泉和陆少璋两人赶到，海湾市超管局上下不由得松了口气,几乎喜极而泣地连忙把最新看到鬼公交出现的地址发了过去。
叶泉看了一眼地址，却没顺着地址前去。
鬼公交出现后才能被超管局盯梢的成员发现位置，给的地址已经是落后了一步的,如果超管局没法拦停鬼公交，按照超管局给予的地址前去,只能一直追在后面，始终追不上它。
叶泉微微抬眼，无边无际的雨幕中，只有时间还在坚定地区分白天黑夜，整座城市只剩下寥寥灯光，却难以穿破雨幕，光线黯淡极了。
雨声中隐约能听到潮声阵阵，海湾市临近东海，沉睡的海洋巨物仿佛也在被唤醒的边缘。
叶泉站在最近的公交站，在开车抵达这里之前，鬼公交刚经过不久。
叶泉凤眼中金光流转，阴气、灵气诸多痕迹在她眼底一览无余。
叶泉抬手握住空气中已经只剩下一丝的阴气线，灰色线条绷紧，嗡的一声，迅速绷断。
像一尾面对生死危机急于脱身的壁虎，失去阴气也在所不惜，只为逃出生天。
叶泉挑了挑眉，甩掉手中断裂无用的阴气，指向消失的方向，“它快停下了，东方最靠近海洋的站牌在哪里？”
陆少璋弹出三枚铜钱，铜钱叮铃铃在他掌心落下，看了一眼卦象，他放大手机地图，报出准确地址，“海滨大道南站。”
受鬼公交身上的另一方蒙蔽天机，也是因为自己修为尚未完全恢复，陆少璋运用的卜算之术没法精确算出鬼公交在哪里，但在叶泉确定逃逸范围后，算出在哪里最可能遇到鬼公交，对他来说还很简单。
路冰和其他超管局成员看得一头雾水，路冰看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们这到底是在抓鬼，还是抓兔子，怎么感觉这么简单就判断完了……
但知道这次行动的重要，不管看不看得懂叶泉在做什么，他们都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路冰刚要开车，就被叶泉推开，一把握住方向盘，“上车。”
叶泉一脚油门下去，车仿佛飞了起来，车速瞬间飙到了极致。
一行黑色闪电在雨幕中穿梭，迅速前往海滨大道南站，暴雨中海湾市交通基本停滞，许多地方存在积水，越往海滨走，越感觉水汽沉重。
车刚抵达导航里的海滨大道南站，远远的，就看到雨幕中忽然亮起了一盏红灯。
环7路公交车。
嗤啦——
吉普车在公交站台前急刹车，轮胎冒起一股青烟，消失在雨幕中。坐在后面的路冰脸色惨白，一手死死攥住车椅后背，一手捂住了嘴。
刚停稳，路冰看清雨幕中驶来的公交车，顿时眼前一亮，连被飙车速度飙得想吐都忘了，惊喜地喊了出来，“赶上了！”
但仔细一看，路冰却有些惊疑不定。
原本被超管局收编后，提供了纸扎车等凭体给公交水鬼尝试，维持着打捞上来的坠海公交模样的公交很快就变成了崭新的样子，除了颜色有点暗淡，乘坐起来还是很像个正常公交的。失踪后出现的鬼公交，最多就是恢复成了坠海的样子，也就是一般鬼魂的“死相”。
然而，再次出现在超管局修士们眼中的鬼公交，和先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蓝白主色的公交车消失又重新出现后，只是短短的一个小时，就变成了一辆不断前进的淤泥。
要不是“环7路公交”的车灯和隐约的灯光照出里面的司机乘客，还能看出是之前的那辆鬼公交，第一眼甚至会让人觉得，这是新出现的一辆淤泥车。
鬼公交整辆车在暴雨里被雨水冲刷着，却没有冲掉一点泥，反而车身上堆积的泥污越来越多，像在不断被淤泥同化吞噬一样，连车门和玻璃窗上都不停滑落着淤泥，只剩下车顶一部分涂着蓝天的图案还维持着先前的样子，只是车身颜色越发黯淡了。
轻飘飘的纸扎轮胎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却比平时大了一圈，有些变形，行进时发出湿溻溻的响声，像被泡涨了、泡坏了。
可是，纸扎已经被阴气同化，怎么可能被普普通通的雨水泡坏？
“海滨大道南到了，请上车。”甜美的广播女声中混入了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时不时卡一下。
说着上车，公交车从雨幕中驶出，只是微微减速，并没有停下。
蹲守在站点的超管局成员们早已收到群组里的消息，上来再次拦截，这次已经不再是警告，上来就直接动手。
然而，无论是什么术法，落到鬼公交上，都像之前一样，灵光湮灭不见。拼尽全力拦截的术法，一个都没有用。
“你们醒醒！”
超管局的修士们又急又气，这一刻他们仿佛也变成了普通人，只能用力大喊，试图唤醒车上的乘客。
沉在阴影里的一个个乘客脸庞诡异难明，像听不到外面的呼唤一样，没有人动，都僵硬的坐在座位上，仿佛已经和公交车融为一体，等待着再次消失在雨中。
唯一对外面景色有反应的司机，清秀的脸庞已经彻底变回水鬼死相。肿胀滴水的水鬼卡在方向盘前，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脑袋却直往公交车驶过的穿着超管局制服的人方向看。
又一次看见他们，水鬼像个发面馒头一样几乎辨认不出五官的脸上，嘴巴再次张开，一动一动，像在说什么。
水鬼显出了巨人观的肿胀模样，依然在用力地、缓慢地蠕动嘴唇，泡涨的肉块显得格外恶心，一动一动，嘴唇吧嗒掉了下来，只剩下半边下颌白森森的骨头，还在一动一动。
修士们气得脸都红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停下来慢慢说！你每次都想跟我们说话，根本就是在用这个骗我们，戏耍我们是不是！”
狂风暴雨卷过简陋的公交站，把遮雨棚顶打得啪啪响，脆弱的铁皮已经在暴雨中变形，只有一小部分遮挡的公交站，已经彻底被暴雨打湿。站在公交站下的修士们，为了全力以赴，没人顾得上挡雨，任是什么天骄，一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
叶泉穿过水幕，看向不断淌着泥水的玻璃窗后。
水鬼脸颊上的泡白的肉抖动着，仿佛要一块块落下，车厢里的灯光，已经昏暗到即将什么都看不清了。
“叶老板！”路冰只是文职，看着同事们又一次失败，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在暴雨声中期待地回头看向叶泉。
她艰难地撑着伞，然而暴雨中一把伞实在起不了多大作用，脸上都被吹得全是雨水，一张嘴，雨点就灌了进来。
叶泉跨出吉普车，按住准备一起出来的陆少璋，“你休息恢复一下，等会找它背后的东西，还需要你的卜算。”
“小心。”陆少璋回握住按在他肩头的手，牵住叶泉脖颈上的红线点了一下，“我一直在你身边。”
稍微一动，被红线绑了剑柄挂着的桃木小剑就从叶泉的衣领滑了出来，叶泉低头看了一眼，笑笑，“嗯。”
公交车似慢实快地开过站台，失败了的修士们咬牙切齿，知道大概要让它再次跑了。鬼公交实际还是阴气虚影，穿墙都不在话下，先前有人挡在车前，直接被穿了过去。加上它特殊的穿水能力，实在很难抓。
就在他们绝望地看向叶泉，指望着这位超管局出手寥寥但战绩惊人的顾问再次创造奇迹时，突然看到，一直直行的公交车，转了个弯。？？？又不是城市开车变道，能穿墙的鬼公交，驶出公交车站还要转弯？
只有少数人发现了周遭阴气涌动的不对劲，鬼公交前几米停着的吉普车静静定在雨中，像一块磐石，要么撞开，要么绕路。
阴气虚影在撞上吉普车前，选择了……绕路。
鬼公交重新出现后就把超管局修士们的信心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却在一辆车前，表现出了退缩。
叶泉跨出吉普车，在鬼公交彻底驶出公交站前伸手拦车，“司机师傅停车，我要上车。”
高挑少女声音平淡，站在公交前，仿佛真的只是雨夜一次普普通通的搭乘公交。
昏暗天色里，鬼公交上的淤泥堆疯狂颤动，抖动着，速度再一次提高，似乎要强行离开。
第112章 鬼公交（四）
叶泉没有撑伞,路冰匆匆过来试图为她打伞，靠近的一瞬间，愕然发现，叶泉站在雨中,身上却连发丝都是干的。
滚滚落下的暴雨一丁点也无法落在叶泉身上,还没黏上,就彻底崩碎、震开。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叶泉连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暴雨,只是淡淡看着前方的鬼公交。
看着鬼公交提速，叶泉笑了笑，挥了挥手。
无形的劲风在暴雨中变得可见，哗啦一声，所有人都看到雨幕中出现了一只水掌印,挥过鬼公交上的淤泥。
淤泥一下子消失了大半,鬼公交的真面目重见天日。修士们吃惊地发现，像鬼公交车下的轮胎一样,全部车身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纸壳泡涨的状态。
只有叶泉碰到了公交车，甚至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刚刚所有试过拦截的修士们脸涨得通红,感觉到了天堑般的差距。
叶泉的成功像一记强心针，让拦截失败的修士们重新精神起来，握着拳试图再次接近,“叶道友，我们来帮你！”
“不愿意载我？”叶泉问着，并没有真的征询司机的意思。
叶泉往前一步,身影在雨幕中一闪而过，眨眼间贴上狂奔出去疯狂加速的鬼公交车车门,手指陷进车门缝隙中，身体悬空，完全卡在了车上。
甩在后面的超管局所有人，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
眼看公交车不到一秒就冲进了雨幕，却被叶泉按着，没有立刻消失在水中。路冰当机立断，“我们追！”
一辆颜色暗淡形状奇怪的公交在前面狂飙，后面追着好几辆车，仿佛在沿海公路街头上演速度与激情。
暴雨中如果有人有着极佳的眼力，闲的没事跑来海滨附近，看到这一幕怕是要疯狂举报交警，把他们这些超速的统统抓起来。
“乖一点，把门打开。”叶泉没理会身后的一切，空出来的手拍拍去掉淤泥的车门，车门顿时陷下去一个坑，湿溻溻地挤出满是潮湿泥腥味的水来，仿佛公交车在嚎啕大哭。
砰砰——
鬼公交全部的零件都在巨响，仿佛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在叶泉手下疯狂挣扎。
阴气中隐约浸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微弱的哗啦啦的潮汐声混在挣扎里，一点也不起眼，却阻碍着叶泉靠近。
叶泉面无表情地甩掉手上的脏水，手指用力，“你不开，我就自己开门了。”
吱呀——
鬼公交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哗啦啦潮水声骤然变大，爆发出强烈阴气的车门像纸糊的一样，被叶泉伸手一扯，嗤啦裂开，露出后面保护着的车厢。
叶泉甩掉扯下来的车门，踏上公交车台阶，脚下传来湿软的感觉，好像踩的不是阴气也不是理论上模拟的金属公交车台阶，而是一团泡软了的东西。
泡发了的肉掉了一半的水鬼司机看着她，挤在方向盘和座位之间的臃肿身体，拼命往后缩，浑身上下显现出十二分的惊恐。
嗒。
嗒。
嗒。
叶泉一步步走上公交车台阶，站在司机旁边，微笑着低头打了个招呼，“别怕。我脾气很好的，只是搭个车问个问题而已。”
叶泉脸庞半边被昏暗车厢笼罩，温柔的声音都听得人心里发凉。
诡异的广播声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再次响起，“上车……刺啦刺啦……请投币……”
“要投币么？收什么钱？”叶泉挑了挑眉。
司机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糊……”
发现肉掉了之后说话漏风，司机迅速选择了更原始的方式，疯狂摇头以表敬意，一个不小心，泡涨了的脑袋被甩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了叶泉脚边。
叶泉：……
听到风里传来的问题，莫名的，超管局修士们都有些毛毛的。
有种……真敢收钱，可能会成买命钱的不祥预感。
更令他们吃惊的是，他们束手无策的鬼公交，在叶泉面前，反而像变成了被随意揉搓的弱势小可怜。
叶泉……究竟有多强？
路冰也倒吸一口冷气，欣喜之余，立刻上报。
叶泉一脚把水鬼脑袋踹回去，精准卡回脖子上，“脏死了。”
叶泉偏头看了眼公交车车厢，昏暗的公交车车灯阻碍了其他人看向内部，却无法影响她的观察。
排排坐在里面的乘客们一共十七位，包括一对老夫妻和被紧紧抱着的睡过去了的小男孩，应该就是最早失踪的那祖孙三人。
所有乘客虽然脸色苍白浑身湿冷，却明显还是活人。乘客们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即使看到车头有人把司机的头都吓掉了，也不敢乱动。只有他们看过来的眼神里，充满激动，期待地看向叶泉，仿佛看到了救星。
叶泉环顾一圈，心里就有数了。点点金光从叶泉手上亮起，落到公交车和司机身上，湿漉漉的地面水渍如潮水般褪去，车厢里刺啦刺啦乱响乱闪的灯光恢复正常，连司机都从可怖的死相恢复了正常。
“大师……”司机发现自己能说话了，险些当场一个爆哭，“大佬！大师！别杀我，我是有编制的好鬼！救命啊！救救救救我们！”
司机的声音像一个开关，车厢里一动不敢动的人们顿时活跃起来，看向叶泉，“是来救我们的吗？救命啊我们不想死，让我们下车吧！”
叶泉按了按被吵到的耳朵，“先把车停下。”
叶泉除了被公交车冒脏水恶心得有点不爽，看清司机的状态，就知道不会是司机干的。司机阴气大量消耗，连正常模样都维持不住，车也快彻底坏了，但里面的乘客除了受惊，全部完好无损。
“不……”司机嘴里刚冒出一个发音，就收到了叶泉的注目，她哆嗦了一下，爆发出最快的速度解释，“不是我不想停车，是停下我们就会被恐怖的东西发现再抓回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死！”
提起“恐怖的东西”，司机脸上泛起清晰的惊惧，像被彻底吓破了胆子。
但一抬眼看见叶泉，目光不小心瞥见叶泉背后被一把扯坏的大门，司机脸抽搐了一下，不敢再看。
“那就减速，先让其他活人下车。”叶泉换了个要求。
司机魏清雨一口答应下来，“欸好好好，我早就想把人送出去了！我先减速，送你们下车。”
“活人上车后一直乱动的话，阳气和公交阴气冲突，也可能让那个恐怖的存在发现，更难跑掉了。我路过的时候都叫了超管局同事好几次了，他们就是不听！”
眼看自己发愁的问题终于能解决，她愁眉苦脸的吐槽同事，“真是的，有没有一点默契啊！活人跳车也容易出事，我都把人救出来了，总不能让他们跳车摔伤对吧，就只能继续等……刚还以为您是要强行逼停，我不敢停啊。但他们再不来接人，我也快扛不住了。”
“是吗？”叶泉回头看向在座位上激动起来的乘客们。
大大小小的乘客们齐刷刷点头，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经历。
“我们家在坡地下面，刚好又是一楼，回家拿了个东西没跟上市里撤离，正往楼上走的时候，楼梯里突然出现了一辆公交车。”
“我是想着待在楼上没关系，结果风吹破了窗户，暴雨倒灌进来。我被卷到楼梯间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辆公交车……天啊，我家可是在三十三楼！”
“我也是我也是，我是回家路上碰到的……”
乘客们也憋坏了，七七八八一说，互相都惊讶地对视了一眼。除了最早上车的祖孙三人，竟然都是今天鬼公交重现后，及时救出的活人。
鬼公交的速度慢慢降了下去，差不多和汽车低速前进持平，追在后面的路冰等人已经打开车门，还有人贴了神行符追在旁边伸出了手，随时准备接人。
虽然行驶中看起来还有点危险，但两边速度接近，相对静止，将危险降到了最低。叶泉示意乘客们排队，准备下车。
乘客们路过敞开的前车门，看向先前出现变化时，把他们吓得够呛的司机。
水鬼恐怖的尸身恢复正常，变成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女人模样，一看就像好心负责的邻家婶子。
乘客们路过连连道谢，“还要谢谢司机师傅啊，今天这么大雨，要是没有你接我们出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至于之前看到鬼相，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被恶鬼抓走准备吃掉……等等猜测，这会就不用说出来煞风景了。
司机魏清雨被他们感谢得捂住了脸，要不是鬼已经没法脸红，恐怕现在脸都红透了，“嗐，这没啥。我从那个恐怖存在身边逃跑后，不知道咋回事就能感觉到之后哪里雨会增加，我就开着车按站牌过去，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忙。
毕竟，我吃公家饭的，举手之劳嘛，总不能看着你们死。大师来了，你们赶紧回家吧。”
叶泉上车就拨通了视频，魏清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和司机乘客之间的相见欢圆满结局一起，传到超管局小组里，让所有阴谋论都随之破碎。
众人面面相觑时，水鬼已经难以辨认的口型，终于在一个个目击修士的复述下，被唇语专家确认。
魏清雨：‘救……命……接……人……’
觉得肯定是在说羞辱他们的话、恨不得杀鬼解恨的修士们如遭雷击，“怎么可能？！”
等听到魏清雨说出走到哪里降水就增加到哪里的真相，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果完全搞反了！
超管局编制鬼终于逃脱恐怖力量的压制，顶着压力穿梭在城市里救人，看到超管局同事跑来求助，结果被他们一通攻击……呃，有点尴尬。
乘客被修士们一个个接应下车，最后一组下车的是第一组上车的祖孙三人。
老头抱着孙子，老太太扶着老头，护着孙子，三个人连在一起颤颤从司机旁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老太太突然拉住叶泉一指司机，“大师，别人我们不知道，但她真的抓了我们啊！我们倒了八辈子霉才碰到了这恶心玩意，害了我们小宝，还饿了我们这么久！吓出病可怎么办！大师，可不能放过这个恶鬼！”
叶泉在老太太抓过来的瞬间就抬了手，轻飘飘地掠过，老太太手里什么也没抓到，只有尖刻嫌恶的声音在公交车里回荡。
魏清雨气得瞪了他们一眼，“我还没跟你们算账！要不是你们莫名其妙非要搭鬼车，我会被迫改变方向，撞见那位被抓了两天才跑出来吗？！我好不容易有了编制全勤，都是你们害得我这个月全勤没了！”
关注着鬼公交上一切，发现情况有变，刚提起心的超管局众人，听着鬼司机口口声声惦记着全勤奖金，一时无言以对。
老太太显然没想到这鬼居然在大师面前这么有底气，张了张嘴，求助地看向叶泉，“大师，你看这该死的玩意——”
叶泉淡淡吐出两个字，“下车。”
老太太仗着都是活人还要纠缠，突然打了个哆嗦，追在公交车旁边的修士也看出这家人胡搅蛮缠搞事，一拉，直接从撕开的鬼公交车门空洞里带着人下了车。
车上没了别人，叶泉长腿一迈，坐到鬼公交司机身后，踢了踢她的座椅，“行了，现在说说两天前你碰到了什么？”
鬼公交和失踪的人都找到了，但暴雨还在继续，问题根源并没有解决。
司机魏清雨老老实实回答，“我现在是鬼上的晚班嘛，给修士们开开车，遇到鬼也载一程顺路送去城隍庙。固定的站点以海边、几个市内保持积水的公交站为主，需要的话同事们倒水叫我增加站点也行。没人提前联系我开车，我就按照固定站点开车。”
鬼公交的第一站在海岸边，也是司机的死亡地点附近。两天前的晚上，魏清雨刚上班，开车准备在站点前停一分钟等待时，就看到前面路过的祖孙三人突然吵了起来。
准确的说，是小男孩在单方面跟爷爷奶奶吵架。
男孩走在海边公路上，还没走上人行道，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在地上滚来滚去闹着不起来，听起来像在要什么东西。
活脱脱一个熊孩子。
好在海边公路大部分都是来骑车或者散步的人。冬天七点多天已经黑了，没有可以看的风景，这会压根没什么人，不至于出现一辆车发生交通事故。
魏清雨对看热闹并不热衷，公交慢悠悠开起来，地上小男孩骨碌翻身跳起冲过来，“真的有车！让我上车嘛我不要走了！”
魏清雨：？？？感情吃瓜吃到我自己头上了？活人熊孩子走开啊！不要拽我的车，我好不容易拿到的新车！！！
大概是小孩八字轻加阳气虚，直接看到了鬼车，还非要上车。
魏清雨本来压根不想让他们上车，但纠缠中开出了几米，靠近海岸，一个浪头打来，眼看就要把活人卷走。
魏清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二老一小被海浪拍下去，只好捏着鼻子开门让人上来。
光顾着和活人纠缠，警告他们不要乱来，前面有什么，魏清雨就没怎么注意——反正附近没人！
魏清雨发现问题时已经晚了。
结果，人没坏，车也没坏，鬼公交没注意方向，砰地一头撞进离海边一百多米的一口井里。
魏清雨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水鬼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抱住自己的方向盘，“早知道就不理他们直接跑好了！我的车都快泡坏了！找到个手艺好的纸扎师傅容易吗我！”
“你在井里看到了什么？”叶泉懒得听她吐槽，单刀直入问道。
第113章 锁龙井（一）
想到魏清雨说的“恐怖存在”,超管局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鬼公交的免疫术法、感知雨水等等全都来自那个不明存在，鬼公交跑出来，为了躲避，一直还在跑,所以会是什么鬼王级以上的存在？
“那口井……”魏清雨浑身发抖,“井下像通往深海,我不知道有什么,但撞进去的时候,那个存在像只是随便看了我们一眼，一股恐怖的力量压得我根本不敢抬头。
“抬头会死，真的会死！”
即使只是一眼，魏清雨却像受了莫大的刺激，惊惧得阴气都开始震荡,“公交卡在里面动都不能动,只能听到一阵阵可怕的雷声，哗啦啦潮汐声昼夜响个不停,潮水涨落，最高时竟然能淹没整个公交！我好不容易一点点挤出井口跑出来，大概是觉得我太弱小了懒得理会,那位并没有立刻把我们抓回去，但是只要我停下，潮汐声就又明显起来！”
“我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水鬼脸上重新泛起青灰色,只是想起，就让她维持不住阴气，恍恍惚惚地喃喃着。
一眼之威,可怖如斯！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却已经把鬼吓成了这样。
光是听着,超管局众人心里就泛起了一阵凉意。
海边有井并不出奇，海水没办法日常食用，古时候要打井吃水，现在自来水厂也一样要处理淡水供应日常使用。
沿海著名水井有很多，广省甚至有一口距离海边不到一米的淡水井，被称为“海边第一井”，已经成了一个景点。
海湾市海岸边的这口井和别的地方比起来，就太平平无奇了。乍一听水鬼提起，即使是超管局里的海湾市本地人，一时半刻都没想起来，甚至诧异反问，“海岸那边有井？”
连地图导航上都不曾显示鬼公交撞进去的那口水井，调出超管局内部的地图标记，才搜到它的痕迹。
图片很快加载出来，看着又小又破的一口井，超管局众人都皱起了眉。
“井里有东西？还是强到能引动风云的东西……不可能吧？这是一口枯井啊，有记载的，从前朝就已经弃用了！”
地府确定不是鬼王作祟，又在井里出现，已经把可能性范围缩小到很小一部分，但越想越没人敢相信。
“锁龙井也是一口枯井。”严嫣抱臂看着图片，突然开口。
和鬼物邪修战斗经验丰富的行动队队长，瞬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很多地方都有锁龙井的传说。锁恶龙的，锁龙气海眼的，什么都有。最出名的大概是京城的那口锁龙井，恶龙为祸四方，九条铁链锁龙镇压于锁龙井，铁链直通海底，动则洪水。
洪水和海……海湾市也有啊！
想到这里，大家心里咯噔一声，飞快翻起超管局收集来的传说记录。
和锁龙井的传说不同，海湾市这口井普通得厉害，走访时甚至没人提起过这里有什么特殊传说。唯一让它在超管局记录里留下痕迹的，是当地老人闲聊时说的，听到里面像是有海浪声，说有恶蛟闹海呢。
但是超管局专员检查的时候，井下什么都没有。
记录里分析，可能是井虽然枯了，干涸的井下水脉一部分连通地下河通往海洋，编故事的老人以讹传讹。由于故事可信度太低，也只有几个人说起过。
超管局瞪着这一行小小的记录，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龙——！那可是龙！！！
大家瞬间都意识到了，为什么鬼魂惊惧不已，普通修士们的术法完全失效。
龙威，不可犯。
气象卫星云图调出来仔细辨认后，大家都发现，第一缕云团正形成在枯井上空。海湾市全市的降雨以及湿度监控已经指向了危险的数字，在地图上依次排列的话，就会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
以枯井为中心，扇形向外扩散的降雨，越往外，降雨越少。
但这样的“少”只是相对而言。
哗啦啦的暴雨声在多重防护下的超管局小组办公室里，都显得震耳欲聋。这样的雨再继续下去，哪怕只下一天，整个海湾市都要被淹，紧邻的海平面临时上升，倒灌陆地，周围几个城市都要面临洪水威胁。
超管局本次事件调来的所有人，呼吸沉重极了，都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压力。
白云观老天师还在东海挡雨不能擅动，传承六十多代理论上见过神话传说生物的剑灵反复卜算后，盘膝坐在车里调息，压根不理会别人。
有人抱着一丝侥幸，凑到叶泉通话的话筒边，强笑着问道，“叶……叶顾问，井里不会真的是龙吧？”
“不。”叶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鬼公交内部的气息，淡淡回答，“你们在传说里不是看到了吗？还有可能是化龙的恶蛟啊。”
“哈哈，我就知道——啥？”听到前半句刚松了口气的超管局成员，瞬间说不出话了。
超管局修士们都麻了。
化龙恶蛟也很离谱了吧！
他们从一开始就猜测过鬼公交背后的东西是什么。可能是鬼王、可能是邪修、可能是其他灵物苏醒。
但是，龙……？
这玩意真的是末法时代能出现的东西？？？
过去的时代龙也是板上钉钉的高端武力神兽，如今末法时代玄门凋零，龙一出来，怕是能横扫全场了吧？
严嫣深吸一口气，在只能听到急促呼吸声的办公室里，沉声问道，“叶顾问，能打吗？加上我们行动队所有人，胜率大概有多少？”
“严队长！”
超管局修士们脸色骤变，他们都从严嫣声音里读出了不祥的牺牲味道，悲伤又让人无奈。
人类孱弱的血肉之躯和龙躯相比，如此渺小。
人类弱小的术法和龙的天赋相比，如此脆弱。
那可是神话时代都横行天下的龙，百兽之长，夏国图腾第一的龙啊！
但身为夏国修士，即使迎战恶龙，用人类孱弱的血肉之躯创造一丝停下暴雨的机会，也在所不惜。
修士们看着严嫣，一个个站起来，无声站在她身后，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或许弱小，或许脆弱，但他们面对龙，并没有退缩。
叶泉在鬼公交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像感觉不到电话那边的悲伤气氛。
叶泉想了想，“嗯……胜率？加上你们九成九，我一个十成吧。对了，如果是恶蛟恶龙闹海，不小心打死了，吃了当食材你们不介意吧？”
“……？？？”做好牺牲准备的严嫣一口气没喘出来，差点把自己呛死。
说白了，他们过去是拖后腿呗？
路冰听清楚回答，即使习惯了叶老板的行事，此时也忍不住嘴角有些抽搐。
办公室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脚步声，刚在暴雨中赶来海湾市的一行人推开门，为首一人满头银丝，肩章闪闪发亮。
严嫣回头看清是谁，立正行礼，“局长”
超管局局长郑重地看向通话屏幕，“叶顾问，如果你能终结本次海湾暴雨，我以超管局局长的身份向你承诺，无论斩龙还是收服，其中收获皆归你所有。我将为你申请最高勋章！”
叶泉不在意地摆摆手，“勋章就不必了，我就是想回家吃饭了。”
严嫣哭笑不得地抹了把脸，对叶泉行礼，“超管局第一处第一行动队全体，将前往井畔，随时等待您的命令。”
叶泉脚尖推了推前面的椅子，“司机师傅，井在哪，开车过去吧。”
听叶泉说出里面不是龙就是蛟，而自己顶着龙威跑了出来，鬼司机魏清雨已经吓得浑身瘫软，在坐椅上变成一滩泥了。
要是她还是人，可能还好，但已经是鬼了，她完全理解其中的恐怖之处，越想越后怕。
被叶泉一推，魏清雨差点滑到地上去，吓得直哆嗦，“不不，不能去的，不能被抓住！你不知道那里有多恐怖——”
叶泉起身按住她的椅子，不逊于龙带来的本能恐惧压制着鬼魂瑟瑟发抖，魏清雨像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仔，嘎的一声没音了。
叶泉越过坐椅，低头看着鬼司机，轻笑一声，“去不去？”
“去，现在就去！”魏清雨被迫踩上油门。
公交车刚冲向雨幕，一直盘膝坐在车里调息的陆少璋睁开眼，骈指为剑画下一道符箓，身影一闪化作一道流光，从一直没修的车门落入鬼公交中。
魏清雨惊恐地看着又上车一个危险人物。
其他修士身上气息虽然让鬼不舒服，但刚上来的这个道士简直是让鬼格外排斥，仿佛看到了天敌！加上背后那个恐怖存在……要是鬼司机现在能喊出来，“救命，你不要过来啊！！！”的喊声大概已经十几里外都能听见了。
看鬼司机乖乖听话，叶泉重新坐回座位，对陆少璋招招手，“来，这里。”
陆少璋顺从地走向她，和叶泉并排坐下。
感受着两道目光落在背后，魏清雨一时窒息。
魏清雨突然觉得，其实停车不开了也许也是个好选择。
“快一点。你不是能出现在水里跳跃过去吗，快跳。”叶泉不耐烦地催促。
要不是看中鬼公交这个特性，她才懒得废话，不如自己开车过去。
魏清雨浑身一颤，“快了快了……”
鬼公交消失在黑沉沉的雨幕之中，一个闪现，常人难见的阴气影子在几千米外重新出现。感觉到叶泉的目光又落到了她身上，在她再次开口催促前，魏清雨头皮发麻，一脚油门疯了一样冲进雨中。
鬼公交的影子在海湾市不断闪现，急速接近海岸边。此刻从海湾市上空看去，黑云压城，天河倒灌，不过如此。
海湾市已经被暴雨包围，无名枯井周围更是水汽浓重到令人几乎难以呼吸。
警戒线被暴雨打着根本拉不起来，在附近布防的修士们收到最新通知，竖起了警戒牌，避免有人误入后，迅速撤离。守在最近位置的修士和枯井只隔了十米，盯着井里，随时警惕异常动静。
现在的无名枯井，已经不能称为枯井了。干涸不知多少年的地下水脉，在暴雨中迅速充盈恢复，一跃回到了鼎盛状态。
不用放下桶，伸手就能捞到里面的水。落下的暴雨打碎了水面，根本看不清水下有什么。
只能看到，黑沉沉一片。
水黑为渊，龙潜于渊！
鬼公交上隐约的潮汐声，在井里呼啸汹涌，声音越来越大，和百米外岸边澎湃涌动着的海浪仿佛有所呼应。
哗啦——哗啦——
十米的距离，即使开了强光灯，在暴雨中已经只能看到前方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他们不得不继续监控异动。
面对龙威，再小心也不为过。尽管他们都清楚，最近的一环布防，只要龙稍微一动，第一个死的必然是他们。
一环环警戒布防和提前开启压制削减力量的阵法，一直布到一公里外，所有前来的修士们仰头望着暴雨如注，心里沉甸甸的。龙……真的是人力能抵挡的吗？
白色的灵气线在雨幕中纵横交错，密密织成一张罗网，压在枯井井口，井下的声音越发大了，地面都开始一下下规律的震动，好像有巨大无朋的生物在地下翻身。
最靠近的修士身上阻挡雨幕的符箓术法彻底失效，潮汐声响彻耳边，湿透了的修士，啪嗒昏倒在雨中。
挣扎着最后一个倒下的修士，喉咙里挤出一声呐喊，“龙啊！”
但也仅此而已。
第一环警戒倒下，第二环很快冲上来把他们拉走，换到后面治疗。十米的监控距离退后到十五米，修士们神色凝重的看着前方：“龙已经醒了吗？”
还在路上赶来的严嫣沉重地摇摇头，“还没有。”
但空气中的灵气波动强度，在监控仪器上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直直向上的峰值线，无人知道顶峰数值在哪里。
就好像，龙在漫长的时间里打了个盹，只是轻轻翻身，甚至没有刻意动手，带起气流和水波就吹走了弱小的人类。和这种生物作战，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监控着的修士们突然看到雨幕里一滴滴雨水，正从下往上变黑，心里猛地一跳。
遮天蔽日的雨幕中天色本就昏暗到了极限，但那抹突然出现的黑，和这里格格不入。它就像突然往白纸上滴了一滴墨水，格外刺眼，即使相隔百米外的人，都看到了这抹黑色。
“那是什么？”修士们咬牙忍着惊慌，本能地意识到，要阻拦这个变化。
白云观来的道士们脸色骤变，“黑色……恶念！？”
末法时代凋零的不仅是玄门，邪性的各种事物都在消失，很多人甚至只是听说过、见都没有见过恶念。白云观道士们也是因为后山有一座镇鬼井，今年师叔祖刚苏醒，镇压过侵蚀的恶念，才反应极快。
“什么？恶念！井下真的是恶龙？！不行，不能让恶念出井，随着雨会落到全部城市里！”
涌出枯井的黑色恶念增加速度极慢，但肉眼可见的，井口一片雨水，已经全部染成黑色。
雨落成河，落下的雨水，却正在“回”到天上！
在一众神态焦急试图想办法阻止的修士里，无人发现，有几个人望着黑色水井，眼睛亮了亮，闪出欣喜期待来。但很快他们抹了把脸，一同议论起该怎么解决恶念。
枯井之下，重新充盈的水脉波光荡漾，往下，往下，越过水井，越过高远壮观滚滚流向大海的地下河，越过地下宛如一座地下城的巨大空间……
至深处的地方，一团混沌中，比井口浓郁得多的黑色恶念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如淤泥般缠绕上深处灵光。沉睡着的点点灵性光晕，像睡得不怎么安稳，忽闪忽灭。
灵光闪烁时，恶念就被赶出去一些，但熄灭时，黑色恶念如附骨之疽，吸血虫一样再次涌上。
鬼公交几次穿梭后，无限接近枯井，坐在公交上的陆少璋察觉了前方熟悉的气息，厌恶皱眉，伸手就要拔剑。
叶泉依然懒散地支着头看向窗外，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把出鞘一分的剑推了回去。
“没办法了……进不去的……真的不能再进去了，车要坏掉了……”鬼公交的轮廓在临近枯井百米内，再不得寸进。魏清雨紧紧抱着方向盘，浑身发抖，无法抵抗前方的恐怖感，但也无法拒绝叶泉的命令。
艰难前进中，车头发出微弱的噗叽声，像挤破了的水泡。
被叶泉加固过的车头本质还是纸扎和阴气，在两股力量倾轧下根本无法承受这个等级的力量，宛如融化，彻底显现出被泡烂了又压扁的纸壳模样。
井里一直以来只是兀自动来动去，只是台风尾扫到了弱小的人类，翻滚的黑色突然停了一下。
像感应到外来力量，井里的潮汐声猛然变大，震耳欲聋。
层层交织的灵力线罩下来，却在这一瞬——
全部崩断！
叶泉抬头看了眼，拍拍司机坐椅，“就到这里吧，之后赔你一辆车。”
魏清雨瘫在座椅上，终于松了口气。
“你去看看他们，我去井里看看龙。”叶泉说着准备下车。
陆少璋牵住她的手腕，抿了抿唇，“我和你一起。”
“别闹。”叶泉笑了，“我带着小剑，你还没恢复，再沾上恶念可不行。治疗和困阵更需要你，帮我收好后方，去吧。”
叶泉抬眼看向前方极沉的黑暗，凤眼中殊无笑意，一片冰冷，“这东西……是该收拾收拾了。”
金光一闪，被压在地上站不起来的修士们蓦然发现轻松了许多。清越剑鸣从后方响起，陆少璋宽袍大袖站在雨幕中，无缝接上了叶泉的手段，长剑分做无数剑影，带着修士们急退百米。
叶泉走下车，一步跨过雨幕。
“嗷哞——”
一声低沉龙吟在井里炸开。
一道雪白闪电劈出枯井，撕裂黑沉沉的雨幕，纤细闪电面积却在疯狂扩大。
修士们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闪电，而是一尾白龙！
蛇头、鹿角、蜃腹、鹰爪……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龙！
感受到外来的压力，龙，终于醒来！
雪白修长的龙像世界完美的造物，威严而华美，庞大如一座楼的龙首从空中垂下，足以让任何一个有巨物恐惧的人发抖昏厥。
刻在夏国崇拜龙图腾骨子里的敬畏还来不及升起，所有人都看清了，龙身上的怪异。
乍看是一条白龙，它鳞片掺杂着黑白，颜色却很杂乱，黑鳞像一片片皮癣或小广告，黏在龙身上，染上了邪恶的气息。
淤泥一样的恶念从井里盘旋而上，紧紧依附在它身上。
一双玉似的龙角，只剩下末端还泛着晶莹剔透如白水晶般的白，其余尽数已经成了黑色，像一块沉沉墨玉雕成。
龙眼半睁半合，古怪的盯着下面的所有人。
“人类，见吾，为何不拜？”
龙吟如滚滚雷声，光是声音传开，就有修士当场昏了过去。稍微好一点的，在可怖的压力降临在雨幕泽国之中的瞬间，扑通被压倒，匍匐在雨中，仿佛三叩九拜。
在如今玄学界也是一代天骄的修士们，在巨龙面前宛如蝼蚁，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就倒下了。
严嫣和几个中年修士、超管局本次行动中坚砥柱，站在叶泉身后，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严嫣只觉得肩上扛了一整个大洋，沉重得根本抬不起头，一点点，一点点，压着人屈膝。
龙威如狱，如渊似海。
骨骼被重压到几乎要折断，发出痛苦的声音，心脏一下下快爆开。严嫣咬着牙，在满口血腥味里，吐出一个字，“不！”
人类，绝不低头！
坚持到现在没被龙威压倒的修士们，陡然暴起，一道道灵光打向白龙。
无论是敕令符箓还是偏门些的术法，刚打上去，看似成功击中，比先前的修士们效果都好，但黑色淤泥在龙身上涌动，天师以下最强的术法，全都失去了效用，像一个个小孩在大人面前耍弄戏法一样，擦着鳞片消失不见，令人无比绝望。
长于驭鬼术法的道士调动阴气发出一击，不仅没有起效，甚至在灵光消失的瞬间，身上爆开一团阴气，像被厌恶惩罚了一样，痛呼着倒飞出去。
一切不过眨眼间，白龙在空中晃晃脑袋，恐怖的压力再一次提升。
龙威压迫着人低头屈膝，放眼看去，以枯井为中心，几乎无人站立。
百米外，锋锐剑气冲天而起，像一环屏障，护住后方所有人。
严嫣直挺挺地被砸进水里，攥着信号按钮，眼珠努力上抬，几乎绝望地看向前方。
如果叶泉也失败了，那就只有……热武器轰炸这里了。
抬眼看去，严嫣却愣住了。
叶泉单手插兜，闲闲站在巨龙面前，好像只是来郊游路过的旅客，半点没受龙威影响。
“恶龙，为何要拜？”叶泉随口回道。
她打量着眼前的龙，黑色恶念在让龙变得更加强大，龙的气息却更混沌。
“死！”
巨龙被激怒了，龙首长吻张开，黑色雨水汇聚在叶泉身上如大河涛涛席卷。巨龙甩尾击来，天地风云震动，仿佛台风过境，天塌地陷，震动传出枯井周围，海湾市必然难以幸存。
“不想听？那就只好让你好好听话了。”叶泉一摊手，抬手一把抓住甩来的龙尾，猛地一拽。
“给我——下来！”
砰的一声巨响，在后方修士们震撼难言的注视下，庞大的巨龙被一个人拉下天空。
还不到龙鳞高的人类，却抡起整条巨龙，轰然把它砸回了井里！
第114章 锁龙井（二）
泥水般的黑色恶念被巨龙搅起,蜂拥而至卷上龙身，震荡中飞溅出去的黑水裹挟龙力，袭向周围众人。
剑气声声嗡鸣，陆少璋持剑立在叶泉身后,震开恶念黑水。
龙吟惊怒交加,天地间雷鸣阵阵,仿佛世界末日,神明降下天罚,“汝岂敢——”
叶泉睁开双眼，刹那金光乍现。
一双凤眼中金光璀璨，如一轮大日降临。
龙挣扎不休，平地仿佛波涛汹涌巨浪澎湃的海面，有捕鱼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大鱼即将挣脱的前兆。
任它如何挣扎,叶泉只是提起拳头，砸落！
一道道天雷般的金光织成巨网,从拳印中心落下，束住暴怒发疯的龙，将龙和井里黑色恶念隔开。
隔在外面的恶念拥挤着试图沾染上金光,无论灵气、身躯还是其他事物，见缝就展开侵蚀的黑色恶念在至阳至正的功德金光面前，如遇到天敌。
沾上金光的黑泥在金光中被灼烧殆尽,一簇簇变为齑粉，簌簌消失在空气中，半点也无法侵蚀。
随着还未侵蚀白龙的黑泥逐渐剥离,龙身挣扎渐渐变小了。
“嗯……？”
声若滚雷的龙吟忽然变了个音调，如午睡将醒的少女,朦胧地发出一声疑问，始终不停的暴雨突然雨势一缓。
半睁半闭如硕大石球龙目中，漆黑眼瞳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滚滚雷声再次炸响，暴怒的龙吟声沉沉命令，“人类，臣服！”
少女音调仿佛只是个幻觉，一时雨声大作，变本加厉地下着雨。
叶泉啧了一声，握住龙角，一巴掌呼上龙头，“醒醒，别睡了。”
“人类！！！”
愤怒的龙吼中，叶泉又扇了一巴掌，“还听不见我说话？”
“该死——嗷！”
龙吼和沉闷的拳拳到肉声响，在忽停忽大的暴雨中，交织成一曲诡异的交响乐。
离枯井最近的严嫣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眼看着叶泉简单的拳脚相加中，白龙像个沙包一样被打来打去挣脱不得，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金光大网束着巨龙，黑色恶念像被挤出的脏水一样，一点点从白龙身上挤出来，被新的金光困住。
随着恶念挤出，巨龙像被挤脱了水，身形竟慢慢缩小了，逐渐缩成了只有十几米的纤细小龙。
若不是龙角仍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尾黑白花斑蟒蛇。
龙吼声中，渐渐多了一分古怪的音调。
像是非男非女似老似少的声音和龙吼重叠——不，应该说更像是龙吼在复读那种声音。
它像在窃笑，也像在哀哭，像在怒吼，也像在得意洋洋，听起来格外阴森诡异。
叶泉听着龙吼声的变化，挑了挑眉，“再不醒，我切点恶龙肉吃，不过分吧？”
叶泉目光游移在黑白相间的龙鳞上，划过许多肌肉，仿佛在评估该从哪里切肉比较好。来自厨子打量食材的危险目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恐怖力量压制中，白龙猛地身体抽搐了一下。
“等等！醒了醒了！”一直半睁半闭的龙眼彻底睁开，只见一只漆黑，一只银白。
漆黑的眼瞳透着和黑色恶念一般的邪气，银白色眼中却闪着雪白的浪花，像海洋孕育出的一颗绝美珍珠。
邪恶和神圣同时存在在一个躯体上，矛盾的气质诡异极了。
被吃龙肉发言惊得垂死病中惊坐起，愣是从沉眠无数年的美梦里醒来的白龙，刚睁眼还有些茫然。白龙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是突然做了个噩梦，还是真的听到了威胁。
睁眼就看到天边暴雨，白龙被捆在井边，脑袋往下一磕，沮丧地口吐人言，“坏了坏了，降雨雨数肯定超标了，又要上斩龙台了呜呜呜……”
清脆婉转的少女音里带着十二分的崩溃，和刚刚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一模一样。
白龙压根不关注旁边的人类，相当自我，只注意到了和自己息息相关的降雨雨数。
白龙醒了过来，漆黑暴雨雨势渐小，龙威不再压制着所有人跪伏，身上压着整个海洋的可怕感消失，但自然散发出的浩渺敬畏感越发浓郁，好像只能仰望。
白龙醒来只说了一句话，超管局众人却从中分析出了许多事。
若是按传说看，有资格行云布雨的起码也是一地龙君。
斩龙台……莫非这里的白龙，是一条曾经做过错事被斩的孽龙？
叶泉按了按眉心，不想跟白龙废话，“你现在只是龙灵，实力百不存一。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帮你去掉恶念，你弥补沉睡时候的罪过。要么你继续吸收恶念恢复你的力量，我再抽你一顿去掉恶念，送你去劳改。”
熊孩子发疯，打一顿就好了。
“？”这两个选项有区别吗！
白龙愣了一下，辨认出来，“是你叫醒了我！对啊，我好好在睡觉，怎么又出事了！”
白龙低头看看被捆成粽子的自己，看着黑白相间的鳞片，缩小到婴儿拳头大的眼珠里迅速盈满了泪水，“我怎么变得这么丑了！谁干的！这是……恶念？还有些奇怪的东西……”
白龙脸庞上人性化地皱了皱鼻子，嫌弃不已，“我不要，脏死了，谁要拿这东西提升啊？我敖静是任性刁蛮被当做恶龙斩了，只剩下一点真灵，但我好歹也是个龙女，吃这玩意，我还不如去死！”
白龙长须飘舞，甩了甩尾巴，看到全变成黑漆漆的龙尾鳞，眼中闪过一抹生无可恋。随着龙本身清醒过来开始排斥恶念，黑水从白龙身上滑落的速度陡然增快，白龙也开始了迅速缩小。
海湾市天空重重乌云慢慢变淡，消失，天光重新亮起，一时云销雨霁，束在枯井井口的白龙，已然变成一人多高，不到三米，细细的一条小蛇。
和巨龙比起来，细细的小龙没有那么可怖，周身却有道道灵韵流转，雪白鳞片上闪着微光，完美极了。只是白龙依然有半只龙角和尾部几片龙鳞呈现黑色，身躯微有些透明，的确只是虚灵，而非真龙。
有点脑子的现在都看出来了，暴雨是白龙的锅但不全是它犯的错，对图腾神兽神龙的喜爱就涌了上来。
这可是龙！
看一眼能吹好久的！
白色雾气汇聚在龙身边，徐徐微风托着白龙在井边转来转去。
白龙嫌弃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牛皮癣一样的黑色，爪子划拉两下，刮掉尾巴黑鳞。白龙疼得眼中泛起泪花，小口小口抽着气。
但她的努力还没结束，前爪划着空气，发现短短小小的前爪够不到脑袋，身躯立刻绕成一个圈，试图扒拉下来脑袋上的黑角。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枯井边空气一时震荡起来，隐有风雷之声呼呼吹开。
爬起来的修士们无言地看着再次刮起风的始作俑者：井边仿佛表演托马斯大回环的白龙，本着给目前末法时代唯一图腾神兽留点面子的想法，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就是不看井。
只是，他们心里都升起了同一个问题，就是这条龙折腾得他们人仰马翻？怎么有种自家傻孩子被人骗了回来搞破坏的感觉？
叶泉一时也无言以对。叶泉咔嚓对着绕成圈的白龙拍了张照，决定有机会再遇到大金的时候，让它看看它的智慧程度已经很高了。
白龙突然背后毛毛的，疑惑地看了眼叶泉手中的小方块，不明白这个东西为什么让她感觉不太好。白龙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一头顶向叶泉。
“叶顾问小心！”修士们齐齐惊呼。
白龙莫名其妙看他们一眼，对叶泉晃晃龙角，“喂，借你用用，帮我把角掰了。”
叶泉：“……行吧。”
咔嚓一声脆响，龙最坚硬的龙角应声而断，像被刀从根部削平，点点浅金色龙血洒落。
“轻、轻点！”娇生惯养无数年的龙女除了斩龙台上那一遭，压根没吃过这种苦头，忍不住疼得哭了出来。
龙血龙泪落入枯井，肉眼可见的，水中泛起点点灵光。修士们视若宝物的一切，白龙却一点也没在意。
“这个角脏了，给你了。”白龙觉得哭了丢脸，别过脑袋。一眼看到边缘有东西在动，她差点蹦起来，“动了！”
白龙折腾自己鳞片、吸引了所有目光时，恶念淤泥悄无声息地往一旁挪动，被金光圈住的部分一点点抵消消磨金光，虽然越变越小，但眼看就要挪成功了。被白龙点出来，淤泥蠕动速度邹然增快。
恶念中泛出本能的抗拒，白龙咬牙切齿却不敢靠近，“那个谁，快抓住它！快！”
叶泉嗤笑，“我让你走了吗？”
第115章 锁龙井（三）
恶念在金光包围中瑟瑟发抖,仿佛被围堵欺负的小可怜，全部封死，彻底没法跑了。
白龙从叶泉身后探出头，看了眼,yue了一声,“好恶心哦。”
叶泉推开迷你龙头,白龙撇了撇嘴,身形晃了晃,一道白光闪过，落下一个年轻女郎。
女郎身穿一袭水波暗纹白袍，眉眼冷艳，通身气度高贵，完全是在富贵权势堆里浸泡出来的唯我独尊气质,放在古代,怎么也得是个长公主级别。
只是……她一头长发坑坑洼洼的，像被狗啃似的披散下来,顿时破坏了女郎气质。
白龙化形后歪头一看头发，被迫揭鳞断角的气恼又涌了上来。刚要从井沿跳下来，金光一闪,她双手又金光变成的绳索捆住，
白龙扭了扭手腕，没能挣开捆在身上的金线。虽然只剩一根线,但她确定如果自己再有妄动，肯定还会被暴打一顿。
“好啦，虽然是我在沉睡被窃取了力量,但暴雨确实和我有关。我向人类道歉，除了我该做的赔偿之外,你们人类想斩龙还是镇压气运再压个五六百年一千年的，让我睡死过去都行。龙女敖静，顶天立地，是我做的我绝不赖账！”
白龙敖静仰头看向叶泉，倒是一派堂堂正正。
她彻底醒来后，就能从附近的雨水中感觉到自己的影响，刚刚只是睡着被恶念控制，不是彻底死了，恶念控制下干了什么，她醒来后一清二楚。
这是属于龙女的骄傲。
修士们听着抽了抽嘴角。
敖静这个名字，可真是寄托了龙爸龙妈的美好祝愿……虽然看白龙这样子，明显没成功。
但下一秒，火热的期待就涌了上来：可以让龙赔偿……那岂不是，夏国多了一条龙镇守海域？
若非迫不得已，人类也不想和一条龙为敌。
——就算从保护珍稀动物的角度讲，这全世界只剩下一只的龙，存在本身就是代表着历史。
况且，龙是百兽之首，水族之王，濒危水族总能请龙解决吧？海洋污染那不就是污染龙的家，龙不会不管吧？台风海啸或者哪里缺水却没法纯靠人工降雨解决的……就更别说了，龙不都能干吗！？
这一刻，超管局众人看向龙的眼神，不是看神兽图腾，而是看宝藏工具人一样。
敖静被火热的目光看得背后发凉，却没后退，梗着脖子叫叶泉，“喂，你怎么不说话！”
叶泉从发现白龙只是龙灵，落下龙血之类的也只是灵性具象，压根没法切肉出来，就兴致缺缺了。
“不要就知道打打杀杀，如何赔偿，你得问夏国管理者。既然要做出道歉，除了名字，你是不是该介绍一下自己？”
对这个甩过来的工作包袱，叶泉直接丢给了后面的超管局。
敖静懵逼：到底是谁先打打杀杀啊！
但龙在拳头下，不得不低头。
“吾乃东海龙王之女，龙女敖静，曾居锦江，奉命管辖锦州府风调雨顺。”
敖静一甩袍袖，傲然肃立，朗声说出自己曾经的职位。
刚说完，感受着天地间灵气状态，想想最后是怎么死的，敖静又有些沮丧：
“我年少贪玩，时常化人去听戏蹴鞠，那天我听到一折《莺莺传》不喜结局，要老板改，争执时降雨雨期将至，想着只要雨数没错就好，就误了时辰。
时辰一过，天将令我受罚，我想凭什么嘛，我雨数没错啊，收到雨的人类也很高兴啊！我力争无错不去，不小心……呃，不小心卷起海水倒灌入锦江，地上悬河。被你们人类当恶蛟擒了抓走，最后上了斩龙台。我娘护着我一点真灵镇下地脉，留待来日苏醒。”
龙女回头看看不远处的海岸，神色有些落寞，“没想到睡了这么久，已经到了末法时代，只剩我一个了。”
为了一折戏和自己的骄傲，硬是能闹上斩龙台，修士们心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位刁蛮自我龙女的形象。看看眼前的龙女，嗯，和过去没太大区别。
白龙是个直性子，睡了这么多年也没改，张口就把自己的底泄了个干净。
大概，过去龙女也不需要在谁面前遮遮掩掩。
叶泉了然。
如果说剑灵被恶念纠缠最终摆脱，是因为斩妖除魔的破邪本真，是因为一灵双体，有足够的牵绊魄力让他舍去纠缠。
骄傲的龙女被纠缠下没有失去神志，就是因为骄傲了。
龙女从小长在荣华富贵锦绣堆里，交游的是诸天仙神，看的是宝玉灵器，外界被追捧的一切在她手中只是随手可抛的小玩意。一朝在末法时代苏醒，她已经被当做恶龙斩杀镇压，只剩一点真灵。但极高的眼界和不在乎这点东西的气度，依然让她清晰拒绝了恶念的提升。
甚至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她会利用恶念提升自己。
龙威撤去后枯井附近一切恢复正常，严嫣和后方联系上了，实况转播着面前的一切。
龙女坦诚来历，但也不能完全听她的一面之词。后方迅速查找资料，五百多年前确实有过锦江洪灾的记录，具体是什么原因，官方资料里没写。
严嫣询问地看向理论上的活百科陆少璋，五百年左右，正是白云观活跃的时候。
陆少璋慢慢收回剑，倒提长剑背负身后，轻轻颔首，“五百年前确有此事。东海龙女、锦江龙君敖静失期闹海，为免悬河水祸，当代天师擒龙。”
“是你！”敖静背后一凉，认出陆少璋收起的长剑。
龙女目光游移在陆少璋和叶泉身上，艰难地吸了口气。
难怪觉得这么危险……暴力厨子和切割龙的“菜刀”都在这里，姓叶的不是随便说说，是真能切点肉下来啊！
“……陆道长莫非早就知道这是哪位龙族了？”有修士忍不住问。
要是早知道是白云观打过交道的龙，早点锁定是什么搞出来这一场暴雨，就不会有鬼公交那场乌龙了。
陆少璋淡漠地看过去，“不知。白云观入世之道，斩妖除魔不计其数，恶龙恶蛟亦如此。”
质疑出声的修士不由得尴尬退后。
说白了，白云观杀的太多镇压的也太多了，想列可能性名单都得列许久，谁会随随便便把五百年前的打架对象和今天的暴雨联系到一起去啊！
况且，白龙最终也不是白云观镇在这里的，根本怪不到头上。
“多谢陆道长确认。”严嫣拦住话头，警告地看了眼太清派修士，不要在这种时候为两派摩擦闹事。
敖静看向后面的人类，“喂，你们真不杀我啊？”
“从古至今龙与夏国人就紧密相连，夏国欢迎夏国的朋友回来，如今龙女是天地间唯一一条龙，只要不故意杀人犯罪，我们不会杀你。之后我们会帮你学习一下夏国法律。”
超管局讨论结果已经出来了，严嫣作为发言人直接对话白龙，话一出口，倒让敖静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要尊重人间朝廷嘛。”敖静随便应了一声，又摇头，“犯错就要赔偿，说吧，要我怎么赔。”
严嫣眼里泛起笑意，看出来了，这还是只顺毛驴。
严嫣瞄了眼手机上的话术小抄，不疾不徐道，“海湾市暴雨洪水造成的损失，国家方面希望敖静龙女能留下镇守夏国海域，以此补偿。另外，我们想知道龙女擅长什么术法呢？”
“我会的挺多的……但现在末法时代这个灵气状态，也没法用啊！”敖静理直气壮极了，扳着手指，“最多给你们下下雨，调整一下风雨，培养培养水族和动物们……”
越说，面前的人类眼睛越亮，看得敖静背后毛毛的。
敖静迅速补充，“先说好，我还想稍微修行恢复一下，不可能全天给你们干活！我可不想顶着断角没鳞片的样子出门！”
“可以可以，够用了够用了，吸溜……咳咳咳。”修士们下意识擦了擦快停不下来的口水。
这是什么美梦吗？龙主动说负责这么多事，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敖静感觉不太对，却找不到问题在哪，狐疑地打量着他们，“那你们准备要我做什么？”
“镇守夏国海域。当然，只要你住在海边，定时配合完成一下任务就可以了，只要不违反法律，你做什么都可以。除了天灾等特殊原因，任务不会很频繁，也不会超出你说的能力范围。”
严嫣笑容格外热忱，“现在我们为非人类生物职员提供居住地和工资五险一金，修行资源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全力办到。”
“五险一金？”
现代词汇对刚从古代苏醒的龙女来说实在很陌生，敖静思考了一会，恍然大悟，“你们的五险一金，就是人类现在给龙君的供奉吧？过去朝廷也会定期供奉龙王庙！”
严嫣顿了一下，“嗯……可以这么理解。”
“那可以啊。”敖静点点头，“以后我又是龙君了！先说好，我不要香火雕塑，你们人类之前给我雕的像可太难看了！”
敖静叹气，对人类的许诺不抱太多指望，“现在我都不敢随便修炼，一口气把灵气抽干就不好了。你们又能给我什么？”
龙女的能力提升，的确是个麻烦事。
严嫣刚想说超管局会找来资源，想办法翻阅古籍为龙女找出一条路，就听前方飘来一个声音。
叶泉懒懒打了个哈欠，“龙为水族之首，统率水族也能提升能力吧？”
敖静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养那么多水族做什么？现在这个时代，倒是没有龙君跟我划分水族统辖的范围，但能力提升总有个限度，养好了水族没地方放，放出去肯定要影响你们的，好麻烦啊。”
“水产养殖啊。”叶泉露出微笑。
“啊？”敖静迷茫。
龙女就算是成年做了龙君，时常混迹人类中游玩，也是不通俗务的。提起来完全两眼一抹黑。
叶泉拿出手机搜索水产养殖，花花绿绿图片和清晰的人类语言定义浮在上面，敖静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敖静眼睛亮起来，“卖出大鱼之后就能继续养小鱼，好办法啊！”
严嫣：……
龙女去搞水产养殖？一时间不知道该可怜水族，还是该可怜必然会被碾压的其他水产养殖商。但……也是个好事吧。
超管局收获了龙，龙女收获了能力，叶泉收获了好吃的鱼，大家都很满意。
敖静解决了能力的麻烦，终于松了口气。
环顾四周，看到远方高楼大厦和千年不怎么改变的海岸，有种醒来游玩新世界的快乐，“末法时代衰弱，我再待一小会，到时候也该去轮回了。与其一直睡过整个时代，沉睡着消失进入轮回，还不如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严嫣听到敖静话里的时间，提起了心，“对了，龙女大概能停留人间多久呢？”
“大概……百余年？”龙女敖静不太确定，“得看世界灵气消退的速度了。”
最多也就能活一百多年的严嫣，看着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模样的龙女，也有些稳不住表情了。
神话生物的一小会时间，和人类的定义实在差得太远了……但想想，神话生物打个盹可能也就百余年，说是一小会，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严嫣放下了心，“那么，超管局欢迎你的加入。”
捆住敖静的金光绳索化作点点金光，消失不见。
敖静晃着终于被松开的手腕，嗔了叶泉一眼，“喏，我等会给你养鱼吃，你别琢磨着吃龙了！”
第116章 锁龙井（四）
叶泉失笑,有意逗她，“那得看你养出来的鱼怎么样了。”
“你等着，我这就去！”敖静受不得激，立刻去叫严嫣,“那个那个……朝廷的人,海湾市潮水马上退了,你们说的住的地方在哪？有什么鱼都给我送来！”
敖静理直气壮地开始使唤人,超管局众修士们不由得无奈,“您先看看喜欢哪里、哪些水族，我们这就调来。”
龙女和超管局一拍即合，叶泉懒得管，目光落在被金光圈住的污黑淤泥上。
叶泉抽丝剥茧剥离出里面的气息，逐一分辨,内部奇怪的力量就显现了出来,脸色微沉。
严嫣总算等到了文职对接人来，成功脱身过来,看着叶泉脸色，心里一紧。
“这恶念不对劲吗？”
叶泉嗤笑。“不仅仅是恶念，混合了人血和香火愿力,加上一点气运……难怪能蒙蔽龙。”
龙，尤其是曾经做过龙君的龙，虽然只剩下一点真灵,但本就熟悉受香火信徒的状态。
就像一块包着糖衣的毒药，熟悉的香火愿力和人的气息没有立刻惊醒龙，给了恶念可乘之机。
龙女灵性永远沉睡,就会被恶念操控。如果龙女醒来后贪恋恶念带来的力量，就会受恶念控制,真正变成它的傀儡。
叶泉包裹着剩下的一点恶念，让严嫣分辨清楚确认后，金光一闪，湮灭不见。
叶泉嫌恶地甩了甩手，有种被脏东西沾上的不爽，指了指枯井，“井下的恶念我已经去掉了，但修士们下井很麻烦，让敖静再下去看看吧，恶念不是凭空出现的，下面估计有个牵引的阵眼。对了，还有白云观的镇鬼井，也得查查。”
叶泉或许不会做这个，但末日世界任务里见的恶毒手段太多了，一串起来就知道有问题。
被叶泉一点，严嫣也愣了一下，连忙去找敖静。
敖静一听，是寻找害她的东西，二话不说，一个猛子扎进水波盈盈的井里，眨眼又变成了一条白龙。
“敖静等等！”严嫣叫住她。
井里冒出一只龙角晃了晃，敖静只剩下一只龙角，刚听了人类的夸奖还要吃人类的供奉，不太乐意再这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严嫣把一台专业摄像手机打开，防水封好，交给敖静，“带上这个！可以拍到下面的影像！”
敖静眨眨眼，刚刚她在这个小方块上看到了文字图画，现在还要她带上再下水，难道这就是人类这个时代新研究出来的法器？
敖静爪子扒拉了一下手机，好奇地低头看看，发现对面冒出了同样一条独角白龙，丑得敖静爪子一用力，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
敖静：……
顶着断裂手机再次浮出水面的龙角，莫名带着一股心虚。
换了台手机，敖静小心捏着手机下沉，随着下降，水中光线慢慢黯淡下来。
沉入黑暗的地下河，不知又走了多久，突然前方大放光华。
一颗颗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镶嵌在水下洞穴深处，围绕着一个神坛，如众星捧月般将切面光滑的八边形宝石神坛捧了起来。八边形宝石恰好只比白龙大一圈，上面还留着部分盘曲的痕迹，显然多年来龙女就是在这里沉睡。
被水淹没后，随着灵力运转，曾在探查时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枯井的地下，展露真容。龙女即使被镇压沉睡，身边依然有着足够匹配她身份的妆点。
刚看到曾经沉睡的地方，水中突然传出一声愤怒的龙吟。井前等候的修士们提起了心，“敖静，发现什么了？不舒服就快点上来！”
“娘亲给我留了明珠封镇，却一点别的东西都没留给我？？？不可能！”白龙傻眼地转了两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叶泉看了眼屏幕，“你靠近点，看看最右边那颗明珠下面。”
水波荡漾中，龙女愤怒一爪刨开石块。【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刚下爪，敖静就感觉到不对了，这里的陷坑不像是石头。
挖掉掩饰的东西，下方的一片小小的阵旗就露了出来。敖静厌恶地用小指甲盖挑着把它丢到一边，布料不知是什么做的，在水中竟一点未被泡坏，上面书着奇异的符号，以鲜血写成，始终未干，字迹却也没红的格外鲜艳。
严嫣最近一年见类似的符看多了，立刻辨认出标志性的笔法，“又是这种符？！”
“你们认识？是谁，我要咬死他！脏死了脏死了！都怪他，我才变丑了！”敖静咬牙切齿，龙爪摩擦着石面，闪出道道寒光。
修士们满头大汗，来对接白龙的联络人赶紧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把即将暴走的龙女暂时安抚下来。
阵旗埋在龙灵沉眠之地，围绕着阵旗布置的阵法必然还在。严嫣立刻让人去查。
刚行动起来，抓捕邪修多年的行动队队长，意识到什么，背后猛地一凉。
镇鬼井下有鬼门，存在经年累月积攒的恶念不奇怪，但仔细想想，有白云观一直在做法事镇压消解，末法时代同样会慢慢减少恶念的存在，为什么会有足够纠缠着剑灵无法离开的恶念？
除了回归本世界的叶泉，龙女和剑灵可以说是如今人间最强的两个存在，灵力强，恰好还都是修为化人，并不真正属于人类。
严嫣嗅到了阴谋的气息，想到叶泉提及的愿力和气运，反应过来，“难道泰安门就是为了这个在制造厉鬼？借运、收集寿命和气运、对！还有拐卖……被带走的人和鬼都成了他们的工具？”
一命二运三风水，虽然现在末法时代起的效果没有那么强，但人的命格和气运也是很珍贵的。
“你觉得是泰安门？”叶泉淡淡道，“泰安门不常与超管局交际，却能在你们注视下提前找到龙灵，布置下吸引恶念之阵，又能在官方调查下拐走人，还一直逃跑隐匿这么久……”
严嫣脸色难看，“有内鬼？！”
能做到隐藏这样的数据的，必然是超管局内部修士。
严嫣深吸一口气，“我上报局长，秘密彻查。”
仔细想想，竟然没有多少人是完完全全可信的。
严嫣目光落到面前的少女身上，心里安定了些。至少，叶老板没问题，还是可以放心夏国安全的。
叶泉难得有心情多问几句，“丢失人口和鬼魂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严嫣叹气，“地府更换系统鬼手差距太大，现在只有清江本省和部分小辖区完成了更换，但清点数据调查，需要全部数据统一对比。估计要看地府什么时候彻底理顺制度，重新普查了。”
就像人口普查一样，没被抓下地府的鬼口普查，也障碍重重。要从里面找出被拐的人和鬼，难度很大，严嫣头大极了。
叶泉淡定道，“鬼手不足，是因为陈年老鬼不熟悉这套制度，训练过的人手补上不就行了？”
一团乱麻的时候，叶泉向来擅长换个思路想。
“啊？”严嫣呆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个神奇的脑回路是怎么出现的。
但别说，仔细一想，还真有道理！
部分区域抓鬼鬼手不足，都启用生无常了，那再加个临时编制，活人来教老鬼们用系统、开启盘点，进度不就上来了？
能停留在人间的鬼不多，但人多啊！
严嫣面上泛起喜色，“我请局长去联系，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叶顾问……”
在她又一次准备问叶泉要不要来超管局之前，叶泉及时打住麻烦的加班包袱，扭头就走，“事情解决了就行了，我去问问路冰，说好的海参呢。”
路冰开车赶到就听到有人叫自己，不由得乐了，“来了来了！叶老板，我带你去看看海参！”
海湾市的暴雨停下后，积水在城市优秀的排水泄洪系统和奇异的力量双管齐下配合下，慢慢消失，露出了地面。
波涛汹涌的海平面恢复平静，天穹挂上了一道彩虹。
叶泉坐在车里，顺手翻了翻朋友圈，海湾市附近的养殖户纷纷更新了消息。一排排彩虹图片下不少人都在拜彩虹，他们惊喜发现养殖网没有太大破损，很快能恢复正常营业。
#海湾市失联人员已全部安全#
#海湾市雨停了#
#海湾市白龙闪电#
#转发这条龙你将一切顺利#
【刚刚还是乌云暴雨，下一秒天晴，我还听到雷声了，何方道友在海湾市渡劫？灵气复苏修仙带带我！】
【妈妈出来看龙啊——！！！[闪电.jpg]】
【靠，真的好像一条龙！】
【难道是鲤鱼跳龙门，所以成功变龙之后雷劫才结束？】
【海湾市下了三天暴雨了，今天雨最大，都超过100ml了，会出人命的！我大姨的三舅舅的外甥是海湾市养殖户，本来都淹了，恐怕今年冬天的鱼都要完蛋了，还不知道要跑多少，都做好今年白干的准备了。结果刚刚一看，嘿，平平安安！养殖户都把白龙闪电传疯了，都在拜龙王求保佑呢。】
大眼仔上热搜一个接一个，叶泉注意到了的时候，超管局也腾出手来压下超自然传说了。很快，各路专家关于“龙形闪电”的解说放了出来，对“有人背着我偷偷修仙”的疑惑好奇，转向了日经帖求好运和祝福海湾市平安。
一场可怕的灾难就此消弭，影响被控制在了最低。
严嫣开车返回市里，看着陆续走出家门和疏散点的人们，忍不住笑了。不管背后还有什么阴谋诡计，至少现在海湾市保住了难得的安宁。
叶泉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陆少璋，陆少璋盯着手机，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有点高兴，又像是在为难。叶泉有些好奇，靠近一看，手机上显示陆百龄的消息。
陆百龄：【师叔祖，龙养的鱼夜宵店什么时候做？能用家属内部名额订两条吗？】
叶泉：……
看出来了，白龙危机解除，去东海挡雨的老天师回来了，都有闲心走后门了。
叶泉冷酷无情地按下陆少璋的手机，“告诉他，别想插队。”
她还没吃上龙女养的鱼呢！
龙女被哄得开开心心，暂时忘了让她这么倒霉的混蛋，使唤超管局修士们去给自己找鱼。水生生物相关研究高层都被同时惊动，龙女出世的消息，也让玄学界再次迎来了一场地震。
今年先是神秘天才横空出世，又有剑灵复苏，现在龙都醒了，不得不让人觉得，世界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一时间，打听龙女的蜂拥赶往海湾市。原本在末法时代已经摆烂了的人，翻出自家门派典籍，试图找出一点点可能。
虽然知道现在是末法时代，没多少机会得道了，但……万一呢！都是修士，谁还没有个修仙的梦了！
超管局安置了龙女，声讨邪修泰安门、抓捕悬赏等等的声势越发浩大，潜藏在水下的秘密排查，让气氛无声的紧张起来。
修士们的激动或暗潮汹涌，都与叶泉无关，倒是潭洞城隍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这次人间地府联合学习活动是叶泉的建议，托鬼来道了声谢。
路冰找当地超管局成员拿到的海参养殖点，叶泉去一看，正是自己添加了联系方式的几家。
路冰顿时尬住了，叶泉倒没觉得有什么，“我上次来也是超管局推荐的，确实味道很不错。”
除了养一年就能出塘的鱼，许多水产养殖都要经历一年以上的培育，中途出现问题，就容易血本无归。养得好的在几年内大概率都是好的，介绍相同的地方也很正常。
叶泉刚回到本世界时，吃吃喝喝品尝美食寻找原材料，很多地方都是超管局引的路。
要是介绍不一样的地方，那就得问问超管局上次是不是有意坑她了。
海参养殖户刚收拾完暴雨后的狼藉，一开门，一眼就认出了叶泉，“叶老板！你这是……”
养殖户一脸吃惊。有种刚告诉客户没法发货，客户上门来拿的错愕。
“顺路办事。”叶泉稍稍解释了一下，买了些干海参，带去酒店现烧。
新鲜海参和干海参各有喜好的群体，到底哪个味道好、哪个营养高的争论始终存在。刚下过暴雨，海参多少受了些影响，加上新鲜海参处理起来麻烦，叶泉直接买了干的。
北方海参肉质肥厚，做葱烧海参最为适合。葱烧海参是鲁菜里一道特色名菜，海湾市附近水产丰富，酒店厨房看到叶泉拿来海参，懂行地自发送了配料来。
新鲜海参养好后体表带着一层胶质，难以被吸收，也难以处理，干海参泡发也讲究技巧，更是做菜的重中之重，但对叶泉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叶泉看了眼系好围裙，已经把葱段切好的陆少璋，不由得笑了，“海参也是药材，要不要也来试试？”
“我同你学这道菜吧。”陆少璋没有要求掌勺，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叶泉挑眉，“好啊，我来指挥，徒弟太差了，我可不要的。”
海参味道浓重，葱段既祛除了腥味，葱的浓香也能完美搭配它的味道，正是“以浓攻浓”。陆少璋做了许久药膳，炒菜也算入了门。
潮水切掉，爆香葱段，葱香味弥漫开，看着海参终于出锅，浓汁浓味入里，浓色浇于其外，色香味形俱全，和菜谱上的样子没多少区别，陆少璋不由得欣喜起来。
“成功了？”陆少璋脱口而出。
在叶泉指挥下做好一道菜，他竟比曾经斩妖除魔还要紧张。饮食简单，也极难。
叶泉夹起一点，软滑海参像一大块凝胶冻，黑玉般抖动着。“可以了。”
“学得很快啊，小道士。”
第117章 香煎带鱼
刚买的海参吃了干干净净,这家的出品还是一如既往稳定。
吃饭时心无旁骛，叶泉吃完才看到，手机多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敖静的好友申请，一条是俞素素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店里。
天色已晚,今天出门就没准备食材,已经挂了暂停营业,叶泉也不急着回去。拨通视频,瞬间被俞素素接通。
“嗷……老板？”安安听到声音，主动钻进出门时的凭体，啪嗒啪嗒爬过来，把脸凑到镜头上，试图抓她出来。
俞素素拉住乱动的安安崽,第一眼就看到叶泉面前摆了盘子。
只剩一丁点菜汤酱底的盘子。已经吃干抹净。
“……”俞素素响亮的哽咽了一声。
安安盯着屏幕里的空盘子,嘴角泛起可疑的闪光，“吸溜！”
对上一大一小的热切眼神,叶泉沉默了一下，“……给你们寄点回去。自己热热吃饭。”反正，现在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安安小手啪叽啪叽拍着摄像头,“来~来~飞机！”
鬼崽还惦记着再坐飞机呢。
回头看见俞素素难以置信的幽怨眼神，安安无辜歪头，“一起,肘（走）？”
俞素素：……崽，谢谢你还记得我哈。问题是我走不了啊！
俞素素仰天长叹，飘出门,在台阶下，又往外走了一步。
她飘下夜宵店的台阶,无形的阴气束缚浮现，只剩下浅浅的一丝。
地缚灵的束缚已经即将消失，她跟在叶泉身边，不到一年，迅速走完了原本白云观布下风水时预计的消磨时间。
本该是开心的，不必在被拘束在原地，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听什么八卦听什么，俞素素却有些恹恹的提不起劲。她蹲在夜宵店门口，回头看看点亮的灯笼。
外面路过的食客看着夜宵店大门紧闭，呼唤叶老板回来的声音，和俞素素心声无比吻合。
唉，老板怎么还不回来啊。
海湾市，清早海市。
叶泉：“阿嚏！”
陆少璋拎着叶泉挑选的战利品袋子，担忧的看来，嘴唇翕动，一道常人不可见的灵力光晕落下。祝由术加持下荡涤了可能有的不适，充足的精力在晨风吹来时，为之一醒。
“没事。啊，海钓的带鱼！”叶泉眼前一亮，向前走去。
清晨的海市和内陆早市有异曲同工之妙，早市上刚摘下来挂着晨露的蔬果水灵灵的，海市上渔民们带着战利品上岸，在码头边打开船舱，活泼泼的鱼虾满地蹦跶，证明着自己的鲜美活力，被拎起来丢进准备好的盐水盆，供人挑选。
对摆在外面的货色不满意的，还能问问熬了一宿的渔民，明天能不能找找别的渔获。
极北方有冬季捞鱼的习惯，积攒了过冬脂肪的肥硕大鱼破冰前进，成为人类口粮。
海湾市附近冬季并不封冻，扬帆出海的渔民们除了禁渔期全年都在海上讨生活，对这片水域有什么，心里门儿清。
海市上还有出远海海钓回来的大船，带着金枪鱼之类的近海少见鱼类上岸，一跃成为抢手的选项。
大海的赐予带着新鲜的水腥味飘了满地，还有去赶海挖了贝类的篓子，倒了一盆，一张一合的贝类花纹在水波里泛起美丽的光，最显眼的牡蛎壳一露出来，就让人眼前一亮。
“生蚝！”叶泉一眼辨认出，三十多种牡蛎里优质的生蚝，个头偏大，从壳就能看出和其他的不一样。
水盆里一口气倒出了十几斤野生生蚝，渔民听见叶泉的声音，抬头一笑，拿小刀撬开了壳，露出滑腻腻的奶油色软肉，在壳上托起来颤巍巍的，生蚝在冬季到了最肥美的时候，一直能吃到春天。
野生生蚝上市相对养殖的要晚一些，肉也不如养殖的肥，味道上各有优劣。这一波上市的生蚝品相很好，叶泉挑起一个闻了闻，连价格都没问，“都要了！”
买鱼人看到牡蛎壳晚来一步，眼睛不如叶泉尖，速度也没她快，只能看着叶泉提了袋子扬长而去，不由得拍大腿懊恼起来。
“哪来的小姑娘眼睛这么利！”
酒店里忙碌的后厨，忍不住一直往一个角落看去，“那位客人又提了食材回来了！”
“哇，今天是生蚝和带鱼！挑的品相可真好！”小工们议论纷纷。
酒店借出厨房，这些年见过手忙脚乱的炸厨房选手，也见过很不错的家常菜。厨房众人虽然不至于偷听客人对话、偷学技术，但昨天的葱烧海参实在太香了！他们惊鸿一瞥，只看到了色泽浓重的品相，色香都有了，想来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下大家心里都有了估计，这怕不是哪位大厨来了。
葱烧海参本就不易做，做好更难，连指挥着人做都能做到这个地步，指挥的厨子自己的厨艺得有多高啊？
偏偏年纪很轻，让酒店主厨想去问问家学何处，都有点不好意思。
叶泉并不在意他们怎么想，专心处理着食材。
生蚝几乎不需要处理，白灼或者生吃都行。带鱼处理起来向来是个麻烦事，带鱼表面除了鳞片还有一层银脂，等到变黄的时候，就说明品质不好了。刚买的带鱼银光闪闪，要去掉鳞片却不伤银脂，大多数地方都用碱水浸泡，叶泉全靠手艺。
趁着厨房没人，叶泉背对监控，手指并拢，从鱼尾倒捋过去。
哗啦啦——
细微的鳞片落水声响起，精妙力道控制下，轻薄的鱼鳞已经尽数落下，带鱼依然银光闪闪，除了少了层鳞甲，完全看不出被处理过。
叶泉捋完鱼，嫌弃地甩了甩手，有点想念夜宵店了。
她实在懒得洗菜，在外面用力也不能太过出格。在自己店里，不管是拎着鱼一甩，直接脱水去临，还是说明要求和手法，丢给俞素素他们用阴风去掉，都相当方便快速。
带鱼去鳞剖腹，仔细揭掉黑膜内脏，肥厚的鱼段放到平底锅里慢煎，带鱼本身的油脂被高温炸出，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深海鱼的油香。
叶泉听着滋滋油响，忽然轻笑一声，“小时候我挺讨厌带鱼的。”
陆少璋洗着牡蛎，一个个开壳，闻言抬头，没有接话，只是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末日世界里多年的默契让他清楚，叶泉现在并不需要有人说话。
叶泉看着锅里慢慢变色，变成粉白的带鱼肉，给带鱼翻了个面。
父母没去世时家里一直开到深夜的小饭馆，照亮小巷的灯光。
小饭馆里飘荡的菜香，来去匆匆的相熟食客们寥寥几句说笑问候。
福利院里的抚养，上学读书，再次学习厨艺……
记忆共同构成了名为“叶泉”的人类的她，进入末日世界太久，作为真正普通人时的记忆实在太短，却是她最重要的一部分。成为一根细细的线，牵住了她。
“我家以前也在沿海，爸妈会挑很多鱼，香煎带鱼段每次都会留给我一段，肉足有手指厚。后来进了福利院，带鱼也是相对性价比最高的深海鱼肉，一周多能吃一次。”
便宜的带鱼，当然没有手指那么厚的肉，细细窄窄扁扁的一条，刺比肉多，大多数银脂也变黄了，腥味还重。简单的香煎处理压不住异味，只能酱油浸泡后再炸，但也是难得的美味了。
叶泉并不觉得福利院很差，能尽心尽力养好他们，营养相对均衡，已经很不错了，回来本世界后还从超管局走了渠道，给福利院捐了一批物资。只是鱼腥味压过了童年最初的美味印象，上学能够自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点带鱼都不想吃。
进了末日世界，才忽然发现，有口带鱼吃，能吃饭就已经很好了。
“很香。”叶泉夹起带鱼块，外酥里嫩，煎得泛黄的表面鱼皮紧缩，将香味牢牢锁在里面，厚实的鱼肉饱满扎实，一口下去全是鱼肉，边缘的鱼刺炸酥了，像小鱼干一样又脆又香，只剩下最里面的大块鱼骨，抿一下抽出来，香喷喷的。
陆少璋走到叶泉身边，偏头轻轻交换了个满是海水味道的吻，无声的诉说着支持。
生蚝十二月成熟后，天气寒冷消耗变少，肉质比其他时候都要肥，冬季的深寒养出了生蚝娇嫩的软肉，吃起来宛如包了一整团海水精华的软胶，弹弹的跳跃在舌尖。
叶泉尝到了滑溜溜的生蚝，不由得笑了。
嗯，她的牵绊线，也是他的。
良久后两人分开，叶泉看着陆少璋澄澈倒影着自己的双眼，笑了一声，端起带鱼盘子，“走吧。给我爸妈也送一份去。”
陆少璋猝然睁大了眼，闪过一丝无措，“现在？”
“怎么，你还要做什么准备？”叶泉好笑，“他们又不在这里。”
叶泉曾经的家离海湾市不远，也是沿海城市，只是去年回归本世界后，叶泉反而无法融入满是过去记忆、又改变成新的模样的城市，干脆去全世界旅行了。
小城在沿海北方偏南，既有海洋的美味，也有奔流到海的河鲜，融合了北方的粗犷和南方的清雅，像是个集合体。
陆少璋在车上远远看了眼城市，在曾经末日世界里许多个深夜，叶泉枕刀而眠，曾轻声说过许多小城故事。
这里是她的过去。
现在回来，叶泉没去看日新月异新建起来的都市，开车去了山上。深冬临近过年，来祭拜的人很多，让墓园也多了一分年味。
叶泉擦了擦墓碑，点上香，把一盘香煎带鱼摆在碑前，风驰电掣赶来，带鱼还有点余温。
“老头，妈妈，这是你们女婿，没别的，就是给你们看看。我现在厨艺不错吧？”叶泉拍拍墓碑，“好了，知道你们已经去轮回不在了，带鱼看过我就拿走了啊。”
陆少璋一时愣住，有些不习惯叶泉过于随性的模样，但心里隐隐有些高兴。
他在成为一个人，她也离这个世界越发近了。
轮回后的鬼魂已经和上一世无关，但墓碑本身，也是一份记忆。
鬼都去轮回了，供奉自然也吃不到，叶泉理直气壮端走了香气扑鼻的带鱼，拍照发给俞素素，“我再在海市转几天再回家，给你们寄点带鱼吃？”
叶泉还是对员工们很好的，出门都还惦记着他们吃饭！
俞素素：？
安安：？
俞素素幽怨的看着视频里的陆少璋，没法怪老板，只好怪跟老板一起出去的人了。可恶，为什么不是她！
俞素素沉默了一会，告诉叶泉，“老板，我今天就能破开阴气束缚，不再是地缚灵了。”
第118章 祭灶糖瓜
“啊,我知道。”叶泉点头，倚在车上懒洋洋看她，“这不就让你安安静静休息摸鱼了吗？清江的路和阴差你都熟悉了，怎么,还要我送你去投胎？”
对上叶泉含笑的目光,俞素素一时愣住。
是啊,叶老板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解脱出地缚灵的束缚？
去海湾市是意外,但离开后暂时不回来,却是老板自己的决定。
老板给了她安静的自己的空间，留给她喜欢的看八卦热闹环境，也……让她提前习惯不再在老板身边的状态。
老板无声的温柔送走了一个个员工，走向轮回，现在终于轮到了她。
想起初见时自己傻乎乎地冲上去吓唬老板,想起老板让她这个鬼都惊为天人的厨艺,想起一个个走过夜宵店的鬼魂或活人，俞素素心里又酸又涨,有些想哭，但哭不出来。
俞素素拿着平板向外走去，走出门,街上聊天的老邻居们惊讶看她，“小俞出门啦？年轻人就该多出来转转，总是闷在屋子里可不行。小叶老板呢,什么时候回来啊？”
阴天中她穿着凭体，走下夜宵店的台阶，第一次白天堂堂正正走出夜宵店大门,阳气让俞素素有些畏惧。但她很快挺直了腰。
能够逐渐解脱出地缚灵的束缚，地缚灵对鬼魂的力量加持也在逐渐消失,俞素素现在只比普通鬼稍微好一点点。
“老板去采购食材了。”俞素素笑着回答，她回头再次看向夜宵店的招牌。
还没到晚上，夜宵店没点灯，但金字招牌一如既往闪亮灿烂。
在她眼里，最后一丝夜宵店的阴气束缚浮现，感觉着自己和夜宵店的联系，俞素素忽然走了回去，站在夜宵店门槛边，久久望着那缕阴气。
夜宵店大堂桌椅锃亮整齐，舒适又令人放松，一扇屏风绣着冬日雪色，两棵枯树相互扶持着，不肯在雪中彻底沉眠，对一切低头。
俞素素跨过门槛，重新走回夜宵店。
“我不想走。”俞素素说。
叶泉挑了挑眉，“想好了？”
俞素素放松地笑了，“老板给了我自己的空间，给了我选择，看了这么久，我也该看明白了，但我还是不想去投胎。
“投胎去了的，新的我就不再是我了。我这辈子都还没过清楚，何必去指望下辈子？这辈子过好，做好我自己，我就很开心了啊。”
被困在小楼里的时候，俞素素渴望着出去，渴望着离开，但终于能离开了，她反而不想走了。
俞素素看过了新生和死亡，也看过了释然和执拗不同的力量。
俞素素环顾着熟悉的夜宵店，最终郑重做出她的选择，“我过去听白云观道士们说，修道之人也只求一世超脱，不求轮回。我想好好过完这一生。只是鬼魂活不了多久，我隐约感觉，我能和夜宵店融为一体，但又不太一样……我想，成为新的宅灵。”
“你倒是会选。”叶泉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俞素素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板以后要去的地方很多，关门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多。成为宅灵，以后就能和老板一起出去了吧。我是爱八卦爱热闹，跟在老板身边，肯定更开心。”
俞素素抱住怀里还有些茫然的安安崽，偷偷摸了把她的小肥脸。
安安丢失的时候，她只能留在店里等待。老板去看方望娣的时候，她也只能等待。老板去海湾市终结暴雨的时候，她依然在等待。
俞素素不想独自等了。
习惯了夜宵店的热闹温馨，她再也不想孤独。
俞素素俏皮地眨眨眼，“况且，我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再过一辈子找工作？与其再卷十几年，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我最想的工作已经找到了，我愿做一辈子的夜宵店员工！”
曾经对生魂离体的卷王唐易说过的话，再次响起，俞素素理直气壮地选择了躺平。
她的身影已经开始消散变化，和曾布下的保护她也是消磨阴气的阵法中的灵力交缠，在阵法灵力即将任务完成、彻底失效之前，被颜色浅浅的魂魄统一。
灵光随之亮起。
灵魂的力量强大又弱小，古往今来一直有着灵魂献祭给剑器之类的传说，一部分剑灵器灵也的确诞生于此。俞素素本就不完全是鬼，地缚灵变成新的灵体，简单得多。察觉到自己有成为新的灵的可能，俞素素果断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有点怕寂寞，老板一定不要丢下我一个啊。如果过了末法时代，我还能变成人形苏醒，老板可要记得回来找我这个第一员工。”灵光虚影已经很难被镜头捕捉到，魂魄转变已经到了最后。俞素素小小声说着，几乎不指望被听到。
一滴泛着光的透明泪滴飘出来，鬼泪
“赖上我了？”叶泉挑眉。
“嘿嘿……”俞素素只是笑。
店里骤然亮起一道金光。
叶泉淡淡道，“只是宅灵，可没办法跟我一起出门。”
金光将浅淡的灵光影子化虚为实，刹那结束了最后的变化。
俞素素愣了一下，有些古怪，“我……是夜宵店，但夜宵店好像，不是我？”
她像只是站在了喜乐街，却随时能离开。
叶泉给路冰发了条消息，抬头看着刚转化完有些懵的俞素素，“等会自己去重办身份证，我给你买飞机票。夜宵店可以在这边开几天。”
说话间，俞素素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俞素素本已经做好了成为宅灵后，只能旁观，不再是人的准备。突然有种告别都说过了，却发现自己没死的尴尬。
“不是，老板你都不生气也不惊讶的吗！”
“谁说宅灵，不可以长腿跑的？夜宵店的宅灵就可以。”叶泉眼都不眨，说出让玄学界任何一个修士听到都要大喊离谱的发言。
看着俞素素又惊喜又有些别扭的声音，叶泉笑了笑，“我的员工既然做了选择，那就一直走下去。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安安茫然地看看屏幕里的叶泉，又看看旁边的俞素素，鼻子用力扬起来吸了两下。安安崽满脸疑惑：“变了？肘？不肘？”
俞素素忍不住也笑了，“……好。我们现在过来。”
关了两天门的夜宵店今天店员出来了，喜乐街老邻居们议论纷纷，琢磨着是不是要重新开门了。
乔旺放了寒假，和李红云一起守着便利店，一抬头就看到俞素素拎了个箱子出来。
“素素姐！你也要出去了吗？夜宵店准备过年休息了？”
李红云倒不觉得奇怪。十二月底临近过年，和放寒假的学生们一起早早休假回家的店不多，但不是没有。一年到头，总要休息几天嘛。
虽然……夜宵店一天也就开晚上一会，咳咳，但大师做的肯定有大师的道理！
俞素素锁了门，摇摇头又点点头，“老板去海边旅游了，叫我一起过去。夜宵店过年不休息，我们在海边一起过年，暂时在那边开几天店。”
乔旺像被雷劈了一下，傻眼了，“那岂不是我过年没有好吃的了？？？呜哇！！！”
看着傻眼，俞素素怜爱地拍拍小乔旺，“没事，我们还会回来的。换个思路，我们只是去别的地方传播美食挖掘食材了，回来肯定更好吃。”
“素素姐，不会安慰可以不安慰的。”乔旺垂头丧气，“我真的会想你们的呜呜呜……”
俞素素去赶飞机了，贴在夜宵店大门上的关门通知随之更新。
尽管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但大多数社畜打工人还在勤劳上班，喜乐街附近住着的打工人们比其他地方心情更好一点，每当下班，都多了许多期待。
——今天的夜宵店会上什么菜呢？
然而，点开小程序一看，他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老板过年出门旅游，清江喜乐街夜宵店暂停营业，年后回归。旅游途中随机地点开店正常营业，不开放预订，先到先得，静候有缘人。】
横看竖看，他们只看出了：“过年了下班了跑去玩了，碰上好吃的我们网上聊啊。”
【？？？说老板任性，你现在真飘了啊！】
【完了，到底是哪个人忽悠动了老板，老板真跑出去去别的城市开店了！问题是你在清江我还能来排个队，出去了靠缘分碰，我真不知道在哪啊啊啊，我的宝藏饭碗要失联一个月吗！！！不要啊！】
【醒醒，明天腊八，老板从前两天就开始放假跑路了，你确定一个月后能回来？元宵节要放到一个半月以后啊……】
【淦，谢谢，更心痛了。】
【小道消息，不保真，叶老板之前在海湾市出现过，买了海参。不知道接下来去哪。】
【啊啊啊葱烧海参！佛跳墙！海参蒸蛋！海参鸡汤！同一个世界到底是谁吃了我的海参！】
吃货们的力量是无穷的，硬生生把#夜宵店去哪了#推到了热搜尾巴上，又悄悄被得到嘱咐的超管局想办法挪了下去，不去打扰叶泉旅游的安宁。
真正吃到了葱烧海参的夜宵店三员工，有的并不上网，唯一一个热爱冲浪的，赶来叶泉身边后，愉快地打了个想念两天之久的饱嗝，默默假装没看到。
别人开店从租房到装修都要绞尽脑汁，叶泉从上次买店到现在，做的只有两件事。找店，掏钱。
上次选址要考虑恢复桃木小剑灵性，这次就不需要想太多。叶泉在中介拿出来的待选名单里随便指了一个租下来，带上俞素素入驻就算结束。
在夜晚来临前，夜宵店的小灯笼再次亮起，暖黄灯光又一次照亮了小城的街道，一如许多年前开着的那家小饭馆。
店里的大部分东西都被如今成为宅灵的俞素素带了出来，压根不用装修，单独挂个招牌，叶泉轻车熟路地打开门，连厨房的材料都一点没乱，全是备好的。
临海的小城别的不多，水产管够，但眼看今天到了腊八节，叶泉吃过了午饭带鱼，在小黑板上写下了今晚的主打菜。
腊八粥。
这次的店面不在冷清街尾，但也没有在城市最热闹的市中心，小城不像清江起码还是个省会城市，路过的客流不多。悄无声息开了店的夜宵店，除了邻里老板惊讶，没惊动多少人。
匆匆路过的客人们直到喝上一口腊八粥，才从疲惫的日常猛地醒来，“咦？老板你这粥可真不错！”
“哎呀，我都没注意，今天是腊八节了。”
美食总是能唤醒人们的生活印象，从活着，重新变回了生活。
腊八粥各家选材各有偏好，但做起来一定要放足八样。
除了主材基底糯米，叶泉打开从各个产地收集来的材料，一勺勺放进锅里。
“绿豆清火。”
“红豆补气。”
“红枣养血。”
……
来自各地的食材落进同一个大锅，顺时针缓缓搅动，慢慢煮成一整锅的软糯沙沙甜粥。
红枣吸饱了水分，干枣特有的浓厚甜香已经霸道地浸透了粥水。豆子们团结在一起，细腻的豆沙抢占了讨喜的口感地位，它们托起桂圆莲子，浮沉中的葡萄干也涨开了，像一颗颗绿莹莹的宝石，释放出清甜的果香。酥脆的松仁最后加进去，山中坚果的精华香味融入粥水，丰富了口感，让人眼前一亮。
暖洋洋甜丝丝的一碗粥，没有额外加糖，淡淡的甜味留存着食物的本味。包罗了河山各类食材，盛到人眼前，在熏然水雾中，放松了都市中绷紧的神经。
走出夜宵店的人眉眼舒缓，大约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晚餐时间最后一个进来的女孩，大概是加班太累了，游魂一样进门，闻着粥香才活泛起来。她左右看看，突然一皱眉，“你们家老板呢？抄袭夜宵店就算了，你们怎么能直接照搬啊！太过分了！好好做菜不好吗！”
叶泉从柜台后坐起身，女孩一愣，“叶、叶老板？真的是你？！”
她顿时尴尬起来，本以为今天才发的公告，怎么也要一周以后才能看到夜宵店新店，还以为是有人故意误导抄袭，没想到……
要知道，就算是有些二次元合作的快闪店也得通知后十天半个月才会正式上线，夜宵店怎么当天就来了！
“对不起！”女孩尴尬地连连道歉，“原来我是夜宵店的有缘人啊，难怪这么好吃！”
叶泉并不在意她的误会，快到夜宵时间，她起身把黑板上的夜宵改了改。
蒲烧鳗鱼盖饭，清蒸生蚝。
一指宽的厚实鳗鱼滚落棕红色的酱汁，浓郁的咸甜香味裹上刚出炉的热腾腾米饭，加速酱汁的滴落，进一步让鳗鱼的香味与米饭融合。加一只溏心蛋，流淌的金黄蛋液，混着没吃完的蒲烧鳗鱼酱，甚至能加半碗饭拌着吃完。
遇到想吃很久的店的快乐，很快变成了饱饱的肚子，女孩扶着墙走出去，痛并快乐着：回家要运动一下再睡了……
第一个偶遇夜宵店新店并认出叶泉的人到来后，停留在小城的夜宵店立刻人多了起来。
俞素素忙着记录菜单时，忽地发现，转变后，生活似乎一点都没变。
轻轻的气流碰到额头，叶泉的声音响起，“小俞，发什么呆？”
俞素素捂着被叶泉隔空弹了一下的脑门，笑了起来。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12号桌，欢迎光临~”
无论食客多还是少，叶泉都只是做着自己的菜，挑选着附近的美味。腊八过了就是年，一晃眼小年就到了。
小年祭灶，在北方过小年，水饺必不可少，南方则坚持着吃汤圆，夜宵店里干脆两个都上了，轮流过南北方小年，晚餐汤圆，夜宵水饺，想吃哪个吃哪个。
叶泉提前做了麦芽糖糖瓜，一个个金黄小巧，雕成小小南瓜形状，拿着甚至让人不舍得吃了。倒不是为了祭祀灶王爷，只是应个习俗，依然是每个食客送了一份。
糖瓜水饺叶泉特意都多做了些，托超管局送到曾经自己待过的福利院。个人赠送物资福利院总会有些顾虑，从官方转一手送去，大家都能及时吃到。
叶泉没有去看看也不打算回去，曾经自己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没有这个必要了。
除夕将至年味浓郁起来，今年的小年恰好也是元旦前一天。小年凌晨夜宵店打了烊，十二点刚过，四处鞭炮声响起，黑夜突然被一抹红光照亮。
叶泉被红光晃了下眼睛，向窗外望去，愣了一下。
点点光点汇在一起，飞起来一只火红的凤凰。
天上飞起一盏巨型灯，最近偶有见放灯的，但这么大的灯还是不多见。仔细一看，并不是灯笼，而是无人机拼出的图案。
“许愿吧。”陆少璋走到她身后，“我记得你说过，以前你家里会一起放河灯许愿的。”
叶泉回头看向他，白发剑灵清冷脸庞像春水解冻，温柔地注视着她。
放灯许愿的日子其实很短暂，即使后来自立后，叶泉也懒得自己放灯了。只是末日世界里，坚持下来一往无前，偶尔还是会想念过去，说起一些在末日里显得格外遥远的事。
而有个人，把她随口说的话，依然放在了心上。
叶泉是放过灯，甚至还想过，有机会真的回来的话，要放个巨大的灯，最漂亮的灯，最好是一只凤凰。
天空中无人机飞舞得格外灵动，凤凰仿佛活了过来，浴火重生，凤鸣清越。
叶泉注视着他久久没说话，陆少璋不由得紧张起来，清了清嗓子，“为防止失火，现在不许灯笼上天，我问过超管局，大范围施法也不行，所以……”
办法总比规定多，多年前人类遥望月色，后来放起烟花放飞灯盏，到了现在，谁说无人机的灯，不是一种飞起来的灯笼，不可以寄托愿望呢。
不明白如何做一个人的剑灵，居然学会这个了。
“我许的愿，已经实现了。”叶泉笑了起来。
陆少璋疑惑地看着她，慢慢道，“那我想许个愿。”
“什么？”
“我想，明年也能和你一起看灯。”
“？”叶泉纳闷地看着他，陆少璋被看得不自在，“怎、怎么了？”
叶泉笑了：“明明没吃糖，怎么嘴这么甜？”
“……”陆少璋被调侃得脸上泛红，别过了脸。
叶泉握住他的手，牵着转身，变戏法一样摸出一块糖瓜，“再吃块糖甜甜嘴，许愿可以许大一点。”
“比如……年年岁岁都在一起。”叶泉对楼下招招手。
安安茫然抬头，露出被麦芽糖糊住的嘴，只顾着美滋滋的笑。俞素素眼疾手快放下播着电视剧的平板，接住掉下的糖瓜，“老板！新年啦！”
第119章 消失的番号
新的一年第一天,叶泉是在手机消息中醒来的。
叶泉面无表情摁亮手机，“是谁？你们最好真的有事。”
敖静的消息亮在屏幕上，【你的鱼给你送过去了！】
叶泉：……
新的一天，从新的食材开始,快速打消了叶泉的起床气。
海湾市刚经历过暴雨,虽然损失不大,但实在担心龙女敖静再折腾出什么大动静,她自然没有留在海湾市或附近。
叶泉没问超管局怎么安排的,看敖静送鱼的速度，大概过得还不错。
——都有空赶紧养一养答应叶泉的鱼了，别的待遇还用说嘛。
楼下大门被敲响，开门一看，是快递车到了。从车上下来的却不是快递员,而是路冰和另一个陌生中年男人。
叶泉挑眉,“你不在清江了？”
“最近局里在忙，暂时调动……叶老板见熟人要不要请吃饭啊？”路冰边开玩笑边把保鲜车打开,中年男人跳上去，从里面推出一个水箱。
不大的水箱里，铺了层浅浅的泥,里面爬满银元大小的小螃蟹，螯足摩擦间发出咔嚓咔嚓响声，蟹壳却不是常见的青黑,随着推到阳光下，泛起一抹娇艳的紫色，漂亮极了。
“紫蟹！”叶泉眼前一亮,揭开一点盖子的缝隙。
“小心爬出来了。”中年男人赶紧护着盖子，准备拦截可能“越狱”的小螃蟹。
叶泉笑笑,探指进去，精准夹住螃蟹壳。一只螃蟹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其他小螃蟹闻风而动，都往缝隙里钻，试图挣扎出去，刚来到缝隙，顶开一点马上爬出去了，叶泉轻轻一弹指，扫过缝隙附近的螃蟹，螃蟹们往后一倒，像积木崩塌一样，哗啦倒回了水箱。
被夹出来的幸运螃蟹，在阳光下一照，纤细的足肢抱着硕大的肚子甲壳，翻过来露出洁白的肚子，薄薄的壳子近乎透明，能清晰看出里面的蟹黄和蟹肉轮廓，流淌着的娇艳紫色显得颜色更浓郁美丽了。
那不是变异生物也不是染色，是紫蟹特殊的蟹黄！
紫蟹向来产在冬季的津市，聚集长在薄冰泥水中，需要破冰挖找，大多却只有铜钱大小。但就是这样没多少肉、偏偏还难找的小螃蟹，在前朝一度成为贡品，更是当地。
还没拳头大的小螃蟹名声鹊起的根本原因，就在它浓郁丰厚的紫色蟹黄里。
个头小，肉少，都抵不过这一口奇鲜。
叶泉捏着紫蟹左右看看，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俞素素去招呼来人坐下，“我先去蒸一点尝尝。”
不用叶泉说，跟着她一起下楼的陆少璋已经抱起水箱，拎到了后厨，冲刷起在螯足上沾的些微泥水。
最好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上过蒸笼，一只只紫蟹就变成了橙红可爱的诱人模样，只待人细细剥开，品尝内里。
紫蟹独特的蟹黄变熟后，就会变成和其他螃蟹一样的橙红色，刚揭开紫蟹壳盖，像流沙一样的蟹黄就露了出来，淌出鲜美的油滴，饱满到要溢出来了。
冬日大闸蟹的季节已经过去，小螃蟹紫蟹迎头赶上，叶泉去津市时也特意找过紫蟹，只是野生的几乎找不到了，养殖的蟹黄多少有些不如过去。
但龙女养出的紫蟹，大概只是过了她的手养了短短几天，就和市面上的大不相同。一跃进入成熟期长出蟹黄的紫蟹，像拼命展示自己一样，有多大壳子，几乎就长满了多大的蟹黄。
紫蟹最出名的做法是七星紫蟹，所谓七星，主要是形容蛋羹上的紫蟹蟹肉摆盘。小螃蟹很难吃得过瘾，大多是作为主材或者火锅的一员，紫蟹配蛋羹，蟹黄蟹肉的鲜和蛋羹的柔完全搭配，吃的像是蛋羹，但又鲜美柔嫩得像是吃了满口的蟹。
刚从笼屉拿出来，一碗蛋羹立刻把楼上睡着的安安崽吸引了下来。
安安崽挂着满脖子小红花，吸溜吸溜围着叶泉腿转，张大了嘴，随时等待投喂。
叶泉面不改色无视了她，一勺吃完碗里最后一点蛋羹，把锅里剩下的蛋羹端出来，“这个是你的，先去送餐。”
安安摸了摸小红花，忍住口水，推着小车出去，让碗稳稳停在等待的路冰眼前。等她拿起碗，安安立刻嗖地飘回后厨，抱住自己的一份蛋羹。
手机一震，敖静没等到叶泉回复，迫不及待地追来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本龙出品必属精品！吃过我养的水族，以后吃不下别的水族了吧~】
字里行间，龙女骄傲的样子都要从屏幕里走出来了。
超管局秘密基地里，刚从海洋研究所调来的研究员，纠结地看着少女坐在水池边摇头晃脑发消息，“……之前白鳍豚旁边养了紫蟹，现在还要找别的鱼苗，这到底是什么怪癖啊……它们配和濒危或者已经宣布功能性灭绝的保护动物并列吗？有空明明可以多照顾一下保护动物啊！”
“它们是一样的啊。”一个声音从前面传来。
默默碎碎念抱怨的研究员猛地一激灵，“敖、敖静小姐？”
敖静头也没抬，“快去给我找鱼苗，我还等着养一养带去海域呢。找不到我就……嗯，人类是说可以投诉换人，对吧？”
“我我我这就去！”研究员惊慌地跑了，观察着敖静的超管局分析师们，却慢慢松了口气。
在龙眼里，没有觉醒灵智的水生生物都一样，人类觉得珍稀罕见，对龙来说没什么区别。这大概也是另一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明白龙的思维逻辑不会乱对人类动手，超管局也能彻底放心送她去海域镇海了。
龙女得到确切通知，带着几箱子水族站在划分给自己的海域边，碰了碰游来的小鱼，真心实意露出了笑容。
嗯，人类给她的工作建议还是很不错的嘛。
敖静拿出手机，一指禅点着屏幕，慢慢写出几个字，“什么水产不好养且贵？”
万能的超管局“搜索”很快给了她答案。
冬天向来不好养鱼，是养殖户一大难题，偏偏又很重要，鱼塘水排冬天的变化很容易关系着一年的收成。鲍鱼是里面很娇气的一种，一般至少要养一到四年，更好的品质养六七年都有的，冬天一般要送到南方养，夏天又要送到北方避暑。
这会倒闭出售的也多，很多养殖户养不下去了投入成本太多只想回本。
对接龙女的联络人把消息发了过去，本来想劝她不要养，但仔细一想……人类的难题，对龙来说不是随随便便解决吗！算了，龙女高兴养，就养吧。
敖静看着屏幕想了想，转发给叶泉一张照片，是一只“半头鲍”的价格。
【我的鳞片长回来了，角还要一段时间，小鱼们还挺可爱的。今年时间来不及，我随便养了养点特别的，明年我从小鱼苗开始养的肯定更好。明年给你养鲍鱼，哼哼，等着吃吧~】
叶泉一时失笑，应下这个约定：【好啊。我的水产进货就看你了。】
夜宵店大堂，路冰两人吃着介于早餐和午餐之间的简单早茶，被紫蟹蒸蛋的香味鲜得迷迷糊糊。叶泉走出后厨时，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叶泉放下两杯花茶，茶杯落下的些微声音，将路冰两人惊醒。
“叶老板厨艺又精进了。”路冰脱口而出，鲜香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回忆起曾经吃过的美味和快乐记忆。
叶泉展现的厨艺近乎于道，能轻易唤醒她的念头。
旁边的中年男人吃了一碗蛋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显出疲惫的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被声音惊醒，他连忙抹了把脸致歉，“我失态了。”
叶泉摆摆手，挑眉看向路冰，“不介绍一下这位军人？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惊讶，“久闻叶大师与陆道长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已经退役快十年了，一直改头换面寻访村落，应该看起来像老农吧？有这么明显吗？”
叶泉淡淡一笑。
他一出现，叶泉就看出了他身上煞气，是只有搏斗杀人才会出现的血腥煞气，却是堂堂正正的气魄，还有一丝国运庇佑。几方结合，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反正你不说的话，我是看不出。叶老板眼里和我们看到的，可不一样。”路冰笑着解释，“这位是燕洛，燕先生，以前确实在军中。这次来是想请陆道长算一卦，寻找他失踪的爷爷的遗骨。”
陆少璋闻言瞥了燕洛一眼，微微掐算一瞬，皱眉，“他父亲是养子。想找的是哪个爷爷？”
“超管局提前说过我的资料？”燕洛震惊地脱口而出。
路冰摇摇头，燕洛勉强稳住心神，对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不自觉带上了敬畏。
燕洛连忙道歉，“抱歉，我又失态了。过去我奶奶被骗子骗得太多了，我家不信神的，并非有意冒犯二位大师。我想找的并非亲生爷爷，是收养了我父亲和其他人的奶奶，想要找的爷爷。”
这话听起来有点绕口，但事实如此。
燕洛一家跟的是收养他们的奶奶的姓，从燕奶奶算起来，燕家传承四代大多从了军，算是军人世家。
燕奶奶名叫燕英，过去年轻时大家都叫她英子。
英子出身不好，是十岁就被乡下地主用一升面买回去的童养媳，连自己原本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别人都叫她小媳妇，好像天生就只是作为别人的媳妇的。
地主儿子在外面读书，偶尔回来，知道自己有了个“媳妇”，和父亲闹了很久没法拒绝。他只好坚持说这是他的小妹妹，也让小媳妇管他叫哥哥。他找到一个好听的名字，于是小媳妇有了名字，叫英子。
不是萤火虫，不是荧光，也不是影子，是英气勃发的英，英雄的英。
哥哥教英子读书认字，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只有英子知道，他其实还悄悄从了军，一起为梦想的国度战斗。
后来世道彻底乱了，地主没了，哥哥杳无音信。英子拿起刀毅然参军，看着国家恢复，看着梦想的日子一天天到来，唯一的遗憾是始终没有找到哥哥。
那个时代改名换姓从军的人太多，英子后来只找到了哥哥曾说过的队友们所在番号，然而整支队伍从某天起消息全部消失了。大家都说，他们全部战死了，才一点消息都没有。
燕英一生未婚，只收养了几个孩子。英子想，自己找不到的，就让孩子们继续找。不管是活着的哥哥，还是哥哥的遗骨，总有一天她会找到的。
燕洛叹了口气，“但到现在，奶奶已经过了百岁，我们还是没找到。”
第120章 恶念龙脉
夏国九千多万平方公里,纵横万里，想找一个不知生死可能改名换姓了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燕英是直到建国后部队有了正式的记录，才按照名字和大概可能去的方向,一点点一个个找到的哥哥所在队伍。但队伍调动、人员改名,本身误差就很大。花费了许多时间,找到的最有可能的那只队伍,却整个营全部失踪,在战斗指挥记录里，最后出现的位置，连遗骸都没能找到。
早些年燕英只要打听到哪里有可能有消息，就会立刻赶去寻找，试图辨认出是不是哥哥。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年纪越来越大,没办法轻松往来，就变成了她收养的孩子出去找寻,她等待着孩子们、孩子们的孩子带回来消息。
简单的两个字找寻，耗去了她百年的人生。
燕英执着地活着，早年的战斗人生耗去了她的青春和健康,接连经历大病，器官都做过好几次手术，却依然有着极强的求生意志,活着等待一个结果。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糊涂到认不清我们是谁了,甚至连她的年纪都不记得了，却还是会问,‘哥哥回来了吗？’‘哥哥找到了吗？’，惦记着几十年前就没再见过的爷爷。我们却连老人的唯一心愿都做不到。”
燕洛心酸地抹了把脸，“奶奶最开始也希望过能通过玄学方法找人，但是那些……假大师骗着她去到处找、做法事，还是找不到。”
燕洛皱了皱眉，没有在玄学人士面前骂得太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从醒悟被骗之后，奶奶就告诉我们所有人，世界上没有神佛鬼魂，谁都不许来求大师帮忙。她也不信有鬼，寻找哥哥，只是想找到他，落叶归根。”
然而燕家上下四代找了几十年，一无所获。燕洛退役后，看着奶奶老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他正式接过父辈的担子，放弃了本来可以选择的职位，以年轻的身躯走过河山，寻找一个人。
燕洛这些年走过贫穷山区，走过边境线外曾经发生过战斗的地方。
燕洛在路上联合警方打击的贩d、拐卖、诈骗等犯罪团伙不计其数，牵线帮助扶贫、慈善项目入驻边远山区也做了很多。他做得最多的，是帮助老兵回家，挖掘出一个个消失在历史里的名字，找到他们的痕迹，让更多人知道老兵的存在和意义，让寻找亲人的人迎回他们。
他虽然没有正式就职，但也有一个顾问挂在身上，大家都知道，他在找一个人，一支队伍。
一个建国前消失不见的队伍，一个连名字都不曾被历史记下的人。
燕洛想，如果自己一家找不到奶奶要找的人，那么一个、十个、一千个，总有人也许听过一点点消息。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只是，罪犯抓了一个又一个，人帮了一个又一个，一个个家庭喜极而泣，燕奶奶要找的人，始终没找到。
燕奶奶年纪实在太大了，燕洛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哪天突然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连她唯一的愿望都没办法满足。
燕洛本来也不相信鬼神，以他的层级听说过夏国有超管局，只当是研究超自然现象的科学机构，并没有在意。
直到前些天超管局和地府启动了联合调查，燕洛正好经手了一个破获拐卖组织案件，才知道地府是真正存在的，甚至，夏国还保持着联系。
燕奶奶不许所有人求大师帮忙，但这次的“大师”有官方盖章认证，如果真的能找到，燕洛也愿意顶着奶奶生气，来试一次。
燕洛从怀里小心地取出一张黄纸，“遗物几十年过去已经不在了，奶奶和那位爷爷没有真正建立婚书，也不是真正的血亲，我们想找人，只有这个生辰八字和最初爷爷用过的名字。我听说陆道长神算天下，叶大师也能沟通阴阳，不知可不可以帮我一次？
“我们不求见面，不求能够沟通，只要能带回爷爷的遗骨或者所在消息就可以。不论要什么报酬，只要我能找到，我都可以去做。”
叶泉了然地看了眼路冰，路冰摸了摸鼻子，知道瞒不过她，只能尴尬一笑。
说是来找陆少璋，实际上是来找她的。
官方和地府沟通次数有限，除非做出巨大贡献，大部分时候不可能把一人一家的愿望凌驾在全国的层面之上。而要沟通城隍找人，现在虽然人间地府协同合作了，但这种越过阴阳找人的事，城隍99%不会答应开这个口子。
叶泉是个例外。
陆少璋征询地看向叶泉，叶泉笑了笑，“你的报酬，我已经收过了。”
“？”燕洛一时茫然。他忽然想起来之前恶补的各种玄学传说，据说有的法术能直接拿走人身上的东西或者情感之类的交换，仔细感受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发现。
或者说，从进店里之后，他付出的似乎只有最开始搬运箱子的力气，和吃完饭大感美味，按照挂出来的标价多给了一倍的钱，仅此而已。
对玄学莫测的手段来说，这些实在太少太少。
燕洛不由得问了出来，“是什么？”
叶泉示意俞素素来收碗，指了指挂在柜台边的付款码，“刚刚付的多出来的钱，就是你的报酬了。”
燕洛愣住。
“先算一卦吧。”叶泉拉开椅子坐下。
陆少璋坐在她旁边，拿过黄纸看了眼，指尖牵着白色灵光，八卦之影乍现。
“唔——！”陆少璋猛地脸色一白，一缕鬓发断开，飘飘落下。他掩住口，反噬涌上的血气几欲喷出。
叶泉按住他肩头，稳住剑灵身形，“怎么了？”
路冰错愕地看着剑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怎么都没想到，别人卜算可能出事，但能直接精确到地点的剑灵卜算，竟然也会被反噬？
晃了下神，路冰连忙掏出几个超管局常备的治疗恢复药推过来，“这些陆道长可以用吗？”
“无事。”陆少璋微抬手，神色也有些惊讶，“天机……不可算？不对。他若受天机庇护，不会彻底无声无息。”
陆少璋仔细辨别刚刚那一瞬的反噬力度，“不，不完全是天机，更像是……熊熊气运。”
燕洛听得一头雾水，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随便插话。
“不可能！”路冰严肃起来，“国运怎么会让为山河付出一切的老兵流落在外？即使是气运，也会庇护他们回来才对。”
天地庇护之下是人道气运，或者说……国运！
“那、那就是，也算不到吗？”燕洛脸色黯淡下来。
曾深入犯罪分子窝点，深入拐卖村，直面罪恶的燕洛，那些时候从未动摇一瞬心念，此刻却感到了无尽的失落。
连玄学这条路都走不通，难道，他们真的永远找不到人，奶奶也要在无望的期待里离世吗？
叶泉摇摇头，手搭在陆少璋肩头，“来，再试一次。”
陆少璋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均匀调息，很快睁开眼，对她点了点头。
路冰担忧极了，“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伤及陆道长根本……”
陆少璋引动白色灵力，八卦再现，金光在叶泉手中亮起，将总是一闪而逝的八卦虚影染成金色。
夜宵店中蓦然起了一阵微风，吹动他们的衣角。
叶泉垂眼看着八卦转动，轻笑一声，“有我在。”
“天机反噬？那又如何。”
八卦虚影越转越急，陆少璋快速催动灵力，陡然看到一个结果，他指尖一点中心，八卦猝然破碎。
叶泉挑了挑眉，陆少璋大概是从中看到了什么，没有将卦算绝，就停了下来。
金光点点消失不见，顶着一次反噬再次开始卜算，陆少璋结束后反而脸色好看多了。
“所寻之魂与遗骸在同一处，西南偏山……”陆少璋打开地图，“还在菌省与南部安南边界。”
燕洛一愣，“菌省？我们找到的那支最有可能是爷爷所在队伍，最后就是在那里消失的。可是……”
燕洛不由得苦笑，“但明明记录就在附近，我们已经找了很多次，甚至还和安南国交涉过去那边寻找，始终没有找到。”
路冰看看叶泉，鬼魂还在人世，也许……
想想过去清江冒出来的鬼吧。清江甚至还在白云山山脚呢，往常超管局也会时不时搜一下有没有滞留鬼魂，避免闹事，结果叶泉一碰一个准。
路冰默默忍住没得寸进尺，再劝叶泉出手。
“既然陆道长说在那里，那我就再去一次找找，希望这次能有好运，让我找到爷爷。”燕洛叹了口气，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麻烦二位了。”
叶泉侧身，并不受他的礼，陆少璋想了想，多说了一句，“你可以再等几天，过年前，会有所转机。”
燕洛若有所思，点点头，起身离开。
店里只剩下路冰一个，路冰踯躅地没有立刻开口。
“说吧，你来还有什么事？”叶泉懒懒靠上椅背，“是不是之前的联合调查结果出来了？”
“叶老板料事如神。”路冰有些惊喜。
她来自然不只是为别人跑腿，超管局带来了最后一件大事，但路冰知道没太大可能让向来懒得多事的叶泉同意参与，就放到了最后说。没想到，叶泉会先提起来这件事。
听起来，还有点感兴趣！
路冰直接摊牌，“目前我们圈定了几个可能与邪修同流合污的人选，也是门派人选，但是身份地位影响较大，还没办法确定到底是其中哪个，正在计划展开试探。我这次来就是受局长之托，来邀请叶顾问参加讨论会议。”
联合调查结果，是地府和人间的合作排查，也是超管局对玄学界和内部成员的调查。
从龙女出世开始，行动队意识到有内鬼串联邪修，自然要把人抓出来，不然邪修只会越抓越多。叶泉虽然总是能撞到邪修，但她的力量和出现时间完全不可能是邪修串联的人，自然被列入了确定“干净”的名单，参与排查讨论。
叶泉按了按眉心，“……就是说，你们还没找到人？”
路冰一噎。
虽然好像大概可能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这事也急不来，这么说好丢脸啊！
叶泉有些不耐烦，“说吧，你们怀疑哪些人？”
“这个……是超管局机密，我只能告诉您一个人。”路冰吞吞吐吐。
“哦，有白云观老天师是吧。”叶泉点点头。
剑灵盘膝而坐，静静调息，仿佛一个字也没听见。路冰看着白发剑灵膝上不知何时平放的一把汉剑，疯狂擦汗，但还是得点头，“是……另一个是太清派已经五十年未出现的掌门。我们研究了恶念出现的时间，怀疑他们为了突破，已经选择了恶念。”
当代玄门之首白云观地位自不必说，太清派仅次于白云观，不管是哪一个和邪修同流合污，都是玄学界大地震。
更何况，里面还牵扯了恶念这种东西。龙女瞧不上恶念，但在末法时代，修士们前路断绝只有死亡的如今，超管局仔细查出这个可能后，内部也很沉默。
——末法时代只能尽量心平气和接受现实，但能走到当代最前面的修士必然曾有过一颗坚定道心。面对一条断路，无论是谁倒向恶念，都既让人愤怒，也让人不由自主觉得悲哀。
叶泉听了半天她绕弯子的委婉回答，听到了关键信息，立刻打断，“知道了。我来给你们试探。仅此一次，给我买机票。”
脏东西在外面乱跑这么久，总得抓起来才不会哪天又恶心到她面前来。
路冰猛地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结结巴巴地问，“您、您去哪里？准备怎么试探啊？”
叶泉奇怪地看她一眼，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有没有恶念，打一顿就知道了。”
路冰眼前一黑：“？？？”这是去踢山门吧！不要这么粗暴啊！！！
路冰手忙脚乱赶紧劝人，陆少璋拿出手机看了眼，徐徐道，“在我苏醒的时候，天师并未被恶念侵蚀。他刚刚发消息，崴了脚住院了。”
路冰：……
虽然都知道老天师多多少少有点老顽童不着调，能力到了那个地步，配合卜算，也能大概知道到底自己危机感来自谁。但是吧……为了不打架，直接扭脚住院这个理由是不是太烂了！
百岁老人为何匆匆入院，是人性的泯灭还是……咳咳。
叶泉手机一震，对面头像她前两天刚见过，正是白云观老天师陆百龄。
新好友添加页面，老天师只写了一行验证。
“年轻人不讲武德！老骨头经不住了，什么时候结婚，老头子给师叔祖准备的新婚贺礼？”
叶泉一时失笑，通过好友添加。
路冰思考着怎么劝说叶泉，不要直接打上另一个山门。
白云观法剑斩妖除魔，破邪能力和苏醒后本就被恶念纠缠过的状态，辨认谁被恶念侵蚀过还是容易的。唯一需要质疑的，大概就是他出身白云观，会不会帮忙掩饰了。
但叶泉既然认可了，就只剩超管局布局一下试探，看看白云观内部有没有其他人受侵蚀。太清派的危机还没解除呢。
正想着，路冰视频连线突然响起。
对面直接联线严嫣所在的核心会议室，白龙暴雨时出现的超管局局长赫然在列。
看到背景的瞬间，路冰就在要求下把手机递给了叶泉。
严嫣和叶泉打了个招呼，直入正题，“叶顾问的建议很好，活人与鬼魂对照的最新统计数据已经有结果了。全国失踪鬼口众多，通过地图核对，我们初步圈定了十三处阻隔地府阴差无法深入的地点，可能正藏匿着邪修与失踪鬼魂。不知道叶顾问对这个地图有什么想法？”
后面的背景换成了一副大地图，路冰懵逼地看着同事大佬，有种自己漏听一个亿内容的错觉。
不是在查内鬼吗？怎么失踪鬼口地图都画出来了？？？
严嫣看出了她的疑问，“太清派和白云观在外的修士已经被暂时邀请留下，我们分别进入山门探索，却发现，太清派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最外层活动的外门道士，一个修士也没有。根据探查，最后一批修士是于半个月前龙女出世那天离开的。”
如今的道观也是景点，末法时代更不可能人人都成为修士，即使玄学大派也一样有很多普通人存在。太清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山上各项事务运转逐渐替换成了普通人，金蝉脱壳，消失无踪。
派下山的弟子们，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炮灰罢了。
敖静苏醒出世，意味着恶念侵蚀没成功，反而暴露了恶念和背后不对劲。
太清派跑得飞快，但真正让超管局感到沉重的，倒不是他们的消失，而是……
这么多修士，收集气运，收集人魂，侵蚀当世灵物，究竟想做什么？
秘密，也许就藏在硬生生以气运命格等等力量堆出的隔绝之地上。
地府阴神管辖鬼魂无往不利，活人的气运命格却有着人间的力量，包括城隍，都不可以擅自改动，更不能随便打散。
一人之运有好有坏，百人之气有好有坏，万人以上，就可以称之为……人道气运！
只不过相对所有人类的气运，可能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但能做的事实在很多，被制造出来的伪·人道气运落在一个人身上，就相当于传说中的天命之子，走路都有奇遇送上门。以此蒙蔽探查、运气避开对他们不好的事，简直太简单了。
夏国官方一直在努力减少拐卖犯罪，对鬼口拐卖的认知，几乎一片空白。
要不是叶泉提醒，用大数据对应加速地府的秩序核对，抓出了失踪鬼口，每个城市丢失的鬼魂实在很难被意识到。就算有人去查，调查本身也会陷入气运制造的迷障，甚至可能要到大祸临头的那天，才会有人震惊地发现，丢了那么多鬼。
一叶障目，不过如此。偏偏叶子还有着强运，没有人点破前，根本无人意识到。
叶泉看了眼地图，“你们觉得，连起来，像不像一条龙？”
夏国疆域内从西到东斑斑点点圈出灰色的阴影圈，像在地图上烫了十几个洞。丑陋而令人厌恶。
但仔细辨认，阴影洞的确能连起来，角爪皆全，竟真是一个简笔的龙！
严嫣按照叶泉的思路开了开脑洞，震惊地脱口而出，“难不成……他们要用恶念重建龙脉？！”
“也许。”叶泉并不在意背后的目的，越过现象看穿了本质，“你们应该在这些地方附近都找到布阵痕迹了，最后的阵眼在哪里？应该……是范围最大的菌省百花县那座花神山，对吧？邪修既然都不见了，必然离他们启动时间不久了，商量好让谁进去了么？”
“我去。”严嫣认真回答，遍布全国的大阵已经落成，这是超管局行动的失职。
进去要对抗邪修多年收集的气运，消失的上万只鬼魂，还有众多邪修。甚至，还有太清派多年不出、曾经只比白云观老天师弱一点的掌门……要知道，既然老天师没问题，那么他们能在老天师眼皮子底下成功引动恶念侵蚀镇鬼井中的剑灵，就说明能力某方面达到了极致。
进阵眼可以说十死无生，除了超管局嫡系修士们肯定要去，其他人，她实在说不出口请人送死。
即使，是压服龙灵的叶泉，这样大的压力下，严嫣也很难相信她能平安回来。
超管局局长镇定地接过话头，“叶顾问怎么看？”
叶泉看着地图摸了摸下巴，“我记得那边菌子挺好吃的？”
上一秒还是沉重的以死抵御邪修阴谋，下一秒就跳到了轻松悠闲的吃吃喝喝，会议室里一时都愣住了。
只有超管局局长，像是想到了什么，老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点点头，“是很不错。我记得年轻时去菌省下乡，听说花神山山里野生菌子比别的地方要晚些上市，这会应该正是产松茸松露的时候。”
局长忽然说起第一次吃到菌省菌子的美味，宛如一位优秀的美食作家，将人身临其境般带了进去。
“我可以顺路去一趟。”
叶泉轻笑，笑意一瞬转为冷漠，“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不让我好好过养老生活。”
叶泉不常生气，自认脾气很好。末日里累了那么久，都已经回来养老了能不加班就不加班，该归本世界官方管的事她很少插手。
但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她养老的家伙，让她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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