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的海归(27)
“专门为我准备的?”王思郁拉开整个材料单, 好长好长。
正在感动,南学林摇头,“当然不是, 南鱼科技平时也需要不同的材料, 你需要用到当然要开始收集。”
王思郁的感动一下子熄灭了,真想给南学林的嘴缝起来, 老是说一些没眼色的话。
表白也是, 什么叫‘为了你做一个完美的华国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南学林是外国人呢。
还道德感归属感的
不如直接来一句我爱你, 简单直接,自己还爱听。
南学林不知道他的腹诽,拉着他看, “你看,这一批材料是刚运进来的, 数量都不多, 你需要哪些勾一下,我给你留着。”
王思郁看到了一些好东西, 也手痒痒,拿着铅笔在上面画勾,基本上把难得的材料都勾起来。
他才不会和南学林客气。
南学林不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在旁边指挥他多勾一些。
最后, 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材料都被王思郁勾起来。
“你老师最近还没回来?”南学林把明细放到一边, 明天拿到公司去。
“还没, 保密项目时间不确定, 老师本来是要带我一起的,但是我自己选择没去, 封闭期太长了。”王思郁觉得有点可惜。
但并不后悔,他知道他哥哥们现在都在执行危险任务, 随时有为国牺牲的可能性,他不愿意让自己失联,不想等到尸骨都烧成灰了他才从别人嘴里得知。
所以最近两年他应该都不会去参与需要被隔离保护的保密项目。也就意味着,最近几年升职的可能性近乎于零。
“好吧,那就先去拜访你爸爸和二叔,等你老师回来了再补上。”南学林又拿出了另外一个单子,这个就比较短了,只有一张纸,“这是我准备的礼物,你看看有没有不能带的?”
按照老家那边订亲的规矩,南学林准备了一些东西,有烟酒、茶叶、特产等等。
“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家里都有。”王思郁看到他列的一长串东西,单拎出任何一个都不便宜,顿时头大。
南学林却不同意,“这是第一次正式拜访,隆重一些总是好的,以后就不会了。”
王思郁以为他说的是以后就不会带礼物了,那破费这一次也可以,但南学林只是不带这么多而已。
两人商量定了,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一晚上。
去见家长,南学林打扮的就更偏向于成熟稳重了一些。王思郁喜欢的镜链、黑皮手套都没有带,更显得稳重老成。
王爸爸和王二叔已经在等他了,准备让他知难而退。
等南学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都穿着军装,配枪都放在桌子上,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同步看向他。
完了,今天这关很难过。
这是南学林唯一的想法,更加紧张起来,肩背挺的更板直,差一点同手同脚。
“爸,二叔。”王思郁拉着南学林往里面走。
南学林恭恭敬敬的微微弯腰点头,“伯父、二叔。”
两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王爸爸一拍桌子,“我让你坐了吗?”
南学林反应飞快的站了起来,干脆的道歉,“对不起伯父,失礼了。”
“爸!你干嘛呀,又不是什么封建残余,还来这一套。”王思郁一心护着男友,十分不满的嘀嘀咕咕。
王爸爸恨其不争的瞪了一眼,只想捂住心口,糟心啊,以为自己生了头小猪,以后去拱别人家的白菜,结果自己家的才是小白菜。
还TM的是自己会长腿跑的小白菜!
猪还没拱呢,就迫不及待跟人跑了。
王二叔打圆场,“小鱼,怎么和你爸说话呢?你这提前好几天要求我们必须在家,还不能让你爸唠叨两句?”
“也没说不行”王思郁声音更小了,然后又大声起来,拉着南学林,“二叔,那让他坐下吧,有事跟你们说呢。”
“哼!我是说让你站着!臭小子。”王爸爸瞪他,怎么,他就是那种光会对别人摆架子的糟老头子?
王二叔倒了茶,“小南快坐,小鱼他爸脾气暴了一点,但有规矩有原则,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南学林坐下了,但也只是半个屁股坐着,精神高度集中,比他当年高考还要紧张,“这是给您二位带的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希望能喜欢。”
“谁要你的东西,拿走!”这是王爸爸,越看他越觉得他是个斯文败类,骗了他儿子。
“有心了,不过家里什么都不缺,还是带回去吧,能退的退掉,挺贵的,别浪费了。”这是王二叔,笑眯眯的拒绝。
王思郁眯着眼看两人,突然发问,“爸,二叔,你们俩是不是已经猜到我们今天是来干嘛的?”
“什么话?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天到晚主意多的很”王爸爸立刻反驳。
但他的态度恰恰证明了,他是知道的。
王思郁又去看他二叔,双手抱胸,“所以我有男朋友的事,你们早就知道了?”
王二叔悄悄的瞪了一眼他大哥,叹了口气,“唉,对,我们都知道。”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也敲在了王思郁和南学林的心上。
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正襟危坐起来。
“小鱼,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小时候又老是生病,家里人都惯着你,但是这么大的事,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王二叔并没有发脾气,甚至以前动不动就揍三个哥哥的他爸也没有发怒。
“你要知道,男女结合不仅仅是因为相爱,更多的是两个家族的结合,产下孩子之后,你的生命和家族都得到了延续。”
“不说养儿防老,但人啊,也就是生物的一种,逃不开向往子嗣的基因,你现在觉得无所谓,是因为你年轻,但等你老了,你再想要孩子,那就完了。”
“而且两个男人,没有办法得到法律的保护,还会被所有人指指点点,众口铄金的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对吗?”
王二叔一直都是对王思郁说话,而忽略一旁的南学林。
王家人从不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去,如果他们家的孩子没有这个心,南学林自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要解决,也是从自家人入手。
王思郁反驳道,“我不怕流言蜚语,我相信他也不会被人说两句就改变主意,日子是我们两个过的,我们努力经营,总会好的。”
“不对,日子不仅仅是你们俩的事,王思郁,不许胡搅蛮缠。”王二叔也掉下脸来。
王爸爸更是怒目相对,“王思郁!”
王思郁一下子打蔫了,生长在大院里,他从小到大见识过太多事,结婚确实不是年轻人所想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理想化的夙愿而已。
现实是,一旦结婚,两个家庭就会牢牢的捆绑,甚至不止两个家庭。
南学林听到这里,赶紧拿出来自己准备好的东西。
“不好意思,伯父、二叔,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提前想好了一些对策,做成了报告书,请您二位过目。”
王家人无非是担心两人门不当户不对,一个从军,一个从商,很容易出事。
南学林把两份资料递给两人,是双手递的,态度十分恭敬。
“关于我的情况,我想简单介绍一下,当然了文件里有更详细的内容,我们家三代以前是农民,自我爷爷那辈开始,收到战争影响,迁移到了化市,后面靠打零工、木工过活。”
“我是1978年高考考上的京市大学,高中和思郁做过同桌,大学是校友,81年出国留学,思郁是我的学弟,进入霍尔斯之后思郁是我的同事,我们在霍尔斯相知相恋一共三年,因为回国的事情产生分歧而分手,于上周复合。”
南学林看两人丝毫没有变化的神情,继续说,“目前我的资产有房产一套、车一辆,3项专利,股份占”他把自己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深吸一口气,“关于未来保证这一点,我也想过的。”
他又拿出来一份文件,“我的想法是,人活一世,最离不开的,其实也就是一个钱字。”
“我想把我的股份全部无偿转给思郁,这家公司除了我以外,另外持股比重最大的是国家,股份变动也是需要经过审核的,这些我都已经上报过了,只要思郁签字,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把文件推到两人面前,“我当然知道以思郁的家庭、教养、人品,不会在意这些,但是对于我来说,我现在拥有的,和将来能有的,都在这里了,我希望他能收下。”
“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希望能让您和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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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的决心,我们是真的做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准备,至于流言蜚语,我认为只要我们足够强大,自然会销声匿迹。”
说着他又掏出了最后一份资料,很厚,“这是我改造的防弹玻璃,厚度在29mm,夹层PC材料厚度在5mm,可以阻挡轻质型手榴弹、P90手枪、鹰式手枪等热武器的攻击,具有良好的防爆特性。”
他说着,对面的两人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现在世界形式动荡,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枪口对准华国。
华国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海陆空三军都在积极备战中。
为了应对国际形势的变化,保持国家高效有序运转是必须,而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任务是,如何防止刺杀。
王思郁看对面的爸爸和二叔从一开始的不拿正眼看南学林,到现在认真听他讲话。
悄悄打量着南学林,这人,准备倒是挺多的,一会儿一个文件一个资料的。
心机男!
王思郁嘴角忍不住悄悄的上扬起来。
这种心机倒是值得表扬~
九零年代的海归(28)
一晚上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 南学林总算暂时得到了两位家长的默许。
暂时不反对,再观察观察。
等出了门,王思郁让警卫员先走开, 两人在大院门口道别。
“你行啊你, 准备的挺多。”王思郁锤了他一下。
南学林用手帕擦了擦头上隐隐冒出的汗,“嗯, 想得到家长们的认同, 总要认真一些才行, 不过股份转让是我想好了的,我希望你收下。”
王思郁摇头,“我不要, 我只拿我应得的那部分。”
“思郁,”南学林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不让他的视线逃避, “二叔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没有孩子,比起夫妻少了一份天然的羁绊,人心易变,我不敢保证我一辈子不会变。”
“你变了我就不要你了。”王思郁视线冒着火气, 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南学林不让他逃跑, “我现在爱你, 可以赌咒发誓甜言蜜语说我永远爱你, 但未来是未知的,理智的说, 我们要将各种情况考虑进去,尤其是最坏的情况。”
未知, 代表着一切可能。
未知,令人期待,也令人恐惧。
南学林习惯了先想坏的方面,做最坏的准备,这次来见面也是提前很久准备,像王家这样的家庭,钱是最不在意的,权他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靠他的专业做一点武器或者装备的改进。
从他上次被袭击之后,他就在考虑一件事,他能不能做出一款更加防炸的军用车来。
不仅仅是从外部防弹,最好内部的爆炸也能抗的住。
但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工程,一项一项的改造需要很长的时间,幸好拆开也是都能用的上的。
比如防弹玻璃,目前的国产防弹玻璃的厚度在18.1mm到75mm之间,分别应对不同程度的热武器。
但国产防弹玻璃的性能,比起鹰国、高卢、约翰等国家来说,还是差了一大截。
产能也落后,目前只能自产自用,难以创造利润不说,每年进口防弹玻璃和其他材料也需要花费大量金钱。
所以南学林最先拿出来的就是改造过的防弹玻璃,增强了防爆性能、压缩了厚度的同时降低了生产成本。
在制造工艺上也进行了简化,这样一来,同样的预算产量可以成倍提高。
“我想让你后半辈子都可以无忧无虑。”南学林额头低下来贴着王思郁的,“等防弹玻璃投产之后,你家一定是第一批使用到的,后面其他的材料也是,安全方面我能做的就这些。”
“财产上,我还有专利费,不缺钱,公司股份都给你,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你也”
王思郁立刻捂住他的嘴,“呸呸呸,别乌鸦嘴!我们都长命百岁。”
南学林被他推的往后仰,眼睛弯着好看的弧度,拉下他的手,“人都有生老病死,只是有的人早一点有的人晚一点,我们总要经历的,不要回避它,也不要害怕,好不好?”
“歪理,谁不怕死?反正我怕,我很怕,所以你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应该要想怎么对我再好一点。”
王思郁缓了缓,“其实我不是害怕死,只是不喜欢分离。”
死亡不是终点,死去的人依然活在记忆里,所以王思郁也不害怕死亡,但是他害怕死亡带来的分离。
“嗯,如果可以,我希望在八九十年以后我走在你后面,。”南学林敲敲他的额头,“好了,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把协议书拿给我。”
“不。”
“别赌气。”南学林克制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王思郁还想说什么,但是南学林已经离开了,只好目送他上了车远去。
转身回了自己家,他爸爸和二叔正在拿着资料仔细的看着,还时不时的交谈两句。
“爸,二叔,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王思郁不太开心,他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你们俩交往的第二个月。”王爸爸声音平静,无波无澜,和南学林在时严肃愤怒的样子完全不同,“这小子对你还算用心。”
“那是,我的眼光可是随了我妈的。”王思郁很是得意。
“哼。”王爸爸不屑,眼角的皱纹明显了一瞬,“他家里知道你们俩的事儿吗?”
“不知道吧,他们家都是普通人,可能思想传统,慢慢做工作吧,我也不着急。”
王爸爸余光扫过他,“你最好是。”
“当然是!”
南学林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南海山开着院子的灯,坐在客厅里一边学单词一边等他。
“小树回来了?”
“嗯,哥,怎么还没睡?”
“喝酒了吗?给你煮了解酒汤。”南海山急忙过来扶他。
南学林摆摆手,“没喝酒,哥,下回别等了,怪累的。”
“没事儿,不累。”没闻到酒味,南海山也放心了,困意立刻涌上来。
南学林本想放他去睡觉的,偏偏南海山自己克制着困意,问他,“你去小王家怎么样?”
“嗯,还行,哥,不睡的话,我们聊一下吧?”南学林望向他。
南海山一下子清醒了,双手不自觉的握在一起摸搓着,“说你和小王的事儿吧?也没啥好说的,你想好了就成你从小就比我聪明,比我想的清楚,小树,我翻过书,这不是病,我都知道的。”
作为南学林的研究室的大总管,每天要做的事很多,观察的时间更多,他比所有人都更先发现弟弟的不同,但是那时候他可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
直到有一天在研究室里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突然意识到,他弟弟是个二椅子。
那时候南海山慌张死了,生怕被人发现,还特意让学生们都先下班。
他那几天一直想问弟弟,想让他改好,但是他没敢说,他弟弟一直都是他的骄傲,一直都是他心里最聪明、最智慧、最有出息的人。
天然的带着一种信仰般的念头,他弟弟不会有错的,错的肯定不会是南学林。
所以他主动去找学生询问哪里可以看很多书,还借了学生的读书卡去京市大学的图书馆,翻翻找找了好多天。
一本书一本书的翻,也幸好京市大学的图书种类很丰富,也幸好他耐性足,最后发现,这只是个人性取向而已,不是疾病,也不会容易得病。
他那时候突然狠狠的喘了好几口气,甚至把图书馆管理员都招来了,询问他是不是哪里难受。
其实他只是放心了而已,比起可能会有的非议,他更担心他弟弟是不是病了,没病就啥事都没有。
被人说两句不算什么,他们家以前也没少被人背后嘀嘀咕咕。
有些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见不得人好,就喜欢把人往坏的、脏的说,也不光是说人不好,可能路过的小狗都要被踹两脚。
你说是有仇?没有,就是这毛病而已。
等把人说急眼了,他/她又会洋洋得意的说:不就是说你两句,又不会掉块肉,肯定是说中了才急眼。
南海山以前见识过这种长舌头的颠倒是非、无事生非的样子,反而不会惧怕了。
说就说,他就当他们是红眼病,羡慕嫉妒自己家。
南学林没想到他老实巴交的哥哥还会去查阅资料,不由的感动,这就是真的爱护吧。
他没想过要一直隐瞒,所以早就知道哥哥会发现的,本以为会被骂一顿,或者被质问。
但没有。
一个二十多年没再去翻过书的人,在茫茫书海里翻翻找找了好几天,只是想要先了解一下什么是同性恋。
而不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上来先劈头盖脸的数落、辱骂一顿,然后让他分手,过激一点还要殴打
“哥!”南学林的眼眶有些红,他知道,他真的很幸运。
南海山抬头,脸上全是茫然,“啊?”
“哥,谢谢你。”南学林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想和你聊一聊。”
“哦,好好好,聊啥啊?”南海山老老实实的坐下。
南学林讲了一下他在国外的有一部分留学生,讲他们在国外的时候放浪形骸,男女不忌,甚至是和老男人、老女人在一起鬼混,只是为了在外面能过得舒服一些。
但这些人回到国内,无一例外的都选择了找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结婚。
但已经见识过花花世界的男人,是不会安于家庭,南学林见过,甚至有接到过那些人的‘邀请’,只是他都没去,并且断了联系。
“我讲这些,不是为了让哥知道这些人有多乱多肮脏,只是想说,无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两个人能不能长久,看的是人品、是教养、是精神世界是否相合。”
“而我和王思郁,除了我爱他之外,我和他还有同频的世界,有相似的经历,有共同的目标,有差不多的三观,我确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我的人。”
南海山不太懂这些,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起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什么同频世界、同样的三观,他不懂,但是他懂他弟弟。
看着他说起小王,眼角眉梢都是笑,眼神也温和了不知道多少,他就想,嗯,他弟弟真的很相中小王。
“那我支持你,小树,只要你们是认真的,我支持你们,爸妈那边你想说,我替你挨打。”
南海山说的很是英勇,但是他没想到他弟弟这么冲动!
九零年代的海归(29)
“弟啊, 其实也没必要特意回家一趟的。”南海山坐在车里,那叫一个忐忑不安、如坐针毡。
南学林则是老神在在的,“早晚是要让爸妈知道的, 而且思郁家都知道了, 咱家不知道,不合适。”
“可是妈”
南学林想到自家老妈, 也忍不住有些害怕, 但是他主意很坚定。
“哥, 我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做。”南学林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掐在右手虎口处,“挨打挨骂我都不怕,我就怕他们会很伤心。”
南爸爸和南妈妈是很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华国夫妻, 只不过南妈妈在家里更能当家做主,也更能说会道一些。
所以南学林担心他们会有‘同性恋是有病的’‘同性恋是断子绝孙的’‘不喜欢女人就是有毛病’‘喜欢男人多恶心’等等的负面想法。
那无论他如何解释, 爸妈都会生气, 都会难受。
可每个人的每时每刻都在做选择,他也必须要做出选择。
有了他哥的主动了解同性恋群体, 他就有了很大的勇气。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这是真话。
两人回到家,大门紧锁,还是到旁边邻居家询问才知道, 南爸爸南妈妈闲不住, 买了辆三轮车去集市上卖羊杂汤了, 据说还挺赚钱的。
羊杂汤需要新鲜的羊肉放在大锅里熬煮, 最好用土灶烧的大铁锅熬,然后把熬好的羊肉捞出来, 放入煮过的羊头、羊血、羊内脏放入羊汤里小火慢煨,炖到入味。
炖好之后捞出来, 切成丁、丝放入碗中,倒入一大勺浓郁的羊汤,根据口味再放辣椒油、香菜末、蒜泥。
趁热一碗下肚,全身都热了起来。
他们每天还去胡同头起那家买现蒸的碱面饼,比起发面的,这种饼子更敦实,口感稍硬一些,最适合用来泡汤吃。
很有西北羊肉泡馍的风味感,但又略有不同。
而且南爸爸南妈妈两人都是极爱干净的,锅碗瓢盆每天都洗刷的干干净净再用沸水滚一遍,摊位上也是立刻收拾干净。
比起别人家,看着就让人放心不少,坐下来上一碗,浓郁的带着一点羊肉特有膻味的热汤入喉,五脏六腑都舒服了,一不注意就变成了埋头呼噜呼噜的和因此生意很是不错。
南海山有家里的钥匙,两人先把行李发下,然后按照邻居的指引找到了集市上,隔得老远他们就听到了老妈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招呼客人。
走近了看,他们家的摊位还挺热闹,而且看上去还有两个员工似的。
“妈!”南学林叫了一声。
南妈妈一抬头,“小树,海山,你俩咋回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惊喜的拽住两人,“还没吃饭吧?快快快,他爸,给咱俩儿子盛两碗汤,小陈儿,你去那边朝鲜面家买10个肉烧饼!”
“哎,知道了,姨。”穿着朴素,带着套袖的短发女人利索的应了一声,然后从钱匣子里取了十块钱,“美丽,你看着点啊。”
另一个也是短发的苦脸女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两人找了犄角旮旯的地方坐下,南妈妈还来不及问两人,又有客人来了,只好先去招呼客人。
幸好没过多久,小陈回来了,带着热乎乎的刚出炉的酥香肉馅儿烧饼,放到南学林和南海山这桌,去把南妈妈替换下来。
南妈妈这才有空能和两人说说话,“你俩,咋突然跑回来了?行李放家没?”
“嗯,我有几天假,回来看看你和爸。”南学林喝了一口汤,“妈,这汤好喝,你这手艺确实应该开个饭馆做大厨。”
“嗨,就我这三板斧,有个摊子不错了,还饭馆儿?赶紧吃,吃完回去休息,我们这儿还得一个多小时呢。”
“妈,我留下干活。”南海山吃饭快,他弟那碗汤刚下去一半,他已经就着两个烧饼喝完了汤,起来要去南爸爸那边守着炉子。
南妈妈一把抓住他,“不用你,陈儿,再给盛一碗汤。”
那边一应声,几乎立刻汤就端过来了,南妈妈扬了扬下巴,“快吃吧,吃个半饱去干活,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是后娘呢。”
南海山憨憨的笑着,“妈你咋知道?”
“我咋知道?你瞧瞧你饿死鬼投胎似的,吃多快,猪八戒吃人参果也就你这样!”南妈妈斜楞他一眼,又温和下来,“安心吃饭吧,你爸那儿忙不了多久了,这锅是最后的。”
她这么说,南海山才放下心来吃饭,这回速度慢下来,还能给汤里多加一勺辣椒。
过了一会儿,南爸爸也闲了下来,捏着一根半截儿的烟过来坐下,“吃饱了吗?”
两兄弟吃的差不多,10个烧饼还剩下仨,南妈妈递给南爸爸一个,“你垫吧垫吧。”
南爸爸摆手,说不用。
南妈妈也没管他,而是把另外两个用油纸包起来,“这俩一会儿让小陈儿带回去和美丽分分。”
“嗯。”
南学林看着父母自然而然的相处日常,不禁想起了王思郁,不知道现在顺不顺利。
正想着,南妈妈问他,“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都挺好的,只是过几天要忙起来了,可能小半年回不了家,所以赶紧回来看看你和爸。”他打量了整个摊位一眼,“没想到爸妈这生意做挺好。”
南妈妈挺得意的,“那是,你爸熬羊汤可是一把好手,以前咱还有地,你爸放羊、宰羊都是远近闻名的,只不过后来没了地,虽然成了城市人,也就那样吧。”
他们那个年代,一说去城市里,都乐意的不行,但那得看什么地方,像化市,以前也就是个县城,这不是赶上国家发展,要修路,重新画定城市,南家就从有土地的农村人变成了没有土地的城市人。
刚变成城市人那几年吧,还能当个工人,后来工厂倒闭了,两人双双下岗没了工作,再后来只能打零工,供两个孩子读书吃饭。
那几年的日子是最苦的,家里也确实没啥钱,老大说不读了,两人也就没强求。
不过,幸好他们咬牙坚持过来了,两个孩子都识字,虽说老大笨点吧,但人老实肯干,给老二打打下手不成问题。
这要是老大小学就不读了,字都认不全,老二就是想拉拨老大也难。
南妈妈看到兄弟俩感情依然像小时候一样好,这心就放下了,心宽笑容多,看着就喜庆。
这也是老顾客多的原因,南妈妈嘴巴甜还爱笑,谁看都心情好,再加上味道也好,没客人才怪。
不断有客人来,南妈妈得招呼,一家四口也没说上几句话。
等着差不多一个小时多一刻钟,集市上没人了,小陈和美丽两个人手脚麻利的将所有碗筷都装进桶里,桌椅板凳收到三轮上。
南爸爸则是把已经空掉的大锅和灶台、煤气罐这些沉甸甸的物件先搬到车上,有俩儿子帮忙,今天倒是丝毫没费力气,他脸上也挂上了更浓的笑容。
收拾好了,一家人及两个女人慢悠悠往家走。
南学林看在眼里,没多问。之前人多的时候他想问,被南妈妈制止了,只能等到了家之后再说。
到了胡同,两个女人和南家夫妻俩道别,往左边周家去了。
回了家,南妈妈才把两人的事说了一下,“说来她俩都是可怜人。”
其实还是当时徐娜找回来闹事、南家报警有关。
这时候的身份证还都是去派出所由民警核对过出生信息然后手写的卡片,上面贴一张彩色的证件照。
但毕竟是手工制作的,很容易被仿制,而且普通人难以辨认真假。
徐娜确实是被骗去了粤省沿海做妓女,还有很多妇女都是被各种各样的理由骗过去的。
她们受到当地黑老大的控制,每天都要接客,不光是接待华国人,还有很多偷渡过来的黑人、亚裔,甚至是白人。
因为过于混乱,又不会有人在意她们的卫生,这些人短则几天、长则几年,就会染上各种各样的病。
实在病的严重,接不了客的,就会被黑老大拉出去卖到别的国家去。
为了杀鸡儆猴,黑老大给她们所有人都看过那些病的严重或者是死命反抗的女人,蒙着眼堵着嘴被五花大绑,像捆猪一样用棍子抬着,扔到卡车上,白条条的□□整整齐齐的摆放好,然后被缅甸人开车拉走,她们还能听得见女人们的呜咽声。
听说到了缅甸,能生孩子的就去生孩子,生不了的、要死了的,就会趁活着的时候打开胸腔,内脏都割出来,每个部位都能卖到2万元以上。
这时候的2万块钱都可以买化市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了。
被吓坏了的女人们自然只好乖乖听话,还要努力让自己别生病。
徐娜能跑回来,也多亏了她平时乖巧,有几个常客后来发达了,花高价带她出台,趁机逃跑,做不要身份证的大巴车回来的。
回来之后她又害怕被抓回去,在电视上看到了南学林发达的事,就想到要回南家生活,她想南学林那么大一个老板,南家肯定很有钱了。
但是没想到南家报警了,警察顺藤摸瓜,抓了好多拐卖人口的人贩子,然后又跨省合作,和粤省警方一起抓到了跨国饭卖人口的几大组织,扫除了一批黑恶势力。
解救了一批遭受迫害的妇女,本想将她们送回老家,但好些人不愿意回家,因为害怕异样的眼光,害怕被人知道她们做过鸡。
甚至有些人在被解救出来就自杀了。
在黑老大手里,她们连死都不敢,就是害怕死了以后被割掉内脏、剁成碎末。
“她们俩也是被救回来的,只是警察同志把她们送回来了,她们的爹妈却想让她俩死,嫌她俩脏”
南妈妈抹着眼泪,“可是她们做错了什么呢?又不是她们想被骗的?又不是她们愿意卖皮肉的?她们也是苦主啊,怎么就到了被逼着去死的地步。”
九零年代的海归(30)
“幸好两人也孬, 自己跑出来了,我看着忒可怜,就让她们俩在咱家这儿打打工。”
说着, 她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咱们这儿地方小, 万一有其他人认出来再”
南学林看她忧心忡忡的, 提出解决办法, “那不如让她们出国吧?南鱼科技这两年对外销售业务越来越多,尤其是欧洲那边,她们如果愿意, 可以换个国家生活几年。”
至于几年之后,要不要回来全看她们自己选择。
南妈妈眼睛一亮, “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不会, 本来也是要招人的,能拿多少工资, 全看她们自己。”
“这是当然了。”南妈妈一听不会给他添麻烦,也放下心来,“能挣多少钱都是靠自己本事。行,我明天和她俩说说, 看她俩怎么想的, 咱也不强求。”
南妈妈了却一桩心事, 敛了笑脸, “行啦,说说吧, 你俩这次回来是有啥事?”
兄弟俩对视一眼,南海山先错开视线, 南妈妈见状,盯着南学林,“小树,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
南学林再次看向他哥,他哥低头看地,南妈妈一拍桌子,“自己说,少让你哥给你打掩护!就他那个笨嘴,他能掩护的了什么?”
“妈——”南海山哭笑不得,这怎么先骂上他了?
“你闭嘴,从小到大,就你最惯着他,你瞧瞧,一有事就找你打掩护,你呢,不管好赖你都替他顶缸,你说说你”
南妈妈可有太多话想说了,一张嘴堪比那琵琶行里说的弹琵琶嘈嘈切切错杂弹,噼里啪啦个不停。
哥俩一起低下头,任由老妈唠叨,过了一会儿,南爸爸拉了一下南妈妈,“行啦,说两句可以了。”
顺手还给南妈妈倒了一杯水,南妈妈接过来咕咚咕咚喝完,“小树说,到底什么事?”
南学林双手交叠,“这个,妈,今天你和爸都累了一天了,我和我哥也是一路颠簸,不如睡一觉明天再说?”
南爸爸南妈妈年纪上来了,但体力活儿确实不如年轻的时候能干,忙了一天精神头也确实不行。
“好,那就明天再说,你先想想好,怎么说。”
南妈妈看到南爸爸脸上的倦容止不住的心疼,忙去浴室烧水。
一家人洗漱之后赶紧睡下,南海山回到老家也没有丝毫不适,如鱼得水似的,沾床立刻睡着。
反倒是南学林,不习惯的辗转发侧,最后坐起来给王思郁发消息。
‘今天还顺利吗?’
过了一会儿,短信回过来。
‘不顺利!气死了’
南学林又发了条短信过去,‘方便接电话吗?我给你打过去,方便的话就接,不方便直接挂断。’
确定短信已经发送出去之后,他播了电话过去。
对面飞快的接起来,两人同时“喂”了一声。
随后,南学林笑起来,“晚上好,现在心情不好吗?”
“嗯。”王思郁应的很用力,“高伟填申请项目书了,虽然名称不同,但看项目概述,和我的相似度85%,呵!”
“你申请项目保护了吗?相似度过高,可以判定为重复项目,只要你有项目保护期,他短期内无法申请成功。”
为了防止恶意竞争,一般研究所都会设置一个标准,比如项目保护期,A先提出某个项目并提交了申请书,那么会自动进入保护期,在项目开始申请到申请结果下来期间,会对同类项目进行筛查,核心思路过于相似时会不予通过。
“唉没有,科学院现在还没有这项规定,但是如果他的项目批了,我的没批,那我一年只能都批不下来了,因为资源是有限的。”
现在的华国发展的很快,但起步确实晚了一些,很多规定都还不够完善,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排头兵。
南学林捏了捏眉心,“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高伟的老师是副院长,他的申请肯定会通过。”
“呵!走歪门邪道,永远也成不了事。如果真的只批了高伟的项目,我肯定会举报的。”
王思郁从来不怕正面抗争,捍卫自己的权益就不能怕事。
“嗯,那你现在要开始准备相应的材料,项目申请书要备份,并且要确定有留下申请记录要是灵犀可以拍照、录像就好了,你拿手机进去谁也不会太注意。”
“可以试试加上这些功能,现在的灵犀4和3代差别微弱,不如重新设计研发一下。”
华通通讯逐渐占领了华国所有的地区,科学院这边还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一些升级,也会逐步的替换,然后会将原来的技术售卖给科技公司,就像南鱼科技这样,国家占股但不管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出现垄断主义。
“你说的对,一会儿我给南鱼科技那边的团队发消息,那你呢,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两人都过了年轻时争强好胜、情绪化的时候,现在的两人都能保持情绪稳定,面对问题、解决问题。
这句话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太难了。
王思郁也只是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有些小脾气露出来,但更多的时候,就是像这次一样,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嗯说实话,还是不太好,但是事已至此,发脾气不解决任何问题,所以也就那样了。”
南学林理解他,成年人的痛苦之一就是无法随心所欲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那我给你唱首歌?”南学林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让他开心一点的方式。
“你?给我唱歌?你还会唱歌?”王思郁来了兴趣,他可从没有听南学林哼唱
南学林想起曾经练习唱歌的日子,不堪回首,“只会一首歌。”
“那你唱来听听。”
“好。”南学林清了清嗓子,唱起了一首英文歌,刻意下压了声音,通过电流传递到另一端。
“you\'re my destiny,you fuel my jealousy”
“Growing everyday”
王思郁以为他会唱一首温柔的歌或者情歌,但南学林唱的是一首偏力量感的歌,也不能说不是情歌,但就是这个歌词
你是我的命定之人,你点燃了我的妒火
它日益增长,不要逃跑,你无法回避我的爱
“这个歌,你从哪儿学来的?”王思郁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微妙,“你还玩强制爱?”
“咳咳咳!什么强制爱,别胡说”南学林无奈的解释道,“你还记得咱们大学的时候,外国的电影刚传进来,那年全校都在唱英文歌。”
“嗯,是有那么一阵子。”
“我有个关系不错的学长,他老婆也是咱们的校友,很痴迷排舞台剧,当时有个角色她觉得我很适合但其实我五音不全,戏感也没有,所以角色的戏份删减到只剩下这一首歌和三幕戏。”
“我没有印象你还演过舞台剧啊?”王思郁一直都在关注他,没记得有这一段。
南学林有些难以启齿,“当时演的太像木头,他们说影响我的形象,所以用了艺名”
因为角色是外国人,所以戴了黄色的假发套,涂了很白的底妆,远看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所以你的艺名是?”
“戴木。”
“戴木呆木头?”
这个谐音一点悬念都没有,王思郁还是笑了出来,他印象中的南学林从来都是优秀的,原来也有不擅长的事。
“咳,只是不擅长演戏和唱歌。”南学林稍稍辩解了一句,转移话题道,“这首歌歌名是propose,有一句歌词是love\'s a curse.”
“对啊,我们的爱是诅咒,那不就是强制爱?你思想很危险。”王思郁开玩笑道。
南学林无奈的笑,“对对对,你说的对,我强制爱你,强扭的瓜也甜。”
“哈哈哈,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表现很好,继续保持。”
“收到!”
两人一唱一和的,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一看时间才发现过了这么久。
挂断电话时都还是舍不得的,仿佛没说够似的。
大概相爱的人都是这样,在外面少言语的南爸爸能和南妈妈一直聊天也不嫌费口舌;喜欢高效率的南学林和王思郁可以像热恋的小情侣一样煲电话粥一煲一个多小时还意犹未尽。
如果连基本的分享欲都丧失了,那么感情自然也会冷淡下来。
南学林打开窗子透气,化市的夜晚,星星都亮的多。
他熟练的辨认出星座,但转念一想,这些星星都只是在亮而已,什么星座也不重要。
因为他啊,已经在忐忑不安的等待天亮。
等待的心情比星星亮起又被天光遮住的过程更加难熬。
不过,再是不安,再多纠结,太阳还是慢慢升起来。
“早,爸,妈。”南学林几乎一夜没睡,天微微亮时就来到了厨房,做了一顿早饭。
没什么特别的,挂面汤加荷包蛋而已。
南妈妈来厨房时也不觉得惊讶,看到饭好了,就叫南爸爸搭把手一起端出去。
“先吃饭吧,吃过饭我去跟小陈她俩说一声晚点过来,回来你再慢慢说你的事。”
南学林像小时候一样,乖乖的点头应下。
九零年代的海归(31)
南妈妈和南爸爸坐在一边, 南学林坐在他们对面,南海山则是躲在一旁的侧边。
南妈妈看他像小时候一样坐的板正,双手放在膝盖上, 没什么表情但就是看着乖巧的样子。
摇了摇头, “你呀,都三十多岁的人了, 还学小孩子装乖, 告诉你, 你老妈不吃这套了,说说,到底什么事儿?”
南爸爸在一旁补充, “你妈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不用担心我们受不了。”
南妈妈瞪他一眼, “你咋不说你自己吃盐多, 咸的慌?”
“这不是你受得了我就没问题嘛。”南爸爸嘀嘀咕咕的。
南学林想来想去,还是直接说, “我恋爱了。”
他爸他妈立刻看向他,眼睛溜圆,南妈妈更是激动的追问,“有对象了?咋没带回来看看?什么样的人啊?你喜欢的肯定好, 但真应该带回来咱们一家都见见面儿。”
南学林没吭声, 南妈妈也冷静了, 估计要说的大事就跟他这个对象有关系, “你对象有啥毛病?你怕我们接受不了?”
“没有毛病,但确实怕你和爸受不了刺激, 接受不了。”
“你说清楚,咋回事?”
“我”南学林深吸一口气, 正要说,南海山喊了他一声。
南妈妈眯起眼,凶巴巴的喊他,“你哥也见过人了,到底咋回事?!”
南学林干脆利落的跪下,脊背却是挺直的。
从他膝盖落地的时候,南爸爸和南妈妈就知道,今天这事儿不会小,上一次小树跪下还是他想要出国的时候。
他们家穷,供南学林上大学都是三口人一起努力,出国的费用可比上大学贵多了。
但是南学林从来没求过人,更别说是跪下求人。
当时他一跪,南家人还有什么话能说?纵然舍不得,纵然一家子背上债,还是满足了他的心愿。
然后就是现在。
由不得两口子郑重,坐在一起悄悄的手紧紧握住。
“爸,妈,我是个同性恋。”南学林深呼一口气,“我喜欢男人。”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
南妈妈立刻向后倒,软绵绵的摊在椅子里,“你!”
南爸爸下意识的抓着老婆的胳膊,看着儿子的眼睛已经没了神,“你、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男人!只会对男人有反应!”南学林闭着眼,不去看父母的表情,大声的重复。
南妈妈看他这幅样子,气的窜起来,一巴掌打到他脸上,“你还真敢说!”
“妈!”南海山赶紧去拦,抓着南妈妈的胳膊往后拉,“有什么话好好说。”
南妈妈甩开他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你也帮着你弟!”
南学林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硬生生的扛过这一巴掌,“妈,不关我哥的事,我从小就是这种人,天生的,改不了。”
“你!”南妈妈气的上来狠狠的锤了他几下,见他完全不躲,反而心疼的下不了手,“你要气死我啊你你怎么、你怎么会有这种毛病啊”
“够了。”南爸爸严肃的叫停,把南妈妈拉起来坐到座位上。
然后一家四口就沉默了,只有南妈妈忍不住抽泣的声音。
南学林直挺挺的跪着,姿势都没变一下。
南爸爸看着他的样子,愁都压在心里,取出一只烟取了三次才成功,“唉小树,真改不了了?”
“天生的,我不喜欢女人。”南学林抬头看向父亲。
南爸爸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又叹了一口气,肩膀越发的佝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南妈妈擦干净眼泪,也在想到底哪儿出了差错。
“你现在身边有人了?”南妈妈追问,“是不是去外面学坏了?再不然就是被人带坏了?喜欢男人能有什么好!”
“不是,我天生就只喜欢男人。”南学林梗着脖子,“我本来打算独身一辈子的,妈,我知道对不起你和爸,但是,这不是毛病,只是一种性取向而已。”
“我,出国之后本来不打算回来的,在国外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但是我还是回来了。”
南妈妈听到儿子打算一辈子不回来,心立刻就提了起来,紧张的看向他。
“我总不能因为害怕异样的目光就躲在异国他乡一辈子。”南学林很平静的阐述着,“总要回家的。”
南妈妈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我确实有一个交往已久的恋人,我们是同事,他也是去留学的,但是他比我勇敢,他从来没想过留在国外,他总说,要学有所成回来报效祖国。”
“他像个小太阳,再难的事情他也不怕,明明长得斯斯文文,但真正的性格却是风风火火,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我也有了很多勇气。”
南学林说起王思郁的时候,眉眼一瞬柔软下来,唇角也上扬着。
“是不是你那个同学?!”南妈妈想起来曾经见过的人,想起了那个长相精致的男人,看上去年龄和她儿子差不多。
南学林点头,“对,他比我先回国,目前是国家科学院的副高级研究员。他家里都是军人。”
一听这个,南爸爸的眉心皱的更紧了,抽了两口烟,“小树,你和爸说实话,你是不是带坏了人家?”
比起南妈妈对小儿子的滤镜,南爸爸更加理智一些,他的这个小儿子,聪明是聪明,但多么正直是谈不上。
尤其是有他妈的偏心,还有老大的娇惯,小树被养的骨子里带着些自私。
“爸,小树不是那样的人。”南海山赶紧替弟弟辩解了一句,“我见过那人,两人在一起挺好的,而且都是文化人,平时工作上能相互搭把手,私底下也总有话说,挺好的。”
南爸爸按掉烟,心里叹气,他家老大是老实,就是不知道咋想的,老觉得弟弟是天下第一好,做什么都是对的。
有时候南爸爸都怀疑是不是他和他妈把孩子养歪了,不过兄弟俩相亲相爱还是令他们欣慰的。
“你自己说,小树,你不能总让你哥替你顶锅。”南爸爸指着一边的凳子,让南海山坐一边闭上嘴。
南学林苦笑了一下,“爸,确实是我可是,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如果错过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南爸爸软了骨头,南妈妈也没办法对儿子的男对象不满了,一家子都是军人,多根正苗红啊,肯定是出了国之后被自家儿子拐了。
但你就让她这么认了,她又心里头难受。
“你们分开行不行?儿啊,你也别耽误人家了,妈去给你寻摸寻摸,给你找个长得像男人的女人当媳妇,行不?”
南学林摇头,“我非他不可,如果爸妈实在接受不了,一定要我分手,我可以分,但也不用帮我找什么媳妇了,我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是真的,爸,妈,我已经35岁了,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也很清楚做了之后的结果,我不会意气用事的那这么话来逼迫你们同意,我说的都是实话。”
一家人又都沉默下来,仿佛空气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南爸爸又点燃了烟,一口接一口的抽,南妈妈的眼泪也继续向外涌,南学林低垂着眉眼透着哀伤。
“爸,妈,如果实在接受不了,那那就算了吧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他说着结结实实的磕了一头,沉闷的响声好像敲在每个人的心里。
南妈妈看着他,头紧紧的挨着地面,身体似乎在颤抖,以为他哭了。
顿时心疼极了,她的小树可是全家的骄傲,从来没掉过一滴泪的,怎么就到了这份上?
她手都在颤,蹲下来拉南学林,“你起来,你起来说,小树啊——”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哭起来,“你可怎么办啊?”
南爸爸看她也跪在地上哭,心里难受的厉害,眼眶也红着,去拉他们俩,南海山赶忙帮忙。
最后南爸爸拍板决定,都各自冷静冷静。
这一冷静,就是7天。
七天里,南爸爸南妈妈仿佛是看不到南学林一样,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只是脸上的笑容少了。
两个员工都感觉得到气氛不对,干活越发的卖力。
南学林瘦了,明知道父母在生气、在难过,他自然也是不好受的,心情压抑,就没有办法吃的下去饭。
“你好歹多吃两口,修仙也没你这样的,吃的太少了。”南海山急的团团转,他弟弟一天下来就吃了小半碗白粥,这怎么行。
“哥,我没事,只是没胃口而已,饿了会吃的,放心吧。”南学林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说的话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房间外面,南妈妈竖着耳朵,听到他又吃不下去饭,心就更软了,回到卧室里来回转圈,“他爸,小树又没吃饭,这咋办?”
南爸爸也心疼,但是总不能就这么任由他胡闹吧?抽着烟,烟灰一寸寸的掉落,“他都多大的人了,饿了会吃的,你别操心了。”
他嘴上这么说,半夜却又睡不着的起来走到院子里抽烟,心里头愁啊。
“爸?”南学林打开灯出来,“怎么不回去睡?”
“你来,咱爷俩说说话。”南爸爸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
南学林走过去坐下,一双长腿委屈的蜷缩着,“爸,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们伤心了?”
南爸爸摇头,“我们俩老啦,把你们哥俩无病无灾的养大,让你上了大学,就已经完成了任务,只是啊,当爹妈的,一辈子都想要为儿女遮风挡雨。小树啊,你这个毛病你和爸说实话,真不能改吗?”
南学林还是那句话,“这是天生的,爸,没有遇到他也会是别的男人,或者一个人孤独终老,但就是没办法是女人,我中学的时候发现这件事,也慌张过,甚至想过去做电击治疗,但是我怕死所以去了国外,发现在外面这是很常见的事,我很开心,爸,我没病。”
南爸爸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抽着烟,烟雾缭绕着,烟灰不断的坠落地面,再被风吹散吹飞。
“这件事”
“砰砰砰!”
九零年代的海归(32)
三更半夜的, 突然响起敲门声,父子俩都惊了一下。
南学林走到大门口,没有开门, “谁啊?”
“南学林!”
南学林一听声音, 赶紧开门,“小郁?”
门外, 王思郁一手拿着手机, 一手敲门, 身上的衣服单薄。
到了院子里,南学林打开灯,看到他满脸倦容, “你怎么来了?累了吧,去我屋里睡, 我去拿干净的衣服给你换。”
“小树。”南爸爸站起来。
南学林听到叫他, 才想起来爸爸还在院子里,转过身将王思郁护在身后, “爸,这是我男朋友,王思郁。”
王思郁向旁边迈了一步,和他并肩站着, “叔叔您好, 深夜来访, 打扰了, 我是王思郁,来的匆忙, 没带什么礼物,下次一定补上。”
“”
南爸爸看着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他挥了挥手,“先去休息吧。”
灯光的照耀下,两个人是般配的,就算不想让儿子和男人在一起,南爸爸也挑不出王思郁的毛病来。
他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学历又高,很礼貌,也很关心他儿子。
除了不是女人,确实哪哪都好。
南爸爸越发的愁了,这样的人家,要是知道了他儿子做的好事,他儿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回到房间,他轻手轻脚的躺到床上,叹气都是无声的。
“小树那个对象找来了?”南妈妈清醒的声音突然响起。
南爸爸一个激灵,“你没睡?”
“我咋睡得着。”南妈妈坐起来,“你说小树说的是真的吗?真改不了了?”
南爸爸仰面躺着,又是叹气,他这几天叹的气比之前几十年都多,“真的假的不重要了,你觉得以小树的性子,他说出来的事能改主意?”
南妈妈颓丧的躺倒,“这可怎么办”
“唉还能怎么办?咱们拧不过他的,我就是担心,他对象家里头都是当兵的,看样子大小是个官儿,咱家平头老百姓的,万一要是他家里知道了这家人要是讲道理还好,只知道护犊子,那小树多少得受点罪、吃点苦头。”
谁的孩子谁心疼,南爸爸一想到小儿子要吃苦受累,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南妈妈经过他的提醒,也想到了这一点,更担心了,“那咋办啊?你说,我要是说他们不分就去跳河,小树应该会分的吧?”
“他会,但是他也真的会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孤独终老,你没听出来?他就认准了这个人,不是他就不行。”
南爸爸更理智一些,虽然也难以接受,但还是从儿子的话语里听出来潜在含义。
南妈妈眼泪又掉下来了,背过身去,用手不断的抹着。
“别哭了,仔细你的眼睛。”南爸爸拍拍她的后背,“别哭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咱俩也老了,咱们懂的肯定没有小树多,你说是不?”
南妈妈甩开他的手,“你这话说的?咱们还不是为了他好?!”
“我知道,但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你还真让他独身一辈子?而且有些事他自己撞到南墙上就会停下来的,放宽心吧,只能这样想,唉”
南爸爸也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要真的能放宽心,他和老婆也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但是他也知道他们夫妻俩管不住小树。
“还是那句话,小树学问高,还出过国,比咱们有见识,他也不是莽撞的孩子,从小到大都很谨慎,那现在也不会是脑子一热做出来的事,他们在国外就好上了,回来也没断,唉,应该都是认真的。”
这么劝着,也不知道是在劝自己还是劝媳妇。
另外一边,南学林和王思郁一进屋就拥抱到一起,紧紧的,胸膛贴着胸膛,王思郁抬起头把下巴放到他的肩窝。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都融为一体,南学林才放开一些,环抱着他坐下,“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还要弄项目的事?”
“我听你哥说你绝食了,傻不傻?挺大的老爷们来苦肉计这套。”王思郁捏了捏他的胳膊、捏捏他的腰,“这才几天,你真瘦了”
他眼眶有点酸,“你这是干嘛啊!何必呢!我又不着急。”
南学林又拥抱住他,“我没事,这才几天?没瘦。”
“你要不要自己照照镜子再来说这个话?”王思郁斜了他一眼,“我带了一些营养品来,但是来的时候太着急了,明天再去买吧。”
说到这儿,他很是担心的问,“刚刚你爸也在吧?我就这么闯进门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
南学林失笑,“你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有点晚?没事的。”他安抚的拍了拍王思郁的头,“我爸妈不在意这个,明天好好打个招呼就行。”
事已至此,后悔来不及,也无济于事,只能想想怎么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你们这儿有百货大楼吗?”王思郁问着。
南学林知道自己不说他明天也会跑出去找,“有,不过在西城区,桥东这边没有。而且化市比较小,百货大楼里的东西也很难比的上京市,明天去了听我的,我说买什么就买什么,行不行?”
“几点钟开门?”王思郁避开这个话题。
“八点钟。”南学林还要说,王思郁立刻转移话题,“那我不住你这里了,我去酒店吧,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南学林一把拉住他,“大晚上的别折腾了,就在这儿睡吧,6点钟我叫你起来,咱们去西城区吃早饭,正好百货大楼一开门咱们就进去,行吗?”
“好,那我能洗澡吗?”
“能,家里有热水器,我去给你烧水,你先休息一下。”
等南学林出去了,王思郁才有心思打量起南学林住的房间,第一印象是很干净、整齐。
有一个不大的书柜,书都按照颜色、高矮一本一本的码放着,桌子很久但很厚重,上面的台灯也很有年代感,有着明显的使用痕迹。
窗台上放着一盆巴掌大的盆栽,绿油油的,连个花骨朵都没有,却很生机勃勃。
“等个十分钟就可以洗了,穿我的衣服可以吗?”南学林很快回来。
王思郁还在看窗台那个小小的盆栽,南学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起来,“那是我妈放在我屋里养的,似乎是一株兰花,但品种名是什么不知道。”
“我妈说这屋里没人住很快就会败,得养点东西才能养的住。”
“养植物也算?”
“嗯,植物也是生命,我妈还会时不时的抱出去晒晒阳光、吹吹晚风、淋个雨,很正经的当成小宠物养,所以你看是不是养的很好?”
王思郁点头,“确实,阿姨很有生活浪漫。”
“对,我妈啊,是一个再苦再累都笑着生活的人。”南学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止不住的往下掉。
王思郁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静的牵着手,这样就足够安慰了。
九零年代的海归(33)
第二天一大早, 天还没亮,只睡了一小会儿的王思郁已经精神抖擞的起来了。
“阿林!起来了。”王思郁推了推还在沉睡的南学林。
南学林疲惫的睁开眼睛,“几点钟了?”
“五点半了, 快点起来。”王思郁就当看不见他的睡眼朦胧, 急的在地上来回转圈。
南学林没法子,只好坐起来, “好好好, 我起来了, 你坐下歇会儿,地上要被你钻个洞出来了。”
王思郁坐不下,干脆站在窗前, 盯着那盆不知名的兰花看,整株都是绿油油的, 和他以前见过的兰花都不一样。
如果不是南学林告诉他这是一株兰花, 他都以为是株普通的草。因为丝毫看不出来空谷幽兰的雅致,倒像是路边的野草一样蓬勃。
不过, 仔细想想,在人类没有干预兰花之前,这些花开在山野里,不也就是一株普通的花草而已?
“好了?”王思郁胡思乱想着, 视线时不时的看向南学林, 发现他穿好了衣服立刻询问, “咱们出门吧?”
“等我五分钟, 我去洗漱一下。”南学林刚系完最后一颗扣子,被催的也很无奈。
王思郁突然回魂, “我也去。”
两人花了五分钟洗漱之后出门了,外面车子已经在等着。
“去西城区的早点早餐铺。”南学林一上车说了一个地址, 然后跟王思郁说,“这家早餐铺以前是在东城区的,老板的手艺特别好,尤其是鸡汤面,正好今天起得早,带你去尝尝。”
“你吃过?”
“嗯,很小的时候我家就住在卖面条他家的斜对面,他们家每天晚上熬鸡汤,我和我哥馋的都流口水,会攒好几天的钱去吃一碗面。”
“还是老字号了?”王思郁握住他的手,“一定很好吃,我开始期待了。”
他很喜欢听南学林讲一些过去的、童年的、那些他不曾参与过的事,会让他有种被允许进入南学林整个人生的感觉。
“嗯,保证你满意。”
到了西城区,刚刚六点零二分,早点家已经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南学林和王思郁他们还等了一会才坐下。
“四碗鸡汤面,再来八根儿油条,四个茶叶蛋。”南学林站起来喊了一嗓子。
老板也高声的回应了,没多会儿早餐准确无误的端了上来。
王思郁用干净的纸巾将所有筷子都擦了一遍,放到南学林手边,“你嗓门倒是高。”
“入乡随俗,在这儿就要放松一点,不用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自由洒脱一点。”南学林把面、油条、鸡蛋放到他方便的位置。
两人及其自然的照顾着对方,旁边的两个警卫员都看在眼里,也都当做没看见。
“想起来咱俩第一次去吃高卢菜,全程慢悠悠的,吃一道菜就似模似样的擦干净嘴,而且尽量每个盘子都不要弄的太脏等出来之后,我问你吃饱了吗,你居然很诚实的说可以再吃下两碗面。”
说着,他挑起一箸子面条吹了吹,放入嘴巴的时候还发出嗦嗦的声音,半点优雅都没有,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就这样吃才是最香的。
“唔!这个面,好吃!”王思郁竖起大拇指。
他们可以去高级餐厅规规矩矩的吃一顿不发出任何噪音的饭,也可以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小店里大口大口的吃面喝汤。
“当然记得,现在我也还是一样的观念,再也不吃高卢菜了,费劲。”南学林是追求效率的人,高卢菜那样前菜、正菜、餐后甜点一点点慢慢上的流程就不适合他,更别说还有些没什么屁用的餐桌礼仪。
“哈哈哈,好,反正华国菜系那么多,咱们天天换着菜系吃也能吃很久。”王思郁赞同。
倒不是不喜欢高卢的餐桌礼仪,只是单纯的觉得高卢菜难吃。
吃过早饭刚刚六点四十,百货大楼还没开门,两人决定去早市转一转。
“这边和京市的早市略微有一些不同,这边早市大多数都是批发的,不零卖,比如你想买桃子,最少要买一筐才可以。”
“你家四口人,加上我,还有小李他们,人很多,批发倒是挺合适的。”
南学林没再解释,等到了地方,正好有个货车在下货,他指了指那半人高、直径在八十公分的大筐,“喏,每次至少那么一筐,大约一百斤。”
“一百斤?!”王思郁还真没见过这样买东西的。
而且他看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像是仓库或者进货的。
还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买了一头活猪、一筐本地葡萄。
“这一般家庭吃不完的吧?”
“嗯,但是便宜,比如葡萄,其他地方比这里单价至少贵五毛钱,一百斤就贵了五十块钱。”
南学林拉着他往里面走,好的东西都在里面,“所以只要左右邻居一起拼一拼,一百斤也是很好凑到的。”
“可是这些东西常温根本保存不了几天,就算和邻居分了,一家也至少三四十斤吧?一周之内也吃不完的。”
“我们这边家家户户都有地窖,而且结构比较特殊,一边深一边浅,到了冬天,会冻冰砖,放到深的那边填平,然后一个夏天就可以有一个天然的冷库使用。”
“放进去的菜、肉,时间太长不行,但几天肯定没问题。”
南学林拉着他走到一个充满了气味的大货车附近,问老板,“有海鸭蛋吗?”
老板是个高高瘦瘦的黄黑皮男人,正抽着烟,听到他问头也不抬的回答,“有,一次至少200个起卖,不零售。”
“你给我装500个海鸭蛋,土鸡蛋呢?”
老板一听五百个,立刻精神了,咧开嘴一笑,白牙都要反光了,“土鸡蛋也有,正儿八经放山养的本地黄鸡鸡蛋,也是200个起拿。”
“那再装200个土鸡蛋。”
“哎好嘞,今天还有活鸡活鸭,老板要不要带几只?有三年左右的老母鸡,也有一年半左右的,你看看,这油光水滑的,肉好吃着呢。”
这老板也是会做生意的,看他大方,立刻开始推荐其他的货,“还有鸭子,老鸭最适合煲汤。”
“各来十只,你算算价格,再给我找个车送一趟货。”
“好嘞没问题。”老板做成了一个大单,精气神也足了,回答更是铿锵有力。
南学林掏了钱,等离开买蛋的大货车,王思郁才问他,“买这么多鸭蛋干嘛?”
“带回去当做伴手礼,你家那边只少要五份,公司的高管们也辛苦了,也要表示一下。”
“这家的鸡鸭都是坚持放山脚散养的,下的单就不如那些饲料养鸡场的多,但是我妈说这家蛋最好吃。”
王思郁也赞同这一点,饲料喂养的固然快速出栏,但口味上肯定是不如散养不喂饲料的好吃。
他们现在都不差这点钱了,吃点好的也吃的起。
沿着早市转了一圈,南学林捡着本地的特色买了不少,回去分一下也是个大工程了。
“八点半了,咱们去百货大楼吧。”
化市的百货大楼是新建的,足有六层楼高,外面都贴着米白色的瓷砖,瓷砖上镶着金色的行楷体大字,‘化市百货’
“挺气派的。”
“嗯,市领导是当成地标建筑来修的,里面的东西还算全,只是款式比较老旧了。”
两人见惯了京市的繁华才会有这样的感觉,本地人可觉得百货大楼是全市最洋气、最时髦的地方,就算不买东西也愿意来这里头转一圈,长长见识。
“给阿姨买条裙子?你妈妈应该和你有点像吧?”王思郁看到女装铺里人台身上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色长裙,下意识的觉得应该很是南妈妈。
南学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条长袖的暗红色大摆的过膝长裙,“我妈倒是挺白的,但是穿裙子她会觉得不方便,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女人哪有不爱打扮不爱美的?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条件好了,你也让阿姨轻松轻松。”王思郁越看越觉得适合。
两人因为讨论,在门口站了一会,里面的售货员跑了出来,“两位先生,是打算给媳妇买衣服吗?我可以帮您推荐。”
售货员一张脸圆乎乎的,笑起来还有个小梨涡,又热情。
两人不好意思拒绝,跟着她进到了店里。
“两位可以说一说你们爱人的具体特征吗?比如高矮胖瘦啊、白一点还是正常的、长发短发之类的。”售货员说话的时候眼睛睁的大大的,十分真诚。
“我们是想给他妈妈买一件衣服。”
“原来是这样!”售货员立刻道歉,“真抱歉,我猜错了,那方便说一下阿姨的特征吗?咱家是专门做女装的,从18岁到80岁都能在咱家买到合适的衣服,您可以放心。”
两人没见过这么能说会道的售货员,一下子被绕了进去,等离开店里的时候,不但红裙子买了,还买了两条长裤、一条丝巾。
“这”
两人看了看手中拎着的袋子,对视一眼,摇着头笑了。
“这倒是个人才,很适合做销售。”
“你说的对。”
两人接下来不敢再乱逛,买齐了礼物赶紧赶回家。
“阿姨、叔叔,你们好,我是王思郁。”王思郁双手拎着所有的东西,满满当当的,这一瞬间,他好像和前些日子去自己家的南学林完全调换了似的。
心脏不由自主的紧缩着,砰砰砰的狂跳着。
各种担忧不由自主的涌上来。
九零年代的海归(34)
南爸爸沉默的抽着烟, 南妈妈背过身去。
王思郁的心一下子缩的更紧,甚至产生了一丝痛感。
但是很快,南妈妈转过身来, 语气还算平和, “先坐吧,站着干嘛?”
南学林拉着他坐下, 主动介绍道, “爸、妈, 这是我男朋友,王思郁,我们已经交往6年了。”
南爸爸抽烟抽的更加大口, 南妈妈也一瞬间皱起眉,但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向王思郁。
长得白白净净的, 眼睛明亮清澈,看上去比小树要小一些, 穿着白衬衣和深蓝色的长裤,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略带局促的大拇指来回交换位置。
“王”
“王思郁!思念的思,郁郁葱葱的郁, 有个小名叫小鱼, 猫吃鱼的鱼。”王思郁语速飞快, 说话时下意识把后背挺的更加笔直。
“名字挺好的, 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35岁,比他小1岁。”
“你是哪里人?”
“我是京市人, 目前也是在京市居住。”
南妈妈绞尽脑汁询问问题,王思郁就乖巧的回答, 问到后面,南妈妈都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了,顿时场面冷了下来。
两人的视线同时飘向南学林,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在笑。
南妈妈突然有点担心,她看看王思郁,再看看笑的没心没肺的南学林。
这一看就是个乖仔,她儿子从小到大都有主意、心眼多,两人要是真在一起,多半也是她儿子欺负人的时候多。
莫名的担心对方家里人找上门讨要说法
“小树!你来说,你们想怎么办?俩男人在一起,放在我和你爸小时候那都是要枪毙的,你俩就这么大的胆子,非要在一起?”
南学林握住王思郁的手,“妈,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而且我和他都不怕流言蜚语。”
“你这话说的,现在外边的人都还不知道,你俩凭着想象觉得没事,等真的有人开始说三道四了,有你们受的!”
南妈妈不是那种会当面给人难堪的人,而且经过和南爸爸的沟通,他们夫妻俩都认为王思郁是被自家孩子引到这个道上的,更没办法理智气壮了。
虽然他们读的书不多,但做人得讲良心,这点他们都是知道的。
“我家里人已经知道了,阿姨,阿林去过我家。”王思郁不太好意思的说,“虽然我爸和二叔不是特别赞同,但是暂时也不反对。”
南妈妈和南爸爸四目相对,这是什么情况?
“咳,我们做父母的,都心疼你们,肯定是不想为难你们,但是外面的人可不会这样想,难听的话多了去了,可能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你俩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肯定受不了的,听我一句劝,趁早分开,还能找个好姑娘结婚生个娃。”
南妈妈也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两人,想让两人再好好想想。
在她的观念里头,人哪有不结婚、不生娃的?
“你俩现在还年轻,在学校里的时间太长了,没什么感觉,但等你们再大一点,我和他爸以后没了,就只剩下你们自己,肯定会觉得孤独寂寞的,还是得有个孩子。”
“妈,我并不喜欢孩子,我们俩在一起也从来不觉得孤独。”南学林为自己辩解,“与其投入全部的心血去教养一个孩子,我更喜欢每天做做实验,和他一起聊聊天。”
“就算是这样,那你俩以后死了怎么办?都没有人给你们收尸。”
王思郁在心里想:我死都死了,还在乎什么收不收尸?
为了保持好的形象,他没有说出口,但此时南学林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似的,“妈,死后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只要活着的时候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你这话说的,要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得多凄凉啊?以后也不会有人给你们烧纸、祭拜不成不成,你俩还是分开吧,好好做个正常人。”
南学林一下子冷了脸,“妈!”
王思郁赶紧拽了拽他的手,“别发脾气。”
两个人都不算脾气暴躁的人,但是对待亲近人,情绪总是会更明显一些,这也是因为在意。
“妈,我们很正常,只不过不盲目的随大流而已。我是个天生的同性恋,如果明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还要去结婚生子,我觉得是道德败坏,因为欺骗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南妈妈闭上嘴,不说话了,她没想过这一点。
“妈,我再说一次,我是个天生的同性恋,我只喜欢男人,我没有办法睡女人的,这样你还要让我去结婚吗?让我做一个骗婚的混蛋,娶了老婆扔在家里?”
南学林话说的很重,“妈,别让我讨厌你。”
“砰!”南爸爸愤怒的重重拍桌,“南学林!怎么和你妈说话的?!你妈不是为了你好?”
“这种不考虑我感受、不在意牵扯进来一个无辜的人好,我不敢要!”
“南学林——”王思郁死命的拽他,“你干嘛呀?!”
南学林看到妈妈掉了眼泪,眼里闪过愧疚,于是直接跪下,“对不起,妈,我说错话了,我太过激,对不起。”
南妈妈没说话,她真的伤心了。
王思郁在旁边急的不行,也要跟着跪下,但南学林不让,单手环住他的腰牢牢的控制住他。
“阿姨,阿姨你听我说两句,南学林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不会说话,他是想说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必要牵扯别的人进来。”
“他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说进项目就消失一两个月甚至更久,如果是娶老婆生孩子,那这位妻子和孩子都太可怜了,但是我不一样,我和他是同行,有共同理想,甚至进同一个项目也不是不可以的,所以我们是可以相互陪伴的。”
“至于阿姨担心的老年的事情,我们也有解决办法,他现在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有四项重要技术在手,我也有两项,国家会安排好我们的老年生活,您别不信,他这次回来是带了警卫员回来的,大哥你是知道的,对吧?”
南海山在一旁使劲点头,“是真的,妈,我弟现在很厉害。”
“你闭嘴!”南妈妈吼了他一句,最气人的就是这个老大,悄么声把小王叫来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个局面。
南海山倒退几步,不说话了,老妈在气头上,再说下去他会挨一顿打的。
“是真的,阿姨,我没有必要用这种谎话骗您,我知道您和叔叔肯定很难接受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我今天来也不是想要逼迫你们同意,只是见个面,我们都认识一下,您说呢?未来还那么长,咱们走走看,好不好?”
王思郁推了南学林一把,“快跟阿姨道歉,你下次说话注意点,阿姨是好意,咱们好好沟通。”
南学林望着他妈,“对不起啊妈,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我们都冷静一下,您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我不喜欢女人,如果结婚,是不是骗人家?”
南妈妈不想搭理他,但南学林回来这几天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看,她看着心疼,见他一直看着自己,还是心软的妥协,“嗯!”
“我不想骗别人,也不想骗您,我喜欢他,喜欢到愿意放弃上万块工资的霍尔斯研究员身份,回来当一个工资三百来块的老师,妈,我是认真的。”
南妈妈是第一次听他说起工资的事情,以前人家都说国外挣得多,她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才知道差距居然这么大。
上万块!他们全家人一起努力挣钱,也要一年才行吧,还得是不吃不喝的存钱。
而且,王思郁家里都没说反对,他们再这么固执,那不就是把孩子往外推?
南妈妈抹了把脸,“我和你爸不看好你们俩,这是我们的态度,但是我们也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你俩既然在一起了就认真一些,以后要是没感情了分开了,也不要相互埋怨。”
“好的,谢谢妈,谢谢爸。”
王思郁也跟着说,“谢谢阿姨,谢谢叔叔,这是我给您和叔叔特意准备的礼物,请您一定要收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文件,“这是京市三环,也就是学林买的房子附近的一处房产,不大,两间平房一个小院子,您和叔叔住刚刚好。还有这个,是我托人打听的,马红梅马姐,36岁,丧偶,没有孩子”
前面的房产南爸爸南妈妈坚决推拒了,但后面这个相亲资料可就说到南妈妈心坎里去了,她发愁老大二婚的事好久了。
“马姐是个利索人,人品也不错,现在在学校食堂工作,大哥平时也经常在学校,我觉得这个情况上比较合适,哦对了,马姐原来那个是当兵的,不幸牺牲了,马姐不是克夫命。”
南妈妈一听这个,更满意了,看照片就是个利落的,人也长得不难,还曾经是军嫂,这条件二婚还能挑挑男方呢。
“小王啊。”南妈妈也顾不得疏远他了。
“阿姨叫我小鱼就行,家里人都这么叫,您看这条件合适不?”王思郁举着照片给她,“我托人问过了,马姐想再找一个的,就看大哥什么意思。”
“他能什么意思?回去就见个面,认识认识,合不合适的就知道了。”
南海山愁眉苦脸的,悄悄推了推他弟。南学林也不能不管他,就把王思郁叫走了。
走之前南妈妈已经把王思郁当成自己人了,说的每句话都说到她心坎里去。
“你是怎么想到这招的?祸水东引?”
“哎,我可没有,本来也是想给大哥牵个线的,成不成另说,大哥每天帮你管理研究室,忙进忙出的,那么辛苦。”
“那倒是,不过我看他不想相亲。”
“又不是见了面就要让他再婚,只是认识个人而已。这次也是走之前灵机一动带上了。”
两人牵着手,并肩坐在床边,视线不自觉的交缠,“所以,我们这是过了明路了,父母长辈这关都过了?”
“嗯,对啊,我们很幸运。”
“确实,我们好幸运。”
九零年代海归
王思郁在南家一共待了三天, 南妈妈的态度也一变再变。
等他们走的时候,南妈妈也彻底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劝也劝过了, 孩子们不听,那就是只能让他们按照他们的道走。
“媳妇儿, 你这是不反对他们一起过日子了?”
夜里睡觉, 南爸爸想不通的询问着, 南妈妈翻了个身,“我是这么想的,他俩现在一门心思在一起, 我们硬是不让,只会让两人在京市不回来, 离咱们远远的, 小王他家里可是同意了的。”
她推了推南爸爸,“你说对不对, 是不是这个理?”
“对,是这么回事。”顺着她这个思路想,也不无道理。
“那咱们也不反对,说不定处几年, 他们身边的同事、朋友都结了婚有了娃, 他们羡慕了, 也想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了, 自然而然就分开了。”南妈妈想的挺好。
“对,对, 现在的年轻人对待感情都奔放,不像咱们那时候。”南爸爸赞同她的想法。
“对吧, 所以咱们先别管,等他们自己分开,人哪有不想结婚生孩子的?”
“你说的对。”
“而且那小王,人也不错,要不是跟小树处对象,人家想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等他们年纪再大一点,哪怕到40、50,也不愁找不到老婆,咱们啊,趁现在还干得动,多挣点钱,给老大攒攒家底是真的,小树看着是不需要咱们管了。”
虽然不知道南鱼科技到底有多赚钱,但他们也知道大老板和平头老百姓是不一样的。
他们俩当然也希望老大也能过得好。
另一边,从老家返回京市,南学林、王思郁、南学林三个人都在一辆车上。
南学林拉着王思郁的手,“辛苦你了,我爸妈是比较传统的父母,没那么容易想的开,我们慢慢来。”
王思郁摇摇头,“没有,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们都没有挨打,甚至都没挨什么骂,不管是你爸妈还是我爸和二叔都很尊重我们。”
“对。”南学林笑起来时候透着几分轻松,“高伟的项目如何了?”
“我向院长直接举报了这件事,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了,昨天师兄给打过电话,说李副院长被调查了,因为行贿,高伟的项目申请书也被退回。”
“那你回去之后可以安心做这个项目了。”
王思郁皱起眉,“可能也不行,师兄的意思是,院里想要成立一个项目组,专门做这个项目。”
“这是要送一些人来镀金?”南学林很难不这么想。
前期所有的构思、推测、模型的建立都是王思郁独立完成的,只是差了实验过程,就算要组建项目组,也应该是先批了王思郁的项目,然后由他自己选拔合适的人员加入进来。
但是现在,换成了院里成立项目组,那么实际上这个项目是不是属于王思郁,可就不一定了。
“不好说,不过,我送上去审批的内容直到上次泄露的那部分手稿内容,不是我最终的想法。”
两人说完,都是一阵五味杂陈,他们之前在霍尔斯也是被打压、欺诈,但那是异国他乡,他们受了再多委屈,一想到自己是在异国,情绪上都是能够接受的。
但现在他们回来了,回到了家里,却依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王思郁摸了一把脸,“反正,如果这次院里真的打算用我的思路去建立一个项目组,但组长和一作不是我的话,我可能要考虑一下未来的路了。”
南学林轻拍他的后背,“没关系,如果不开心就不在那里了,虽然南鱼科技现在还很弱小,但我会让它壮大发展起来,你永远都有退路。”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车子里没有其他的声音,前边的两个人还是听的到。
担任司机的警卫员一边保持稳定的开着车,一边在想要不要和领导反应这件事。
南海山则是心里想着体制内工作也不容易,闹不好就会被人摘桃子。
说完了糟心的事,南学林和王思郁又说到了防弹玻璃等新型材料。
“防弹玻璃已经在实验室里经过测验,实际的结果比你文件里写的更优秀。”
“对,但我写的大货数据,你也知道实验室的精度、材料和控制都不是流水线工厂能比拟的,所以很多实验室表现优秀的东西到了出量的时候效果都会打折扣,所以我在理论数据的基础上削弱了30%,发现依然是满足要求的,不然我也不会拿出来。”
科研人都是有着超高要求的,精益求精的基础上再精,追求‘更高、更好、更便捷’。
王思郁能理解,“你说的对,但是按照实验室的结果,预估流水作业的效果最多差10%,我二叔已经在催着量产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防弹玻璃以后就不用进口了,甚至有可能拿到出口订单。”
“我就是奔着出口去的,华国现在还很穷,但是鹰国、高卢等国家都十分有钱,甚至隔壁的倭国、棒国,都可以成为咱们的客户,赚他们的钱养肥咱们。”
“你说的容易,订单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没关系,质量过硬,不怕他们不找上门来。”
“你又有主意了?”
“嗯,反正灵犀4已经延后了,不如多增加一些功能?”
两人后面又说了很多,前边的两个人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司机只好专心开车,反倒是南海山没放弃,不知从哪里摸出来巴掌大的缝线本和铅笔,在纸上飞快的记着什么。
王思郁先发现了,推了推南学林,让他看过去。
“哥?”
南海山一抬头,正好对上两人的视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羞涩,“啊,这个,我就是想着你们说了这么多,都很重要,应该记下来。”
他现在也不是三年那个只会认认字的老实人,天天管理研究室,他也认识很多材料,了解很多原理。
南学林问他要过本子看了一眼,不由的挑眉,“哥,你还总结了一下需要的原材料?”
“嗯,你俩都说了这么多,肯定是要准备起来的,不然要用的时候没有,多耽误事。”南海山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他就是一个细致又爱操心的人,总要提前做好准备。
王思郁看完南海山的笔记,不由的羡慕男朋友,“阿林,大哥这样的人才很难得,你可要对大哥好一点。”
“嗯。”南学林把本子还给哥哥,“哥,回去之后咱们谈一谈关于你的工作吧。”
一个人写字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但如果他写的又快,又能提炼一段话的重点内容,还能延伸出内容,这就很厉害了。
可能只有最顶级的文秘能做到。
但南海山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或者训练,只是纯粹的凭着用心做到了,他的潜力一定不止这样。
南学林希望他可以去上学,哪怕是成人本科或者夜校,不是说文凭有多么的重要,而是能够更加系统的学一些知识,其余的经验可以在工作之中慢慢来。
而且他总觉得他哥不仅仅是这样。
“哦,哦,好。”南海山略显慌乱的回答,手指捏着笔,低垂下头。
“哥,你接着记,回去之后重新整理一份文字版资料给我,可以吗?”南学林询问着。
南海山心里乱糟糟的想法一下子压了下去,他弟不是嫌弃他!“当然可以,我都记着呢。”
“好。”
王思郁也笑眯眯的说,“那能不能也给我一份?大哥你记的思路很好呢。”
“真的吗?好啊,好啊。”南海山有些受宠若惊,他弟弟说要一份资料他以为是在安慰他呢,但是没想到小王也说他的记的好。
多多少少的,南海山心里是高兴的。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夸奖,哪怕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哪怕只是一句‘很好’。
回到京市三环的小院子,兄弟俩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回家了。
“你俩先歇会儿,我去烧水沏茶,小李啊,你们拿点钱去五道口买几只鸭子,再去德宾楼买些菜,一定要买够数,别怕花钱。”南海山拉着警卫员小李仔细叮嘱。
也就这个时候他的话突然多了,小李和他接触的时间不短,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管家的性格,哎了几声,然后换了其他人过来值守。
王思郁在南学林家里吃过饭,稍作休息,便回了家,以为家里这时候不会有人的,结果他二叔正在招待客人。
“回来了?这是泰和玻璃厂的老板周庆军,你叫他一声周叔叔就行。”二叔为两人做了介绍。
那老板慈眉善目、心宽体胖,笑眯眯的眼睛里又带着精明,看上去就是个和善的生意人。
“周叔叔好。”王思郁站到他二叔旁边,顺从的叫人。
周庆军哈哈笑着,“这是首长家的四公子吧?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有出息,真羡慕你们啊。”
“哎,这话说的,你儿子不也很优秀,听说是考上了沪市军校?”
“对对对,小孩子家家的,自己有主意,咱也管不了哈哈哈。”
两个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客套上,没有王思郁的事,王二叔就挥挥手让他上楼休息去,等过了好半天,周庆军走了,王二叔才叫他下来。
“知道他今天来干嘛的吗?”
“不知道,总不能是冲着NY1型玻璃来的吧?”
“你猜对了。”
“???什么?”
九零年代的海归(36)
“什么?他怎么会知道NY1型玻璃?在实验室进行检验还没进入投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二叔虚点他一下, “你啊,出去了这么多年,性子还是如此的天真, 你这样早晚要摔个大跟头。”
王思郁有些不服气, 这和性格天真有什么关系?
明明就是有问题,NY1型玻璃是领先别国技术的超高性能防弹玻璃, 要首先供给军用, 之前的军用型号则可以逐步放开民用。
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有的人手眼通天, 不是说保密就真的能保密的,而且这个技术本来就是民间研究所研发的,只是和军方合作而已, 自然也可以和民营工厂合作。”
说来说去,还是这东西好, 引发了争抢。
“你怎么想?周庆军给出了7位数将近8位数的专利费, 如果你愿意劝说南学林授权给他,这钱就都是你们的。”
6位数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 不算很罕见,但7位数可就是天文数字了。
王思郁有一瞬间心跳加快到面皮发烫,但很快冷静下来,“我觉得还是不了, 二叔, 阿林想用这个技术去赚外国人的钱, 他说鹰国、高卢、汤姆这些国家都富得流油, 旁边的棒国、倭国也可以小赚一笔,赚他们的钱养肥咱们自己, 是最划算的,我觉得他说得对。”
“有钱才能买得到更多的东西, 对咱们来说是这样,对他们也是同样的道理。”
一个国家的发展,哪里离得开钱?
有钱就有底气。
这么说虽然俗气,但道理是真的。
“赚老外的钱,几个7位数赚不到?我才不要眼皮子这么浅。”王思郁说的理直气壮,仿佛只要他想,就会有老外成群结队的捧着钞票来找他似的。
“你倒是相信他。”王二叔嘴上说着,但心里是满意的。
全家人都是直性子,只有他自己整天计算来计算去,他也累,幸好现在小四‘嫁’的人还行,有能力也有心计。
王二叔摇了摇头,“行了,我已经替你们回绝了,但是周庆军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你要提醒南学林注意,不要上了他的当。”
“哦。”
“你别不当回事。”看他不甚在意的样子,王二叔再次提醒,“你看他一片祥和,实际上佛口蛇心说的就是他,他可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只要你露出一丝破绽,掉一块肉是轻的。”
王思郁摊手,“前提是他见得到人。”
“嗯?”
“他要进研究所了,灵犀4的一部分技术他要亲自操刀,还有一个关于隐形涂料的想法待试验。”
“什么意思?隐形涂料?”
“对,就是隐形涂料,涂上可以在雷达、卫星探测系统中隐形,而且他的目标是可以实现不同光线下的隐形,即与你擦身而过也无法被肉眼察觉。”
这个技术是专门为空军战机所设想的,从开始构思到现在,南学林悄悄的准备了一年。
“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他可是南学林啊。”大脑比计算机演算更加厉害的天才。
王二叔瞠目结舌,缓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似的,“那你的事情他不管了?”
“我”王思郁突然意识到问题,“二叔你知道?!”
“不然呢?咱们家不以权欺人,但也不能被人骑在头上欺压吧?我只是想看看你自己要怎么做。”
王思郁想生气,但想起来他压在心底的想法,又觉得应该和家长好好说一说。
“二叔,我要是辞职的话,你会反对吗?”王思郁一向挺直的后背弯曲,肩膀都耷拉下来,“我觉得我不适合这里。”
二叔难得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觉得伤心啦?这才哪到哪儿?”
“不是啊,就是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南学林的研究所我可以随时建立自己的项目,所有好的材料随便我用,所有东西我都是第一份,但在这里,要等,要论资排辈,要这个要那个,动不动就是得罪了前辈领导我真不愿意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地方。”
王思郁也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是不是不够融入大众?是不是没有人情味了?是不是
但想来想去,他只是想要做他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合众?为什么一定要有人情味?
什么时候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也成了另类?
想了这些,他就很想逃。
“你想的这些,都是我一开始担心的,你在外面好几年,见惯了西方那种以自己为中心的生活方式,你回来之后还能适应吗?我一直很担心,我怕啊,你太莽撞吃了大亏,又怕啊,你在外面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再苦再难也只敢忍着”
“幸好,我们小鱼有一颗很强大的心,既没有西方化,也没有彻底融入到那些腐朽的体系中去,你很好,小鱼,去做你想做的,你该做的事。”
王思郁仰起头,“二叔,你不会怪我吗?小时候身体不好没法去当兵,长大了又跑到国外去当了几年的假洋鬼子,回来还不老实,还要折腾”
“哈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身体不好又不怪你?”王二叔拍着他的肩膀,“不当兵也挺好的,你三个哥哥都是空军,家里头平时都不见个人影,还好有你在,能天天回家。”
“至于你说你折腾?这个大院里头,谁家的孩子都能说折腾,唯独你,算得上安生。”
家属院里住的都是军官家庭,孩子多,孩子一多就成倍的闹腾,但王思郁小时候身体不好,院里的孩子们知道,没人敢和他闹,生怕弄的他去住院。
就连扮家家酒,王思郁小时候都是当老婆的那一个,虽然他本人极力反对,但他依然被大院里的哥哥姐姐们归为了需要被保护的‘小妹妹’队列。
家庭医师那时候天天忽悠他,只要多吃饭、按时吃药就会强壮起来,他真的相信,于是每天都会超级努力的吃好多饭,按时吃又臭又苦的药汤子。
最后还是二叔发现他总是撑到半夜爬起来呕吐,才把家庭医师训斥了一顿,并告诉他任何东西都要适量。
从那时候起,他就明白了,吃讨厌的胡萝卜、香菜、青椒也不会让他强壮,吃好多好多的米饭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要吃适合自己的饭量,喜欢的菜可以多吃一点,不喜欢的其实可以少吃或者不吃。
他可以做不同的选择,以及任何东西都有一个限度。
这是他童年学到的最深刻的道理。
“其实我和你爸都不在意你是不是在科学院工作,只要你能自己养活自己,有一份正经的事情做,在哪里都一样。”
王思郁从二叔这儿获得了底气,不管他多大,在爸爸和二叔面前,他总是小孩子。
“我来销假。”王思郁回到科学院,销了假条之后回到平时的办公室。
师兄已经在里面喝着茶、看着报了。
“师兄早。”
“思郁你来了,销假了吗?不去销假会算你今天没来的。”师兄好心提醒。
王思郁看到师兄反光的脑门,点头,“销了,师兄,老师还没回来吗?”
“嗨,且回不来呢。”师兄提了一嘴,然后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发现没人路过,压低了声音,“思郁啊,我劝你赶紧找找老院长,你那个项目书,都不知道被复印了多少份,上面那几个都在抢呢。”
“知道了,谢谢师兄。”王思郁没什么表情波动,实在是早就猜到了会这样。
他坐下来想了一下,将已经公开的部分用更加严谨的语言写出来,完善成一篇论文。
这期间不断有人来叫找他去谈话,他都拒绝了,这个地方已经不是他想要的象牙塔,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耗下去。
人在做选择的时候,该果断一些。
他写好了论文内容,当然只是一个框架和提纲,已经差不多一万字左右。
然后另外抽出一张纸平整的铺在面前,手指捏着钢笔,沉思了片刻,在纸上落下端庄的‘辞职信’三个字。
一边写,一边回忆起在这里工作的三年,时光匆匆,真的决定好了之后,他居然也想不起什么曾经在这里的特别的记忆。
最起码,不如和南学林在一起的时候多,不如京市大学那间不算很大的研究室多。
甚至细数成果,也有一多半是在那个研究室里完成的。
“落款人:王思郁。1993年6月25日。”
写完日期的最后一笔,他从内到外都轻松了起来。
王思郁收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写东西的本子和废掉的手稿,一个40公分的箱子足以全部装得下。
把信交到了直属领导的办公室,拒绝了领导的挽留之词,抱着箱子走出科研院之后,仰头看着天空。
京市6月的傍晚18点,太阳开始落山,天边是橘子皮一样的色彩,云朵都边缘都被涂上了这抹橘。
“小郁!”
王思郁听着声音转头,落日的光就洒在了某人的脸色,更加英俊了。他想,当初他一定是被这张脸迷惑了。
“来了。”王思郁快步走向他,而他也走向自己。
如果有人恰巧在两人中点延长线上,一定能看到,夕阳下的这一幕,是幸福的一种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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