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排在最后面的高个子锁上了门后, 玩家们这才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摊倒在地，缓解着混乱的呼吸。
“这也太、太刺激了吧……”阿林仰躺在地板上，心有余悸道。
他的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之前从元乐乐身边擦过时碰到的冰冷触感；当时因为一心忙着冲刺分不出注意力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一阵脚软。
天哪, 他竟然在副本里插了BOSS的队！
这个副本简直是他经历过的最奇幻的副本！
祀绮衣正在打量这一间他们从来进入过的屋子。
房间里的家具上摆放杂乱, 上面还满是被刀砍过留下的痕迹；从门口开始, 周围的地面和墙壁上, 全部遍布着飞溅的血迹。
根据这些痕迹，很容易还原出当时的画面：
屋子的主人在听到了敲门声后打开了房门, 却被迎面而来的刀光砍伤, 鲜血落在了墙壁和地面上；她立刻转身开始逃跑，可是身后的人依旧不依不饶，挥舞的刀时不时地落在家具上, 发出威胁的声音。
祀绮衣顺着痕迹的方向一路看去。血迹就这么一路从客厅蔓延到了房间内的……
一双脚前。
嗯？
哪来的脚？
祀绮衣的视线缓慢向上。
对上了包租婆面无表情的脸。
她正站在房间内的阴影里面, 就这么幽幽地、毫无声息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而和祀绮衣对上了视线之后，她缓缓地举起了手里的刀。
阿林才刚缓过了气，刚从地面上坐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一道风贴着自己的头皮“咻”地飞了过去, 头顶都凉飕飕的。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
阿林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等看清了那飞过去的东西是什么之后, 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颈一凉。
——这TM哪来的菜刀啊！
他惊魂未定地朝着刀扔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祀绮衣跟只兔子似的, 几下就从客厅中间唰地蹦到了门口，躲到了叶清怡的身后。
而她的身后, 一个人影正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
眼看着对方的手就要再一次抬起，励天风赶紧举起了双手。
“包姐, 我们并没有恶意……”
为了能够获得对方的信任，他特意拎出了元乐乐，“元乐乐正在外面追杀我们，我们只是想在这里躲一躲。”
听到了“元乐乐”这三个字，包租婆举起的手还真的停住了。
励天风一看有戏，立刻接下去说，“元乐乐的怨气太重，我们想要帮他消除怨气……您知道刘仙姑现在在哪里吗？”
说完之后，励天风就期待地看着对方。
他不觉得包租婆会拒绝他们。
毕竟哪怕是NPC，也不会想永远只能躲在小房间里。
他们可是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
果然，半响之后，包租婆就放下手。
她看了众人一眼，转身朝着门内走去。
玩家们立马很有眼力见儿地跟了上去。
而等走近后，他们才注意到包租婆青白的皮肤上满是深可见骨的刀伤。
玩家们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怎么包租婆身上也有和元乐乐类似的伤痕？
门后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卧室。唯一不普通的是，这间卧室里还有一道暗门，露出了里面向下延伸的楼梯。
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
拐了几个弯之后，玩家们终于踩在了地面上。
楼梯下是一个小小的密室。
角落里摆放着一个神龛，也不知道是不是神婆屋子里的那一个。而在神龛前，还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形看着有些眼熟，玩家们正要仔细查看之时，“你们来了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响起。
玩家们一个激灵，猛地扭头。
只见他们背后，神婆正吊着眼皮看着他们。
她的面色虽然不像包租婆那样、变成了完全不像人的青白色，但也绝对不是个标准的活人了。
神婆背着手慢悠悠地经过了他们，“你们都见到他了？”
玩家们点点头。
励天风，“仙姑，有没有办法能够消除他身上的怨气？”
玩家们全都朝着神婆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你想要帮他消除怨气？”
神婆的喉咙口发出了一声含糊的笑声，“方法当然是有的。”
玩家们面上一喜。
“但是……”
神婆接着说道，“我帮了你们，你们拿什么来和我换呢？”
玩家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励天风谨慎地试探道。
“您想要什么呢？”
“很简单……”
“我要你们帮我找到我儿子。”
什么东西？
玩家们一头问号。
儿子？
哦……
他们想起来了——那张照片！
只不过，他们要去哪儿找啊？
他们都不认识神婆的儿子……
玩家们正打算问个清楚，就见祀绮衣插话道，“可是……”
“王大爷不就在那里吗？”
众人顺着祀绮衣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坐在神龛前一动不动的正是从保安室里失踪的王大爷。
只不过现在的王大爷看起来呆愣愣的，神情姿态倒是和他们之前在神婆屋子里见过的那些纸人很像。
玩家们更混乱了。
这又和王大爷有什么关系？
……等会！
玩家们把神婆和祀绮衣的话在脑子里又捋了捋，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他们看了看神婆，又看了看王大爷。
所以之前那张合照上的另一个人，竟然是王大爷？
而神婆的举动也证明了他们的推测。
她慢吞吞地走到了神龛前，动作温柔地抚摸着一动不动的王大爷，“我要你们找的是我儿子的身体。”
“在一天夜里之后，他就从公寓里完全消失了……”
“我找不到他了……”
“如果你们能够找到我的儿子，我就答应帮助你们。”
什么？
NPC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
玩家们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显然他们想到了之前死亡的玩家全部消失的尸体。
他们至今都不知道那些尸体的去向。
但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那您知道王大爷失踪前，有去过哪里或者做过什么吗？”
神婆停下了手，扭头缓缓勾起了嘴角，“你们……不是知道吗？”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又没见过……
——等等！
励天风、祀绮衣、叶清怡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好像还真知道！
“走，我们得再回一趟406！”
…
406外头，通过黑白配这一种公平公正公开的游戏方式，产生的两位幸运儿——阿林和高个子，正在走廊里一边鬼哭狼嚎一边飞速逃命。
他们的身后则坠着一个红色的身影，对他们紧追不舍。
他们用自己鲜活的□□，再一次把元乐乐的仇恨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而406里头，另外三人正在翻箱倒柜地寻找线索。
元乐乐的房间虽然也变了一个模样，对比走廊，又或者是包租婆的屋子来说，除了卫生间外，他的屋子可以说是十分干净，只多出了不少生活的痕迹：
客厅里摆放着不少的相片，大多都是他穿女装在不同地点的自拍；只是那些自拍的地点有些奇怪，并不是适合拍照；但每一张照片里的元乐乐都笑得十分开心。
甚至叶清怡还翻到了有在公寓的过道、公寓的楼梯口等这些地点自拍的照片。
好奇怪啊……叶清怡皱起了眉头。
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拍照呢？
这些地点也没有什么打卡的必要啊……
卧室的衣柜里也多了很多不同的衣物，满满地塞满了整个衣柜。
祀绮衣埋头在里面扒拉了半天，才终于从衣柜的最深处里翻出了一个陈旧的礼物盒。
祀绮衣好奇地打开，然后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她原以为里面是一些珍贵的礼物或者纪念品，但实际上盒子里装的东西十分的——
莫名其妙。
比如一件白色的、已经被穿得松松垮垮了的背心，一个陈旧的皮球，一根用来扎头发的、很朴素很常见的头绳，一把生锈的菜刀……甚至还有一支燃烧到一半的香。
在这些毫无关联的东西里，唯一能够找出来的相同点，可能就是它们无一例外地全部都沾染上了血迹。
祀绮衣觉得有些奇怪。
盒子的主人明明是很珍惜地把它们保存在盒子里，但却连它们表面的血迹都懒得帮忙擦去。
她把所有东西都倒在了床上，然后在箱子的底部发现了一本册子。
里面写满了人名、地点。
前面的名字十分陌生，他们的名字后面都被打上了勾。
而最后一页上的名字，祀绮衣根据姓氏判断出了这是公寓里的众人。按照从上到下顺序分别是王大爷，神婆，包租婆，小男孩，最后是他的母亲。
但从王大爷的名字开始，后面画的就不再是勾，而是问号。并且从笔迹上可以看出，册子的主人在画下这个符号时情绪的激动。
……这个勾和问号，分别代表了什么意思？
这时，客厅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
祀绮衣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叶清怡正跌坐在地面上。
她身前的地面上还飘落着一张照片。
“他、他……”
叶清怡颤抖着指着那张照片，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祀绮衣便弯腰捡起了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眉眼十分熟悉的男人。
这时候的他还是短发的模样，身上穿着的也不是裙子，当然脖子上也没有围着丝巾，正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
和他现在女装的样子相差甚远。
祀绮衣挑了挑眉。
倒是比在通缉令上的那张照片好看不少。
怪不得盒子里的东西全都保留着血迹。
因为血迹，就是那些“纪念品”的一部分呀。
“他他是……”
显然叶清怡也和祀绮衣一样，认出了他的身份。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一直被她下意识忽略的问题：
如果只是单纯的重现死亡前的画面，为什么在卫生间的时候，元乐乐会一直时不时抬头看窗户？
——因为他在警惕有没有被人发现。
“死者会重复他们生前遭遇的事”——这句话并没有错。
错的是——
他们把这句话用错了对象。
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元乐乐发现了公寓众人的秘密而被杀，而是——
元乐乐的秘密被发现了。
所以现在的“王大爷”才会在房门打开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只是，一把年纪的老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青壮年？
所以，王大爷死了。
尸体失踪了。
而在发现了自己儿子失踪之后，为了找到和儿子失踪有关的线索，又或者是相关的人，神婆用纸人做出了一个“王大爷”，让他照常出现。
为什么当时元乐乐会去找神婆驱鬼呢？
仅仅是因为把王大爷偷窥的眼睛当成了鬼吗？
当然不是啦。
那是因为他看到——
那个已经被他杀掉的人，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再一次出现了呀……
第42章 热心小老鼠（18）
“难道这才是……故事的真相吗？”
叶清怡喃喃道。
所有的推论在这一刻全部被推翻。
可怜的受害者变成了可怖的加害者。
信息量过于巨大, 叶清怡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转不过弯来。
“如果你不确定的话……”
祀绮衣放下了照片，语气轻松，“我们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叶清怡楞楞抬头。
看什么？
…
二楼。
祀绮衣把染血的皮球和头绳放在了小男孩的家门前, 礼貌地敲了敲门后，就和叶清怡一起退到了楼梯口。
“安安, 这真的有用吗？”
叶清怡伸着脖子, 看着不远处毫无反应的房门有些担心。
“肯定有用。”祀绮衣语气肯定。
果然, 几分钟后, 门慢慢开了。
一双小小的手捧起了地面上的皮球，语气兴奋, “妈妈, 你看，是我的皮球！”
明明是在按照预期进行，叶清怡却猛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吞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
因为——
走出了房门的小男孩他满身都是淤痕, 浑身青黑；他的脑袋不自然地歪在了一半，在脖子上摇摇欲坠。
而他的身后，女主人浑身上下连带着脖子都遍布着血线；她温柔地朝着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捡起了地上的头绳，绑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她们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祀绮衣带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叶清怡回到了406。
励天风已经把房间里剩下的地方全部翻完了, 见到两人回来便问道, “怎么说？”
祀绮衣指了指叶清怡，示意励天风自己看。
励天风了然。
看来是真的了。
他也拿出了自己翻到的东西, “我找到了这些……”
他轻轻踢过来一个垃圾桶。
祀绮衣探头。
垃圾桶内是一些符箓、护身符。
从它们的磨损程度来看，基本都是被使用过的, 甚至有些还曾被长时间佩戴过；只不过现在都被无情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励天风推测道，“这可能是元乐乐以为自己见鬼了之后, 买来保护自己的，但是因为没有效果，所以最后都丢了。”
祀绮衣点了点头。
元乐乐被骗得还挺惨。
这些符箓全是打印的不说，这个护身符上怎么还有……HelloKitty？
叶清怡也终于缓过了神，“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有些忧愁。
虽然她们现在已经搞清楚了这座公寓里曾经发生的事，但是一开始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他们没有找到王大爷的尸体。
难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厨房里找吗？
可是哪怕最后王大爷真的是被藏在了冰柜里，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怎么还可能找得到？
他们无法回去给神婆交代啊！
“这个很简单啊……”
祀绮衣弯腰从礼物盒子里掏了掏。
“我们把这个带回去给神婆就行了……”
励天风和叶清怡同时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这有用吗？
…
“仙姑，我们找到了……”
励天风硬着头皮把染血的白色背心放在了神婆的面前。
他有点心虚。
毕竟这和神婆的要求差得有些远。
但除了鹿安安说的这个办法，他们别无选择。
励天风小心翼翼地觑着神婆的脸色。
神婆正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件背心。
玩家们面面相觑。
……这到底怎么个意思？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屋子里寂静得只剩下玩家们紧张的呼吸声。
只有祀绮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半响之后，神婆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伸手拿起了它，用手掌轻轻抚过上面的血迹。
玩家们猛地松了一口气。
过关了！
这样竟然真的可以！
他们看向祀绮衣，眼睛里满是大大的好奇。
这到底是为什么？
祀绮衣甜甜一笑。
衣冠冢也是冢，那就说明衣服是可以替代找不到的尸体的……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完成了神婆的任务，那么，“仙姑啊……”
励天风试探着开口，“那个帮元乐乐消除怨气的方法是……”
刘神婆从背心上收回了目光，她抬起眼，在玩家们期待又紧张的目光中，慢吞吞地开了口，“消除怨气的办法有很多，但是都有一个前提——”
“对方必须有强烈的执念。”
玩家们敷衍地嗯嗯点头。
他们觉得神婆在说废话。
——元乐乐最后都被公寓里的“人”（报仇）弄死了，怎么可能没有执念？
“但是……”
神婆看着无知无觉还在胡乱点头的玩家，慢慢地裂开了嘴，“主动自杀的人——”
“哪有什么执念呢？”
玩家们继续“嗯嗯啊啊对对对”，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神婆说了什么。
他们猛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鬼？
自杀？
元乐乐是自杀？
别开玩笑了。玩家们只觉得神婆是因为不满意他们这一趟只带回来了衣服，但是又碍于规则不得不接受，所以现在才会故意糊弄他们。
——元乐乐那种反社会人格怎么可能会自杀？
励天风却忽然想起了之前在胡同口遇到的那两位大爷，他们曾经提到过——“宁阴公寓有个女的穿着红裙子，半夜从楼上跳下来自杀”。
潜意识告诉他，神婆并没有说谎。
元乐乐就是大爷嘴里说的这个穿着红裙子跳楼自杀的“女人”。
但是他还是觉得逻辑不通。
元乐乐为什么会自杀？
他这样的人，哪怕因为怕鬼，也只会想尽办法消灭对方。这一点从他四处购买符箓、护身符还找神婆驱鬼就可以看出。
除非……
励天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自杀对他来说，还有别的作用。
果然，下一秒神婆就揭晓了答案，她发出了难听的笑容，“你们不知道吗？”
“只要穿着红衣服，在午夜0点跳楼死亡，就有几率可以直接变成厉鬼……”
怪不得……
励天风点了点头。这下逻辑通了。
祀绮衣却觉得不对。
这很奇怪啊……
祀绮衣不解。
如果元乐乐显然不懂知识，否则他就不会被王大爷吓到，也不会买那堆垃圾桶里的东西回来；
但同时，唯一懂得这些的神婆，又绝对不会把这种信息告诉元乐乐。
……所以，元乐乐后来是怎么得知的这个方法？
“元乐乐怎么死的我没兴趣知道！”高个子突然大声道。
他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
毕竟之前他在外面和阿林放了半天的“红色风筝”，结果现在回来却告诉他，没有办法消除怨气。
“不能消除怨气的话我们接下去要怎么办？！”
这些人是不是忘记了，他们还要完成制片的任务啊！
神婆幽幽开口，“虽然不能消除他的怨气……”
“但是我可以帮你们镇压他。”
玩家们猛地扭头看向神婆。
高个子双眼放光，满面欣喜，“仙姑，我们要怎么做？！”
神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勾起了嘴角，慢悠悠地走到了神龛旁。
“当然是请求神的帮助了。”
“只要献上令神满意的供品，神就会满足你们的愿望——”
“镇压住他身上的怨气。”
高个子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什么供品？”
他的经验告诉他，副本里要求的供品，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下一秒，神婆便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那当然是——”
“新鲜的血肉了……”
玩家们脸色难看。
他们好像知道，公寓里的尸体都是怎么消失的了。
见玩家们目露抵触，神婆还贴心地出声安慰道，“放心，只需要一个人。”
“这个人会永远地侍奉在神的身边。”
“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她不怀好意的眼神在每一个玩家身上打转。
“怎么样，这个条件很划算吧……”
“你们想好了吗？要挑选谁来……”
一只手慢悠悠地举了起来。
玩家们瞬间目露期待。
“哦？”神婆也看了过去，“看来你们已经选好人了？”
让玩家们失望的是，祀绮衣这一次只是问了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仙姑。”祀绮衣乖乖巧巧，“在此之前，我们想先知道——”
“我们接下来要去侍奉的是哪一位大神啊？”
神婆对祀绮衣“侍奉”的说法十分满意，于是她也爽快回答道，“是迦天什大神。”
“我们可以见一见迦天什大神的真颜吗？”
“不行！”神婆语气严厉，“凡人不可直视大神的真颜！”
“啊……原来是这样啊……”祀绮衣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所以才要在神龛上挂上这么长的帘子吗？”
“哦，这个啊……”神婆看着那把神像遮的严严实实地帘子，“一般来说用不了这么长，只要遮住大神的真颜就够了。”
“不过这个帘子是阿远帮我换的。他说这样还能阻挡灰尘，更能表示对大神的尊敬。”
“阿远可是一个好孩子啊……我年纪大了，现在很多供奉大神的事，都是阿远帮我做的……”
“哦，那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神婆帮玩家们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怪不得您这么久了，都没发现——”
“您供奉的，根本不是迦天什大神了。”
什么？
玩家们越听越糊涂。
神婆则猛地拉下了脸，“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以乱讲。”
祀绮衣叹了口气。
这什么话，饭也不可以乱吃啊……
她向神婆确认道，“您应该一直以来都是用血肉供奉的大神，对吧？”
神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阴恻恻地看着祀绮衣。
祀绮衣直接把这个态度当成了默认，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为什么这么久了，迦天什大神还是没能压制住元乐乐？”
“您明明上供的那么勤快……”
“那是因为……”神婆开口。
“那当然是因为——”祀绮衣直接打断了神婆的话，她猛地指向了神龛，“现在里面坐着的——”
“压根就不是什么‘迦天什大神’啊！”
祀绮衣，“您不信的话，大可以自己掀开看看。”
神婆满脸狐疑，但是看着祀绮衣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她还是伸手掀开了帘子。
在掀开帘子的一瞬间，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玩家们顿时开始在一旁探头探脑，非常想知道神婆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竟然耍我？！”神婆愤怒地指着祀绮衣。
神龛内，迦天什大神的神像明明好好地端坐在里面。
祀绮衣却丝毫不紧张，她摇了摇头，“您不妨拿起神像看看。”
神婆冷哼一声，“同样的手段用一次就够了。”
她直视迦天什大神已经触犯了禁忌，这个小姑娘以为她还会上当吗？
祀绮衣叹了口气。
她明明是一片好心。
算了，看到对方已经一大把年纪的份上……祀绮衣随手找了一张纸，松松地捏成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轻飘飘的小纸团朝着神龛里的神像飞去。
神婆脸色顿时一变，“你要做什——”
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掀开帘子的手，小纸团就已经轻轻地落到了里面的铜像上。
但是，本来应该沉甸甸的铜像却被小纸团砸得左右晃了晃。
然后在神婆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向后倒了下去。
“啪”，神像倒在了神龛里。
“……怎么会这样？”神婆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嘴里喃喃道。
玩家们也壮着胆子纷纷探头。
——只见铜像的底部，有一个巨大的洞。
甚至可以夸张地说，这座铜像，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铜皮。
所以一个轻飘飘的小纸团都能击倒它。
“您看……”祀绮衣摊了摊手，“我没骗您吧……”
她慢悠悠地走到了神婆的身边，弯下了腰，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您难道就真的没有想过……”
“您儿子那一直找不到的尸体——”
“到底去了哪里吗？”
神婆原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她佝偻的身形也一下子变得单薄了起来。
就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不过没有关系……”
祀绮衣直起了身子，安慰地拍了拍神婆的肩膀，“毕竟您说过……”
她的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学着神婆之前说话时的语气：
“这可是——”
“无上的荣耀呀！”
第43章 热心小老鼠（19）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神婆楞楞地摇着头, 嘴里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
不知道她是在否定自己失踪的儿子实际是被送去“侍奉”大神了，还是在否定她满心信任的男孩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
“阿远不可能会这么做的……”神婆像是说服了自己，她的语气越来越肯定, “阿远那个孩子明明对大神那么尊敬那么虔诚，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更何况, 如何供奉大神的方法, 是她亲口教给阿远的, 阿远怎么可能会恩将仇报地将她儿子……
而最令神婆确定的一点是, 当时她找不到自己的儿子后，还是阿远来主动告诉她, 他曾经在她儿子失踪前的那一晚, 看到了她走上了4楼；所以她后来才会那么快地锁定了元乐乐。
这样的阿远，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祀绮衣看着神婆的这幅模样轻轻挑了挑眉。
与其说神婆是愿意相信那个阿远，还不如说她在用这点蒙蔽自己。
——她接受不了不相信他的后果。
神婆还在碎碎念着, “你不知道阿远这个孩子有多乖, 他每天都会来帮我打扫屋子、整理书架……”
祀绮衣差点笑出声。
只要是见过306内卫生情况的人都会知道，这样一个邋遢的人缺每天都去帮别人打扫卫生是一件多么值得怀疑的事。
更何况，“……整理书架？”
祀绮衣出声打断了神婆的碎碎念，她提问道，“您的书架上, 是不是都是这类知识的相关书籍？”
神婆楞楞地点头。
她不懂祀绮衣为什么突然问这种很显而易见的问题。
“那这些书, 是不是除了您和阿远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人碰过了？”
神婆再一次点了点头。
祀绮衣了然了。
怪不得……
她就说元乐乐是怎么知道那信息的……
原来是有“热心肠”帮忙了。
“那您知道, 哪一本书里有‘红衣厉鬼’的相关内容吗？”
见神婆露出了狐疑的神色，祀绮衣耐心解释道, “您不是不相信我的话吗？我这是准备证明给您看呀……”
神婆深深地看了祀绮衣一眼，最后还是起身去取了书回来。
她阴沉着脸把东西递给了祀绮衣, “你最好真的能够做到。”
“当然。”
祀绮衣朝她乖巧一笑，低头开始唰唰唰地翻书。
泛黄的书页在她白皙的指尖快速略过。
纸张蹭过指尖的细微声音一点一点提起了围观玩家们的心脏。
眼看着这本书就要被翻完，神婆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水，玩家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祀绮衣突然停下了动作。
“找到了。”
玩家们松了一口的同时，也纷纷好奇探头。
他们也很好奇，祀绮衣说的到底是什么证据。
嗯？
玩家们看着摊开的书页一脸迷茫。
这一页上什么都没有啊……
这算什么证据？
“看这里……”
玩家们顺着祀绮衣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摊开的书中间，被撕掉了一页。
祀绮衣指着留下的那一点残页询问神婆，“您还记得这一页讲的是什么内容吗？”
虽然她的语气带着询问的意味，但她的神情却十分肯定。
“是关于‘红衣厉鬼’的内容吗？”
神婆一言不发，脸色却十分难看。
原来如此！
玩家们终于明白了祀绮衣的意思。
这一切竟然都是那个胆子跟老鼠胆小一样的男生干的吗？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甚至，如果不是鹿安安发现的话，他甚至在这个事件中完美地隐身了。
只是有一点，“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玩家们有点想不通。
这得多大仇啊……
他们满怀期待地看向祀绮衣，希望能得到解答。
祀绮衣顶着目光双手一摊，“我不知道哦……”
众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就听见祀绮衣说道，“不过……”
“我们去问问本人不就知道了？”
…
“唉，可惜了……”
玩家们看着空无一人的306叹了口气。
他们来晚了。
但既然来都来了，玩家们就也顺便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想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祀绮衣则看着卧室里那座空荡荡的神龛陷入了沉思。
这座神龛倒是比神婆屋子里的要小得多，能够看得出屋子的主人对其十分爱护，在这间脏乱的屋子里，这座神龛干净得甚至有些突兀。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的线索也在这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祀绮衣无法得知这里之前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快来看这个！”
卧室外突然传来了惊呼声。
众人围了过去。
只见阿林正蹲在叶清怡的身边，正看着她手里的本子露出了惊叹的表情；而叶清怡正拿着铅笔在上面涂抹。
“怎么了？”有人开口问道。
阿林一脸兴奋，“我们从‘垃圾堆’里，”他指了指客厅里乱糟糟的环境，“翻出了这个本子。”
他原本只是好奇这个本子的第一页为什么被撕掉了半张纸，结果——
“叶清怡就发现，这个本子上有笔痕。”
他说的笔痕是指在前一页写字时，在后一页上留下的印记。
随着叶清怡的耐心涂抹，不一会儿，纸面上就浮现出了浅浅的文字。
她皱着眉头，有些艰难地一字一顿念了出来：
“王……大爷，406的……租客，总是……在熄灯之后才，开始洗漱，严重影响了……我的休息……”
“您能帮我和……包姐说说，让她换、换，个时间吗？”
内容倒是读懂了，只是叶清怡有些不理解，“他都写纸条了，为什么不直接写一张给包租婆呢？”
何必还要在王大爷这里转一圈？
祀绮衣轻轻抽走了那本本子。她看着上面的内容，浅浅勾起了嘴角。
这个阿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热心肠”啊……
“那当然是因为，他的抱怨是假，通知才是真的……”
叶清怡疑惑歪头，“通知？”
“通知什么……”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难道他写这个纸条，只是为了告诉王大爷……”
“元乐乐会在每天熄灯之后在卫生间洗漱？！”
这么看来，阿远不但知道王大爷有偷窥的前科。
而且，“他在故意引王大爷去看……”
只是，“为什么？”
叶清怡想不通阿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祀绮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本册子，“他在引王大爷去406的这件事，有一个前提——”
“他知道王大爷这个时候去，会看到什么……”
“这也就是说——”
“他曾经看过！”叶清怡两眼放光地抢答道。
他知道那个时候其实元乐乐是在分尸！
而且，根据之前他们看到的，元乐乐会时不时抬头看天窗的动作，他甚至可能已经被元乐乐发现了。
侥幸逃脱了的阿远，因为害怕会被元乐乐查出来是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
于是，他找了一个替罪羊。
把自己完美地从这件事里摘了出去。
叶清怡喃喃道，“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在一旁听完了全程的其他几人也大呼刺激。
“可是……”励天风不得不出来泼冷水。
“我们的任务要怎么办？”
哪怕他们现在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但是他们还是无法完成制片的拍摄任务啊。
——任务要他们拍摄元乐乐杀人。
一开始玩家们以为元乐乐是受害者，还打算帮助对方消除怨气后，商量着让他配合着一起演一演；但现在他们已经得知了完整的故事，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总不能和许凡一样，自己亲身上阵吧？
而制片给的时限，已经所剩无几了。
玩家们纷纷敛起了笑容。
沉默逐渐在空气中蔓延。
而在这一片死寂之中，祀绮衣乖巧地把手背在了身后。
“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她朝着朝她看来的众人腼腆一笑。
玩家们却后背一凉。
就是它！
就是这个笑容！
每一次鹿安安露出这个笑容，就意味着——
又有倒霉蛋要遭殃了！
…
“啊啊啊啊啊——”
4楼的过道里，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正在一边凄厉惨叫，一边身手矫健地躲避着身后挥舞的利刃。
他的身后不远处，提着刀的元乐乐正紧追着他不放。
而元乐乐身后的不远处，还有一个身影，正扛着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眼前的画面。
“够了吗？够了吗？素材拍够了吗？！”
老头敏捷地跳过一个拦在路中间的箱子，嗷嗷乱叫，“够了就快点把我喊醒吧！我要跑不动了——”
“OK——”
前方还在奋力奔跑的身影瞬间失去了力量向前倒去，紧跟着而来锋利的刀刃立刻狠狠撕碎了他的身体。
…
几分钟前。
包租婆的房间里。
“这……”
玩家们看着面前摆成一排的东西，面露难色。
“真的要这样做吗？”
“当然啦，这可是目前最安全，又能完成任务的办法了……”祀绮衣摆弄着从406里惊险摸回来的摄像机，听到问话抬头回答道。
“可是……”
玩家们看着面前的东西，有苦难言。
在玩家们的前面，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纸人。
分别是王大爷（新版）、包租婆、小男孩还有女主人的模样。
这些都是神婆友（被）情（迫）赞助的。
在鹿安安去嚯嚯神婆的时候，他们还在一旁吃瓜吃得十分快乐；可没想到，鹿安安前脚刚嚯嚯完了副本NPC，扭头就把魔爪伸到了他们的头上。
——她让神婆把他们的灵魂引入纸人内，扮演曾经被杀的NPC。
玩家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倒霉蛋——
竟然还有他们的份！
应十二站在祀绮衣的肩膀上摇着脑袋，不胜唏嘘。
还好他在这个副本里，始终只是一只可爱的小鸟。
眼看着事情已成定局，叶清怡眼疾手快地拿走了女主人模样的纸人。
只剩下三位男性对着王大爷、包租婆、还有小男孩的纸人下不去手。
救命，他们哪个都不想选。
“放心吧……”祀绮衣见他们一动不动，还以为他们是担心安全的问题。
“仙姑说了，只要在纸人被毁掉之前，把你们从自己的身体里把魂儿给叫回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她拍了拍自己旁边、被留下来照看身体的小鸟，“我的小鸟很靠谱的，你们放心吧……”
应十二应声抬头挺胸。
“好了，大家快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角色吧~”
三人只能任命选走了纸人。
片刻之后，四人在纸人里睁开了眼。
祀绮衣也将摄像机扛在了肩膀上。
“Action——”
…
“——Cut！”
在收到了信号之后，应十二应声收起了翅膀。
像铅球一样的鸟团子从空中坠落，猛地砸在了高个子的胸口上。
“咳咳咳——”被暴击了高个子瞬间回魂。
他惊魂未定地坐了起来，上上下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感受到掌心不再是纸张粗糙的质感、而是柔暖温暖的皮肤之后，他才终于泄了气，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上。
“呼——”太刺激了。
他从王大爷的纸人里脱身的时候，正好看到雪白的刀光对着他后背狠狠劈下。
只差一秒，他就得死在那里了。
而这时，祀绮衣也冲了回来，催促道，“快快，下一位演员赶紧就位。”
扮演包租婆的励天风变扭地站了起来。
他不太习惯这个轻飘飘的身体，和这个和往日不同的视野高度。
蹲在一旁的应十二看他这幅样子差点笑到打鸣。
扯平了。
从这个副本出去后，他和励天风谁也别笑话谁。
祀绮衣拉开了门，扭头看向励天风，“准备好了吗？”
励天风点了点头。
“OK，第二幕——Action！”
…
很快，在祀绮衣的超高拍摄效率下，“元乐乐砍死藏起了神婆的包租婆”、“元乐乐把围观到他杀人的小男孩推下楼”以及“杀害找儿子的女主人”的镜头就全部补完了。
众人围在机器前，查看祀绮衣拍出来的东西。
只是看着看着，“我们是不是漏了一幕？”
叶清怡在本子上罗列出了公寓里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然后指着中间的一项，“我们还缺少神婆上身的这一段。”
这也是元乐乐开始杀害公寓其他人的起因。
没有了这一段，剧情就不再连贯了。
但是说完之后，叶清怡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拍元乐乐追杀纸人容易。
但是神婆上身这一段是必须要元乐乐配合的。
而目前的情况，这是不可能完成的。
——任务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嗯？”
祀绮衣从机器前抬起了头，看着她那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面露绝望的同事们，眨巴了两下眼睛。
“可是这一段……”
“我们不是很早就拍好了吗？”
第44章 热心小老鼠（20）
在敲开制片的房门的时候, 玩家们的心里实际非常忐忑。
虽然鹿安安说，神婆上身那一段的素材很早就拍好了；但实际上他们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但是基于这一路都是鹿安安带飞的他们，所以在鹿安安表示可以去提交任务了的时候, 玩家们还是硬着头皮敲响了制片的房门。
房门很快就打开了。
许久不见的制片见到敲门的是玩家们时，还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你们来做什么？”他打量着玩家们, 满脸狐疑, “东西都拍完了？”
玩家们弱弱地点头。
……还真的让他们拍完了？
制片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
他竟然把时限设置得太长了？！
“那拿来我看看……”
玩家们跟着走进了制片的屋子里, 递上了成品。
制片带着满脸的不相信点开了视频。
画面里很快就出现了玩家操控版的纸人在过道里狂奔的画面, 后面还有一个红色的身影紧追不放。
昏暗的光线配合上玩家们逃命时嗷嗷的惨叫声，至少在视频中, 呈现出来的效果竟然还不错。
但制片的眉头却慢慢地皱了起来。
这个视频的内容, 和他理想中的……
不太一样。
但是如果要说他们拍的内容是错误的，又算不上。
制片只觉得胸口像是卡了一根鸡骨头，不上不下的, 膈应得很。
一直紧紧盯着制片反应的玩家们心凉了一半。
制片现在的这个表情……是不是不太妙啊？
而紧接着, 随着画面中的“王大爷”被砍死，玩家们最紧张的部分就要来了。
鹿安安说的已经拍好的素材到底是什么？
玩家他们比制片还要专注地看向了视频：
一个十分粗糙的转场后，画面里出现了十分眼熟的场景。
啊这……
玩家们缓缓地张大了嘴。
鹿安安说的确实没错，这一段确实是很早以前就拍好了的。
——画面里，制片正在疯狂抽动着身体。
也确实是“神婆上身”的素材没错……只是, 玩家们看天看地, 就是不敢低头去看制片现在的脸色。
——鹿安安竟然敢把这一段剪进正片里，还当着制片的面播放给他看！
玩家们不约而同地悄悄后退了几步。
等会制片发怒的时候, 逃命方便点。
制片铁青着脸按下了暂停，阴恻恻地开口, “这就是你们交上来的成品？”
瞬间，房间里安静地好像时间凝固。
“对呀~”
玩家们齐刷刷看向了出声的勇士。
这位勇士不但点头承认, 甚至还关心地问道，“制片，您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哇，她真的好勇哦~
玩家们目露钦佩。
鹿安安她是没看见制片的眼神快要吃人了吗？
制片愤怒地指着画面中的自己，胸口剧烈起伏着，“谁让你把这一段放进去的？！”
祀绮衣探头看了一眼，不理解制片愤怒的原因。
她明明已经把一些制片表情管理失败的画面都贴心剪掉了呀……这都不满意？
祀绮衣感慨。
没想到制片的偶像包袱还挺重……
不过为了能够早点下班、不再返工，祀绮衣还是决定哄一哄制片，先把人稳住，“您这就有所不知了，我这样做可都是为制片您考虑的呀……”
嗯？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玩家们悄悄往前探了一点身子，竖起了耳朵。
“这都是为了能够让台里看到制片您的努力呀……”
制片一脸怀疑，但还是安静地继续听祀绮衣说下去。
“您瞧，您身为制片，身为负责人，却能够为了让节目呈现最好的效果，愿意独自涉险、查明事件真相……”
“到时候节目样片呈上去，台里的领导看到您这么用心，这么努力，一定会被制片您的这份心意感动，对您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大加赞赏。而到那时候——”
祀绮衣舒展双臂，帮制片展望未来，“就是我们的节目重新得到台里重视的时候了！”
玩家们目瞪口呆。
这个鹿安安不仅利用剥削NPC（还有他们！），现在竟然——
还给NPC反向画饼！
她在现实生活中一定是个标准的资本家！
而制片的脸上则慢慢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话说的……
好像还挺有道理。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揭过了这一茬，“那、那就留着这一段吧……”
“好的呢，制片。”
祀绮衣甜甜应道。
瞧，只要把她老板的那套说辞拿出来套，基本就是无敌的。
她老板可是一个标准的资本家！
画面很快再一次动了起来。
制片安静地看完了全部的内容，期间也没有再提出任何质疑。玩家们也因此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随着画面重归黑暗，玩家们屏息等待着制片的评价。
他们还记得，副本要求他们必须获得制片的肯定才算通关。
“还算不错……”制片从画面上收回了目光，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玩家们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看来，这个副本可以结……
“但是——”
玩家们瞬间一个激灵。
制片慢慢地咧开了嘴，“我觉得，还可以拍得更好……”
“比如，在结尾加上一个——大高.潮！”
他暗示道，“浓郁的颜色，生命的消逝，我们需要更多的刺激来观众的眼球！”
显然制片并不满足于只有纸人死亡。
他还是想让他们去死。
“怎么样？”制片看着面色难看的玩家们，嘿嘿笑着，“能做到吗？”
玩家们下意识地看向了祀绮衣。
“可是，”祀绮衣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可能有点难拍诶……”
玩家们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连鹿安安都……
看到祀绮衣面露难色，制片似乎更得意了。
“很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等补完这个大高.潮，我们就可以收工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友善”地提醒玩家们，“距离我上次给你们设置的最后提交期限，还有一点时间，你们抓紧时间赶紧去拍呀……”
…
“这下可怎么办啊？”
阿林哭丧着脸蹲在墙角里。他的旁边，高个子正在用头砰砰撞墙。
他们就知道这个副本没有这么简单！怎么可能真的只用纸人糊弄就可以过关了……
可是，“我们难道真的要像制片说的那样……”挑一个人去送死吗？阿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房间中央的祀绮衣和励天风。
副本进行到现在，他们几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怎么可能会送别人去完成这最后的“大高.潮”？
励天风皱着眉，“肯定不能按制片说的做。”
哪怕他们真的去拍了，制片最后也可以找别的借口或者理由卡住他们。
——只要制片想，他就可以无限地阻止他们通关。
励天风烦躁地啧了一声。
这样看来，这个副本根本就是无解的。
他不由地看向了祀绮衣。
这种情况下，她会怎么做？
祀绮衣的脸上也满是纠结的表情，“真的要这么做吗？”
“总觉得有点不太好诶……”
什么？什么“这么做”？
玩家们瞬间警惕。
“鹿安安，你在说什么？”她不会又打算嚯嚯他们吧？！
祀绮衣，“我在想……”谁去完成这件事……
只是她才抬起头，就看到其他玩家一脸抗拒的表情。
她瞬间了然。
也对。
其他人之前都已经出镜过完成过拍摄了；而按照顺序，现在也应该轮到她来了。
OK……于是祀绮衣站了起来，“那这一次就由我去吧……”
玩家们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她认真的吗？！
祀绮衣扫过其他人，“那你们谁来帮我拍摄呢？”
天哪！
玩家们的双眼逐渐湿润。
鹿安安竟然真的愿意牺牲自己，来帮助大家通关！
…
——请把我们的眼泪还给我们。
玩家们坐在摄像机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画面里的祀绮衣。
画面里，祀绮衣正在一边嘤嘤嘤，一边手下不停地捶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玩家们终于弄明白了祀绮衣要做什么。
——她在强迫元乐乐再跳一次楼：
她正拽着元乐乐的裙子把人往窗户边扯，行为恶霸到制片来了都得叫她一声“大哥”。
而他们也明白了她之前说的“有点难办”是什么意思。
——元乐乐他肯定不会配合啊！
他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朝着祀绮衣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只是……
“砰。”
一声巨响。
坚硬的水泥墙上隐隐出现裂痕。
元乐乐顺着墙壁缓缓滑下。
但更令元乐乐无语的是，他还什么都没说，把他抡到墙上的人倒是先开始呜呜呜了，“好可怕好可怕……”她的眼睛包着两汪泪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如果不是他的四肢都快被揍散架了，元乐乐都要以为是不是自己欺负对方了。
而玩家们看着躺在地上站不起来、怨气都似乎变少了的元乐乐，有些唏嘘。
早知道这样，当初他们还找什么神婆啊……
——鹿安安一人就可以直接进行物理驱散！
“你们拍得怎么样了？”
制片突然走了进来。
显然，已经到了制片定下的截止时间了。
玩家们一惊，然后齐刷刷地扭头去看祀绮衣。
制片便也下意识地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大开的窗户边，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姑娘正在手脚并用地把一个红色的身影往窗户外面推；而那个红色的身影，正死死地扒着窗户，倔强地挂在了窗框上。
制片：“……”
见到制片来了，祀绮衣更是加大了手底下的力道，“制片，您再稍微等一等……”
“马上！我马上就能完成您的要求了！”
制片：“？”
他什么时候提过这种要求……
祀绮衣见制片人表情疑惑，便让开了一点身子把鲜红的元乐乐展示给他看。
你瞧——
浓郁的颜色——红色够不够浓郁！
生命的消逝——哦，这个倒是还要再等一等，她还没推下去。
而她手底下的元乐乐一听这话，立马朝着制片投去了怨恨的目光。
制片，“！”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而窗边，祀绮衣为了赶进度，已经开始掰元乐乐扒在窗户上的手了；而元乐乐一边死死地扒着窗沿，一边死死地盯着制片，目光怨恨地快要滴出血了。
制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对方真的被推下去了，他回来后第一个报复的一定是自己。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可、可以了……”
祀绮衣疑惑抬头，“？”
什么可以了？
制片干巴巴道，“这一段的素材已经足够用了，不必再继续拍了……”
祀绮衣不解。
这就可以了？
这部分不是还没拍完吗？
“那我们的拍摄任务算完成了吗？”祀绮衣谨慎问道。
她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返工。
制片顶着元乐乐的目光，艰难地点了点头，“完、完成了……”
猝不及防的玩家们：“！”
而耳边响起的系统提示音，也证明了这一次制片没有说谎。
“任务：‘完成《发现真相》节目的拍摄’——已完成。”
“附加任务：‘获得制片人的肯定’——已完成。”
“副本《房客》已通关。”
玩家们顿时狂喜。
竟然这样就通关了！
鹿安安是他们的神！！！
没等他们对鹿安安说出感谢的话，“副本即将关闭，系统传送中……”
玩家们顿时眼前一黑。
蹲在一旁的应十二甚至没机会和祀绮衣好好告一个别，就感觉到身体一轻，瞬间坠入了黑暗之中。
他的耳边传来了系统提示音。
“正在传送中……”
“传送失败。”
“目标地点解析错误。”
“错误原因：原登入地址用户无法到达。”
“正在为您申请权限……”
“申请失败。”
“正在为您重新定位……”
第45章 热心小老鼠（21）
在看到制片终于点头肯定了他们的劳动成果后, 祀绮衣终于满意地松开了推搡元乐乐的手。
她转回了身子，礼貌地把元乐乐拎回了窗户内，还帮他拍了拍裙子上蹭到的灰尘, “真不好意思啊，我这也是生活所迫……”
可惜元乐乐并没有兴趣听这份辩解；他从变成厉鬼后, 还没有受过今天这种委屈。
他看着低着头正在帮他拍裙子的祀绮衣, 她白皙纤细的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元乐乐眯起了眼睛。他的手上, 锋利的指甲正在慢慢变长；
他猛地朝着祀绮衣的脖子抓去。
“砰！”
红色的身影再一次被摔在了墙上。
撞击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
祀绮衣揉着手腕直起了身子。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其他同事, 甚至包括制片，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样正好也祀绮衣腾出了个人空间。
她还有些事想要问问元乐乐。
她走到了元乐乐的身边蹲下,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肢体）数量不对的？”
元乐乐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祀绮衣笑眯眯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哪怕我能从武力上压制你，但是现在还是得通过你才能知道我想要的信息？”
元乐乐还是一声不吭, 但是却慢慢勾起了嘴角。
祀绮衣见状, 点了点头，“看来你真的很享受玩弄其他人的这件事啊……”
她站了起来，垂着眼皮，目光怜悯。
“那你还挺可怜的……”
这一次，元乐乐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吞吞地扭头看向了祀绮衣, 哑着嗓子, “你什么意思？”
祀绮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可怜你……你自以为是个猎手, 把别人玩弄在掌心之中；实际上从头到尾都被别人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自我感觉良好……”
“你看你啊, 你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呢……”
元乐乐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盯着祀绮衣, “你把话说清楚……”
祀绮衣轻轻一笑，“你当初就没有怀疑过，那个变成厉鬼的方法是哪里来的吗？”
“还有，当时你怎么会想到去找神婆驱鬼的？”
毕竟神婆住在负一层，又是来公寓里躲避通缉的，肯定不会到处宣传自己；所以元乐乐这个买护身符都能买到盗版的人，是怎么接触到这个消息的？
祀绮衣怀疑，这里面就有宁阴公寓那位著名“热心肠”的帮助。
果然，元乐乐的眼睛随着祀绮衣的话越睁越大，遍布着红色血丝的眼球看起来就要掉出眼眶。
显然，他回忆起了什么。
“——是他！”
他锋利的指甲在墙上狠狠划过，发出了比他的尖叫声还要刺耳的声音。
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是佴意远！
那个住在306里的佴意远！
他记得当时他已经被“死而复生”的王大爷折磨地快要疯了，正抱着一箱新买的、但是他已经不抱希望的驱鬼用品上楼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唯唯诺诺的佴意远。
佴意远看着他难看的脸色，还小小地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然后就给他推荐了住在负一楼的神婆。
他还记得当时佴意远给他推荐时认真的表情，“仙姑真的很灵的，你一定、一定要去试一试。”
是啊……
元乐乐怔怔地想。
佴意远那时候是怎么知道自己要驱鬼的？
——他那时候抱着的驱鬼用品，明明都装在密封好的纸箱子里，从外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他当时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没有怀疑地就去了。
他潜意识地认为，那个说话都畏畏缩缩的胆小男生没胆子骗他。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神婆让他准备了错误的仪式。
如果最后不是神婆把他当成了女子，搞错了一步，他可能就已经死在了那场仪式里。
而之后，他在解决公寓里的众人时，竟然从头到尾都忽略了佴意远；甚至到现在都没想起来对方的存在。
这个女人说的不错。
——他真是被戏耍地彻彻底底！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静谧，红色的身影猛地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祀绮衣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施施然地坠在他的身后。
乐乐导航，启动！
…
元乐乐站在三楼的走廊里。
他在公寓里转了两圈，都没有找到佴意远的身影。
他明明能感觉到对方还在公寓里，但最后只能停留在他觉得气息最浓郁的位置上无能狂怒。
“原来是在这里吗？”
祀绮衣慢吞吞地走上前来。
她环顾着这里的环境。
墙壁上没有暗门。
地面上没有暗道。
过道里堆叠的杂物不至于能藏住一个人。
而天花板……
嗯？
祀绮衣看着天花板上，那个被铁网拦着的、直径大小正好适合一个人通过的正方形通风口。
啊……
祀绮衣勾起了嘴角。
原来藏在这里啊……
元乐乐也顺着祀绮衣抬头的方向看去。
他发出一声厉叫，锋利的指甲直接切断了生锈的铁丝；他撕开了入口的铁网，气势汹汹地正准备钻进去，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脚踝。
元乐乐低下头。
地面上，祀绮衣正对着他腼腆一笑，“你先等一等，我还有一点事要问他。”
不知为何，元乐乐看到这个笑容直觉不妙。果然下一秒，他嗖地一下就被重新拽回到了地面上，然后一只脚毫不客气地在他肩膀上一踩，借着力飞了上去。
祀绮衣探身进去。
潮湿阴冷的内部，高度只够人爬行或者蹲坐；而此刻里面正摆放着不少的生活用品，一尊由于藏在阴影中、看不出是什么的神像，正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衣服做成的简易底座上。
祀绮衣看着缩在最远处角落里的那人，语气友好地询问道：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把你抓出来？”
“小老鼠？”
…
佴意远被按在了306里的椅子上。
他的对面，祀绮衣正把玩着那座从通风口里拿出来的“神像”。
与祀绮衣想象的不同的是，这是一座小小的动物像：四脚，披鳞，头顶还长着角。
只不过它是用木头雕刻的，雕刻得还有些粗糙，并不能看出这是什么动物。
佴意远缩着肩膀，规规矩矩地端坐着。
他已经知道了对面的人的身份，完全不敢造次。
再加上，他偷偷用余光看向了屋子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红色的身影正阴森森地盯着他，似乎等着对面的人问完话后，就可以上来接手。
佴意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老实交代完后，饲养员赶紧把他带走这里。他完全不觉得自己之后能在元乐乐手底下活下来。
祀绮衣从动物像上收回目光，看向了对面坐立难安的小老鼠。
“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佴意远低头抠着手指，“从搬进这里开始。”
他考试失败后，就从学校宿舍搬到了这里。
但因为宁阴公寓的设施老旧，隔音效果很差，他的睡眠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每天晚上他都能听到有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声音，但是睁眼之后又没了任何动静；久而久之，他的神经就开始衰弱。
每天都因为休息不好而备受折磨的佴意远，走投无路之下便向神像祈求帮助。
结果真的成功了——
祈求后的当晚，他第一次睡的如此安稳。
但是好景不长，几天之后，他的祈求就不再起作用了。
他没有办法。
享受过了安慰睡眠的佴意远不愿意再回到以前的状态，于是他鼓起了勇气，找到了这座公寓里的神婆。
他曾经偷听过包租婆和对方聊天，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神婆告诉他，不能只一味地向神明索求，神明不会保佑贪得无厌的信众。
他需要给神明供奉。
可是他只是一个穷学生呀，他买不起神婆那些昂贵的香，而神婆说的用血肉供奉又实在难以做到。
于是——他把他的神像藏在了神婆的神像内。
他让他的神像，偷走了原本属于迦天什大神的供奉。
只可惜，时间一久，香的效果也逐渐变差。
这时候，元乐乐搬进了公寓。
善于偷听的佴意远很快就发现了元乐乐的秘密。
而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
他有供奉了。
于是他经常趁着元乐乐拖着纸箱离开房间的时候，进去偷走部分的肢体，然后偷偷拿去神婆那里供奉。
而他自从开始给神像供奉血肉后，他发现供奉一次血肉的效果，能持续好几天。
于是他更加坚信了供奉血肉才是正确的方法。
只可惜，很快他就被元乐乐发现了。
而后面的事，祀绮衣已经都知道了。
“这座‘神像’你是从哪里获得的？”
“我搬进这间房间的时候就有了。”
一开始，佴意远还以为这是每一间出租屋的标配。
祀绮衣点了点头，“所以，这间公寓里所有消失的尸体，全部都是你拖走的？”
佴意远乖乖承认，态度十分端正。
他知道自己犯的错误十分严重，上面才会派饲养员过来调查。
所以，他满怀期待地看向了祀绮衣。
——来吧，快点把我抓走吧！
“原来如此……”祀绮衣点了点头，在佴意远期盼的目光中，她果真掏出了《动物健康管理手册》，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她提笔写下：
【动物：佴意远（六耳鼠）】
【异常原因：睡眠不佳导致神经衰弱】
【处理意见：已回收导致睡眠不佳的病因，无需特殊治疗，之后随访】
祀绮衣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合上了本子。
佴意远期盼的目光凝固了。
“……您不需要把我带回去吗？”
“完~全~不需要哦……”祀绮衣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为什么？”佴意远难以置信。
“因为……”
祀绮衣举起了手里的木质雕像，“你说你晚上总能听到有走来走去的声音，吵到你睡不好觉，对吧？”
佴意远不明所以地点头。
“那你现在听听，”祀绮衣拿着雕像的木蹄子在地面上有规律地敲击着，“你晚上听到的——”
“是不是这个声音……”
佴意远猛地瞪大了眼睛。
“所以啊……”祀绮衣对着他摊了摊手，“我只需要把导致你睡眠不佳的源头拿走。”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你的病，自然就会自己慢慢好起来啦~”
“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哦~”
佴意远终于变了脸色，“不——”
而他的身后，已经等候多时了的元乐乐兴奋地朝他扑了上来。
在佴意远凄厉的惨叫声中，祀绮衣礼貌地敲开了包租婆的房门。
“包姐，这座神像是你放在306的吗？”
她把那座动物像递给包租婆看。
包租婆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应该是上一位租客留下的。”
祀绮衣，“那您还记得306上一任的租客长什么样吗？”
包租婆慢慢地点了点头。
…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祀绮衣告别了包租婆。
她哼着歌儿，拎着鸟笼，慢悠悠地走出了宁阴公寓。
她的身后，包租婆、神婆，甚至还有小男孩和女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目送着她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之后，她们才收回了目光。
然后她们动作一致地抬起头，幽幽看向楼上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
无限公司大楼。
“老板，你的快递。”秘书小姐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嗯？”显示屏上冒出一个问号。
他最近没有网购啊？
“拿进来看看……”
秘书小姐把东西送了进来。
是一个文件袋和一个大纸箱。
他先拆开了文件袋。
哦，原来是祀绮衣的任务报告啊……
那想必另一个箱子里的，就是这一次“生病了”的、他的小宠物了。
他随手把报告放到一边，准备先处理小宠物。
啧……他一边拆纸箱子一边摇头。
这祀绮衣是越来越懒了啊，现在汇报工作都不来公司了！这个工作态度——咦？
他看向纸箱里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他伸手把东西拎了出来。
是一个漂亮的鸟笼。但是里面关着的，不是他以为的小宠物，而是一块——
木头？
显示屏上不断刷着问号。
这怎么回事？
他随手调出了这一次副本的数据。
然后显示屏上的问号齐刷刷地变成了感叹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怎么这个副本的登录数据只有8个，登出的时候却变成了9个？这个多出来的数据上怎么还挂着副本的奖励？！
祀绮衣怎么搞的？！
她怎么去修bug，还修出了新的bug？！
他立刻放下了鸟笼，开始给祀绮衣拨电话。
“嘟……”
“嘟……”
“嘟……”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无法接通……”
…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无法接通……”
应十二皱着眉挂断了通讯。
刘大毛怎么回事？
通讯不接，消息不回，人也不在屋子里。
他人到底到哪儿去了？
…
“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
励天风从楼上走下来，在应十二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应十二皱着眉，“刘大毛不见了……”
“不见了？”励天风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茶，不以为意，“进副本了吧？”
应十二摇了摇头，“他如果进副本了一定会给我留消息的，除非……”他出了意外……
“所以，”他向励天风抛了一个道具过去，“我想请你的人帮我查一下。”
励天风接住了道具。他检查了一下道具的品质，然后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人立刻应道，“好的，大哥我们这就去查。”
“应先生，请您稍等。”
“嗯，速度快点。”励天风吩咐完手下，扭头看到有些心绪不宁的应十二，推了一杯茶过去。
“别那么紧张，刘大毛又不是第一次进副本的小孩子了。”
应十二接过茶，没有说话。
励天风便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你的进度怎么样了？”
应十二疑惑抬头，“什么进度？”
“获取饲养员信任的进度啊……”励天风笑着提醒他，“你在副本里卖萌卖地那么卖力，副本里的其他玩家一个个都把你当成了真的鸟看了……”
什么？！
应十二，“什么‘饲养员’？”
励天风狐疑地看了应十二一眼，“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应十二用眼神回应。
“你难道不是因为鹿安安是‘饲养员’，你才凑上去的吗？”
“不然你干嘛用你的进化体形态？”
“鹿安安是饲养员？！”应十二手里的杯子打翻了。
滚烫的茶水泼在他的手上，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
励天风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发现他似乎是真情实感地在惊讶；于是他露出了比应十二还要惊讶的神情。
“你真不知道啊？！”
不对啊，那应十二在副本里干嘛？
等会，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我说，应十二……”
“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饲养员了吧？”
应十二沉默。
“不是……你真看上了？！”
见应十二没有否认，励天风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我说，应十二你清醒一点！”
“那可是NPC啊！”
“我……”
应十二还没来得及说话，励天风的手下先走了过来。
“大哥，人找到了。”
“在副本里。”
应十二松了一口气。
励天风拍拍他的肩膀，“你看吧……就说你别紧张嘛……”
“嗯。”应十二轻轻点头，他正要询问在哪个副本里，就见那个拿着平板的小弟脸色为难，“但是，他所在的那个副本——”
“是开启至今，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的那个新副本——”
…
刘大毛睁眼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面包车上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他一开始只是出去寻找醉酒未归的他老大；而正好一个以前在副本里合作过的玩家说他正好见过，他便傻乎乎地跟着对方走了。
等到了对方说的、但是空空荡荡的地点后，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狠狠一推。
再次醒来，看到这幅陌生的环境，他就知道自己进副本了。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坑害他。
这件事如果被他老大知道了，他肯定少不了一顿骂。
刘大毛叹了一口气，看向了窗户外。
他们似乎正行驶在热带雨林中，湿热的风穿过窗户打在皮肤上黏黏糊糊的，不一会儿他的身上就被闷出了不少汗。
刘大毛总算知道这个车子里的难闻味道都是怎么来的了。
他正准备把窗户开大点，突然一个急刹车，他猛地撞在了前面座位的靠背上。
嘶……刘大毛捂着自己的脑门抬头看去，只见司机下车打开了车门，催促道，
“好了，你们的目的地到了啊……”
“动作快一点，我还要去接下一波人呢！”
刘大毛不得不跟着其他人一齐下了车。
而最后一人才刚跳下车，司机就“砰”地关上了车门，径直扬长而去。
“咳咳咳……”玩家们被呛了一嘴的车尾气。
他们一边咳嗽着，一边互相打量着。
正准备互相自我介绍的时候，一个甜甜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哎呀，几位就是来参加我们“帕迦那”节的游客吧~”
玩家们齐刷刷地扭头。
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一个穿着特色服装的女孩正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她的脸色红润，笑容甜美，语气自然地伸手招呼他们，“那几位请先跟着我一起到寨子里去吧~”
甜甜的话音刚落，系统毫无情绪的提示音就在玩家们的耳边响起：
“副本《帕迦那庆典》开启。”
“任务目标：参加完整的节日庆典。”
第46章 漂亮小白蛇（1）
“小姐, 停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
一辆车慢悠悠地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一双修长的腿迈出了车门，踩在了地面上。
她穿着一身休闲的吊带长裙, 戴着一顶宽沿遮阳帽，脸上挂着一副墨镜, 伸手接过了司机递过来的行李箱。
“那小姐麻烦记得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啊！”
祀绮衣随意摆了摆手表示同意。
她转身看向了眼前茂密的雨林,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植物和泥土的芬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在她的鼻尖萦绕；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驱散了宁阴公寓里残留的阴冷；湿湿热热的风吹在脸上，让祀绮衣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呼——”她迎着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舒服啊！”
她终于放假啦！
祀绮衣看了看时间, 准备先去自己预定好的酒店check in。
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姐姐是来这里度假的吗？”
祀绮衣扭头，一个青年男子正挂着爽朗的笑容看着他。
他的皮肤黝黑，但样貌端正, 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的短裤短衫；无论是短衫还是短裤的边缘都绣着一圈白色的蛇形纹样。
看起来很有风情特色。
祀绮衣以为是个当地人, 便对着他点了点头。
那男子一听笑容便更加灿烂了，露着一口大白牙邀请道，“那小姐姐要来我们寨子里玩吗？”
祀绮衣立刻冷漠地收回了目光，“不了。”
她知道这片雨林附近有许多的村寨，会经常搞一些“节日”来吸引一些什么都不懂的游客；而每一个被“骗”进去的游客, 都会被狠狠宰上一笔。
祀绮衣撇嘴。
她才不做冤大头呢。
男子却没有被祀绮衣冷漠的态度给击退, 他依旧热情地安利道，“我们寨子里正好在过帕迦那节, 很好玩的！”
祀绮衣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得飞快，“不好意思, 我没兴趣。”
男子还在后面扯着嗓子喊，“参加庆典的人都会得到迦天什大神的祝福哦！”
“如果最后被选为了‘帕迦那’, 还能够见到迦天什大神的真颜哦！”
“唰”的一下，祀绮衣提着行李箱两步倒退回了那个男子的旁边。
“你好。”
她摘下了墨镜，“你们的寨子怎么走？”
…
“前面就是我们的寨子了~”
走在前方的身影活泼的介绍道。
她穿着一身亮色的长裙，裙摆边缘绣着的白蛇在行走时若隐若现，好像在裙边游走；她的长发用一枝花松松挽起，随着她扭头介绍的动作轻轻晃动。
玩家们闻言立刻纷纷抬头。
哪怕是再不期待这次副本的人，都在此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因为他们已经在林间穿梭了整整两个小时了。
湿湿黏黏的泥土不断黏着他们的鞋子，还要时不时看着地面小心那突然伸出来的树根；茂密的树叶遮挡住了炽热的阳光，同样也拦住了那自由的风；才刚进雨林几分钟，玩家们的衣服就几乎已经湿透了。
而根据眼前这位叫做“阿莎”的女孩说，这是因为载着他们来的那个、天杀的面包车司机，把他们放在了离寨子最远的那条路边。
连他们寨子里的人都不走这条路！
一直不断地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环境的应十二也跟着抬头看了过去。
他从励天风那里获得了线索之后，就径直赶到了这个困住了刘大毛的新副本的触发地点。
可不妙的是，哪怕他也进到了这里，他还是无法联系上刘大毛。
应十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就导致了他的眉头从进入副本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松开过，以至于那些想要抱大腿的同行玩家都不敢上前，倒是让他一个人清净了不少。
“好了，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寨子啦~”
“哇……”
有玩家看着眼前的画面发出了惊叹。
穿过了茂密的丛林，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小竹楼。
两层高的小楼就像一个架在柱子上的帐篷，只不过“帐篷”顶端还用茅草盖着；在二楼的平台上则挂着各种五颜六色、色彩艳丽的布，正随着风微微飘动。
再配合上围绕着屋子的绿树和鲜花，使得整个村寨看起来充满了诗情和画意。
应十二的目光落在了竹楼上。
一般来说，这些竹楼为了防潮防虫，都会把第二层建的高一些；而眼前的竹楼高度，却远远低于能够起到防潮防虫作用的标准高度。
而且，他盯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有些不解。
为什么这些布其他的颜色都有，就是没有蓝色和绿色？
“阿莎，你回来了啊……”
一个村民走过来，和阿莎打了一声招呼。
他的目光落在身后的玩家身上，“哟，带了这么多游客回来啊！”
他朝着玩家们露出了一个灿烂热情的笑容，“欢迎各位来到我们寨子啊！大家一定要玩得愉快啊！”
他的目光只在玩家身上扫了一圈就收了回去，扭头继续和阿莎话家常，“阿天去哪儿了？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他……”
阿莎用手指玩着耳边的花，笑眯眯地回答，“阿天哥早上说他要去北边拉人，现在应该还没回来呢……”
玩家们就这么看着两个NPC在他们眼前话起了家常。
他们慢慢地皱起了眉。
……太正常了。
这个副本简直太正常了。
穿着各种亮色服饰的村民们在他们周围来来回回地走动；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微笑，在看到熟人的时候会抬手打招呼，或者停下来聊两句。
整个村寨都洋溢着过节的快乐氛围。
——除了不像一个有来无回的副本外，完全看不出别的问题。
就比如现在，“啊，看我！”
阿莎突然一拍脑袋，脸上满是懊悔的表情，“我光顾着和阿叔你聊天，都忘记先把客人们带过去了！”
她扭头急急忙忙地招呼玩家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我这就带你们到玉香婆婆那里去！”
她一边带着玩家往寨子中心走去，一边介绍给玩家们介绍道，“帕迦那节是我们寨子最大的节日了，所以村民们都比较兴奋。”她吐了吐舌头，像是在为自己刚才遗忘了玩家们的事做解释。
“这个‘帕迦那’节是什么……”有玩家问道。
阿莎，“帕迦那节是为了祭祀迦天什大神而设置的。”
她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手势，一脸虔诚地低下头，“我们的寨子世代信奉的就是迦天什大神，每家每户都会供奉迦天什大神的神像，你们居住的屋子里也会有。”
“迦天什大神很灵的……你们要是有愿望也可以向大神祈求保佑的~”
“只不过，有一点你们要记住——”
阿莎突然180度转过了头，语调阴沉，“——不可以直视迦天什大神的真颜。”
“这会触怒大神，会给寨子引来灾祸！”
应十二的脚步一顿。
……好熟悉的话语。
玩家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心脏一跳，但下一秒，阿莎就扭回了头，重新变回了活泼的语气，“还有，蛇是迦天什大神在人间的化身。”
“所以如果在寨子里看到蛇也一定要绕开，千万、千万不可以伤害它们哦！”
“什么？这里还有蛇？！”一个玩家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你这话……”阿莎慢吞吞地扭过了头，目光不善，“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出声的玩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拼命摇着头。
阿莎沉着脸没有作声。
就在那个玩家以为自己开局就要结局了的时候，“没别的意思就好~”阿莎重新换上了笑脸。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乐呵呵地把玩家带到了目的地。
玉香婆婆住在寨子中央那个大竹楼里。
阿莎带着他们到的时候，前面还排着许多的人，都是在排队等着登记分住所。
应十二粗粗扫了一眼，几乎全部都是玩家。
偶尔有几个穿插在其中当地村民，则是把他们带进来的人。
阿莎也和他们一样，并没有把他们带到这里后就离开，而是和他们一起在这里排起了队。就像是他们也需要登记什么。
应十二则看着几乎塞满了屋子前空地的人群，皱起了眉头。
他经历过那么多的副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玩家；而且根据刘大毛在他之前就已经进入了副本来看，他眼前的还只是一个批次的玩家人数。
……这个副本到底吸纳了多少的玩家？
并且——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这一次的玩家，全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女。
这又是为……
“来来来，麻烦各位都让一让啊——”
一个嘹亮的声音突然传来。
玩家们纷纷扭头，然后纷纷长大了嘴。
“我去——”
“这谁啊？！”
“她也是玩家吗？”
……
玩家们嘀嘀咕咕的议论声打断了应十二的思绪，他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不远处，两个村民正抬着一张用竹椅做成的简易小轿子朝着这里走来。
轿子上，一个人正姿态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她穿着一身休闲的吊带长裙，戴着一顶宽沿遮阳帽，脸上甚至还挂着一副墨镜。
而轿子旁边，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正跟在一旁，一手提着行李，一手举着伞帮她遮挡太阳。
和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还敢怒不敢言的玩家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祀绮衣面对着玩家们投过来的、夹杂着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理直气壮地挑了挑眉。
——看什么看，我花了钱的！
第47章 漂亮小白蛇（2）
“阿天哥！”
阿莎看到了来人立刻踮起了脚, 朝着轿子的方向招手。
在轿子旁撑伞的男人听到声音回过了头；在看到阿莎之后，他扭头对着轿子上的人说了句什么。
轿子上的人点了点头，于是轿子缓缓落地。
祀绮衣在众玩家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走下了轿子, 接过了阿天手里的伞和行李箱。
“阿天哥，你回来了啊……”阿莎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阿天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正撑着伞环视周围的祀绮衣, 对着阿莎道, “阿莎, 能不能让我的客人排进你的队伍里……”
阿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啊阿天哥！”她拍了拍胸口, 昂着小下巴, “我会和婆婆说清楚，这是你的客人~”
“嗯，谢谢你。”阿天摸了摸阿莎的头发, “那我就先走了, 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客人……”
“嗯嗯！”阿莎猛猛点头，目送着阿天走远之后，才扭头对着祀绮衣道，“客人，请跟我来~”
祀绮衣跟在她的身后穿过了人群。
“客人, 这里就是我的队伍了。”阿莎怕祀绮衣觉得前面的队伍太长, 还特意解释道，“别看队伍长, 其实只需要再等一会儿就行了，马上就能轮到我们登记了！”
祀绮衣看了看前方的队伍, 觉得这个长度还算可以接受；于是她矜持地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结果才扭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应十二：……
祀绮衣：……
这人怎么在这里？
但只是对视了一秒，祀绮衣就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虽然她曾经和对方做过几天的同事，但她当时在奇格弗庄园时又不是现在的这幅模样，现在的她对于对方来说，应该就是一个陌生人才对。
果然下一秒，对方也收回了目光。
祀绮衣在心里挑眉，看吧，她工作时的伪装根本没有破绽~
应十二的内心其实并不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在看到没有伪装的祀绮衣时的激动，早就被励天风说的“她可是饲养员”、“她可是NPC啊”取代。
理智上，他知道励天风说的大概率是对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之前找了对方那么久都毫无线索；但是情感上他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
祀绮衣在副本里明明一直在帮助玩家，怎么可能是NPC呢？
所以在对视后，应十二只能装作陌生地收回目光，并不断告诉自己，他是来找刘大毛的，其他事等找到刘大毛后再考虑。
好在没过多久，就轮到他们登记了。
他们跟在阿莎的身后，走进了小楼内。
小楼内，有一个老婆婆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她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身体也已然佝偻，但是眼神已经依旧清明锐利；她的面前摆放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以玩家们被加强过的身体素质竟然都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一进屋子，祀绮衣就感觉一道令人不舒服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循着目光的方向看去，对上了玉香婆婆上下扫视的目光。
“婆婆！”
阿莎像一只欢快的小鸟飞到了玉香婆婆的身边。
她用手指了指玩家们，“这是我的客人~”然后手指一转，点了点落在最后的祀绮衣，“那是阿天哥的客人~”
玉香婆婆点了点头，她指着祀绮衣，“你先来登记吧……”
祀绮衣挑了挑眉，走到了桌子前。
阿莎在一旁插话道，“客人，请出示一下身份证明哦……”
玩家们在后面一头雾水。
什么身份证明？
祀绮衣看了一眼阿莎，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身份证。因为原本准备去酒店check in，她为了方便掏一直放在口袋里。
玩家们也下意识地跟着掏了掏自己的口袋。
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口袋里也多了一张卡片；并且让玩家们惊奇的是，这张“身份证”上写的都是他们的真实信息。
必须用真实信息似乎是这个副本的规则。
有几个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报了假名的玩家纷纷捂住了脸。
祀绮衣看着玉香婆婆在本子上记录下了她的名字、性别、生日，然后在她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玉香婆婆掏出了一把钥匙，“你就住北边的屋子吧……”
阿莎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目光，“太好了！阿天哥一定会高兴的！”
……什么高兴？
关那个把她带进来的阿天什么事？
祀绮衣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这两人的身上，只可惜玉香婆婆只是摸了摸阿莎的头，并没有应和阿莎的话。
她对着玩家们道，“下一个。”
应十二率先走了上来。他把“身份证”递给了玉香婆婆，然后看向了那本本子。
看清上面的文字可能对于其他玩家们来说比较困难，但对于应十二来说十分简单，他毫不费力地看到了在他的名字上一行的那个名字。
——“祀绮衣”。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应十二垂下了目光。
他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好了。”玉香婆婆把身份证推回给了他，也在他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你也住在北边。”
“耶！”阿莎高兴地跳了起来，“谢谢婆婆！”
应十二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个NPC。
为什么她这么高兴？
住在哪里是有不同的寓意吗？
他干脆站到一旁暗中观察。
也不知道这个玉香婆婆分房间的标准是什么，玩家们总共被分成了南北两组：
被分到北边的玩家名字后面是“√”，每当这个时候阿莎总是特别高兴；住在南边的玩家名字后面是“X”，阿莎则会露出遗憾的表情。而当她带来的玩家全部被登记好了之后，她甚至数了数有几个勾。
祀绮衣觉得阿莎的这幅神情有点眼熟。
——像极了每年年底时在数KPI是否完成的她自己。
“呼……”阿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月的目标总算完成了。”
她好像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兴高采烈地跑跳着过来招呼玩家们，“好了~大家跟我走吧，我带大家去住的地方~”
北边的屋子并不太远。
这些小竹楼远远看着并不大，但走到二楼就会发现上面的空间十分充足；正中央摆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被一块红布盖住的装饰物；两边的空间则单独隔出了许多的小房间。
祀绮衣很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屋子是单人间，很简陋；没有床，只在地面上摆放了一床薄薄的垫被和毯子；屋子的窗户是固定住的，祀绮衣试了试，除非暴力拆除不然无法关上；屋子的门但是可以关上，甚至还可以反锁，但是门的下缘却距离地面大概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留这么高的门缝是干什么？祀绮衣不是很懂这个门的设计理念。
排了一会儿队，她也有些累了；她把行李箱放到了墙边，坐到了床铺上。
撑在床上的手能感受到手掌下，被子湿湿潮潮的手感，甚至还有些凹凸不平。
……咦？凹凸不平？
祀绮衣立刻收回了手，猛地掀开了被子。
在她之前撑着手的地方，一只花背蜘蛛飞快地倒腾着它的八条腿，从床单上溜了下来，然后呲溜一下从门下缝隙里跑了出去。
祀绮衣：……
她现在知道这个门缝是留着干什么用的了。
她干脆打开门，准备把屋子里的“原住民”都先“请”出去一波。
而与此同时，其他房间里也传来了各种尖叫声。
估计大家都是被床上的“礼物”给吓到了。
甚至有女玩家被吓得直接蹿出了屋子。
“呼，吓死我了……”这个一头长发的女玩家惊魂未定地站定，扭头看到正好打开门的祀绮衣，和她搭话道，“你的屋子里也有虫子吗？”
祀绮衣还没开口，一个难听的男声就插了进来，“你们女的就是胆子小！一个小虫子都能吓成这样哈哈哈……”
两人看了过去，一个矮矮壮壮的平头男正靠在二楼的竹栏杆上，见到两人看他时更是得意地摇头晃脑，“要我说，你们女的就是事情多……”
祀绮衣和对面的长发女性玩家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这哪来的傻比？
任心凝进入副本这么久了，第一次遇到血统这么纯正的智障。
她懒得搭理，只对着祀绮衣点了点头，就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平头男顿时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了，立马跟了上去，在后面不依不饶，“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跟你说话呢——”
“砰”，门毫不留情地拍在他的脸上。
吃了一个标准闭门羹的平头男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边踹了好几脚对方的房门。
可是纹丝不动的房门让他的火气更大了，他涨红了脸，环顾着周围，似乎在思考哪里可以宣泄怒火。
之前坐着轿子来的祀绮衣他不敢惹；对方的出场方式太过特殊，让他潜意识觉得对方是个大佬。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中间空地的桌子上。
“咚。”
他狠狠地一脚踹在了桌子边缘。
这一次他的怒气有了反馈。
桌子应声后退了半米，连放在上面的东西都晃了晃，盖在上面的红布也朝后滑下了一截，露出了一点正面的模样。
对平头男的无能狂怒毫无兴趣、正准备回屋的祀绮衣，在看到了那露出来的东西后，顿时停下了脚步。
出完了气的平头男似乎也对这个被红布盖着的东西十分好奇。
“这是什么东西？”
他走到了桌子边，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接掀开了上面的红布。
在红布掀开的那一刹那，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虫从红布下飞了出来；带着翅膀高速震动发出的“嗡嗡”声，它们猛地冲向了平头男。
“啊——”平头男发出了惨叫，“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走开！走开！走开！”
他闭着眼睛，一手捂着耳朵，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动着，想把不依不饶围着他的虫子全部赶走。
巨大的动静让周围的玩家们纷纷打开了房门，他们看着正在和虫子搏斗的平头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祀绮衣的目光却落在了桌子上，在掀开红布后露出了全部面貌的那样东西。
那是一尊神像。
一尊她十分眼熟的神像。
只是，祀绮衣慢慢皱起眉头。
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尊神像，和她之前见过的，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是哪里不同呢？
祀绮衣正准备仔细看看的时候，一块红布盖了下来，再一次把神像遮的严严实实。
祀绮衣抬头。
是阿莎。
只不过她现在的脸色十分阴沉难看。
在红布盖回到了神像上后，那些虫子也跟着全都消散了个干净。平头男喘着粗气瘫到了地面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一双脚停在了他的面前。
“你，直视了迦天什大神的真颜。”
“什么狗屁——”平头男骂骂咧咧地抬头，却在看到了阿莎的脸色时戛然而止。
他顿时变得结结巴巴，“我、我、我……”
“我”了半天，平头男最后也只憋出一句，“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那块布下面是那个迦、迦、迦什么大神的神像啊！”
“而且……”而且他才刚掀开布就被虫子冲到了眼睛，他根本没有看到那个迦什么天神的样子！
“你触犯了禁忌。”阿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那一直洋溢着活泼笑容的脸变得面无表情，她丝毫没有听他的辩解，只一字一句道，“你将会受到迦天什大神的惩罚。”
哦豁……这人完蛋了。
围观的玩家们在心里给平头男判了死刑。
果然，下一秒，阿莎动了。
她抬起了腿，朝着平头男走了一步。
脚步像是直接踩在了平头男的心脏上。
平头男惊慌地用手在地面上后退，“不……不要！”
可阿莎只是阴沉着脸继续前进。
平头男的身体猛地撞到了他身后的墙壁。
他回头查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退到了死路里，已经无路可退；可面前，阿莎还在一步一步迈向他。
“不！不！”他拼命摇着头。
可是阿莎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朝着他伸出了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平头男用手臂护住了自己的头，闭着眼睛呜呜咽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的脸上已经全是鼻涕和眼泪，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模样。
阿莎的手从他的身边擦过。
“？”
平头男偷偷睁开一丝眼睛。
只见阿莎捡起了他身侧地面上的东西，然后直起身子拍去了上面的灰尘。
“还好没有脏~”
她的脸上已经变成了最开始玩家们见到她的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平头男，“给，客人，这是给你的。”
不仅平头男一脸莫名，连玩家们都被这个神转折搞得有些无语。
就……这么结束了？
阿莎却还是扬着热情的笑脸，笑容灿烂地把手里的东西分给玩家们。
“这是我们寨子的特色服饰，是我们送给客人们的礼物~”
玩家们纷纷接过。
衣服一共两种颜色：女式的衣服都是蓝色的，而男式则是绿色的。
款式都是他们在村民身上里见过的款式，只不过，边缘没有绣着白蛇；对于这一点，玩家们倒是能理解，毕竟这是人家寨子的图腾。而他们，总归是外人嘛。
阿莎还在继续说道，“今天晚上，寨子里会举行欢迎各位客人到来的仪式~客人们请换上这身衣服~”
“仪式上，我们的大祭司会给客人们送上祝福~”
“客人们也可以在大祭司的引导下，向迦天什大神祈愿~”
“而穿上这身衣服，迦天什大神就会把各位客人们也当成是我们寨子的一部分，也就会一起保佑大家了……”
“所以大家一定、一定要记得穿哦~”
“千——万——”阿莎突然拉长了语调，“不能忘记哦……”
玩家们背后一紧，知道这是NPC的要求，只能纷纷点头，“知道知道，不会忘的……”
目送着阿莎离开后，玩家们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回房换衣服。
祀绮衣则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手里的衣服。
竟然还免费送衣服！
怪不得这个寨子来玩的人这么多……
祀绮衣拿起了衣服，满意地转身回房。
试试免费的新衣服~
*
等玩家们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晚饭是阿天送来的。
是寨子的特色拌饭：
切得小小的肉块和油润的米饭混合在一起放在一片翠绿的大叶子上，旁边还贴心地摆放了一些蔬菜，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玩家们确认过食物都是可以吃的后，就纷纷拿起了勺子。
他们一边吃，一边试着从等在一旁的阿天那里套话，“阿天，你们的庆典一般都是什么流程？都需要做些什么啊？”
阿天憨厚地笑着，“客人们到时候就会知道了，这个现在说出来就没有神秘感了。”
没有套到消息的玩家们继续不死心地问道，“那庆典一般都持续几天呢……这个总可以说了吧？”
阿天挠了挠脑袋，“这个就得看……”他的话语突然一顿，然后又再次露出那个十分无害的笑容，“得看情况，有时候长有时候短，每一次都不一样的……”
玩家：……
真不错，全都是废话。
正当他们准备再换个角度套话的时候，“那么请问，住在南屋，和住在北屋有什么区别吗？”
一个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
阿天脸上的表情一凝。他抬头朝着出声的人看去。
祀绮衣正姿态舒适地坐在椅子上。她看起来已经吃完了饭，正好整以待地等着阿天的回答。
“这个……”
玩家们也纷纷屏住了呼吸，等待回答。
“这是因为——”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声打断了阿天的话。玩家们不满地扭头，他们倒要看看，是哪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在这种关键时刻打断他们。
“咳咳——”平头男正捂着自己的喉咙拼命地咳嗽。
他的脸涨得通红，看起来似乎被噎得不轻。
不是……玩家们看了看自己碗里那些小到甚至可以直接吞下去的肉块，十分不解。
……这种饭他是怎么噎住的？
平头男咳了半天都也没结束。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男玩家看不下去了，随手帮他锤了几下背。
只见平头男的脖子猛地朝前一伸，“呕——”
有什么东西从他嘴里飞了出来，“啪”地落在了桌子上。
玩家们下意识地看过去。
【来自作者的温馨提示：以下片段请勿在吃饭时观看】
“呕……”
这次吐的是玩家们。
掉在桌子上的不是阿天送来的拌饭，也不是平头男白天吃过的任何东西。
而是——
一只巨大的黑色飞虫。
它浑身沾满了带着血丝的透明液体，翅膀湿湿嗒嗒地黏在了一起，表面上还沾染了不少食物的残渣；它的腿还在微微颤动，似乎还没有完全死透。
混合着胃酸和食物腐烂的难闻气味在桌子上蔓延。
玩家们纷纷放下手里的勺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在小楼内响起。
祀绮衣也皱着眉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她这时候无比庆幸，比起其他人，她至少已经吃完饭了。
“嗬嗬……”
可是吐出了虫子的平头男并没有就此结束他的痛苦。
他依旧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了难听的“嗬嗬”声。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口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他的脸甚至已经从红色涨成了青紫色。
坐在平头男附近的玩家，已经忙不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远离他。
只是还没等他们站定，就见平头男猛地抬起了头。
他仰着脖子朝着天空张大了嘴。
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过后，无数的、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从他的喉咙里飞了出来。
第48章 漂亮小白蛇（3）
成片黑漆漆的虫子从平头男的嘴里源源不断飞出来的画面实在太过惊悚。
离平头男最近的那个玩家直接一个原地起飞, “我靠我靠我靠！！！”他一边叫着一边往玩家堆里蹿去。
他就像是落进平静湖水里的一颗石子。其他玩家也反应过来，开始和他一起四处乱窜，生怕自己被这虫子沾上后, 变成下一个平头男。
可是奇怪的是，这些虫子并没有攻击他们。
它们只是在空中盘旋了一圈, 就朝着屋子外飞去, 很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天幕之中。
等到那“嗡嗡”声完全消失了之后, 玩家们才惊魂未定地抬头确认, “走了吗？”
“走了。”回答他们的是阿天。
从虫子飞出来的那一刻起，这个NPC就一直十分冷静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似乎知道这些虫子并不会伤害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玩家出声质问道, “你给我们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端端的人，嘴里怎么会飞出这么多虫子？
玩家们甚至开始怀疑他端来的那些饭里，就混进了不少的虫卵。一旁已经有玩家开始抠自己的喉咙催吐了。
面对玩家咄咄逼人的质问, 阿天也只是微微一笑, 没有一点慌张，“我给客人们准备的，当然就是最普通的食物了……”
“那位客人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冒犯了迦天什大神。”
他朝着神像的方向拜了拜，“这是大神降下的神罚，是他触犯了大神禁忌的惩罚。”
“客人们不用紧张, 大神是不会伤害他虔诚的信众的。”
玩家们看了一眼还保持着仰着脑袋捂着脖子的姿势、但已经两眼发直了的平头男, 在心里痛骂这个NPC的轻描淡写。
不紧张个屁！
今天这么一出过后，接下去的几天他们这些人都别想好好吃饭了！
这时, 有两个村民拎着一块白布走了过来。
玩家们正疑惑他们要干什么，就见他们动作熟练地在地上摊开了白布, 然后把平头男的尸体从椅子上抬了起来、往白布上一丢，唰唰两下裹好了尸体, 然后一人抬着一头就这么把人抬走了。
“这是要把他抬到哪里去？”
应十二突然出声询问道。
阿天回答，“抬到寨子后面的林子里埋了。”
“不敬大神的人，哪怕是尸体都不得留在寨子里！”
应十二，“是所有尸体都会丢到那里去吗？”
阿天摇了摇头，“只有外来人的尸体才丢到那里。”
应十二看着那两个村民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着话音的消散，竹楼里的气氛又凝固了起来。
阿天看着一脸凝重的玩家们，拍了拍手，“既然这样，时间也差不多了，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如我现在就带客人们前往广场吧！”
玩家们也不想再留在这个有心理阴影的地方，于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
漆黑的夜幕下，祀绮衣跟着众人一起聚集在了广场上。
说是广场，不过是个稍微大一点的平整空地：
广场的中央有一个用土砌成的圆形高台，在高台上则立着一尊巨大的、盖着红布的迦天什大神的雕像；一群穿着着黑色长袍的村民们围着高台站成了一圈。
而广场的边缘则用火盆围了起来；那些把他们带进来的村民们，则穿着白色的衣服，手拉着手站在火盆旁。
玩家们：……
这架势，知道的是在欢迎他们，不知道还以为是在防止他们逃跑。
而在这黑白两个圈之间，就是按照NPC要求穿好了这里特色服装的玩家们，汇成了一小片蓝蓝绿绿的海洋。
只不过，应十二环视了一圈。现在在广场上的玩家人数，远比之前在玉香婆婆的小楼前看到的人少。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出现广场上的似乎只有被分到北屋的人。南屋的人一个都没有来。
……南屋的人不需要参加这个仪式吗？
正思考着，一声尖利的嗓音划破了夜空，“大祭司到——”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唤回了应十二的思绪，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男人正慢吞吞地走到了高台上。
他的身材高大，大部分面容都隐藏在了帽兜之下，身上穿的鲜红长袍，几乎和盖在神像上的红布融为了一体。
大祭司站到了神像前，环视了一圈底下的人群，然后缓缓举起了双手。
“庆典开始——”
所有的村民们在这一刻猛地爆发了欢呼声。有些玩家甚至被吓了一个激灵。
在这片欢呼声中，几个村民抬着一头牛和一头羊走向了高台。
牛和羊的四肢都被粗粗的红绳捆着，被倒吊着挂在木棍上，正在不停地挣扎；在经过玩家身边时，玩家们还能听到它们挣扎时拼命发出的“嗯嗯呜呜”声。
牛被抬到了高台前。穿着黑色长袍的村民们就上前将牛和羊从棍子上解下来。
才刚松开牛四肢上的绳子，那头牛就猛地撞开了围在周围的NPC，直起身子就要逃跑。
只不过它还没跑出两步，反应过来的村民们就扑了上去，把它死死地按在了地面上。
两个拿着大砍刀的村民走了上来。
牛顿时挣扎地更厉害了，甚至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两道银色的流光伴随着两声含糊的惨叫在漆黑的夜里闪过，鲜红的血液喷射在了地面上。村民们发出了两声意义不明的欢呼声。
他们捡起了砍下的牛头和羊头放在托盘上，将托盘高举过头顶，“献给迦天什大神——”
大祭司接过了他们手里的托盘，“大神将保佑你们……”
他将牛头和羊头一左一右放在了点燃的蜡烛边上，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香。
香的味道悠悠荡荡地从高台飘散开来。
祀绮衣慢慢皱起了眉。
这个香的味道怎么一股子腥臭味？
和她之前在宁阴公寓的神婆那里闻到的并不一样。
而距离香最近的大祭司却丝毫没有受影响。他跪在地面上，虔诚地匍匐下了身子，将额头嗑在了没有垫任何东西的地面上；他的嘴唇不停地动着，似乎正在和神像沟通。
距离太远，祀绮衣无法得知他说的内容，但是她看到了，随着大祭司嘴里的念念有词，他身前的神像上，红布微微鼓动。
就像是有什么长条形的东西正在缓缓在红布下攀爬。
最外圈的那些穿着白色衣服的村民也跪了下来，开始朝着神像的方向跪拜。
一时间场面十分宏大。
——就是显得在两圈人之间不知措施地站着的玩家们很呆。
玩家们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能面面相觑。
不是，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啊？有没有人教教无助的外来客人啊？
这份煎熬持续到了香完全燃尽之后，大祭司终于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玩家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是只有他们傻乎乎站着了。
只是他们的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完，就见到大祭司突然端起了香炉，把里面的香灰倒进了一个盛满水的铜盆之中；更要命的是，有两个端着摆满了小碗的托盘的村民走到了高台上，端起了铜盆开始往小碗里倒水。
玩家们顿觉不妙。
这个碗……
该不是为他们准备的吧？
果然，端着托盘的那两个NPC走到了玩家们的面前。
“请客人们接受迦天什大神的祝福……”
……好极了，他们就说副本给的“祝福”能是什么好东西。
“请客人们接受迦天什大神的祝福……”
“请客人们接受迦天什大神的祝福……”
面前的两张嘴同时一张一合，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仿佛左右声道在玩家的耳边不停环绕；并且似乎只要玩家不动手就不会停下。
玩家们只能拿起小碗。
他们看着碗里还算清澈的水。
……只是香灰的话，应该最多只是拉个肚子吧？
玩家们自我安慰着，端起了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是残留在口腔内的那一点，总让人觉得隐隐透着腥味，有些比较敏感的玩家已经开始干呕了。
在看到玩家们喝下了水后，高台上的大祭司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抬了抬手，一个佝偻的人影慢吞吞地走上了高台。
那是玉香婆婆。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大祭司。
玩家们纷纷伸着脖子想看清楚玉香婆婆递上去了什么东西，只可惜距离实在太远，夜色实在太黑。
祀绮衣倒是看清了。
——那是写着他们名字、生日等信息的名单。
大祭司点燃了名单。
名单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大祭司藏在帽兜阴影中的脸，也照亮了对方脸上、脖子上的黑色溃烂。
还没等祀绮衣细看，名单就在大祭司的手里燃烧殆尽，那下一秒，祀绮衣就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点什么。
就像是……
被打上了标记。
并且，还有一道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祀绮衣朝着目光投来的方向看去，对上了那道藏于红布之下的目光。
祀绮衣正打算扬起笑容，就见那道目光毫无波澜地在她身上停顿了两秒，然后毫无停顿地从她身上略了过去。
祀绮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错啊……她现在是自己的原装容貌没错啊，为什么对方看到她后完全没有反应啊？
那道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都巡逻完了之后，一道风吹灭了台上的蜡烛。
大祭司的声音带着难以遮掩的喜悦和激动。
“礼成——”
所有的NPC在这一刻都开始欢呼，他们甚至手拉手绕着玩家们开始跳起了舞，唱起了玩家们听不懂的歌。
火光在他们的脸上明明灭灭，让他们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朋友们，这个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对头……”
一个玩家颤颤巍巍道。
他原本以为自己被分到北屋是好的。
毕竟那些NPC在看到他被分到北屋后，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不少，而对队伍里那些被分到南屋的态度就十分冷淡。
但是就眼前的这个场景来看，他觉得可能被分到南屋才是副本通关的正确方式……
…
南屋的玩家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站在二楼的平台上，看着火光燃燃的广场，听着悠悠飘来的歌声，以及被围在中央僵硬着的北屋玩家们不胜唏嘘。
在玉香婆婆那儿看到自己的名字后被划了一个叉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自己完蛋了。
没想到，现在竟然峰回路转。
那些北屋的玩家一看就已经被当成了献给神灵的祭品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NPC会对北屋玩家的态度更好。
南屋玩家们互相看了一眼，勾起了嘴角，幸灾乐祸道。
“那些玩家，惨咯……”
在他们的后面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子正悄无声息地站着。只是前面围在栏杆前的玩家们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
而那男子在听到了玩家们的对话后，轻轻摇了摇头。
……一群蠢货。
没有一个有合作的价值。
他最后朝着远处广场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忽然扫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咦？
他慢吞吞地停下了脚步。
片刻之后，他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最后看了那个身影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南屋。
黑色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走远。
正在聊天的一个玩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过了头。
“怎么了？”他旁边的玩家也跟着回过了头。
他们的身后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啊……”他不由得伸手拍了他一下，“你一惊一乍的干嘛？”
最先扭头的玩家摸了摸脑袋，“刚才我总觉得我们背后好像有人……”
另一人立刻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喂，大半夜的不要说这些吓人的话……”
“嗯，大概是错觉吧……”
…
“好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阿天把玩家们送回到了北屋前，“为了安全起见……”他抹了抹自己的嘴巴，擦去了嘴角不自觉留下的口水，“还请客人们晚上不要随意出门……”
玩家们僵着脸点了点头。
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阿天，他身上的白衣服上满是不规则的鲜红色块，他的嘴角还残留着红色液体。
在见到玩家们点头后，他甚至等不到目送玩家们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转身朝着广场的方向奔去。
他的神色痴迷，一边跑，一边还时不时用手擦着自己嘴角留来下的唾液。
玩家们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在仪式结束后，所有的NPC全部涌到了高台之前——分食肉块。最纯洁的头颅被献给了敬爱的大神，剩下的身体就在仪式结束之后由村民们分食。
他们的脸上狂热的神色让玩家们感到十分不适，甚至很多人拿到了肉之后就直接塞进了嘴里。肉块里的血液顺着他们的牙齿、嘴唇、下巴、手滴到地面上、衣服上。但是没有人在意。
他们所有的心神都在眼前的、嘴里的肉上。
阿天被要求带他们回北屋的时候，都是满脸不情不愿。
一想到村民们那副狼吞虎咽的画面，玩家们都觉得自己接下来几天都不需要再吃饭了。
他们疲惫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确认其他人都回到了自己房间后，应十二悄悄地溜出了小楼。
他朝着记忆中，那两个抬走平头男尸体的村民离开的方向而去。
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确实是通往后山的林子。
只不过，应十二环视着四周，却没有在这里发现任何被白布包裹着的尸体。
……难道在林子的更深处？还是对方其实根本没有把尸体丢到这里来？
应十二走向了林子的深处。
而随着他的深入，林子里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应十二看到了不少丢弃的衣物，背包，甚至还有首饰、手表等。
这些应该都是之前几批玩家的东西，现在被当成了垃圾丢弃在了这片林子里。
但是奇怪的是，应十二还是没有看见任何尸骨。
看来尸骨得去别的地方找了，他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突然在一棵大树的树根旁瞄到了一抹眼熟的荧光绿。
应十二的身体僵住了。
他慢吞吞地转向了荧光绿所在的方向。
它孤零零地倒在地面上，只留有一个后脑勺对着应十二。
应十二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抹绿色。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刘大毛。
他宁愿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对啊，他还没有开始找刘大毛呢，刘大毛应该还在别的地方等着他去救呢……怎么会，又怎么会……应十二狠狠地一拳垂在了树上。
是他的错。
是他来得太迟了。
巨大的树冠一震，大量的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盖在了那抹绿色之上。
应十二抹了一把脸。他缓缓地蹲下了身子，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捧起了那颗绿色的脑袋……脑……
嗯？
这个重量好像不太对？
手感也很奇怪。
应十二低头，猛地将那颗“脑袋”翻了过来。
然后他猛地坐到了地面上。
呼……
太好了。
他看着反面还是“后脑勺”的绿色“脑袋”松了一口气。
——这只是一颗荧光绿色的根茎类植物。
不知道哪个人吃饱了没事干，把它的圆滚滚的根也挖了出来，随意丢在了这里。
应十二放下了这棵植物。
看来这一次回去后，给刘大毛换头毛颜色这件事刻不容缓。
不过，他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应十二用手背擦了擦自己不知不觉都红了的眼眶。
也多亏了现在是深夜，其他玩家都在屋子里休息，没有人看见他刚才的失态。
应十二站了起来，准备起身离开。
只是他才一抬头，他的身体就再一次僵住了。
——他的侧前方，祀绮衣正站在那里，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咻”。
应十二那还未来得及放回原地的心，又再一次地提回了嗓子眼。
第49章 漂亮小白蛇（4）
祀绮衣是来林子里打电话的。
晚饭的时候听阿天说这里是丢弃尸体的地方, 祀绮衣便想着这里大概没有人，比较方便她打电话给她的老板汇报这里的情况。
她随意找了一个树根坐下，一边拨打电话, 一边随手揪着树根下的植物的叶子。
不知道是雨林里信号不好，还是怎么的, 祀绮衣拨出了一遍又一遍；等她都把那棵荧光绿的植物都连根从土里揪出来了, 电话还没有接通。
祀绮衣只能丢开那株植物, 起身去别的地方找找信号。
她正举着手机四处搜寻信号呢, 就听到她之前坐着打电话的那棵树那里传来了一声响动。
就像是有人狠狠锤了树干一拳。
祀绮衣闻声回头。
然后被因为被连带着震动而掉下来的树叶糊了一脸。
她干脆收起了手机，准备去看看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大半夜不睡觉、在林子里破坏植物。
于是她就看到了令她十分迷惑的一幕——
那个叫做应十二的, 正捧着一棵绿色植物, 红着眼眶又哭又笑。
祀绮衣：……
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吗？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他手里的那棵植物上。
有点眼熟。
好像是她刚才闲着没事揪出来的那棵。
祀绮衣有点心虚。
她承认，一开始她选择揪这棵植物的叶子只是因为它的颜色在夜里实在抢眼，但是看对方现在这幅悲痛的模样, 祀绮衣有些不确定了。
……这难道是什么珍贵植物吗？
祀绮衣悄悄后退一步准备跑路, 却直接和抬起头的应十二对上了眼。
猝不及防之下，两人都愣了。
“我……”应十二嘴唇动了动。
他看了看祀绮衣，又看了看那棵植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难道说他搞了一个大乌龙吗？
说出来感觉有些丢脸；可是不解释的话，他刚才的行为就显得他很……精神病……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说, 就见对面祀绮衣后退了一步, 对着他伸了伸手体贴道，“你继续……”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等——”应十二对着祀绮衣离开的背影伸出了手。
等等！我可以解释的！
背影逐渐远去。
应十二垂下了手, 丧丧地站在原地。
这下铁定被当成有病了。
“你是在找人吗？”
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在应十二的背后响起。
应十二垮着脸扭头。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子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的脸几乎全部藏在了帽子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是什么时候站到我的身后的？
“你是？”应十二面上不显, 但在心里暗自警惕。
那人哑着嗓子，“我是南屋的。”
应十二摇了摇头, 否定了他的说法，“我没有见过你。”在玉香婆婆的小楼前，他见过了这一批的所有玩家，并没有面前这个人。
那男子笑了笑，“你确实没有见过我。”
“因为，我很早就进入了这个副本。”
应十二目光一凛。
那男子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是第二批进入这里的。”
“而你们，”他又点了点应十二，“已经是，第五批了……”
应十二不置可否，“我该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那男子伸手摸了摸下巴，“确实啊。”
“该怎么让你相信呢？”他看了一眼刚才应十二捧着的绿色植物，“你刚才是不是把它当成了那个染着绿色头发的男孩子的头颅？”
应十二瞬间捏紧了拳头，“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个男孩子的头发颜色太过显眼了，想让人忘记都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他应该是第四批进入的副本。”
应十二的目光瞬间锐利，“你的目的是什么？”
男子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的友好，“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合作？”应十二并不相信对方，“你为什么要找我合作？”
在他看来，对方如果真的是第二批进来副本的老玩家，应该掌握了比他们更多的信息才对，根本不需要找他这种才刚进入副本的合作。
“因为我无法完成这个任务。”
他朝着应十二的方向走了两步。
应十二这才发现对方的脚也有问题。他似乎是个跛子。
男子掀开了一点戴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了脸颊上的一小片皮肤——上面满是凹凸不平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火烧所导致的。
他很快就收回了手，把帽子重新戴好，再一次把脸遮的严严实实。
男子摊了摊手，“你也看到了，我的脸上全是疤痕。如果我不带着帽子会吓到别人。”
应十二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在玉香婆婆分住处的时候特意观察过，被分到南屋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小缺点”，比如有的身上有纹身，有的脸上有疤痕……
“想必你也发现了，分到南屋的人和分到北屋的人之间的区别。”
“而像我这样的，进不了北屋，无法参加仪式，也就无法通关。”
应十二不置可否，“那南屋的其他人呢？”
男子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被NPC带走之后，一个都没有回来。大概是都死了吧……”
“哦，不过你放心……你要找的人，他进了北屋。”
应十二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男子笑笑，“我的能力就是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与其说我是活下来的，还不如说……”
“是NPC把我忘了……”
“虽然我活了下来，但是只要这个副本没通关，我就始终无法离开。”
“所以——”他朝着应十二伸出了手，“我们可以达成合作了吗？”
应十二沉默了片刻，握住了他的手，“应十二。”
男子扬起了嘴角，“齐林。”
“那么，合作愉快。”
…
而另一边，北屋。
祀绮衣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闭着眼睛睡得十分香甜。
微弱的天光从关不上的窗户里倾泄进来，落在了地面上，也落在了她伸出在被子外的脚上。
整个寨子寂静地好似沉睡了一般，甚至没有一丝虫鸣声。
而这种时候，只要有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就会被无限放大。
祀绮衣便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这样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像是有人穿着塑料的拖鞋，在地面上慢吞吞地拖着脚走路；又像是有人拖着装着重物的蛇皮袋，在地面上拖行。
不断在她的房门口来来回回。
祀绮衣睁开了一丝眼睛，朝着门的方向看去。
透过那宽宽的门缝，可以看到她的房门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穿着塑料拖鞋的脚，也没有蛇皮袋。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也消失了个干净。
祀绮衣重新闭上了眼睛。
声音再一次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的声音似乎比上一次的更加清晰。
就好像，距离更近了一点。
祀绮衣干脆闭着眼睛拎高了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那拖行声一顿。屋子内恢复了安静。
就当祀绮衣以为结束了、终于可以继续放心睡了的时候，拖行声又响起了。
这一次，是在她的耳边。
就像是门口的人已经走进了屋子内，此刻正在沿着她那铺在地面上的床铺开始慢悠悠地、来来回回地走动。
与此同时，有什么冰凉又柔软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缠上了她露在被子外的脚踝；然后，开始在她的皮肤上缓缓蠕动。
滑腻恶心的触感让祀绮衣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
脚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也安安静静的，好像那扰人清梦的声音全是祀绮衣的幻觉。
祀绮衣环顾着自己的房间。
行李箱安安静静地摆放在角落的阴影里；换下来的衣服挂在房间里唯一一张的椅子上，因为摆放的随意，衣服堆成了一个小鼓包。
和她睡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
确认完毕后，实在困得不行的祀绮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慢悠悠地缩进了被窝里，重新闭上了眼睛。
在她的呼吸再一次变得平稳之后，那椅子上的衣服突然动了动。紧接着，原本鼓起的小鼓包随着再一次响起的摩擦声而慢慢变瘪。
然后，平坦的被子突然鼓起了一角。
一个长条形的鼓包一点一点从床位，蜿蜒到了床头的位置。
但是这一次，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无知无觉地睡得十分香甜。
一个女人从祀绮衣的被子里扭动着钻了出来。
她有着一头浓密的、雪白的长发，头上盖着一块红色的薄纱，让人无法看清她的长相；身上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衬得苍白的皮肤在黑夜里更加晃眼。
美中不足的是，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哪怕是盖着薄纱的脸上，都能看见上面满是一块块不规则的、黑乎乎的斑痕；而斑痕里，隐约还能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蠕动，时不时地鼓起一个小鼓包，隐隐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那女人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匍匐在祀绮衣的上方。
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好，她的脸距离祀绮衣的脸不过一厘米，正贴着她的脸上下左右地仔细端详。
冰冷的呼吸透过薄薄的红纱，落在了祀绮衣毫无反应的脸上。
半响之后，她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她的嘴角越咧越开，一直裂开到了耳后。
她直起了身子，舔了舔嘴唇。
然后慢慢地张开了嘴。
她的嘴里密密麻麻的，满是锋利的尖牙。
她抬起了头。
下一秒，尖牙朝着面前修长的脖子狠狠刺下。
一只白皙的手如闪电般从被子里伸出，死死地卡住了那张大的嘴。
祀绮衣唰地睁开了眼睛。
——抓住你了。
第50章 漂亮小白蛇（5）
祀绮衣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看向了手里的东西。
被她抓在手里的，并不是什么满口尖牙的女人，而是一条手臂粗的蛇。
它被祀绮衣死死地卡住了嘴, 但是依旧不断晃动着脑袋挣扎着想要去咬祀绮衣；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后，它的尾巴绞上了祀绮衣的手臂。
滑腻冰凉的触感, 让祀绮衣确定了之前在她脚背上游走的就是它。
她顺势把蛇尾巴在自己手臂上饶了两圈, 然后十分顺手地把尾巴塞进了那两个圈圈里。
——一个完美的结就完成了！
就着微弱的天光, 祀绮衣开始打量这条蛇。
它的身上有许多黑色的、不规则的“图案”。一开始祀绮衣只是以为这是它鳞片上的花纹, 凑近之后才发现，这些黑色“图案”是它皮肤上的溃烂。
溃烂的皮肤上, 鳞片甚至都已经掉光了, 正散发着一股腥臭的腐味。
祀绮衣立刻职业病发作。
她按住了还不死心妄图挣脱她的蛇，小声呵斥了一句，“别动！现在要对你进行身体检查！”
那蛇一愣, 祀绮衣便抓住机会毫不客气地开始对着蛇“上下其手”。
在她翻来覆去的检查中, 原本还张牙舞爪的蛇一点一点变蔫；等祀绮衣收回手的时候，它已经好似一条没有生命的布条，软塌塌地挂在了祀绮衣的手臂上，随着她手臂摆动的动作晃来晃去。
“奇怪。”祀绮衣把手在被子上蹭了蹭，然后摸了摸下巴。
她竟然找不出这条蛇皮肤腐烂变黑的病因。
——因为它非常健康。
除了皮肤上的腐烂, 以及腐烂的皮肤周围的鳞片也隐隐有些松动外, 它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
“怎么会这样？”祀绮衣不解。
她把软绵绵的“布条”从手臂上解了下来。
才刚松开手，那装死的“布条”就突然活了过来。它曲起了尾巴一个弹射, 嗖的一下就蹿了出去；慌乱之中它还找错了方向，差点一头撞在墙壁上。
祀绮衣看着慌乱地找到门缝位置后、几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蛇, 摇了摇头。
……没礼貌。
祀绮衣唏嘘地窝回了被子里。
…
第二天。
一声嘹亮的尖叫拉开了清晨的序幕。
祀绮衣打开房门的时候，其他玩家都已经走出了房间。他们看向那个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 “你叫什么？！”
发出尖叫的玩家坐在地面上，指着他面前房间的房门下方的位置抖着手指，“他、他他……”
出声询问的玩家看了一眼。从房门下方的空隙里，有鲜血流了出来。
他见怪不怪，“不就是死个人吗？”这有什么好叫的？看那玩家那副惊恐的模样，搞得像是没有见过似的。
“不、不是……”跌坐在地面的玩家似乎是想站起来，但是他的手在地面上撑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能抖着嗓子继续说道，“是门、门里……”
“门里什么啊？”询问的玩家不耐烦道。
他看着对方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清楚一句话的样子，干脆直接走上前，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地面上已经开始凝结的血液，“不就是……”他顺着血流出来的方向朝着门缝里面看去，然后对上了一双倒着的、死死瞪着他的、满是血丝的眼睛。
“——窝草！”
他直接一个原地起飞，三两步直接蹿到了人群之后。
还坐在地上的玩家对他投去了同病相怜的目光。因为他也是这么被吓到的。
“吓死我了……”那玩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还在狂跳的心脏。
在接收到其他玩家看过来的疑惑目光后，他咽了咽口水，强装镇静地解释道，“没有危险，就是有、有一点点吓人。”
其他玩家：……
你的反应，好像不止一点点吧……
但是好歹有人帮他们预设了心理准备，玩家们缓缓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率先入眼的是一地的狼藉：被子、衣服、枕头，在地面上丢的到处都是；墙壁上、地面上可见各种凌乱的刀痕。
而死去的那个男玩家则仰躺在地板上，他的下巴抬得老高，仰着脸张大着嘴对着门的方向；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看起来马上就要掉出眼眶，红色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到了额头上；他的双手虚握着，悬空在脖子上方，而他的脖子上则是一条粗粗的深紫色的痕迹。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脖子，他伸出手抓住它，想把它从脖子上扯下来；可是直到他的身体完全僵硬之后，那缠绕在他脖子上的东西才慢悠悠地从他的手中、从他的脖子上滑走，然后悄无声息地这个房间。
明明才只过了一晚，他的身上已经开始散发腐烂的味道。
但是祀绮衣却在这股腐烂的味道里闻到了一点熟悉的腥臭味。
她走进了房间，沿着房间开始寻找味道的来源。
其他玩家则是蹲到了尸体前，试图在尸体上寻找死亡的线索。
只可惜，他们翻完了尸体后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要是能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就好了……”
一个玩家叹着气。
不过想也知道，哪有这么容易……
“大概是因为这个。”
嗯？
玩家们闻声看去，只见祀绮衣站在墙边的小血泊前，她的手指间正夹杂着一片鳞片。
那鳞片上还带着血液，正沿着她葱白的指尖缓缓流下。
“这是？”
“蛇鳞。”
“蛇鳞？”玩家们有些莫名。
祀绮衣没有解释，她把鳞片放进了一个玩家的手里，然后掏出手帕，一边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血液，一边巡视着整个房间。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把掉在衣服堆里的匕首上。
她上前捡起了匕首，放到了鼻子前。
果然。
一个味道。
“蛇鳞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另一边的玩家们还没有转过弯来。
祀绮衣把匕首也一块儿放到了他们的面前。
“？”玩家们还是满头雾水。
应十二帮她解释，“他应该是伤害了蛇。”
甚至根据祀绮衣捡到鳞片的那一片血泊的出血量来看，已经不只是伤害的程度了。
而在进入寨子的时候，那些NPC曾经警告过他们——绝对不可以伤害蛇。
祀绮衣对他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总算还有一个聪明的。
“呼……原来是这样……”任心凝突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见众人看过来，她解释道，“其实昨天我的房间里好像也进了东西。”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脖子；今天起来后，她的脖子后面就一直痒痒的。
“但是我躲在被子里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之后那东西就自己走了……”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好奇心旺盛，否则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在看到了蛇之后，不会因为惊吓过度而条件反射地去攻击对方。
说完之后，她又挠了挠脖子。
“是吗？”祀绮衣轻轻道。
她看着因为任心凝挠痒动作而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的后脖子。
——在任心凝抓挠的地方，有两个并排的小孔；而这对小孔所在位置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紫色，并随着任心凝的的动作不断加深。
“来来来，各位客人们让一让啊……”
有两个眼熟的村民拎着白布从门口挤进了房间。
他们随意地和玩家们打了一声招呼，就再一次动作迅速地把尸体打包好，直接抬起就走；玩家们甚至没有开口阻拦的机会，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开。
便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人悄悄地坠在了他们的后面。
“客人们早上好啊……”
一个脑袋突然从门口探了出来，给玩家们吓了一跳。
阿莎笑眯眯地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
她环顾了一圈房间，然后摇了摇头，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为什么这位客人要伤害大神的化身呢？”
“所有伤害蛇的人……”
“都会受到迦天什大神的惩罚！”
“但是——”她的话音一转，脸上的狂热神色又转变成了那副天真烂漫的可爱模样，“虔诚的人则会得到迦天什大神的祝福~”
“让我看看~~”她开始围着玩家们转圈。
玩家们一个个面露警惕。
但是阿莎却依旧无知无觉地笑眯眯地在他们身边凑来凑去。
“哇！”阿莎突然举起了双臂，欢呼道，“昨天竟然已经有客人得到了大神的青睐！”
玩家们正一脸莫名其妙，就见阿莎突然从人群中拉出了任心凝，“让我们一起恭喜她！”
任心凝：“？”
她正要问个清楚，阿莎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开始把她往房间外拉，“那就请这位客人跟我前往西屋吧~”
祀绮衣拦住了阿莎，“西屋是什么地方？”
阿莎勾着嘴角，“当然是离神更近的地方啦~”
“被大神青睐的人，当然要住在离大神更近的地方，也更方便参加后续的庆典~”
玩家们听了这话立刻看向了远处。
他们这才意识到，整个寨子的分布并不是对称的。
距离中间的广场最近的是西屋，其次是北屋，最后才是南屋。
玩家们陷入了思索。
……难道住进西屋就是正确的通关道路？
只是，他们的目光落在了任心凝的身上，这个挑选标准到底是什么？
祀绮衣还在和阿莎确认，“是只有住进西屋的人才能参加后面的仪式，才能见到迦天什大神吗？”
“是的。”阿莎甜甜道，“不过客人不用担心。”
“迦天什大神的祝福会持续好几天，昨天没有被选中，不代表客人就没有机会了。”
“至于见到大神嘛……”
她的目光在祀绮衣身上巡视了一圈，然后歪头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如果客人能被选为‘帕迦那’的话，就可以见到迦天什大神了~”
原来是这样……
祀绮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夜幕降临，整个寨子再次陷入了死寂。
祀绮衣睁着眼睛表情安详地躺在床上，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而不久之后，那淅淅索索的拖行声再一次响起。
祀绮衣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果然来了！
她特意侧过身子，闭上眼睛，摆好了姿势，只等待着对方进门。
可是等了半天，那拖行声只是从她的门口经过，始终没有进门的意思；甚至最后，逐渐远离了她的房间。
祀绮衣：？
这是怎么回事？
她掀开被子，不满地打开了房门。
而祀绮衣对面的房间里，一个玩家正心惊胆战地缩在被子里。
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来防止蛇接触自己；当然，他更希望那些蛇一开始就别来他的屋子。
可是事与愿违，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挲声在他的门口响起。
玩家开始在被子里疯狂祈祷对方只是路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没过一会儿，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走了？
玩家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确认了没有声音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不敢探出被子去查看，只是稍微动了动自己因为保持一动不动的动作而有些发麻的腿。
他轻轻抻了抻腿，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脚底板触碰到了什么冰冰凉凉又有点滑腻的东西。
嗯？这是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又动了一动脚。
那冰凉滑腻的东西摩擦着他的脚底缓缓地游了过去。
玩家的身子僵住了。
三秒过来，“有蛇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竹楼内响起。
那玩家猛地掀开了被子，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床，死死地贴在了墙边。
他喘着粗气看向了他的床。
一条手臂粗的蛇从被子里蜿蜒出来，然后对着他竖起了身子，幽幽地看着他。
那玩家立刻一个原地起跳扑到门上，忙不迭地开门逃跑。
门打不开了。
“救命救命——”那玩家一边惨叫，一边在屋子里疯狂逃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惊慌，逃到最后，他竟然被蛇堵在了墙角里。
他贴着墙壁，看着面前已经呈现了攻击状态的蛇，仰着脑袋绝望呐喊，“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
话虽如此，玩家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其他玩家怎么可能会——
“砰。”
紧闭的房门被狠狠地踹开了。
一个人影冲了进来，一边冲一边嘴里还喊着，“有蛇吗有蛇吗？哪里有蛇？！”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种——老农民看到作物即将丰收的喜悦，抻着脖子疯狂转头，在屋子里到处找，“蛇在哪儿呢？！”
玩家有些懵地指了指他面前似乎也有些懵了的蛇。
那人顺着玩家指的方向看去，一脸地惊喜，“蛇果然在你这里！”
玩家一脸茫然：“啊？”
没等他“啊”完，就见对方一把抓起了地上的蛇，掐着蛇的头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按。
来！
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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