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十二悄悄地跟在那两个抬着尸体的村民身后。
他想知道这些人会把尸体运到哪里去。
对于昨天那个“齐林”的话, 应十二并没有完全相信；他还是打算自己去确认一躺。
那两个村民一开始的确是朝着昨晚应十二去的那个林子的方向走的，只不过在半路的时候，两人就拐进了一间被茂密树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房子里。
应十二看着在他眼前“消失”了的两人。
……难怪昨晚他没有发现。
他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屋子内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型屠宰场：地面上、桌子上满是厚厚的血垢, 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墙壁上挂满了完整的牛皮羊皮，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的腥味和牛羊的膻味混合的恶心味道。
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 有几个村民正坐在里面聊天。那个叫做阿天的也在其中。
见到屋外头有人抬着白布进来, 其中一个开口调侃道, “哟, 昨天才来过，今天怎么又有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走上前扒开白布看了一眼, 然后啧了一声，“怎么又是牛？”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抱怨，“最近送来的全都是牛, 都没有羊……”
“你可别不知好歹……”抬尸体的其中一人啐他, “这可是北屋的！”
“如果不是他自己犯了忌讳、被大神惩罚，哪里轮得到我们……”
抱怨的那人语气不屑，“如果不是大祭司，我们现在又怎么会只能捡剩下的……”
他的嘴里嘀嘀咕咕，“大祭司每次都是把最好的挑走……”
“要是还是前任大祭司的话, 我们根本不用……”
“你不要命了？！”其他的人一听, 立刻要去捂他的嘴，“你怎么敢抱怨大祭司啊？！你就不怕被他的那些……听到吗？！”
那人被捂着嘴还是“呜呜啊啊”的, 似乎十分不服气。
一直沉默着的阿天敲了敲桌子。
“行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赶紧把牛处理了吧……”
几人接过了白布放在了桌子上, 把尸体上的衣服粗暴地剥了下来，随手丢出了窗外。
应十二顺势跟着衣服跳出了窗外。
他看着这被树木围绕遮蔽着的后院。后院里也堆着不少的衣服。
应十二深吸了一口气。
昨天在那边的林子里他已经确认过了, 除了一个乌龙外，并没有刘大毛的东西；而现在，只要这里也没有，那就说明刘大毛应该还活着。
他一边轻手轻脚地翻弄着衣服，一边继续听着屋子内的村民聊天。
“为什么最近羊这么少啊？是不是都被大祭司挑走了？”
“你小子差不多得了啊……”屋子里传来了清脆的拍脑壳的声音，一个年级大点的声音说道，“本来羊就是比牛少，不信你问阿天。他可是负责拉人的。”
“阿天，是不是拉来的羊就比牛少？”
阿天点了点头，“嗯。”
那抱怨的村民拉长了语调，“唉，我已经好久没有吃羊了。”
“牛的肉都太硬了，没有羊的嫩……”
“没吃羊？”又是一声清脆的拍脑瓜子声，“那昨天的献礼仪式上你吃的是什么？我可是看到了，你割走了羊身上最好的那块肉！”
应十二翻找的手一顿。
献礼仪式？
屋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那么一点，哪里够吃啊！”
阿天突然开口，“再忍一忍就好了……”
“今天早上阿莎就已经往北屋去了。”
“什么？！那太好了！”
应十二慢慢皱起了眉。
什么“太好了”？
“没想到大神这一次这么快就开始选人了……前几次，基本都要等到第三天才会开始哩。”
“那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举行下一个仪式了……”也就是说，他们马上又可以大饱口福了。
在剥皮拆骨的背景音中，村民们的语气带着期待和喜悦，“也不知道这一次西屋会新进多少人……要是能多留下几个给我们就好了……”
“你想什么呢？北屋那些进不去西屋的，也轮不到我们……”
“对了，阿天，上一批住进西屋的人还剩下几个？阿莎有和你说吗？”
……上一批？
应十二的目光瞬间一凝。
他放下了手里最后一件衣服，看向了屋内。
屋子里，阿天摇了摇头，“西屋里面的事全部由大祭司管理，人送进去之后，我们就不知道了……”
“也是……那些进了西屋的，还没见一个出来过。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成功……哎，你们两个也过来搭把手啊……”
后面的话应十二没有继续听下去。
他正朝着西边的方向而去。
很快，他就找到了村民口中那间的“西屋”。
那是一座好几层的竹楼，在寨子里十分的显眼；但最让应十二确定它是“西屋”的是，它的周围有许多穿着黑色长袍的村民守在附近。
不仅如此，应十二在围着西屋转了一圈的过程中，凭借着天赋视力，他看到了每一层每一间房间的门口，都守着一个村民。
再加上西屋的房间似乎都没有窗户，彻底打消了应十二摸进西屋，一间间找刘大毛的念头。
应十二望着西屋正琢磨着办法，就见三层有一间房间的房门打开了。应十二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清楚一下。
“谁？！”
一个完全背对着他的守卫突然扭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应十二立刻闪身到了一棵大树后。
他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了树后，一边在心中疑惑：他刚才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对方是怎么发现他的？
还是对方只是误打误撞试探？
但是很快，那守卫就目的明确地朝着他藏身的大树走来，彻底打消了应十二的侥幸，“谁在树后面，出来！”
“怎么了？”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别的守卫，他们纷纷围了过来。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应十二不得不先离开这里。
一道绿色的身影快速地窜了出去。
那第一个发现他的守卫立刻大声喊道，“果然有人！”
“快追！是个北屋的！”
…
手臂粗的蛇在祀绮衣的手中不断地挣扎扭动着。
祀绮衣死死地掐住它的头，强行掰开了它的嘴，把它尖尖的毒牙对准了自己的后脖子按了下去。
房间的主人缓缓长大了嘴。
这位女士……这是在做什么？
特意赶到他的房间里来自.杀吗？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条之前还追着他咬的蛇却在对方手上不停地扭来扭去。
就看起来很不想咬对方的样子。
玩家有一点点不开心。
……这蛇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而举着手往后脖颈按的动作本就比较困难，再加上祀绮衣还要空出一只手撩开头发，滑溜溜的蛇头挣扎来挣扎去，还真让它从祀绮衣的手中逃脱了。
蛇快速地沿着她的手臂往下游，似乎是想顺着她的身体游到地面上逃走。
祀绮衣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对方的尾巴，然后开始在身上忙碌地抓它的头。
房间的主人也从一开始的惊讶，慢慢地转变成了无语。
他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看了一眼还在和蛇纠缠的祀绮衣，慢吞吞地开口，“那个……”
忙碌的祀绮衣抽空抬了一个头，“？”
那玩家指了指蛇，“你要不直接把它带走吧……”回自己房间里搏斗去吧，他想睡觉了。
祀绮衣提起蛇尾巴，疑惑地问，“你不要吗？”
“不不不……”那玩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当然不要！”
哦，那好吧……
祀绮衣拎着扭动成波浪线的蛇向他道谢，“那谢谢你把机会让给我……”你可真是一个好人……
玩家：“？”
他一脸莫名地送走了祀绮衣和她身上的蛇。
而一进入祀绮衣的房间，那蛇就像是意识到大局已定一般，变成了软绵绵的装死状态。
祀绮衣抖了抖对方的身体。
蛇瘫着一动不动。
祀绮衣叹气。
不就是给你检查了一下身体吗？
我那可都是为你好啊……
可哪怕是饲养员小姐也拿拒不咬人的蛇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地用它的牙齿在自己脖子上留了两个牙印。
祀绮衣用手机照了照。
虽然牙印是有了，但是并没有像任心凝那样变成紫色。
毕竟她只是卡了个印子，根本没有毒液注入。
但是看着在床上装死、这一次连逃跑都摆烂了的蛇，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祀绮衣把它拎了起来，走出了房门，准备手动放生。
她走到平台上，正准备下楼，余光里瞥见楼下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嗯？
祀绮衣扭头看去。
祀绮衣目光一凝。
这又是什么特殊爱好？
…
应十二正在丛林里疾速奔跑。
他的身后，是举着火把紧追着不放的村民们。
他们的速度虽然比不上应十二，但是无论应十二跑到那里，他们都能找到他。
好几次应十二已经把他们甩到看不见身影，但是很快他就会被再一次找到。
应十二一边更改着逃跑方向，一边思考着这些村民到底是靠什么发现他的。
他回忆了一遍在西屋被发现的完整过程。
“是北屋的！”
第一个发现他的守卫当时是这么喊的。
对方到底是怎么知道他是北屋的？明明当时他早已转身逃跑了，对方不可能仅仅凭借着他的背影认出他来……
应十二拎起衣服的领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却在看到手里的衣服突然一顿。
是衣服。
他身上穿的是阿莎给的那件绿色的特色服饰。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应十二看着视线里再一次出现的火把，直接脱下了那件绿色的上衣，然后抬起胳膊一甩。
衣服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然后他则抱着身旁的一颗树两下爬了上去，藏在了树枝之间，等待着搜寻他的人经过。
之前他也这么躲过，但是还是被发现了；而如果这次没有被发现的话，那么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应十二屏住了呼吸。
村民们毫无停顿地路过了他藏身的树，径直朝着挂着他衣服的那棵树走去。
“快点快点，他就在那上面！”
果然如此。
应十二看了那些准备爬树抓人的村民最后一眼，然后轻巧地跳下了树，挑了一个和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好在热带雨林的深夜，气温也不算太冷，应十二就这么赤着上半身走回了北屋。
正准备上楼之时，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应十二的身体一僵。
不是吧……
他缓缓抬头。
和二楼的祀绮衣对上了目光。
第52章 漂亮小白蛇（7）
空气在这一刻陷入了凝滞。
应十二看着对方这幅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模样, 觉得自己有点心梗。
但凡他动作再快一点，也不至于现在被人当成变态……
半响之后，祀绮衣斟酌着开口, “你……”
应十二的一颗心瞬间提得老高。
……也不知道这一次之后，祀绮衣会怎么看他。
而就在这紧张时刻, 不远处的天幕下突然亮起了不少的火把, 点燃了漆黑夜色的同时, 也吸引了祀绮衣的目光。
是之前追逐应十二的那些村民。
他们在跟丢了人之后, 决定直接来北屋找人。
应十二在这一刻无比感恩这些村民的“不离不弃”。
——他可以解释了！
他立刻几步跑上了二楼，正准备开口, 就见祀绮衣一把拉过了他, 直接把他拽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猝不及防一秒从室外到达室内的应十二：？
“那个……”应十二试探着开口。
“嘘——”祀绮衣头也不回地让他安静。她贴在门后侧耳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应十二看着她这幅警惕的模样，总觉得对方看起来好像比他还要紧张。
小楼前，举着火把的村民带来的亮光和动静, 引来了原本就住在北屋附近的村民。
“阿叔, 你们这是怎么了？”屋外阿莎的声音响起。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你们北屋有个人跑到我们西屋那边来了，这是他逃跑的时候丢在林子里的衣服。”外头传来了布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在展示那件被丢掉的衣服。
“阿莎，你帮我把人都叫出来吧……”
“好的, 阿叔。”
外头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 以及阿莎喊人开门的声音。
并且根据敲门声的远近判断，应该很快就会轮到祀绮衣的房间了。
祀绮衣扭头看向身后让他安静就真的老老实实闭嘴站着的男人, 扫了一眼他没有穿衣服的上身，指了指门外, 轻声道，“……是找你的？”
应十二乖乖点头。
祀绮衣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是自己“虐待”小蛇的事被村民们发现了呢……
既然不是找她的, 祀绮衣开始思考怎么把应十二丢出去，她下意识地开始盘手里的蛇。
应十二的目光便跟着落在了她手里一动不动的蛇身上。
祀绮衣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她看了一眼蛇，又看了一眼应十二。
……这人是不是在威胁她？
应十二一脸无害地任她看。
祀绮衣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你是不是想进西屋？”
应十二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到这里，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祀绮衣也点点头，“那我们就扯平了……”
什么扯平？
应十二正一头雾水，就见祀绮衣突然靠近了自己；并且她的双臂还呈环抱状，朝着他的脖子缓缓伸出。
应十二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么突然？
他垂下眼睛看着快要整个人窝进他怀里的祀绮衣。
但眼下的这个场合，些许有些不合适吧？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应十二的手却在祀绮衣的背后缓缓抬起。
只不过他的手还没抬到能搂住人的一半高度，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的位置突然一痛。
“好了。”
什么好了？
应十二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上一凉。
应十二缓缓低头，和挂在他脖子上因为换了地方而缓缓抬头的蛇对上了眼神。
一人一蛇眼中都充满了茫然。
祀绮衣退开了身子，拍了拍手。
“我帮你进入西屋，你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OK吗？”
哪件事？
应十二没听懂，但是还是糊里糊涂地点头答应。
祀绮衣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身打开了房门。
“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边从房门里探出身子，一边做作地撩开了自己的头发。
应十二的目光落在了她脖子后面的牙印上，然后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刚才感到痛的位置。
有两个浅浅的小印子。
应十二看了一眼在他身上挂着还迷离着的蛇。
……原来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祀绮衣的房间，然后目光落在了那些色彩鲜艳的床单和被套上。
门外，阿莎听到了声音后看了过来。
她原本漫不经心的视线在看到祀绮衣脖子上的印子后瞬间变得热情，“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一个客人的衣服丢了，我们正在找是哪一位客人的。”
阿莎朝着祀绮衣的方向走了过来，“是打扰到客人你了吗？”
祀绮衣伸手挠了挠印子的位置，正好挡住了阿莎的视线，“有一点，毕竟……”
她让开了身子，“我们正在和尊敬的迦天什大神……的化身，进行亲切的交流。”
阿莎顺着她让开的方向看向了屋子内。
屋子里十分的混乱。床单、被子都变成了碎布状，各种颜色混乱成一团。
而在这凌乱的画面上，正盘腿坐着一个男人，赤着精壮的上身。
阿莎正准备喊人的动作，却在看到对方身上缓缓游动着的蛇时突然停住了。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怎么了？”
阿莎的异常状况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在看到了蛇之后他不像阿莎那般震惊，只是阴沉着脸问，“这位客人……”
“您的衣服呢？”
应十二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门口；行走之间，他不断调整合适的角度确保自己脖子上的印子会被门外的NPC看到。
他对着NPC摊了摊手，“这就要问你们的大神化身了……”他毫无心理压力地把锅扣在了蛇的头上，“它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布，把所有的布都绞碎了。”
他展示着身上游动的蛇，“也包括我的衣服。”
祀绮衣靠着门边挑了挑眉。
这个应十二……还算有点脑子。
领头的人显然没有相信他的鬼话，但是他也无法反驳对方说的不对，只能目光阴森地盯着对方。
然而应十二却像是不懂得适可而止似的，还竟然开始告状，“现在房间变成了这样，该怎么办？”
领头的村民没有反应，站在最前面的阿莎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的目光在应十二和祀绮衣的脖子上不断流连。
祀绮衣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后背略略一僵。
早知道阿莎会看得这么仔细，她当时就应该用眼影给牙印上个颜色……
说起来，她这次出来度假有没有带紫色眼影啊……祀绮衣的思绪正跑偏着呢，阿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拍手掌，脸上露出了十分惊喜的表情。
她猛地拉过祀绮衣的手臂，“既然这样，不如我今晚就先把两位客人送去西屋吧……”
咦？
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
祀绮衣朝着应十二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可是寨子里的规矩……”
那领头NPC还想阻拦。
阿莎也拉下了脸，“阿叔，那可是大神亲自挑选的……”
“寨子里的那些规矩还能高过大神的规矩吗？”
那NPC只能最后恨恨地看了应十二一眼，沉着脸退到了一旁。
阿莎对着两人扬起了笑脸，“那就请客人们跟着我走吧……”
…
“这里就是西屋了……”
阿莎对着两人介绍完，对着门口的守卫打了一个招呼，“我带新人进来。”
“现在？”守卫有些惊讶，但在看到应十二身上的蛇后他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怪不得……”
“你们进去吧……”他让开了身子，“但是现在这个时间……阿莎你注意不要撞上上边的……”
阿莎点头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注意的。”
“客人们来往这边走……”
她带着两人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到了……”阿莎带着两人走到了二楼，“这里就是客人们接下来……”
身后楼梯上突然传来的动静吸引了祀绮衣的目光。
她扭头看去。
只见上面的楼梯上突然走下了几个村民，他们正抬着一块长长的木板；而那长长的木板上面似乎正躺着一个……人？
他的身上被盖着白布，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只手在村民们的下楼时随着颠簸从白布里掉了出来。
祀绮衣看到了那只虎口长着黑色小痣的手上，满是硬币大小的黑色溃烂。
……黑色的溃烂？
祀绮衣正要细看，一张人脸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莎笑眯眯地挡住了祀绮衣的视线，指着她身后的门，“客人，你的房间到了。”
祀绮衣不得不先对着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可是她再一次绕过阿莎看向楼梯的时候，那只手已经重新被塞回了白布之下。
“这是……”祀绮衣指着那些村民下楼的背影问道。
阿莎对着她笑了笑，“客人不用担心。”
“他只是去离大神更近的地方而已~”
她率先一步和祀绮衣道别，截断了对方可能说下去的话，“好了客人，早点休息。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祀绮衣只能转身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西屋房间内的布置可比北屋高级多了，有柔软的床铺、小餐桌……大概是因为没有窗户的原因，外面的水汽无法进入屋子内，整个房间不似北屋那么潮湿；而房间的最角落，则摆放着一看神龛。
盖着红布的神像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
祀绮衣慢悠悠地晃到了神像前。
她就这么站在神像前定定看了神像一会，然后朝着红布伸出了手。
就在指尖接触到红布的那一瞬间，“咚咚咚”。
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祀绮衣打开了房门，门外的任心凝一脸惊喜，“果然是你啊……”
“我在屋子里听到声音有些耳熟，就试着来敲一敲门……”
她指了指祀绮衣旁边的房间，“我住在这里。”
“我等会准备去泡澡，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一边说话一边挠着脖子。指甲用力刮过皮肤发出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深夜特别明显，但是任心凝似乎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时不时就伸手挠脖子的习惯。
“泡澡？”祀绮衣的目光从她后脖子的手上转移到她的脸上。
“嗯！”任心凝兴奋地点头。
“这好像是西屋这里的特色服务，有专门用于泡澡的药水配方，泡起来特别舒服！你一定要去试一试！”
“说得我脖子都发痒了……”任心凝又挠了挠脖子，她转身和祀绮衣道别，“我就先去泡澡了。你要是也想来的话直接叫人就行，西屋这里的人可热情了……”
“嗯……”
祀绮衣沉默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在从房间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下，祀绮衣看到——
任心凝的脖子后，原本还没有一个硬币大的痕迹，已经扩散到了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小。
并且，那原本只是紫色的痕迹，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黑色。
第53章 漂亮小白蛇（8）
那片黑色的痕迹实在眼熟。
祀绮衣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一只手突然拦在了她的身前。
“客人，您要到哪里去？”
祀绮衣扭头。
拦住她的一个一直站在二楼的村民。
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走廊里，导致祀绮衣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对方。
她看了一眼村民, 对方一副不说清楚不让走的模样，便指了指前方任心凝的背影, “哦, 我也打算去泡澡……”
拦着他的手一动不动, “不好意思客人, 刚才那位离开的客人已经占去了最后一个泡澡的位置。”
祀绮衣一头问号。
泡个澡而已，还有名额限制？
她谨慎问道, “泡澡……收费多少？”
村民摇了摇头, “不收费。”
祀绮衣：“……”
那你搞什么饥饿营销？
大概是看出了祀绮衣脸上的无语，村民解释道，“因为制作药水需要时间。”
“如果您有需要的话, 等其他客人离开之后, 我会通知您。”
……行吧，祀绮衣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身换了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那只手也跟着换了过来。
“？”
祀绮衣看着那只执着拦着她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耐着性子问，“又怎么了？”
那村民板着脸, “客人您不能离开这里。”
“是不能离开房间, 还是不能离开西屋？”
村民梗了一下，“不能离开……西屋。”
祀绮衣点点头, “所以我现在去找我的同伴叙旧，行吗？”
村民笑了一下, “二楼一共就只住了三位客人，除了刚才那位离开的小姐, 就只有和您一起来、还没分开几分钟的那位先生了。”
“您打算和哪一位客人叙旧？”
祀绮衣从善如流，“那我去楼上转一转。”
“很抱歉您现在还没有上楼的资格。”
祀绮衣上下扫了他一眼，“你现在似乎是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如果我没记错，我是你们的客人，而不是囚犯……”
“客人，您误会了。”村民朝着祀绮衣躬身，“您可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您。”
那村民对着广场上的神像方向张开了双手，“住进西屋的客人，可都是获得了大神的青睐！在仪式开始前，在这里能让您更好地沐浴大神的恩泽，受到大神的庇护！”
“……”祀绮衣，“你们最尊贵的客人，现在却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事都做不了？”
村民摇头，“当然不是……”
“您可以吃饭，睡觉，泡澡，也可以向大神祈愿。”
“等时机到了，您就可以搬到楼上去住。”
“我向您保证，您一定不会觉得无聊的……”
祀绮衣来了兴趣，“是只要搬到楼上就不受限制了？”
村民缓缓勾起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祀绮衣皱眉，这什么谜语人？就见那守卫突然看向了她的身后，脸上满是尊敬，“阿蓝姑娘。”
祀绮衣跟着扭头。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孩正站在她的身后。她身上的长袍远比其他村民的来得更加精致，手里正托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满了碗。
那个叫做阿蓝的女孩点了点头，“阿木哥，我来送饭。”
送饭？
现在？
祀绮衣抬头看看天色，又看了看盘子。
这是算早饭还是宵夜？
村民阿木似乎是想上前帮忙，但是被对方躲了过去，只能有些尴尬地搓着手问道，“今天怎么是你来送饭，你今天不用跟着大祭司吗？”
阿蓝拿起了一只碗向着祀绮衣递过去，“刚才阿莎把大祭司叫走了，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大祭司讲。我做完饭就干脆自己来送了……”
祀绮衣低头看向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白色粗糙的瓷碗里，半透明的黑色粘稠液体正冒着微微的热气，鼻子凑近时还能闻到一股隐隐的腥味。
……西屋不是更尊贵吗？为什么餐饮品质还降级了？
吃这个还不如去看平头男表演吐虫子。
“咦？”
阿蓝见祀绮衣没有并没有动作，脸上逐渐浮现起了疑惑。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祀绮衣，“你……不想吃吗？”她的重音落在了“想”字上。
嗯？祀绮衣也疑惑，难道她应该“想”吃吗？
可惜任心凝不在，没有合适的表现参考给到祀绮衣。她只能用最简洁方便的办法。
“啊……这个啊……”祀绮衣悄悄把两只手背在了身后，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咔”，祀绮衣举起了自己无力垂着的右手，“是因为我的手不小心受伤了，拿不了碗……”
“什么？你受伤了？”
阿蓝立刻把托盘塞给了阿木，上前轻轻托起了祀绮衣的手腕，语气紧张得不行，“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祀绮衣呆了一秒；阿蓝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她的手，然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皮肤没有受伤，只是普通的手腕脱臼。”
她直接握住了祀绮衣的手腕，“你忍一下……”甚至完全没有等祀绮衣回应，就听见“咔哒”一声，她直接把手腕给她接了回去。
“好了……”她松开了手，重新端起了托盘，“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不要再受伤了。”
祀绮衣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对着对方感激一笑，“谢谢你。”
她伸手去接阿蓝手里的碗，可是没想到阿蓝才刚松开手，那光滑的碗就顺着祀绮衣的掌心滑下、朝着地面落去。
“啊——”祀绮衣发出做作的惊呼。
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碗，“小心。”阿蓝端着碗，碗里的东西甚至一滴未洒。
“抱歉。”祀绮衣握着自己的手腕，表情脆弱，“我不知道我的手腕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
“可以请你帮我送进我的房间里吗？”
“不行！”阿蓝还没说话，就听阿木急急道，“阿蓝姑娘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阿蓝制止了他，“当然可以。为客人服务是我的荣幸。”她率先走进了祀绮衣的房间内。
祀绮衣对着阿木点了点头，跟在阿蓝的身后走进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阿蓝环视了一眼她的房间，“客人，我放在这边的桌子上可以吗？”
“当然……”祀绮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在她耳边轻声道，“可以……”
一个手刀敲在了阿蓝的脖子后。
祀绮衣接住了阿蓝软绵绵倒下的身体，那只在门外连一只碗都接不住的右手稳稳地托住了放满了碗的托盘。
她随手把昏迷了的阿蓝搁在了桌子上，然后对托盘放在哪里犯了难。
她巡视了一圈这间小房间，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放在神龛前的小供桌上。
祀绮衣比对了一下。
大小合适，并且神龛前的盘子上正好可以摆放一只碗。
祀绮衣十分严谨地从托盘上拿出了应该属于她的那一碗，摆在了神龛前的盘子上；然后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了里面的化妆包。
几分钟后，祀绮衣房间的房门打开了。
阿蓝端着托盘从里面走了出来。盘子上少了一只碗。
还站在门口的阿木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屋子内的床铺上，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影。
“睡了？”
“嗯。”阿蓝点了点头。
阿木竖起了大拇指，“果然阿蓝姑娘的手艺就是好。哪怕是新来的，第一次吃都这么有效果……”
阿蓝没有应声，只是朝他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盘子，“那我就先上楼去给别的房间送饭了……”
阿木，“辛苦阿蓝姑娘了。”
他看着阿蓝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头，“咦？阿蓝姑娘怎么不给旁边的房间送？”
他又像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可能是阿蓝姑娘来之前就知道对方已经离开了吧……”他拍了拍自己头，重新站回到了原来的看守位置。
祀绮衣走到楼梯上后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阿蓝”的脸，整了整身上的黑袍，然后调整好了姿态走上了三楼。
“阿蓝姑娘，今天是你啊……”
守在三楼的村民纷纷和她打招呼。
祀绮衣微笑着点头致意。
这个叫做阿蓝的，在寨子里的地位似乎很高。因此，上来和她闲聊的几乎没有，让祀绮衣免去了露馅的可能。
祀绮衣挑了一个门口有村民守着的房间，敲响了房门。
“咚。”
她的手刚从门上抬起，第二下还没来得及落下，房间内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仅如此，脚步声还十分凌乱和嘈杂。
嘈杂？
祀绮衣正疑惑着，就见旁边房间的房门也都全部打开了，屋子的主人纷纷探出了脑袋，在走廊里张望。
“是吃饭时间到了吗？！”
“是送饭的来了吗？！”
……
祀绮衣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许多双带着疯狂渴望的眼睛。他们在看到祀绮衣手里的碗时，眼睛猛地一亮。
“是饭来了！”
“饭来了！”
尖叫在走廊里响起，房门好似多米诺骨牌似的一扇扇打开，里面的人在这一刻全部都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乌泱泱的人群朝着祀绮衣涌了过来，一双双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祀绮衣尽可能地压制着自己躲避的本能，站着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那些手张牙舞爪地争夺着托盘上的碗。
好在，“不要挤，不要抢，每一位客人都有的！”公 众 号：梦 白推 文台三楼的村民见状，纷纷过来帮忙维持秩序。
他们把那些抢到了碗就原地站着开始狼吞虎咽的人往外面拖，把祀绮衣救出了人群包围。而那些人也任由着村民动作，完全不挣扎，他们的全部心思都在食物上：有的端着碗直接仰着脖子就往嘴里倒，有的用手指抓着那液体就往嘴里塞，黏黏糊糊的液体挂在他们的手指上、嘴角上；有时有液体不小心掉在了地面上，还会有人趴下去舔干净。
这幅进食画面，直接让祀绮衣胃口全无。
……她就说这托盘上怎么没有放餐具。
原来是根本就不需要。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三楼的这些人全都自己跑出了门，祀绮衣不必再一个个房间敲门观察。
她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些人。
三楼的这些人，她似乎并没有见过，应该不是和她同一批次的游客。
无论男女，这些人的皮肤似乎都十分白皙且嫩滑；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们露出的皮肤上、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黑色斑块。
数量远远多余任心凝身上的。
他们很快就吃完了碗里的东西，然后把碗随意一放，眯着眼睛就转身回房间。
他们的步伐轻飘飘的，好像游魂一般。
祀绮衣一边收碗，一边借着帮忙关房门的名义，朝着房间内看去。
所有的人，在回到了房间之后都慢吞吞的爬回到了床上。
村民帮忙收好了碗，“阿蓝姑娘，他们吃完了东西就不会闹了，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祀绮衣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内里一动不动的人影，朝他们点了点头，“辛苦了……”
她给托盘上换好了新的、装满了食物的碗，走到了四楼。
有了经验，这一次祀绮衣在敲完了门后就火速后退了两步，防止自己再被门内冲出来的人撞到。
但显然，这一次她多虑了。
门慢吞吞地打开了，一个穿着橙色特色服饰的女孩站在门口。见到祀绮衣，她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阿蓝姐姐！”
祀绮衣正要应声，屋子里突然那传来了暴躁但是嘶哑的声音，“吃的！给我吃的！快给我吃的！”还时不时伴随着焦急的拍床声。
“啊，来了来了！”那女孩扭头应道，然后朝着祀绮衣吐了吐舌头，端走了托盘上的一只碗，“那我先去服务客人了！阿蓝姐姐，我之后再找你玩啊！”
祀绮衣点了点头，看着她端着碗走进了房间，坐在了床边上，动作熟练地把碗放在了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的嘴边，“客人请张嘴。”
房间里顿时传出了狼吞虎咽的声音。
祀绮衣看着床上的人几秒“喝”完了碗里的东西，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嗝，翻了个身重新陷入了沉睡。
入睡时间远比三楼的人快多了。
只可惜屋子内没有点灯，再加上那个人影几乎全窝在被子里，祀绮衣无法看到他的身体情况。
只能从屋子里隐隐透出的难闻味道，判断出几乎和蛇身上的腐烂味道一致。
她正准备再敲几间房间确认一下，忽然听到了守在四楼楼梯口的那两个村民的对话。
“你确定你没看错？”
“当然没有，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呢！”
“可是大祭司怎么会现在出来？他不是应该在……”
“我看到的时候，阿莎正跟大祭司走在一块儿呢……我偷偷听了一点，阿莎好像在和大祭司说那两个新来的……的事儿。”
“新来的？”
“今天半夜的时候，阿莎不是带着两个北屋的住进来嘛，就他们俩。我听到阿莎说什么特殊体质什么的……我猜阿莎应该是带着大祭司去找他们吧……”
糟了……
后面的话祀绮衣没有再继续听，她急急忙忙地端着托盘就往楼下冲。完全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充满不解的“阿蓝姑娘你到哪里去”的喊话。
她急匆匆地跑到了二楼楼梯口。
“大祭司，请往这里走……”
祀绮衣脚步一顿。
阿莎已经带着穿着红色长袍的大祭司出现在了二楼的走廊里，正朝着她房间的方向走去。
她还是迟了一步。
祀绮衣暗道不妙。
另一边，阿莎还在继续说道，“这两个客人在被选中之后，皮肤上都没有出现颜色。”
“我觉得，他们可能就是大祭司您这些年一直在找的——完美的、可以兼容的身体。”
“到了，大祭司，就是这里。”
阿莎的手落在了祀绮衣房间的房门上。
“咚。”
“咚。”
“咚。”
她敲响了房门。
第54章 漂亮小白蛇（9）
三声敲门声过后, 阿莎后退了一步，安静地等着屋内的人开门。
可是半分钟过去，屋子内并没有动静。
难道是睡了？
阿莎回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等着的大祭司, 一咬牙，直接伸出手朝着门的方向推去。
就在她的手接触到门的那一刻, “你在做什么？”
一个女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阿莎扭头看去。
阿蓝正从楼梯的拐角走了过来。
阿莎眼神顿时落在了对方行走之间轻轻摆动的精致黑袍上, 眼睛里流露出了自己都未觉察到的嫉妒。
祀绮衣走到了两人身边。她先学着之前看到的、其他村民对大祭司的行礼方式, 对着大祭祀行了一个礼, 然后看向了阿莎，重复了一遍, “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莎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对着祀绮衣微微低下了头，“我来找这间屋子的客人。但是敲门没有人应，所以我推门看看情况。”
“可是未经客人允许, 就随意闯入客人的房间是不礼貌的。”
“更何况……”祀绮衣看了一眼大祭司, “你还当着大祭司的面……”
“我……”阿莎一脸不服，她正想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就见对面的人先抬了抬手制止了她还未说出的话，“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
“这间房间的客人不开门的原因我知道。”
大祭司也跟着看了过来。
祀绮衣镇定自若道，“因为我才刚刚给这里的客人们送完食物。这位客人吃完之后就睡下了……”
“这么快吗？”阿莎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这位客人才第一次吃西屋的特供食物, 怎么会这么快就有反应？
祀绮衣模棱两可, “可能，是这位客人……体质特殊呢……”
这时, 安静呆在一旁一直不敢说话的阿木也鼓起了勇气，结结巴巴地开口为祀绮衣站队, “是、是的，阿莎, 我也看到了。”
“阿蓝姑娘离开房间的时候，房里的客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阿莎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祀绮衣，“所以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你把大祭司也带到了这里来……”
大祭司帮阿莎回答了。他的声音比之前在广场上听到的还要嘶哑一些，“阿莎说，这新来的两位客人被选中之后，没有出现排异反应……”
“原来是这样……”祀绮衣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但是，我认为现在还不是验证的好时机。”
阿莎似乎有些不忿，她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尽量平静地问道，“那你说，什么时候才算是好时机？”
祀绮衣微微一笑，一副不在意她态度不好的大度表情，“现在客人才刚搬进来，你就急吼吼地带着大祭司过来，客人会怎么想？”
祀绮衣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了她，“——她一定会警惕的。”
“而客人警惕了之后，是不是会对接下来的所有安排都产生抵触心理？”
“那我们的计划……”她的语气看起来完全是为了大祭司、为了寨子考虑。连一旁的阿木都满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祀绮衣面带微笑地等着阿莎的反应。天知道在表面的镇定之下，祀绮衣根本不知道她自己说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阿莎似乎也被她说服了，但是她又似乎不想这么轻易的认输，“那你说怎么办？！”
“至少……”
祀绮衣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她回想起那些明明很急迫，但却只能躺在床上急到拍床，甚至吃饭都只能靠人喂的人，小心地试探道，“等客人住进四楼后……”
“到那时候，哪怕客人意识到了什么，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祀绮衣一边说，一边目光紧紧地盯着大祭司。
片刻之后，大祭司点了点头，“阿蓝说的对。”
祀绮衣松了一口气。
果然。
“那就按照阿蓝说的做吧……”
“既然如此，今天就先算了。”大祭司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见大祭司拍了板，阿莎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祀绮衣也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在黑色袍子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
果然即兴演出还是太难了些……
尤其还是这种在她完全不了解角色、不知道剧本的情况下。
不过好在这一次的危机总算安全度……“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大祭司的声音突然传来。
祀绮衣茫然抬头。
……这是在和谁说话？
走到半路的大祭司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着还呆在原地没有动作的祀绮衣，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阿蓝，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回去了。”
祀绮衣心里一紧。
但表面上她还是镇定地对着大祭司微笑，“大祭司，等我把剩下的食物送完就……”
“不用。”
大祭司直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送饭这种事本来就不该由你来做。”
帽檐下的目光缓缓扫1銥誮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了阿莎身上，“阿莎。”
他吩咐道，“你帮阿蓝把剩下的饭送了。”
阿莎在大祭司看不到的角度瘪着嘴应下。
脱身无望，祀绮衣只能不情不愿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了大祭司的身后。
完蛋……
她这次好像有点玩脱了……
祀绮衣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的方向。
她现在只能祈祷，那个被她打晕在房间、塞在床上的真正的阿蓝——能够苏醒得尽可能迟一些。
…
大祭司的屋子在就西屋旁，是一栋独立的小楼。
祀绮衣打量着房子，跟在大祭司的身后走进了房间。
大祭司房间的屋内装饰并没有多么豪华，甚至对大祭司这个寨子内地位最高的身份来说，他的屋子有些过于朴素了；但他的屋子里却摆放了整整一面墙高的巨大神龛，并且这个这个神龛极尽奢华。
被红布盖着的神像安静地站立在神龛内。
神龛前摆放了一张供桌，上面的香炉里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香。
一进屋子，大祭司就跪坐在了神龛前；哪怕是在自己的屋子内，大祭司都没有脱下他身上的红色长袍。
“还愣着干什么？”
正在打量神龛的祀绮衣一愣。
她……应该干什么？
她有点心累。
谁能想到这场即兴演出竟然还要Encore（返场）？
哪怕她现在通过大祭司的话，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还是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天知道阿蓝平时是怎么和大祭司相处的？
“还不快点把房间里的供奉拿过来？”见人半天没有动作，大祭司呵斥道。
祀绮衣送了一口气，微微欠身，“抱歉大祭司，我这就去。”
只不过，祀绮衣看了看房间的左右两侧，犯了难。
两边各有一个房门。
她该走哪一边？
如果走错，她铁定露馅。
两边的门上都挂着帘子，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但祀绮衣吸了吸鼻子：右边的房间，似乎血腥味更重一些。
祀绮衣试探着往右边走了一步。
很好，大祭司没有反应。
祀绮衣便自信朝着右边的房间走去，她掀开了帘子。
扑鼻而来一股腐肉发酵混合着血腥的恶臭，连夹杂着的那一丝腥味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祀绮衣靠着强大的定力才没有呕出声。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一排排地摆满了铁架子，而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则摆满了盘子，上面堆满了血肉模糊的肉块。
祀绮衣对着这一排排的盘子犯了选择困难症。
……她挑哪块啊？
好在这一次，“就拿今天新送来的吧……”大祭司的声音及时地从外面传了进来。
祀绮衣十分感动。
谢谢你，大祭司。
但是——
今天新送来的又是哪块？
祀绮衣目光快速地扫过架子，试图从腐烂程度上辨认一下；而当她的视线扫过一只手，尤其是那只手的虎口处还长着黑色的小痣时，她突然顿住了。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祀绮衣端起了盘子，走出了小房间。
大祭司扫了一眼她手里的盘子，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前方抬了抬下巴。
……看来她拿对了。
祀绮衣顺着大祭司指的方向，把盘子放在了大祭司的面前。
正准备退到一边时，大祭司又朝着她摊开了手掌。
这又要干嘛？
祀绮衣觉得自己脑仁疼。
她环顾了一圈屋子，最后视线落在了摆在神龛前桌子上的匕首上。
——不管了，就你了！
她拿起匕首放在了大祭司的手上。
大祭司接过了匕首，但不轻不重地看了祀绮衣一眼，“阿蓝，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他的话听不出什么语气，祀绮衣只能勉强笑道，“我在想阿莎说的那两个客人的事。”
“是吗……”
大祭司摊开了自己左手的手掌，缓缓举了起来。他苍白的掌心交错着一条条伤痕，从颜色上看有新有旧，而下一秒，祀绮衣就知道了它们都是怎么来的了——
大祭司拿着匕首狠狠地在自己左手掌心划了一道。
暗红色的血液立刻涌出，沿着手掌从空中落下，落到了盘子里。
大祭司全程面不改色，连声音都没有一丝波动，“你担心阿莎找到了供体，会取代你？”
祀绮衣立刻配合着挂上了担忧的表情。
大祭司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你是玉香婆婆的孙女，在村子里的地位本来就比阿莎高。”
“再加上，你也跟着我侍奉大神这么久了……”
“只要你……”他突然冷笑一声，“别和你那姨奶奶一样……”
“哪怕阿莎最后真的立了功，也不会动摇你的位置的。”
祀绮衣乖乖点头。
等到那只手被完全染红了之后，大祭司才收回了手。
这一回，祀绮衣在大祭司开口前，就很有眼力见儿地伸手接过了匕首。
她正准备放回到供桌上，就见盘子里的手，它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祀绮衣的脚步一顿。
……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
因为那只手很快就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更准确的说法是，是那只手皮肤上的黑色溃烂在动：它们的表面像是水烧开了一般，此起彼伏地冒出了一个个小鼓包。
随着小鼓包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皮声响起，一只只黑色的虫子从那些黑色的溃烂里爬了出来。
和之前在北屋见到的那些黑色虫子不同，它们只有黄豆大小，没有翅膀，只能顺着手一点点爬到了地面上；而随着越来越多的虫子涌出，那抖动的手也逐渐失去了动静。
黑色的虫子汇成一团，然后目标明确地沿着地面上大祭司落下的血迹一路蜿蜒爬到了大祭司摊开在地面上的手掌上，然后——
从那道伤口里，钻了进去。
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排着队爬进了伤痕里。
之前用匕首划开手掌都毫无反应的大祭司，此刻却发出了一声闷哼，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直到最后一只虫子钻进去之后，他才像力气耗尽一般松下了身体垂下了肩膀。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端过去吧……”
“……是。”
祀绮衣小心翼翼地端起了地上的盘子，放到了神像前。
大祭司朝着神像虔诚地匍匐下了身体。
祀绮衣便退到了一旁，看着大祭司拜神。
“阿蓝。”
大祭司突然直起了身子。
祀绮衣还以为对方有什么吩咐，正要应声，就见大祭司突然扭头看向了她。
“你为什么……”
他一字一顿道，“没有和我一起拜大神？”
糟了……
祀绮衣的身子一僵，“大祭司，我……”
大祭司已经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缓缓朝着祀绮衣的方向走去，“从西屋那边回来后，你就一直很奇怪……”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他的几步一点一点开始变得凝滞。
“哒。”
“哒。”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祀绮衣的面前站定，低着头看着她，语气阴沉。
“阿蓝，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
“——大祭司不好了！”
一个惊慌的声音在屋子外响起，打破了屋子里窒息的气氛。
大祭司阴森森地看了祀绮衣一眼，还是先转身走向了门口，语气不善，“发生了什么事？”
“阿蓝姑娘，阿蓝姑娘她……”来人似乎是跑过来的，说话的时候还在喘大气，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眼看着大祭司的脸色越来越差，来人终于缓匀了气。
他抬起了头，正要说话，目光却对上了那正站在大祭司身后的祀绮衣。
他看着又一位“阿蓝姑娘”，那好不容易缓匀的气又卡在了胸口。
“你、你、你……”他指着祀绮衣，“你”了半天都憋不出个下半句。
“你到底要说什么？”大祭司不耐烦道。
“就是她！”那人终于整理好了语言系统，指着祀绮衣大喊，“阿蓝姑娘被人打晕在了房间里，刚刚才苏醒过来！”
“——这个‘阿蓝姑娘’是假冒的！”
话音一落，大祭司猛地扭头看向了祀绮衣。
第55章 漂亮小白蛇（10）
面对大祭司冰冷的目光, 祀绮衣没有露出一丝慌乱的表情，她对着报信的村民微微勾起嘴角，“你们怎么知道——”
“那个说自己被打晕的‘阿蓝姑娘’是真的？万一, 她是故意说谎骗你们离开呢？”
“这……”村民顿时语塞。
见状，祀绮衣甚至摊了摊手, 故作无奈状, “我也可以说, 她才是假的……”
那村民挠了挠脑袋。
……这个“阿蓝姑娘”说得也好像挺有道理的。
眼看着村民就要被糊弄过去, 大祭司突然冷笑了一声，“如果你是真的‘阿蓝’, 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寨子有特别的验证方式？”
“你要现在试一试吗？”
祀绮衣一噎。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抢走衣服、装成寨子里的人逃出去。”大祭司上下扫视了一下祀绮衣, 语气听不出是称赞还是嘲讽，“不过，你倒是伪装得最像的那一个。”
连脸都变得一模一样, 甚至他一开始都没有分辨出来。
祀绮衣耸了耸肩。
早说你们有验证的方法啊……
她卸下了脸上因为模仿阿蓝而挂上的恭敬表情, 揉了揉自己的脸，换上了属于祀绮衣的表情。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却一秒直接变成了另一个人。
大祭司阴沉着脸，指着祀绮衣对着村民厉声道。
“抓住她！”
“是！”
那村民扭头朝着外面喊道，“来人！”
“——人在这里！”
屋外立刻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赶来的守卫们堵住了门口, 塞满了原本就不宽敞的房间；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 木棍、铁棍，砍刀……甚至还有自制的箭弩同时朝着祀绮衣而去。
祀绮衣灵活地在屋子里穿梭, 黑色的身影轻盈地像一只蝴蝶穿梭在人群之中；那些守卫们不仅连祀绮衣的衣角都没有摸到，甚至还因为空间不足, 误伤了不少自己人。
供桌上的香炉被挤翻，香灰倒了一地；地面上用于跪拜的垫子早就不知道被踢到了哪个角落里。
一时间, 屋子内充满了守卫们互相指责谩骂的声音。
大祭司站在角落里看着混乱的房间，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嗡嗡嗡……”
祀绮衣在混乱的指责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翅膀震动的声音。
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大祭司红色的长袍之下，乌泱泱地飞出了成片黑色的虫子，在空中汇聚成了一团。
大祭司伸出手指，朝着祀绮衣的方向一点。
下一秒，那些虫子就听话地排成一队，猛地朝着祀绮衣的方向冲了过来。
祀绮衣立刻转身钻进了人群中。
只可惜，那些虫子并不攻击在场的其他村民，让祀绮衣祸水东引的计划落了空；反而还因为虫子的“标记”作用，让村民们更方便地锁定了人群中的祀绮衣。
在双重攻击之下，祀绮衣不得不跳上了供桌，摆脱了村民们的攻击；但是，独自一人高高站在供桌上的祀绮衣也暴露了更多的、能被虫子攻击的部位。
祀绮衣抓着身上的黑色长袍挥舞着。
虽然能够挥退一部分，但是由于她身上的黑袍面积有限，再加上虫子数量实在太多，总有漏网之“虫”会抓住空隙朝着祀绮衣咬过来。
祀绮衣再一次拍死一只停在她手背上的虫子，一边挥舞着长袍，一边环顾着房间。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把虫子一次性解决了……
余光里瞥到的那大片的红色突然吸引了祀绮衣的目光。
祀绮衣扭头看向了她身后的巨大神像——
身上盖着的红布。
——就是它了！
祀绮衣一个跳跃轻巧地落在了神像之前，在大祭司猛然瞪大的眼睛中，伸出双手抓住了红布，用力一扯。
“不——”大祭司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但是红色的布料还是顺着神像如流水一般地落下，露出了里面的神像。
红布之下，巨大的神像之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黑色的虫子。
“不可以直视大神的真颜！”
噼里啪啦的武器落地声接连响起，在场除大祭司外的所有的村民，在红布被扯下之后，第一时间都丢掉了手里的武器，直接原地跪倒，将头磕在地面上，对着神像匐下了身体。
而祀绮衣把手里的红布当成网兜，对着围在她周围的虫子一兜一捞一收，直接把所有的虫子全部收进了红布之中。
她抓着因为虫子不安分而持续鼓动的红“布兜”，顺着村民跪拜的方向看向了神像。
没有了红布后，原本贴在神像上一动不动的虫子纷纷从神像上飞离。
祀绮衣看着神像一点点逐渐露出的真面目，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原来……”
“这就是你们‘不可直视大神真颜’的原因啊……”
屋子里响起了一声呼哨。原本已经飞离了神像的虫子又全部乖乖地飞回到了神像之上，黑色的“虫幕”重新把神像遮掩得严严实实。
祀绮衣看向了发出指令的大祭司。他的脸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
“你不仅触犯了禁忌……”
“还竟敢对大神如此不敬！”
他看着祀绮衣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死人，“你将会得到——大神的惩罚！”
一声不同音调的尖利呼哨响起。
这一次，比之前更响亮的“嗡嗡”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黑压压的虫云朝着祀绮衣涌来。
数量看起来似乎比贴在神像上的虫子还要多。
祀绮衣站在供桌上环视了一圈。她的所有退路似乎都被虫子堵住了。
不过，祀绮衣微微一下。
她双手捏住了红布的两端，然后对着门的方向猛地透开了红布。
被一直包在里面的虫群晕头晕脑地撞上了飞过来的虫群，并被在空中飘飘荡荡落下的红布盖向了地面；红布悠悠盖住了地面上跪伏着的村民们的脊背，也盖住了站在了角落里的大祭司的脸。
而祀绮衣抓住这个空隙，从供桌上轻巧地跳了下来，在村民们趴着的脊背上轻轻一借力，两步就跳出了房间外。
然后瞬间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大祭司扯下了脸上的红布，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都已经彻底没有了那个“阿蓝”的踪迹；他面色难看地操控着虫子把红布重新盖回到了神像上。
“可以起来了。”
他背对着村民站在供桌前，扶起了桌子上倒翻的香炉。
“大、大祭司……”
村民们陆陆续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完全不敢去看大祭司的脸色。
“现在，怎怎么办？”
“去抓人。”
“可是……”
领头的村民小心翼翼地开口，“只靠外表的话，我们还是分不出……”
“很简单。”
大祭司回过头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狠厉。
“那就把所有的‘阿蓝’都抓起来——”
“——生死不论。”
…
祀绮衣飞快地朝着西屋的方向跑去。
她现在的这张脸已经不能再用了。但是无论是改成另一张脸，还是恢复成她自己原本的脸，她都得回房间拿到自己的化妆包。
只是，她躲在西屋附近的一棵树后，看着在每一层的走廊上来回巡逻搜寻的村民们，轻轻皱起了眉头。
有点麻烦了啊……
就在这时，在凌乱的脚步声中，祀绮衣捕捉到了一声轻微的开门声。
就在她藏身的树的正前方，西屋一楼的一间房间的房门打开了。
祀绮衣抓住这个机会，直接冲了进去。
轻微的撞击声响起。
“你……”
和祀绮衣撞在一起的人才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祀绮衣一个手刀砍晕。
祀绮衣接住了对方软软倒下的身子，这才发现被她弄晕的人是住在她隔壁的任心凝。
她整个身体挂在祀绮衣的手臂上，头无力地垂下。
咦？
……是错觉吗？
祀绮衣看着对方因为垂着脑袋而露出的后脖子。
她怎么觉得对方脖子后面的黑色斑块小了一圈？
她轻轻把对方放到了地上，然后伸出自己的拳头放在斑块的上方比了比。
不是她的错觉。
是真的小了一圈。
“找得怎么样了？抓到人了没有？”
祀绮衣抬头，屋子外，真正的阿蓝正在问话。
被问话的守卫摇了摇头，“还没有找到，阿蓝姑娘。”
阿蓝点了点头，“那你们继续找，搜得仔细一些。我去和大祭司汇报一下情况。”
“好的，阿蓝姑娘。”
脚步声逐渐远去。
机会来了！
祀绮衣便把斑块的问题先丢到了一旁，她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长袍，放进了还冒着热气的白色不透明的药水中。
吸满了水的黑袍缓缓地沉入了水底。从水面上完全不看出它的存在。
祀绮衣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然后推开门悄悄走了出去。
“阿蓝姑娘？”看到“阿蓝姑娘”重新出现的守卫一愣，“你怎么……”
祀绮衣镇定自若，“我想起来，那个冒牌货房间里的东西，应该对大祭司找人有帮助。所以我先回来取一下。”
那守卫顿时露出了敬佩的表情，“阿蓝姑娘你想的真周到。”
祀绮衣点点头，“那我先去她的房间了。”
她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嘱咐道，“那个冒牌货抢走了我的长袍，如果看到穿着长袍的‘我’，那一定就是假的！”
守卫立刻猛猛点头，转身去通知别的守卫这个消息。
而在守卫转身后，祀绮衣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谢天谢地，她的房间门口现在没人守着。
祀绮衣立刻窜进房间关上了门。
她找到了自己的化妆包，正准备拎起来走人，目光却在扫过房间角落时突然顿住了。
她走到了神龛之前。
之前摆放在神龛前的那碗黏糊糊的食物现在已经空了。
祀绮衣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碗底。
十分干净。
没有任何的残留。
祀绮衣是见过楼上那些人是怎么吃食物的，可哪怕是最后用舌头舔着碗壁的人，他们也无法把碗底弄得和她房间里的这只一眼干净。
所以，里面的东西是谁吃的？
她缓缓抬起了目光。
盖着红布的神像还静静地立在神龛里。
但是祀绮衣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祀绮衣端详了片刻。
啊！
她知道了。
——是神像上的红布动了。
——之前完全覆盖住神像底座的红布，现在却露出了底座的一个小角。
就在祀绮衣再一次朝着神像伸出手时，“砰。”
门被狠狠推开了。
祀绮衣立刻收回了手，扭头看向门口。
“什么事？！”
门外正是之前被她支开的守卫。
可是，刚才还对她毕恭毕敬的守卫此刻却指着她，大声喊道，“把她抓起来！”
祀绮衣一愣。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发觉了不对。
真的阿蓝现在还应该没有见到大祭司，她不应该就这么快被发现……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两个村民跑进了屋子，伸手抓住了祀绮衣。
祀绮衣任由他们动作，但是脸上却生气地看向了那个领头的守卫，“你们这是做什么？！”
“看清楚，我是谁！”
“抱歉，阿蓝姑娘。”那个领头守卫的语气里却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
他看着祀绮衣面无表情道，“刚才我们接到了大祭司新的指示——”
“只要是“阿蓝姑娘”，就全部都抓起来。”
“不管您是真是假。”
怪不得……
祀绮衣“啧”了一声。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装了。
她收回了脸上愤怒的表情，两下就挣开了身上抓着她的手。
“快抓住她！”
那守卫急急喊道，“大祭司说了，如果对方不老实的话——”
“——生死不论！”
于是，密密麻麻的手臂瞬间覆盖住了祀绮衣。
而作为众人“争抢”的对象，祀绮衣早已一个矮身从人群中心退了出来。她随手抓起了桌子上的化妆包，朝着门口冲去；在那守卫逐渐慌乱的表情中，祀绮衣一跃而起，在对方肩膀上狠狠地踩了一脚，然后借着这个力道轻轻落在了外面走廊的栏杆上。
“抓住她！快抓住她！”
那守卫急得都快要破音了。
走廊里的守卫听到了声音，纷纷朝着祀绮衣的方向涌来；他们迅速占满了整条走廊，一双双手臂奋力朝着祀绮衣抓去。
而祀绮衣则垫着脚尖站在细细的栏杆上，轻柔的夜风轻轻吹动她的衣摆，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
“你逃不掉了！”
领头的守卫自信地对着祀绮衣一笑。
“老老实实和我去见大祭司……”
“是吗？”
祀绮衣转身，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守卫直觉不妙，正要开口，就见对方突然抛了一个飞吻。
下一秒。
“拜~拜~”
她从二楼一跃而下。
第56章 漂亮小白蛇（11）
村民们趴着栏杆上往下看去。
只见对方轻盈地落到了地面上, 然后三两步就消失在了周围茂密的树林之间。
“快追！”
堆在二楼走廊上的人群立刻冲下了楼梯，朝着祀绮衣离开的方向追去。
瞬间带走了西屋一大半的守卫。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从走廊的房梁上悄无声息地跳下了一个人。
应十二原本以为混进西屋后, 找刘大毛会方便很多，结果没想他连楼梯都没能上去。那守在楼梯口的守卫告诉他, 在他有资格住进楼上的房间之前, 他是无法上楼的。
正当应十二打算制造一点混乱把守卫们引开的时候, 西屋就先自己乱了起来。
守卫们跑来跑去, 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
——有人提前他一步制造了混乱。
应十二还想着是哪个好心人雪中送炭的时候，就看到了顶着陌生容貌出现的祀绮衣, 他立刻知道了这番动静是谁闹出来的。
他抓住了这个机会跑到了楼上, 打晕了一个守在角落里的守卫，换上了他的衣服，又带上帽子遮住了脸, 然后开始寻找刘大毛。
他打着搜寻房间里有没有人藏匿的名义, 一间一间地找了起来：
没有。
没有。
……
还是没有！
随着没有打开过的房间数量越来越少，应十二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刘大毛难道不在西屋？
可是他如果不在西屋的话，又会在哪里？
更糟糕的是，应十二原本打算问一问房间里的其他玩家有没有见过刘大毛；结果却发现其他玩家的意识似乎已经不太清醒了：
他们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玩家的身份，不记得自己还有通关任务, 脑子里只剩下了吃饭和睡觉的本能。
——像极了被豢养的动物。
再一次鸡同鸭讲之后, 应十二沉着脸关上了最后一个房间的房门。
至此，所有西屋的房间他都翻完了。
没有刘大毛。
他被“齐林”骗了！
应十二阴沉着脸来到了南屋。
和“热闹喧哗”的西屋不同, 南屋这里安安静静的。
周围甚至没有一个村民守着。
应十二略微疑惑地走了进去。
南屋里空空荡荡的，连原本被分到这里的玩家也都不见了踪影。
应十二在里面转了一圈, 确认了南屋是彻底空了。
于是他又沿着南屋外围转了一圈。
“你是在找我吗？”
应十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
齐林正坐着应十二身后不远处的树上，茂密的树叶遮住了他的身影；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望远镜样的道具, 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南屋的人呢？”应十二突然问道。
“都被寨子里的人带走了。”齐林一边回答，一边从树上跳了下来。
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应十二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伸手猛得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扯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骗我。”应十二盯着对方藏在帽子阴影里的脸，一字一顿道，“刘大毛根本不在西屋！”
“刘大毛？”齐林被迫踮起了脚，但是他的语气却听不出一丝的慌乱，甚至还有闲心朝着应十二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哦……你说的，是那个绿色头发的男孩吧？”
齐林的嘴角勾了勾，“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对方在西屋。”
应十二一愣。
齐林便抓住这个机会轻轻将自己的衣领从应十二的手里拯救了出来，“我只说，他被分到了北屋。因为他没有来过南屋。”
他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漫不经心道，“难道你们这一批里，所有北屋的，最后都进西屋了？”
应十二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遗漏了什么。
除去南屋的，进了西屋的，北屋里还剩下了一批人。
“那些人去哪里了？”
齐林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在挑选完进入西屋的人后，北屋就会被清空。就和——”
他指了指面前空无一人的房子，“——这里一样。”
糟了！
应十二立刻朝着北屋的方向跑去。
好在他今天的运气属实不错。才刚到北屋，就看见几个NPC正抬着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而北屋前面的空地上停放着一辆板车，上面已经像堆麻袋似的堆放了不少的玩家；从他们胸口的起伏，可以看出他们只是昏迷。
“点一点人，都齐了吗？”一个村民费力地把人叠在了最上面，擦了擦额头的汗。
“齐了。”
“行了，那就走吧……”几人费力地推着车朝着西屋的方向走去，“真不知道大祭司要这么多人做什么，每次都死沉死沉的……”
应十二悄悄地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板车一路经过了西屋，最后停在了西屋后的林子里。村民们把人从板车上拖了下来，拖进了一个藏在土堆后的、向下的楼梯里。
如果不是村民们在平地上突然消失了，应十二都没有发现这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底密室。
他躲着树后，看着村民们来来回回地忙碌着；直到最后一个村民出来后，他才灵巧地避过了他们的视线，在门被关上前钻进了楼梯里。
楼梯里满是泥土的腥气。
应十二顺着楼梯往下走去。越靠近地面，腥味就越发明显，还能隐约闻到混合着的臭味。
他打量着底下的空间：
连着楼梯的就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张张简易的床；说是床，不过是由铁架子和木板搭建而成的临时放置台，并且，在木板的四个角上都挂着麻绳。
只不过，那些手指粗的麻绳现在都绑在了昏迷玩家们的四肢上。
一旁还有一辆锈迹斑斑的小推车，上面摆放着满是血污的匕首。
应十二在检查这些玩家身份的时候，便顺手用匕首把那些麻绳全部砍断了。
而随着对房间的深入，他发现了房间深处的墙壁上还有一扇铁门。上面还挂着粗粗的锁链。
应十二直接砸开了上面的锁头。
沉重的铁链落地，他缓缓地推开了铁门。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半人高的大缸。并且，每一个大缸上都严严实实地盖着盖子。
应十二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掀开了盖子。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应十二下意识地扭开了头，避开了那一波气味攻击。
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又或者是他的嗅觉已经疲劳了的时候，应十二回过了头。
他拿着盖子的手直接停在了空中。
黑色的大缸里严严实实地塞满了泥土，里面并没有种植植物。
——因为泥土的中央，正“种”着一个人头：
他的头发凌乱干枯，上面沾满了泥土，应该是被填进缸里时留下的；他的下巴搁在泥土上，整张脸无力地垂着；从他已经变了色的皮肤颜色上可以看出，他已经死了许久了。
应十二轻轻地抬起了他的头。
他那没有剩多少肉的脸颊上，大大小小遍布着黑色的、被蛀出来的洞，白色半透明的蛆虫正挂在那些洞口的边缘蠕动；
而从那些黑洞洞的洞口，可以看到里面坑坑洼洼的骨头上，满是黑乎乎的虫巢和虫卵；一些黑色的、还不会飞的幼虫正在爬进爬出。
应十二小心地将他的头颅放回了原位。然后伸手扒开了他头颅下面的泥土。
被埋在土里的身体和他的脸颊一样，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勉强挂在骨头上；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身体上的黑色蛀洞的密度远远超过了脸颊。
应十二沉默地掀开了第二个、第三个……盖子一个个被掀开，露出了里面不同样貌、但是都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头颅。
应十二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掀开了多少个盖子，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玩家折在了这里。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直到，屋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缸。
应十二站在了缸前，深呼吸了几下，然后缓缓地伸出了手。
——绿色的、干枯的头发出现了眼前。
应十二拿着盖子的手有些颤抖。
如果不是这标志性的颜色，应十二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张脸是刘大毛。
他只有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因为另一只眼睛已经被蛀空了，只留着一个空洞的眼眶对着应十二；黑色的小虫子在他脸上爬来爬去，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应十二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伸出了手指，慢慢地放到了刘大毛的鼻子底下。
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呼吸声轻轻拂过他的手指，却一瞬间卸去了应十二所有的力量。
他沿着缸缓缓滑到了地面上。
太好了……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立刻掏出了身上所有的治疗道具使用在了刘大毛的身上。
可是，刘大毛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看来必须先把刘大毛体内的虫子除去才行。
应十二一拳砸碎了缸，将刘大毛从缸里小心地挖了出来，放在了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扒着对方身上的泥土。
他甚至不敢用力，因为刘大毛的身体看起来脆弱到一折就能碎。
“老……老大……”
应十二的耳朵动了动。
刘大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在努力地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
“你……你、来救我了啊……”
应十二低下头，不让刘大毛看到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嗯，你老大我一定会把你好好带回去的。”
“嗯……”刘大毛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应十二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后，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应十二沉默着把人扶了起来，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刘大毛承诺。
“我也会，帮你报仇的……”
…
“找到人了？”
应十二才带着人离开了地下房间，就听到了齐林的问话。
他似乎是跟着应十二过来的，一直守在楼梯口，看起来像是在帮忙望风。
应十二点了点头，“你知道怎么处理他身上的这些虫子吗？”
齐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取出这些虫子。”
在应十二露出失望表情之前，他又紧接着说道，“但我知道怎么救他。”
他竖起两个手指，“两个办法。”
“一是尽快通关。”只要离开了副本，玩家只要没死，系统就会自动修复他们身上的伤。
“只是……”齐林扫了昏迷着的刘大毛一眼，“他的状态可能撑不到副本结束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副本里呆了这么久吗？”
“因为只要迦天什大神对最后献上的‘帕迦那’不满意，这个庆典就永远不会结束。”
“而你也无法保证，你们这一批里挑选出来的‘帕迦那’，就能让那位大神满意。”
应十二的脸色随着齐林的话一点一点变难看。
“那另一个办法呢？”
“还有一个办法啊……”
齐林勾起了嘴角，“——杀了迦天什。”
“神明都已经死亡了……”
“当然就，不再需要庆典了……”
第57章 漂亮小白蛇（12）
从西屋离开后, 祀绮衣很快就靠着蛇形的走位和灵活的身姿甩开了追兵。
她整了整自己因为奔跑而变得有些凌乱的衣服，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祀绮衣抬起了头。
祀绮衣一愣。
……她这是跑到了哪里？
周围满是黑压压的树木，完全没有任何房屋的踪迹。
不是吧……难道今晚她得露宿雨林？
谁家好人度假度到幕天席地的？
祀绮衣赶紧挑了一棵树爬上去, 站在树顶上眺望。
她似乎是跑到了寨子的边缘。
怪不得周围一间房子都没……咦？祀绮衣扭头。
在她所在位置向北十多米处，有一座小房子。
它孤零零地坐落在寨子的最边缘处, 外表十分破旧, 看起来似乎荒废了许久。
祀绮衣一喜。
今晚的落脚点有了！
…
“吱呀。”
一楼的一扇窗户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双眼睛悄悄地出现在了那道缝里。
祀绮衣谨慎地看向了房间内。
在确认里面确实没有人之后, 她才放心地推开了窗户, 把自己从窗户缝里塞了进去。
才刚落地，扬起的灰尘就扑了祀绮衣一脸。
祀绮衣一边皱着眉用手挥开灰尘, 一边接着微弱的天光打量着这间房间。
房间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所有的家具、物品上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房间的角落里堆满了虫笼虫盅，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姿态的迦天什大神的画像，桌子上还有一副只画到一半的。
这些画画得非常好, 只是所有的画上, 迦天什大神的神态都充满了温柔和和善；和祀绮衣见过的神像迦天什相差甚远。
……这年头连神像都有同人创作了。
祀绮衣唏嘘地把画放回了原位，然后打开了衣柜。
因为屋子里的床满是灰尘，无法使用，祀绮衣想看看有没有备用的床单被褥。
只可惜衣柜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男式衣服挂在快要烂掉的木衣架上摇摇欲坠；而这几件衣服也没有比木衣架好到哪里去, 它们都已经被洗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上面还打满了补丁。
祀绮衣失望地关上了衣柜门。
看来她只能去屋子里的别的房间看看了。
祀绮衣轻手轻脚地拉开了房门。
房间外是一间客厅。
说是客厅，其实连最基础的桌椅板凳都没有, 只摆放了一座神龛，里面是迦天什大神的神像。
但是和寨子里的其他神像不同的是, 这座神像十分干净：它的身上没有虫子，也没有盖着红布；只在神龛上悬挂了一小块布挡住了神像的脸, 防止别人窥见大神的真颜，神像的动作和身体都能看得十分清楚。
而在客厅的墙壁上、地面上，则用红色的颜料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对大神的赞美之词；言词之恳切，感情之浓烈，让祀绮衣只看了几句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甚至连通往二楼的楼梯台阶——那么窄的位置都没有放过。
祀绮衣一边看着写在台阶上的句子，一边搓着自己的胳膊走上了楼梯。
“慈悲而又善良的迦天什大神……”
祀绮衣抬起了脚。
“我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全部献给迦天什大神……”
祀绮衣的脚落在了台阶上。
“迦天什大神是……”
一道阴影覆盖住了后面的文字。
祀绮衣缓缓抬头。
在楼梯拐角的平面处，一个人正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武器。
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光打在了那人的背上，让ta整个人都藏在了阴影之中。
祀绮衣绷紧了身体。
……这个屋子里竟然还有人居住？！
见到祀绮衣抬头，那人缓缓地低下了头。
四目相对之间，祀绮衣正准备出手，就听到对方缓缓开了口。
“是阿蓝啊……”
祀绮衣的动作一顿。
是认识她现在这张脸的人？
“啊，是我……”祀绮衣立刻应道。
感谢屋子的脏乱，让她进来之后还没找到机会卸除脸上的伪装。
“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
对方一边问，一边转身上楼。而随着ta的动作，ta整个人也暴露在了微弱的天光之下，祀绮衣也因此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这是一个老婆婆。
她的年纪看起来似乎比之间见过玉香婆婆还要大，身体已经完全佝偻，正拄着比她人还高的拐杖，一步一步慢吞吞地爬着台阶。
祀绮衣盯着对方满是皱纹的脸瞧着。
她总觉得对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眼熟。
“嗯？”大概是祀绮衣半天没有回答，对方停下了上楼的动作。
“阿蓝啊……”她缓缓转过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祀绮衣。
“你怎么不说话啊？”
她的目光阴森地扫视着祀绮衣，“是太久没见，都不会叫人了吗？”
“我……”祀绮衣卡壳。
完蛋……
她根本不认识对方啊……
要不然先随便叫个婆婆糊弄一下？万一搞错了就说自己在大祭司那里忙昏……大祭司？
祀绮衣忽然想起了之前大祭司在给他的手掌放血时，莫名其妙说的那句话。
“！”
她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眼前这个老婆婆眼熟了！
而一直得不到回答的老婆婆已经转身开始下楼，她一步一步地朝着祀绮衣走来。
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的动作似乎也逐渐变得灵活。
“我来看看你呀……”祀绮衣抬起了头。
她对着已经贴到了她的面前、距离她的脸不足一公分的老婆婆展露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您呢？”
“……姨奶奶。”
空气在这一刻陷入了寂静。
几秒过来，对方轻哼了一声。
“上来吧……”
对方没有否定这个称呼。
“好的。”
祀绮衣低下头，微微一笑。
——她猜对了。
她跟着人走到了二楼的房间，看着对方点亮了屋子里的烛火。
借着跳跃的火光，祀绮衣打量着这间似乎是用杂物间改成的卧室。
“怎么现在这个时间点过来？”
“你们的庆典呢？都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有完成吗？”
闻言，祀绮衣脸上顿时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沉默着不说话。
对方的脸上也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果然是这样……”
她长叹了一口气，“我早就告诉过他了……”
“不尊重大神的人，大神连他的供奉都不会接受！”
……这是在说谁？
能不能给个前情提要？
“当初，我就应该阻止那件事的发生……”
那婆婆看到祀绮衣的脸上流露出的茫然，伸手拍了拍她，“你不知道也正常。”
她看着屋子外的天空，“这是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发生的事……”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讲给祀绮衣听。
“‘帕迦那’是献给大神的礼物的意思。”
“既然是献给大神的礼物，那一定要是最完美的。”
“ta的皮肤不允许有一点瑕疵，ta的身体不允许有一点缺陷……ta必须是最纯洁最无暇的！”
“哪怕是被选中后的‘帕迦那’，也必须先在西屋里被精心供养一个月，让ta的身心呈现最完美的状态后，才可以被献给大神。”
“而干恩……他那满是虫子的身体，就已经不符合‘帕迦那’的要求了。”
……等等，这个“干恩”又是谁？
“那一次的庆典，那些人用干恩替换了原本定下的那位‘帕迦那’，把干恩绑进了属于‘帕迦那’乘坐的轿子里。”
她当时其实察觉到了，但是因为给大神献礼迫在眉睫，便没有阻拦。
“而事情变成现在这幅模样，都是报应啊……”
祀绮衣还在梳理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的逻辑，就见那婆婆突然回头看向了她，“你呢？阿蓝……”
“玉香她把你送去干恩那里学本领，你现在学得怎么样了？”
干恩……
跟着学本领……
祀绮衣恍然大悟。
原来干恩是大祭司的名字啊。
祀绮衣立刻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
于是下一秒，她猛地扑进了婆婆的怀里。
她拉长了语调，泫然欲泣，“姨奶奶！”
老婆婆被祀绮衣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
她扶住了祀绮衣的肩膀，“怎么了？”
祀绮衣趴在对方的膝上，先把手臂埋在胳膊里呜呜咽咽了一会儿后，才抬起了已经挂上了眼珠的脸，红着眼眶道，“大祭司、大祭司——他要杀了我！”
“什么？！”
婆婆愤怒道。
“是因为什么？！他要杀你的理由呢？！”
祀绮衣楚楚可怜地摇着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下，“我、我不知道……”
“大祭司今天就突然下了命令，让寨子的人抓我，还、还……”
“还怎么？”婆婆急得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还——”祀绮衣抽抽搭搭，仿佛伤心到了极点。
“还说生死不论！”
“这简直岂有此理！”婆婆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他当老婆子我是已经死了吗？！”
祀绮衣没有接话，只是坐在地上低头一心一意地抹着眼泪。
那婆婆低头看了她一眼，“阿蓝你放心……”
“老婆子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
“就剩下前面还没有搜了……”
“那就去搜呗，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天马上就要亮了，抓不到另一个，我们怎么回去和大祭司交代……”
“可是……”说话的村民指着不远处那藏在树木阴影里的小房子，“可那里是……”
“怎么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一个人影拄着拐杖慢吞吞地从树后走了出来，“你们都敢抓阿蓝那孩子了……”
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目光阴恻恻地打量着面前拿着武器举着火把的众人，“怎么就不敢搜老婆子我的屋子了？”
林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领头的人对着来人恭敬地弯下了腰，“大祭司。”
身后的人扯了扯他的衣服，那领头村民这才反应过来，自从……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大祭司了；他立刻改口道，“月烛婆婆。”
月烛婆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买他的账。
领头村民直起了身子，他的语气也透着无奈，“婆婆，我们也只是听从大祭司的吩咐。”
“呵。”
月烛婆婆冷笑了一声，“他的脑子被虫子啃坏了，你们难道也被虫子咬坏了？”
村民们沉默着，显然不敢接她的这句话。
可是月烛婆婆却不放过他们。
“那是不是下一次他说要抓我这个老婆子，你们也都来抓了？”
“大祭司他不会……”
“他不会什么？不然你告诉我，阿蓝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让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抓她？”
“这……”村民们纷纷语塞。
月烛婆婆看了一眼村民们的表情，悄悄勾起了嘴角。
“你们可要想想清楚了……”她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缓缓扫过，“既然他现在可以随便下令抓我的阿蓝，你们又怎么保证下一个被抓的——”
“——不是你们？”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
——月烛婆婆说的有道理啊！
毕竟连阿蓝这样身份的人，大祭司都说抓就抓了。
尤其是领头的村民。
作为寨子里的老人，他是知道大祭司当年“那件事”的经过的。
月烛婆婆满意地看着村民们脸上变幻的表情，然后她再一次抛下了一个炸弹。
“而且，庆典这么久了都没有完成……”
“你们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村民们立刻朝着月烛婆婆的方向跪了下来，“月烛婆婆，我们该怎么做？”
“怎么做？”
“既然庆典一直无法进行下去……”
月烛婆婆低下头，她看着跪伏在地面上的村民们，缓缓地扬起了嘴角。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
“帮他一把吧……”
第58章 漂亮小白蛇（13）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祭司沉着脸看着举着火把围在他屋子前的众村民, “人呢？我让你们去抓的人，抓到了没有？”
村民们沉默着没有说话。
大祭司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呵斥他们, 一个声音响起，“你说, 你要他们抓谁？”
一直没有动作的村民们默默地向两边退开, 月烛婆婆慢吞吞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一次, 沉默的人变成了大祭司。
月烛婆婆看着他发出了一声冷笑, “怎么不说话了，干恩……”
“要不是这些人抓阿蓝抓到我那儿来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了……”
她愤怒地举起自己的拐杖敲向地面, “当老婆子我是不在了吗？！”
拐杖“噗”地插入了地面里。
情绪太过投入，导致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道的月烛婆婆：“……”
她悄悄地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周围的人，确认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完全不符合人设的一幕后, 才悄咪咪地把拐杖从土里拔了出来。
还悄悄在自己的衣摆上蹭干净了泥土。
被质问的大祭司沉默了片刻, 就在月烛婆婆等着他开口狡辩时，他却干脆利落地对着她低下了头，“这次是我的错。”
“老师。”
“老师”的称呼让月烛婆婆的动作一顿。
不过在干恩察觉道异常看过来前，她就飞快整理好了脸上的表情，轻轻咳了两声,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老师啊……”
她顺势换上了失望的表情, “可是，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
“——为什么这么久了, 庆典还是没有结束？”
“你到底在做什么？！”
大祭司低着头，“是因为之前几次选出来的‘帕迦那’都没有能够让大神满意……”
月烛婆婆抬起了手, 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干恩。”
“我不想听你的狡辩。”
“让迦天什大神满意，本来就是祭司的工作之一。”
“可是，你这么久都没能选出合适的、能够让大神满意的‘帕迦那’……”
月烛婆婆抬着眼皮，“干恩，你需要给寨子、给大家一个交代。”
“是啊是啊……”
周围一直沉默着的村民们听了这话立刻纷纷附和道。
“月烛婆婆说的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万一拖得太久，大神不高兴了，是不是就不保佑我们寨子了？！”
……
原本只是小声议论附和的声音，随着加入的人数变多而逐渐变大，甚至最后不知道在哪个声音的带领下，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口号。
“选出‘帕迦那’！”
“举行庆典！完成仪式！”
“选出‘帕迦那’！”
“举行庆典！完成仪式！”
……
慷慨激昂的口号声在林子里回响。
月烛婆婆站在挥动着拳头喊口号的人群前，看着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的大祭司，悄悄扬起了一点嘴角。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她才抬起了手。
身后的口号声立刻乖觉地停了下来。
“干恩。”
月烛婆婆对着大祭司慢悠悠地开口，“不要再让大家失望了……”
大祭司闭了闭眼睛，半响之后。
“我知道了，老师……”
…
应十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大约还是托祀绮衣的福，直到他回来后西屋的那些守卫还是没有回来；于是他轻松地把昏迷的刘大毛藏在了自己旁边的屋子里。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临走前，齐林和他说的那些话：
“我打听到，现在寨子里的这个大祭司之前就是‘帕迦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但是他回来之后就立马拜了前一任大祭司为师。”
“然后没过多久，他就把他的老师赶下了台，自己成为了寨子里的大祭司……”
应十二瞬间知道了为什么庆典开始这么久了，挑选出来的“帕迦那”都没有让那个迦天什满意。
——因为大祭司根本不想让对方满意。
他的心里全是对迦天什、对寨子的怨恨，怎么可能真的花费心思去做这件事……
所以，“让迦天什满意从而通关”的这条路瞬间堵死了。
应十二只能选择第二条路。
可是……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要见到迦天什必须成为“帕迦那”，又或者说，需要一个“帕迦那”。
只是，他并不知道下一次选出“帕迦那”是什么时候，他很怕刘大毛撑不到那、那时……候……躺在床上的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从进入这个副本离开，应十二的精神一直紧绷着；而为了找刘大毛，他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哪怕是他那被强化过后的身体也感到了些许疲惫，他在思索中慢慢陷入了沉睡。
于是当他再次睁眼发现房间里还是黑漆漆的时候，应十二难得有些懵。
他正准备起床去看看刘大毛，忽然听到了他的房门被轻轻推动了。
应十二立刻躺了回去，重新放缓了呼吸。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房间内，他轻轻关上了房门，慢慢地走到了应十二的床前。
应十二悄悄掀着一点眼皮偷看。
……这个身形有点眼熟。
来人站在了应十二的床头。应十二感受到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地一点一点扫过他的身体，那目光像是嫉妒像是憎恨又像是羡慕。
紧接着，布料的摩擦声响起，一只拿着匕首的手从长袍里伸了出来。
锋利的匕首高高举起，然后对着应十二的脖子猛地刺下。
尖利的刀刃狠狠地扎进了枕头里。
应十二一个翻身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看着阴沉着脸从枕头里拔出匕首的大祭司。
大祭司怎么会突然来攻击他？
没有给他想明白的机会，大祭司已经继续挥动着匕首朝着应十二攻过来。应十二一把抓住了对方拿着匕首的手臂，银色的刀尖对准了应十二的眼睛，却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应十二正打算把对方推开时，房间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
“好啊！果然是这样！”苍老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怒意。
应十二闻声看去。
他稳稳抓着大祭司手臂的手突然一抖。
祀绮衣这次的装扮……
还挺别致……
“月烛婆婆”，或者说，祀绮衣，她看着拿着匕首对着应十二的大祭司，脸上满是心痛和恨铁不成钢。
“怪不得寨子里一直选不出完美的、能让迦天什大神满意地‘帕迦那’……”
“怕是所有能够让大神满意的‘帕迦那’，都像现在这样让你给毁了吧！”
应十二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变成了‘帕迦那’的优秀候选人，但是这不妨碍他把原本要推开大祭司的力道改了一个方向。
于是，跟在祀绮衣身后进来的村民一进房间，看到的就是大祭司的匕首已经快要捅到人脸上去的画面。
村民们一惊，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应十二从匕首下救了下来。
他们把应十二拦在身后，纷纷质问大祭司。
“大祭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您真的不想让寨子完成仪式吗？！”
大祭司沉默着没有说话。
而头一回在副本里被NPC解救的应十二，则心情颇有些复杂地站在后面吃瓜。
原来这一次……
他看向祀绮衣，她搞的是“逼宫”的戏码啊。
见大祭司沉默，村民们顿时更加生气了。
其中一个甚至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不如，我们还是让月烛婆婆重新……”
——这可使不得！
原本还在津津有味看戏的祀绮衣一听，这还得了！
她只是想催一下进度，又不是真的要逼宫上位。
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这后面的仪式该怎么操作；真换成她上去举行仪式，都不用大祭司指出，其他村民都能发现她的异样。
她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她还指望着大祭司早点举行仪式让她见到迦天什呢！
于是祀绮衣开口打断了那村民的话，“这样吧……”
见到月烛婆婆开口，其他的村民全都安静了下来。
“干恩，既然你出现在了这位客人的房间里，那就说明这个客人是满足成为‘帕迦那’的条件，对吗？”
大祭司默不作声但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干恩，接下来你应该不会再让我们失望了吧……”
…
“礼成——”
广场上，村民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他们的脸上带着强烈的喜悦，和被迫平躺在广场中间神像前、面无表情的应十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事情的发展完全是按照了他希望的在进行，但是……应十二动了动自己无法动弹的手。
他的四肢上捆着粗粗的麻绳，眼睛被布条蒙住，嘴里被塞了布条。身上也被换上了据说是“帕迦那”才能穿的衣服，胸口还绑了一朵大红花。
开心不起来.jpg
“月烛婆婆”祀绮衣也在场。
她就站在大祭司的身旁，面带笑容地注视着仪式的完成。
大祭司挥了挥手，几个强壮的村民立刻上前抬起了应十二，把他放进了一顶看起来十分古老的红色轿子里。
村民们围着轿子欢呼雀跃，唱着赞美迦天什大神的歌一路来到了一条河边。
祀绮衣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在这寨子的附近竟然有一条河。
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水流声。
一片叶子悠悠荡荡地飘到了水面上，在泛起了几圈涟漪后就缓缓地原地沉了下去。
怪不得没有水声。
这条河是静止的。
几个村民“嘿咻嘿咻”地把一条黑色的船推到了河边，他们把轿子抬了上去后，才把船猛地推到了河里。
黑色的船在水面上晃了晃，然后自己慢悠悠地调整好了方向。
大祭司踩着船沿走上了船头，祀绮衣跟着他的身后。只不过，她抬起的脚都没有来得及碰到船沿，就被那个守卫的队长轻轻拉住了衣服。
他冲着祀绮衣摇了摇头。
祀绮衣茫然：“？”
见“月烛婆婆”并没有收回动作，他耐心劝道，“婆婆，已经到了这一步，大祭司应该不会再做错事了……”
“我知道婆婆您是为了寨子好，但是——”
“咱们得规矩向来是，除了“帕迦那”外，只有大祭司才能靠近大神的居住之处。”
“而您，现在毕竟已经……”
祀绮衣懂了对方的意思。
她只是没有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规矩。
看来直接跟过去是行不通了。
而船头，大祭司已经点起了香；在香的味道飘散的那一刹那，原本静止如死水的水面突然活了起来。
黑色的船开始缓缓前进。
并且，速度还在一点点加快。
祀绮衣立刻对着那守卫队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甚至不等对方回答就直接转身离开了河岸。
“哎，月烛婆婆——”
守卫队长看着月烛婆婆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
他总觉得月烛婆婆的动作好像变灵活了。
错觉吧……
…
树林里，一个老婆婆正拎着一根拐杖悄无声息地撒腿狂奔。
她的身形不再佝偻，奔跑带来的疾风吹开了她身上的长袍，露出了她藏在长袍下的白皙光滑的皮肤。
而她的前侧方，一条黑色的船正在河面上晃晃悠悠地漂着。
轿子里，应十二已经解开了他手上的绳子，摘下了眼睛和嘴上的布条，正在解脚腕上的绳子，而就在这时，漆黑的轿子里突然有光洒了进来。
……这么快就到了？
应十二疑惑抬头。
——是一根木棍挑开了帘子。
更准确的说法是——一根拐杖。
应十二顺着拐杖的方向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一个身影就挤了进来。
“不好意思。”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动作上却毫不客气地把应十二往旁边一挤，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
“位置有点小，不如咱两挤一挤吧……”
第59章 漂亮小白蛇（14）
这顶属于“帕迦那”的轿子并不大, 原本正好能让一个成年人坐下。
但是加进了一个祀绮衣之后，轿子里的空间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了起来。
应十二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 祀绮衣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嘘！”祀绮衣以为应十二是不认识她现在的这张脸，于是她凑到了应十二的耳边用自己的声音小声说道, “是我……”
小小的气流拂过应十二的耳朵。应十二垂眼看着祀绮衣因为要捂他的嘴而凑近到他身前的身体, 他的手臂甚至触碰到了对方的胸膛。
应十二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柔软但是冰冷的身体里——
空空荡荡的一片。
祀绮衣她没有心跳。
“她可是NPC啊！”励天风的话适时地在应十二的耳边响起。
应十二闭了闭眼睛。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 祀绮衣并不是人类的这个事实。
祀绮衣看应十二闭上了眼睛, 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一丝痛苦，她歪了歪头。
莫非对方并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也是, 现在的她对于对方来说, 不过是才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听不出她的声音也正常。
“算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应十二疑惑地睁眼，就见祀绮衣掀开了身上的长袍。
非礼勿视——应十二才刚睁开的眼睛立刻就要再次闭上, 余光里就见祀绮衣从掏出了一个——
化妆包。
祀绮衣打开了化妆包, 先从里面掏出了一面镜子。她环视了一圈轿子里的空间，发现没有地方可以安置镜子。
于是，“你帮我拿一下。”她毫不客气地把镜子直接塞到了应十二的手里，还摆弄了一番他的胳膊和手调整方向，确保镜子是对准她的脸的。
应十二沉默且懵逼地任由对方摆弄。
祀绮衣调整好了完美的角度后, 便一手卸妆水、一手化妆棉的开始卸妆。
好在这顶轿子的顶部开了一个洞, 外面的光从洞口落了进来，让祀绮衣不至于摸黑卸妆。
脸上深深浅浅的皮肤沟壑被一点点抹平, 暗沉且布满老人斑的皮肤一点点褪去，露出了下面平整光滑的皮肤。
她对着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视线上移，对着一直认真看着她的应十二眨了眨眼,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应十二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没有告诉祀绮衣，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祀绮衣便开始给头发“卸妆”。
应十二看着她头发上的白色一点点消失，半响后，他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祀绮衣疑惑，“嗯？”
应十二指了指她的头发，“你不再需要这个伪装了吗？”
“啊，这个啊……”祀绮衣认真地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是在检查还有哪里没有卸干净，“因为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不过我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我怕我不用自己的样子，对方认不出我来……”
“你要见的人是……”应十二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船身猛地一震。
应十二悄悄给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向着外面看去。
原来是已经到了目的地，船头撞到了河岸。
“快……”应十二放下了帘子，对着还在慢悠悠“洗头”的祀绮衣急道，“大祭司过来了！”
祀绮衣顺着他的话扭头看了眼帘子。
上面确实有一个影子正在不断放大。
大祭司正在朝着他们的轿子慢慢靠近。
只不过，祀绮衣还是不理解应十二为什么要这么慌乱。
“你快点躲起来！”应十二还手忙脚乱地想把祀绮衣藏起来，“被大祭司发现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帘子就已经被大祭司掀开了，“‘帕迦那’，马上就——你是谁？！”
果然，在看到了轿子里的“买一赠一”后，大祭司并没有感到占便宜的快乐。他指着祀绮衣愤怒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他“里”字的尾音还没有拉完，“梆”地一下，大祭司直接被当头一棍子直接敲晕了过去。
祀绮衣施施然地收回了拐杖，“话真多。”
她慢条斯理地卸干净了头发上的颜色后，才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对着应十二拍了拍手，“好了！我们下船吧……”
应十二：“……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了船。
在两人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树：树上挂着许多红色的布条，上面墨色自己已经模糊不清了；树下则散落着许多的白骨和破碎的衣物。而从岸边到树前两侧的路边则插满了蜡烛，只不过现在蜡烛是熄灭的状态。
应十二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个‘迦天什’大神在哪里？”
祀绮衣看了看那些蜡烛，猜测道，“应该还需要完成一点仪式？”只可惜她那一棍子敲得有些猛，大祭司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没有人能够给他们解答。
“不然……先点一个看看？”
应十二觉得可以，于是两人便试探着把沿路的蜡烛全部点了起来。
等到最后一个蜡烛被点燃，林子里突然吹起了风，红色布条和树叶一起唰唰作响。
应十二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睛，正在寻找那个所谓的迦天什在哪里的时候，余光里撇到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
他立刻扭头去看。
——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祀绮衣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在找迦天什……”
祀绮衣对着他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你找她啊……可是，”她看向应十二的身后。
“她不就在你后面吗？”
应十二猛地扭头。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的轿子上，一个女人正趴在轿子顶部，两条细细的胳膊撑着她看起来柔软无骨的身体，脑袋正探进轿子顶部的那个开口里往里看。
她的脸上还带着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费解为什么轿子里没有人。
……原来这就是迦天什。
应十二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拿出了武器。
——只要杀了她，副本就可以通关了。
刘大毛就能够活下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着船的方向走去。明明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还是惊动了正在检查轿子的怪物。
她抬起了脸，金色的竖瞳冰冷地看向了应十二。
应十二这才发现她的脸上竟然也满是和西屋那些人一样的黑斑。
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应十二便决定——
他没来得及决定。
因为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一个人影从他身边飞速略过，轻轻一跃直接轻巧地落到了轿子上。
轿子上的女人张开了嘴，对着来人发出了警告的恐吓声；在看到来人毫无恐惧神色，还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时，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冒犯。
她缓缓地弓起了自己的脊背，在对方移开了视线的那一秒，对着她猛地扑了上去。
祀绮衣在对方扑过来的瞬间抓住了她的脖子，“砰”——
穿着红色衣服的白色身影被直接掼在了应十二的脚边。
地面的震动让尘土纷纷扬起，周围燃烧着的蜡烛都险些被这产生的气流扑灭。
应十二原本还想上前的脚顿时停在了原地。
他缓缓低头看着他脚边似乎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怪物。
……总觉得这里，好像没有他发挥的空间。
那被掼在地面上的女人并没有因此罢休，她挣扎着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只是还没有等她动作，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嗖”地一下，她整个人被拖到了岸边。
祀绮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手上戴上了一副手套。
她毫无客气地把对方拖到了自己的身前，然后掰开了对方的嘴，借着月光仔细检查了一下对方的面部和口腔。
只可惜对方一直不停地摆动着脑袋，祀绮衣一时不察，还真让她挣脱了去。
利齿朝着祀绮衣的脖子咬来。
祀绮衣反手扯住了她的头发，“砰”。
这一次祀绮衣直接把人正面向下地按在了地面上。
她坐在对方的身上，然后一寸寸地摸着对方的脊背开始检查对方的骨头。
……骨头和皮肤都没有问题。
那就只有——
她的手里突然银光一闪。一把手术刀出现了她的掌心。
祀绮衣抓住了对方不断挥舞的手臂，轻轻划开了对方的手臂上皮肤。
暗红色的血液好像血色小珍珠一颗颗落在地面上，手术刀带来的尖锐疼痛让“迦天什”发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
她直接掀翻了坐在她背上的祀绮衣。
祀绮衣顺势在地面上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她端详着手术刀上的血液颜色，片刻之后，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上面的鲜血。
……原来是这样。
祀绮衣勾起了嘴角。
她的唇角沾染上了手术刀上的血液，给她的脸增添了一丝诡异，一时间竟让应十二分不清她和红衣女人谁才是副本的BOSS。
——祀绮衣是一个NPC。
——她不是人类。
应十二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毕竟——谁家好人□□OSS的血啊！
只是，他看着正和怪物缠斗在一起的祀绮衣。
虽然对方是一个NPC，但是从最近一起经历过的几个副本来看，她对玩家的态度是友好的，甚至还经常在副本里救玩家。
倒是那些明明同为人类的玩家，坑杀起同类来毫不手软。
比起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祀绮衣更像是一个人类。
应十二看了一眼已经被祀绮衣锤得摊在地面上不动弹的迦天什，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他走到了一动不动的迦天什身前，高高地举起了刀。
既然打斗结束了，那让他来结束这个副本——
“啪。”
银色的手术刀狠狠地砍在他的武器上，力道之大直接让他的武器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应十二楞楞地看着祀绮衣。
只见对方正用手术刀对着他，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冷漠表情。
“你要做什么？”
应十二看了一眼迦天什，实话实说，“杀了她。”
祀绮衣好奇地问，“你们有仇吗？”
应十二摇了摇头。
为了能够让身为NPC的祀绮衣理解，他特意换了一种说法，“因为我的朋友快要死了。”
“而我，必须等庆典结束后才能带着我的朋友离开这里。”
“所以，我必须杀了她。”
“只要她死了，庆典就结束了。”
“原来是这样啊……”祀绮衣了然地点了点头。就在应十二准备继续动手之时，“但是很抱歉，”她的手术刀也朝着应十二的方向，向前了一寸。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应十二不明白为什么祀绮衣要阻拦他。
明明她和他的目标是一致的。
祀绮衣歪头，“谁和你说，我也是来杀她的？”
“之前在轿子上，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
她头也不回地把手术刀向着身后的方向扎去，“——我是来找老朋友的。”
“你要救你的朋友。”
“我也要保护我的朋友……”
应十二没有说话。
他看了一眼此刻正一口狠狠咬在祀绮衣脖子上的迦天什，又看了一眼握着手术刀插在迦天什脖子上的祀绮衣。
应十二：“……”
你们的感情，还真是挺不错的哈……
第60章 漂亮小白蛇（15）
大概是应十二的目光太如有实质, 祀绮衣侧过头看了一眼正死死咬着她脖子的迦天什，若无其事地把人从她的脖子上揪了下来，“她这样……”
她指了指被她拎着脖子、但是还是十分不甘心地晃着脑袋咬她手的迦天什, “是因为她生病了，所以才没有认出我来……”
应十二沉默着。
“不过没有关系。”
他听到祀绮衣自言自语道, “一般这种情况, 打一顿就好了……”
嗯……嗯？
应十二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然后下一秒, 扬起的尘土告诉了他答案。
应十二看着面前再一次缠斗在一起的两人, 准确地说，是按着对方狠锤的祀绮衣, 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
他在此时此刻对于“饲养员”的这一身份, 有了十分深刻的认知：
她好像知道对方的所有弱点，下手的时候专门往这些地方招呼；对比现在的下手狠厉，之前的打斗就好像是祀绮衣在和对方闹着玩儿似的。
嚎叫声尖叫声不断地响起, 应十二甚至觉得, 与其让祀绮衣“帮忙”恢复神智，那个“迦天什”还不如直接让他杀了，她受到的痛苦还少一些。
没一会儿，那个“迦天什”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祀绮衣拍了拍手。
她看向紧紧盯着对方的应十二，警惕地问, “你……还想要杀她？”
应十二, “……”
他觉得对方可能已经快要死了，都不需要他再动手了。
不知道是为了和“饲养员”搞好关系, 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心思，他还是和对方解释道, “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但是没办法……我的朋友, 他的身体已经快要被虫子蛀空了，再不带他离开的话……”
“就只是虫子？”祀绮衣脸上露出了“就这”的表情，“把虫子取出来不就好了吗？”
可是那些虫子遍布刘大毛的身体内部，他不可能剖开刘大毛的身体、把那些寄居在骨头里、皮肉里的虫子挖出来。
祀绮衣，“谁说要挖出来的？”
应十二一愣，“你有办法？！”
“当然——”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地上的人先动了动，祀绮衣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你醒了！”
她对着应十二摆了摆手，示意稍后再说；然后立刻迈着轻快地步伐跑到了迦天什的身边，脸上还挂上了满是重逢后的喜悦的表情。
“……祀绮衣？”
苏醒过来的迦天什看了一眼蹲在她面前的人，又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确定自己所在的环境没有改变后，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祀绮衣亲切地把她扶了起来，还伸手帮忙拍去了她身上沾染上的泥土。
好像把迦天什变成这样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白什，你怎么现在醒了？”
“现在？”
“迦天什”，或者说，白什不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祀绮衣报了一个日期。
她看着陷入了沉思的白什，“我记得你的健康报告上写着，你需要沉睡十年来修复你的皮肤。”
但是她看着对方现在满是黑斑的肌肤，似乎比报告上描述的更加严重了。
……这修复到哪里去了？
白什闻言，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皮肤，手指触碰到黑色斑块的时候，熟悉的疼痛让她的身体瞬间一颤。
她想起来了。
“我是被痛醒的。”
“最近我收到的供奉数量减少，我的力量压制不住这些黑斑的蔓延了。”所以她才会在苏醒后的第一时间，让寨子里的人准备庆典仪式。
她迫切地需要力量。
祀绮衣了然，“关于这个……我倒是知道点原因。”
白什朝她看了过去。
祀绮衣干脆利落地抛下了炸弹，“你的供奉被偷了。”
“什么？！”白什尖叫道，她磨了磨牙，“告诉我，是谁干的……”她一定杀了ta！
祀绮衣耸了耸肩膀，“背后的人还没有找到。”
“我也是去处理小老鼠的事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咦？”白什听了祀绮衣的话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像是才意识到了什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祀绮衣，“……这么说起来，现在你成为‘饲养员’了？”
祀绮衣点了点头。
“那你哥哥呢？”
哥哥？
应十二一愣。
NPC……也有哥哥吗？
祀绮衣沉默了片刻，“他不见了。”
白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见了？”
“是啊……”祀绮衣叹了口气，“我找了他许久都没有找到他，所以我才接手了他的工作。”
白什脸上立刻流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她要工作，她好可怜……
祀绮衣假装看不见她的眼神，“你身上的病，我知道产生的原因了……”
白什立刻正经了神色。
“只不过……”祀绮衣继续说道，“需要你跟我回去治疗。”
白什摇了摇头，“我走不了……”
“为什么？”祀绮衣不解，“你不愿意离开？”
“不。”白什指了指躺在地面上不动的大祭司，“是仪式还没有结束……”
她能感受到，缠绕在她身上那些的“牵绊”。
只要这个寨子的庆典仪式没有结束，她就无法离开寨子。
祀绮衣皱眉，“那这个仪式要怎么结束？”
“我怎么知道？”白什十分理直气壮，她向来只负责等着别人把吃的送上来。
只不过，这几次送来的食物味道都很不好，她已经退回了好几个了，只靠着供奉获取力量；也大概是因为如此，她的力量不足以压制越来越严重的疼痛，才会陷入狂暴状态。
祀绮衣也犯了难。
她这一次出来是来度假的，所以她也就没有带着她的《动物健康管理手册》，无法强行把白什收进里面带走。
她看向了地上的大祭司，粗暴地把人晃醒了。
“喂，你们这个仪式怎么结束？”
大祭司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然后才把目光落在了他面前的人身上，在看到祀绮衣身后的白什时，他的眼睛陡然睁大，“迦天什大神！”
他连滚带爬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甚至还挣脱开了祀绮衣抓着他衣领的手，“迦天什大神！您终于愿意来见我了大神！”
什么？在场的另外三人全都一脸莫名其妙。
当事人白什甚至嫌弃地后退了两步。
大祭司还要往白什的脚边爬去，祀绮衣扯住了他的长袍，“你先告诉我，你们的这个仪式怎么才能结束？”
大祭司一心一意地看着白什的方向，一脸的虔诚，嘴里喃喃道，“仪式不会结束的……”
他发出了吃吃的笑声，“只要仪式不结束，大神就不会离开……”
“而在我为大神献上最完美的‘帕迦那’后，”他的脸上满是狂热的神色，“大神就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了……”
什么？
祀绮衣还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见对方突然加大了力量，拼命挣扎着朝着白什的方向爬去，一边爬还一边大声喊道，“大神，大神，我会为您不断献上丰盛的祭品！”
“吵死了！”
白什原本就因为身上的疼痛而烦躁不已，现在又有一个人在耳边不断聒噪，她直接对着大祭司张开了嘴。
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迅速拉长变大，一条巨大的蛇对准了大祭司的位置张开了她的嘴。
“别——”
祀绮衣才刚伸手阻拦，地面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祀绮衣有些生气，“白什，不要吃不干净的东西——”
只是她训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呕——”。
大祭司又被完整地吐回了地面上。
“呸！”
一件红色的袍子又被吐在了他的身边。
而白什则正在一旁扶着树干干呕，一副吃到了什么恶心东西的难受模样。
“我想起来了！”白什干呕完，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这个味道我很早以前就吃过！”
她转身指着大祭司和祀绮衣告状，“在我生病之前，我就吃过一次；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实在太恶心了，我就直接把他吐出来了……”
她看着呆愣愣坐在地面上的人，语气中充满了嫌弃，“怎么现在还变得更加难吃了……”
白什甚至怀疑，自己的病就是因为吃了对方（虽然后来吐出来了）而吃坏的。
“什么？！”
大祭司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
“您当初……难道不是为了救我才把我吐出来的吗？”
这话一出，连应十二都对着大祭司投去了难以理解的目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眼前的这位“迦天什”是需要血肉来供奉的。
……这都能和“善良”沾上边？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大祭司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喃喃着，像是在催眠自己。
当年，他被寨子里的人绑进轿子时就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是没想到在见到迦天什大神之后，对方虽然当着月烛婆婆的面吞下了他，却在月烛婆婆离开后把他吐了出来，并且还让他离开。
他就是在那时候起，下定了决心要永远侍奉他的大神。
可是现在……
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信念，彻底崩塌了。
祀绮衣走到了对方的身前，蹲了下来，“我比较好奇的是……”
她强迫着大祭司抬起了头，“你怎么会知道，白……迦天什最后会离开？”
她盯着大祭司因为丢失了长袍而暴露出来的、满是黑斑和蛀洞的皮肤，“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可惜对方只是疯疯癫癫地不断地重复着“不可能”。
看样子是疯了。
“那现在怎么办？”应十二看了一眼河流的方向，有些着急。
他还等着祀绮衣的办法去救刘大毛。
祀绮衣起身，“这个祭司问不出来……”
“我们换一个祭司问不就行了？”
“怎么问？”
祀绮衣看了一眼那就掉在地面上的长袍，然后又看了一眼应十二，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能帮你把虫子从你朋友身上弄出来，但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应十二看着这熟悉的笑容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他吞了吞口水，“我需要做、做什么？”
祀绮衣弯起了眼睛，“别紧张，很简单的。”
片刻之后，河上的黑色小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而岸边，大祭司捂着被手术刀割开的、还在流着血的手掌，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地沉默着看着船离开。
一双脚停在了他的面前。
大祭司慢吞吞地掀起了眼皮。
但在看到了来人之后，他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原本已经失去了生气的眼睛忽然迸发出了希望的亮光。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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