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恰逢席散,宾客开始陆陆续续辞别。

    得知二人相看间出的岔子,承宣使夫人带着陈朗面带愧色地向陶知影致过歉,也起身回了府。

    陶知影去找陶孟扶,见其正与吴尚书站着叙话。

    吴尚书已近花甲之年,他蓄着五绺银白色胡须,胡子不长,也并不太浓密,却修剪得体,颇有风度。

    他感慨地对陶孟扶道:“大齐此番得相公归朝,社稷幸甚,还望陶相公莫忘今上圣眷,日后亦当谨言慎行才是啊…”

    陶孟扶忙回道:“蒙公不馁相助,下臣得幸还朝。今见官家睿智圣武,抚定内外,励精图治,有太—祖之威志,且择得储君盛德宽仁,实乃我大齐之幸。想来不久便可得见这天下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吴尚书欣慰点头:“甚好,老夫今观公已愈加稳慎,须知言方行圆亦是为官之道…”

    陶孟扶连连称是。

    陶知影靠在一株银杏树下,望着从容谈笑的大伯,只觉恍如隔世。

    当年大伯本与这位户部的吴尚书之幼妹有过婚约,但那位娘子却于年少时不慎染病逝世,痴情的大伯为此终身未娶,吴尚书本就与之交好,后更是感念他对自己妹子的一片痴情。

    在大伯遭事时,他为保住大伯,也没少从中斡旋。上世因着大伯一直自我封闭,从不回复他的书信,导致这位吴尚书连人去了都不知道,仍在朝中一直为大伯复官之事奔走,这两世大伯得以复官,正是有赖于他的极力相帮。上世她前来相谢,也得了其不少照顾的,故而今日特意跟了过来贺寿。

    “何时回府?”

    身侧冷不丁传来一道靠得颇近的男声,让正在沉思中的陶知影吓得打了个激灵。

    见她如受惊的雀儿一般突颤,沈同晏好笑道:“何事想得如此入迷?”

    陶知影有些羞恼:“沈世子下次能不能从正面走出来?”

    沈同晏一脸无辜:“我也不是自你后面走出来的,倒是你想事太入神,竟是连余光都不打一个。”

    顿了顿,又一脸暧昧笑道:“这么快就想着与我的下次见面了?”

    陶知影见他眼若桃花流水,春夜清波,忽然就想见他方才在亭中的邪肆一笑与二人的眼神勾缠,不觉有些抱赧,转头离了与他的对视:“世子可是寻我有事?”

    沈同晏耸耸肩:“替真姐儿今日的事为你陪个不是,毕竟…搅了陶小娘子的好事。不过…听闻那位陈小郎君可已有心上人,恐怕你二人此次的相看…有些悬。”

    他作出一脸可惜的模样,复又道:“陶小娘子将将到盛京,便如此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挑选夫婿了…可需某为你荐上几位好郎君?”

    陶知影木着脸:“不劳世子费心。”

    沈同晏摇头,关切道:“陶小娘子初到盛京,对这京中哪家儿郎的家世人品可不甚了解;陶相公亦整日忙于公务,想来亦是无甚空闲的…某在此相劝一句,陶小娘子于挑选夫婿时,须得擦亮了眼睛,万一被哪个品行不端的骗了去,说不定…正头娘子的日子可比作妾还要难熬呢。罢罢罢,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今后若有相中的郎君,且说与我便是,我可着人暗中替你打探打探,想来就算没有十分的准头,八、九分还是差不离的…如何?可需我帮你掌掌眼?”

    陶知影咬牙,这厮竟然当她面咒她。

    她带着几分薄怒笑讽道:“世子自是慧眼如珠。只是那丰六娘子虽俏丽多姿,却似乎不是个好相与的,世子还是自求多福罢。”

    今日见那沈三娘子也是个肆行无忌的,真不愧是一家子。

    ——————————————————————————————————————————————————————————

    “兄长。”

    尚书府门口,丰嘉玉正心不在焉的与沈念真叙着话,忽见她露出有些惶然的神情,对着自己身后唤人。

    丰嘉玉惊喜转身,一眼便瞧见宽袖锦袍,高冠博带的郎君正步出府门,下意识就要迎上去,只往前踏了一步,又似想起什么似的,矜持的立在原在等他。

    她爱极沈同晏。

    面对如此倜傥英奇的郎君,她不可自拔地沉溺在对他的爱慕当中。

    为了这份爱慕,她愈发的跋扈不讲理,皆是为了将那些觊觎沈同晏的小娘子推开。谁教他那般惹眼,又生就一幅风流之相,京中多少小娘子只消被他看上一眼,便神魂摇荡,盼能近之。

    她既恨他博浪跌荡,又爱他风流蕴藉,楚楚不凡。

    此次他自北地回京,自己更是日日引颈而盼,甚至巴巴地到忠武侯府去寻他,却几番扑空。

    听得他会来这寿宴,自己早早的便起来梳洗装扮,傅粉施朱,席间更是时刻整衣敛容,可是今日在亭中遇见,他却连从头到尾都未曾搭理于她,甚至还当众与那陶姓小贱人眉来眼去…

    沈同晏淡望着立于马车旁的丰嘉玉。

    见她梳着绀绾双蟠髻,左鬓处还镶着半圈圆润的珍珠。腰间悬玉,窄袖罗衫,衣裙华贵,首饰灿然。

    他不禁回想起陶知影今日的穿扮。

    似乎高挽着乌蛮髻,发上簪着双蝶金步摇。内里一袭缠着百蝶穿花的浅绿挑丝云缎长裙,外套着素纱直襟长褙,领缘处镶着同色门襟,两腕还悬着一条青白相间的直条披帛,行动间随风飘飞,纤步间自是窈窕多姿,如姣花照水,弱柳扶风…

    想到陈朗呆看着她的场景,沈同晏不禁心下憋闷,不带情绪地问:“六娘子为何还不回府?”

    丰嘉玉心下羞怯,盈盈地向他施了一礼,尽量放柔声音道:“与真姐儿也许久未见了,今日短暂会面,未曾尽兴,便趁着这空档与她多叙几句话。”

    沈同晏只看了一眼沈念真,便不甚在意地平声道:“宴饮伤神,六娘子还是早些回府罢。”

    丰嘉玉见他行完礼便径直向后侧的马车行去,竟连话都不欲与她多说几句,自己明显是巴巴地在这里等他,却遭此轻视,一口恶气顿时堵在了胸口,她脱口而出质问道:“二郎,何故如此?可是为了那陶姓小贱人?”

    沈同晏脚步一顿,却连头也未回,仍然抬步欲走。

    丰嘉玉见状,恶气瞬间直冲头顶,她愤然道:“那贱人一幅烟视媚行之态,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小娼妇,二郎可不要被她那张皮打了眼!”

    沈同晏攸然止步回头盯着她,眼中带了几分阴鸷:“那位陶小娘子与你不过初次相见,便得你这般赤口毒舌辱骂。德容功止,丰六娘子或许还需勤加修练才是。”

    说完,他转眼望沈念真,肃声道:“真姐儿还不上车?”

    沈念真平素最是畏他,连忙应声跟了上去。

    只剩丰嘉玉独立于原地,一双银牙几欲咬碎,手中的巾帕也被扯得变了形,帕子上的芙蓉花已是面目全非。

    沈令真望着靠在对向车壁闭目养神的沈同晏,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道:“兄长,你方才为何那般对待六娘子,我瞧她直眉瞪眼的,整个人似要撺起火一般…”

    沈同晏仍是未睁眼,只开口道:“与我何干。”

    沈令真抿了抿嘴:“她在外都快以沈家妇自居了,现下都没有小娘子敢近你的身…我瞧着她可只一心待嫁你了,且娘也颇为喜爱她,一直将她当未来儿媳…”

    她俄而瞪大了眼睛:“你莫不是要始乱终弃罢?”

    沈同晏嗤笑:“始乱终弃?一直都是她主动巴着我,我可曾说过要娶她?”

    沈令真认真想了想:“你虽未说过,可大家都是默认了的…”

    沉默半晌,沈同晏语气不善道:“你今后少与她往来,性子都学歪了,谁教你张口污人,一言不合便要动粗的?那般跋扈张牙,可有想过我忠武侯府的体面何在?当真坏了名声,我看你日后如何能寻得好婆家。”

    沈令真嘟嘴:“再好的婆家也抵不过皇家。”

    “我劝你还得死心,太子殿下对你并无意。”沈同晏漫声道。

    沈令真有些着急:“可是…殿下对太子妃也无意,还不是娶了她。我只要能陪着太子殿下,日久天长他一定能对我产生情意的。你与太子殿下那般交好,只需你提一提,殿下定会迎我作侧妃的,今后殿下登基,我便也是宫妃了,若能为殿下诞下一儿半女,今后自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兄长,你便帮帮我好是不好?我得了富贵,忠武侯府便又多了一份圣眷啊!”

    沈同晏不耐:“我忠武侯府的荣耀,用不着你操心。你也少从我这儿打主意,我断不会向殿下提半个字的。”

    沈令真一噎,有些赌气道:“你若是不帮我,我便让娘去求官家,左右官家欠我忠武侯府一条命,想来他定会应承我。”

    空气一滞,沈同晏睁开眼盯住她,一字一句说道:“沈念真,你若敢去,我便叫你躺着被抬进东宫。”

    被他眼中的狠厉惧到,沈念真不由缩了缩脖子,正巧马车到了府,她急急忙忙要掀帘子下车,却听沈同晏懒洋洋的警告声传来:“今后见了那陶小娘子,再敢言行不敬,你就给我去庄子上呆着。”

    第26章

    谢颐带人在江陵建的工坊已摸索出较为稳熟的切割与粘制技艺,这种云母石切成薄片后既透光,亦坚韧有弹性,重要的是还可作观赏用,且碾下的云母粉还可卖予纸坊制纸笺;谢颐甚至着人试制了几款云母屏风。

    这一消息让陶知影喜不自胜,她迅速与谢颐先行派来的管事在京中寻了铺子与工坊,与谢颐信间商定过了,取了云瓦作这窗纸的名字,并以此定下了铺名:云瓦堂。

    在盛京呆了小半年,陶知影已通过余味斋结交了不少仕宦家的女眷。

    她出手大方,极会笼络人,余味斋每每出新品,便着人挨个送到府上,却从不肯收钱,只说请她们帮着试味;大小节日时,也会特制一些果子,精心选了礼盒装好相送。渐渐的,这些官眷夫人除了平日采买,府上若有宴席,总会遣人提前列了单子送到余味斋,约好了时间再去取,甚至在酒楼中办宴时,也会特意挑余味斋的果子端上桌。

    京中官员好宴饮,余味斋便几乎每日都能接到宴会的大单子,且挑的都是制作精美,价钱不低的果子,陶知影盘算着,长此下去,约莫再有几个月,她便可以在盛京开多一家余味斋了。

    待谢颐安置完江陵的一应事务到得盛京后,已是仲夏时节,五月将将过了一旬,陶知影便从大伯处探得了朝廷修建官廨的消息。

    文德殿常朝后,东宫僚属齐聚宣庆殿内议事。

    被幽禁的五皇子据称日日责躬省过,连番书信于涌金清泰观,信间字字泣血,句句愧悔,泣求令福公主原谅他因一时邪念而犯下的大逆之过。

    如此持续月余,令福公主亲笔回信,言已不咎其过,唯盼皇家子侄和睦,大齐保泰持盈。

    五皇子这才排愁破涕,恭称将谨遵姑祖母教诲,今后必规行矩步,悔过自新。

    潘国公等官属亦上表为其求情,望圣上体其年少之失,赦过宥罪。

    据闻,令福公主的手书被呈入大内,嘉宪帝久阅默然,摩挲数遍,收藏之。

    东宫僚属皆忧心忡忡,但众人心中亦清楚,自古储君难为。帝位的竞逐,不可能因立储便得以停止。

    莫论父子嫌隙,兄弟阋强,便是来自权臣与宗室的挑战亦不容小觑,这其中的任何一项都教储君时刻自危,不敢懈怠。故而五皇子此次按捺不住的自救,亦在众人意料之中。

    议事完毕,其余僚属各自归位上直,宦侍端来了几碟甜食果子,皆形制精巧,令人垂涎欲滴。

    沈同晏不着痕迹地多看了几眼,装作漫不惊心问道:“殿下自何时开始嗜甜了?”

    齐修似乎费劲想了片刻,才简短地回了一句:“此乃陶小娘子相赠。”

    沈同晏好奇:“她如何得进大内?”

    齐修言简意赅:“洪詹事夫人与她交好。”

    沈同晏直瞪眼,这就完了?

    齐修似乎有心逗他,转而讨论起官修筑的事,从营造到工期,从花费到用料…

    沈同晏便也若无其事的跟着随论。憋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她…到底所为何事?”

    从北地回京时,他就暗暗告诫自己放下某些可笑的想法。

    知道陶相公复官,她来了盛京,他从未去看过一眼。可那日在吴尚书府上时,听到临席的陈朗被喊去与陶家小娘子相看,他便有些坐不住了,按耐了好半晌终是跟了过去,却见她正妖妖娆娆地走向陈朗,且拧腰扶鬓地与陈朗说话,他全身便绷得紧紧的,又见丰嘉玉与真姐儿要对她动手,忍不住冲了上前,待听得陈朗话中对她的维护,差点就忍不住要对陈朗发难…可是她主动上前与他搭话,摆出的是对陈朗一般的体态笑貌,甚至还故意挑衅地看了丰嘉玉一眼,他当时气就散下来了…确实如丰嘉玉所说,她迷了他的眼…

    可是他心中愤愤不平,她拒绝了自己两次,却转头就开始与人相看…

    忍不住又去刺了她几句,自然…也被那伶牙利嘴的小娘子不客气地回敬了…

    此后他一连好几天都睡卧不宁,甚至暗暗捶墙捣枕。

    后来的这段时间,偶尔经过她的铺子时,他会远远地看一看她有没有在店中,他知道她不是总在前间待客,有时也会在后院忙碌。

    她言笑晏晏地接待客人,亲切和顺,有些郎君为了见她一面,不惜放下身段亲自入铺中挑选采买…

    听说每每有新的果品出来,她都会派人送去给交好的官家夫人,每逢时节更是有礼盒相送,他也算与她相识一场,可他府上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一次,他又觉得挫败感极强…

    前段时间再经过她的铺子,却接连几次都没有看到人,他便与自己较上了劲,再没去过…

    齐修见他到底沉不住气,无奈笑道:“陶小娘子此次来,正是为着这官廨之事。”

    沈同晏明显不解。

    齐修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陶小娘子总是能给人惊喜的,她给吾带来了佳讯,此次修筑官,朝廷可省下一笔不小的窗纸开支。据说她寻制了一种新式窗纸,名曰云瓦纸,欲无偿供给此次修筑的官…”

    沈同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他不禁扶额感叹:“倒是确有几分经商天赋。”

    那云瓦纸若能得朝廷廨舍修筑选用,则可获推广之机,届时必遭盛京百姓渴慕…

    而盛京之于整个大齐,甚至其它蕃国皆影响巨大,自宅制风物到行姿作态,皆酷爱相仿于盛京。此云瓦纸亦将在盛京人的带动下被争相采买,继而名享天下。

    此次无偿的供给,却可获得难以估量的收益…

    齐修好心解惑后,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诫:“子居,陶相公乃骨骾之臣,况我大齐不比前朝,现今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你若真心悦之,便当去追慕于她,只是切记需得改改你王孙子弟的架子,别总是端得足足的,连关心二字也不识得好好说,女儿家面皮薄,哪禁得起你两句刺?”

    继而又道:“况待你成婚后,自该袭爵,届时你我便可顺势将那三司使的位子收下…”

    沈同晏好笑地用眼睨他:“太子殿下不愧为饱学之士,堪当人师,只是似乎言深行浅,说得这般头头是道,自己却连个堪施所学的人都未曾找见,殿下倒也找一位小娘子试上一试…”

    沈同晏暗讶于陶知影一个弱女子,到底哪来的旺盛精力,竟暗中盘桓了这许多事…

    很快,他便知晓了其中答案,并非她有三头六臂,而是有帮手——谢颐。

    为了亲眼瞧一瞧她那“云瓦纸”,沈同晏特意去了修筑之地,却见她与那谢颐正凑作一处,对着一片于日光下微微发亮的薄片相互讨论着什么,他二人靠得实在太近,手肘都几乎碰到了一处,沈同晏甚至望见了他们相视而笑的一幕。

    而从远处望去,二人如同一对正在窃窃私语的夫妇。

    沈同晏被这一幕激得眼前发黑,他缓缓攥实了拳…

    云瓦纸的制艺很好,江陵的匠人们无师自通,偶然间寻了些贝壳、羊角压混在一处,竟使这云瓦纸更为坚固,嵌入窗中后,不仅可经日晒雨淋,与精雕细琢的花窗亦相得益彰,即使是在日间,房中亦是一片朦胧风雅,颇有一番意境。

    陶知影展眼舒眉,想着云瓦纸的大好前景,回府的路上不禁规划着,长此以往,她便是再买下几座府宅也够了,还有田地铺子…想到今后的美好生活,陶知影不禁双眸明亮,桃腮覆霞,一派娇俏可人的模样。

    马车忽然停下,帘外传来一道熟悉的问候声。

    秋照掀起车帘,陶知影也看了一眼,原来是长落。

    她自然有些惊讶:“郎君为何在此?”

    长落恭敬道:“我家世子爷想请陶小娘子一叙。”

    第27章

    永金楼中的一处包厢,陶知影已有些不耐烦,她方才既疑惑又警惕地跟着长落进了此处,沈同晏却从她进来到现在,好半晌的功夫都一言不发,仿佛暗自在掂量什么,又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

    “沈世子。”

    她终于按捺不住:“今日何事寻我?”

    沈同晏心中正郁躁不堪,觉得自己当初就该实实在在的办了她,她丢了身子,肯定不得不入他府中。自己而今便不用看到他她又是与人相看又是同人亲昵有加了。如今自己有心要开口求娶,却又怕被她再次拒绝,整整三次,他何曾受过如此对待!

    听她出言催促,沈同晏瞬间面色不虞:“你很着急走?可是要去见谁?”

    难道要去见那谢二郎君?明明刚分开并未过多久!

    陶知影莫名其妙:“自是有事要处理,世子若无事,我便先离开了,您请自便。”

    说完,她便起身到门口,欲拉开门出去。

    沈同晏忽然健步上前,一把将她拨转回身,欺身摁在一旁的墙上。

    陶知影大惊,使了全身的劲去推他,却如蚍蜉撼树一般。

    她怒目而向:“沈世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她莹白的脸庞,沈同晏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想与你在一起。”

    陶知影大为光火:“沈世子,请你自重!我已说过几次了,我不可能给你作妾!”

    想与她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莫非想强迫她作外室?

    沈同晏只觉狼狈至极,他仍是梗着脖子道:“你既不想作妾,我娶你为正妻就是了!”

    陶知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停下了挣扎:“你方才…说什么?”

    她反应过来他说的话,随即结结实实愣住了,甚至惊讶到小幅度张了嘴。

    沈同晏的气息再向前逼近,他直直盯着她:“明日我便带人去府上提亲。”

    陶知影下意识一把推开了他。

    沈同晏黑了脸:“你不愿?”

    不等她回答,沈同晏忽而一把揽住陶知影:“那你也别想跑,我自有法子娶到你。”

    与自己较劲的滋味并不好受,他选择不再为难自己。

    六月初的大朝会,群臣于紫宸殿朝贺后,沈同晏求见了嘉宪帝。

    沈同晏叩首,郑重向嘉宪帝求道:“臣逾矩,斗胆向陛下求一个赐婚的恩典。”

    坐于上首的嘉宪帝堪堪年过四旬,正是年富力强的年岁,眉目间与齐修颇有几分相似,亦是容貌甚伟,望之俨然。

    他唤了沈同晏起身,又沉目望着他,眸中意味不明:“二郎可是为着丰六娘子而来?”

    沈同晏回道:“禀陛下,臣求旨的是秘书监陶相公家的陶小娘子。”

    嘉宪帝笑了一声:“可朕听闻…与二郎相好的,是丰相公的孙女丰六娘子。”

    “陛下明鉴,此乃谬传,臣与丰六娘子清清白白,未有他意。”

    嘉宪帝又露出不解:“既是京中官员女眷,二郎自求娶便是,何故要向朕求这一道旨?”

    沈同晏似是有些羞赧:“臣与那陶小娘子相识一载,知其甚是有主见,臣若私下求娶,恐遭她拒绝。臣…情难自抑,每每想到她若另嫁她人,便…寤寐难眠。”

    嘉宪帝心下好笑,这沈子居,怕是已经被佳人拒过一遭,心下不甘,才豁了脸来求他赐婚罢。

    自己不是个爱乱点鸳鸯谱的君王,即位这几年,还未曾为哪家子臣赐过婚,只是沈同晏毕竟担着忠武侯府的名…

    他确实欠忠武侯府一条命。

    故去的忠武侯沈真,本是大齐响当当的武将,贵为镇国大将军。

    先帝在位时,逢契丹扰境,派彼时身为储君的嘉宪帝与沈真带兵驱敌。二人商定后,调兵直捣契丹主城。

    因深入敌境,征战多年的沈真献计让嘉宪帝按兵不动,自己先率骑兵攻扰其援军,使其难以安营,待其疲乏不堪之际再发动进攻;因嘉宪帝年少性急,未采纳其计谋,而是率亲军列阵迎战,沈真无奈,只得正面出战。

    结果在契丹死战之下,大齐果然兵败,最终沈真战死沙场。

    这一仗大齐死伤惨烈,沈真虽以身殉国,却被素与武将不和的朝臣上表弹劾,质疑因沈真用兵不当,才令此战败北,使大齐损兵折将,丧师费财。

    而身彼时知书达理为储君的嘉宪帝惧怕自己因此战被废,竟也未道出实情,这一举动自然被当作是默认。

    先帝震怒之下欲削忠武侯府的爵位,并抄家严惩,嘉宪帝这才出了面求情,最终留了忠武侯的名与沈同晏的世子之位,至于是否袭爵,则视其往后的功绩而论。

    忠武侯府侥幸逃过一劫,彼时年幼的沈同晏日子却并不好过,虽保了个世子的空名号,却因忠武侯府的败落而处处遭人轻视。

    嘉宪帝良心难安,将其接来宫中与皇室子弟一同进学,而孩子们的恶意总是不加掩饰的,沈同晏一开始也受尽了冷眼,吃了不少苦头,幸得三皇子齐修为人温仁,主动与其相交,二人很快变成为了挚交,为了齐修能封储君,登大宝,亦为了忠武侯府的复兴,二人一直相倚为强,和衷共济。

    此刻,听得沈同晏的话,嘉宪帝心下不禁泛起苦笑。

    寤寐难眠…

    应该不止怕那人他嫁,亦怕她远远地避开自己…

    他也有心心念念的女子,爱而不得这许多年,他何尝不总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出了紫宸殿,沈同晏一眼便望见了在回廊处等着的齐修。

    齐修一脸笑意:“未料到二郎竟会为了一小娘子求到圣前。”

    沈同晏眉目悒郁:“我也未料到她真敢拒了我。”

    齐修见他怏怏不乐,还是说了一句:“这赐婚圣旨一下,陶小娘子自然不得不嫁你,只是那丰六娘子…怕是不会善罢干休。”

    沈同晏沉着道:“我自会好生护好她。只是要丢了丰德明,此人揣奸把滑…”

    齐修只抬眼望向东侧耸然的曲尺高楼,一脸漠然道:“安知此非父皇乐见?”

    虽储君弱则他人觊觎,可自古以来,帝王与储君的关系亦是最难相处的,储君强而帝王畏之。

    沈同晏若果真娶了丰嘉玉,齐修得了丰德明的拥趸,则嘉宪帝必将生出警惕,进而暗中打压。故言储君之路,危机四伏。

    陶知影回府后,一连几日都神思恍惚。

    身为女子,被一个如此惹眼的贵公子几次三番的纠缠,她心中是有些微得意的。

    她知道自己与他门第上的差异。

    他是勋戚世家,她只是一名孤女,纵然大伯已官复原职,可四品官与一介侯爵之间的差距自是一目了然,何况他还是东宫僚首,下一任君王的心腹之臣,自是贵不可言。

    况且,因着上世曾被他当面羞辱过,亦知他如何对待闻秀兰,自己对他的态度便一直是敬而远之。

    加之他几次欲纳她作妾,故而她一直觉得沈同晏对她只有占有欲,心下其实颇为轻视她…

    可是他此番却出言求娶…

    在平州刺吏府中,他将自己从岳鸿手中救下,她心中不无感激。

    自己在清泰观落水,他的焦急与关切之意也显而易见,只是说出的话也实在令人恼火难堪…

    那日他在永金楼中抱住她,身上带着有些熟悉的熏香再次袭来时,竟让她的身子有些发软。

    她耳廓发热,想起自己曾被迫与他有过肌肤之亲…

    她记得他的低喘,他于急促呼吸时,鼻间喷出的气息撩过她的耳后…他甚至在情动间喃喃唤过她的名字…

    她闹不清自己为何要想这些…

    只是,还未等她缓过神,几日后,一道圣旨便从天而降,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去求圣上赐婚。

    陶知影心下气恼极了,这人到底是只想占有她,还是心悦她?

    若是心悦她,为何不肯好好追慕,兀自去请了这一道圣旨,压得她不得不嫁。

    数日后,沈同晏便亲自带人抬了彩礼上门。

    既有圣旨在前,两家便省了许多前礼,可直接商议婚期。

    陶孟扶自接到圣旨后便乐得满面生辉。

    影姐儿去岁便已及笄,因着自己仍在病中,她亦连番连于经商之事,连姑娘家的及笄礼都未办上一场。

    在江陵时,他从身子开始好转,便想过影姐儿的婚嫁之事。可那时因着自己是个罢官的身份,怕影姐儿将来受婆家轻视。

    而后,听了影姐儿的一番安慰,他便也顺势思考,若真有机会回朝复官,好歹也让影姐儿有个体面的身份议嫁,能为她找个好婆家。

    可是自己复官后,一直忙于公事,实在抽不出时间来顾及影姐儿的婚事,他为此暗自心焦,生怕耽误了影姐儿的亲事。

    况且影姐儿不仅拒了谢家二郎的求娶,还隐有不嫁之势,他怎可由着侄女胡来?

    自己是男子,为着自己年少的坚持,落了这孑然一身反倒乐得清闲;可影姐儿毕竟是女儿家,若无夫家相护,子女傍身,不仅将遭世人侧目,恐怕年岁渐长后便时日难度。

    今得官家御旨赐婚,且为影姐儿指的夫婿乃是忠武侯世子这样的青年才俊,他自然甚感欣慰。遑论未来侄婿显然颇有诚意,不仅带带来的紫褙媒人体面有加,彩礼亦百余担抬,送来的金银绢缎皆金贵华丰,只是无长辈陪同,言侯夫人身体抱恙,不便前来,沈同晏却也言辞诚恳,再三求请他见谅,他便也未多加在意。

    陶孟扶毕竟身为男子,不比女子心细,尚可被沈同晏的一番托辞所惑,可陶知影却清楚这其中的弯绕。

    虽有圣上赐婚,自己显见是不为他家人所接受的。

    想想也能理解,那丰六娘子的祖父可是担着素有副相之名的参知政事,堂堂侯府之媳,本是副相孙女,却突然被换作了一介四品官的侄女,心中郁懑也是人之常情。

    第28章

    经一番统筹择吉,二人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六。

    消息传到平阳,陶知林便急急请了假上京,舅母闻氏想着陶家无女眷长辈,便也和向宽与陶知林一道提前入了盛京,以便替陶知影操持婚事。

    平阳刺吏府门前,闻秀兰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被使女搀着下了马车。

    她刚从娘家回来,听说姑祖母与姑父去了盛京,为陶家的外甥女操办婚事。

    她还听着母亲徐氏不无酸气地对她说,那陶家的劳什子孤女倒是好命,竟然可以嫁入侯府做正头娘子。

    她这才知道,陶知影竟然要嫁给忠武侯世子了,还是圣上下旨赐的婚。

    她不由想起刺吏府中的那一晚,在沈世子院中见到的蒙面舞伶,身形样貌皆与那陶家表姐很是相像,她一度觉得自己是因着中药出现了幻觉,可是,如今他二人都要成婚了,她便几乎可能断定,那晚出现的女子确定是陶知影。

    在回刺吏府的路上,她一路浑浑噩噩。

    自己嫁入刺吏府,虽得了个好听的名头,父母在外也没少用她的名头四处炫耀,作威作福,可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是经历了什么才得来的这个身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在刺吏府受的罪!

    那岳鸿虽被迫娶了她,也被岳刺吏制着安生了一段时日,可此人淫乐生性,没过多久便又开始了寻花问柳。

    而闻秀兰嫁过来半年多肚子都毫无动静,这不禁让她暗自心焦,疑那岳鸿因多年纵欲而肾精空虚,身子亏损得严重,恐怕艰于子嗣。她一方向着急生个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方面又因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便把主意打到了已认祖归宗的岳传松身了。二人本就余情未了,现又同居一府,岳传松禁不住她三番五次相勾,未几便滚到了一处。果然没过多久,闻秀兰便顺利诊出了孕脉。

    自她有孕之后,岳鸿更是肆无忌惮地寻欢作乐,昼夜不归便是常有的事,闻秀兰本也厌他至极,平素懒得理。现下怀了身子,更是一心扑在了子嗣上面…

    心事重重间,她已走过院外石径,穿过月拱门,进了院子,却听到主屋传来阵阵淫-声-浪-语——

    岳鸿竟将妓子带回了府中!

    想着那陶知影觅得佳婿,嫁入侯门,自己却委身嫁了这般腌臜猪彘,闻秀兰顿时气红了眼,几步便冲了上前,死命拍打房门,嘴里喊骂有声。

    里面的声响停了下来,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

    片刻后,岳鸿一把拉开房门,满脸横肉狰狞,对着闻秀兰兜头便是一个巴掌,他体型硕大如牛,掌面如铁一般,闻秀兰右脸顿时如发面般肿了起来。

    闻秀兰捂着右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岳鸿:“夫君,你怎敢打我?”

    还未待岳鸿回答,他脖颈处便绕上了一双披着薄纱的纤手,身后靠来一名媚眼如丝的女子,那女子柔弱无骨般攀着岳鸿,旁若无人地对他娇声抱怨:“郎君,你这院中怎地恁吵,怪扰人兴致的。”

    那女子完全无视闻秀兰,闻秀兰见自己被一伎子欺到头上,顿时气疯了,嘴里骂着“臭娼根”,不顾孕肚便要上前厮打于她。

    岳鸿狠狠抓住闻秀兰的双手,不耐烦地将她挑到地上,又狠狠向她腰际踹了一把,随即怒目道:“无礼的泼妇,再敢挑事爷便立时休了你!”

    说完,便一把搂紧怀中女子,二人径自扬长而去。

    闻秀兰却是无暇它顾,她此刻匍匐在地,腹痛如绞,下身似有热流涌出。

    身后被吓呆的使女连忙上前扶起她,却见她裙下渗出点点血渍…——

    因着定了婚期,二人便不能见面。

    沈同晏辞别前,托陶孟扶将一方雕着金牡丹的长形木盒转交陶知影,陶孟扶笑呤呤地应下了。

    打开了盒子,里头卧着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陶知影面皮微微发热,她自然知道其中涵义。民间男女议婚相看时,男方若相中女方,则以钗子插冠中,谓之“插钗子”。

    陶知影摸着那钗,暗啐了一声,明明圣旨都有了,他还能给自己留几匹彩缎压惊不成。

    陶知林自来了盛京,每每见她总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陶知影笑了,待他再次露出此神情时,她问道:“林哥儿想说什么?”

    陶知林嗫嚅道:“阿姐,你真的要嫁给那沈世子吗?”

    陶知影故意逗他:“那也没法子,圣旨都下了,我横竖不能抗旨罢?”

    陶知林沉默了,抗旨不遵可是大罪。

    可是他忧心仲仲,仍然吞吞吐吐道:“我只是想起,沈世子在江陵时逛过北斜街…”

    陶知影明白过来,林哥儿怕沈同晏沉缅淫逸,是位花从浪子。

    她垂了眼,沈同晏生得风流,但他似乎一向自矜,勾栏中的女子应该不会碰,只是纳妾肯定少不了的…

    见陶知影似乎有些丧眉搭眼,陶知林只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安慰道:“阿姐别担心,我就是随口一说。”

    陶知影笑笑,想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上世的沈同晏似乎只有一妻一妾,之后是否有再添新人,她也就不清楚了。

    况且上世他的正妻是丰嘉玉,家世令她有善妒的资本,自然可以拘着沈同晏短期不纳妾。

    凭心而论,不谈其它高门子弟,单拿肖培之作比,沈同晏的后宅算干净的,唯一的妾室闻秀兰也是因着被算计才抬入府的。

    想来他该是轻佻却不滥情…

    而后宅女子,争宠是常事,只要他的妾室于其它方面都安安分分的,不冒犯到她这个主母头上来,她便会学上世的秦婉姜,大度接纳,好生相待。

    毕竟这世道上的女子本就艰难,除去本就心术不正的,其它女子若非不得已,谁愿自堕为妾,无端端低人一等,遭人轻贱。

    向宽虽没了上世的恶言恶语,但每每与陶家几人相处时,总是木着脸,言行间难掩僵硬。

    陶知影并不在意,不管如何他已比上世要和顺多了,而且此次也是为着自己的婚事,特意赶过来帮忙。

    舅母闻氏因头疾大好,整个人也精神了很多,操持起陶知影的婚事来不仅有条有理,还带着点麻利劲。

    陶知影自然乐得清闲,没了婚嫁的琐事缠身,她便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其它事。

    自得了圣旨,她便一直暗中提防着丰嘉玉。

    这个丰六娘子对沈同晏可是一往情深,此次自己算是抢了她的夫婿,加上尚书府中的冲突,她相信丰嘉玉定是对她恨之入骨,以她的性子,岂能善罢甘休?

    陶知影果然没有白担心,未过几日,余味斋便惹上了人命官司。

    一位脸生的主顾将他们告到了府衙,称他家中老父在用过余味斋中的果子后便脸色发青,屙肚不止,翌日晨起被发现暴毙于家中。

    盛京府衙当即派人封了铺子,并捉了余味宅的掌柜入狱,

    那告人者犹不满意,一家子带着老人的尸首大闹公堂,说出了这等人命,只捉一个小小掌柜不抵事,要求捉余味斋东家问罪。

    竟是直接便咬上了陶知影,行事如此明显狠辣,陶知影自然心知肚明,此事与丰嘉玉脱不了干系。

    但她再怎么说也是京中官眷,且因着圣上的赐婚而名满盛京,府衙自然不敢直接上门拿人,只派了办案官吏恭恭敬敬地将陶知影请到了公堂上。

    只是还未等正式开审,那人却忽然慌慌张张地说要撤诉,只说在家中发现了半包耗子药,原来是老人自己因久病卧床,不堪忍受病痛而服了毒。

    陶知影本就有所准备,近日来每盒卖出的果子都清楚地记录了主顾的信息,且每日都会特意将同一个架上的果子留几枚下来备着,就是防着这一出。

    这一桩误告匆匆收场,办案官吏也是松了一口气。又好声好气地将陶知影送出了府衙,迅速放了余味斋的掌柜,解了铺子的封条。

    陶知影心下冷笑。想这丰嘉玉当真悍然不顾,人命对她这种高门贵女来说贱如草芥,那位老者到底是自己不堪忍受病痛服了药;

    还是因久病卧床遭家人嫌弃,主动用命换了钱;抑或是只因年老体衰失了价值,而被家人用来谋财…旁人不得而知。

    至于这状者为何突然转口,想来跟沈同晏脱不了干系。

    陶知影并不觉得有多感激,本就是他为自己惹来的无端祸事,他自当好生处理。

    第29章

    沈同晏刚自东华门出了禁中,便于宣祐门外遇着了丰嘉玉。

    她死盯着马上的沈同晏,目光如炬:“沈世子好生威风,竟为了一女子威胁平民百姓。”

    沈同晏并不看她,只把玩着马鞭,漫不惊心道:“丰六娘子何故扭是为非,明明是你为着一已私欲便害人性命,只是不知那银钱花得是否亏心?”

    丰嘉玉嗔目切齿道:“二郎当真是全无心肝,怎就做了那负心薄幸之人,如此弃我如敝履?”

    沈同晏漠然道:“丰六娘子红口白牙,倒是说的煞有介事,莫不是患了那呓想症?沈某何时与你有私?”

    丰嘉玉脸一白,他确实未曾与她有私,一向都是她借着沈念真主动靠近他,而他连话都很少跟她说。

    可是,既然他对自己无意,为何不拒绝她的靠近?

    丰嘉玉柳眉倒竖,她厉声道:“沈同晏!你怎可如此污我?莫非就不怕我祖父为难于你?还是你真以为三皇子的位子就坐稳了?我且告诉你,五皇子已经暗中找过我祖父了。”

    沈同晏手一顿,扭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丰六娘子如此肆言如狂,可见丰相公驭下甚严,朝堂大事就叫你这般口无遮拦的说了出口…沈某奉劝你一句,小心祸发齿牙,害了自己不算,还无端连累府中上下,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完,他轻轻夹了夹马腹,继续向前走。

    未行几步,又勒了缰绳打马回转,盯着丰嘉玉警告道:“陶小娘子乃沈某未婚妻,今次丰六娘子无端发难,我且当你一念之差,再有下次…沈某定不轻饶。”

    丰嘉玉气得浑身哆嗦,眼中滴滴热泪如断珠般溢落。

    泪眼凄迷间,一张月白巾帕递到了眼前,她眨了眼去望,一名温恭而雅的少年郎君立于她身前,对她淡然一笑:“六娘子先擦擦眼泪,仔细哭坏了身子。”

    认出这是安平伯府的嫡次子,肖培之,丰嘉玉皱了皱眉,此人最近因着谋害兄长一事而被京中仕宦子弟唾弃…

    丰嘉玉顿时心生警惕,她语气不善道:“你有何事?”

    见丰嘉玉并不接他的巾帕,肖培之收起帕子,悠然道:“六娘子对沈世子情深意笃,尽人皆知,此番却因着一个孤女而被他无情抛弃,还出言讽刺六娘子。肖某见六娘子被这薄情人所伤,心下不忿,故而想给六娘子献个法子出了这口恶气罢了…”

    丰嘉玉心念一动,却沉默不语。

    肖培之勾唇一笑,走近了一步,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非三皇子,他这个世子的名都是虚的!想毁掉他,就得先毁掉三皇子…”

    丰嘉玉脑中震动,不由得顺着他的话去想…

    未几,她狠狠咬住下唇,是了,祖父一向最为疼爱她,若知她被沈同晏所欺,定要想法子帮她。

    沈同晏为了那陶姓小贱人如此欺她,自己定要教他抱恨终天,后悔无及。

    丰嘉玉如此想着,面容渐渐扭曲起来。

    七月,听闻固城已有子民迁回故土,嘉宪帝借探视之名出宫北巡,命皇太子代为监国。

    已解禁月余的五皇子重归朝堂。似乎真的洒心更始,一改前非。不仅与太子齐修一幅兄友弟恭的模样,且变得行之有纲,恭俭仁恕。

    婚礼头一日,循俗跟着去侯府挂帐铺房的秋照兴冲冲地去,气冲冲地回。

    陶知影心知肯定是吃了侯府排仗,便没在意。

    秋照却藏不住话,一定要说。

    她愤忿道:“欺人太甚了!那些个下人都不拿正眼瞧我们的,指个道都用鼻孔哼哼。我们几人去世子爷房中布置时,一排丫鬟婆子早就在里面了,还以为是来搭手的,结果人家就杵在那死死盯着,像是生怕我们顺走房里物件似的!”

    厅中气氛凝滞,半晌无人开口。

    向来寡言寡语的向宽忽然起身回了一趟房,再进厅时手中多了一沓交子,他伸手递给陶知影,声音平直又僵硬道:“那侯府刁奴甚多,你少不得要使钱多方疏通,婿家势高,别的我也帮不了你,这些先拿着使罢,等回了平州我再给你汇一些。”

    陶知影定了定,摁下心头酸涩,她抬手阻道:“谢过舅父,我会多加当心的。只是若用钱收买刁奴,只会把刁奴的胃口越养越大,且活像我惧了他们似的。舅父且安心,外甥女省得如何对付他们。”

    向宽皱眉,只固执地将交了放在了桌上,便转身出了厅。

    闻氏也对她笑道:“影姐儿且收下罢,这是你舅父的一片心意。他早就想给了,我不肯替他转交,他今儿也是得了个机会与你嘱上几句话,你就不要拂了他的面罢。”

    末了又叹道:“你那个婆母侯夫人,恐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你嫁过去后,还是多存几分小心罢。”

    陶知影无奈,只得示意秋照收下。

    心下还补了一句,何止婆母,那个小姑子也不是个善茬。

    只是她这人可公平务实得很,从来不做以德报怨之事,别说刁奴了,若想她好好地孝母事姑,也得母慈姑善才是。

    八月初六,宜嫁娶。

    陶府喧闹好半日,陶知影拜别父母灵位与伯舅长辈,便入了喜轿。

    轿夫们纷纷笑嚷着要喜钱,闻氏也乐呵呵地各给了沉甸甸的一把,他们这才呼喝着叫上轿杆,打杵稳肩,起了担子。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萧鼓齐鸣,一路大吹特奏。

    到了忠武侯府正门前,一身喜服的沈同晏接过长落递来的系着红彩绸的长弓,慢慢取箭拉弦。

    静了半晌,只听得弓弦的咻声响起,一支羽箭便稳当当地射在了轿门横框,不偏不倚落于正中间。

    四周开始呼喝起来,长落接过了长弓,沈同晏便迈着长腿掀开轿帘,伸手牵了陶知影出来。

    阴阳先生拿着一只盛满谷豆钱果的斗,口中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抓起斗中物向门前抛撒,小童们纷纷争先抢拾。

    陶知影身着黄罗销金裙,裙正中坠着一条销金飞带,绣着“长命富贵,金玉满堂”,外披着段红的对襟大袖,头戴销金盖头,行走间颈上的霞岐飘逸,胸前的璎珞垂荡间亦发出盈耳的碰撞声。

    她踏着长长的青布条向前走,一人捧镜倒行,引着她从马鞍、草垫及一杆秤上跨过,随后便被领进了新房坐富贵。

    未几,分开去中堂行礼的沈同晏也被领了进来,陶知影手上搭了同心结,与倒退着走的沈同晏一同到了家庙前参拜。

    参拜过后,二人回到了新房中行了互拜礼,之后便于喜床上左右分坐,待媳妇子往床上抛撒过金钱彩果后,便到了合髻礼。

    沈同晏在一阵阵的哄闹声中慢慢揭起了陶知影的盖头——

    众人屏住了呼吸,眼也不错地盯着新妇的面容。

    盖头一寸寸向上掀开,露出一张端丽冠绝的脸来。

    只见她柳眉如烟,绛唇映日,云鬟峨峨,眼似波浪起伏,光耀潋滟,秀魇艳比花娇,玉颜艳堪春红。

    再看新郎亦是眉如墨画,眼若点漆,勾人摄魄,风姿濯然,容止可观。

    众人心下无不赞叹,好一对容色傲人的壁人。

    沈同晏见陶知影也抬了头,只对着她吃吃的笑,直将陶知影臊得双颊如霞,星眸微嗔,她羞恼地轻瞪了他一眼。

    喜娘上得前来,各取了二人一缕头发,扎系在一处后,又端来两盏以彩带相结的酒杯,待二人喝过交杯酒后,将酒杯掷到了床下,两个酒杯分别仰扣在地,乃大吉之照;房中众人连声道喜,喜娘掩好喜帐,随后带了房中众人出门,喧闹声渐远,房中渐渐静了下来。

    陶知影头上的花冠璨然,珠翠满头,她微微动了动脖子,果不其然有喀嚓声传来,沈同晏噗哧笑了一声——得了陶知影毫不客气的一个飞眼。

    他摸摸鼻子,心道真是夫纲不振,成婚头日便被她瞪了两次。

    陶知影摸索着要下床,沈同晏上前轻轻摁住了她,柔声道:“我替你取下来。”

    沈同晏立在陶知影身前给她取着花冠,勾着并蒂纹的大红婚袍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摆动,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陶知影上世是被一顶小轿抬入了安平伯府,她虽不是第一次嫁人,却唯有这次才是被明媒正娶。原来这一套礼下来真的既繁琐又磨人,旁人只需看着,可身为正主之一的她真是累到要呆滞了。

    好不容易取下了花冠,她的头瞬间轻盈了不少,可是肩颈被压了半天,酸痛不已。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左右侧头,试图缓解这份酸痛。

    刚放好花冠,沈同晏便被喊去了前院宴客。

    秋照叩了门进来,手上端着的漆盘中放着一碗撒了芝麻和葱花的餶飿儿与一碟余味斋的果子。ΗTtΡS://ωWw.kαNSHúsHΙ.℃ōm/

    她对陶知影笑道:“夫人,世子这一去要到晚上才能回房,您先用点儿垫垫肚子。”

    陶知影正饿着,取勺子舀了一口汤喝,随口道:“改口倒是挺快,只是怎么开始用“您”了?”

    秋照撇撇嘴,低声道:“这侯府里头规矩多,不想让别人笑话。”

    陶知影只点头道:“学规矩可以,私下和我就不用尊称了。这侯府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不会吃了你我间的情份。”

    秋照闻言,眉开眼笑地“嗯”了一声。

    第30章

    用完餐食,陶知影除下繁赘的婚服,卸了脸上的妆粉,又去澡间洗漱了一番,整个人这才清爽了起来。

    只是没一会儿又开始犯困,便让秋照收拾了一下床上的金钱彩果,抖开大红喜被倒头便睡。

    天色将将沉下来,沈同晏便被长落搀回了房。

    他今日实在饮得有点多,浑身的酒菜气连自己都嫌,进门见陶知影躺在床上睡觉,便也先去澡间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大红的绸质中衣后,又回了卧房。只是脚步仍然略有些踉跄,身子不留意碰到了椅背。

    陶知影被椅脚挪动的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不甚清醒地看着发出声音的沈同晏。

    沈同晏轻手摆正了高椅,坐到了床沿,见她秀眸惺松,鬓发凌乱,香腮如霞,倒比他更像醉了酒。不禁心下好笑,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间,低声道:“你倒是睡得喷香,可怜我在前头似猢狲一般被人灌酒。”

    陶知影被她一点,瞬间清醒了过来,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又见他脸上果然红潮微晕,醉颜微酡,便开口问道:“可饮过醒酒汤了?”

    她睡了许久,嗓音低沉微哑,又语带关心,轻扬的尾调似轻羽般刮了刮沈同晏的心,他拖过陶知影的一双柔荑按在了脸上,双眼直直盯着陶知影,哑声道:“饮过了。你放心,今晚我不会睡的。”

    陶和影见他双眼发亮,又语带双关,桃红色陡然抹遍双颊,羞得一把缩回手便要往被子里头钻。

    沈同晏顺势一同伏了下去,扯下她欲盖住头的喜被,满体芳馨扑鼻而来,他迅速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赞道:“真乖,自己都躺好了…”

    说不睡觉,陶知影就真的遭他颠来倒去地拨弄了半夜。

    她气得不行,这人果然一点儿都不疼惜她是初次。

    便也使了力,狠狠地抓挠一把他的后背,沈同晏“嘶”了一声,从她缎白滑嫩的峰前抬起头,陶知影正被他的动作带得不停晃动,见他看自己,眸中似有恼意,便抱住他的脖子贴上他耳边,用似哭似笑的声音小声央道:我真的受不住了,歇了罢。明日还需起早…

    沈同晏也知道自己闹得有些过火,但被她主动挨过来,又禁不住顺势抱紧了她,动作愈加发狠…

    事后,犹不甘心地搂了她,亲了亲她耳后,哑声道:是我鲁莽了,睡罢。

    陶知影又困又累,脑子里已经胡天胡地,她咕嘟了一声,在他怀中用力划动腿,使脚后跟去撞了一下他的小腿…

    沈同晏闷哼一声,却见她已沉沉睡了过去…

    双臂狠狠箍紧了她,沈同晏嘟囔了一句:“小娘皮,到底入了我侯府罢…”

    次日寅时,天还未亮,陶知影便起了床梳洗。

    在中堂行过拜礼后,便与沈同晏一道去了正厅拜见府中的尊辈亲戚,婆母崔氏,以及她的两位小姑:沈信嫦及沈念真。

    沈信嫦是侯府长女,年岁已二十开六,为忠武侯的发妻康氏所出,康氏因生产血崩而薨。其夫婿刘启非京官,乃是西南信州边防的一名卫将军。

    忠武侯是实打实的武将,不拘小节,当年巡防识得了还是团练副使的刘启,颇为常识,便将同龄的长女嫁予了他。

    这桩婚事对沈信嫦来说,虽既是远嫁,也是下嫁,但沈信嫦为人温敦亲顺,并不以门第相高,故而二人相结后倒是情谊甚笃,伉俪相得,只是子嗣单薄,成婚近十载才于前年得了一子。

    沈信嫦一见陶知影便是满脸亲和的笑意,倒驱开了些陶知影的心情——毕竟她坐于厅中的婆母崔氏,脸上是浓到化不开的阴郁之色,她对自己的不喜,显而易见。陶知影甚至毫不怀疑,要不是沈同晏在场,崔氏能把自己献上的花布、鞋袜通通摔到地上。

    当然,她的表现也是很不和善了。不仅从头到尾一直在用眼睛崴陶知影,并且为了表示对陶知影的轻视,硬是连话都未与她说上一句。

    而崔氏也确实觉得憋闷得很。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二哥儿为何放着副相的孙女不娶,偏偏娶了这么一个仅有几分姿色的孤女,还是用上了亡夫的情面去向官家求的旨!真喜欢的话,大不了纳作妾室,不是一样可以留在身边伺候?

    在她看来,官家对忠武侯府的愧疚之情应该用在光复侯府的事上,比如将真姐儿送入宫中作皇妃,而不是被二哥儿如此糟蹋,用来求娶这么个狐媚子!

    可她对二哥儿束手无策,他似乎从来都不听自己的话。

    这陶氏将二哥儿惑得五迷三道的,还挡了真姐儿的路,既削尖脑袋做成了沈家妇,便莫怪她这个婆母不好相与了!

    过完礼,一道用过早膳,陶氏便找了个很随意的借口,径自带着丫鬟仆妇回了房。

    沈念真也很不屑陶知影这个嫂子,紧跟着母亲出了厅堂。

    而沈同晏邀了姐夫刘启去书房相谈政事,厅中只剩了沈信嫦与陶知影。

    沈信嫦面露歉意地宽慰陶知影道:“母亲许是渐上年岁,又因着早起精神不济,弟妹切莫放在心上。”

    陶知影却笑而不答,只巧妙地转开了话题,关心了她一路的劳顿,又问起她西南一带的风俗人情,交换着见识过的吃食趣闻,二人倒是相谈言欢,过了好一阵,沈信嫦的幼子愿哥儿醒了,被奶娘抱了进来。

    愿哥儿一见到娘亲便挣扎着要下地,奶娘便蹲下身放了他,他乐坏了,迈着两只小短腿便哒哒哒地小跑进厅,一把圈住了沈信嫦的腿。

    沈信嫦抄起了小家伙,抱到陶知影跟前,教他喊舅母。小人儿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舅母。”

    陶知影笑盈盈地拿了物件去逗他,愿哥儿也立刻便被这个仙子般的舅母吸引了,很快便松了原来圈在娘亲脖子上的手,主动向陶知影求抱,陶知影乐不可支地接过他,掂了掂,到底是男娃娃,抱在手中还是有些发沉的。ΗTtΡS://ωWw.kαNSHúsHΙ.℃ōm/

    因着天时热,愿哥儿又爱动,藕节似的小手时不时便露出来,陶知影伸出大拇指放在他掌心,他一把便撰住了。陶知影便用一要大拇指带着他的小手上下左右地挥着,小人儿黑溜溜的眼珠子也跟着移动,还一边傻乐着发出一串又一串的咯咯笑声,直将厅中几人也逗得开怀大笑。

    沈同晏远远地瞧着厅中作耍的几人,心中泛起柔情万千。

    是夜,沈同晏早早地便抱了陶知影上榻,狠狠疼了她一场后便停了下来,陶知影松了一口气,到底能容她多歇息一会儿了。

    喘息刚止,揽着她苗条的腰身,沈同晏止住自己不安分的想法,分出左手去作弄她的青丝,哑声道:“母亲那处…你可怕她为难你?”

    陶知影闻言,媚眼轻撩道:“那你可能让母亲不为难我?”

    沈同晏见她眉宇慵懒,沙沙的鼻音无端柔桡勾人,右手紧紧勒了一下她,故作严肃道:“什么你呀我呀的,唤夫君。不对,唤我二郎。”

    陶知影配合道:“二郎~”

    沈同晏心满意足地应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阴沉着脸问道:“那谢颐在家也是行二,你可也有这样唤过他?”

    不等陶知影回答,马上更正了自己的要求:“不行,换一个!唤我晏郎…或者晏哥哥,随你选。”

    陶知影心下翻了个白眼,却故作媚态道:“唤好哥哥如何?”

    沈同晏笑眯眯:“你若愿意,唤亲哥哥也是使得的。”

    陶知影歪在他怀中嗔了他一眼。

    沈同晏顿时神魂颠倒。

    以前陶知影与他说话时,不是恭敬有礼便是反唇相击,何曾见过她见等媚态横生的模样。

    他两手搂了她趴到自己身上,吓得陶知影一声惊呼,沈同晏闷笑起来,胸膛微震,陶知影举了手便要去拍打他,被沈同晏一手握住,狠亲了一口道:“原来娶了你便能见着你这般模样,我就知道自己不亏。”

    还好没有便宜了旁人!

    陶知影心中回道,我也没有办法呀,你没瞧见你母亲盯着我看的模样,活像我脑门子上刻了狐狸精三个字似的。

    她心想,自己可不能辜负了长辈的“认可”,令长辈失望才是…

    沈同晏见她趴在自己身上不语,一幅乖巧的模样,再想到那些个“旁人”,咬咬牙,猛地一翻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闷声道:“这次一定让你叫好哥哥。”

    陪着陶知影回门后的翌日,沈同晏便结束了婚假,重新回了朝中当职。

    他拒绝了齐修让自己借婚袭爵的提议。嘉宪帝离朝远巡,五皇子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时机。敌方到底会走什么脉,他们得先停下来探探。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