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阵风
◎哎哟,好害羞。◎
近期没什么新电影上映, 程如珩定的是私人影院。
想的是可以根据爱好,自由选片,而且没有小孩瞎嚷嚷, 没有人交头接耳,相对而言, 观影体验感更好。
可在进去之后, 他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第一次约会,带女生来这种完全封闭的, 独处的空间, 似乎不妥至极。
往严重了说,女生完全可以指责他不怀好意、意图不轨。
一块不大的银幕,一张沙发, 可容纳两到三人半躺,面前是一张圆桌。
环境看着倒是干净整洁。
套餐里包括爆米花、可乐、水果拼盘等小食,工作人员放下后就出去了,彻底只剩下他们二人。
若叫谢天跃知道,他八成得嘲笑程如珩好一阵子:得是多缺乏恋爱经验, 才想得出这馊主意。
还会说他为人师表, 实则是衣冠禽兽。
现在后悔大抵是来不及了。
不过, 应该也不会有心这么大的女生, 毫无所觉地直接坐下, 还脱了外套,拍了拍旁边,对他说:“程老师,坐啊。”
本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心理, 程如珩在她旁边落座, 中间又掩耳盗铃地隔了一臂远。
至少, 播放的片子不能再正直了。
程如珩不爱喝碳酸饮料,便拿了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比起普通电影院,这里灯光更亮堂,也更暧昧。
但,在电影诡异而又阴沉的剧情推进下,这种氛围早就烟消云散了。
普通的文艺片、爱情片,八成是无法引起向楠这样的人的注意的。
经过商量,在高分经典惊悚片榜挑选出一部,好评多,且两人都没看过的。
这部电影虽然标着“惊悚”的tag,但恐怖镜头并不多,也许主打的是悬疑,她是个胆大的,看得津津有味。
反倒是程如珩,被突然出现的,带血的脸,吓得不轻。
只是,在她面前,要是被吓出声,或许太丢脸了,他抿着唇,把惊吓咽进肚子里。
向楠伸手去拿吃的,坐回时,离程如珩近了两指。
屏幕上,出现一个吊死鬼,身边的动静,他自然没留神。
向楠侧过脸,见他脸色都有些发白,“程老师,你没看过恐怖片吗?”
“不太看。”他摇摇头,“上一次,还是高中。”
听到她吃爆米花的“咔咔”声,程如珩倒有些敬佩,这都能吃得下去。
谢天跃考完高考说要放松,趁着父母不在家,在家里电视放电影。
两个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高中男生,背着家长,凑在一起能看什么?譬如某种带点颜色的,十八岁以下禁看的小片子。
结果那货抽风,硬拉着他看了一下午恐怖片。
谢天跃有没有得到放松他不知道,面临大大小小考试都没紧张过的程如珩,回去就做噩梦了。
这事他没和人说过,但向楠又要发现他一桩缺点了。
程如珩扶了下额,笑:“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不信的,但我代入感太强了。”
这些影片经典就在于,太会营造出恐怖的气氛,音乐一响,哪怕高举唯物主义大旗,一旦代入进去,也难免不被吓到。
也是,程如珩这个人,看起来就和这些刺激心脏的活动不挂钩。
她想起薛瑞婕说的,他就适合坐在阳光下,手里捧一本书,手边搁一杯茶,消磨一整个安静的下午。
向楠问:“要不,我们换一部?”
程如珩不想扫她的兴,说:“快结尾了,看完吧。”
她定定地注视他,很认真地说:“程老师,你不用因为我勉强自己的。”
他反问:“我不要面子的吗?”
向楠“噗”地笑出声,“行,就当我没说过。”
她又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屁股,耸起一边肩膀,说:“它还挺强壮的,男女皆宜。”
意思是,他要是害怕的话,他可以靠一下。当然是调侃。
程如珩不解风情地拍了拍,仿佛是替她掸去灰尘,“嗯,小姑娘,练得不错。”
向楠撇了下嘴,“我说真的,我小时候就跟我弟一起看林正英,早早练出神鬼不惧的胆量。”
就说她是非比寻常的女生,别人也许还在看少女漫,看言情剧,她却在看僵尸片。
不过,这种时刻,她才不是炫耀她的胆大。
程如珩注意到他们中间只剩一拳的距离,他自己可始终在原地,没动过半寸。
她什么时候坐近的?
他故作不知,视线重新投向屏幕,对于鱼,不管是钓,还是捞,都得有耐心,不是吗?
看谁更沉得住气了。
不到五分钟,向楠一挪一挪地,电影音效就是她的帮佣,在其掩盖之下,她的动静应该不明显。
这回,她的手臂和他的,仅差某一方,稍微动弹一下,就会贴碰到。
程如珩若无其事。
从十几岁,懂男女之情起,到现在,他始终独身一人,他对所有人有礼貌,却不给他们亲近的机会。
他是个很有边界感,也很有分寸感的人,故而高中语文老师认清这一点,对父亲那样说。
但他对向楠的蓄意行为并无反感,也不拒绝。
或者,早在许久之前,他就默许了。是他主动把门票派发给她的。通往他的世界的门票。
其实程如珩也会主动的。
好比眼下,他动了动胳膊,隔着衣料,碰到她的小臂,然后,是手腕,再是手掌。
他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刹那,向楠的心跳都停摆了。
就像坐大摆锤,猛地升到最高处,人倒悬着,俯瞰地面。心也悬起来了。
尽管,在看这样的电影时牵手,不太浪漫,但她还是很没出息地,手掌心沁出来了汗。
哦,不,不一定是她的汗。
向楠目不转睛地看电影,余光里,是程如珩的侧脸。
他没什么表情,读过二十载的圣贤书,控制外露情绪的能力,也这般超凡。但从他的反应得出,他的心湖,并非表现的那样毫无涟漪。
程老师啊程老师。
不是你牵上来的么,你紧张什么呢?
向楠屏气凝神,目不转睛,装作是被反转的剧情抓住心神——这里开始,电影的确开始了进行高能反转。
原来主角小男孩的灵异第六感,是因为他能够看到鬼魂。
原来那个心理学者早就去世。
前面所有怪异的细节,都在为片尾的反转埋伏笔,所有无法解释的地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向楠低呼:“我去。”
播到片尾的演职人员表,程如珩说:“还好没有错过。”
向楠有种陡然落空的空虚感,好像刚走入楚门的世界里,准备体验另样人生,就立马被告知,这是虚构的。
程如珩拉着她起身,“走吧。”
向楠看了眼时间,过去还不到两个小时,“这么快就不看了?”
包厢订三个小时,是避免看不全一部,看完了,也没必要多留了,“你不饿吗?”
“哦,”他牵她的手还没松开,没了电影做遮羞布,她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去吃饭吧。”
甚至忘了自己一直在吃零食和水果,压根不饿。
到一家餐厅,服务员见两人手拉着手,也不用问是几位了,引他们到一张两人座坐下,为他们倒了两杯水。
“扫码点单,有问题可以叫我们。”
程如珩说:“好的,谢谢。”
向楠都感觉手麻了。不是因为他握得太紧,只是自己太僵硬。
也怪不得她吧,毕竟,自孩提时代被父亲牵着手过马路后,也有十好几年没和异性牵过手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结果精神恍惚得,忘了它是滚烫的,入嘴就烫得舌尖都麻了。
程如珩好笑又关切,“还好吗?找服务员要杯冰水?”
“没事儿。”向楠摆摆手,“程老师,我去一下洗手间。”
不忘带上手机。
她根据服务员指的方向,走进女洗手间。
上厕所是假,请求场外支援是真。向楠关上隔间门,给周悦然发消息——
怎么办怎么办,他牵我手了!现在我们来吃饭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周悦然奇了个怪了:你都主动这么久了,牵个手而已,你也太外强中干了吧。
向楠:我承认了,我就是。
她就是个蚌,看着壳硬,夹别人时威风凛凛,等被捞上岸了,一煮,轻易被撬开,露出里面的软肉组织。
每次都是她主动,只要程如珩一回应,她就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说到底,她就是享受追他。
周悦然似乎也懂她这种感受,又问:那你还想不想跟他谈恋爱啊?
向楠:废话,我不想的话,我追他干吗?
周悦然:嗐,谈恋爱不就这回事吗,这才刚走上路呢,要是跑起来,你岂不是得摔个狗吃屎。
跑……向楠捂着脸,她都想象不出来,程如珩带着她跑是什么样子。
哎哟,好害羞。
周悦然当然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又鼓舞她:加油,今天努把力,实现三级跳。
向楠:?!
向楠:我们刚牵手呢,你就让我们内啥?
周悦然也回了个问号。
周悦然:我说初牵,初拥,初吻,你想哪儿去了?你别装纯洁,我就知道,你早就想狼性大发,把程老师给吃了。
向楠:……
向楠:OK,fine,是我猥琐了。
这顿饭,两个人都吃得泰然自若,谈笑自如。
谁也没去试探谁,怕一不小心,就露了馅。但又都蠢蠢欲动着。
程如珩素来沉得住气,端的就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他到前台结账时,向楠说:“程老师,你……”
话到中途,他的手机响了,她瞥到来电人:薛瑞婕。
向楠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只有程如珩的只言片语。
“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吗……”这里他停了停,瞟了眼向楠,“可能不太方便,下次吧。”
向楠忍不住问:“薛老师找你有事?”她还装模作样的,“要是要紧的话,你就去处理吧。”
“不打紧。”程如珩面色平静,“远远不到这个时候把你一个人抛下的紧急程度。”
“哦。”她心里一下子舒爽了。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我会把前面的章节修一修,然后正文大概还剩二十来章就走完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阵风
◎如果我说这是薄荷糖,你会信吗?◎
下午, 他们去逛了商业步行街,去了老街区,还有一处地标, 墙上刷着“祁州”两个大字。总之都是网红打卡地。
程如珩是不喜欢这样商业气息浓厚的景点的,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挑的了。
至少一路吃喝, 向楠还挺满足的。
走了一下午, 向楠脚底板酸痛,他们找到一处长椅坐下。
这条道路两旁景观颇为怪异——一边栽着梧桐树, 落叶随风片片飘落;另一边种的香樟树, 树叶仍青翠如春时。
向楠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他莫名, 四处也看不到值得发笑的趣事。
她解释说:“之前有道地理选择题,问的是道路两旁的景观差异原因,答案是行政划分,看到的时候,我很庆幸我不是学文, 不然……”
她指了指不远处, 坐在花坛边拉二胡的街头艺术家, “我可能就要上街靠表演行为艺术赚钱了。”
“表演什么?”
“我也不会什么。”向楠想了想, “不过我倒是考虑过, 拉我弟表演双簧。”
程如珩好笑。
“我一直觉得学文的人很了不起,”向楠又强调,“真的。”
程如珩说:“当我拿罢工的电脑束手无策时,我也觉得你们很了不起。”
“不会吧。”她笑得前俯后仰, “程老师, 你以为我们都会修电脑吗?就好像我们以为你们中文系的人都会写诗作文一样?”
程如珩也笑了笑, 她的快乐来得简单,无须赋予过多意义,也许路边两只猫打闹,也会引得她好一阵乐。
这样的人当真难得。
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好且稳定的情绪,价值有多高。
其实,倘若他静下来,细数他和她相处的时光,会发现他笑的频率,远远高于往常。
这种变化,好似猫开始依赖主人而不自知,他也贪恋阳光的照拂和温暖。
她背向后靠,两只脚交叠着,晃啊晃的,她手里拿着一盒章鱼小丸子,小吃吃得太饱,晚饭也免了。
程如珩突然说:“你和思思还挺相像的,难怪你们玩得来。”
向楠一懵,“啊?”
说她和小孩像,是夸还是损?
程如珩说:“夸你呢。”
她想说什么,赶巧看到一个推着三轮车的大爷路过,车上系着一大把气球,车尾跟着几个小孩儿。大爷停了下来。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冷不丁站起来。
向楠猜到他的意图,坐着没动。
一个一米八几,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混在小孩堆里,怎么看怎么违和。
她忍着笑,把东西放到腿面之上,拿起手机,放大,再放大,聚焦,定格。拍下一张他的背影。
他似有所感,回头看了她一眼。
过了会儿,程如珩牵着一朵小雏菊折返。花瓣是七彩的,中央画着笑脸,憨态可掬。
可爱而又幼稚的家伙。
他朝她伸出手。
这个姿势,就像邀请她共跳一支舞。
如果今天天气好一点的话,他这会儿无论逆着光,还是迎着光,浅笑的样子,应该都会好看极了。
向楠把右手递给她,他弯下腰,在她的腕上系着,打了两个活结,不紧不松,不会勒到。
“送给你,向同学。”
这样颜色鲜艳的东西,令人心情不自觉地愉悦,她笑说:“我又不是思思。”
“你也就是个四十几个月的孩子罢了。”
向楠太喜欢程如珩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甚至想亲他一口——过年时,逗家里亲戚小孩,也是这般心情。
她受情绪的催动,朝他勾了勾手指,“程老师,你靠近一点,我有话对你说。”
烂透了的小把戏。
她还以为她自己是猎手。
程如珩坐下,上半身向她那边倾了倾,他今天喷过香水,淡雅柔和的木质调。
同时,还混杂着男性荷尔蒙。不是老烟枪身上经年累月的烟气,或者男大学生运动过的汗臭,是一种干净的气息。
向楠是想趁这个机会亲他的,好死不死,犯了该死的鼻炎。
她撇过脸去,捂住口鼻,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的症状比较轻微,因为一些刺激性气温,或者到了春季,空气中花粉过多,偶尔会犯。
也许是空气太冷,被风吹得,可它也来得太不合时宜。
懊恼也没用了,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程如珩拉她,“走吧,别吹着凉了。”
“还剩两个,我们俩分了吧。”
她插了一个小丸子,沾了沾海苔碎,递到他嘴边。
这离广场近,人行道修得宽而平整,不少路人,遛狗的、滑轮滑的,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
莫说他们现在还在拉扯着,没正式确定关系,纵是热恋中,程如珩也无法习惯。
他从她的手里接过,咬走,再把竹签还给她。
上车前,向楠怕气球挡住程如珩的视线,影响他开车,解下来,放到后边去。
刚系上安全带,向桐打电话来,向楠接通:“喂,怎么了?”
“给你买了个东西,放门卫室了,记得拿。”
向楠新奇道:“哟,你啥时候这么好心了?”
向桐说:“网站搞促销活动,凑满减,顺手给你买了一份。”
“……”
车停在明景小区门口。
下车向楠忘了气球,程如珩叫住她,他跟着一道下来,手里拽着气球的绳,她顺势说:“程老师,去坐坐吗?”
他眸色微深,“好。”
向楠从保安室取了向桐送来的东西,快递包装已经拆了,用一个黑色盒子装着。
什么玩意儿?
她一面走着,一面拆开盒子,两秒后,她猛地把盒子盖上。越急越盖不上,动作一大,差点洒出来。
程如珩看过来,待看清是什么,目光顿了顿,又投向她,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向楠绝望地闭了下眼。
从小到大做过当众丢脸的事不少,事后回想起来,恨不得上吊自尽。而今天,她只想扑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埋住自己。
这样就不用面对程如珩了。
她掐死向桐的心都有了,“程老师,如果我说这是薄荷糖,你会信吗?”
程如珩真诚地问:“我看起来像未成年吗?”
他又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刻意掩饰的,我自然就当做没看见了。”
向楠:“我也不知道他会给我送这种东西,我又用不上。”她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
程如珩说:“收着吧,你弟弟的一番好意。”
“……”
向桐,你完蛋了。
一进屋门,向楠立马把那个盒子扔进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她又从鞋柜拿了双拖鞋,“这是我弟弟的,你们尺码应该差不多。”
程如珩随意环顾一圈,打量她的屋子。
一室一厅的布局,东西不多,但摆得杂乱,便显出一种拥挤感。她大抵是偏好冷色,许多个人物品都是绿、蓝色。因此很难寻到专属女生的标志。
沙发上铺着几件衣服,是早上收下来忘了叠,向楠忙一股脑收起来,甩锅给向桐:“都是我弟弟的。”
程如珩笑了下,没揭穿她。世上应该不会有哪个男生穿运动内衣。
向楠拿出一只干净的马克杯,问:“程老师,你喝什么?”
“有什么?”
“……只有白开水,牛奶,速溶咖啡。”她又看看,“还有两只柠檬,可以泡柠檬水。”
这么一看,家里实在没什么可招待他的,今天有些操之过急了。
程如珩说:“不用麻烦了,水就行。”
向楠端给程如珩,他道了声谢,她挠了下鼻头,说:“我一直活得很简陋,程老师你别介意啊。”
“不会。”他摇了摇头,“孔子都云,何陋之有。”
她都不好意思了,“人家是品德高尚的人,我嘛,就一凡夫俗子。”
程如珩说:“我也称不上君子。”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突然陷入一阵沉默。
向楠邀他来自己家,当然不只是想请他喝水而已,但要怎么完成“三级跳”,她很茫然。
不知怎么的,想起收到的那盒子,向楠的耳根烫了烫。
混账,王八蛋,神经病,就算她在追程如珩,也没必要买几十个套送给她啊!搞得她多急色一样。
向楠憋了会儿,问:“程老师,看电视吗?”
当初租房,为图方便,特地租的家电齐全的,电视机总共开了没几回,都是和向桐一起看球赛。
程如珩无可无不可,向楠便按着遥控器,随便找了部电影放。
看到半程,她见他的杯子见底了,拿起来,说:“我去帮你接水。”
程如珩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仰脸看她,音落得轻:“不用了,我不渴。”
“哦。”她重新坐下。
过了几分钟,向楠瞥了瞥程如珩,两只手交握,摸索着,又瞥,开口:“程老师,你……”
他打断她:“向楠,我早说了,我不是君子。”
话罢,他淡笑了下,他的面部线条生得柔和,搁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显得女气,但他的眉浓眼深,又中和了这种感觉。
“我是说,如果你再这么‘心怀不轨’地看我,我不会坐以待毙。”
向楠歪了歪头,佯装无辜地看他,“程老师,我是正经人,我只是想问你,没吃晚饭,你会不会饿。”
他凑近,盯着她的眼睛,“你读过一首词吗?”
“什么?”
程如珩刻意放慢了语速,压沉了语调,念给她听:“意中有个人,芳颜二八。天然俏、自来奸黠。最奇绝。最笑时、媚靥深深,百态千娇,再三偎着,再三香滑。”
向楠初时没听明白,最后两句,傻子都懂了。
她睁大眼,吃惊的是:“程老师,你居然会……”耍流氓。
“教科书里选柳永的词都是‘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钱塘自古繁华’之类。”程如珩说着,“但实际上,他被调侃为‘妇女之友’,因他常混迹勾栏瓦舍,多写艳词俚曲,被所谓正派人士所不齿。”
向楠“噢”了一声,“这是说,文化人也会搞颜色。”
她想起他那堂宋词研读课。
所以,有没有可能,他也会在上课时,讲柳永填的这些词……
突然无法想象了。
程如珩意味深长地看她,“我的形象是不是在你心里已经颠覆了?”
“没有啊。”向楠勾起唇角,狡黠的一个弧度,她眼帘垂下,眼风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唇瓣,“食色性也,吃饱喝足,想点男女情爱怎么了?”她抬起眼,“程老师,是吧。”
电视里刀光剑影,无人有暇去注意了。
两人的距离本来已经足够小了。
向楠稍微仰起下巴,呼吸迫近,轻如羽毛地印在他的唇角,然后退开。程如珩一手托着她的下颏,这回是准确无误的,四唇相贴。
作者有话说:
外强中干·向楠VS静水流深·程如珩
柳永那首词是《小镇西·仙吕调》,怎么说呢,还是古代人会玩(点烟)
第33章 第三十三阵风
◎特命你为向楠男朋友,以后需践行男友准则。◎
当费尽心思追求的东西, 主动送到向楠面前时,分不清是喜多,还是惊多。
至少, 在现在,感受着程如珩的呼吸, 她的心绪已经全乱套了。
中学时, 和班上别的女生不同,向楠既不沉迷于偶像剧, 也不追逐偶像。
如今, 她不禁想,那些谈情说爱的剧情,能教人如何接吻吗?
她只是被动地, 闭上了眼,又启开齿关——这点她倒是知道,真正的吻,不止于唇与唇的接触,相濡以沫, 是以唾沫濡湿对方的唇舌。
程如珩吻得慢而细致, 让向楠得以真切感知到, 他们的亲密交缠。
气息的交融, 是风汇入风, 水溶于水,双方的命门都被彼此牢牢地掌控住。
这种程度的亲密,对她来说,是生平第一次。
也从来没有哪次, 毫不保留地, 将所有感官都交予对方支配。在殊死拼杀的草原中, 这无异于找死。
所幸,程如珩虽自诩不是君子,倒也算正人。
他的进与退,都掌握着分寸。不能步步紧逼,也不能太过松弛。
只是,他勾着她的软舌的同时,也吊悬着她的心。一向“恃强凌弱”的向楠,威风早就丢得没边没影了。风雨飘摇之中,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的笨拙,令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直至到达濒死的阈值。她攀着他的胳膊,手攥得越来越紧,却又像染了毒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程如珩松开了她,稍离半寸。
她缓缓睁开眼,仿佛是担心搅扰到他,喘息也是微微。
柳永还写:
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
向楠不是古代仕女图偏好的冷白皮,而是红黄隐显,带有光泽的肤色。他的手托在她的脸侧,手指细长而白,反倒更显女气。
程如珩语带揶揄之意:“怎么,不会换气吗?”
被他看轻,素来骨子硬的向楠愤然咬了口他的下唇,即便她收了力度,这么一下嘴,也有些不知轻重。
程如珩倒吸一口凉气,好脾气和好修养,让他无法怒起来,仍是笑意浅浅,“同学,不知尊师重道吗?”
“重什么道?”向楠本就牙尖嘴利,回敬道,“总不会是钻研淫词艳曲之道。”
他说:“君子乐而不淫。”
她疑心地看他,“程老师,莫非你也是‘取次花丛懒回顾’的人?”
“首先,我是秉着学术态度读柳永的词,唐宋时期,这些并不罕见。”程如珩纠正道,“其次,元稹写他‘懒回顾’,实际上,他却和一位名妓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古代许多文人墨客,尤其是民风开放的唐宋,多流连于烟花柳巷,他不好女色,只是会读到,也不觉污秽。
但男人终究有劣根性的。
程如珩也不例外。
亲吻向楠前,他岂是心无波澜。
那几分钟内,他又岂是淡定如斯。
原本,向楠两只手搁在膝上,端端正正的,像挨训的小学生。现在,她抬起一条胳膊,搭在他肩上,带着压迫感。
他斜过眼,看了下,没作声。
她绝对是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那种人。
换做之前,她哪敢这么碰程如珩?她现在不仅敢亲他,还敢咬他。
向楠轻拨着他脑后的碎发,说:“程老师,我们俩这样,是不是,也算不清不楚?”
电视传出訇然一声炸响。惊得她下意识扭头。程如珩没让。
他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转回来,再度吻上去。这次不再是试探的,而带了掠夺性,手掌住了她的腰。亲吻间,甚至听到了水声。
向楠大概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手下触到的腰肢,是劲瘦的。
她不甘示弱,回抱住他。
相比她,他是纯瘦。隔着布料,也能感知到,皮下单薄的脂肪。莫名让她心生爱怜,觉得这样的程如珩,是需要疼惜的。
但男女的绝对力量差异,却不容小觑。他并不羸弱。
他用的力道,会叫她吃痛,且挣脱不开。
这个吻结束得快,但两人没分开,程如珩抱着她,向楠也不在意初吻和初拥的顺序是不是反了,清了清嗓,说:“程如珩,听旨。”
他笑着:“臣在。”
她荒腔走板地说:“鉴于你今日表现颇佳,特命你为向楠男朋友,以后需践行男友准则,可有意见?”
“没有。”
“那,请接旨。”
程如珩摊开手,猜不到她能给他什么,没成想,她弯腰,把下巴搁在她手心,抬眼冲他笑。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男友准则是什么?”
“共三点。”向楠掰着手指瞎扯,“一,爱护向楠;二,爱护向楠;三,爱护向楠。”
程如珩乐意配合她:“臣遵旨。”
他们把这部电影看完,天色早已在他们接吻时变暗,浓墨般的黑,混杂着霓虹的彩,变得浑浊。
时间也不早了,向楠送程如珩到玄关。
他深深弯腰,为自己换鞋,她倚墙而立,脚跟与拖鞋分离,要掉不掉的,“程老师,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男士鞋通常不复杂,程如珩提起鞋跟,三两下穿好,直起身来,“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
行程是他安排的,当然,到后面,他们就是由着心意,随意走走停停了。毕竟约会不是赶路,没必要完全按计划来。
向楠说:“我挺开心的啊,还白得一气球。”
气球顶到了天花板,垂着线。窗户敞着,风带着球飘起来,悠悠扬扬,似《飞屋环游记》的场景。
程如珩学着她的语气说:“我也挺开心的啊,白得一女朋友。”
“这样啊。”向楠笑容大大的,“那是你赚大了耶。”
他没告诉她的是,他之所以挑中那朵雏菊,是因为看到它的笑脸,觉得像她。而她的性格也如此,没有约束,自由自在。
程如珩手按在门把手上,“再见。”
她朝他挥手,“程老师再见。”
身份发生变化,也没让她换种叫法,他也懒得提醒,他又犹豫,这么走,是否太草率,于是他旋过身,在她额上吻了吻。
“再见。”
这回是真走了。
门在眼前合上,向楠提了鞋,又落下,“啪嗒啪嗒”地玩着,她咬着下唇,纵使知道上面不留半点程如珩的温度。
手机响了。
见来电人是程如珩,她疑惑:“你落什么东西了,需要我送下去吗?”
“看口袋。怕你没发现,把衣服洗了。”
什么?她掏着外套两侧口袋,从左侧掏出一张纸片。是午餐的小票,背后空白处写着几行字。
【男友准则】
一、爱护向楠;
二、爱护向楠;
三、爱护向楠。
甲方:向楠,乙方:程如珩
下面写着日期,和他的签名。
见字如面,程如珩的字应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行而不乱,字字皆风骨。
期间他上过一次洗手间,估计是那时写就的。
向楠攥着手机,跑到窗边,程如珩站在楼下,几十米高,看去是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辩不清面孔,只知他也是仰着头的。
她心跳得快起来,“程老师,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口了。
人生头一回表白,她不会吟诗作曲,整不来那些华丽的话句。就是简单的,平铺直叙的几个字。
“嗯,我知道。”
程如珩叫她的名字,很正式的。
她回了个“嗯”,听他说:“如有不足,还望多多包涵。若我引起你不快,你可以提出来,我会尽力改正。”
是她见识太少,还是当真鲜有这种人。恋爱确定之后,居然一板一眼地签“合同”,说“多多包涵”。
考察期过了,直接进入验工阶段。
向楠应了好,目送他的身影离开。
唉,要是楼层低一点,她哪怕趿着拖鞋,披头散发,也要扑下去亲他。反正她有合法合规身份了,不是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次日上班,往日恨得想扎小人诅咒的杨立诚,都顺眼了不少,做事效率也提高了。
同事调侃向楠,说她一整天乐得跟中了□□一样。
向楠笑说:“是啊,我就是中大□□了,头奖的那种。”
遇到喜欢的人,得他青睐,如愿以偿,可不就是么。
下班回到家,门一开,客厅灯是凉的,向楠吓好大一跳,以为进贼了,看到沙发上横躺的人,直接把手里的东西甩过去。
“下次来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差点去报警了我。”
向桐被砸了个结实,大喊冤枉:“我跟你说了,是你没回好吗?”
闻到烤红薯的香气,他剥皮吃起来,蜜心的,热气腾腾,向楠抢过另一半,没好气:“来我这儿干吗?”
“晚上宿舍门会上锁,我有事,来你这待一会儿。”向桐努努嘴,“给你买了半只烤鸭,不要说我没良心。”
“三更半夜你能有啥事?”她狐疑,“你别去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啊。”
“组了个通宵局开黑,十一点开始,在宿舍不方便,去网吧。”
这人高考前几天还去网吧打游戏,结果还是考上祁大。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仗着自己头脑好,任意妄为,向楠也懒得多管,只说:“玩物丧志。”
“我是最近刚忙完期中考试,想放松一下好吗?”
向楠想的却是,难怪程如珩最近那么忙。
她又想起另一茬,翻出那盒子,“你闲得没事给我送这个,是想挨打了吗?”
向桐说:“反正你迟早用得上,保质期还有蛮久。”
“我……”向楠一时语塞,“万一用不上呢?”言下之意是,他又怎么算得准尺寸。
向桐瞄瞄她,直言不讳:“中号的,中国大部分男性都能用,除非程如珩天赋异禀。”
“……”
作者有话说:
不要“小”瞧你姐夫
第34章 第三十四阵风
◎听说程老师是祁大一枝花来着,手痒,想来采一采。◎
赶巧向楠没吃晚饭, 吃了半个红薯,又把向桐带的烤鸭吃了。
临近十点半,向桐准备出门, 向楠脑袋上顶着一条毛巾,冲他说:“没事在身上备点辅酶, 怕你英年早逝。”
向桐翻了个白眼, “谢谢你的关心啊,我的好姐姐。”
“不客气, 毕竟你是我的亲弟弟嘛。”向楠慈祥地看着他, “看在我关心你的份上,出门的时候,帮忙扔一下快递盒, 攒了几天了都。”
“……”
他们果然是姐友弟恭的好姐弟。
向楠刚洗过澡,穿一套宽松的睡衣,头发被擦成炸了的狗窝,她草草擦到半干,拿起手机。
程如珩几分钟前给她发了信息。
——睡了吗?
向楠打字回:没呢, 现在还早。
反正离公司近, 她八点起床, 洗漱吃早餐, 完全来得及, 可以多熬会儿夜。
程序员这工作性质,没几个光鲜亮丽的,尤其是男人,有的趿着拖鞋, 穿大裤衩, 就能去上班。谁管她素不素颜。
程如珩:谢天跃叫我出去吃夜宵, 本来打算拒绝,想到你可能喜欢,问问你,想去吗?
向楠扔开毛巾,一边回“去啊”,一边跑回卧室换衣服。头回以他女朋友身份见人,不能太随意。她思绪卡了下,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算了,先考虑该穿什么。
程如珩穿的还是白天的衣物,妥帖,带有学生气。车前灯照到向楠,她伸长手臂,对他挥了挥手。
铁汉也有柔情的一天,向楠想找条百搭的裙子,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还是选择万年不变的牛仔裤,高腰,加拼接色牛仔外套,脚穿马丁靴。
又是高个子,在路边还挺显眼。
车缓缓停靠。
向楠坐到副驾,身上的洗发水香气一拥而上,是香橙味的,压下车里原有的檀木香。
香随主人,气势汹汹的。
他目光落到她发上,“头发没吹?”
向楠用手耙了耙,出门前梳过,刚刚被风吹乱了,“没事,我头发短,一下就干了。”
“稍等。”程如珩解开安全带下车,她看他走进便利店,贴着墙纸的玻璃,也无妨遮挡他高大的身影。
没多会儿,他大步返回,进来时,披拂一身秋夜的寒意,他递给她一杯热豆浆,声音温和:“头发没吹干就吹风,容易受凉,暖暖吧。”
一次性纸杯,壁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掌心。焐得手暖,胃暖,心也暖,向楠说:“谢谢程老师。”
程如珩重新发动车,笑笑,“现在听不惯你这么叫我了。”
她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和我学生都差不多大。”他直视着前方,“我有一种师德败坏的背德感。”
向楠“噗”地笑出声,差点打翻豆浆,“现在这个称呼已经泛化了,为了显示尊重,很多圈子都会这么叫。”
“这样吗。”
程如珩不太关注网上娱乐方向的动态,主要关注时政新闻,以及一些学术圈的消息。总之,对于富有青春活力、追求新鲜感的年轻人来说,多少有些古板。
好比她说的“老师”一词的泛化,或者,滥用,他也不曾了解。
“比如你是一名画手,哪怕籍籍无名,也会被叫作老师,”向楠解释着,又说,“所以,程老师,千万不要有负罪感。”
程如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云淡风轻的:“也是,毕竟也没有哪个学生,挖空心思想泡我。”
“……”
向楠又有些沾沾自喜了,正好是红灯,程如珩看她,“你乐什么?”
她乐呵呵地说:“我这么快把你泡到手,我还挺厉害的。”
程如珩失笑,他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你喜欢我。”
向楠捂了下脸,“你还是别提这茬了。”
静思便能回过味,他十之八九早就知道她喜欢他了,可能是那堂课,也可能是在他姐姐家吃饭,反正不会晚于漓湖公园那次。
今晚是谢天跃请客。
他们到达时,场子已经聊热了,上了一桌子吃的,开了几瓶酒,有的倒空了。
“程老师,你终于来了。”一个男人站起来迎程如珩,见到向楠,“哟”了一声,“没说要带人来啊。”
程如珩说:“不是说随便带家属吗?”
谢天跃听了,顿时了然,“哦”地拖长音,“早知道程老师脱单了,怎么也该选个高档点的场啊,今天只能让你们先将就一下。”
他又带头起哄:“程老师,不介绍一下?”
程如珩笑笑说:“我女朋友,向楠。”
坐在谢天跃身边的朱洁对她打招呼,“hello,又见面了。”
向楠面对一群陌生人也不怵,朝他们大方地笑,“hello,大家好。”
有个男人说:“能冒昧问你个问题吗,你多高啊?”
站在程如珩身边,一点也不娇小。问题是,程如珩多高啊,谢天跃还要矮他一截。
向楠说:“去年体测,裸高172。”
穿上鞋起码也得加个两三厘米,跟在场部分男士差不多,他们感叹着:“哇,你是北方人吗?”
她说:“不是,我是本省的,我爸妈都高,加上我小时候比较爱跳吧,就蹿上来了。”
程如珩带向楠找空座,他们往旁边挪了挪,多留出一个,让他俩坐一起。
谢天跃喜好结交朋友,出手也大方,除了程如珩,他还叫了一众朋友,有的程如珩认识,有的第一次见。但只要跟谢天跃熟一点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程如珩的。
——从小到大的高材生,现又是祁大带编老师。不管到什么年代,“大学老师”都是一个闪亮的铭牌。以他的能力,若是他在意职称,混到教授也不是难事。
他们突然抓住她话里的漏洞,“体测,你还在上大学?”
转而又调侃程如珩:“程老师,原来你是衣冠禽那什么兽啊。”
向楠忙摆手,解释:“我今年毕业,我也不是祁大的。”
这些人吧,热情归热情,就是跟程如珩完全不是一个调调的,向楠不明白他们怎么玩到一起去的。男人间奇怪的友谊。
蓦地,向楠福至心灵,吃夜宵不过是一个由头,他主要是想把她带到他朋友面前,正式介绍她。
“妹子,你说你青春正好,怎么看上程老师这么个一把年纪的人呢?”
向楠看了眼程如珩,他拿着两张湿巾,擦着桌子,擦完,他叠了几下,找不到扔的地方,就搁到一边。他做这些琐碎的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
看上他什么?
能说他从头到尾她都很喜欢么?
程如珩也看她,似乎也在好奇这个问题。
肾上腺激素催生的一时的激情 ,像玻璃杯里的啤酒气泡,来得快,退得也快。最初的最初,她喜欢他什么?
但是,向楠也以玩笑回应:“我听说程老师是祁大一枝花来着,手痒,想来采一采。”
他们对她竖大拇指,“好魄力,可敬可佩。”
程如珩摇了摇头,插科打诨,果然是向楠熟练的一套。
谢天跃叫服务员加了两副碗筷,替她解围:“怎么就逮着如珩的女朋友一个人薅?当初我带朱洁和你们吃饭,你们可不是这样的。”
他拐拐程如珩,“怎么也不帮你女朋友说几句?”
后者一摊手,说:“论如何应付‘围攻’,显然她更得心应手。”
这是真的。
在他们喝酒时,向楠还能来几杯,而程如珩酒量不佳,又须开车,滴酒未沾。
谢天跃揶揄,是她带了自己的小娇妻来。
程如珩爱干净,挽了袖子,免得被油渍沾染,他也不爱吃重盐重油的食物,意思意思地碰了碰,早早搁了筷,端着水杯喝。
如此被笑话,他也不恼,好脾气地笑:“吃你的吧。”
吃了一个多小时,众人酒足饭饱,程如珩还是一副一尘不染,风度翩然的样子。
与他们告了别,他扶着向楠的肩头,带她上车,虚虚地,并不像朱洁那样半个人倚在谢天跃怀里。
他替她系上安全带,想关上车门,手腕被猝不及防地攥住。
脚步自然停下来,手被牵过去,贴到她脸上,满是胶原蛋白的,独属于女孩子的,软弹的脸。
一个凉,一个烫。
都是神经触角密布的地方,不知道是谁刺激谁。
向楠没醉,那几杯啤酒的量,哪能醉倒她,但她很享受被程如珩照顾,和之前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连她这么大条的人都觉察到了。
他会把关系分得清楚,用一种学术研究般严谨的态度,朋友是朋友,女朋友是女朋友,她能明显体会两者的差别,以及他独独给予她一个人的偏心。
她想大胆地邀请他,送她回家后,就别走了。
还想说,想不想试一下,她弟弟送到东西,合不合他。
可那岂不是落实了她的急色?
不能让酒精掌控理智,亵渎了他这朵高山雪莲。
向楠说:“你手好冷。”
冷玉一样。他指腹有茧,是常年握笔、打字磨出来的,是玉石抛光前的纹理。
“风吹得,待会儿就回暖了。”程如珩没急着抽出手,当她是喝多了,想撒撒娇,“难受吗?”
她摇头,“再喝一轮我都喝得过,程老师你别小瞧我。”
程如珩的背后,是路灯,是灯牌,是明月皎皎。眸底却映不进半点光,他说:“嗯,你很厉害。”
他的手指刮着她的脸,没有覆任何化妆品,触到的是真实的皮肤触感,“我送你回去。嗯?”
向楠坐直身,松开了,小拇指勾了下他的掌侧,像无声的挽留。
程如珩恍然不知,又或者故作不知。
第35章 第三十五阵风
◎白色是纯洁,也可以是污浊。◎
别的不说, 男女之事上,程如珩绝对算得上品行高洁之人。
他送向楠到门口,止了步, 在她额上烙下一吻,并同她说“晚安”。不会半分逾矩, 半分冒犯。
向楠不算多规矩, 读中学时,翻墙翘课去校外吃烤串, 和男生打架被叫到办公室, 带班上同学抢篮球场,这些事没少干。
最离经叛道的年纪,说她是一匹驯不服的野马也不为过。
当然, 放到现在,只觉中二和鲁莽,再也干不出了。
但是,她心里有叛逆因子,让她想说就说, 想做就做, 比如现在。
程如珩准备告别, 左手处, 再走两三步就是电梯, 方便他随时离开,但向楠拽住了他,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
“程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他颔首, “知无不言。”
“一般的男人深夜送女朋友家门口, 都会这么有礼貌地一走了之吗?”她真心疑惑, 她以为相爱的男女在一起,彼此的荷尔蒙吸引,一触上,就是干柴烈火,“还是只有你这样?”
程如珩一向克制有礼,不轻不重地说:“那我岂不真成了衣冠禽兽?”
“你啊,对男人要警惕些,”他伸手抵着她的额,如他所言,已经暖起来了,“早点睡吧。”
而第二天早晨,当向楠看到向桐打着哈欠出现在客厅时,又想起程如珩昨晚的话。
两个孩子长大之后,自然懂得男女有别,两姐弟也会避嫌,如果向桐在,她就不会穿内衣、短裤在屋里乱晃。他们亦不会谈性方面的话题,血缘反而让他们之间有道隔阂。
但向楠该懂的,一点也不比男生懂得少。
正因为懂,而又没经验,所以她对程如珩跃跃欲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没有实战经历,永远是纸上谈兵。没意思。
有些人能将性与爱分离,向楠大抵是不行的。
不然她以前怎么就没对别人产生过想法?只是程如珩太过正直,没给她尝试的机会,将她的想法掐死在摇篮里。
对男人警惕?
向楠谨记教诲,挥起手里的筷子,“是不是说了让你下次来之前先说一声?”
“困死了,让我睡会儿。”向桐半睁半眯着眼,游魂一样,“还有吃的不?”
“没了。”向楠的早餐很简单,时间不够,匆忙塞最后一口饺子进嘴里,把碗筷搁到洗碗池里,“你还不回学校?”
“今天上午没课,在你这儿睡一觉先。”
她凑近他,嗅嗅,果不其然,沾了一身怪味,“别靠近我卧室。”
“拿你两件衣服给我穿穿,内裤我买新的,叫外卖送。”话落,他又打了个哈欠。
以前向桐熬夜打游戏,可没这么熬不起,他说是短短大学生活压迫得他苍老了十数岁,再熬不动了。
向楠翻出一套宽松的旧衣服给他,还颇为嫌弃地说:“你穿完我就不要了。”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她在软件上叫了车,也懒得再交代什么,上班去了。
向桐在沙发上死尸般躺了一上午,饿醒之后找了一圈,冰箱和储物柜都没什么能吃的,腹诽:还是个女的吗,过得这么粗枝大叶。
要是向楠知道,肯定要骂他:五十步笑百步,大哥不笑二哥,他自己住好不到哪去。
姐弟俩从小一个赛一个懒,家务也不是不会做,却总是推来推去,最后多以“好男不跟女斗”的向桐妥协。
不过论做饭,用向楠的话说,向桐做出来的东西,倒到盆栽里,植物都会被毒死。
暑假放两个月,他们独自在家,向楠学着把饭菜煮熟,填饱两人肚子。当然,到了今天,也就是饿不死的厨艺水平。
向桐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又玩了会儿,步行回祁大。
路上碰到意料之外的人——程如珩。
祁大的学生里多上网,或者有对美貌抱有鉴赏之心者,八成是认识,或听过程如珩的。向桐属于前者,纯粹是互联网太发达,不想知道他也难。
听说这学年的招生,祁大官方甚至想借程如珩做宣传,不过,他本人不爱抛头露面,拒绝了。
还有他的选修课,一开通选课渠道,就被抢满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家都想来一观程如珩之貌。
可向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除了身高,也没看出他特别突出的一点,更不能理解,向楠对他念念不忘的缘由。
程如珩手里拿着一只黑色公文包,和人刚从食堂出来,两人肩并肩的,隔得不近不远,聊着天,走得不快。
他旁边的女人向桐还认识,他们经管学院的薛瑞婕。
有几个学生打招呼,大概是对程如珩,因为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以致意。
好吧,有这副高大而直板的身形,人模人样的,确实挺养眼。
他们没看到向桐。他拍了一张他们的侧影照,发给向楠。
向桐:我说,你本来胜率就不高,再不快点下手,你的心上人就要被抢走了。
向楠对工作熟能生巧,偶尔能摸摸鱼,看到图,放大看了看,把程如珩单独截下来,保存。
即时回复道:no,比赛才讲究胜率,而我,已经达到了终点。
向桐:???
向桐:你跟程老师在一起了?
向楠:[害羞]别这么生分,下次可以直接叫姐夫。
当然是一时口嗨,真这么叫,把程如珩搞不好意思了怎么办。
错过了一切的向桐:……
向楠说:你姐姐我哦,已经弯道超车咯,不过你也别着急,学业重要,加油!
向桐:才不要你给我灌鸡汤,打游戏不比谈恋爱香?
向楠:那是你上次碰到的那个谁,胡馨园,没你姐姐我半点好。哦,你也比不上程老师。
向桐:……我看出来了,你一定是个重色轻弟的家伙。
向桐又说:那你看到他跟别的女人走在一起,没反应吗?
向楠:这有什么好疑心的,那是他朋友,我认识,我难道还要阻止他跟异性同事朋友正常来往吗?将心比心,我自己也有好些异性朋友,应当保持距离,但总不该彻底断绝联系。
她又说:程老师人品没话说,信他会劈腿,不如信你把把拿MVP。
话糙理不糙,向桐对自家亲姐姐了解还是太少了,所以觉得神奇,一个没谈过恋爱的钢铁直女,恋爱观还挺正。
向楠:再说了,他要是真敢劈腿,我打得他这辈子也劈不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向楠还是那个向楠。
向桐丝毫不怀疑,她要是真下狠手,她那经常抡球拍跑步的四肢,发起威来,会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下午程如珩上完课,问向楠:我去超市买菜,来我家吃饭吗?
能白蹭一顿饭,向楠求之不得。她下班时天已经黑了,她没让程如珩来接,他的房子租得离祁大就不远,她自己过去也很快。
进门时,向楠一愣。
好久不见的思思扭头冲她打招呼:“向楠姐姐!”
思思原本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是幼儿园布置的,很简单的加减法。向楠换了鞋,走过去贴贴她,问程如珩:“思思怎么在你这儿啊?”
程如珩身上系着围裙,他一边解,一边说:“她爸妈有事,我去幼儿园接她过来,晚点再把她送回家。”
“你姐姐姐夫都这么忙,之前思思是谁带啊?”
“请过保姆,也让我妈和我姐夫妈妈带过,现在他们工作稍微清闲了些,就自己来带。”
程如珩又提醒她们开饭了。
程如珩做了三菜一汤,汤是熬得粉粉的山药排骨,汤底又鲜又浓,饭前向楠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一碗饭,顶顶饱。
饭后,程如珩洗碗,向楠带思思写作业。
其实,向楠不算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尤其是面对小孩子,太蠢太固执的,会引起她的暴走。
但思思实在是聪明又懂事的小姑娘,她也不需要向楠怎么教,自己一溜儿地把作业写完了,然后说:“舅舅,我想看动画片。”
程如珩腾不出手,对向楠说:“我平板在卧室,劳你拿一下。”
向楠堂堂正正走进程如珩的闺房,不,卧房。
意料之中,没什么过多的装饰,干净整洁,被子都是铺平的,不像向楠,床铺早上起来是什么样,晚上还是什么样。
向楠一直觉得,精致,需要付诸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她完全可以将这一部分省下来,用来享受生活。
——其实就是偷懒的借口。
平板搁在床头柜上,拿起时,她“咦”了一声。
床边搁着一个垃圾桶,套着黑色的垃圾袋,引起她注意的是,桶底干净得只有几张团成团的纸巾。
她突然想起什么。
那个时候,向桐还在青春期,向楠叫他起床吃早餐,叫不动,直接开门上手薅,也注意到他垃圾桶里一堆用过的纸巾。
后来,和男生聊天,她对他们爱看的小片子有了兴趣,要来一部,放学回家关上房门,调低电脑音量,从头到尾看完。然后也知道了,弟弟房间垃圾桶里的纸,装载着少男的悸动。
那以后,她再也不随意进弟弟房间了,生怕撞破。
不会吧……
再去看那几团白色的纸,向楠的脑海中,不禁开始浮现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模糊的脸渐渐有了具体轮廓,金丝眼镜,高鼻梁,微微抿紧的唇。
就是这张床,他也许坐在边沿,也许是中央,用来翻书写字的手,在取悦自己,表情是她从未得见的隐忍。然后几分钟后,他畅快起来,闲然自得地抽出纸,将一些罪行掩盖。
白色是纯洁,也可以是污浊。
stop!
向楠不敢再想,带着平板匆匆离开房间,末了还顺手带上房门,把她所有乱七八糟的联想关在里面。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
第36章 第三十六阵风
◎万恶淫为首,明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
向楠回到客厅, 仿佛窥破了什么秘密,又仿佛被洪水猛兽追,逃也似的。
思思仰脸, 问道:“向楠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她摸摸, 是有些热, 说:“可能是屋里有点闷。”
平板有密码,思思熟练地输入, 解开锁, 向楠问:“这串数字什么意思啊?”
108000,不像胡乱组成,也不是程如珩的生日。
思思熟门熟路地打开动画片, 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程如珩洗了手,从厨房出来,刚好听到,解释说:“随手设的。《西游记》里写取经路共计十万八千里, 还说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书里还写‘五年十万八千周, 休教神水涸, 莫纵火光愁’, 是说修行圆满需要十万八千周天。”
不愧是文化人, 一个数字而已,还能牵扯出这么多道道来。
说话间,程如珩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大瓶瓶装的酸奶, 向楠看到外包装, 想起来, 是很久以前在超市,她向他推荐的。
怎么说呢,这个感觉特奇妙,一个很小的细节,他却记住了。
程如珩记性好,当时他不一定对她有好感,但他会在恋爱后,特地买一瓶她推荐过的酸奶。
交往前的点滴被对方记住,向楠有一种妥帖的,似泡在温泉里的舒适感。
他拧开,在倒之前,问向楠:“你方便么?”
“啊?啊,哦哦。”她反应过来,“方便的。”
……他怎么这么细心,还关心她有没有来大姨妈。
两个纸杯,放到她们面前。
“谢谢程老师。”
“谢谢舅舅。”
原味酸奶,白色的,浓稠的液体。
向楠承认自己不是个正经人,不然怎么一看到这种东西,就会想象程如珩……的画面。
已经无法直视他了,她手挡着半张脸,和思思一起看动画片。
程如珩还在忙活,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他做事有条有理,也不急不缓,但他在屋里走动,十分扰乱向楠的心绪。
可能只是水打翻了,用纸擦干净;也可能是其他什么污渍。
一定是她想歪了。
程如珩动作顿了顿,问向楠:“你不舒服吗?”
老低着头,动也不动,还皱着眉,一副纠结、神思恍惚的样子。他伸手,想探探她的额温。
向楠惊弓之鸟般地抬起头,摇了摇头,“没有啊。”
她冲他眨眨眼,半是迷茫半是好奇,“程老师,你会不会……”算了,聊这些成人话题,对小孩子影响不好,“没事。”
程如珩不明所以,情绪是一套衣服,有的张扬,有的含蓄,她也不隐藏,总是大方展示,她似乎是从饭后这样的。
也就是拿了个平板的功夫。
他看了看卧室的方向,思索两秒,浅笑了下,轻飘飘地说:“向楠同学,我是临近而立的身心健康的,正常的,男性。”
后面三个词,一词一顿,咬字清晰,含着笑意。
啊啊啊!
所以她没猜错。
向楠更加尴尬了,摸摸鼻子,又揉揉思思的头,所有的小动作都昭示着:她的手脚都无处安放了。
程如珩又说:“怪我疏忽,我今天早上应该扔掉垃圾袋的。”
他去房间,把那个垃圾袋拎出来,和厨房垃圾放到一起,“思思,舅舅下楼扔个垃圾。”
思思乖巧应道:“好哦。”
程如珩走了,向楠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疯了疯了,昨天晚上他们才分开,也许是他回家后,也许是今天早晨,他就做了这样的事。
男人用手的话,脑子里会想着喜欢的人,还是什么都不想?
程如珩回来得不算快,思思看的是几分钟一集的启蒙动画片,英语版的,看完三四集了,他才回来。
他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给你。”他掏出一个盒装的东西,抛给向楠。
向楠手忙脚乱地接下来,烫手山芋一样,看也不敢看,又扔到一边,惊魂甫定地问:“什么东西?”
瞄着思思,生怕被小孩儿看见。
程如珩这回是真在揶揄她:“口香糖,薄荷味的。”
还真是。
被拿上次的话戏耍了,向楠气鼓鼓地控诉:“程老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程如珩在她旁边坐下,捏了捏她的脸,“我怎样?嗯?万恶淫为首,明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
思思见了,有些懵,说:“舅舅,老师说,男孩子不能随便碰女孩子的脸的。”
“为什么不可以?”程如珩又捏了捏她,“难道我不能捏你吗?”
“可是我们是家人呀。”
他笑着觑了眼向楠,模仿思思的语调,怪俏皮的:“可是向楠姐姐是我的女朋友呀。”
可恶,程如珩你要不要这么可爱。
这还怎么生他的气啊?
思思似懂非懂,她还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估计无法分辨“女朋友”和“朋友”的具体区别。
但她看得出来,向楠姐姐是不反感的。
她故作成熟地说:“哦,这样啊。”
时间差不多了,程如珩送她们回家。
向楠带思思坐到后座,他看着她们系好安全带,说:“先送大朋友,再送小朋友哦。”
思思翘了翘小脚丫,应道:“好哦!”
“思思,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向楠揉她的脸,不敢太重,“好想把你拐回家啊。”
她严肃地摇头,“不可以的,因为思思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姐姐你把我带走,他们会难过的。”
程如珩启动车子,把车从车位里倒出来,忍俊不禁。
把向楠送到家,程如珩又开车到姐姐家,他一手牵着思思,一手提着她的书包,把她交到程娴手里。
程娴说:“我们下班去接就好了嘛,让你多跑一趟。”
程如珩说:“没事,顺便送一下别人。”
程娴随口问道:“谁啊?”
思思抢白:“是向楠姐姐!她也在舅舅家吃饭。”
程娴挑了下眉,揽着女儿的肩,“哟,晚上单独请她来家里吃饭,还给亲自送回去,什么关系啊?”
又是思思:“舅舅说是他的女朋友!”
程如珩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给程娴听:“刚在一起没,就还没告诉你们。”
“好事啊,爸妈也不用担心你单到七老八十了。”程娴拍了拍他的肩,“向楠除了比你小好几岁,其他方面都很配啊,好好谈。”
“知道。”
返程时,下起一阵小雨。
雨丝模糊了挡风玻璃,程如珩打开雨刷,看天气预报,下过这一场雨,再过几天,就要升温到二十多度。
车里没有开暖气,窗户留着一条缝,风把雨丝和寒意灌进来。
今天早上空气也凉。
晨起时分,程如珩靠着床头,被角掀开一角,看着陷在光与暗交界处的自己。
他对这方面的欲望不强。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他从来不会让欲望控制自己,无论是对物,还是对性。
日有所思。晚上做梦,梦到在向楠家门口,她攀着他,门在背后抵着,坚硬,冰凉。明晃晃的光照在走廊里。分不清是日光,还是灯光,但把她的神情照得清晰可见。
随时都有邻居可能出现,电梯的数字一直在变。
又或许,哪家人在门口装了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也许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内。
反而加剧了刺激感。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将手探下去。
理所当然地,脑中出现的是梦境里的人。
现实里,这是无人打扰的地方。任由他放纵思绪和动作。旷野上燎起了火,从火星变成明火。
火把血液灼得发烫。
他闭上了眼睛。直到火被浇熄。
另一重的现实世界,耳边响起淅沥的雨声。
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是向楠问他有没有把思思送到家。
他回道:刚到,准备返回。
向楠:下雨路滑,路上注意安全。
程如珩搓了把自己的脸,驶入雨夜之中。
他送的气球还飘在卧室里,时时刻刻可以看到,向楠拽着绳,把花朵拽下来,指着那张脸说:“程老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她又故意沉着嗓音,模仿道:“万恶淫为首,明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
想到程如珩当时的样子,自己先忍不住,“嗤嗤”地笑了,“嘁,也不知道是谁先心术不正的。”
她躺到床上,刚洗过澡,手指温热而软,比雨水浇过的花瓣还娇嫩。
这个话题在许多女生宿舍秘而不谈,但向楠好歹也是看过片子和带颜色小说的人,跟闺蜜周悦然提过,还言辞凿凿:新世纪了,女生不应该为对性的需求而自卑,要打破偏见。
但实际上,她也没有试过。令她快乐的和能够纾解负面情绪的,大有其他的运动。
她知道,梦遗、自读,在男生里很寻常。新奇的只是,原来连程如珩那种,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人,也有所谓的生理需求啊。
还说,要对男人有警惕之心。程老师啊程老师,嘴够硬啊。
不过,自己来,真的那么舒服么?
向楠的额抵压着枕头,回忆着从多种渠道看来的一些技巧,什么抠,什么挖,用力感受自己的变化。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她腾出那只干净的手,拿起来看,程如珩说已经到家了,和她道晚安。
她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应该已经停了。
晚安,程老师。
她如是回。
嘶。
还好床头柜上备了纸,向楠连忙抓起来,草草擦了几下。又拆了片酒精棉片,担心留异味。
当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时,她怔怔地看了几秒,然后笑了。
程老师,看我不早晚把你拿下。撕破你的衣冠,看谁是禽兽。
第37章 第三十七阵风
◎嗯,是我的了。◎
前几日下过雨, 这些天,天气放晴,气温再度回升。
趁着天气好, 在闲暇的周末,向楠把被子抱到阳台, 铺开, 接受紫外线的照拂。
毕业工作领到第一笔薪水的向楠,第一时间给父母买了礼物, 还请周悦然、向桐吃了顿饭。只是不知道要送程如珩什么。
他最近要带学生改论文, 自己也在课题组里,事并不少。
但他是一名优秀的男朋友,体贴地关心她的身体、工作, 切实履行男友准则。
为了奖励好好男友程如珩,向楠预备去市里最大的书店,给他送套书。
她不了解他的喜好,他的书那么多,也不知缺什么, 于是一道把他叫了来。
书店故意开在祁大附近, 权当锻炼, 两人步行过去。
向楠今天穿马丁靴, 戴一顶卡其色鸭舌帽, 把身高又拔高几厘米,她挽着程如珩,两个高个儿在路上颇能引起路人关注。
阳光好,晒得人浑身热而燥, 一家平价茶饮店门口排着队, 向楠看到拽拽身边的人, “我想吃冰激凌,你吃吗?”
程如珩说:“过了立冬,还吃冰?”
“就是冬天吃才带感,走啦,我请你。”
排队的都是年轻人。
向楠扫码点单,程如珩说:“我真不用,你点自己的就行。”
“程老师,你不会也是随身一个保温杯,泡着枸杞的老干部吧?”
程如珩扯扯唇角,申明:“我还没有到需要滋肝补肾,补气养血的年纪。”
“可你还打太极。”向楠说着,“虽然许多大学会教二十四式太极拳,但只有公园里的老大爷会坚持打吧。”
他语气淡淡:“当初唬你的罢了,我也就是到公园里,混入老头老太里打几拳,不过我打得还不错,他们还夸过我。”
“……”
她疑心,他依然是逗她,又找不出证据。
他笑着搡搡她,“不是要吃么,点吧。”
向楠点了一个草莓圣代,毕竟他家的甜筒融得快,不及时吃完,会沾得满手都是。
出了单,她接过,舀起一勺递到程如珩面前,点了点他的唇,“吃一口。”
未入口,甜腻的草莓酱香气已钻入口鼻。
旁边也有几对情侣在等待。对于他们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来说,这大抵是寻常的亲昵互动。次次拒绝,就不妥当了,他应该让自己习惯她的举动。
于是他张口,将那满满一勺含入,冰凉与甜,都是极具存在感的刺激,被冰得他拧起眉。
向楠乐了,“你这个样子,好像小猫踩到石子,就差‘喵’的一声叫了。”
程如珩咽下,掏一张纸巾,教她包着杯壁,隔凉,也防止沾湿手,“受我父母影响,我从小就不爱吃冰的,夏天也是。”
她惋惜道:“那你少了好多乐趣哦。”
他说:“不会,习惯成自然,我也不觉得难忍。”
程如珩实非常人也。
食色食色,食在前,还有一句,民以食为天,得到基本的饱腹,还要追求味蕾上的满足。
就像他爱吃甜食,但也不会放纵自己。得是有怎样的意志,才能抵住诱惑。
向楠不介意勺子沾了他的唾液,喜滋滋地吃着,“程老师,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成年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喜好。只是,我会给你提个小建议,”程如珩说,“对肠胃不好,还是尽量少吃。”
她大方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提了,那我就诚心诚意地接受吧。”
路边停着一长排共享单车,不断有人停车取车,他揽着她的肩,把她往另一边带,“我看是勉为其难。”
向楠有理有据:“知易行难,总要有个改变的过程嘛。”
冰激淋和酱被她刮得干干净净,她尚意犹未尽,抱着他的胳膊,“要是给你也买就好了,相当于我能吃两份。”
他拍了下她的头顶,叹气:“果然万事开头难。”
书店有两层,占地面积大,楼梯是木质的,修得漂亮。上到二楼,栏杆边放置几张沙发,视野极好,可以俯瞰一楼大厅。
向楠找空位置坐下,架着二郎腿玩手机,两条长腿骨肉匀停,这么不显痞气,倒是潇洒。
“程老师,你去挑吧,我在这儿等你。”
之前在二手书市场,程如珩送她那几本,她磨洋工,隔三差五看一点,到现在还没看完。她清楚自己的尿性,还是不进去了。
但她这架势,就像不耐烦的老公,陪妻子逛街,只是拎包提袋的工具人。
程如珩摇摇头,也没勉强她。
他的身影一会儿就隐入林立的书架。书架不及他高,偶尔能看到一小截他的脑袋。
周悦然给她发了一张漫画图。
场景明显是书房。一个身材高大、戴着眼镜,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的男人,手撑着书桌,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这还没什么,重点是,女生仰着绯红的脸,手从衣角下摆探入,抚着他的腹肌。
而且,而且,男人前半幅衣服湿透了,白色的布料最不禁水浸,一浸,什么风光也遮不住。
画手笔触细腻,连那两点的颜色形状都勾勒出来,半隐半现,最是勾人。
周悦然:是不是挺能代你和程老师的。
向楠捂了下脸,说:咦惹,你从哪里看到的,你好色。
周悦然:我就不信你之前没对程老师想入非非过。
没有吗?
那肯定不能说。再说,她都没摸过男人的小腹——小时候的向桐不算,代入都没有个借鉴。
等了一会儿,向楠按捺不住了,走过去找程如珩。
一个个子娇小——相对他而言——的女生,站在他前面,手里拿着几本书,还有一台手机,在跟他说话。
马丁靴鞋底硬,走路响,一听到声音,程如珩就扭头看过去,在她走近时,伸手揽了她的肩头,半抱住她。
不用言语,动作说明一切,意思昭然:我有女朋友了。
向楠脸生得就张扬,挑衅地冲女生扬了扬眉,把她逼得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就走了。
现在该轮到程如珩了。
“程老师,”向楠两手捧住他的脸,“程老师,放你出来,总有人跟你搭讪,怎么办?”
她扯扯他的衣领,“要不然在你胸前挂块金属牌,写着‘向楠所属’。”
程如珩想想,“背后再刻一个主人联系电话,这样,如果有好心人捡到我,还能把我还给你。”
向楠吃吃地笑,又说:“你低下来一些。”
左右无人。书架成了最好的屏挡。
程如珩弯腰,俯下来一点儿,高她十几公分,的确不方便附耳说悄悄话。
“再低一点。”
向楠亲上去,或者换个更准确的字眼,是“咬”。
尚在追人阶段,向楠不会动手动脚,成自个儿男朋友了,亲亲搂搂抱抱的,理所当然。
她咬了咬他的下唇,又贴着他的唇缝,和他吮吻着。
他素来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口腔也是,不会有半点异味,唯一残留的,是草莓酱的甜香。
和他接吻的体验很好。令人食髓知味的好。
程如珩顾及到所处之地是公共场合,理智回笼,迅速抽离,眼睛微微睁大,惊疑不定地看她。
向楠笑,小声说:“我好像调戏了黄花大闺女噢。”
话音刚落,一个穿红马甲的书店工作人员经过。
她瞟了他们一眼,眼中似有警告。
向楠没所谓地耸耸肩,在她走后,又说:“程老师,你比冰激淋好吃。”
程如珩捏了下她的鼻头,捏得她出不来气,只能长着嘴呼吸,“你胆子够大的。”
她瓮声瓮气:“那是。”
他好气又好笑,松了手,“说你,你还骄傲嘚瑟上了。”
向楠说:“也不是。”
怕她又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程如珩走到有人的地方,她跟上,“我之前可一直小心翼翼的。”
他说:“幸亏你有先见之明,否则说不定我会报警,告你性骚扰。”
向楠有色心有色胆,若不是程如珩正经,早就把他吃干抹净了。
哎哎哎,她不觉得太早,西方不多的是没见上几面,就做的范例么,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对象了。长这么大,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呢。
向楠嬉笑着,想去挽他的胳膊,他从书架抽出一本书,挡在她面前。
“向楠同学,”他严肃,像在课堂教训学生走神,“公众场合,望你自重。”
向楠眨眨眼,有些委屈:“程老师,你要跟我吵架吗?”
“我不想吵架,要不然,”她伸出手,态度诚恳,“你打我手板心好了。”
落下的不是戒尺,是他的手。向楠高,但天生骨架不大,手也纤细,而他的手掌很大,完整地包住她的。
“不吵。”程如珩牵起她,“我挑好了,走吧。”
“我就知道,温文尔雅、斯文有礼的程老师,是不会跟我计较的。”向楠又说,“就这两本么?我的薪水让你购入一整排都没问题。”
他选的一位冷门中国诗人的诗集。冷门在于,向楠从未听闻过。不过,她的认识里,只有徐志摩、艾青那些。
“你买得起,可你拎得动么?书店不提供配送服务。”
哦,也是。
结账时,向楠准备掏手机,程如珩先她一步,递去一张卡,她看他,“不是说好我送你吗?”
“学校之前发了代金卡,还剩几百,不用白不用。”
收银员包装好,他递给她,“你再送一次,走个流程?”
向楠把书抱到怀里,“是我的了。”
程如珩腿长,手臂也长,而向楠肩窄,他轻易地绕过后背,将她整个圈住,“嗯,是我的了。”
向楠想不通一个问题。
程如珩是怎么做到,顶着一张古板无趣的脸,说出这些话的?
第38章 第三十八阵风
◎想让他念的每一句,都幻化成她的名字。◎
今天晚餐也是程如珩下厨。
向楠天天白吃白喝的, 都不好意思了,“要不要我帮你忙?”
“不用,你坐着等吃就好。”程如珩抬抬下巴, “你不是嗜辣吗?给你买了零食,在桌上。”
一进屋就看到了, 没想到是专门为她备的。向楠感动说:“程老师, 你也太好了吧。”
他围的就是最普通的棕色皮质围裙,向楠说来帮他系。
程如珩腰窄, 肩却比较宽, 她从背后系上,还张臂抱了他一下,皮肉紧实, 没一点赘肉,问:“程老师,你腰围多少啊?”
“八十左右好像。”
她估摸了一下,感慨:啊,这么细。
向楠背着手, 歪着脑袋看他择菜, “第一次去你姐姐家, 我就在感叹, 你怎么做饭也那么好吃。”
程如珩熟练地择完一把韭菜, 洗净,又从冰箱拿出两只鸡蛋,磕在碗沿,涮开, “我姑姑教我说, 男人不会做饭, 娶不到老婆。”
“你们家还挺时髦,这种话一般都是女儿说的。”
他说:“同样的话,对我姐姐也说过。大概是想培养我们独立意识?我读博时独立居住,只是学着做给自己填饱肚子而已——嗯,自己做比较省钱。”
向楠笑,“程老师,你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找不到。”
程如珩拿着一把小锤子,捶打着切成薄片的里脊肉,向楠问:“这是要做什么啊?”
“水煮肉片。”捶好的肉片裹上满满的腌料,放到一旁,看她,“韭菜炒蛋,再做一个汤,够么?”
“够了够了,我懒的时候就搞个沙拉,已经很丰盛了。”
“也就是你来,不然我自己也不会费恁多心思。”
程如珩追求整洁,也追求简洁,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既麻烦,也浪费。比如这肉片,又捶又腌的,平时他是懒得。
向楠得了便宜还卖乖,蹭过去,“所以,程老师,你真的好喜欢我哦,是不是?”
他懒懒地:“你心里已经预设好答案了,还问什么?”
“可是我还没有听你亲口说过嘛。我都对你说过了,你难道不应该一报还一报,不是,礼尚往来吗?”
程如珩手上动作停了停,接着,他转过身来,张开手臂,抱了她一个满怀,停留了两三秒,他就又继续捶那肉片。
向楠都给他这番出其不意的动作整懵了,傻在原地,他说:“一抱还一抱嘛。”
她以手握拳,自以为软绵绵地捶了他一下,“程老师,我知道你学习能力强,但恋爱技巧学得这么快,是不是不太合理?”
“喜欢你。”
又搞突然袭击,向楠更懵了,“啊?”
“我说,喜欢你才会为你学着怎么对一个女生好,喜欢你才会去尝试一些没做过的事。”他笑,“你不是想听这句吗?”
“哦。”
她一觉得不好意思,就会摸摸脸上某个部位,是下意识的动作,和她认识时间一久,就会发现。
程如珩收回目光,摇头笑笑。这姑娘,直肠直肚,单纯,也有些傻气。
向楠注意到,程如珩的习惯是,将所有的食材和配料准备就绪,然后再一起烹饪。
她不一样,为了省功夫,可能锅里炒着青菜,砧板上还切着辣椒。
高压锅炖煮着汤,他热了锅,倒油,听到她在哼歌,觉得耳熟,随口问了一嘴:“在唱什么?”
“不记得叫什么,但是挺好听的。”可能是刷视频刷到的,她来来回回也只会那两句,心情好,突然就哼出来了,“you are you are my favorite medicine(你是你是我的灵丹妙药)。”
程如珩想起来了,“是《Trouble I\'m In》,一部电影的插曲,歌比电影出名。”
“哦?”她问,“电影情节是什么?”
他说:“两个陌生人莫名能够共感——指共享嗅觉视觉触觉等,一个已婚,一个生活一团糟,最后约定一起私奔。”他耸耸肩,“浪漫得不切实际的故事。”
向楠说:“程老师,你英语也很好吗?”
他的英语发音很好听,不过几个单词可能听不出纯不纯正。
“不怎么样,”程如珩摇头,“可能跟你现在差不多。”
“可别,我六级考了四次才擦线过的。”
考得都绝望了,最后出成绩,425,多一分都嫌多,指天发誓再也不碰英语。实际上,搞IT一行的,不可能全然不碰,只是为了表达对六级的深恶痛绝。
程如珩坦陈道:“大概老天给了我学中文的天赋,就抹去了学英文的,太久不用,口语听力确实不太行,阅读尚可。”
向楠庆幸:“老天还是公平的,要是你太优秀,我会嫉妒的。哦不,”她反应过来,“你是我男朋友耶,我应该与有荣焉才对。”
“全方面发展的天才确实有,可惜,让你失望了,我是普通人。”
“程老师,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了。”她万分真诚,不掺杂分毫虚情假意,“我认识太多普信男了。”
他笑笑。
也许十几二十岁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拿过许多奖项,得到许多夸赞,的确有过自傲的心态,年岁的增长,知识的叠加,让他愈发意识到自身的匮乏。
谦受益,满招损。如今,他更是不敢妄自托大。
辣椒一下锅,顿时爆出香气,向楠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哇塞,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第一次做,尽管按着菜谱的步骤来做,但也不要抱有太高期望。”
她说:“没关系,你也不要期待我会夸得天花乱坠,毕竟我实在词汇量有限,只停留在‘牛逼’这一种层面。”
水煮肉片、番茄炒蛋,还有一道筒骨汤,里面放着玉米、胡萝卜等食材,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向楠说:“哦,我想到了一句——如果我经常跟你一起生活的话,我绝对会丧失运动的想法,成天大吃大喝,一周胖五斤。”
程如珩点点头,“的确是极高的赞美了。”
吃过饭,才一点出头。
向楠说:“要不然我们一起看你说的那部电影吧。”
程如珩不知是否该对她的提议保留戒心,他们第一次约会,借着电影的由头,彼此情不自禁接了吻,这一次呢?
但他的原则依然是,既然接受比拒绝要省事,倒不如遂了对方的愿。
电影不长,才一个多小时,且剧情不复杂,不需要动脑子。
脑洞开得大,内核的确浪漫得不切实际——隔着一个时区,和陌生的人实时分享自己的生活,比网恋要真实可触,还省了网费、话费。
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不戴蓝牙耳机?”
这样,他们的怪异行为,不就可以显得合理了吗。
程如珩说:“据说剧本是92年写的,当时还没有蓝牙耳机的概念。”
向楠看他,“程老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也好奇这个问题,所以,”他扬了扬手机,“刚刚搜了一下。”
看到后半程,向楠知道那首曲子响在哪儿了。
音乐还没响起,就已有预兆,在女主角脱去外袍时。自己看的话,肯定是没所谓的——不就是自我安慰么。重点是,旁边还坐着她的男朋友,一个正直、高道德的人民教师,会令她想起拿他当幻想对象做的事。
更心虚了。
她想去拿茶几上的水杯,掩饰一下她的尴尬,这种尴尬程度和,小时候被父母撞见在看电视剧吻戏差不多,还带着一丝慌乱。
程如珩瞟了她一眼,也没说她错拿成他的了。
这一段可以说拍得很美。
无人的夜,镜头一寸寸下移,欲而不色,没露出关键部位。两个人能体会对方的快感,也能让对方快乐,两重交叠,灵魂合二为一。
向楠心里一个想法变得愈发明晰——
想和他做。
她觉得,性一定是与爱挂钩的,越来越喜欢他,所以越来越想和他做。
两个人挨得很近,程如珩的坐姿端正,不见半分走形,向楠默默地并拢了腿,水杯喝空了,可她心底的火还没被浇熄。
想听他念诗,念柳永的词,想让他念的每一句,都幻化成她的名字。
她的喉咙像被心火燃烧而产生的浓烟堵住了,又干又痒。
这一段怎么还没过去?
短短的几十秒,她却觉得跟上学时午饭前的一节课一样难熬。
“向楠同学,”程如珩依旧目视前方,“你的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
是他主动提起的话茬哦,怪不得她。向楠如是想。
有了顺理成章的借口,她翻身,抬起一条腿,跨坐在他腿上,挡住他的视线。
向楠没有说话,她盯着他的唇,因为一直没喝水,有些起皮。她低头,用自己的,替他细细地濡湿着。
电影里还在继续。
You are you are
你是你是
Just one last time again
我重蹈的覆辙
程如珩伸手,掌住她的腰。她之前穿过露脐装,她有着线条流畅的马甲线,这么一握,是紧实的腰肌。
他们的确重蹈了覆辙。上一次她还不会换气,而这次,她大胆得前所未有。
You are you are
你是你是
You are the trouble I'm in
你是我身处的劫难
那一段已经过去了。
向楠贴在程如珩的耳边,声音低低的:“程老师,我带了几个,放在包里。”
程如珩静了一会儿,眼前是她毛茸茸的脑袋。她理完这个发型后,实在很少会认真打理,她的发质一般,发量也不甚多,但黑,纯正的黑。
“早有预谋?”
向楠摇摇头,“是以防万一。”
防的就是在某些时刻,出乎意料地被他顶到。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摸索着,找到遥控器,凭记忆按下开关键。
“啪”,画面和声音都消失了。
向楠的包就搁在沙发上,黑色,帆布,简单的款式,口袋多,装着一些零碎东西,纸巾、钥匙、指甲钳,甚至还有身份证。
那几个锡纸包装的东西在夹层里。
向楠一边和他接吻,一边解着他的拉链。还好她还算了解男装裤的结构,不然要出糗了。
开了——
她说:“程老师,我帮你。”
折腾了好一会儿,程如珩的额角都沁出汗珠来,是被勒出来的,他说:“我去重新买。”
向楠脸红起来,自觉从他腿上下来,看他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拿上外套,没穿,搭在手臂上,挡住身前,换鞋出去。
向楠狠狠地捶着抱枕,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向桐你是真不靠谱啊。
她的第一次啊,搞得这么狼狈。
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的东西。跟她从小片子里看到的不一样,又有些相似。
所以说,程老师的确,挺天赋异禀的。
咳咳。
作者有话说:
电影是《你眼中的世界》,这首歌是我最近两天的循环,真的很带感,咳咳咳,下一章继续。
第39章 第三十九阵风
◎他们做了多久,他就讲了多久。◎
向楠揪揪沙发坐垫, 又揪揪抱枕的角,心绪乱得很。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弹起来——好像太猴急了, 她又坐回去。
向楠看向他的手,空空如也, “你不是去买……了吗?”
程如珩从口袋里掏出来, 他倒是坦然至极,也不说用其他东西掩耳盗铃地伪装一下。大白天的, 去买这个玩意儿, 也不知道店员心里会不会犯嘀咕。
“去房里?”他问。
她应道:“……嗯,好。”
进了主卧,他却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 拿出一份牛皮纸文件夹,递给她。
向楠犯迷糊:“做这事之前还要答题啊?”
程如珩笑了,说:“大学老师入职前会做体检,也有做HIV检查,这是我的报告单, 让你放心。”
啊, 他真是想得周全。
将棉线绕了几圈, 拆开, 向楠心不在焉地一张张地看, 听见浴室传来水声。
他在洗什么呢?
“看完了吗?怎么样?”
程如珩出来了,手里撕着那只盒子的包装,慢条斯理的。斯文的人,做什么都是优雅的。
向楠压根没仔细看, 胡乱地答:“嗯, 程老师你的身体很健康, 各个方面优于常人,继续保持。”
他俯低身,堵住她胡言乱语的嘴。
在程如珩的手指触上来时,她被冰得一颤,攥紧了,是没有衣料阻隔的,触感真实的他的手臂,“程老师,你刚刚洗了手啊?”
他吻着她,音色含混:“嗯。”
向楠想象着他的手指。
上面没有佩戴戒指,素白的,并且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过,圆润的形状,适合弹钢琴,或者仅仅是欣赏。而此时此刻,它也许会刮到某处,引起她更敏感的反应。
她就知道,别人和自己来,感受究竟是不一样的。
而程如珩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
见他盯着某处,她下意识地横过手臂,挡了挡,“很平,你会不会嫌弃啊?”
以前女生之间会谈论这个问题,平胸羡慕胸大的,穿衣服会有曲线,显得好看;胸大的羡慕平胸,跑步或者别的运动时,不会晃个不休,也不会被男生用异样的眼光看。
向桐被她惹急的时候,还怼过她,说别人胸大无脑,她没胸也没脑子。虽然毫不意外会挨她一顿揍。
但一般的男人,都不会喜欢一马平川吧?
“不会,很漂亮。”
他说的是实话。她的曲线可以说完美,不是天生使然,而是自己后天努力的成果。他的目光里没有审视,而是鉴赏。
程如珩很懂如何让人感到舒适,如沐春风般的,是装不出来的,刻进骨子里的修养。
向楠在他吻上来时,感受到他的珍惜与怜爱,没有一点作伪的,仅有的一点点顾虑也烟消云散。
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希望自己是尽善尽美的。
他流连着,像游客走入春日的花园,被满目的山樱吸引,花瓣在绿叶衬托下,格外的粉嫩娇美。每一朵都盛开得恰到好处,在沾了点点雨珠后,更是惹游人心爱。
绽在枝头的花最珍贵,饱满,富有生命力,他也不会擅自采撷。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惹了情惹了爱,怎做得到清静无为。当真是沾不得。
他们都是。
向楠身体的柔韧性很好,得益于她常年的锻炼,她以前翻墙身手也很灵活,她的腿轻易被抬起,韧带拉开,并不痛。
她稍稍撑起上半身,提要求:“程老师,我想听你念词,柳永的。”
这是半个多小时前,她心里最强烈的想法。
你这么大方,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吧。她眼里这么写着。
而程如珩不仅念,他还在讲。讲北宋汴京繁华经济之下催生妓院生意的兴隆,讲柳永的思想掺杂封建统治阶级的价值观念,讲秦楼楚馆倚门卖笑的歌妓的悲惨……严谨得像在做演讲,在授课。
可学术性太强,无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向楠挠他的背,他们的衣物在地上交叠着,在她眼里,变成影影绰绰的残影,“程老师。”
程如珩声音停下来,动作没有。
她尊敬地说:“……您可真是一名好老师。”
这位好老师,身体力行地教导她之余,哪怕念得慢,也会有停顿,但居然就这么一直讲下去了。
他们做了多久,他就讲了多久。
那些小片子里,男主角通常会说一些脏得不堪入耳的话,而显然,非常有“师德”的程如珩,大抵一点dirty talk都不会讲。
而且,他的动作极为温和。他会顾及她的感受,观察她的表情变化,但他并不能完全准确地判断,她究竟是痛苦,还是欢愉。
情之一事上,没经验的除了她,还有他。
因为没经验,两个人都是抱着小心谨慎的态度。
尤其是程如珩。
事前事后,他都做足了措施。而过程中,他也尽量不让她感到不适。
向楠喟叹于自己的眼光毒辣以及好运气——她怎么就在普普通通一个跑步的夜晚,一眼相中了这么好的人啊。
程如珩洗过澡,也换了身衣服,之前那套已经皱巴了。
他嗓子干,是运动和话多引起的缺水,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又端了一杯到卧室。
向楠懒洋洋地躺着,她的脚似乎痉挛过,她用力地揉着,直到它恢复正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解的舒服。
她坐起身,喝下他递来水,他碰碰她的脸,上面有汗液干过后的黏感,仍是微微烫,“去洗个澡吗?”
向楠能连续打一个多小时羽毛球,体力和耐力不用说,现在感觉也还好,就是那里有点的撕扯感。
“去。”
可她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尤其是小内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出来这么多……哦,也不知道他能有那么多。
“穿我的吧。”
程如珩打开衣柜,拿出一件白色长袖T恤和运动裤。
至于贴身衣物,向楠说:“我叫个外送,胸衣不穿也没事。”穿得厚,没人看得出来。这也算是平胸的好处了。
她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程老师,待会儿你帮我收一下。”
“好。”他又告诉她哪里有全新未拆的毛巾。
随即浴室响起水声。
过了会儿,电话响了,程如珩去开门,接过外送袋子,折返,走到浴室门口,叩了叩磨砂玻璃门。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点,她的手臂伸出来,光洁的皮肤上挂着密密的水珠。他垂眼,将袋子挂在她的手指上,看她勾起手指,缩回去。
“待会儿你要睡一觉吗?”隔着门和水声,程如珩说,“我需要备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她笑了一声。
向楠说:“好啊,程老师你忙你的。”
在书房里,程如珩又听到向楠叫他:“程老师,吹风机在哪儿?”
“洗漱台下面的柜子,左手边第二格。”
看来她顺利找到了,很快传来吹风机运作的噪音。过了会儿,声音停了,她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乒乒乓乓的,还引起她一声惊呼。
然后是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过,听方位,是她回了卧室。
大概嫌阳光扰人,她又毫不讲客气地拉起窗帘,左一道右一道的。
如果不是离得较远,应该还能听到她爬上床,掀起被子的动静。
现实生活的构成如果拆解开,其实极其简单。
最多的,无非是声音和色彩。
心思细腻敏感的人,擅长从中提取有意思的细节。比如,头发是黑的,汗打湿,泛着光,唇是红的,发出着喘息;字是黑的,纸张的白里带着一点米黄调,手指抚过书页,翻动窸窸窣窣。
程如珩的房子空荡惯了,短暂的养猫、带孩子的生活也没打破这种平静,竟也有一天,有不属于他的,嘈杂的、鲜活的生活气息的声音。
但感觉,也非常不错。
备完课,程如珩回到房间。
向楠已经有了女主人登堂入室的自觉感,霸道地占据他的床,卷起被子,压在下巴下,睡得正熟。
见她这样,程如珩也犯了困,他到另一头,掀开被角,头向她靠过去,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是一种独属于恋人间的,亲昵的睡姿。
他们一道于夕阳西下时分醒来。
向楠翻了个身,和程如珩大眼瞪小眼,然后,抬起下巴,亲了亲他,“程老师,我饿了。”
程如珩于是起床,披上外套,“晚上吃简单一点,小馄饨可以吗?”
“什么馅的?”
他回忆两秒,说:“就是鲜肉馅。”
“可以!”
两人吃完两大碗馄饨,向楠拖程如珩去祁大散步。为了省事,他们骑共享单车过去。
她的确精力旺盛,睡过一觉,又吃得饱饱的,下午的欢爱完全不影响她似的,牵着他的手,倒退着走路,和他说话。
程如珩说:“小心踩到狗屎。”
吓得向楠立马回头看,什么也没有,她一报还一报:“小心碰到你学生。”
这回是一语成谶。
一个学校也就这么大,他教过的学生又不少,碰到是概率问题。
那两个女生看到程如珩,还颇为怀疑地看了又看,最后才上前来打招呼:“程老师,这是师母啊?”
程如珩“嗯”了声。
向楠朝她们友善地笑了笑,“嗨。”
她们走后,向楠说:“你信不信,她们走之后,一定会说‘哇塞,程老师不声不响的,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他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自信是好事。”
“那当然,”她撩了一把头发,“自信女人放光彩。”
到操场,向楠叫他:“程老师。”
“嗯?”
她指着某处说:“当初,我就是在这里坠入爱河,溺毙身亡的,你要来给我收尸吗?”
程如珩:“……”
作者有话说:
登堂入室意思是登上厅堂,进入内室。比喻学问或技能从浅到深,达到很高的水平。文里用的是字面意思。
第40章 第四十阵风
◎权当是哄他美丽的女朋友和可爱的小外甥女开心了。◎
如果给程如珩打个男友评分, 向楠愿意打九十五分。不能太满,需要留进步空间。
每天他都会对她道三次安,她的抱怨、吐槽他会聆听, 再给她提建议,或者安慰她——并不是以一种高高在上、长辈抑或教导的态度, 相反, 他的语气轻松诙谐。
他们是平等的。
譬如,一天早上, 向楠起得早了些, 想去祁大那边买份煎饼果子,一个男生与她擦肩而过,袖子上的装饰拉链勾破了她的毛衣, 甚至没向她道歉。
后来吃到一半,才想起杨立诚前一天通知今天早上开会,匆忙跑去公司,煎饼果子在路中掉落。
加班到晚上八九点,一个bug死活找不出来, 挠得她头快秃了, 最后发现那个bug不仅明显, 还很低级。
“我今天一定是水逆, 怎么做什么都不顺?”
程如珩说:“你可以来找我, 把霉气分我一点,说不定两人一起倒霉。”
然而是他开车来接她,在家给她下了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汤底放了虾米, 另有一份凉拌花甲。在一个寒冷的夜晚, 这是多么令人欣慰的招待。
向楠简直感激涕零:“程老师, 改明儿我就给你送面锦旗,写——大慈大悲活菩萨程如珩。”
程如珩倒了杯红且黏稠的液体,搁到她手边,她问:“这是什么?”
“山楂汁,促消化的。”
真是活菩萨,怕她半夜吃多不消化,特地备了这个。碰一碰,还是温的。
向楠吹了吹热气,把一个个圆滚滚的小馄饨往嘴里送,说:“如果把霉气沾给你的话,你待会儿洗碗,不是你伤就是碗亡。”
洗完,程如珩凯旋,告诉她:“人碗平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被戳中了笑点,笑了一阵,白天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连看他书桌上的古文书籍都觉得可爱起来。
他并不介意她进出他的书房,只是提醒:“不要弄乱桌上资料。”
坦白地讲,程如珩是情绪很稳定,包容性很强的人,稳定得像ai。也会令向楠反思,自己是否太情绪化了。
后来想通了,两个波澜不惊的人待在一起,岂不是叠buff,死静死静的。
但是,向楠炮仗一样的性格,无论跟谁,相处久了,也都免不了摩擦。和周悦然就是,大吵几次,小闹不断,不过依然是铁打的姐妹情。
暂时,只是暂时,他们目前十分平和,得归结于彼此工作的忙碌。
这周末,程如珩带向楠去程娴家吃饭。
她无端觉得紧张,思思很喜欢她,程娴也是温柔善良的人,不用担心,但她知道,他姐姐相对于他半个家长,四舍五入,就是见家长了。
当姐姐的,审视可能成为自己弟妹的女生,也许眼光总是挑剔的。
同是一弟之姐的向楠,能够体会,看弟弟不顺眼是一回事,傻弟弟被骗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今年冬天冷,十一月气温已经低下来,程娴家里开着暖气,一进屋向楠就觉得闷,热得脱了外套。
程如珩自然地接过,和自己的一起挂在衣帽架上。
见状,程娴道:“说起来,向楠,还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她调侃:“我一直好奇如珩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这不得谢谢你,让我有生之年能看得么?”
向楠看看程如珩,说:“就算没有我,程老师也不可能孤寡一辈子啊。”
“说不准。”程娴领他们进屋,“他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他看着好说话,可死心眼得很,特能跟自己较劲。”
程如珩不是老顽固,但一旦认准,八头牛也拉不回。
他也不会跟你吵得脸红脖子粗,那不是他的性格,他就憋在心里,反复去想。
曾经跟人产生意见分歧,他面上不声不响,那一阵子,他四处搜集资料,作证他的观点,却没有试图说服那人,只是为了自己。
向楠惊讶道:“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
程如珩自我澄清:“是格物致知精神。”
“得亏你们不是同专业的。”一只橘色小猫窜出来,程娴弯腰抱起来,“虽然人爱用‘寻找另一个自己’来形容爱情,但太相似的人,其实不适合在一起。”
她指指程如珩,“你看他,性子这么散漫,再来一个,凑一块,那两人就不用过日子了。”
向楠笑说:“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
程如珩捋捋小猫脑袋,“姐夫不是对动物毛发过敏吗?”
“是啊,打算找人送出去来着。”
程娴解释给向楠听:“思思一个好朋友家里的猫前几天生崽了,她也想养,要了一只,可老秦过敏,只能送出去,思思还不太乐意呢,但也没办法。”
向楠自告奋勇:“给我呀,然后思思也可以来我家看猫猫。”
思思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向楠姐姐?”
“这种事怎么好想一出是一出,”程如珩拍拍向楠的头顶,低声斥责,“你一个人住,整个白天上班,这么小的猫,你怎么照顾?”
向楠抱他的胳膊,“程老师,你没课的时候不是在家吗?你之前也养过的。”
程如珩看着她的眼睛,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帮人养和自己养是两码事。
“不行哦?”
还是摇头。
一大一小双双失落。
吃饭时,程娴把猫关起来,屋里她也要勤清毛,不然秦明荃沾了猫毛,会不止地打喷嚏。
要逗猫的话,只能把猫带到一边,远离男主人。
程娴帮思思自制了一根逗猫棒,两女孩蹲在阳台角落,逗着猫咪。
向楠个子是高,这么蹲着也缩成一小团了,旁边的思思是更迷你的一团,程如珩掏出手机,拍下两人一猫。
程娴走到他身边,“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的?”
她的亲弟弟,她岂会不了解。她无意瞥到向楠的手机壁纸,照片上,站在气球摊贩前的男人,一看就是自家弟弟。
那不像他会做的事。
现在,看着女朋友在逗猫,嘴角都含着浅浅笑意。
爱情来临的讯号,本就不是天崩地裂,山呼海啸的,只是她在闹,他在笑,相视一个眼神彼此就知道。
“不知道,”听到说话声,向楠回头,程如珩对她笑了笑,回答着程娴,“不知不觉。”
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云的聚散,草木的兴盛,还有爱情的到来。
“还以为你这一辈子要跟书,还有那三尺讲台过了。”
程如珩疑惑:“我表现得有那么……清心寡欲吗?”
“有。”她斩钉截铁,“给你介绍,哪哪条件都不错,你也拒绝,也没勉强你,你就一直拖下去。今年我还跟妈说,你这德行,最好别催,越催越有逆反心理。”
这几乎是声讨了,偏他还找不到词反驳。
他们会说业立而家成,如今他已有事业,再成不了家,就是他自身的问题了。
程如珩:“好好好,总之你暂时别告诉家里,等时机到了,再带她回去。”
“哟。”程娴挑眉,“这才多久,就确定是她了?”
他笑笑,“事无绝对,因时而变,但我目前的确如此期望。”
他喜欢稳定,又拒绝一成不变,其实并不冲突。
行星运作有其规律,但偶尔也会偏离轨道。向楠就是他人生中的脱轨,然后,带着她,重回正轨。
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个女孩咯咯地笑,这样的快乐,他们无法插足,又令他们羡慕嫉妒。
程娴说:“我打赌,你会把猫带回去的。”
程如珩无奈地看了眼姐姐,“你觉得我会那么没原则吗?”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得看他愿不愿意为之舍弃所谓原则。
秦明荃独自忙碌,她去帮丈夫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向楠的。
程如珩叫她,她正乐不思蜀,看小猫喝羊奶,头也不回,“谁啊?”
“你弟弟。”
要不是见她接过他的电话,也不知道那个备注“臭没良心的”的是向桐的号码。
向楠说:“你帮我接一下吧,估计他也没啥正事。”
她为了和程如珩作配,手机壳都是白色的,硅胶所制,手感很好。他按下接听,“喂”了声。
对面默了两秒,不确定:“姐夫?”
主要是向楠老给他洗脑,总是说“你姐夫”、“你姐夫”的,下意识脱口而出了。
程如珩顿了顿,这个称呼并不陌生,但未习惯别人这么叫自己,但还是应了:“你姐姐让我替她接,有什么事吗?”
向桐说:“哦,也没啥,想晚上来找她吃饭。”
“她晚上不回家吃,你来我这儿吧。”
挂断后,他将地址编辑发送过去。
程娴约好了一位邻居,要将猫送给对方。她联系程娴,说待会儿上门来看猫。
是做自媒体的女生,独居,平时天天待在家,有空有闲,还有爱心,家里已经养有几只猫,她打包票说会好好养它。
向楠和思思四只眼睛流露的不舍极其一致。
向楠说:“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字呢。”
思思说:“是啊,它才在我们家待了两天,还不认识我们呢。”
“程老师。”
“舅舅。”
她们眼巴巴地看着程如珩,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触动他的恻隐之心。
程如珩当真无奈至极,一个就算了,一来来俩,“我要是不答应……”
向楠抢白:“你会得到你美丽的女朋友和可爱的小外甥女破碎的心,而且很难将它们修复,思思,是不是?”
思思不太懂,但她知道要和向楠姐姐站在统一战线,于是脆生生地应:“是!”
程如珩看向程娴,后者立马撇清自己:“你们三个人的事,别带上我。”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权当是哄他美丽的女朋友和可爱的小外甥女开心了。
向楠对思思说:“give me five!”
两人击掌,庆祝这场拉锯战的胜利。
卖萌无敌。
程娴在一旁忍俊不禁。她就说嘛。
作者有话说:
一群可爱鬼,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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