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全盛眼内震撼。
秦少劼也少有对容宁感到震撼。
和帝王有关的挖坟开棺材, 那岂不是就是要对皇陵动手?这是一个臣子可以对皇帝说的么?
秦少劼本以为与自己有关的大逆不道,可以见容宁对自己做什么。他一时失语,都不知道这两件事哪个更离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容宁这话。
他眼内困惑, 憋出一句:“朕父皇的棺材不好撬, 里面除了财宝也没什么多的。”
全盛本来震撼望着容宁,如今震撼望向陛下。
陛下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是刚才考虑了一下么?这是可以考虑的吗?
他一个区区太监,能听到如此放肆的事?
全盛忙开口:“陛下!”不是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啊!要是被旁人知道了,才刚坐稳的皇位, 恐怕又要动荡。
容宁呆了呆。
反应过来秦少劼说了什么,她眼眸跟着被震撼到瞪大:“什么?”
整个屋子里三人轮流震撼。
容宁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误解到这地步。她忙解释:“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去皇陵动这个手。再大逆不道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我是想让陛下陪我一起去开棺, 所以算和陛下有关。”
话一出口, 秦少劼和全盛都放松下来。
全盛抹了抹头上虚汗:“容中将这话真是, 实在吓人一跳。这要是传了出去, 不知道会被旁人传成什么样。”
秦少劼对别人的墓不感兴趣, 但容宁从不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他问了声:“你要挖谁的?”
容宁轻微抿了抿唇, 将把玩的木鸟放到桌上, 本该晦涩难开的口被意外打岔之后, 变得好开口多了。她说了出来:“我兄长的墓。”
秦少劼微愣,随即很快意识到什么。
当年他们两个都还小, 年仅十二。这个年纪在长辈眼里,是一个什么私密事都不该知道的年纪。秦少劼当时埋头苦学,知道事后特意来找了容宁。
那是他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见容宁哭。
当时丧葬办得极大,他父皇也表现得万分悲痛, 亲自去了一趟容府。这一切都没有问题。
容宁如实说:“按照容家的规定,死在战场上的话,有时候尸体都找不回来很正常,找不回就立衣冠冢,找得回多少肢体就按多少下葬。边塞送回来已经过了很多天,下葬很是仓促。我没见棺材里面有没有人,怕见到不健全的兄长。只知道葬的不是衣冠冢。”
战死沙场能留个全尸的可不多。身为将领一般能把尸体找回来,很多士兵通常被带回来的都是不知道谁的骨灰。多送回家的是那人的遗物。
她一点点分析着:“我知道我娘亲和嫂嫂都很悲痛,不像演的。先帝也很悲痛,看上去年纪一下子老了。但按照战局分析,哪怕兄长会战到最后,但他的兵对他极为拥戴,是绝对宁可死在他前面,而不是会让他死的。”
“当时追击决战的点是在一个陡峭的山巅。追上的话,可以将敌人一举歼灭。兄长稍作判定自然会上。但对于兄长来说如果反被埋伏,死伤会很惨重。坠下山崖也基本上难救。”
“但既然已经是埋伏,他也不是没可能被活捉?就是半死不活被抓了。又或者说,当年兄长发现了自家这里有不止一个细作,所以刻意装死没有回来。”
容宁知道自己的说法很离奇。尤其是这件事盖棺定论了那么多年,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结果。她甚至为此冲上了战场。敌人没有道理活捉了人不炫耀,那么多年,她兄长没有道理不回家。
“清扫战场,需要用武器一个个捅死地上躺着的,以防诈尸。”容宁这么说,语速有一些快,“由于罗卜藏青战胜,他们必然先一步清扫战场。”
容宁每说一个点,秦少劼几乎都可以反驳。他可以说战场上士兵们再怎么想要救下头领,可杀敌先杀王,容轩不可能被放过。
他也可以说,清扫战场……
“清扫战场的话,应该是敌人先拿到你兄长的尸体。”秦少劼突然发现了这个问题,“是谁把尸体送回来的?”
容宁很快报了个名字:“柳啸叔叔。他现在跟在我爹身边。说尸体被埋在了很多士兵下面。大家都想护着他不被敌人挖走。”
秦少劼和容宁对视。
一切都说得通。
但罗卜藏青擅长埋细作,当时军中是有通敌的。再加上,容宁又说了一点:“瑞王妃说,她给罗卜藏青送的信,没有透露过太多东西,只是希望罗卜藏青替她找东西。他们是交易。其实那些信我都看过,基本符实。瑞王妃能够和罗卜藏青搭上线,光靠钟如霜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行军打仗需要人手,送信也一样如此。
“钟如霜早年已经出京城,可京城的话,身份不明的人并不是那么好进出的。再回京城超出百里必须要路引,除非她有一个在京城附近百里之内的一个假身份。再不然,就是京城内还有人,”
“只有在更暗的地方,才可以伺机而动,抓到人。”
“兄长经历过这么一次,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他养好身体,再回到京城附近,再想办法联系先帝。再者可能,他当时连先帝都不信任?这就需要很长时间。这个时候全天下都知道他已经死了。没有比他更适合潜藏听从先帝吩咐去做事的人。”
容宁突然停下。
她手稍微握了握拳,觉得现在瞎编一气的自己有点荒谬。但只是那么一点点,极其微小的一点可能,让她在那么多年以后,突然想要大逆不道去验证。
估计她娘或者嫂嫂知道,让她在宗祠跪十天十夜都可能。
旁边全盛听得目瞪口呆。
容轩少将军怎么可能没死?当年京城上上下下,几乎真是集体替他悲痛。皇宫中很多人都情绪低落。他身为太监能见不少侍卫,都能感受到那些侍卫身上传来的浓重伤感。
先帝当初为此听说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要是真没死,连先帝都不被信任了,未免也太……
秦少劼望着容宁。
容宁眼眸有点不敢直视秦少劼。她稍稍泄气:“臣知道臣在无理取闹。”
秦少劼微摇头:“不。”
他开口:“钟如霜会易容。她能那么久不被人发现,也能让兄长可以。”
“与其思考兄长容轩是不是还活着,不如思考如果他真的活着,且靠近钟如霜去挖京城叛徒以及天下各种陷阱,这么多年来会不会被钟如霜说服,变成她的下属。”秦少劼重新拿起笔,“你既想了,那好好想想要怎么挖。机不可失,可以考虑明晚。挖完回来洗个澡,正好去早朝。”
容宁:“……”
为什么秦少劼可以那么勤奋!
谁做了坏事还考虑着第二天好好上早朝啊!
秦少劼拿着笔若有所思:“全盛,替朕去选一套好些的衣服。朕是去容宁列祖列宗的,不能随意。顺便祭拜要用的东西也都准备一下。做客不能不带礼。”
全盛已被震到面无表情,只能麻木应下:“喏。”
容宁听秦少劼这话,差点把木鸟砸过去。怎么就变成去见列祖列宗了!
她忍不住:“陛下你不会还要让人带酒吧?”
秦少劼真的应声了:“当然要带。祭拜怎么能够不带酒?你知道他们爱喝什么?可以和吃食一并让全盛挑出来一并拿去。去都去了,总归要按照人喜好来。”
容宁:“……”对这皇帝无话可说。
全盛对帝王的命令一向遵从,调整过来情绪后,热情问着容宁:“容中将要多准备一套衣服么?总穿着戎装让列祖列宗看挺无趣,晚上弄脏了正好换一套。这样容家各位列祖列宗就能看到您两套衣服!”
容宁:“……我替我家列祖列宗谢谢您。”
本来内心对撬自家兄长棺材非常有压力的容宁,第二天晚上换上了女子衣裙,裙子挽起手上袖口扎上,背着铁锹,提着大包小包和秦少劼一同来到了容家墓场。
大晚上挖墓,总归人越少越好。
于是知情的全盛负责驾车,不知情的宝坤被秦少劼支开,侍卫们还以为皇帝已经在寝宫睡下。秦少劼穿戴着一身帝王常服,头上顶着个镶金珠宝头冠,手上一样大包小包,在漆黑夜中行进。
容家的守墓人被容宁轻易药倒。
当三人真的到达了容轩少将军墓前,容宁估算了一下自己要花的时间:“挖土大概要一到两个时辰,埋快一点。我们只把盖上那层土给刨了,解约点时间。”
她犹疑看了眼帝王:“你行吗?”
秦少劼一直以来都脆脆的。
被问到的秦少劼放下了所有东西:“可以。”他将容宁手上的东西接过一并放下,替她将铁锹也取了。这时候,他又忙着将容宁裙子和袖口处理好。
容宁嫌麻烦:“不用松开,等下挖土还要重新弄起来。”
秦少劼拉着容宁的手腕,不让人将手收回去。他垂着眼:“还是要先让兄长见一见。朕几乎从未见过你穿女子衣裙,束女子发髻。”
容宁微怔。
她是很少这么穿,更很少梳女子发髻。
今天特意拿了套月色的衣裙,让宫女替她打理头发。宝坤还以为她和秦少劼之间有点什么,才想要支开他,所以走得非常主动。
裙子被放下,很快拖曳在脚处,袖口松开,自然垂落。风一吹,似飘飘欲仙。
秦少劼整得很认真。
第82章
大门大户年纪一上去, 都喜欢穿深一些或者亮眼一些的颜色,年轻的姑娘为显稳重,多半跟上。各家府邸里常见各种鸦青、柳绿、豆红。年纪轻的则多选择一些水湖蓝、桃红、鹅黄。
像容宁嫂嫂林芷攸那样喜穿素的不多, 很多都是府上丫头才穿浅淡素色一些。
不过由于她嫂嫂喜欢穿素, 所以容宁虽也有喜庆夸张色彩的衣服,但也有像月白这种雅致的款。她寻思着这种到墓地来,穿红穿绿都有点喜庆,要么穿黑要么穿白。
纯白家里没有,月白这种透着浅蓝的正好。
她穿得再温顺雅致, 就刚才大包小包背铁锹的模样,也是和京城闺秀相差甚远。到现在东西全部放下,衣裙袖口松开,眉眼间才终于有了点神似。
只要不动不开口不展露气势, 容宁的容貌很是能唬人。
秦少劼再抬眼对上容宁的脸, 见着黯淡墓地间微弱的灯光下, 被烘托着如同嫦娥再世的容宁, 又是一阵恍惚。在宫女替容宁打扮好的那会儿, 他恍惚过一瞬。
他此时此刻认为自己很庸俗。
庸俗到见着容宁穿衣裙就内心摇曳, 下一刻想见她穿嫁衣, 再下一刻想见她穿皇后朝服, 再下一刻想她愤愤不平和繁杂礼服斗争的模样。
庸俗一如天下百姓苍生。
容宁果然憋不住,不习惯。
她拉扯着衣裙:“太宽松了, 感觉衣服像是飘在身上。”能感受到风从任何一个刁钻角度钻进来。大晚上瘆得慌。
她抬了抬脚:“走动起来也不方便。踩门槛算好,走台阶简直像是在和裙摆斗智斗勇。”
再晃晃脑袋,容宁感受着脑袋上的珠串颤动:“头上这些也是麻烦, 重。”
摇头晃脑,明艳俏皮, 令人心动。
秦少劼很喜欢容宁这样子。不是说喜欢容宁穿女子漂亮的衣裙,而是喜欢容宁这副敢说喜敢说厌,自由自在的模样。她该长空啸天,不羁如风。
哪怕只是极为偶尔,极为偶尔如现在这般,将羽翅任他轻抚。
他扬起唇角:“嗯。给兄长倒酒吧。”
容宁后觉后觉发现,秦少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直接称呼容轩为兄长了。她内心轻微啧了一声,假装自己没发现,转身去给兄长墓前摆吃的倒酒。
永安园里不能出现纸钱,帝王当然不可能带头去让人准备这个,太过显眼。
他们只是在容轩面前摆满了东西,再安置上酒杯。
容宁将酒满上,没说什么废话,对着墓碑一饮而尽。随后,她将给兄长倒的酒洒在他墓碑前。
将军墓当然不是小土堆。上面用石头覆盖,防止风雪轻易将墓穴弄坏。墓碑上刻有墓志铭。字字泣血,句句带泪。曾经大乾风头最盛的少将军,如同话本里的断页篇章,一生戛然而止。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如果再给容轩一点时间,这大乾会不会又有一个新的姿态。当年他兄长有很多想要做的事。
想要镇守好边塞,想要一点点让边塞百姓富裕起来,想要适当军改。
只是戛然而止。
容宁每回碰到这种时候,总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当然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赌一场几乎像做梦一样的局,去想当年引领自己朝前的家伙,会不会真的还活着。
她舔了舔唇。
唇上带着刚才一饮而尽的酒味。
最后,她选择对着墓碑行了跪拜礼。大乾不兴跪拜,但她的兄长值得。不论他是否还活着,他都值得。
三个响头之后,容宁起身拿起铁锹:“事不宜迟,趁着守夜人还没回来赶紧的。到时候还要铲些土盖上,免得被发现。”
被发现,她腿都被她娘打断。
秦少劼在旁见容宁这般,配合鞠躬三回,也算是给足少将军面子。
他深深应下:“好。”
卑微的全盛没想自己有生之年,还会过来干这种粗活。但体弱的陛下都干了,他也不能在边上看着办,自是加入进来。
容宁把石头撬开,用出人意料让人惶恐的力气一块块叠到旁边。随后便是奋力挖土。她的月白裙很快被泥土弄脏。本来是微寒的夜晚,她的额头却不住在落汗。汗水好像泪水一样,一点点渗入泥土里,替代了她这些年的无声祭拜。
一个时辰过去,旁边泥土堆积,此处自然中空。
昂贵的棺材很快露了出来。再过了半个时辰,容宁咬着牙,没有丝毫犹豫撬开了棺材,借着秦少劼递过来的火折子光亮往里窥探。
此时的她罕见双臂发软。细软的头发湿漉漉搭在额头。
七年已过,棺材内该是一副被贵重物件堆积的白骨。再不济也是有头有身,衣袍空洞。容宁手发颤,顺着光亮看向棺材深处。
只见本该放有躯体的棺材里,四角为石,中心为衣冠和首饰。由于棺材木头极佳,里面不管是衣物还是首饰都没有半点腐败痕迹,甚至颜色还鲜亮。
但没有一根白骨。
只能叫衣冠冢。
秦少劼替容宁扶住棺材上方,更是眼尖,手点在了棺材打开的侧边:“这棺材似乎被打开过一次。钉子新旧不一样。扎进去的痕也不是一次扎的。”
棺材要敲七根钉子,代表着北斗七星。其中最后一根钉子不会全部敲进去。也就是说,一旦开棺,棺材或者钉子很容易有损坏。
容宁跟着看向钉子:“……有人比我们更早猜到。”
话落,容宁把棺材板盖上。她用铁锹背面,把几个钉子重新敲回去,不想管这些有没有损坏了。她很是平静,快速将刚才铲出来的土重新填回去。
当连最后的石块都塞回去,容宁身上的衣服已不成样。她眼眸锐利,一把扯了裙子,将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渍全部擦拭掉,再次变成她中将军的姿态:“看起来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到这时,天已开始变亮,再过不久就要迎来上朝时间。
秦少劼站起身,拿起余下的那些祭祀的物件,一一分发给容家列祖列宗。他竟还有体力客客气气替一群人倒酒。
墓地有取水点,全盛拖着疲惫身子提桶打了水来,拿着帕子追秦少劼:“陛下,先擦擦汗。”
秦少劼接过擦了一把,很快丢回给全盛:“容宁,整一整,先换上衣服,要快些回永安园。”
容宁应声,半点不顾自己穿着的已经是里衣和残破的外衣。她简单凑到全盛身边,用帕子也给自己解决了一下,随后集体给列祖列宗道歉:“事发突然,愿各位祖宗不要怪罪。”
她赶回马车,在车上麻溜把上朝要穿的衣服换上。
为了图方便,她微湿的里衣并没有换掉,而是直接在外面套上了衣服。
容宁从墓地到马车,换衣服极为随性,很快轮到秦少劼随性。全盛出来后,再度负责驾车,秦少劼回到车上,褪去了身上那套一样满是泥泞的衣服。在脱到里衣时,他和容宁对上一眼。
容宁:“?”
容宁盯着人换衣服,见秦少劼动作微顿,反应过来帝王要将里面的也换了,终于醒悟转了身。只是马车里就那么点狭小空间,容宁哪怕全然背对帝王,也能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是半点没有反应,心思沉浸在兄长的事上。
这事爹知道吗?娘知道吗?嫂嫂知道吗?她年纪小,很多事不知道。但他们不同。若是先帝知道,很可能会告知定国公。
至少确保他们家里人有一个知道。
上一个撬开棺材的人是谁?是产生了怀疑的先帝,还是说容家人?
要是某一天兄长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容宁略顿了顿。
出现在她面前倒是没什么,要是出现在娘亲或者嫂嫂面前,如果说两人是真的七年不知情,恐怕活着也要被打死了。
容宁露出一丝祥和友善的笑意。
到时候她一定负责递棍子,绝不拦一下。但凡拦一下,都是对她被瞒七年的亵渎。
容宁浑然不知道,身后的帝王衣服换得不快,勉强穿好里衣,到后来简直是太过劳累,衣袍胡乱一塞。他虽是平日里也会勤加练武,却也从来没有过连挖几个时辰的土。
他本不想在容宁如此心绪复杂的时候打扰容宁,但不得不开口:“容宁,替朕穿衣。”
容宁带着思绪转回身子,按照自己见惯了宫女折腾的步骤,将秦少劼后续各种挂件系上,腰带扣好,并随口说一句:“陛下的衣服脱起来比穿起来方便。”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
一些不该有的回忆重新浮现到两人眼前。
容宁收回手,当无事发生。内心窘迫到再度哐哐撞墙。
马车很快顺着偏门进入永安园,秦少劼让全盛将马车停好,三人稍绕了点路前往本该昨晚睡觉的寝宫。没怎么休憩的三人再度踏上准备上朝的路。
朝堂之上,百官按序觐见,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异常。
察觉到异常的宝坤安然站在那儿,半点没展露出一点不对劲。
容宁面上当一切无事发生,私底下花了点钱,让全盛帮忙多买点东西,给她家里娘亲和嫂嫂送去。转眼要入冬要新年,她势要对两人更好一些。
但容宁万万没有想到,入冬没有多久,她善待的娘亲一大早进了永安园,成功坐在她身边一起用早膳。
一张桌上,皇太妃、陛下、她、娘亲曹夫人四人,俨然如同阖家欢一般。
曹夫人脚下踩着容宁,面上笑得温和:“小宁儿贴心,一直回不了家,还一直让人买东西往家里添。这唯一让人操心的呀,也就是婚事了。”
被踩着的容宁:“……”
说归说,骂归骂,别拿脚不当脚呜呜!
第83章
皇太妃对曹夫人很客气。
她与曹夫人年纪相仿, 用筷子替曹夫人夹着:“还记得当年你大婚,羡艳了整个京城。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和本宫一样操劳起子女婚事。”
曹夫人笑着感谢:“都是过去的事了。”
定国公夫人曹夫人与定国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这些前尘往事, 由于定国公当年上了青山, 躲在青山寺中,她已经多年不提了。
曹夫人不提,皇太妃记得是很深,和两个小辈提:“当年曹夫人与定国公的事,几乎人人要说两句。街头巷尾的娃娃但凡凑在一起, 都要被调笑两句,两小无猜,往后就作曹夫人与定国公。女子没有不羡慕曹夫人的,男子没有不妒忌定国公的。”
谁不想要嫁给一个英雄, 谁不想要与知己红颜共白头。反正大家很羡慕。
容宁很少听这些, 脚虽痛, 偷偷对着看过来的秦少劼点了点脚下, 委屈告状, 但也不是不能忍。
皇太妃有些叹息:“说来说去, 反到愁的只剩下子女婚事。”
曹夫人跟着叹气:“先帝在时, 就曾叫我入宫。他很是操心容宁大事, 生怕容宁在外征战,没能顾得上成家。以前容轩在时, 他也一样上心。”
容宁本想说点什么,听到兄长的名字,又一句话不说了。
她怕说话藏不住一些秘密。
到现在, 她不知道兄长在哪里,在做什么, 又做到什么地步。每多一个人知道。兄长多一份危险。但不告诉旁人,容宁又内心有愧。
心虚,愧疚。
容宁甚至把脚往娘亲那边凑了凑。要不然还是多踩踩?
感受到女儿动作的曹夫人顿了顿,内心相当无语:这小家伙怎么脸皮好像愈加厚实了?
比起容宁,秦少劼藏过的秘密事更多。他清楚曹夫人说的事是哪一年的事。那年容宁杀敌受封,他对父皇自荐,想要和容宁成亲。
皇太妃也记得这事,连连说道:“对对。他一向对两人上心。和容宁说婚事时,还和本宫一并催了少劼的婚事。后来,哎,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不提也罢。”
在场人的都清楚。
后来皇太后介入其中,替秦少劼又是选人,又是送人。再后来大皇子和皇后一路败落,直到帝王位置更替,秦少劼正式登基。
谁能料到短短几年,事情会变化那么快。
秦少劼吃饱了,慢慢饮着早茶。皇太妃宫里的茶水多是养生茶。一大早就是银耳桂圆红枣加在里面,又加了一些晒干的花苞。但凡浓稠一点都能叫汤羹。
两个大人说起子嗣,再大的成就也没用。
不成婚就是两人的一大败笔,仿佛罄竹难书。
容宁见娘亲都不乐意踩她脚了,又自顾自收回来,手给秦少劼在桌下比划。秦少劼余光瞥着容宁单手做各种姿势,说实话,看不太懂。
他既不从军又不打仗,不知道军中手势的各种意思。
只能连蒙带猜,猜容宁的意思是想要逃。
秦少劼放下茶杯,单方面在桌上落下雷:“心有所属,当然不敢随意将就。要是将就,此生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这事再议,朕有事务繁忙,该走了。”
皇太妃颇有深意望着秦少劼。
曹夫人更是侧头对上容宁:“你心有所属?哪家的公子?只要不是什么不正经的男子,都可以考虑。有什么顾虑不好和我提的?”
曹夫人说到这里,有些委屈了。
怎么容宁能和陛下说,还不能和自己这个娘亲说?难道出门在外那么多年,闺女和自己不那么亲近了吗?她竟是从未听容宁提过!
容宁:“……”
容宁刚才是想要和秦少劼说,他们可以早些走。她娘要和皇太妃闲聊就让两人闲聊去。万万没想到容秦少劼会如此结束话题。
她面无表情:“我没有。清清白白一条好汉。”干净到挂墙上都能算挂白。
她甩锅:“这事陛下说的。”
曹夫人看向年轻帝王。
甩锅结束的容宁已眼神安详。她几乎能预料到秦少劼接下去会说什么了。他简直将不要脸刻在了脸皮上,半点不以为耻。
出乎预料,秦少劼开口:“此事若是真能定下,朕自会说的。母妃与夫人不要急。朕身为帝王,并非一天到晚只要考虑婚事,容宁亦然。”
他站起身来:“朕与容宁心中自有分寸。朕这就告辞了。母妃与夫人慢聊。”
秦少劼示意容宁:“容卿,走吧。”
容宁怔怔起身:“是。”她安分跟着秦少劼身后,再回头看向娘亲。
曹夫人脸上很是复杂。
容宁:“……”好吧,她觉得她娘猜出来了。
容宁转回身子,继续跟在秦少劼身后。
留在原处的皇太妃意有所指:“看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是本宫管不得了。”
曹夫人不知道这事算好算坏。至少她没能从容宁身上看出来排斥。不排斥,不就代表着她并非所迫。她脑壳疼:“哎……”怎么会这样?
本来好好的一大早同时催婚闺女和陛下的计划,突然被令人无奈的隐晦消息冲击。曹夫人回到容府还是面容恍惚。
她这一生说实话,令人羡慕,也是几度坎坷。
青梅竹马不假,然而嫁入没多久,夫君便要频繁出征。回来的日子远没有在外的日子多。她当年有两个选择,一是将嫡长子容轩一个人留在京城,她陪同到容靖虎身边,第二个便是她和容轩一起留在京城。
容轩那么小,她自然选择第二个。只要容靖虎在外一天,她和容轩便一天不可轻易离开京城。
她还记得年轻的容靖虎一身戎装站在她面前,魁梧的青年红着眼:“父亲教我,先有国,再有家。可我好难过。”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催着人赶紧走,别让人看了笑话。
后来有了容宁,夫君也回来了。但少年时豪情万丈,又怎么能够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残废?回来的与其说是定国公容靖虎,不如说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一度失态,愤怒指着人说不如死在战场。
但她没料到,年纪轻轻的容轩走上战场,却如同应了她那愤怒时的话。再后来容靖虎重回战场,容宁先后一起出征。这是容家人一生的命,前赴后继,永无退路。
一旦后退,便是玷污“定国公”这一自开国便给予的封赏。
往后容宁要是想要再上战场,其实也必须要成婚或者有子。
这样才可以免去帝王猜忌。
这是定国公容府那么多年来与皇室的规定。不然容家人凭什么那么多年都能够屹立不倒,一直成为帝王之剑?
但没人说容宁要是成了皇后怎么办啊?
曹夫人恍惚:“这人质难道算陛下……”好像哪里不对。容宁真的还能再上战场吗?
林芷攸听人说曹夫人回来,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嘴里念叨着什么。她放下手中账本,起身朝外去找人。等见到了曹夫人,果然见人衣着华贵,穿着还是出门时的衣服,却捧着茶杯望在虚空中。
“娘,怎么了?”
林芷攸坐到曹夫人身边:“容宁又干了什么?”
曹夫人听到这话,幽幽看过去:“你这个‘又’字,用得极好。”
林芷攸笑出声。
容宁闹腾一向有分寸,就算没分寸也能自己解决,比她两个孩子好管教得多。
她戏谑眨眨眼:“所以,她现在胆子大到在陛下和皇太妃面前,都出言不逊,说些惊世骇俗的话?”
曹夫人摇摇头,随后半遮半掩说着:“惊世骇俗的不止她一个。”
林芷攸很聪明。
当年无数人看中的皇后人选,便是她林芷攸。这等聪明才智,几乎是曹夫人一说,她便意会了。
她笑容微敛:“可说开了?”
曹夫人知道林芷攸聪明,猜出了她的意思。她没说穿,顺着话说下去:“没有。但怕是大差不差。这事已不是我能管得了。我……你……”
她想要让林芷攸来管管,又实在不知道容宁算什么意思。
容宁要是乐意当皇后呢?
如今北方战事暂平,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容宁站出来。再过两年要是稳定,连容靖虎都能多回来几回。往后容家还有人。她要是真心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当这皇后,就是往后委屈的日子不会少。
为了一个“喜欢”,值得吗?
曹夫人替容宁不甘,这才恍惚难受。她不乐意容宁上战场,但也不希望容宁入后宫:“容家人一辈子不长,我想要她过得健康高兴些。”
林芷攸听明白了曹夫人的意思。
“要是容宁真的不喜,谁也困不住她。权势地位男人,没有谁能够困得住她。”林芷攸安慰着曹夫人,“这世上真正想要走出去的人,又岂是小小一个四方院子可拦得住的。”
她笑笑:“再说,不还有我么?”
算算日子,过年时她和容宁肯定可以聊聊。明年年初是科举,年中宫中差不多会稍微空一空,帝王有时会懒得出发,待在永安园的夏居避暑,有时会南下江南,前往避暑行宫。
先帝后来几年身体不适,都没怎么南下过。
如今新帝继位,自是要南下一趟的。
说是去避暑行宫,但也是帝王巡查江南,处理南方诸事的一个好机会。容宁肯定要跟着过去。明年,帝王年纪到了成年,到时候也该容宁做一些决定。
林芷攸心中有数:“交给我吧。在容宁下回出征前,我会将事给解决了。”
曹夫人应声:“好。”
容宁还不知道她的嫂嫂已经将她来年给安排妥当了。
她在永安园里,趁着秦少劼带着内阁和六部忙碌新年和科举以及各种政事,正大光明找上了郭川和好些日子后才从山西临时赶回来复命一趟的徐缪凌。
容宁没说自己发现的事。
钟如霜的事情知道的越少人越好。
她说的是:“我想在民间成立一个互帮互助,类似于我们京城互助的这样一个小团体。”
容宁的想法尚且比较模糊,但目的很是明确:“我知道有衙门,但老百姓不敢什么事都找衙门。衙门也非什么事都能处理。”
权贵居于高处久了,哪怕知道有民生疾苦,也难感同身受。
“而我想要在帮助别人,雪中送炭的同时,也能从中能够得到更多的消息。当然为了防止有人从中做些坏事,我们得把规矩最初就立好,多走正途,帮老百姓改善生活。这不妨碍平时大家的职务和生活。”
不能随便套麻袋了,免得到时候反被钟如霜利用。
郭川若有所思:“互助会么?”
容宁应声:“对。”
徐缪凌:“……这事陛下知道么?”
容宁想了下,眨眨眼提议:“可以让陛下也加入其中。”毕竟算起来,陛下是她当年雪中送炭的第一人,是这互助会第一个受助成员。
第84章
徐缪凌和郭川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意见, 只是觉得容宁想法有些天真。
他们一个在锦衣卫中当值,一个经历过大皇子当年惠民医馆的折腾,自是知道很多事说说简单, 做起来很难。
在他们看来, 互助会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相当复杂。首先这民间组织要成立,得要有一批领头人。这事可以让京城他们那些朋友一起来,但大家真各有生活,忙碌起来未必有那么细致。
再者是帮助老百姓, 不仅要空,还得要有钱。
钱听起来庸俗,事实上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若是没钱能维持,那朝廷为什么每年还要向老百姓征税?
他们之前的京城互助小团伙, 之所以可以在京城中如此何睦,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部分人还真不差钱。他们连吃饭聚会都可以上玲珑阁, 真正有需要的老百姓能上玲珑阁吗?
至于靠着这些老百姓, 从而收拢起各地的消息, 那就愈加困难了。
超过百里, 没有路引就是流民。
这些百姓连想象一下权贵皇帝的生活都没有办法, 能传递点什么消息?
徐缪凌身为锦衣卫, 知道收拢信息之困难:“这事最初得要一笔钱。后面必然要想想办法让其钱生钱,要是没有钱, 怕是一盘散沙。生钱一事又是和别的商行夺利,得想个稍好点的法子。至于各种消息,或许可以以挂牌的形式, 以钱交易消息,大家会更主动去打探。但这种肯定不能放在明面上。”
锦衣卫打探消息就连审讯都不在明面上。
至于帮助老百姓的话, 郭川也实在的说:“虽说可以以成本的价格给百姓看病治病,但药钱是一笔大支出。为医者也不能全无收入,凭白给人看病。惠民医馆那么多年都没怎么筹建好,不然你和陛下提一提?这样可以让互助会可以和惠民医馆合作。”
容宁当初“雪中送炭”时,就有所感悟,到边塞后和将士们混熟了,对老百姓的日子见得更多点。
她细想是觉得有很多不足:“回头我与嫂嫂也商量商量。”
当年是林芷攸教她去做雪中送炭的事。
徐缪凌想到了秦婉儿:“可以让婉儿公主一并加入,她近来对百姓很是上心。我认为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这事细节上还是需要多商讨。”
郭川想了想:“明年不是要科举?不然在京中殿试之后,找些感兴趣的学子,让他们也加入其中。不过想来应该人不多,他们的志向一概是在朝堂之上,不太会顾此失彼。”
当然,两人的念头最直白想的是,要是陛下也同意加入其中,其实算是帝王在民间的一个新组织。倒也不算太惹事。要是陛下不同意,那么这事恐怕办不成。
容宁听两人这么说,更觉得是要好好探讨:“这事我回头和陛下再多聊聊。”
既要和秦少劼说这个事,不能光想想了。
秦少劼是帝王,百官上折子都要有规有章,她不论如何身为臣子,想要提个大事,也不能只是口头上如同和好友说说这般。
连一点章程都没有,到了秦少劼那儿只有被拒的份。
容宁见秦少劼批奏折,每回见到写得不怎么样的,都会专门放在一堆。这一堆到了分发的时候,会被另外分发下去,连带上一些“废话太多”、“毫无重点”、“昏头了”等等不留情面的批红。
容宁要脸。
哪怕她是武将,也不想提议的时候被秦少劼送上一个“不知所谓”的点评。
给先帝递折子都没那么紧张!
于是秦少劼用心处理公务时,发现容宁值守时好几回都一脸“若有所思”。他想起那天开容轩墓后是有点复杂,隐晦询问过宝坤,也没得到更多消息。
他私下里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给师傅蒲盛宏,只是他师傅到处乱跑,现在尚且没有回信。
秦少劼搁着笔,趁此时没人打扰,问容宁:“快要新年,可有什么想要的么?”
容宁满脑子想着如何去做突然被问到,诧异看向秦少劼。
她要说想要,想要的有点多,想要秦少劼抓紧开通边塞互市,想要办一个民间互助会。前者已经按部就班准备筹办起来,后者她还在想如何和秦少劼商量。
犹豫了一下,容宁实话实说:“想要一张桌子。”
容宁点点书房小角落:“可以放这里,臣想写点东西,但又不妨碍陛下与群臣会面。”
秦少劼看向全盛:“去搬一张桌子来。”
全盛:“喏。”
领命的全盛特意挑选了一张不引人注目,但材质又相当好的桌子。后宫中一些皇子公主年纪小,常会备有这等桌椅。
将桌椅搬运来,容宁朝着秦少劼灿烂一笑,高高兴兴坐下,要了笔墨,也兢兢业业开始写东西。
容宁先打了个初稿,再把郭川和徐缪凌说的那些点子一一给加上去。她思绪看似全然沉浸在写正事中,但到底还是留了一丝敏锐在秦少劼身上。
秦少劼要是一动,她就眼眸余光轻瞥一下。没什么事就继续写。
当写东西思绪卡住时,容宁就缩在角落里,咬着笔偷偷看秦少劼。但为了不妨碍到帝王,并没有正大光明直视。
从秦少劼那儿看起来,就好似容宁全身心都投入在了写东西上,而想也知道这些是为了什么在写。他到晚上用膳,亦没多说什么。
直到就寝时分。
容宁主动抱着一堆纸笔,打算在隔壁晚上再写点,结果东西才放过去,简单沐浴后,回来就听全盛说陛下有召。
她眨眨眼,跟着全盛前往寝宫。
天气冷了,那些个依山傍水的寝宫都被闲置不用。如今秦少劼睡的寝宫不大,但连地龙都早有安排,只要秦少劼说一声冷,就能呼呼烧起来。
秦少劼坐在床上,穿得并不单薄。为了怕感染风寒,身上还披着一条藏青纯色毛毯,看起来相当暖和。他头发简单披散,眉宇间有一丝不愉。
他双眸自小看着令人怜惜,别提现在披散头发刻意摆出姿态。要是皇太妃在这里,估计得上前来嘘寒问暖,怀疑秦少劼是哪里身体不适。
但就留在身边的半个空床和被褥,简直明昭昭彰显着帝王的意思。这是给容宁留的位。
打算晚上用功的容宁:“……”
容宁朝着秦少劼拱手,语气微妙:“陛下有何事?”
秦少劼向来有一万种理由。
他竟是从好些天前的事情开始说:“那天与你半夜动作太大了些,一夜未睡。第二天晚上浑身酸软疲乏,躺在床上连全盛都喊不动。”
秦少劼瞥了眼随时准备推出房门的全盛:“全盛一个太监,哪里陪同干过那些事。叫他起来怕是比朕还不如。遂作罢。”
他表示:“近来你看着有事繁忙,对朕白日不上心,那晚上陪同睡着,算弥补白日的事。”
容宁一时无语。
她白天有上心的!要是有动静,她绝对能第一个拔剑。她只是想要把钟如霜这事给处理了。一是过去的事疑点太多,二是现有钟如霜,以后保不齐还有其他人。
朝廷管理常年不下县,只到郡府一层。各地地方就算是有什么事,很容易闹到非常大才会被朝廷所知。
很多百姓不会写字,不会说话。他们真正受苦是麻木且无处可述的。
有一个互助会,指不定就能消息灵通一些。
免得再出山西一事。
全盛悄悄退下。
容宁走到帝王床榻边:“臣对陛下非常上心。”
秦少劼拍了拍床铺:“证明。”
容宁:“……”
秦少劼:“朕今日疲乏,身体不适。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要是天天找郭院判,实在让人担心。这些时日太医院繁忙,他估计脚不沾地。朕要体谅体谅。”
容宁哪能不知道秦少劼想要达到目的,能一套接着一套。她愤愤掀开被褥:“臣也该被体谅体谅!”
秦少劼见容宁还是一起睡了,将毛毯取下搁置一旁。他躺下。
容宁将剑摆好位置,简直可以说轻车熟路在被子中把衣服脱到剩下里衣。她嘀嘀咕咕和边上秦少劼说着:“还皇后呢。这日子不当皇后也快把皇后该做的事领下了。”
秦少劼侧卧。
容宁嘀嘀咕咕的同时,再度替自己解释并安抚秦少劼:“陛下,臣是在做正事,到时会告知陛下。要是陛下真的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也别体谅旁人。要是陛下真病了,宫中才是一团乱。”
每天那么多折子,总是要有人批改的。
容宁前几天身上也有反应,只是内心冲击太大,一时没关注到秦少劼。秦少劼想来当时是考虑到她,才没有叫全盛和郭院判。
她手抓在被褥边沿,也侧转身:“睡吧。”
秦少劼达到了目的:“嗯。”
他看着容宁手探出被褥,伸手探出将其压回去:“你也不要因身体好,便不上心。容中将要是病了,一样会惹来宫中一团乱。”
容宁真病了,百官会觉得他欺了容宁。
要知,将她留在身边,已经是一种大材小用。
第85章
秦少劼呼吸逐渐平稳, 似乎是睡了。
容宁没有睡着。
年少不该多愁思,容宁更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她睁开眼观察着秦少劼,在想去山西前和秦少劼之间说过的事。
要是她入了宫, 她还能出宫前往边塞打仗, 但和容家的关系也不能再和现在一样了。
为了容家的长盛不衰,她必不可以让容家成为世人心中的外戚,以防某一天功高震主,被皇室所忌。
在她活着的这些年,容家和皇室得, 得分得清楚。在她死后,最好也落个旨意,免得往后惹来纷争。
古往今来朝代兴替下,兴最多也就五六百年。哪怕是开国之帝王也无可避免几百年后的朝代衰败, 其余人又有几个能确保安然呢?
所谓的世家门阀之类, 多少代之后, 主支说不定都被不知道哪里的分支取代。在她心中可不算是一种延续。
要是有那么一天, 秦少劼违约的话。
这永安园拦不住她容宁。
她手再度抓到了被沿。秦少劼没说让她什么时候给回复。她想要回应又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意思。容宁本来是在好好想着这事的, 可随着烛火泯灭, 陷入黑暗中的容宁盯着秦少劼的脸, 不由细细观察了起来。
年少时瓷娃娃一般, 长大也没好到哪里去。越白越是不容易晒黑,再加上皇子帝王本就很少暴晒, 到现在来看秦少劼还是很白。
不是没一起睡过,不是没看过更多的地方。
但好像秦少劼又长开了一些。
他会慢慢变得愈加威严,变成一代明君。他哪怕看着体弱, 往后也不会得“哀”或者“衰”这种不吉利的称谓,说不定是“勤”。
乾勤帝。
好像有点难听。
文臣们想名字总是比他们武官要厉害的多, 不知道会想出怎么样的名字。
容宁头脑莫名奇怪拐在一些与她没有关系的可笑地方。她发现秦少劼有一撮头发非常碍眼,落在了他的鼻梁上。看着她都觉得鼻子痒。
她悄悄探出手,想要替人将这一缕头发顺走。枕头那么高,就是为了防止这些头发碍事,怎想太短的头发对高枕不屑一顾,直接糊脸。
挑头发。
头发坠下。
挑头发。
头发坠下。
顽皮的这一撮头发对容宁的行为做出了最顽强的反抗,就在容宁火气都要起来了的第三次,她手下人双眸睁开。
晚间外间余光落入人眼,如星辰落入凡间。
容宁动作僵住,很快厚着脸皮腆着脸,低声:“陛下,臣怕这一撮头发扰您清梦。它贵为龙发,半点不懂体谅陛下日夜辛苦,屡屡落到陛下脸上。”
虽然她的行为更像是扰人清梦的,这头发也没听说过能体谅人辛苦的。
秦少劼大晚上低笑出声。
靠得近,容宁能感受到床铺震动。
她面不改色想收回手,这回竟被秦少劼伸手拉住了。
被褥中的暖气轰然冒出,熏得容宁脸上微烫,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发现她的手已经被抓回被褥。这次和之前又有点不一样。
这一次两条被褥中间不再是泾渭分明如棋盘楚河界,而是交叠在一起。因是交叠在一起,所以下方自然是贯通。两条被褥中的人牵手也半点不会受寒。
秦少劼再度表示:“睡吧。”
容宁:“……”不是,陛下!这么睡还怎么起保护作用?她到时候拔剑还得先抽手?
她小时候都没有这样牵过娘亲手睡觉!
反驳的念头很多。
容宁被离谱到,不过没说出口。她任由自己慢吞吞陷入在被子里,感觉整个人逐渐被手上的暖意烤热:要是以后真成皇后,每天晚上都要牵着手睡觉?
幼稚,如同三岁小孩。
容宁闭上眼。
这么多年以来,她在军中待过,在边塞待过。见识过太多男人,听过不少荤话,从来没半点没闺房女子娇羞。就像大夫看多了病人,在大夫眼里不管人长相身段如何,见人的第一眼便是看人健康与否。
见多了人,对人的心思自然也容易看出。想在她面前展露头角,吸引她注意的将士,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前不久还有姚锦澄那般不着调的呢。
总被陛下牵着跑,似乎是容宁她无能了。
她半响过后,在被子交叠下轻微勾了勾秦少劼的手心。
感受到动作的秦少劼睁开眼:“……容宁。”
容宁睁眼:“陛下。”
她表情带着一丝狡黠,但很不明显,好像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干过。但凡军中她那些千户长看见,必然会痛心疾首:她又来了!又来了!
小时候靠这天真模样,让容轩少将军给众人加训。
长大后靠这无事模样,让人放松警惕,下一刻就满场揍人。
人心脏啊,脏得众人终于深刻明白,在战场上除了军令,不要相信任何来自容宁的言语和表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卖了,还得愤愤替她找理由:“那叫谋略!”
非常懂谋略的容宁又勾了勾秦少劼手掌心。
她再度招惹完秦少劼,眼见秦少劼的眸色渐渐加深,逐渐危险起来,终满意掌控了主场。她闭眼:“睡了,陛下。”
打扰她干正事,非要她陪着睡觉。
哪能这么轻松放过陛下?
他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惹她,还不准她惹回来么?
她浑然不在意秦少劼如何想,快速抽回手让自己快速进入安眠,绝不让秦少劼再有机会打扰到她睡觉。除非有敌袭,谁也别想烦她。
身为帝王,一而再再而三招惹容宁,今夜反被惹了的秦少劼:“……”
第二天大早,晚上并没有睡好的秦少劼祭出了他的轮椅。
他施施然换好朝服,决定遵从本心,安然靠在了轮椅内:“昨晚没睡好,只好坐轮椅出行。看来得麻烦容卿了。”
正在内心思考今天用什么时间抓紧写折子的容宁:“……”
至于本该推轮椅的全盛,安静缩身,全当自己不在。
永安园内,帝王与容中将之间已全然不像一般的君臣关系。
这一切连朝堂上下经常出入帝王书房的权臣都心头清楚。
而此时的容家墓地,守墓人额头带着虚汗,恭恭敬敬跪拜在一座墓碑前。
守墓人被药晕,墓地里有了一堆祭品。是个人都能知道墓地被外人闯了进来。他惶恐将这件事上报了上去,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他头磕在地上,并不疼。只是长时间不动,到底让他浑身酸疼,后背衣物全被汗水浸透,有苦不敢叫。
“一天跪拜一座墓碑一个时辰,不算难。”林芷攸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文字,“容家世代为守护这天下,送了那么多条性命上去。不该死后连一点安宁都没法守住。”
守墓人低声承认:“是,少夫人。”
他眼眸余光能瞥见少夫人素淡的衣摆。
自少夫人知道后,一连在这守了很多天。早出晚归,似乎就是盯着他,看他有没有好好受罚。
他庆幸少夫人并没有把他的失职昭告天下的意思,只是罚他跪拜而已。
要不然这儿的动静,横竖得报个衙门,让人过来闹哄哄查案。到时他不论怎么都得被收监压着审问一番。没人想要遭这么一出。
只是,这不查出来真的没事吗?
万一人到时候又来呢?
守墓人憋了几天,终忍不住问:“少夫人,真的不用让人去查是谁?”
他没有抬头,当然看不见少夫人的神情。他也不够聪明,猜不到少夫人在想什么。他替自己往后担心,怕事情有第二回 ,他便不会再被那么轻巧饶过。
林芷攸微哂:“我知道是谁。”
守墓人呆了呆,不知道少夫人怎么会已经猜到了是谁。
这京城里那么多人!
过来祭拜总归是好意,直接登门提交请求就是。曹夫人和少夫人都心肠好,不会轻易拒绝旁人的心意。这额外弄晕他,隐姓埋名,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到底会是谁?难道是某个和容家关系闹翻了,落不下面子的武官?
林芷攸当然不会告诉守墓人答案。
到了点,她便让守墓人起来,再看人打理整个墓园。守墓人需要拔去石头缝隙里长出来的野草,擦拭掉那些墓碑上的落灰,还要修剪旁特意种下的树。
祭品什么的,放久了会烂掉。全部都要清理掉。
如今整个墓地看起来,对于守墓人和林芷攸而言与先前又是一模一样了。
林芷攸从野草里取了一朵野花,随后放在了容轩墓碑上。本来擦干净的墓碑顶端,就拥有了一朵小巧野花。
守墓人趁机看了一眼少夫人的神情,发现少夫人脸上既没有悲,也没有伤,神情自若。好像她只是将一朵野花送到一块普通石头上一样。
林芷攸注意到了守墓人的视线,侧头看过去:“一个人干这些活有些累,晚上也瘆得慌。我明日派两名退下来的老兵过来。往后你们三人一起轮班值守。月钱还是照旧,但要是再有差池,你也不用留这了。”
守墓人忙应声。
林芷攸说完话,转身离开地方。
她按部就班过着与平时一样的日子,直到年节来临。林芷攸向皇太妃申请了让容宁回家用除夕宴,并亲自坐马车到永安园门口接人。
永安园内,容宁已经写好了折子,高高兴兴随着一年到头,跟着秦少劼封了笔。她打算到开年之后,再把事拉出来解决。
山西一事告一段落,各大官员从山西折返,就连施粥的婉儿公主也刚被叫回了京城,预计晚上能到。
钟如霜的消息依旧是无。
容宁对衣冠冢的探究至今没后续,现在能做的很是有限。
既然如此,那还是先放假回家吃饭!
第86章
容宁没怎么收拾宫里的东西, 和秦少劼告别:“陛下,臣回去用晚宴,尽早会回来找您。到时候上墙头看烟花。”现在城墙上值守不用她啦!
秦少劼微微颔首, 没有多说什么。
他再怎么希望容宁一直陪同他, 也不会连除夕夜都不让人回家吃饭。
年轻的秦少劼已经越来越有帝王威严,抬手投足间像模像样。一点看不出来他夏日特意穿轻薄的,秋日强行要求共骑,冬日晚上还会借机牵人小手。
也看不出第二天会装病弱,报复性让人给自己推轮椅。
容宁顶着一张肃然小脸, 威风凛凛从永安园里离开。光从面上看,旁人也看不出一点会翻墙纵火扒人衣服,甚至对帝王都没大没小的样。
她见着来接自己的马车,高兴愉悦爬上车, 和嫂嫂招呼:“嫂嫂!”
林芷攸示意马夫离开, 笑着问人:“这些日子怎么样?”
在边塞时有书信往来, 在永安园里那么近, 还和家里书信往来就很奇怪。容宁有些天没有和家里互通书信。她便把最近一些不重要的事一个个和林芷攸说:“还行。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娘放弃了催我成婚, 最近感觉见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除了轮值的侍卫, 她最近连三十岁左右的臣子都少见, 起码三十五朝上。
“永安园还是老样子, 陛下天天忙政事。我在边上一直旁听着,有点明白嫂嫂以前说过的, 一通百通。那些政事的处理方法,用到军中也适用。”
她还操心着:“哎,不知道陛下明年什么时候放我回边塞。想用到我们关口试试。”
马车的暗格里放了一些小吃食, 都是林芷攸平日里为孩子们准备的。她取出放到桌上,容宁顺其自然取了吃起来。
林芷攸对着容宁说了声:“明年年初我会下江南, 到时候府上只有娘在。容致容淑闹腾,你能照顾些就照顾下。实在两人不乖巧,你让人训着就是。”
容宁对两个调皮的小家伙有所认知:“行。”
“下回扫墓,直接去就是。”林芷攸如此这般,“不然我还得多找几个人看着。要是惊动顺天府,你说人是查还是不查。查出来闹大了,结果是说还是不说。”
容宁捏着炒豆的手顿住,随即讪笑:“哈哈。嫂嫂太聪明。”
这是怎么猜到是她的?
马车在路上行驶着,隔墙反而不容易有耳。林芷攸慢悠悠解释容宁疏漏:“祭拜要摆的吃食大同小异,但能清楚容家墓哪个该放更多一点祭品,哪个放少一些的,只有熟人。”
容家的墓,由于大家生前官职大小不同,所以墓规格有大有小。但祭拜时并不是按照生前官职,而是按照辈分。这唯有见过的人才能知道。
容宁扫墓,身为帝王的秦少劼必然也知道。
而药晕人,想也知道干了不好的事,不能让人细查。
“东西放了不收走,是想让我知道。”林芷攸将吃食往容宁面前递了递,“原以为陛下知道的事情不少,现在想来不多。不过我既没有戳穿这事,现在他应该猜到了不少。”
容宁:“……什么?”
容宁一脸呆呆。
她天天在陛下身边,怎么嫂嫂说的话,已经到了她不能理解的地步?
完全不碰面,这两人还能互相传递已知信息的吗?
林芷攸莞尔:“你的脑子,真是都用在打架打仗干坏事上了。”
容宁是真的,字句都听懂了,就没能理解嫂嫂的意思:“他猜到了什么?”
林芷攸:“一些不重要的事。”
容宁:“……”她觉得好像挺重要的。
马车很快到达容府,容宁拍了拍手,没有耐心继续吃这些。林芷攸先行下马车。容宁跟在嫂嫂身边,怀疑她嫂嫂什么都知道,只是很多事情不能告诉她。
家中喜庆,灯笼红纸全部挂着张贴起来,容致容淑两人在院子里撒腿狂奔,一个追一个逃,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
曹夫人出门迎人,对着容宁就是一个瞪视:“你嫂嫂要是不找皇太妃,你是不是连家都不打算回?要陪着陛下去吃什么除夕宴!”
容宁没想到一回家,迎头就是嗔怪。
她眨眨眼:“没有,我一心想着回家吃饭呢。”
曹夫人勉强信了,依旧哼了声:“和你爹一个德行。”
容宁顿时委屈:“怎么能骂人呢!”
要是容靖虎在场,恐这位轮椅战神也要委屈:怎么和他一个德行,就算是骂人了?
林芷攸没忍住笑,劝说两人别站门口:“好了,有什么话里面去再说。都要开宴了。”
容家人少,除夕宴吃得比平日里丰盛,但也不会太过铺张浪费。容致和容淑被容宁逮住,各领了一个小红包,抓到桌边。
两个小家伙你一眼我一语:“小姑姑,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替陛下操心,去做点正事?”
“小姑姑,我们十五岁能上战场吗?”
“小姑姑,外面之前传你是要当皇后,是真的嘛?”
“挺好,当了皇后,我们帮你打仗!”
曹夫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准备好好过除夕,听两个小家伙的话,顿时又瞪了容宁一眼:“别整天和你们小姑姑那样,不学好。”
突然被瞪的容宁:“……”在她面前一向来温柔善良的娘亲,今天已经瞪了她两次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沦落到和爹爹一个下场。
容宁心有戚戚:“对对,向你们娘亲学学,不要向我学。”
容致和容淑但凡听,也不会让曹夫人都觉得头疼了。两个小家伙扮了个鬼脸,笑嘻嘻表示:“要学都要学,只学一人多亏啊!”
“娘亲说了,要博采众长!”
容宁佩服朝着两个孩子拱拱手。
两个小家伙装模作样回礼,又在桌上笑成一团。
曹夫人关心容宁在永安园内如何。菜一道道送上来,她便顺着问容宁关于在永安园的事,话里话外总会牵到秦少劼身上。
容宁挑了点关于秦少劼无伤大雅的事回答,基本上都是:“还行。陛下勤恳,一般不叫我做什么。有那么多人呢。全盛一直在边上候着。”
听起来没半点差错。
但曹夫人哪里想听的是这些?她想听的是陛下是不是真的想让容宁当皇后,容宁又是怎么想的。要是帝王真有心,容宁哪怕想拒绝,又能够如何拒绝?
往后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除夕宴吃得很早,比往常用膳会早很多。天还没黑,大家伙已吃得差不多。各家各户几乎都这样,如此早用了饭,才不会影响晚上结伴出门逛。
容致容淑吃得差不多,心思已不再餐桌上。两人讨好去林芷攸那儿讨了个喜,撒欢一样跑出容府,前去找小伙伴玩。
小家伙跑了,桌上就剩下曹夫人、容宁和林芷攸。
曹夫人给容宁夹了一筷子八珍宝饭,不再含糊绕弯:“你和陛下到底如何了?年到二十,再不成亲,对天下交代不过去。”
容宁不想大过年的一回家就聊这个,轻微叹气。
曹夫人穿着一身华贵,往日是温和为主。可这会儿面对容宁这事,她知道是绝不能再被容宁敷衍搪塞过去了:“你不找男子成婚也无所谓,按照自己心意找个喜欢的也行。门不当户不对,总有解决的法子。陛下不同。他身为帝王,哪怕往后注定是千古一帝,今年必须有所交代。”
身为诰命夫人,曹夫人见过太多权贵了。
瑞亲王与其王妃,现在属京城不能提的。曹夫人却拿了两人举例:“这世上没几个瑞亲王,本就罕见,结局不好看。”
她还用容靖虎举例:“你爹算老实人,这一辈子也没少让我动火气。”
容家人说实话,在婚事上很难做到两全。
容宁想到兄长,不由转向嫂嫂。
林芷攸注意到了容宁视线,扬了扬唇角:“这事主要看你的意思。男人么,不过如此。与人成婚,总要图点什么。容家什么都不缺,你就图个喜欢。哪天不喜欢了再想办法解决。”
容宁:“……”这个不过如此,说的是她兄长吗?
哪天嫂嫂不喜欢了,会想……
呃,会想办法解决吗?
难道改嫁?好像以嫂嫂的身份,改嫁也不难。
容宁明明在话题中心,还能抽出心思来替不知死活的兄长操心一把。
她三两口把自己碗里的饭吃了,老实交代:“我也不知道与陛下算什么情况。总感觉我对陛下的情谊,和陛下对我的情谊不对等。”
秦少劼对她几乎可以算无限容忍。
他总是想让她陪同着,找各种机会招惹她。
但她不一样。要说对陛下不心动,那不可能。她对别的男人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但她似乎没有像秦少劼对她一样的深刻情感。她更向往外头自在的生活。要是当皇后必然损失自由,她绝不会犹豫,直接言辞拒绝。
容宁垂下眼:“即便答应,也认为算愧对了陛下的情感。”
曹夫人听懂了。
喜欢,但没到非他不可。
她的女儿尚且没有完全开窍,还不懂真正的爱情是什么。
这世上几个人在婚嫁之前,真的懂得了爱情?又有几个人能嫁给所爱之人?话本里终究是话本。
只是陛下的婚事拖不得。
要是等容宁想通但晚了一步就此错过,那怕是更令人惋惜。
曹夫人望向林芷攸:“你们年轻人或许更懂一点?”
林芷攸略一沉吟,随即扬起笑邀请容宁:“去我屋里细聊吧。成婚也不是光点头答应这一件事。”
第87章
容宁跟着嫂嫂去了房间。
比起她房间那么随性, 贵重物品直接往床底下一丢,不贵重物品往橱柜里一塞,林家贵女的房间光陈设都有所讲究。
瓷器玉屏各种不缺, 雅致插花也随季节变化。
除了林芷攸的东西外, 容致和容淑的幼稚小件也可以找到踪迹。窗台上的土娃娃一看就是两个孩子捏泥人的成果。
屋中梳妆台奢侈,架子上摆放着无数京城女眷稀罕的东西。不远处的书架上则是堆满了书籍,看起来贵重程度不比梳妆台差多少。
屋里的线香没有点着,香味还在。
容宁非常懂事跟着进门,在示意下落了座。她好奇看着自家嫂嫂, 不知道算同龄人的嫂嫂,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林芷攸给容宁倒了一杯茶。晚上不该喝太醒神的茶,她倒的自然是宁神的茶水。
对于容宁,林芷攸不怎么绕弯弯。
就这么点小脑瓜子, 全用在打仗上。她要是再绕弯弯, 恐怕容宁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了。
“人多卑劣, 爱站在道德高地。你要是一直觉得愧对陛下, 陛下也觉得对你付出更多。时间一久, 情感再好也会互相伤害。”林芷攸同样捧了一杯茶水, 在容宁身边坐下。
她说着:“别将喜欢分得太细, 分上三六九等。没有那么复杂。你要是喜欢他, 想要和他共同生活,已经足够了。”
容宁尚有点懵懂:“是吗?”
林芷攸对上容宁的视线。
她笑开:“你要是真想细分一下。你心中的秘密连娘亲和我都没告诉, 全能够让他知道。你愿意和他一起探寻、一起分享。你的喜欢早就不止那点了。你已经将他放在了和家人不同,也与旁人全然不同的位置上。”
容宁微愣。
她想说那是因为秦少劼是皇帝。
又突然想起,哦, 要是换成先帝,她是做不到的。
只因为那个人是秦少劼。
容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对秦少劼的喜欢, 虽比不上秦少劼对她的意思,但也输不到哪里去。她认识的男子,没有一个比秦少劼更得她心。
林芷攸见容宁若有所思,轻笑:“一步步来。你想不想和他牵手?”
容宁低声恍然:“啊——”已经牵过了。
林芷攸又问:“想不想见他露出少见的羞耻神情?年少的怦然心动,哪怕是滚烫着脸也忍不住迎上你。”她当年便是因此,确实看上了容轩。
容宁坐立难安,有点想到秦少劼当年被她强行压着欺负的事。
林芷攸见容宁这姿态,微妙了一下:“……你们是不是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了?”
容宁怀疑自家嫂嫂会读心。
她相当心虚,耳廓发烫但面上镇定:“没有。嫂嫂想多了。”
林芷攸觉得自己没有想多。
面前的小姑子是二十又不是十二。
全京城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容宁更晚成婚了。
林芷攸并不想让人闹出皇太子出生比皇后大婚还早的事。她搁下杯子,淡然起身去翻找箱子:“我出嫁那会儿,我娘亲让人给我搜刮了些东西来。你兄长脸皮薄,差点给我把东西都丢了。还好现在还在,你拿回去玩吧。”
容宁万万没想到,嫂嫂只是比自己早成婚几年,竟是如此成熟的大人。
她难得一样脸皮薄,局促不安:“不不不——”
“要的。”林芷攸从角落里翻出喜庆的木箱,带着笑意拿回来放到桌上,说着对部分虚伪人士的嘲讽,“年纪没到时,旁人恨不得我们什么都不懂。一夜之间,那些人又恨不得我们什么都懂。”
容宁很想继续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可惜嫂嫂一个硬塞。
不仅硬塞,林芷攸还提点了几句:“拜堂之前,不可以做图册上的事情。拜堂之后随意。”
容宁原地起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怎么还有图册啊?
她抱着木盒:“懂了懂了,走了走了。今天和陛下还有约。”
说罢,落荒而逃。
林芷攸见人逃窜得飞快,实在好笑,又内心放心:看来两人之间还没发生过于逾越规矩的事。
容宁被嫂嫂看得透透。
她捧着个木盒想塞回自己房间,又怕留着到时候被府上人打扫时挖出来。她人不在家,屋子还是会被娘亲派人定时打扫的。
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她卑微拿在手上,去找娘亲告别:“娘,我去找陛下看烟花了。”
曹夫人本想再说两句,看到容宁手上那个眼熟的盒子,一时被震住,话到嘴边变成:“哦哦,那你晚上注意着点。”
等人跑走,曹夫人才恍惚回神:啊,东西直接拿手上出门,不用放下吗?这万一被人看到里面,不大好吧。
容宁浑然不知道,她和秦少劼之间的事,在这么个木盒的影响下,已经被她娘亲默认有情况。是那种不结婚很难收场的糟糕情况。
曹夫人甚至愁起了这婚事要如何与夫君交代,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找上礼部一起筹办,以及最终嫁妆要不要再多增添一些。事不宜迟,要是晚了,大皇子明年这个时候已经出生了怎么办?
她愁到再去找儿媳妇林芷攸:“芷攸啊!没有你可怎么办!”
被自己嫂嫂坑害的容宁大除夕夜拽着马,手上拿着木盒,实在仓皇不知道放哪里去好。
她干脆冲回永安园,顶着一堆侍卫以为她又要值守的同情眼神,火速把东西藏到偏殿床铺下面。
这样感觉安全一点。宫里人一般没有胆子敢直接搜查她的东西,打扫时也不会如此嚣张。
东西藏好,容宁才晃悠悠出来,等秦少劼吃完除夕晚宴。
晃悠出来半刻钟,她在房间门口站着,犹犹豫豫又将视线转回偏殿:要不,趁着现在没人在,她偷偷看一下里面到底放了点什么东西?
……
除夕晚宴上,皇太后难得出来了一趟。
秦婉儿今天匆匆回来,刚换上公主衣裙,头上珠宝晃动看上去极为华贵。只是才去了山西一趟,她浑身上下看上去的姿态已远不再是先前总是骄纵爱哭的小公主。
好像飒爽锐利了一些,也温和仁善了一些。
揠苗助长都没改变那么大的。
她披着柔软保暖的雪白披风,说话的口吻也和早前不同:“陛下,我这回出去感受深刻。原来布粥那么简单的事情也会有那么多讲究。老百姓的日子和我想象中过得完全不同。”
皇太后皱眉:“这次回来早些成婚……”
皇太后话还没说完,秦婉儿已经能扬起笑脸,面不改色拒绝了:“母后,您要是想成婚改嫁,可以与陛下说,不用操心我。”
皇太妃被这等逆反的话震到手一颤。
秦婉儿态度不变:“这次回来,我想先休息两天。等开年陛下开笔了,我再和陛下商量一些关于救灾的事情。宗室女子那么多,要是全能在救灾上帮上忙,能解决陛下多少心头事。”
皇太后将筷子拍到桌上,矜贵的姿态被破坏殆尽,扭曲凶狠:“秦婉儿——”
前面跳舞的舞姬洋溢着笑靥,耳边动人的乐章一篇接着一篇。宫中除夕宴本该是热闹的晚宴,其余人一个都不敢吭声。
秦少劼面不改色,打断皇太后的话:“知道了。”
他站起身:“吃饱了,母后母妃慢用。朕今晚与容中将约好了看烟火,先去城墙上候着。”
皇帝一走,全盛当然跟着离开。
秦婉儿以前是骄纵不给旁人好脸,现在连亲娘的脸色也不看了。她慢悠悠用帕子压了压唇角:“我也去城墙上了。”
说罢,极其无礼提前离席。
按理来说,皇太妃是该觉得闹心的。但看着皇太后都快被气昏过去了,她是没能忍住,还想多吃口多欣赏一下。
没有人会不喜欢看自己讨厌的人倒霉的样。
宫中除夕宴吃得无趣,秦少劼前往城墙路上,问着身边全盛:“容宁什么时候过来?”
全盛派人去问:“容中将心中挂念陛下,一定会早早赶来。”
秦少劼想想也是。
被认定挂念的容宁,刚被家中木盒打开了新世界。要知道荤话里通常都是脏话,可不带一些优雅细节,更不带一些奇怪技巧和道具。
容宁看得瞠目结舌,看得面上泛红,看得惊叹连连。
最后她突然意识到,她没见识,勤奋天天批折子的秦少劼也没见识。他指不定就会像嫂嫂所说那样,拥有年少的羞耻与欢喜。他会情不自禁的迎上她。
她心头痒痒,抿着唇盖上图册,关上木盒,将东西重新塞回到床底下。
没忍住,木盒里有一条铃铛串,感觉不算太不正经,被她攥了出来揣在怀里。
容宁冷静出门吹了下冬日冷风。
躁动的少女决定先去赴约,去看那漫天的烟火,去见区区离别一会儿却成功让她一想到就心痒的帝王。
陛下脸皮挺厚的。但陛下脸皮厚归厚,还是要脸的。
陛下也会用被子遮住他的身子,不让她看更多。而且上身胆敢穿透的,裤子还是没那么大胆子穿透的。
容宁到达城墙上,看到士兵们挂起的红灯笼下,披着红边玄色斗篷隐隐有些孤寂的年轻帝王,快步上前拱手:“陛下!”
声音响亮,带着欣喜。
秦少劼侧转头望向容宁。
他微点头,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锦囊递到容宁面前:“新年礼。”
容宁拿到,诧异打开。
里面一颗滚圆的夜明珠。
容宁没想到会在这儿收到这么个礼。
她犹犹豫豫,红着耳廓从怀里掏出了铃铛串,火速往秦少劼手里一塞:“……新,新年礼。”
随身只带了这个!
第88章
秦少劼张开手, 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一串铃铛。
这串铃铛看起来造价不菲。每一颗铃铛比指甲贝更小巧,全用金子打造,连接处也非全绳子而是用金丝、银丝与红绳缠绕编纂而成。
系手腕上正好, 系脚腕上也成。上面缠绕处可以调节宽松, 倒也不用纠结到底该佩戴在哪里。
唯一的问题,上不了台面,不像是送给帝王的新年礼。
秦少劼轻微晃了晃,听见清脆的碰撞声。他将其放到自己手腕上,伸出手腕递到容宁面前, 示意人给自己佩戴上。
容宁送出去后有一丁点的后悔。这东西和那些图册放在一起,想也知道不是正经的。万一被有心人看见,万一被猜出来出处。到时候陛下丢脸,她跟着一起完蛋。
可当秦少劼真的伸出手要她戴上, 她低头看着白皙凝脂一般又能窥见漂亮骨节的手腕, 配上这么一串精致漂亮的铃铛串, 又有点上头。
她头脑发昏, 将锦囊往怀里塞了又塞, 默不作声替秦少劼系铃铛串。轻微收紧后, 她稍微拨动了一下串链, 听见了相当悦耳的响动。
叮铃叮铃, 相当清脆。
冬日晚风都吹不凉容宁升高的体温。她把秦少劼的手推回去,勉强找了点理智:“陛下。新年要是面见群臣, 还是把它卸了。”
秦少劼收回手。
他一动,铃铛声就响。
秦少劼若有所思,自顾自把玩着这串铃铛。以至于城墙之上, 两人之间就余下时有时无的铃铛声,带起了莫名微妙的气氛。
容宁越听越不对劲, 感觉图册里面不着调的场景都要出现了:“陛下——”
秦少劼让了一点位置给容宁:“一起看烟火。”
容宁慢吞吞站到秦少劼身侧,只能暗暗发誓。今天晚上是绝对不能睡一起,不然她肯定没法好好睡觉。
城墙上本不是帝王一人欣赏烟花的地方,其余皇室人都能来。秦少劼先到,秦婉儿等人很快也赶了过来。
只是帝王没有开口,其他人即便是看烟花,也不会站到帝王身边。皇太妃姗姗来迟,竟也意外没有站到秦少劼的身旁。
轰鸣声响起,漫天烟花在天际炸开。容宁闻着空中的硝.烟味,望着天上比星夜更璀璨的盛景。她侧头看向身边的秦少劼。
年少的皇子长开,成为了青年帝王。
容宁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靠近他。
新一年快乐。
容宁扬起唇,再度转回头,望向天上不住放着的绚丽烟火。
一年结束,除夕夜晚。
容宁在隔壁安稳睡下,准备一闭眼一睁眼,愉快迎来新年。结果刚躺进被褥,又被全盛叫去了帝王寝宫。
明明是冬日,帝王不畏严寒,手腕露出在被面上,展示着他今日收到的铃铛串。不管谁入了房间,下意识都会看到他手腕处。
没法不关注。
只是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大多并不敢多表达些什么。唯有熟络的全盛朝着容宁挤眉弄眼了一番,随后催促着容宁:“容中将,陛下候了好一会儿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您怎么也不主动些?
容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主动。她生怕自己一个主动,两人之间最后一张纸就此戳破。到时候满朝文武以及她家里老小,都会一时间想不开。
她安分来到秦少劼身边,安分扒拉了一下被子,非常熟练钻进被窝:“陛下,臣不能总是睡在您边上。现在连理由都不给了。”
先前好歹秦少劼会给这样那样的理由,今天叫她过来,真连个借口都无。
秦少劼抬起手,示意容宁看自己手腕。
容宁看向秦少劼手腕。
晚上看愈加不正经了。尤其是在床边看,尤其是油灯还亮着。大过年的油灯包了点红纸,看上去灯火晃动时,就有点喜庆。像是洞房花烛夜。
容宁觉得自己这一闭眼一睁眼,迎接新年的愉快可能要上升一个阶梯,变成非常愉快。
她满脑子画册的内容,安然合眼躺下:“陛下貌美如花,手上配着这个,真是让人心中感慨。京城里第一美人,非陛下莫属。”
别再勾她了,她真的很想当个人。她嫂嫂荒唐不代表她也很荒唐!她现在已经觉得这手已经勾住她脖子,如画册那般挂着铃铛,晃动下叮呤当啷。
越是动作大,声音越是响,如同伴乐一般。
画册的铃铛串还是挂在女子脚上的。脚勾在腰间,简直令人发指。好好一个图册还要配着文字,说什么也可以挂在脖子上什么挂在大腿上。
是可以调节松紧的呢!
容宁面上纹丝不动,实际人已升天。
秦少劼:“朕要满二十了。”
容宁闭着眼:“嗯。”
秦少劼:“朕二十的礼物,想要点特殊的。文武百官都认同,都会支持的礼物。”
容宁:“嗯?”
秦少劼对容宁身边的人,知道得清楚。他说起了名字:“今年礼部事多。你若是不想给李古阳惹来麻烦,我们也可以先斩后奏。先入册同寝,再办大婚。”
容宁蓦然睁开眼,震惊看向秦少劼:“啊?”
秦少劼似乎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震撼人心的话,淡然重复:“朕要满二十了。”
容宁慢吞吞往床边挪动了位置:“嗯。”
她心情沉重:“陛下,自重啊!”
秦少劼笑起来,晃了晃手:“朕自重?”
他说了事:“当初皇后往朕身边塞人,带的东西比你这串铃铛更丰富。朕很喜欢这份礼。不贵重,但意义非凡。”
要是秦少劼不懂还好,秦少劼偏偏是懂的,放到此刻来说。
容宁浑身滚烫起来,再对着秦少劼,全然没了先前的淡定。
秦少劼问容宁:“要不要今晚盖一条被子?”
容宁又想落荒而逃了。
可她眼眸中的秦少劼,并非全然镇定。年轻的帝王坐在那儿,眼里带着试探,面上泛着情愫。他找的那些个贴近的理由,远不如他直来直往来的让容宁心动。
容宁不得不承认,秦少劼很擅长利用他的一切。利用他的眼眸容貌,利用他的人脉关系,利用他的权势地位。
如今他利用他高高在上帝王身份,刻意放下身段。如同没人能扛得住舞女的傲骨、没人能扛得住武将的柔情。自然也没有人能够应对得了帝王小意。
她想要答应,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
想要矜持,又怕自己错过。
最后她气愤于自己的进退两难,一咬牙把被子掀了,钻进秦少劼的被褥中。她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只余下一句:“睡觉。”
秦少劼手放入被褥中,带起铃铛声:“真的要睡么?明日没有早朝,不用与群臣开会。笔尚且没有开,不用操劳正事。最多只需要给皇太妃敬茶。”
他戴着铃铛的手,牵起了容宁,非常带有深意勾了勾人手心:“二十岁,难道容卿不想也送自己一份礼吗?”
容宁羞愤拽住秦少劼的手:“陛下!”
秦少劼:“朕自重。容卿可以主动。”他入了被褥,一点点蛊惑着容宁,“容卿真的不想试试么?还是说容卿有胆子给朕送这种礼,没胆子领走朕这份礼。”
容宁这辈子嚣张了近二十年,哪里能够忍得了秦少劼在她面前如此嚣张?
试试就试试。
不就是听一晚上铃铛响。
直到第二天一早沐浴,容宁当场穿戴齐整,一身新衣跑到了宫殿上头。她精神恍惚,怀疑昨晚自己喝了假酒,怎么会试试就试试,她现在都快逝世了。
她后悔,此刻就是后悔。她不该拿了图册之后就去翻看,不该顺手把铃铛揣在身上,不该一时昏头把铃铛给陛下系上,更不该被陛下轻易骗主动。
现在该怎么办?
百忙之中成个婚?
屋内刚醒来,抬手手边空荡荡的帝王,在新一年初始,当即下了令给全盛:“礼部别放假了。一天到晚催朕婚事,想来礼部一定有所筹备。翰林院起草文件,让礼部与司礼监、内库本月内筹备好各种事宜,告诉钦天监挑选日子。春闱之后,殿试之前,朕就把婚事结了。”
全盛兴奋:“喏!”
秦少劼的政令简直是一条龙,半点不带马虎,彻底能让全京城上下官员明白什么叫新年新气象。
他再度吩咐:“定国公在外,得到消息会慢一些。先让曹夫人入宫,你去通知月柔告知母妃。母妃自会告知曹夫人。等容府知道了,再让人快马加鞭送消息给定国公。”
力求一气呵成,免得容宁回过神来后悔。
秦少劼起身下床,这才开始穿衣。屋里烧了炭,暖呼呼的半点不冻人。他身上各种青红痕记,让人禁不住能怀疑昨晚上的喜事中可能还夹杂了战事。
他半点不在意,将长发顺至脑后,唇角扬着笑意:“今日永安园中所有当值,按品级赏银,五两起步,上不封顶。”
全盛领命:“喏!”
永安园里,一大早上光赏银分出去上万两。各种命令消息在刹那间传开,从永安园传递到各部各有关的官员那儿。
容宁在屋顶上崩溃呢,宫殿下方各方人士已忙碌起来。就连挑选皇后身边宫女太监的事都要安排起来了。
她探头探脑,正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秦少劼,忽然鼻尖微凉。
容宁站在顶端仰头朝上,看见了一片又一片雪花落下。冬日京城新年的第一天,落雪了。
“瑞雪——”
“下雪了——”
容宁愣愣伸出手,感受到雪花落到她掌心。瑞雪兆丰年,今年会是一个丰年啊。
第89章
帝王的命令下得太快, 以至于言官疯狂想要上折子,发现今天大年初一,朝廷上下都在放假, 没人收折子。帝王只负责通知, 全然不管大家会如何反馈。
首辅方文栋休憩在家,一醒来听到这消息,差点把早上的馒头给喷了。
他好歹保全了自己文臣第一的脸面,打了个哈哈:“喜事。也劳烦翰林院以及各相关大人们了。礼部尚书可被叫去宫里了?”
得到肯定回复后,方文栋都同情礼部了。
去年要处理登基的事情, 今年要处理科举的事。然后科举之间还要夹杂着皇帝娶妻。偏偏娶妻这种事情并不是说可以慢慢筹备,而是陛下一声令,要求快些筹备。
连日子敲定都给划了时辰,得在殿试之前。掐指一算, 无非就是二月春闱, 三四月成婚, 四五月殿试。忙到估计脚没法沾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属于先斩后奏, 生怕这事定晚了, 定国公能坐着轮椅杀回来。
方文栋这儿得了消息, 其余人那儿一样先后得了消息。徐缪凌迎来新的一天, 本想着新一年不知道容宁的计划要怎么和陛下说。
容宁要做的事很多。她既想着要在北方开通互市, 又想着要在天下弄出一个民间互助会。
结果两件事都还没正式落成,先得结婚。
“这什么和什么?”徐缪凌提溜着刀, 绷紧着脸冒雪去找李古阳。这件事礼部肯定比他知道得更早。
李古阳,本来都打算好好过节,安然决定缩在家, 过年哪都不去。谁能想到一大早得到了太监传消息要干活。他更没想到这么好的日子,要干的活是朋友婚事。
去年还是一起喝酒的好伙伴, 今年要成皇后。
他震撼待在家中小院里的屋檐下,一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换衣服出门上岗去。到徐缪凌突然出现,李古阳还没能缓过神来:“兄弟,我今天好像幻听了点什么。”
徐缪凌:“容宁要当皇后了。”
李古阳深深闭上眼:“太可怕了。”
别说李古阳觉得可怕,徐缪凌当了那么久的锦衣卫,都忍不住发出质疑:“你说,是不是容宁趁着值守,绑架陛下,威胁陛下非娶自己不可?”
李古阳:“……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吧?我觉得很有可能。要不你去救驾吧。”
徐缪凌跟着深深叹息:“太可怕了。”
两人连容宁女装都没见过,曾经虽也想过会有谁能够娶容宁。但他们当年是绝对没有想过今天,也没想过容宁和皇后之位真能有关系。
此刻两人的内心同时想着:容宁和皇后,好像完全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东西啊!
容府,曹夫人和林芷攸一样受惊。
前一天容宁看着还没开窍,怎么才回去永安园,一晚过去天下大变了?
就连林芷攸免不了恍惚起来,怀疑着:“容宁不会对陛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吧?”
她虽然送了容宁一个木盒的东西,可也是调侃让人学习点为主,没说当晚就要用啊。
不会真用了?
用了第二天就约着成婚?陛下是这等情感上头之人?
同样饱受冲击的曹夫人,不住念叨着:“这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就那么仓促。说了要早点成婚也没说非要那么仓促,更没说是要和陛下成婚啊。”
但如今君命下来,恐怕诏书很快也会跟上。
她身为诰命夫人,哪怕反对也不能违抗帝王命令。
她让人研着磨,取笔写起了信:“希望孩子她爹这几天精神好些。不要一个压不住直接冲回京城。陛下可没召他。”
她顿了顿:“哎,警告的话得写前面,不然他肯定看不完信。”
京城消息传递起来飞快。
年轻的男女本来大过年初一,正是串门的好日子。每家每户人凑在一起,拽住第一句话就成了:“要命,你听说了吗?今天早上陛下醒来第一件事!要册封容中将当皇后!”
“我以为是假的!我娘听完哈哈说哪里来的假消息。”
“之前不是就传凤命吗?你看传消息的那谁,现在还在牢里等死呢。”
“不不不,这次是真的。我爹已经被叫去干活了。”
众人纷纷被震撼,不知道陛下和容中将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旦说起这些,这半年来的各种事情,也被一起拉出来讲。什么上朝时被要求站在身边,什么秋狩节的时候一同骑马。
说起这些事,大家的年初一过得是充满乐子。
要知道以前说起皇家,大家基本上对先帝敬重为主,对皇子们多是聊这个品性如何那个品性如何。就连聊婚事也都是聊是否门当户对,对皇子的继承是否有利益。
现在不一样。大家对新帝的事聊起来,竟是以一种带着轻微戏谑和相当好奇的口吻。
“一定是容中将威逼利诱!陛下是何等体弱?怎么可能主动要求容中将这样那样?”
“不不,陛下擅谋略。容中将武将出身,怎么可能在谋略上应付得了陛下?”
当事人容宁,半点不知道京城中对她的各种议论,已经彻底蔓延开来,隐隐从家中茶余饭后传递到茶楼酒楼中去。
外头这般闹腾,永安园里的太监和宫女可不敢造次。
一个个美滋滋领赏,内心夸了陛下和容中将三百万次,面上还是荣辱不惊,见缝插针说一些新年讨喜的话。
容宁从屋顶上下来,守到秦少劼身边,面无表情背着手,看众人纷纷进屋拜见帝王。大过年的,被叫过来的官员不是言官,不想初一触霉头,只能领命做事。
她靠秦少劼近,能看到他脖颈处的划痕。
一看到划痕,自然想到昨晚荒唐。
二十岁的贺礼,当然是要双方满意才算礼。两人初始全然纸上谈兵,到后头真正带兵出征,才渐入佳境。其中一度战况焦灼,以至容宁早上太过羞耻,无法直面秦少劼。
当屋内人空,秦少劼才朝着容宁招招手:“容卿不愧是武将出身。昨晚一夜几乎未睡也不觉得累。”
容宁无话可说,想要原地出逃,当场骑马飞奔去边塞。
可事实上,她只能顺从帝王意思,往秦少劼身边再靠了靠。
秦少劼将自己没有动过的茶水推给容宁:“多喝些水。”
他轻叹一声:“朕有些后悔。”
容宁眼眸微凌,就听面前年轻的帝王惆怅恍若恹恹说着:“朕要是早知道这种事如此令人愉悦,当年你出征时,就该配合些。晚了五年,亏得有点大。”
容宁:“……”
恬不知耻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秦少劼这种人?
容宁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把茶杯拍回在桌上,愤愤:“陛下。”
秦少劼明明是个帝王,这会儿又似乎委屈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容宁在欺负他一样。
他见容宁面上有一丝羞愤,不再如此招惹人,反而站起了身。
秦少劼环住容宁,将人抱着怀里,带着一丝慨叹。
怀里的人带着一点僵硬,看起来并不习惯这种碰触。他其实也不习惯。
秦少劼:“容宁,朕没有说谎。”
他微顿一下,继续说着:“朕生母不喜抱朕,母妃并非生母,对朕即便亲切也绝不会如此亲昵。父皇有如此多孩子,师傅也有不止一名弟子。”
“朕碰上容卿,才知道贴近身子原来是这种感受。你给朕擦药油那次,朕想说点什么。但那些话说出来,实在失礼冒犯,句句像在轻薄。现在说话也怕,怕容卿下一刻再逃了。”
听起来很正经的样子。
容宁听着秦少劼这么说,微调转了脑袋。
她发现秦少劼又招惹了她,又试图让她心软。
这么一说下来,她哪里还能有半点火气?
就像是被秦少劼吃定了似的。
容宁用脑袋撞了撞秦少劼的胸:“陛下,松手。”
她被秦少劼松开,对上了秦少劼的眼眸。明知道人是半真半假装模作样,她还是服软:“陛下好好说话。臣不会逃。”
秦少劼:“那让绣娘过来量体裁衣。皇后的婚服要筹备起来。不止婚服,还有皇后要穿的朝服、燕居服、常服……”
容宁:“……”她后悔了。
怎么有那么多衣服要穿?
秦少劼半点不给容宁逃的机会,上扬了唇角:“容卿要对朕负责。几年前轻薄不负责没事,昨晚可不能再不负责。”
容宁痛苦闭眼:“行了,陛下。您正常点说话。”
她真的在同情体贴帝王和揍一顿帝王泄愤中反复横跳。好羞耻啊,秦少劼怎么能够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啊?
秦少劼笑出了声。
大概是对于秦少劼来说,乐子已经足够,真正要达成的目的也达成了。他总算是给了容宁一点自在:“前些日子你不是在写折子?要是没写好,再写一写。要是写好了便交给朕。成婚的事交给其他人就成,你不需要有丝毫顾虑。”
他安抚着容宁:“朕说过,朕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
容宁含糊应声。
那些羞耻的情绪,那些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答应要成为皇后的不安,就那么一点点被秦少劼抚平。
他们是荒唐将一份大礼送给了他们的二十岁。
但秦少劼和她也做好了准备,一起要来面对往后不止一个二十年。
容宁伸出手,主动拥住了面前的帝王。
她明白她不可能永远留在京城,但她也明白这个天下,她势必会帮面前帝王一同守护。
容宁难得正色:“陛下,我也不会做让陛下不高兴的事。”
她松开手:“我这就去拿折子。”
第90章
容宁真要做事, 绝不会随便拖拖拉拉,更不会敷衍了事。
尤其是她心里面记挂着的正事,既然秦少劼都说要看了, 她当然是拿来郑重来和人讲。越是正式, 越不会被轻视。
要是连她都不重视又如何能够让帝王关注呢?
折子拿来,容宁半点不觉得在大年初一说这种事有哪里不好。秦少劼是暂时封笔了,但反正到了新一年,随时都可以启笔。
她写折子没写什么废话,里面全是她这段时间所思所想。她把折子给人看了, 等秦少劼暂且搁下,一脸若有所思,才开口解释:“民间老百姓很多并不识字。他们的是非对错,只能靠经验传下来的来理解。如同山西一事。要不是活不下去了, 也不会走到前往京城状告衙门的地步。”
要想要举国上下让百姓识文断字, 那是很难的事。
“所以臣想着, 在民间办一些互助会。这些互助会从最基本的助农、教人算术开始。”容宁这么说, “大一些的州府, 开设识字学堂。帮人安排一些生计活。”
秦少劼指着这些:“让衙门去做, 一样能做。为何一定要自民间起, 让民间自发?再者, 无利不早起。谁会主动去教老百姓这些。”
容宁:“比较喜欢背桃花源记的那些。”
秦少劼微顿。
容宁不是看不起文官,也不是太看得起文官。她是知道很多文人其实挺有意思:“总有一部分文人, 畅想着天下大同。当然臣没压榨他们的意思。其实武官里也有人这般念头,要名声大于要一些权势。这些人挺乐意去折腾这个互助会。”
“至于为什么要让民间先自发弄起来。”容宁很果断说着,“当然是因为各地州府, 官员本来俸禄就有限。这笔俸禄既要养一对小吏,又要供一家吃喝。有钱的州府尚且还好, 贫困一些的地方,让他们主动取钱给百姓做一些短时间都看不到好处的事,短时间或许他们会做,时间一长就成了任务一般,只花点钱算完成了。”
“要是朝廷专款拨款要做这方面,自然是可行。但终究是居高临下,难以清楚老百姓到底需求是什么。”
“像婉儿公主,不施粥,不知道百姓很多其实根本吃不上精米精面。陛下在京城,也少见两个孩子穿一条裤子。出不了门仅是因为连做裤子的布料都不够。”
“那些老百姓对着官老爷,能够主动说出自己想要什么的,总归是少数。就像为人子女,有几个能主动找父母说一些自己所缺什么,所困扰的是什么?更别说,裤子都没有,怎么出门去说自己缺少什么?”
容宁这般说着,其实也明白钟如霜的那种想法:“臣并非完全替您的师姑钟如霜在找借口。臣当然知道钟如霜的做法不妥,所以才想着要想办法做妥一点事。”
她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见秦少劼没说什么,试探性问了声:“是不是,臣想的终究是幼稚了些?”
秦少劼微抬眼:“没有。”
容宁在这事上的心思很好懂。秦少劼几乎是看到折子,听她说几句,就知道容宁在想点什么。所谓的互助会,其实和容宁前些年在京城搞的一些小辈之间的互助会有点像。
能做么?能。好做么?不好做。
民间百姓,要让一群学子这般去管去教,到底是难的。这些学子一般还不如官员。
他们既一心想要入朝廷,对百姓和天下的了解尚不如真正能做事的官员。他们的念头如空中阁楼,没有半点可行。就如容宁所说,畅想居多,像整天在背桃花源记。
容宁这等想法举措让这些人来做,若是没人指引,容易走上歧途。
比如若是碰上像师姑那样的人,有心想要做点什么,简直轻易就能让这些人跟在自己身后,成为天下一群不安定分子。
而要是真找一个可以引领他们做事的。这等人绝对可以在朝廷上成为权臣,是良官。
秦少劼哪里会舍得让这等官员只在民间做事?一定要收入朝中,替自己好好治理天下。指不定是个状元之才有下一任首辅之能。
他再度看起容宁说的这互助会。
容宁的互助会并非一无是处,在各种举措上可以看出,她既想了互助会的钱财从哪里来,包括捐款和互助会出售物品自给自足,又想了按部就班去帮助老百姓做哪些事。
里面他能隐隐看到林家的经商模式,想来容宁是向自家嫂嫂学习了一些。不过最近她忙碌,估计没找嫂嫂具体详聊。
要是别的人提出这个,秦少劼断然是会驳回的。花大力气,未必有大成效。尤其是他身为帝王,可以看出这事虽利大于弊,但花那么多心思,全然可以做点别的。
但这事是容宁提出的。
容宁提出这点,是她对于钟如霜的“反对”。她反对他师姑的做法,反对他师姑的念头。她以一种与他师傅和师姑截然不同的观念,想要去做点什么。
她同时,应该是还想要知道她兄长的消息。
这等互助会,可以成为民间消息收拢的最好利器。由于脱离官府衙门,消息都能直接传到互助会真正统管者那儿。
秦少劼各种念头转动着,想着要如何应对这折子:“互助会按照朝廷六部分配各部门权责,那么最终归于谁管?每个州府……”
“归陛下。”容宁点了下折子上,“至少京城肯定归陛下。各个州府都分配一人,臣认为可以归在,比如说书院之下。书院院长归陛下管。陛下二师兄不就是在北方教书么?”
这点折子上没细写。
但秦少劼意识到,容宁的互助会,几乎都是围绕他在做。几乎就是让他在民间再有一个事关老百姓的组织。这等又和锦衣卫全然不同。
锦衣卫是针对官员和外敌收集各种信息的机构,而这等算是民间互助会。
容宁翻页,提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最重要在这里。臣其实想,这个互助会的会长,可以让女子来做。就像京城,可以让秦婉儿来做,再让合适的女官辅佐。她们没法在朝中做官,又想要在民间有名声,完全可以做这种事。”
她当然也说:“不过估计不是谁都能接受。真正贴近老百姓,日子肯定不是他们在闺房中那样舒坦,一定会有一些难以忍受的事。”
秦少劼沉默。
京城中的女眷?秦婉儿?林芷攸一类?
“……你说得倒没错。”这天下有很多女子是做不了官的。像他师姑,心中有所想法,不管对错,只能在民间实施。她无法考科举,无法上朝堂。
像林芷攸这等,由于是当皇后在培养,惊才艳艳。如今可惜只是能做点商人行当,至多帮武将解决一下退役之后的生计问题。
百官朝廷肯定不会去和一群女子争一个权势。互助会若是在女子手中,是会一种思路。但如何让这些女子做,又不让这些互助会成为她们夫君的利器,还需要再斟酌。
再者就是,秦少劼自登基以来,还考虑过一件事。宗室俸禄一事。自开国至今,皇室中人都有俸禄。但这些人如同瑞亲王一般,全是祖宗庇荫。事情不做,光拿钱。
父皇光儿子就有十四个,再加上他的兄弟姐妹后代,祖帝兄弟姐妹的后代。总之每个都是不干活光吃粮。得了便宜还卖乖,和百姓争一些利。
既如此,或许可以和互助会一起解决。干脆让宗室里的女子去当什么互助会,既在百姓那儿,得到了百姓的名声,又全是皇室中人,左右上不了朝堂。
而宗室最终还是归帝王。
容宁的互助会如果真的给女子来办,真利用起来,会很厉害。他能够利用的人才,一下子从只有男人,到成了男子女子一起用。
秦少劼一直知道容宁很厉害。她身为女子带兵打仗,靠着自己能力当上了中将军。她没有治理过一方老百姓,但是她依旧能够做到统兵一万。
如今想来,她天生大抵就该是居于高位的。
要是换成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能利用的地方太多。偏偏容宁并不。她是想要当将军,也想要居于众人之上,但她那不算是野心。
秦少劼低笑起来。
百官说他仁心,他是当听听而已。哄骗旁人就罢,总不会连自己也骗过去。满心权势,全是为己。他是为了想要得到的,才坐上这个帝位。
为了握住自己拥有的,他才兢兢业业平衡朝野。
他对容宁开口:“容宁,朕想要当一个好皇帝。”
容宁没能明白秦少劼突然这话是什么意思,眨眨眼有点茫然:“你本来就是啊。”她觉得没有谁能够比秦少劼更适合这个帝位。
秦少劼微摇头。
他说着:“朕有太多私心。现在或许可控,但在这帝位坐久了,朕自己便也信不过自己。你说的这些放到朕这儿,朕想的就是如何去利用,如何达到朕别的目的。”
他希望容宁能看着他。
这样他此生……至少不会晚年荒唐。
秦少劼这么想着,就听容宁以一种莫名其妙的口吻,稀奇说着:“你是要当好皇帝,又不是要当圣人。你有私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容宁不理解秦少劼怎么看着她的互助会,突然感慨起来。
她拿起折子:“我这也是私心啊。不然我写那么多字干什么?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不为了私心,谁大年初一干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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