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容靖虎身为定国公, 身为容家一家之主,让容轩支撑家里多年已然后悔多年。他知道容宁避不开这些事,还是不希望容宁太介入其中。
他微抬手, 止住了容宁:“你既打算嫁入皇室, 好好成婚。以后该如何自处,皆要看你自己。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家,帝王不比寻常男子。”
容宁深刻知道这些。
她和亲爹说着:“我和陛下都是有主见的人。你不让我们做事,我们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要是真做什么,打乱了大家的计划, 得不偿失。”
钟如霜这种人太难对付。
这等心计,容宁在心里琢磨一圈,认为唯有秦少劼可以应付。秦少劼平日里看上去年少勤勉,有仁慈之名在外, 实际上弯弯绕绕的念头不少。
秦少劼对付瑞亲王时, 不曾有过手软。他知道的越多, 下手时越是不动声色, 几乎不让旁人察觉到什么。等到旁人真正察觉时, 天翻地覆, 只剩收尾。
帝王不可能允许天下有这等对朝廷有危害的人存在。
秦少劼迟早要应对钟如霜。
“哥哥……兄长现在人在哪里?”容宁问容靖虎。
按理来说, 容轩在钟如霜身边, 对其的各种消息应该很容易传递出来。容靖虎知道后,派人跟着两人即可。
但容靖虎直说:“上一回得的消息是在江南。她放出来的消息真真假假, 且并不以真面目示人。易容手艺高超。她前脚刚落了地方,住两天,后脚就换了一张脸去了别处。有时住的偏僻, 方圆十里除了一个村子,没有其他人。消息难传。有时接连赶路, 或干脆走水路,没有飞鸽当然没法传消息。”
有飞鸽当着人的面传,更不可能。
天下太大,住在城里的人只有那么些。大多数老百姓都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抱团住在一块儿。赶集进城都是一件麻烦事。
像江南一些地方,有些房屋临河而建,简直如同造在湖心里一样,光出村都要摇着船。
再者就是,钟如霜给出容轩的消息,有时可能会是阴谋,有时可能会是阳谋。容轩要先判断一番,才会将消息送出。
容宁沉思:“有点麻烦。”
她擅长带兵打仗,因地制宜去攻打敌人或者守备边塞,并不擅长这种放眼天下的争斗。
“兄长还活着的事,要告诉秦少劼。”容宁这么说着,“我下回不会再提。”
世人都知容轩已死,她不能在口头上留下任何被旁人听见的可能。至于以后兄长如何归来,那必然是要等解决掉钟如霜的事。
她不住思考着。
容靖虎之前远在边塞,很多消息并不清楚。他如实说着:“帝王继位,朝堂刚稳。之后可以再慢慢查朝中人。等你嫂嫂回来,你可以多找找她。你身为皇后,出宫或许麻烦些,让她进宫里。没有哪里比你身边更安全。”
钟如霜再怎么懂心计,也不至于在宫中屏退太监宫女后还虚空让人去永安园偷听。
容宁应声。
两人话说到这里,不再多聊。门外候着的曹夫人见屋里几乎没什么响动,才转回头来走进屋里。她已然自若,脸上看不出半点刚才红眼眶的难过,好像无事发生一般。
曹夫人在京中那么多年,能支撑容家,带大两个孩子,本事其实不小。她朝着容宁笑笑:“说完了?稍歇一下,我们去烧个香。来得及吃素斋。净惠大师说了,特意让人多做了几个菜。”
容宁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不用歇,烧香吧。”
她推起亲爹的轮椅,带着人朝外走。曹夫人陪同在旁,小声说着:“沉不沉?让他自个来就是。他手好着呢。”
容靖虎在外堂堂定国公,在家里是毫无地位可言。
他难得回来一趟,好不容易和容宁能够亲近一点,结果还要被这么对待,人到中年委屈起来:“夫人,容宁能拉得动五人的弓弩。”
力气大到令人害怕。
曹夫人听着,冷哼一声:“那她也不需要天天拉弓。能休息的时候为什么不歇着。”
容靖虎无话可说。
容宁一本正经回着两人:“没事,就那么点路。”
青山寺有不止一个寺庙殿。香客在青山寺,会持香朝着正殿门一拜,在朝着四面各拜。其后再入殿一一供上香火,拜一拜各路神佛仙人。
前面人多,后面由于多是僧人修行居住的地方,几乎不准许香客入内。
容宁三人一道在前面简单拜了拜,上了香后便往清净地去。青山寺给容靖虎预留了住的小房间。他们自是可以走到后头。
即便是和家里人在一起,容宁还是在观察四周。
问题是一般香客是一大清早上香的,到了这个点,过来的香客多是看热闹。看她的人有点多,她频频回看旁人,发现这群人纯粹“围观”。面上情绪五花八门,简直什么样的都有。
有的人情绪激动,分分钟要冲上来打招呼。有的人面露羞涩,转头装模作样和友人搭话。有的人看似平静对着她点头,实则唇角的笑意要咧到脑后。
不仔细一瞧,还以为不少人都和她认识。
直到她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顺着视线望过去,意外发现对方完全不在看她,反倒是他周围几个人纷纷转过视线,朝着容宁又露出各种神情。
容宁内心咯噔,悄无声息记住了容貌,漫不经心收回视线。
身高好像差不多,记上。
钟如霜擅长易容,但不会去画一些漂亮的脸。同理,容轩如果在钟如霜身边,也绝不可能易容出一张过于出众的脸。普通,放在人群里一下子就会被人忽视的脸,最适合容轩。
结果没想到短短一段路,她咯噔了不止一下。好几个长相普通的人混在人群里,都是和最初那个差不多的神情,里面甚至有阿婆。
容宁:“……”
怎么回事,难道秦少劼也在她身边埋了人?锦衣卫里有人在暗中护着她的安全吗?锦衣卫里还有人会化妆成老奶奶的吗?
她还是时不时往四处望,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走了一段路,漫游将轮椅推到娘亲手里:“娘,我累了。”
曹夫人主动接过来:“我说他可以自己走吧。”
容靖虎扭转头,简直无法理解。能在边塞行军的人,推那么一小段轮椅累了?这要是在军中,他定是要罚人跑圈去。
容宁看到爹震撼的眼神,果断说着:“青山寺门口我看到有人卖香囊,我去买几个。”
曹夫人知道京城中姑娘都喜欢香囊,没想到自家女儿从来不懂女工,竟然也有了一丝少女心思。她好笑催着:“去吧。”
容宁得了准,笑着从两人身边走开。
她顺着原来的路小跑回去,很快到达卖香囊的地方。
青山寺的香囊各种款式都有,小巧的只有一两银锭大小。里面塞了不知道什么香料,外面各种颜色,绣着单个的字。字一般是“福”、“善”一类。
手工做得一般,比不上容家裁缝和宫里绣娘。
她把每一款字都买了一个,愣是买了九个出来。花钱买好香囊,她又一次快步走着,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打量着周围。
来回总共走三趟,这一次看她的人少了很多。大家乐趣再多,她也无非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不少人不再看她,自然让还在瞧她的那些暴露得愈加明显。
她再度装作自然简单扫了扫四周,发现果不其然,有不少人还是在悄然用余光瞥她。
容宁心想,果然帝王出行,要么就全然不能透露,要么就身边带足够的人。一旦消息传开,不知道身份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她心头起了十二分的谨慎,很快赶回到爹娘身边:“买好了!”她人手塞一个,自己留下七个,“回头一个给嫂嫂,一个给陛下,还有秦婉儿、郭川、徐缪凌。我自己留一个。”
最后一个给兄长。这么一算,正好。
至于不知道在哪里的兄长,先放她这里。反正真的在人堆里认出了人,她也不能和人相认。真相认了,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来,这么多年隐姓埋名功亏一篑。
容宁将香囊收好。
她再度接过轮椅:“走吧,吃素斋。”
青山寺对外提供素斋,每天的量有限。优先供应僧人,其后供应一些早到的香客。寺庙中不能浪费粮食,必须要全部吃光。
一桌素斋,容宁吃得干干净净。
净惠大师坐在位置上,面前的碗筷一样吃得干干净净。
容靖虎对净惠大师很有礼:“那几年实在劳烦大师。”
他淡笑着朝着人说:“渡人渡己,因果而已。青山寺才是要多谢容家。”不然山都塌了,哪里来的寺。更不要说现在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容靖虎感慨:“再过些年,我回来常驻,就能多来几趟。在青山寺确实修心。”
净惠大师应下:“好。”
善回上前,替众人收拾碗筷。
容宁起身帮忙。
这边闲聊着,那边容宁忙完回来,安分旁听。直到净惠大师要去给众人上课,容宁才和家人一起结伴返程。
而在前面上香,之前混在人群中观察容家的其中一人,悄然下了山。
他站在悬亭之中,微仰头回视着青山寺。
周边学子们的议论声纷纷,话题无非是今日上寺庙的容家人。说定国公威武,说容中将惊艳,叹当年容轩少将军可惜。
不过几年,物是人非。
他不知何时唇角带上了轻微浅淡的笑,很快又恢复淡漠,快步下山。
第102章
今年冬日, 京城的石炭数量大大增加,价格低廉了起来。
一些不知道事的老百姓以为是科举的缘故,京城里多了很多商人买卖石炭。一些知道事的人, 则清楚是山西赈灾之后, 矿洞中水被引走,开采量变大。
工部为了扩大开采量,琢磨出了几种让老百姓更方便采矿的工具。连带着京城附近的矿洞也一并加快了开采速度。
在朝堂之上,这种让民间产生巨大变动的事,按照以前必会大书特书, 连官员都写文章夸奖帝王。今年却实在没得空夸,且有点夸不过来。
春闱感觉才结束,京城很快迎来帝王大婚。
京城所有军营的将士,集体出门在各个地方挂红灯笼贴红纸。出乎他们这些将士预料的是, 老百姓们自发采买了很多红色囍字, 热热闹闹将自家门口贴了。
一问, 便得到消息:“这不是说互助会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想做的吗?能想出这样好事, 这婚事俺们老百姓就添个喜嘛!以后婉儿公主成婚, 俺们也贴。”
“我儿子学了那个什么, 算术。现在去城里算账做工了!一个月这个钱。嘿, 买两张纸算什么。”
百姓和将士如此, 让哪怕心里尚且有忧虑的最后一些官员,也免不了心升期盼, 盼着天下长盛久安,盼着家家户户安居乐业。
永安园内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全动了起来。长得能人眼的宫女太监, 全有着一套新衣服。他们将随着长队,带着无数礼前去容府接亲。
年轻的帝王第一次大婚, 本是怕来不及,所以是“恨不得铺设十里红妆”。随后发现即便仓促,备个礼对于内库来说不算难,于是变成真上了十里红妆。
到了快成婚的日子,容宁先回容家住着,到良辰吉日等帝王上门。
容府如今是一片红火,连院子里的树都被挂上了红色布条,看上去比过年都喜庆。长辈们脸上的笑意全然没下去过,往来者皆是满口吉祥话。
容致和容淑两个小家伙,积极主动,叫上了自己的小伙伴,硬生生也凑起了热闹。这让容府这段时日每日都吵吵闹闹,白日没一天是安静的。
容宁的忙,现在相当不一样了。
秀柒跟着容宁一起待在容府,忙忙碌碌每天替容宁准备香薰泡澡、准备花油洗头。指甲一个个修剪齐整后,一一染上丹红色,点上细碎的一颗颗小珍珠。
面上修剪眉毛、开脸绞去细绒毛,身上涂抹各种亮白的软膏。
全是宫里头娘娘们会用的美容方法。
要不是容宁坚定不允许秀柒将她的茧磨掉,事情只会愈加多。
即使成婚是与秦少劼,她也想当场翻脸。她是能对镜贴花黄,也喜欢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可那些让人女子变美的方式实在多了,一套接着一套的被折腾。
林芷攸从江南回来,忙前忙后帮曹夫人一起操持着一切。容宁好不容易熬到嫂嫂回来,没想到才和林芷攸开口说两句,很快被扯开了话题。一连两次都这样后,她相当幽怨。
偏生林芷攸的态度,不过是顺了顺容宁的脑袋:“这世上有些事,你知我知。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思量。”
被嫂嫂当小孩哄,又在容府被折腾。容宁很是憋屈。
第二天要大婚了,容宁一听秀柒说今晚还要再折腾,吓得换上便捷的衣服,趁着秀柒去忙,二话不说找墙翻出门。
她先是去找徐缪凌。
徐缪凌见着容宁出现,身上杀气四溢,面无表情说着:“你知道你出门,我要给你安排多少保护的人吗?你知道你甩掉他们,我扭头要完善多少计划吗?会武了不起?锦衣卫会易容会下药会暗器。”
真要对付容宁,歹人下三滥招式多了去。
容宁觉得自己老惨一人,一听徐缪凌这话,欣慰:“哎,同是天涯苦命人。这不是去青山寺还给你带了个香囊么。”
徐缪凌只想把香囊摔容宁头上:“你出来干什么?府上不忙么?”
容宁垮下脸,立刻告状:“你是不知道成婚女子要准备多少东西。我就差被宫女浑身上下腌出香味了。手上茧子都差点不保。”
手一伸出来,肤色比她回京时亮白了不少。指甲上修剪得体,染了丹红,看上去相当漂亮。
徐缪凌一样习武,知道没茧子的武将,后果便是回头再练出满手血。他半点没欣赏到美的事,只看这双嫩了三分的手,很是同情:“还好只结一次婚,你下回拉弓估计要手疼一阵。陛下这几天的待遇差不多。”
容宁一拍腿,气死:“能一样吗?他平时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行走的香囊。洗个澡用时太长,还能被水气和香味熏晕过去。”
徐缪凌:“……那是比不了。”
容宁叹气:“还是李古阳好,天生丽质,随便换身衣服就能去成婚,都不需要……”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李古阳是个洁癖,说不定每天都那么折腾他自己。
徐缪凌和李古阳熟:“他虽然现在没以前有钱,但一天能洗两次澡。最勤快一次一天换了三套衣服。马车上还放了一双备用的鞋。”
以及,徐缪凌考虑到礼部现在的忙碌状态:“建议你不要去找他。他此刻在礼部见到你,只会指着让你滚。”
李古阳现在是看到帝王和容宁就烦的状态。礼部尚书不可能万事兼顾,在足够忙的情况下,他要主动配合皇家宗室领那些大活,细碎的活自然要安排下去。于是李古阳等年轻官员,忙死。
容宁不知道该说李古阳的洁癖相当令人震撼,还是该说会当面骂让她滚比较凶残,只能说:“……这男人好可怕。”
徐缪凌再说郭川:“郭川的婚事已经定下,等殿试结束就成婚。在你之后。他很是喜欢他那没有过门的未婚妻,再加上你要嫁入皇家,于是已经开始深造妇女医学。”
容宁一听,绝了要去找郭川的念头。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想要在平时看见一个,很可能对她有一堆望闻问切问题的大夫。
在京城生活,真是太过拘束。
容宁拔了一根野草,拿在手中:“想喝酒了。”
说起喝酒,在军中其实也有各种各样的规矩。人在任何位置,都会被束缚。只是在有事可做时,心是自由的,被束缚也是心甘情愿。
容宁抖抖野草,塞在嘴边,又成了年少时那顶着一张正经漂亮脸,和旁人骗来骗去打来打去,性子不羁的女校尉。她含糊说着:“还有点想见秦少劼。”
皇家人的名字,是不能随便说的。秦婉儿的名字原先也只是宫中人说说,后来去了山西一趟又当了互助会会长,才将名字放在明面上。
像秦少劼的名字,自从登基后几乎没人可以当面这么喊他。
他是秦少劼,也不再单纯是秦少劼,更是这个天下的帝王。
容宁指名道姓的说名字,是帝王恩宠,也是她依旧不羁。
徐缪凌知道明天容宁一大早就要起,要不就今晚早点睡,要不就只能今晚全然不睡。喝酒要是耽搁事,那属天下大事。
但他还是转身:“我去拿酒,就一坛。喝完你就回去。”
徐缪凌不敢拿太辣的高烧,选了一坛东阳酒。东阳酒是红曲酒,看上去喜庆。
酒一上来,没有菜。容宁也不嫌弃,美滋滋开坛,给两人各自倒上一碗,当场下肚。一碗接着一碗,一坛酒在他们没节制的痛饮下,很快喝光,几乎都是容宁一个人喝掉的。
她酒后微醺,胸腔中全是暖意,长呼出一口气:“我回去了。”
徐缪凌点头。
容宁脸颊上泛着浅淡的红晕,突兀想到她当年醉酒的事。当时年少不更事,荒唐又好笑。现在年长了,一举一动,什么都要讲规矩。
讲规矩不代表要守规矩吧。将在外还不一定全听皇令呢。
容宁知道自己没喝醉,意识很是清醒。她从徐缪凌这里出来,转头根本不忘家里跑,而是去永安园。
她到了门口,顶着值守侍卫震惊的眼神,高高兴兴入了永安园,熟门熟路找起秦少劼。第二天要大婚,随便抓个宫女太监都能知道帝王现下在哪里。
容宁也能猜到。
秦少劼必然在永安园里最大的寝宫,那属于帝王的寝宫中。或许门口已摆满了物件,全盛估计还要一遍遍检查婚服等物件。
就如容宁所料,帝王寝宫处真是摆满了各种东西。光帝王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佩戴的首饰,都被一一摊开摆放检查着,生怕有一点缺漏。
皇太妃把月柔暂时借给了帝王,主要是为了看着人。年轻帝王平日里看起来很是正常,实际上为了一丝念头,说让容宁留在身边就留在身边。
她自是知道帝王执念,生怕这几天好不容易劝说容宁回容府筹备婚事,结果最后一刻帝王跑去容府。
此时天色都晚了,月柔蓦然看见容宁出现,整个人都呆了呆。她忙不迭上前,对着容宁哭笑不得:“您怎么现下跑来宫里了啊?这再过一会儿宵禁,出去恐怕要不妥。”
容宁探头:“他人呢?”
这话问着,必然是问帝王。
月柔委婉劝说:“皇太妃说了,今个最好是不要见的。明天陛下和娘娘都要起早。现下差不多该睡了。”
容宁点头:“嗯,我来睡觉的。”
说着,她绕开月柔,高高兴兴往帝王寝宫里走。
在看到床边坐着,投来诧异眼神的帝王。容宁快步向前,带着轻微的酒意,朝着人扑过去。她亮着双眼,凶狠说着:“不准跑。”
第103章
寝宫灯火通明。
为了喜庆, 今日的烛火全红,烛台下面垫着红纸,灯火晃动都是红彤彤的。床铺上尚且没有改动成第二日就寝时的样, 还能日常睡一睡。
容宁天不怕地不怕, 将人直接扑翻在床上。好在被褥摊开,并没有让两人受伤。
秦少劼开口:“朕为什么要跑?”在永安园里全然没有跑的必要。这里是他的寝宫,又不是什么其他地方。
容宁没醉,但现下脑子是不大好使。
各种莫名情愫在心头,让她不是很想思考。她意识到秦少劼是不需要跑, 撇嘴不是很高兴。这让她还怎么想理由,借着这次喝酒对秦少劼做点什么。
只是年轻的帝王闻到了容宁身上的酒味:“你喝酒了?”
他问容宁后,靠近容宁又闻了闻。除了酒味,还有后宫那些那些女子常常会动用的沐浴香味。眼眸瞥见容宁的手, 手上丹蔻也涂了。
皇太妃怕是将秀柒送过去, 这些天逮着容宁在折腾。
秀柒会说话, 容宁估计哪怕心里不是很喜欢, 也还是乖乖配合了。
他其实也想去容府的。考虑到定国公在府上, 要是发现了他, 哪怕知道他是帝王, 说不定都能创造奇迹, 从轮椅上蹦起来打他。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亲自动用他送给定国公的轮椅。
如此一来,帝王表示还是暂且留在永安园。
容宁本来就没打算和他分开这么几天, 会在这晚上偷跑到他这里来,也不该太意外的。想到这一点,秦少劼眼神柔和。
容宁稍微爬起来一点, 闻闻身上。她自个是全然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酒味,只有香味。香喷喷的, 如同娘亲嫂嫂,也如同平日的秦少劼。
她再度倒在秦少劼身上:“喝了一点,不多,没醉。”
容宁对比着五年前,有点后悔没多喝点。这样她能彻底不管不顾,在秦少劼这边发酒疯。结果现在没能喝醉,理智尚在。
怎么就能理智尚在呢!
容宁当然可以叫秦少劼再送酒过来,只是明天太过正式,要是起不来或者大庭广众之下丢脸,那这场大婚能够成功与她女将军身份一起名垂千史。
不喝酒的话。容宁手动了动,放在了秦少劼腰间系带上。
这一刻,不说容宁,连秦少劼都一时意识到,之前容宁那句“不准跑”是个什么意思。五年前被捆绑的记忆回笼,年轻的帝王沉默了。
两人视线对上,秦少劼不得不先行按住容宁的手:“你今晚不睡了么?”
容宁一本正经:“我可以三天不睡,埋伏杀敌。”
秦少劼心想这算什么埋伏杀敌。埋伏第二天杀全场观礼的大臣吗?他这段时日有很好的练剑习武,容宁也不会随意荒废她的本事。
他松开手,对着容宁勾了勾唇角示意:“请。”
大不了便是早上再沐浴一次罢了。
容宁当即抿了抿唇,随即跃跃欲试起来:“可以,失礼吗?”
秦少劼当然是乐意的。当年他年少,尚且不懂那是何等的趣味,如今才意识到错过点什么。他带着深意,放低了声音:“可。”
太监宫女们也没料到,明明当晚上该忙碌或者好好睡觉的两人,竟然是荒唐了起来。他们面红耳赤退散,两个时辰后负责烧水,抓紧时间将水送进去给两人沐浴。
容宁松开秦少劼手腕间的系带,瘫软根本不想动。连沐浴的事都全权交给秦少劼。她面上带着红晕,好像一整晚都没能醒酒一般。
天蒙蒙亮,秦少劼几乎没怎么睡,亲自让人备车,送容宁回容府。
容宁慵懒穿着秦少劼的袍衫,头发简单束起,在马车上睡得天昏地暗。当被推醒,她懵懵懂懂勾在秦少劼身上,迷糊看着四周:“到了?”
秦少劼应声:“到了。”
容宁拖着身子下车。她昨晚上恍若和人打了两个时辰架,现在总归身上不利索。她意识慢慢回笼,朝着马车上的帝王露出一丝笑:“等会见。”
秦少劼颔首:“等会儿见。”
容宁大晚上跑出去的事,当然瞒不过秀柒。秀柒知道后,帮忙遮遮掩着,说人已睡下。大早上就慌张在门口候着了。
当马车到来,秀柒终于见到了人,感天动地恨不得给容宁磕脑袋。
她推着容宁忙往屋里去:“娘娘啊,您快些。这要收拾打扮做的事可多着呢。说是晚上成婚,早上光化妆弄头发就要一个时辰。”
容宁含糊应下:“简单些。”
她想起等下要走的流程,庆幸自己没有头脑一抽,想着身为女将军她一定要骑马。坐轿好歹能休息会儿,骑马她的腰可不大行。
她昨晚动了两个时辰的腰啊!
秦少劼这个黑心畜生。
不会骂人的容宁真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容宁本以为昨晚她会很过分,谁想有的人竟是三番两次在那儿引她,装着一副被迫又身体诚实难熬的模样。再一想面前人是当今帝王,这谁能忍得住啊?
她面上滚烫,面无表情跟着秀柒坐在了梳妆台前。
容宁一出现,屋子里顿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本来被安排好要给容宁梳妆打扮的人齐刷刷冒了出来,给容宁编发的编发,上妆的上妆。
她闭上眼休息片刻,再睁眼时,已需要穿衣服。
皇后婚服一件比一件繁琐,而这等繁琐比不上容宁这个脑袋。凤冠不是直接扣在头上就成的。头发要先盘好,再佩戴凤冠,其后用簪子一点点将其固定住。
而此时她还不能佩戴凤冠。要等礼部和宫中来人接她,她才能戴上凤冠。
这导致,容宁的头发必须要折腾到非常方便到时候一下子把凤冠戴上。她的脑袋今天就要与凤冠共存,要么一起沉重倒下,要么一起支棱在她的脖颈之上。
曹夫人一晚上也不知道睡了点什么,换好衣服过来看容宁。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她会为了儿子的复杂近况而红眼,也会为了女儿出嫁而红眼。
她舍不得容宁,几次拍了拍容宁的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子女没出息,留在自己身边,长辈会觉得没面子。子女太出息,不留在自己身边,身为长辈又会觉得难过。
曹夫人多希望容宁只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嫁给一位普通的官员。与人恩恩爱爱一生平安即可。只是容宁自小就歪了性子。
容宁抬手覆在娘手上。
她提起精神,黑眸中没有与家人分别的感伤:“娘,你看。我出去打仗,三年回不了家。身为皇后,我每年肯定要安排一些时日回京。回京就能见你们。”
曹夫人:“歪理!”万一一直在宫里,出不来呢!
容宁笑开,眨眨眼:“再说,我翻墙多厉害啊。”在家里能翻去永安园,在永安园能翻出来。谁怕谁。大不了就是和徐缪凌斗智斗勇。
秦少劼每天那么忙,她在后宫中也不可能闲着。大家一起做事,做完了她也能考虑将人拐回容府做客。要她说,这天下安全的地方,没几个比容府更安全。
曹夫人被逗笑:“你别顶着这么一张脸说这种话。”
胭脂水粉上了脸,容宁本来被风吹日晒显得英气的脸,被勾勒出了浓烈的艳丽容貌。要说之前试婚服的容宁有京城美人之姿,那现在不管谁进屋,见容宁都能被她的容貌给唬住一下。
太有攻击性,已非美人可以描述。
当金玉宝石妆点,锦衣上身。她起身朝着曹夫人微行了个礼:“娘亲,不要想太多。我自出生便是容宁,以后也只会是容宁。”
其余的那些身份地位,都在容宁这个名字之后。
曹夫人轻柔应了声,拥住了容宁。
满怀的香氛,让容宁弯了弯眼,只是下一刻她就听到娘亲的警告:“这不是你昨晚翻墙去外面留宿的理由。”
容宁:“……”啧。
武将从来都对时间很有概念。外面的人都没怎么三催四催,刚进门冒头问了一声“可好了”,里面就回答着全好了。
曹夫人不能再留在屋内,出门去和林芷攸一起招待过来的女眷们。至于定国公,当然是一直都在前面控场。
容宁暂不用戴红盖头,只需要婚服霞帔。她这一整日的衣服,也不止现下一套婚服。不过现在,在时辰到了,她很快被领了出去。
此时的宫中,身穿冕服的秦少劼,已在面对朝臣,宣布容宁要当皇后。
礼部尚书和李古阳身为这次负责的人,传令完之后,带着一群人一堆的东西准备去迎接容宁。整座京城迎接道两侧,几乎站满了好奇过来旁观的人。
鲜花铺地,红妆成箱。十里漫长的街道上,高头大马一一过去,而吹奏的乐队一刻不敢停,欢天喜地奏响着华章。
容宁按部就班,赶着去大门那儿被礼部和女官们戴头冠,又是赶着去被册封。她身为皇后,还要把喜气传递给众人,要把所有过来的人赏赐一遍,体会帝王平日赏赐他人的快乐。
这些结束,容宁赶着去和秦少劼换衣服结伴,一起给列祖列宗祭拜,告诉皇家人,他们终于成婚了。秦少劼见到容宁穿着婚服,被惊艳到来不及多震撼,就被官员临着赶路去。
很快两人再赶着换衣服回永安园,走一套拜堂礼。
这整个过程,容宁只有一点点时间与秦少劼说悄悄话。他们几乎全程都被众人围着,连靠近都困难。这时终于吃了两口拜堂的东西,喝了交杯酒,算是礼成。
到这里,婚礼还没完。
容宁和秦少劼再次换衣服,换上日常的燕居服,把他们刚才吃且没吃完的饭菜和酒都赏赐下去。宫里的贴身太监宫女都得吃点。以后这些人就是伺候他们的人。
到这会儿,第一天的流程才算是终于走完。
至于见皇太妃以及见定国公和曹夫人这等事,那是第二天之后的事了。帝王大婚,娶的还是皇后。这样的大事,要操办整整五天。
其后还要见百官大臣。大家都是这个环节的参与者。
五天的活动,繁忙的是一刻不停。连吃饭都得偷偷摸摸趁着换衣服或者坐马车时稍微吃点垫垫饥。旁人好歹还有个流水席,他们就没什么空吃。
晚上秦少劼和容宁坐在永安园的寝宫中,脸上神情是一模一样的沉重,心中的侥幸也是一模一样的:“还好,这辈子只要结一次婚。”
容宁扶着自己的腰,沉重中带着悲痛:“前人说的没错,前一晚就不该见面。”
都是血泪教训,因为后面真的会又忙又累,不想动弹!
秦少劼略作思考,回想了下昨晚,脸皮比城墙更为厚实:“……还是该见的。”他对昨晚很是满意。往后可以再有。
第104章
皇家大婚整整五日, 京城里到处热热闹闹,比过年都快乐。
“你们瞧见那天皇后出嫁没?我的老天爷,排场可不比接亲的人低调。我怀疑整个京城所有侍卫营都出来送亲了。”
“那是, 容家人结婚, 能一样么?她还贵为皇后。本来就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是天底下谁家女子比她成婚排场更大,岂不是压了一国之母。”
互助会里也是极为喜庆。
会长是公主身份,早做好了准备。这些天凡是到互助会的会员,都能领一盒糖。老百姓对皇家的婚事充满好奇,当然免不了领糖的时候聊起这事。
“往年不是帝王大婚都有大赦天下。今年怎么没听到风声?”
“今年只是免了一些税。减了一些劳役。要我说啊, 就不该大赦天下。凭什么人犯了大罪,说被赦免就可以出牢了?死罪还可以变成坐牢。这太不公平!”
“哎呀,牢里关不下那么多人的嘛。”
“那就送去流放!”
稍微有了些文化,懂了一点书的老百姓, 说话都和以前不同了, 观点也更为犀利。
蒲盛宏回京城, 见到的就是如此繁华且热闹的京城。
他差点以为自己出京城是一下子离开了十年。这回来差点都认不出是他居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城墙巍峨, 漫天飘着红纸。
老百姓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他曾经对收下秦少劼感兴趣, 是由于他一番治天下的理念。不曾想当初那个跪在他门外病弱的少年, 会终走到那么远, 隐隐有罕见的明帝风范。
蒲盛宏双手放在胸前, 缩在袖子里,不着调一般晃荡着进城。他是不乐意去永安园的, 帝王成婚也顾不了他。这才姗姗来迟。
当然,他把另外三个弟子都带了过来:“你们小师弟结婚,一个个过来送礼都能迟到。”
明明自己迟到, 还把罪怪在弟子身上的蒲盛宏直摇头:“希望你们小师弟不要记仇。他这人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另外三个弟子听到这话,齐齐沉默。
这好像不是什么夸奖的词, 真的可以用来形容帝王么?如果真如此,第一个报复的绝对是师傅你吧?
蒲盛宏半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见弟子们不回应自己的话,还诧异看向三人:“怎么了?难道你们没有半点反省的心吗?难道我说错了?为师会因为你们送礼比为师挑选的好,心里不高兴而污蔑你们吗?”
三人:“……”
凌子越跟在蒲盛宏身边最久,实在听不下去:“我只是送两把佩剑。”恰好是夫妻剑,恰好比较有名,恰好以前被馈赠,正好可送。
大徒弟符伦哼了一声:“我就是有钱,送点东西怎么了?”
二徒弟看起来相当文质彬彬。他比蒲盛宏更像是一名学子。身为教书先生,他确实不如符伦有钱,也不像凌子越习武懂兵器。
他友善说着:“我也只是恰好有些孤本。师傅送礼,打算送字画和自己写的游记,礼轻情意重。和我们这些随便从家里挑选的不一样。”
蒲盛宏点头:“还是你会说话。”
他想了想:“你们小师弟最会说话。他这人就是天生能说的话,让人敢相信是真的。”想来先帝也是因此,对秦少劼信任有加。
天下各地是有趣。但蒲盛宏的目的并非闲逛。他有这么几个弟子,顺着钟如霜的可能去的路一点点走着,靠着弟子们的消息观察着各地有没有暗藏的危险。
说实话,太多了。
多到他有几刻内心想着,钟如霜见到百姓的生活如此,恐怕只会更加坚定走在她执拗的道路上。京城风雨多是为了私利和权势,没有几个是真正为了天下百姓而争斗。
帝王做不到真正的天下太平,有人的地方总会有事发生。他都生怕某一天,见到钟如霜厌恶起所有人,试图毁灭整个天下。
江南是好,但他没能找到钟如霜,转头意识到她可能很快北上。
他明明知道她厌恶京城,不会想要回京,却还是猜测她回到了这地方。年轻的帝王动作太大,指不定会让她想要就近看一眼。
这次再度回来,蒲盛宏所谓的送礼,是想要快些解决钟如霜的问题。光靠他这边,消息很多,但不足够。
没人会想要刚刚成婚就忙正事。但他的小徒弟可能不算人。
蒲盛宏琢磨了一下:“你们小师弟太过勤勉。他应该做不出这五天成婚,还得抽空批奏折,找大臣开会这等荒唐事吧?”
很难讲。
三人再度沉默。
帝王勤勉和荒唐能放在一起说的吗?找不到师姑,师傅恐怕终于走上头脑混乱的道路了。
尤其是符伦。他清楚知道师傅和师姑曾经相爱过,知道当年京城的风雨血腥。这也是他不太乐意为官,宁愿去各地做生意的原因。
而真的做了荒唐事的秦少劼,和容宁在宫里头,一个真真切切想着:这么多礼节真还不如多批点奏折。另一个真切想着:这么多礼节还不如去驻守古北口。
两人几天下来,晚上到头就睡。
这些婚礼琐事并非是体力上让他们劳累,而是精神上让他们疲倦。
两人在婚事五日忙碌过后,再次爬上乘龙阁烤肉,带上了酒,一边烤肉一边喝酒。两人不喝多,只是实在需要排遣一下内心的烦。
容宁很是同情秦少劼:“过几天还得殿试。殿试之后又要走一个流程。”
状元和进士们都要游街。游街结束之后要摆宴。到了秋日时,这群未来朝廷的官员,要和现下的百官一起参与秋日宴。
很忙很忙。
秦少劼在心里想着名字:“这段时日朕一直在想哪些人可以提上来,哪些人可以动一动。翰林院里有一些人选,可以提出来用。”
容宁听着寻思:“你在一边忙婚事,一边在想这个?”
秦少劼端起酒杯:“不然熬不住那么漫长的礼制。礼部尚书写稿子,以前没见他写那么长。像是全然念不完一样。”
反正都是些祭天的谁都知道的话术。听和不听是一样的。
容宁对帝王的爱好有了一种深刻认知。他真是非常人可以媲美。当然,她也是。她穿着皇后该穿的燕居服,在裙子里又穿了一条裤子,手腕上绑着系带。非常方便爬上爬下。
就算让她原地穿着这套衣服舞剑,她都能当场表演个后空翻身刺人。
两个人短短五天内,已经开始在各种冒犯礼部,被言官上书的路上了。
吹着风吃完烤肉,两人爬下去。
很快有侍卫过来通报:“蒲先生协弟子等人,前来永安园送礼。”
秦少劼:“宣。带去书院。客气些,茶椅都备好。”
侍卫领命下去。
容宁凑热闹:“我也去看看。”
秦少劼当然不会将容宁支开:“之前师傅来信,说是要给我们送礼。几位师兄都有备着。朕也想了一些回礼。全盛,去拿。”
全盛领命:“喏。”
容宁知道秦少劼有三个师兄。她只见过凌子越。之前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北方。她去北方驻守时,倒是也没有碰到过。因为她是在最边上的地方。
“他们要送什么礼?”容宁想着蒲先生,“你师傅竟然会到宫里来。他不是不太喜欢……”
话没说完,但意思两人都明白。
“不知道他们会送什么礼。”秦少劼大致有猜测,“应该与他们平日在做的有些关联,估计是一些珍宝一些孤本以及剑。”
他微一顿:“师傅的话,估计是他写写画画的东西。这次来,应该目的不仅仅是送礼。”
要是蒲盛宏在场,必然要惊叹于自家小徒弟这令人惊悚的对揣摩旁人能力。只是他暂且不在,也不知道秦少劼全部猜对。
容宁听着这些,唯对剑感兴趣。
她对应着人,想估计是凌子越送的。
两人在宫中穿着比较正式,至少在面上看起来非常正式。考虑到大家关系并不算生疏,秦少劼连衣服都没换,和容宁直接回书院。
到了书院,蒲盛宏四人恰好刚到。秦少劼和容宁与四人碰面。双方都正打算行礼客套一下,就见居于中央的蒲盛宏吸了吸鼻子,微微靠近过来。
容宁脑中刚出现困惑,很快听到先帝推崇的蒲先生,义愤填膺开口:“你怎么吃烤肉不叫我?吃完了被我发现了吧。”
众人:“……”
容宁看着面前穿着白色长袍,极为质朴的读书人蒲先生,相当意外他真的是半点没将秦少劼当帝王看。
而秦少劼对自家师傅也半点没长久不见,地位悬殊的生疏,坦然交代着:“朕和皇后一起吃烤肉,当然不能有旁人一起凑热闹。你可以嫉妒。”
蒲盛宏倒吸一口气:“一段时间不见,你脸皮更厚,人也更嚣张了。再这么下去,哪天不是要爬到为师头上?”
秦少劼略作思考:“朕比较重,不好爬。往后有皇子公主,让他们爬吧。”
蒲盛宏埋汰:“你这是让我给你带孩子呢?我忙得很。”
如此自然对话中,俨然已经有帝王想要让蒲先生教皇子和公主的意思。可惜蒲先生不是很乐意。
容宁听着这个对话,对成婚有了真切的实感。她摸了摸吃饱了的小肚皮。不知道是几年后才会有喜事。或许早的话明年?
那应该开始少饮酒,最好戒酒了。
这等对话说完,秦少劼见几个师兄是不知道该不该行礼,先一步开口:“不必拘泥行礼。坐下说话。”
蒲先生领着学生们坐下:“你们小师弟还没被逐出师门,不用客气。”
他见着容宁,先一步掏了掏口袋,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红色纸包递给容宁:“身为长辈,见面礼。你们师兄成婚的时候,都有。”
第105章
容宁接过红包, 对蒲先生表示:“谢过先生。”
蒲盛宏多打量了两眼容宁,感慨:“女子当如容家女。”要是钟如霜的性子和容宁这般……他卡顿一般,不行。
要是容宁遭受到钟如霜的那一切, 或许整个朝堂都能被颠覆了。
容家用军权, 在民间有威望。真到那一日,改朝换代不是没可能。
人有着自我成就,也有着相互成就。若不是容家人至今不曾有歪过心思,历代帝王不曾对容家下过狠手,哪里来今日一切。
他内心这般想着。
这或许便是天降运势于大乾, 注定了其绵延数百年的国运。
蒲盛宏在皇宫中,并没有因秦少劼是帝王而多有拘束。
他和先帝之间相处该如何,与秦少劼之间相处就如何。
身为帝王不缺少敬重他们的人,只会缺少在尊重他们同时, 又将他们当成普通的人。蒲盛宏如此, 他的另外三个弟子也如此。
符伦三人的礼都交给了全盛, 让人收着了。他们坐着不算拘谨, 只是没多说什么, 在旁听先生与秦少劼说话。
五日下来, 京城中一路走来还是相当热闹, 百姓脸上多是高兴, 茶余饭后皆是杂谈。蒲盛宏光看这些便知道秦少劼这位帝王做得还成。
他喝着茶水,把游记拿出来:“他们送的礼都让人收起来了。我的字画也让人收了起来。这是我这些日子走南闯北写的游记。夹杂了一些你几个师兄经商、教学时知道的地方风俗和特产。”
秦少劼接过游记:“有劳师傅。”
他并没有转交给全盛, 而是在场翻看起来。看了一页合上,秦少劼再度开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该是相辅相成。”
蒲盛宏微颔首。
秦少劼又问蒲盛宏:“师傅这段时间依旧住在京郊么?还是很快就走?”
蒲盛宏略一思考:“住些天。”
他点了点自己的几个徒弟:“符伦是恰好来京城做生意。听闻今年夏, 朝廷要开官方生意,与边塞互通。他过来见见世面。陆兴言在北方教书, 虽不考取功名,但名下有学子正在京城。他对如今京城的一切算感兴趣,到时要去看一看。至少留到殿试放榜后再说。”
至于凌子越,一向跟着蒲盛宏走。
蒲盛宏如此这般说完,对上秦少劼:“京城变动越大,对外头的吸引便越多。”
秦少劼清楚:“京城科举,朕大婚,各城门防卫比平日要森严些。”尤其是他成婚的五日,路引都是查了再查,货物进入京城也要几番查验。
秦少劼与蒲盛宏都明白简短对话里的意思。
在秦少劼确定一些事情后,师徒两人几乎是差不多认定了,钟如霜必会回到京城。此时此刻说不定就在京城或者京郊某处。
门口的守备森严,可要是京城中有朝中人接应,或是别处有人开个合理的路引。她便能够轻而易举的进入京城,不引起任何怀疑。
以她的本事,这么多年早将往来各地的方法掌握。她想要随便往一个地方住着,几乎不会让旁人察觉她有什么问题。
再者她估计是知道他们在查她。
他们这群人对她有关注的情况下,她说不定独自一人居住,或是干脆住到某一户人家中去。再或者多找几个人同进同出。这就避开了一男一女两者同行这种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想法差不多。
心思多的人,说两句话心中已想百步。容宁在边上察觉到一些,陷入沉思。
不知何时,师徒对话转了个弯。秦少劼将这次本来单方面的送礼,变成了多方面的探讨。他先是问大师兄,对边塞互市的看法,又是问二师兄,朝中北方官员少,如何在北方开设更多学堂,提升北方官员入仕人数,使朝堂趋稳。
好端端的私事见面,转眼变成公事会谈。
蒲盛宏听了半响,从一种为人师长的欣慰,慢慢变得无情起来。他挪动椅子,往容宁这边靠:“平日辛苦了,和我小徒弟在一起,实在无趣吧?”
他怂恿着身为当今皇后的容宁:“反正后宫没什么人。你近来也不打仗。这段时日没事做的时候,可以出永安园,和我们一块儿到处逛逛。晚上回来就成。反正有的人开口闭口都是朝政。”
容宁望向蒲盛宏,脑中差点走马灯。
有的男人,对着旁人开口闭口都是朝政,对着她,开口闭口走容易走上另一条道路。这两天白天忙到要死要活,他晚上还能凑上来装样子。
有的时候容宁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在宫里,而是在逛窑子。
她再怎么能打斗,也扛不住夜夜笙歌,已经试探性想要和秦少劼分床睡了。皇后有专属宫殿,不需要和秦少劼天天睡在一个寝宫中。
反正日子不无趣,有趣到她想离宫出走。
容宁没有一般少女的矜持,富有深意的回答蒲先生:“先生可以考虑早日找一位意中人,有枕边人后就懂了。”
蒲盛宏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顿时不甘心:“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可是当朝唯一一位女将军,不要拘泥在一人身上。是军中郎君不多,还是朝中文臣不够?”
容宁:“……先生,陛下听得见。”
蒲盛宏回头一看,小徒弟秦少劼的眼神,看他快和看死人差不多了。
他当即双手缩到袖子中,当做无事发生什么话都没说过的样。仙风道骨,看上去总算有了世外高人的姿态。
为了避免许久不见,终成血案,容宁当场笑起来:“陛下继位没有多久,很多事情刚起念头,让百官下去做就要好一阵子,更不用说惠及百姓。要是先生有什么建议,也请帮一帮陛下。”
反正大家都谈正事,不要岔开话题了。
蒲盛宏想说这个天下那么大,圣上一道命令,就是送到边境都得十天半个月的。百官奋笔疾书写下来各种条框去规避危难更要时间,哪里能这么快惠及百姓。
但他想到京中会教老百姓识字的互助会,又想到秦少劼和二徒弟提出的各种因地制宜的学堂。他免不了想:是有方法。
不是想不到,而是太多人不曾好好去想。
“年长者皆曾是孩童,但他们长大后却仿佛不懂孩童所思所想。”蒲盛宏,“所以,让他们陷入孩童境地即可。”
容宁懂了点,不是太懂。
符伦说话则是相当不客气:“贬官,让他们去地方走一趟,马上就知道地方是怎么样。刚入朝堂的官员必然有一股冲劲。让他们一块儿做事,按事后谁出力多谁出力少来奖惩,就能激发起一点劲头。”
容宁一琢磨,在军中这方法也能用。
老兵时间久了,总容易抱团且油猾起来。
“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共同的念头。”二师兄这般说,“学子以科举中榜为荣,以为陛下做事为荣。天下百姓和满朝文武,以大乾为荣。有这样的念头在,一切事推进起来便快捷得多。如容家军,以守护国土百姓为信念,自会冲锋陷阵,甚至愿为此付出生命代价。”
容宁连连点头。
蒲盛宏本想,至少还有个容宁可以和自己谈谈别的,谁想这下彻底成了一群人谈论政事。他幽幽哀叹,人不如旧。他开始怀念先帝了。
好在人总要吃饭,秦少劼并非全然不做人。
他知道师兄们很少到京城来,这才拉着人多说点。这几位都是常年在百姓之中,且非固守在一处之人,对于天下许多事会站在自己独特的角度上来看。
这些角度与百官的角度是浑然不同。
到了饭点,秦少劼诚邀几人一起吃饭,才临时打断了谈话。
午后,蒲盛宏没有久留。他不喜欢宫中。要不是要送礼,根本不想来永安园。他对秦少劼这般说:“你要是还有什么话想和你师兄们说,让人到京郊约人,或者你自己过来。”
帝王不能随便出京城,但只是走一趟京郊,尚且不算危险。
秦少劼:“是。”
蒲盛宏深深看了眼秦少劼和容宁,再度揣着手,施施然离去。
秦少劼和容宁坐在书房里。
秦少劼拿起蒲先生留下的游记翻看起来。这记载着各地情况的游记,每一处都要看得仔细。因为每一处地方的缺憾,都可能被钟如霜借势,成为朝廷的危机。
容宁在边上,摊开一本册子。
她刚才觉得,军中其实也该改一改。或许除了日常的训练,也可以加加课。京中几大侍卫营,多是权贵子弟,有些不食肉糜。
瑞亲王一事后她就想借个机会找徐大人说这事。
但后来事情太多,加上京中营地一下子少了不少人,徐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属实忙了一阵。她一样忙着事,导致全然没空提这个。
容宁:“……”她好像也在位秦少劼的繁忙添砖加瓦。
她生出了一点点对年轻帝王的同情,刚准备落笔,听秦少劼突然开口:“百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容宁抬起头,眼神茫然:“什么?”
秦少劼没抬头,只是说:“师傅是在警告朕,我要是做得不好,你身为女将军,身为当朝皇后,随时可以给朕以教训。说不准哪一日我便头上青青绿草一片。”
容宁是半点没听出蒲先生有这么个意思。
秦少劼深深叹气:“你说,是军中儿郎好,还是年轻文臣好?今年听说有好几个年轻学子在争的不是什么状元位,而是探花郎的位。身为帝王,早起晚睡,终会色衰。然而军中年年有新人,朝中三年有新臣。宁儿还会看着我么?”
容宁:“……”
好家伙,连“朕”都不用了。逛窑子的感觉又来了。
而且军中招人和朝中招人,不都是正常的事情吗?是给他选臣子又不是给她选后宫!怎么能突然把这口锅子甩到她头上?
容宁手上的笔没搁置,墨汁滴落在本子上,相当碍事。她将笔忙放到一旁,语气沉重:“陛下,你能不能好好看书?蒲先生特意让您看,肯定是有意义的。”
秦少劼从游记中抬头,语气幽幽:“这才成婚几日,你就犹豫着想要回自己宫殿去睡。我是实在不懂,为什么非要建那么多的寝宫。要是我有个头疼脑热,你都发现不了。还不如不成婚时,你最远就睡在隔壁。”
容宁:“……”她很懂。她腰酸腿疼。她恨不得皇帝和皇后寝宫在宫中两端。
眼见秦少劼又想说点什么的,容宁警告:“看你的游记。再烦我,我今晚就搬出去睡觉。”
秦少劼见逗容宁到快让他自己遭难,顺从收回视线,低头看游记,只是唇角笑意不褪。
他无趣?开玩笑。
第106章
春闱放榜。
京城中闹得简直各个拐角都有人在放礼炮。中贡生的学子眉开眼笑, 恨不得站在城墙上昭告所有人:我中榜了!
互助会里有几个学子,今日都没在京郊,全挤去看榜单。他们有的眉开眼笑, 有的失落低头。但不管是谁, 都没打算收拾行李离开京城。
人各自有所思量,在互助会的这一天天,他们本来的所思所想,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处事更落在实处,观点愈加贴近老百姓。
他们能够过五关斩六将前往京城, 在他们当地本已经是人中龙凤。如今到了京城,一个个才意识到天下并非只是一居室,老百姓也有南有北,各有愁苦思量。
他们不是不知道“兴, 百姓苦。亡, 百姓苦”, 只是对其不曾有更深刻的认知。
曽和正和潘曦两人, 同时入了名单。他们当然是欢喜的, 不过那点雀跃却并没有盖过头, 让他们丧失理智。他们知道接下去有殿试, 过了殿试不过是风头一阵, 往后才是人生初始。
转眼殿试的日子到来,学子们一一入宫, 准备在殿试上一展身手。要知道殿试决定了他们今后在京城中,到底能够做什么官。
状元郎可比旁人官位高一阶,要是往后从翰林院出来, 他的晋升天生就比旁人快。要是进二甲,大概率能留在京城当京官。要是三甲, 只能拼运气。合适的留在京城,不合适的要前往各地外派,成为各地的官员。
京官和地方官,哪怕官品一样,那也是天与地的差别。
这等正式场合,本来已极为严肃,所有人都绷紧着心弦。帝王秦少劼看着年轻,实际上观点极多。现下对真正归属于自己名下的第一批官员当然上心。
然而就在这会儿,宝坤指挥使匆忙传上了消息。
他对秦少劼耳语几句。
帝王神情上看不出变化,但注意到这幕的官员,内心无一不是咯噔一声。锦衣卫天天在收集消息,要告知帝王选择什么时候都行,没有必要赶在殿试之前。
容宁身为皇后,又身为女将,被加了一个位置在秦少劼身边。
旁人看不出帝王神情的变化,她却看得出,秦少劼心情猝然恶劣。他本来估计在看着下面一切,顺带走走神想想下面都有点谁,并联想那些相关人际的关系。
谁想锦衣卫会有消息。
秦少劼看了眼考官的方向,开口下命令:“换卷。”
宝坤指挥使当即前往负责考试的官员那儿,通知主考和副考官换卷子。
这是第一次,临着要开考换卷。不说考官额头冒汗,考生们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一时慌乱了一瞬,很快又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换卷说明,有可能是考题泄露。继续让他们考,说明现在肯定不是算账的时候。而他们这些参与殿试的人,至少还有答卷的机会。
没有人发表什么观点,安分坐下来等待卷子上门。他们如今能做的只是按序参与殿试而已。
帝王监考,宝坤重新回到帝王身边。
容宁望着下方的学子,趁着没人注意她,不发出任何声音靠近秦少劼。本来她和秦少劼都想好了,两个人在上面看书消磨时间,谁想会遇上事。
她对着秦少劼无声询问:“怎么了?”
秦少劼示意全盛拿纸笔过来。
全盛很快递上来纸笔。
秦少劼在纸上写:题被透了。
容宁大概猜出来是这种事情。不过既然没有在场抓人,想来应该不算太严重。不然这一批人就会被全部带下去,考试也会择日再考。
她问:谁透题?
秦少劼:在查。
容宁非常不学好,在纸上画了个愤怒的小人。小人看上去相当生气,头上冒火,眼睛里也简直有小火苗。
秦少劼极差的心情转好,在边上画了个穿戴皇后头饰、佩剑愤怒的小人。
两个小人一起生气。
容宁一看秦少劼的画,顿时觉得自己画的简单了,于是开始给小人增添衣服和配饰。参照着今天秦少劼的衣服来画。
底下的人在辛苦考试,上面两人开始在纸上画画。主考官员趁机往上方看一眼,就见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人“奋笔疾书”。
官员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汗:太害怕了,感觉陛下和皇后殿下都很生气,正在纸上骂他们这些庸官。
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他身为主考必要成为第一个被收拾的。
唯有看到纸上内容的宝坤和全盛全程沉默。
自从成婚之后,两位仿佛愈加幼稚,年龄一天比一天小。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说是七岁都不为过。
当殿试的众人考完,上方秦少劼与容宁已恢复常态。两人在收卷那会儿提前走人,留下一群学子望着背影,心中继续不安。
学子们出门后,这群人一个个面上不安。关系好的或者同乡者结伴在一起,交头接耳:“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不知道啊。怎么就忽然换卷了?”
“这套题是谁出的?”
“难道说陛下出的题被透了,然后留存的备用考题没有被传出去,就先用上了?”
到这会儿,不少人心中已默认这一次有透题一事。
不然怎么也不可能临时换卷。但是就现在来看,没谁被留在宫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考生们想不明白,考官易华茂也想不明白。他绞尽脑汁都没想到这一次到底哪里会有机会把题目泄露出去。自从他被定为主考后,他几乎都不怎么与旁人接触,进出家门都独自走,家中直接谢客。
今年考题由内阁和帝王一起出题,总共出了六道题,分成了两卷子。
一般而言,不会轻易动第二套卷子。因此这第二套卷子被尘封着,派遣专人看守,自始至今被塞进去后就没打开过,知情的人只有考官、出卷的内阁和帝王。
至于第一套卷子,其实是按照第二套卷子一样被护着。
由于要动用,所以昨日被取了出来,今日一大早被送到殿堂之上,放到他手边。透题的难度远超过贿赂他改卷放宽难度。
帝王提了三个观点,基本上是朝堂之上、京城近来热议的题目。而内阁对题目进行了填充修饰。
就连容宁也对题目被透出去,产生了一定困惑:“最近侍卫们一个个都绷着,不可能让人随便碰到考题。锦衣卫是从哪里知道透题了?”
宝坤在殿上没机会多说,现下详讲:“为避免科举出问题,或京城人多出差错。京中这些日子,锦衣卫每天派三十名乔装成普通老百姓,在街头巷尾听百姓所言。”
这对于锦衣卫来说很正常。
“临近殿试,有一家小赌坊夜半卖考卷。最初锦衣卫只是查到有小赌坊,顺手打算将消息转交给值守的金吾卫。没想到查抄的时候发现有透题的金钱往来。暂不知题真假。”小赌坊屡禁不止,宵禁也拦不住。部分权贵子弟甚至主动参与。但锦衣卫没想到这家赌坊敢卖题。
宝坤并不知道题目,只是把这件事上报。
秦少劼开口:“换卷是为了让人慌张。心有不安者,不管见到的真的题还是假的题,都不敢在卷面上写得太过出众,也让考官不敢在批阅时有偏颇。不妨碍一甲评定。接下去等查清,有哪些人或者哪些人的仆从去过那家就成。在阅卷结束前,将案子查清。”
他对这批学子整体抱有期望:“心态失衡者,不适留在京中做官。要是真有能力,必然可以从地方再调动回京。超常发挥者,只是进翰林院。三年之后见真章。”
容宁听懂了,是秦少劼在不妨碍大部分考生的情况下,给那些买题的人下套。
至于真的买题的人,秦少劼并不容忍:“查出来的人取消资格。”
宝坤应声:“是。”
容宁现在不管碰上什么事情,下意识就想到钟如霜。这件事应该不会是她做的?
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不再管。
这事必然交给锦衣卫在查,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容宁正这么想着,没想殿试的卷子尚且没有批完,新的事发生——南方有外敌作乱。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被送到京城,放到了秦少劼的案上。
她在边上一同看。
南方有两处出了岔子。一处是江南,极其可笑。八百人海外来人,烧杀抢夺沿海村落,被江南驻军发现。江南驻军派遣五千兵马应对,结果直接战败,散成一团。
这种战绩,简直是大乾之耻辱。
容宁当初怎么打北狄,就好像这次别人怎么打他们一样。
她忍不住骂出一声:“废物。”
另一处是云南。云南边塞与北方有不同。那儿并没有常年困苦的边塞百姓,互市也从未断过。这些年她有听说过邻国正在争权夺势。
但驻守之将士,与容家没有什么关系。那些将士基本上都是当地士兵,不缺吃穿不需要操心严寒。日子过得反正比北方严寒的边塞舒服得多。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邻国刚确认了新皇,转头就花一大笔钱买通商户。然后在知道云南边塞之况后,果断选择了侵略打仗,势要给新皇增加政绩。
于是一处战败,一处焦灼。
如今来看,竟只能侥幸想着还好北方如今可控,不会导致大乾的士兵分身乏术。
容宁都能预料到这消息被朝中武将知道是什么后果。绝对集体和她一样,只想要骂骂咧咧。
她对着秦少劼,几乎脑子都不用转,当即开口:“兵部那个小鬼,直接把他送去江南。找个武将带头,他当副手。八百人都处理不了,两人别回来了。”
秦少劼记得被送去给詹大人当学生的小孩,加了一句:“不可荒废学业,让他在江南也好好念书。”
第107章
容宁在统兵上的天赋, 半点没有因在京城中这段日子而被荒废掉。
她一看到这些内容,脑中已想出了要怎么应对。只是云南那边她实在不熟,过去带兵就是空降。让自己的兵过去就更可笑了, 跋山涉水, 未必适应当地环境,怕是还没打先倒地一半。
朝中武将多,但武将和武将之间也有歧视。
容宁现在就表示,她单方面歧视这些连最起码驻守的任务,都做不到的家伙。天啊, 五千打不过八百。还有云南那边,战况焦灼。
人家派兵借助地形,现在这个加急送上来,怕是连敌方人数都没有摸清。必然也是极可能最后被以少胜多, 一万兵估计能把南边给冲了。
比起科举那点事, 容宁更关注这些。
科举舞弊好歹很快能查清楚, 现下来看并不算大事。但打仗的事不是一天两天。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 南边不少地方要被别国吞掉。
她堂堂容家人, 绝不容许大乾的土地被侵染一丝一毫。
容宁望向秦少劼。
秦少劼一收到消息就知道容宁在想什么。刚听容宁说派小孩去江南, 想也知道她心中是想要去云南。江南和云南在全然两个方向。都属于南方, 一个是走水路攻打过来, 一个是走陆路攻打过来。
按理来说,他如果听到容宁开口请命, 就该立刻拒绝容宁。只因她并没有在云南那等地方带兵的先例。她不曾适应过那边的土地,不曾在那地方征战过。
人不熟、地不熟。
让容宁出征,远不如找云南的将士去攻打。
再者是, 夏日到来,他身为帝王可以借着避暑的由头, 领着皇后一起下江南。这样容宁就有机会在江南处理那点战事。他们两个不用分别。
唯一的问题,是容宁想要去云南。
容宁抿了抿唇,知道秦少劼会考虑很多事。要是换成她是帝王,绝对不会让一个不熟悉的武将前去处理云南战事。
尤其是在云南本身有武将在的情况下。战事焦灼不代表全然没有获胜的希望。打仗常常是有来有往,所谓的常胜将军,古往今来只有那么一些。
她没压下念头,换了个说法:“再等等两边的战况。臣去多看看两地以前的战役和地势地形。要是有需要臣的地方,臣必不辱命。”
秦少劼顿了顿,点了头允了这事。
南方出了问题,京中大部分人尚且不知道。当殿试的成绩下方下去,百姓与学子们都陷入了欢庆的狂喜中。京中又如同安逸乡一般,与战火纷飞相隔甚远。
几乎谁也不知道江南有村落被屠,谁也不知道云南此时陷入焦灼。
当然,锦衣卫彻查透题一案,在放榜前就有了结果。在对赌坊人员的言行逼供之下,买出了多少份透露了什么题,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都一一审问出来。
放榜时,名单上悄无声息少掉了几个人。
这些少掉的人,本想要快速出京,结果被侍卫们拦住。买卖科举考题,是犯罪。帝王哪怕只是说了取消他们的资格,该领的罚还是要领。
新晋的进士们正还处在科举结束氛围中,朝堂之上则不是如此。
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秦少劼当然得找内阁和武将们开会。他将江南的后勤事情交给兵部的右侍郎詹大人,并让人将年纪尚小的明威将军送到江南。
他将云南的补给交给兵部左侍郎冯大人,让人切记不可倏忽。比起江南那几百个恶劣的外敌,云南的战事更为危急,稍有不慎是丢国土的大事。
武将们知情后,文臣们当然不会不知情。朝堂之上对于两方战事顿时群起而攻之,有的说要换武将,严惩地方驻守官员,有的说要相信地方武将官员,并不能在战时随意更换,但事后一定要追责。到时再算功过。
所谓的后宫不能干政,在容宁这里和空谈一般。
她每天上朝旁听,下朝就在永安园里翻各种关于云南的书籍。户部的鱼鳞图册也被她借了过来,整天对着上面和舆图看地形。
天气转热,云南却即将要陷入雨季。
容宁知道这地方与她所认知的北方不同,细心在这种不同中,寻找对付敌人最简单高效且死亡率低的方法。
南方雨水一多,各种树木涨势极好。云南的各种蘑菇自此纷纷冒头。这些东西可以吃,不过要是煮得不好,便是一种自杀。
各种山和树一多,动物自然也多。地势复杂,冲散人的方法当然不少。骑兵在这种地方,稍有些为难,然而云南特有的矮脚马,又为这种地势创造了一些新的骑兵种类。
容宁将这些全部统到一个本子上,很快意识到。即便这地势地形看起来完全不缺少吃的,但士兵不可能总是荒野求生。
要是本地人尚且还好,懂得分辨有毒无毒。对于外敌而言,他们在分不清的情况下,还是会优先选择吃自己带的粮食。
复杂的地形,自然最适合毁掉粮草。
拦住前面,截断后路,处理掉粮食供给。那么再怎么强大的敌人,也只是被困的禽兽,任人宰割罢了。
她想明白这点,很快在地图上寻找起合适的地方。从商户那边知道地形地势,不代表会用啊。他们这些武将天天就琢磨这点东西,远比没这方面资料,靠着一些旁人说的消息而强。
容宁碳笔和毛笔混用,在册子上画起了地图,选了好几个点。她的地图画得让人根本看不懂,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从图上学到点什么。
道士的鬼画符不过如此。
容宁在选中了好几种对敌方式后,很快等到了新的消息。年纪还没到十岁的明威将军尚没有到达江南,而江南的武将再一次打算攻下那八百外敌,又一次战败了。
这八百人,从岛国而来,属没有退路。光脚不怕穿鞋,杀起人来让人胆怯。江南的官兵天天值守,不曾想到还有如此凶残的武士,于是节节败退,甚至有逃兵。
在发现江南官兵打不过自己之后,这八百人安寨扎营,就在海边住了下来。人数众多,几乎自成一村。这等情景让人恨得牙痒痒。
到这个时候,京城民间终于有了消息。一些江南来客很快将消息传了出来,并且对自己家乡忧心忡忡,担心会受到波及。
容宁对江南整个战事的评价,就是无语。那些武将这是何等的没用啊?怎么会被打成这样?大乾军纪严格,对逃兵的惩罚极其严厉。
在这等情况下,竟然还会有逃兵。
平日里江南军营的士兵都是在休假吗?
容宁恨不得把人拉过来当球踢,好让人脑子清醒一点,赶紧想办法解决了江南这八百个人。
而云南的战况一样也有了新的。只是云南地方实在遥远,到京城快马加鞭的速度也远慢于江南。消息再度传来时,战况是打得你来我往。
当地的老百姓,多年以前属女子当家做主的。家中钥匙传女不传男。不少女子不是等闲之辈。后来随着礼制限制,慢慢男子读书科举,有了更高的地位,这等情况才颠倒过来。
即便如此,当地民风也不像江南驻守的兵。
可惜他们打起来凶残,只是没料到敌人数量超乎寻常的多。你来我往下,赫然发现敌国如同不要命一般,是大军压境。
一万人先锋,边打边补充。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一点点用其余兵力横向打着他们曾经丢失的国土。是那些不属于大乾的小部落小国家。
容宁查起了敌国的地图,在查得差不多了,终找上了繁忙的秦少劼。
两人明明新婚,秦少劼面临的事一件接一件,且近来的事不可轻视。稍有不慎,他的大乾会被颠覆。
他见容宁把册子往自己面前一摊,便知道容宁想要去云南。
“你没有兵。”秦少劼这么说,“你的身份过去,大概能接手当地一万身份不高的武将手下的散兵。这些散兵没有怎么一起训练过,打起来不比容家军。”
容宁点头:“我有数。”
秦少劼再者说了声:“有些事还没有调查清楚。”他打开了师傅蒲先生给他的那一本游记,“江南的事情,其实从游记里能看出一点东西。海上经商被抢劫的商船变多,各种物价上涨。这边是边上几个岛国在战乱所导致。”
“云南当地也不是突然起的战事。商户们说近来生意很好做,往来有不少人给的价格很高。且他们很爱说天南地北的事。”
而至于邻国的分分合合,是身为帝王的他本该知道且关注的。
事情太多,他疏忽了。
容宁听这些,想了想还是拱手行礼:“云南地处过远,战事即便八百里加急,也难很快送到京城。恐怕城破都难说。臣愿领命,前去监军。”
江南的事,暂且顾不上。
秦少劼却开口:“朕去江南。在应天府,不算是君子立于危墙之下。但要是朕在江南,他们还处理不好这点小事,属实该换一批人。”
他望着注定会再度前往战场的容宁,扬了扬唇角:“容宁。”
容宁抬起头回望着秦少劼。
秦少劼如此说着:“今年不能带你一起去避暑。但今年我们争取秋日宴时,再在京城里。”
秋日宴对他们两人而言很是重要。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接触。那是秦少劼一生变动的最关键时刻。当然,那点相遇有点不堪入目。
容宁对秦少劼重重点头。
她笑起来:“臣遵旨。”
第108章
古北口, 本该由容宁驻守管理,如今由柳啸暂代驻守。柳啸将军有官职在身,并非常常在古北口。
罗卜藏青那场战役, 让北方诸多部落都心生忌惮, 没有入侵劫掠的意思。没有仗打,天气转暖,众人除了训练之外,多在种田。
袁景辉衣服系在腰间。他刚除完草,拿着囊袋吨吨吞咽着水。冬日冷到极致, 春尚且不暖,然而到了夏天,该热还是会热。他喝完了一袋水,塞紧皮囊, 抹去满头大汗。
小花小跑过来, 朝着袁景辉晃动着手:“袁指挥使!”
袁景辉侧头望过去, 扯开笑脸:“怎么了?”
小花仰头, 带着小小的紧张:“我听他们说。容少将军变成皇后了!”
袁景辉听着这话, 当场心梗。他被千挑万选终于算入了容家军, 谁想到:“是容中将军。她确实成了皇后。以后再见, 你要喊她娘娘或者殿下。”
小花脸上愁了起来:“我们还能再见到吗?皇后娘娘是不是要一直留在宫中?她是不是再也不会来古北口了?”
她说着:“最近没有人打仗, 大家都敢往外头跑了。虽然现在还没开市集。你们不是说,朝廷在筹备商队与北方通商了, 以后老百姓都能好好做生意。但容中将军是不是,看不到了……”
袁景辉想说是的。
古北口驻守的几个指挥使,纷纷起了一些别的心思。他们有的想调动回京城, 继续跟在容宁名下,成为皇后私兵。有的想转入柳啸将军名下, 或者直接归于定国公名下。
可他看到小花眼中强忍的难过,开口却成了:“不是。”
袁景辉想,哪怕是谎话也好,总是该让孩子有点期望。
“她是天下第一女将军。她提出了边塞互市,更让陛下同意了这事。不可能一直留在宫里。”袁景辉想如果他是容宁,必然有生之年会回来一趟,看看边塞的改变。
当然要是真的上战场,她往后的身份也难冲锋陷阵了。
袁景辉委婉说着:“皇后娘娘很忙,她要很久之后才可能来古北口。到时候小花已经长成大人了。”
小花眼眸发亮:“能来就好了!我种了一株花。”
她高兴说着:“到时她就可以看到小花和小小花。”
袁景辉忍俊不禁:“嗯。”
一位士兵急匆匆赶来田地,隔着一段距离看见袁景辉,大喊着:“袁指挥使!京城调令!你要被调出去了!”
袁景辉转头愕然看向来人:“什么?”
小花跟着探头望过去,眼神里带上了不舍。除了容中将军,其他将士也都会被调来调去。除了小花,大家不会一直留在古北口。
喊话的士兵边跑边喊:“容……皇后要去云南监军。你被调动一起过去。”
袁景辉呆了呆:“调我?”
“对啊,她去监军没什么人可用,而且听不太懂南边人的话。你不是会很多地方的话。”这士兵喘着气自我抱怨,“早知道我也去学点。你这是最早被调动的一批,就调去十人。”
袁景辉把腰间的衣服解开,一边穿一边雀跃回着话:“知道了,知道了。”
他走了几步,扭头和小花笑开:“你看,我说过了。她不会一直待在京城。”成为皇后又如何,有的人是拘不住的。
要是皇后之位能拘住人,她一定宁可随便找个人成婚,也不会嫁入皇家。
小花应声笑开:“嗯!”
收到消息的古北口,一群人羡慕看着袁景辉冲回屋子收拾行李。当袁景辉把自己名下兵转交给接任的指挥使,就听对方酸溜溜说着:“识字了不起啊。”
妈的他也识字啊,怎么就没想着多学几个地方的话呢?
袁景辉嘿笑,以一种得势姿态拍了拍人肩膀:“是了不起啊。有本事你也学。容中将自小就看兵书,在边塞跟着我学部落的文字。说明什么?说明这有用。”
得了便宜还卖乖,对方怒瞪袁景辉:“赶紧滚,不然揍到你只能被马车拉过去。”
袁景辉得意带着行李滚了。
他带着十来个人,火速去投奔容宁。
当初容宁回京城便带了一些将士一起回。这批人离开过古北口,再调动跟着去云南最方便,不至于让古北口驻守的人乱了。
袁景辉特意被调在其中,是容宁点了名。
她脱下皇后那些华贵繁琐的装扮,重新穿上朝中武将的衣服,坐在马车中赶路。以她的身份,宫女秀柒本该跟着。但从军打仗哪里有带人伺候的?容宁直接拒了。
云南的情况非常复杂。
容宁带着一堆关于云南的卷宗,越看越复杂,眉头从出宫后就没松开过。
朝廷会朝南方派流官,但当地还会有驻守的土官。连官员都分成两派,驻军当然也不可能齐心协力。除了朝廷的兵之外,还有南方本地的兵。
大乾的土地并非长久不变。开国时,大乾打下了这些地方,这是前朝所未有的。当时派遣了士兵驻守,又派遣了流官,但也给了当地人自己治理的一些权限。
当地偏僻一些的地方,竟还有南蛮部落。这几个南蛮部落非常特殊。他们往前推千百年,可以用“邪”来形容。大乾爱好和平,尊崇礼教,一点点教导当地,但几个南蛮部落的后人却喜好征战,总喜欢打来打去。
不管是南蛮部落,还是本地人居住更多的城镇,总而言之就是:当地人民风彪悍。
容宁过去空降,先要把朝廷的兵解决了,要是打到南蛮部落后人的地方,就要把他们当地的兵也打服了。
她深深长叹出一口气。是的没错,她还没对付敌人,先要对付自己人,一路打过来。
世人都说京城水深,要她说,整个大乾一旦多看些地方,到处都是踩下去能淹没人的水。水哪里都深。
坐马车赶路当然要比一般骑马赶路慢一些。容宁当然也想加急赶去云南,只是她这次南下,不仅要人要过去,还得带上一些补给自己人的兵器。
兵部特批,她和她调动的十个兵,要自带适合南方作战的盔甲和武器。战马也是自备。不然一过去就伸手要十个精兵的配备,当地的将领能直接黑脸。
赶路到半路,容宁和北方调过来的袁景辉在驿站碰上。
马匹吃草,一群人临时吃了顿好的,算是再见面的庆祝。袁景辉一见到容宁,有一肚子的话能讲:“容中将,现在边塞你不知道,农田啊、城墙啊看着和你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不打仗就能有点余钱,全给用上了。”
“小花格外想你。属下走的时候,她还让我给你带话。说她种了一朵花等你回去看。”
袁景辉掏出一叠信:“这些是大家写给你的信。”
容宁很感动,打开来一看。结果一看信件,里面要么是告诉她想主动申请调动回京,要么就是告诉她,很生气没能跟着一起去云南打仗,打算等定国公归来,投奔定国公去了。
容宁的感动全消,十分诚恳说着:“一个个梦飞出了天。调动是那么好调的吗?我一万骑兵从古北口赶到云南,走完路程人家三五个月,仗都打完了。至于调动回京城,君不见有多难调?”
云南实在远,而调回京,非一般家世可调。
袁景辉帮着唾弃:“就是,他们丝毫不体谅你。京城中危机重重,稍不慎就被拉到宫里当皇后。他们还要用自己的处境威胁你。”
容宁看了眼袁景辉,戳穿了人:“你不要偷偷把自己的话夹在里面。”
袁景辉面对容宁这个嫌弃的眼神,嘿笑:“大家的担心不无道理。兵调动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咱们以为会一直在边塞,没人想到领头的将士才那么短短一会儿的就换了身份。”
他打了个比方:“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吧?”
文臣调动起来比武将频繁,大抵三年一动。武将统领要管的人多,又擅长的带兵方式不同,很少会随便调动。北方带兵与南方带兵,千差万别。云南和江南也是全然两种领兵方式。
谁要是一会儿被调在北方,一会儿被调在南方。要么是皇帝不懂打仗,要么是皇帝要折腾这个官员。反正两者都不是好事。
容宁这种直接转头去当皇后的,属实算“皇帝有病”。
她觉得自己用词遣句已很有问题,没想袁景辉这个熟悉各地语言的人,能够用出这等比方。她实诚说着:“看来会各地的话,不代表能写文章。还好你不考文科举。”
袁景辉:“……”
得了,他们互相伤害。
容宁能理解自己那些兵的想法,但:“古北口需要的是他们这些兵,不是我这一个驻守的将领。回头要是有合适的,我给他们调动。余下的那些既升不了职,又没有合适地方去的,老实给我待在古北口。”
她迟早会回去教训他们。
袁景辉笑了声,明白容宁没有说完的话。
容宁从京中出来,带了几个兵,加上袁景辉十个人,总计十六人。驿站除了他们这批人之外,还有过路的商人和远走的百姓。
门口走进来两人,风尘仆仆坐下。他们在桌上拿了茶水倒了喝,招手示意人过来给他们点菜。
容宁穿着劲装在外,也没几个人意识到她是皇后身份。大多数老百姓都以为皇后还在宫里呢。她相当自在,下意识扫了一眼来人,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坐下的两人,一男一女。男子拿着行李持剑,女子拿着一册书,似乎沿路坐车时会看。
女子注意到容宁的视线,朝着人笑了起来:“容中将。”
第109章
一声“容中将”, 引得容宁和她身边所有人齐刷刷警惕看向来人。
容宁现在身份是在场中最不一般的。他们这些人哪怕集体出了事,也不能让容宁出事。云南在等他们前去监军坐镇,要是半路出事, 对边境守军是一种打击。
守军可以对容宁不服气, 却也不能产生“朝廷”不行这念头。
被十几个人盯着,开口的人没有半点恐慌,甚至可以说是无畏。
她笑着招呼完,说出她认出的理由:“将在外,气度与寻常人不同。身为女子地位较高, 能统领旁人,天下仅有容中将一人。”
容宁看着人,笑起来:“您是?”
“钟如霜。”钟如霜没有遮掩她的名字,含笑如此说。
容宁心头一跳。
她旁边十几个将士半点不知道“钟如霜”是谁。他们依旧维持着眼内警惕。袁景辉哪怕教过容宁识边塞的字, 也不知道这个名字。
他在边上非常客套询问:“那边上这位是?”
钟如霜解释:“我的随从、侍卫。”
容宁看向男人, 满脑子都是怀疑和揣测。两人看起来都是她不曾见过的面容。很普通, 半点不出众。他们穿着褐色的衣服, 和百姓没什么差别。
别人外出讲究财不外露, 他们是身上看上去真是没有什么钱财, 连饰品都没一点。钟如霜的簪子竟也用的是木簪, 没有金没有银。
怕是最贵重的只有一剑一书。
容宁没看男人多久, 很快将视线重新落在钟如霜身上,不再去关注别的。她有太多的问题和困惑, 不理解为什么钟如霜在各地隐姓埋名了那么久,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的疑惑太外露,让钟如霜再度笑出声。
钟如霜含笑如是说:“在京城互助会住了一段时日, 可惜没能碰上面。没有想到在外面碰上了。”
容宁充满怀疑。
这有点太过巧合。
京城那么戒备森严,在钟如霜面前如同没有一般。她轻易在京城来去, 没有惊动任何人,连锦衣卫都没有丝毫察觉。好像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为
即便是在有秦婉儿的互助会。要知道那儿本就预留了部分的锦衣卫。
锦衣卫中知道钟如霜的人不多,但徐缪凌偶尔会去一趟。锦衣卫平日里碰见的人太多,这让徐缪凌就算对周围人充满怀疑,也没能意识到面前人会是钟如霜?
容宁决定回头就去打一顿徐缪凌。
“师弟从江南回来,住在京郊。”钟如霜稍叹息,“虽然对互助会满心挂念,还是不想和他撞上。正打算去南方,这就踏上了路。”
容宁:“去云南?”
钟如霜应声:“是。这时日正好是雨季,万物新生,该是吃野味的好时节。恰好也避暑。这日子的京城愈加烦热。”
她似乎是轻描淡写,又像是在刻意说着:“要是帝王也往南去。京城恰好空下来了。”
容宁:“……”
容宁下意识回想京城戒备。帝王南下,百官中六部跟随。几大营地为了保护帝王和官员,必然有大批将士会护着南下。
听上去京城是空了很多,但周边没有什么兵可以调动在京城闹事。要是京城沦陷,帝王不在永安园,周围州府的将士也能很快前去支援。
钟如霜友善问着容宁:“是不是在想京城要是出点差错,能很快解决?”
容宁不作声,盯着钟如霜。面前的人可以和秦少劼的才智媲美,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陷入到她的思路中去。
“居安思危。”饭菜上来,钟如霜对小二笑了笑,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同时继续和容宁说着,“这是一件好事。要是没有危,一天天的平稳能够让人忘记苦难、产生惰性,一如现在的江南。五千不敌八百,说出去有些好笑。”
容宁发现钟如霜消息收到的太快。
江南和云南的消息,普通老百姓若不是家中有人在当地,且事发后第一时间送信,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事。而战事的人数,通常只有级别达到一定程度的官员将领才知道。
就连江南老百姓,最多也不过知道有败仗。
钟如霜从哪里知道的?她要是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否说明京城中亦或者说在江南,有高层是她的人。还是说八百外敌是她引过来的?
她为什么要去云南?
是为了云南的战事?
容宁看着人坦然吃着饭,反问钟如霜:“你这么出现在我面前,不担心我让人把你抓起来?”
话刚落,周边的十几位将士顿时站了起来。这等压迫感,在普通百姓看来简直是在欺压人。驿站的管事和小二一声不敢吭,全缩到角落里,满脸惶恐生怕被波及到。
袁景辉几乎是在钟如霜说出江南战况时,就已经想站起来了。这等女子绝对不正常。保底是个细作,该直接抓起来拷问。
钟如霜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
以容宁的想法,这人着实不该在外晃荡。或许先帝以及其他人有各种念头想法,碍于各种情分,让钟如霜活到现在。
当然不排除早前那么多年,他们没有证据证明钟如霜和一些事有关。后来稍有了点证据,又
但关起来也比在外好。她和钟如霜之间可没什么情分。哪怕钟如霜是帝王师姑。
这个世上有大义灭亲,还有逐出师门呢。
容宁身边人站起来,自个没跟着一起站起来。钟如霜坦然,她比钟如霜更加坦然。她问着:“还是你有什么理由,能够出现在我面前,又让我坚定不会让人抓你?”
人多势众,谁都看得出哪边更占优。
只要容宁一声令下,钟如霜必会被抓起来。
钟如霜:“容中将要用什么理由抓我?是觉得我知道的太多,还是觉得我危险?又或者是为了私事?若没有证据抓我,便是在动用私权。若没有证据拷问我,便是在动用私刑。”
“人这一生漫长。现在看来无非是小事一桩,却是留了一个种子。它会生根发芽。多年后回顾,朝堂攻讦,我便是活生生射向你的箭。我要是一言不发赴死尚算随意可揭过,我要是留下一些言语。总有人看不惯容中将,在朝堂上前赴后继去说点什么。”
皇后手中有兵权,帝王能同意,百官私下未必安心。当子嗣问题放上明面,这些孩子又真能纷纷同意?要知道夺嫡相互残杀,一向来是皇室风采。
皇后有枕边风,百官天天也有朝堂风。
“我并非只是钟如霜,我是万千引子之一而已。”
她说得很绕,望着容中将:“容中将可听懂了?”
容宁听懂了。
边塞的事情与钟如霜有关,但至多只能证明瑞亲王夫妻与边塞有关。没有证据证明与钟如霜有关。山西的事算得上是一个证据,但这两人一直易容,撕下脸又是新的一个模样,找物证没有,找人证仔细来算,算不得数。
就算山西的事算数了,钟如霜做了什么?
她无非是让这群人分批出门,绕路前往京城而已。要不是钟如霜,山西一事难说死伤会有多少。到时闹大,指不定从百姓请命变成武将平叛。
她算得上是在为民请命。
说出去,几乎道德上站在了高位。世人都得夸一句仁义。
文人最擅长动用文字,说些有的没的。历史之外有野史,野史之外有杜撰,杜撰之外谣传。她现在这个天生凤命的传闻,在街头巷尾还被众人吹得仿佛真的。
钟如霜,就在容宁面前,容宁没有真正抓她的理由。
容宁:“……”她最多就能“请”,请人跟着她走一趟,看护起来,封锁起来。让人说说这种事那种事。
但问题是这人就算被关起来,这么多年在民间做下的事,都会一一爆出来。
很麻烦。
“我确实不曾做什么事,算得上无辜之人。我只是偶尔和人聊聊,给出一点小建议罢了。”钟如霜笑笑,“不然这么多年,我早该被关起来或被杀了。”
容宁说了大乾律法:“妄图颠覆朝政之人,罪当诛九族。”
钟如霜表示:“我不曾有过这种想法。”
容宁突然灵光一闪:“你用假身份哄骗旁人,伪造路引!”
钟如霜:“我敢说破我的身份,说明身上的路引必然是真的,也不是假身份的路引。”
容宁:“……”她觉得她们的相遇并非巧合。以钟如霜的脑子,应该是算出了她什么时候会到这个驿站。行路的脚程若是走驿站向来好猜。
她难道只能靠她兄长隐姓埋名挖出来的证据?那些证据要是无一可证明钟如霜做了恶事,而只能证明钟如霜为达她的治世理念呢?
两人对视。
旁听的一群将士已经被两人弄迷糊。他们不知道面前的女子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要不要抓了这个人。两人说话和打谜语似的。
“你想做什么?”容宁问钟如霜。
钟如霜想做什么呢?她说:“我在互助会待了一段日子,想见见容中将。容中将要赶路,我也要赶路,不如先吃饭。天热,但饭菜也会凉。”
容宁伸手示意众人坐下。在众人坐下后,她反而站起身来,坐到了钟如霜那一桌。桌上饭菜简单,她没强行要一起吃的意思:“你吃,我看着。”
“吃完了,劳烦钟先生和我们一起走。”容宁决定将钟如霜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反正不知道钟如霜要做什么,干脆她做点什么。
当然,她余光瞥了眼那个随从。
随从看上去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第110章
袁景辉一等下属, 对现在的情况是满脑子问号。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好好在赶路,路上突然稍带上了两个不认识的人。而且容中将和这位之间说的那些话, 着实听不明白。
回过头细想一下, 还是不明白。
有马车在,队伍行进不算快。袁景辉趁着赶路到容宁身边询问:“容中将,这两人真的不用怎么处理吗?军中很多消息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跟着不是个事啊。”
总觉得这两人是细作。
容宁语气平和:“我们沿途赶路,朝中都能知道我们前往云南, 按照马车的速度推测,谁能猜不出我们走到哪里?至于不能让人随便知道的事,到了云南再说。”
到了云南之后,让人住当地, 找人看押就成。
要是被人易容后逃掉, 属实看守无能。不过她不给人带任何消息, 想来人也没法从她这里知道太多。
容宁在军中习惯了“骗人”生活, 对自己不透露事有很大把握。
袁景辉见容宁下了决定, 不再劝说。他只是出门走到哪里都关注着两人, 半点不放下心。连人睡觉, 都要负责值守的人代为关注着。
偏生这两人极为安分。这名叫钟如霜的女子每天除了赶路, 就在看书。偶尔碰上人就和人聊聊天,扯的都是家长里短。
她身边的男子则是几乎不曾开口, 如同是个哑巴。
袁景辉关注两人,容宁也关注两人。可她是一点没从钟如霜那儿窥探出“造作”的势头,也没从她身边人那儿得到熟悉的眼神。
在这等关注下, 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云南。
京城这会儿天气正一日比一日热,云南却并非如此。这儿一会儿暴雨一会儿暴晒, 有时十米的地方,天能呈全然两个样子。
下雨时相当凉快,暴晒时也没能热到哪里去。此地看似不热,实际极晒。露在太阳的时辰过多,这儿的兵都晒得黑黄黑黄。就连被调动过来的流官也是如此。
容宁刚到,来迎接她的官员和将士们骑马带兵亲自到场。他们顶着一张黑黄脸,对容宁是客客气气,纷纷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话听着客气,但容宁等人面上的神情都相当不善。
但这点不善并没有让当地彪悍作风的官员将士高看他们一眼。这群官员将士见到当朝皇后,打量着面前这位名声在外的女子,内心更不由产生了一点微妙轻视——脸太白了。
瞧着像是那种不怎么习武,只是练练把式,没想到蹭到军功之人。
闺阁女子而已,在女子中出众,又恰好是容家身份。换成男子估计泯然众人。
这群人远离京城,大部分不知道容宁的传闻切实,更不知容宁是为了成婚,才临时被宫女折腾白了一些。作为领头的官员庄大人,面上功夫做得极好:“娘娘,我们专程为您准备了接风洗尘宴,十四王爷和叶将军今晚专程赶来参加宴会。”
容宁短促笑了一下:“叫我官职名即可。这次前来是作为监军。”
接风洗尘这种形式,她见过很多。
“既然接风洗尘是要接待我,便按照我的规矩来。”容宁不想让人称呼她为皇后娘娘,当然也不会自称“本宫”。
她微敛去笑意,变得重新肃然起来:“军中都是武将,要么会打,要么会统兵。我身为容家人,又持监军圣旨前来,必两者皆擅。接风洗尘就是要活动活动筋骨,劳烦大人和叶将军选一些人,与我在宴会上比试几招。”
本来袁景辉等人,看向这群人的眼神是愤怒的。听完容宁开口说话,他们看向众人的眼神突然就转变为同情。
知道什么叫打遍京城无敌手吗?以前可以不知道,往后就该知道了。
庄大人微愣,心中担忧那群武将将人给打坏了:“接风洗尘通常是为了纾解路途疲劳……”
“你当我是你们文臣呢?被马车颠一下就路途疲劳了。”容宁自带马来,“路上马要休息,我走得都算慢了。天天晚上能睡驿站,哪里来的疲劳。”
睡驿站比睡帐篷舒服多了。
“没去过西北吧?”容宁看了眼人,“晚上极冻,白日极热。冬天大雪一脚下去能陷半条腿,夏天沙尘与高温一起来。一天天的要不是驻守有屋子,可难熬了。”
庄大人听着,心想能在边塞多年,确实不能太轻视。容家人到底和外人不同。年纪轻轻有官职,怎么都算是个狠人。
他拱手:“是下官多虑。这样,下官带您先过去。至于挑选人,还是让叶将军来吧。我身为文臣,对武将身手水平不算熟悉。”
一开口就把锅子丢给了没来的叶将军。
容宁到此地来监军,身份是复杂。她知道当地情况更复杂,懒得多说点什么:“走吧,不要让人等急了。”
一力破万计罢了。
到了地方,容宁这接风洗尘宴,把钟如霜和她的侍从一并带上,坐到了宴会席位上。宴会上吃食酒茶齐全,还有准备当地专门的歌舞表演,舞姬都在候着了。
可惜容宁不看歌舞,催着庄大人去找叶将军挑人。
与会的另一个重要的,是年仅五岁的十四王爷,家室一般,年纪实在小。
他没能在京城享受几年奢靡生活,转头就被封王,和母亲一起被送到了遥远的云南。
好地方都被封给别人了。说夸张点,但凡是先帝亲自给他找地方,都得挖心思满地图找地。比起穷乡僻壤,这边蚊虫蛇蚁是多点,但好歹城镇州府的生活还算便捷。
五岁稚童不懂什么道理,只知道听话朝着容宁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容宁:“……”她发现了。要是她不用皇后身份,用容中将身份,就得给十四王爷行礼。哪怕是监军,她也是臣子。
她好笑拱手,没和五岁稚童计较:“见过王爷。”
此时此刻,身为当地统管将士的叶将军,留着胡子,在听庄大人说完情况后,威严用犀利的眼神射向容宁。他见过女子习武。
女子大多天生力气比男子小,在习武上成就有限。既不能上战场,又不对操持家中有任何益处。唯有家里全员武将的后人,才会多学。
历朝历代,女子统兵征战的也有,但功劳有限。打仗要服众,能让人追随的女子属实不多。
像容宁这等,相当罕见。
“容中将。”叶将军没有喊容宁皇后身份,叫了她的官职,“身为将军,多有统兵之能。宴会上疏松筋骨,要是稍有不慎,反而适得其反。”
意思说得很明白。带兵或许可以,但打架未必可行。建议别打,到时候打出个一二,都不知道该如何像帝王交代。
钟如霜坐在角落处,望着这番往来。
容宁朝着叶将军,实诚说着:“叶将军的兵打不过我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委婉的看不起。没想到来做一次监军,从见到人就听到现在。”
很是嚣张,是明着来的。
叶将军一样脾气倔强。他很是要强,要是容宁真有本事,他会多欣赏。要是容宁没本事,该说什么话就要领什么后果。
他语气冲着:“来人!让姚茂、李冬、云阿狗,出来和容中将以及她的兵切磋切磋。”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兵,心头都是一跳。他们苦哈哈被叫过来,极为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切磋。在他们眼里,打女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然还是让他们和容中将的兵打吧?
三人看向了被一同带过来的十几个兵。
袁景辉听到叶将军的话,在看向被点出来的三个男子。这三人有两人个子不高,唯有一个个子和他们这些北方人相近。他们身上穿着衣服,照样掩盖不了他们的身手干练。
他区区一个最弱的指挥使,不由求助看向同僚,给足了眼神:你们谁要上吗?
容宁的这群兵,互相看了眼,非常配合:“容中将以一打三!”
“让他们看看容中将的厉害!”
“吾等怎么配和容中将媲美。”
他们有的是京中人,有的是边塞人。看玩笑,都和伙伴一起被容宁按在地上打。容中将一拳头真是能要命。更离谱的是她幼年时身型小、力气小,所以走的是技巧一流。
当一个身怀技巧与力量的人冒出来,真心是打不过。
面前三人给她热身差不多。
这几个人喊得一本正经的满脸严肃的,成功迎来容宁回头一个挥拳。
站出来的三人:“……”糟糕,这群兵是不是想要设埋伏谋害他们?
这一瞬间,他们都想着自己这段时日有没有得罪叶将军。总感觉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该被分到自己身上。
容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她见这三人上来没佩什么兵器的,便也赤手空拳下场。她稍跳了跳,活动了下身子,并对还没上心的三人发出警告:“好好对敌。真的战场上,你有时什么人都能碰见。”
现在不上心,最多被她打一顿。
以后不上心,指不定丢掉一条命。
面前三人闻言,稍微认真了些。可他们还是打算非常有道德,其中一人先站了出来:“属下先与您切磋。”
打算一个个来。
容宁朝着人扯了扯嘴角,上前两步。
距离拉近,对方看着就没有应对过女子,估计没想好到底是该出拳还是出脚,考虑打算以防身为主。
容宁一个假拳朝着人打出,在人双手打算格挡时,漫不经心脚往人膝盖一踹,同时手变招式从轰变成拉拽,直接用身上重力将人往地上一拉。
“轰——”一声,人砸在地上。
容宁侧身一个手刀打在人脖子上。不过一眨眼,人晕死在地。容宁重新站起身:“下一个。热身完我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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