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全场一片寂静。

    众人来不及反应什么, 就见面前的士兵已经被打倒在地。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没人得空去替这个士兵找借口。

    找什么借口?人没有防备?防备了。

    人完全小看了容宁?那是小看了。问题是高看也不代表能打过人。

    外行看起来是不太明白,只觉得刹那结束。内行人却能从容宁的姿态手势中看出点门道。容宁这个手刀格外别扭。

    这说明平日里要是打仗, 她真用这招绝对不会是手刀, 而是真匕首一抹脖子,当场带走一条命。

    站在原地的另外两人,回过神后意识到面对面前的中将军,绝不能再一招被放倒。不然说出去简直要被笑话死。

    他们全然不收力,一起朝着容宁方向冲过来。一人用拳, 一人用脚。

    容宁见两人冲上来,这回配合的互相对打了几下。她防守为主,偶尔灵便避开,再回上一两下拳脚, 慢慢看上去隐隐有被两人逼到攻不出去的姿态。

    拳拳到肉, 脚脚到身。嘭嘭的声音响起, 替云南驻守将士们拉回了一点面子。他们不管如何, 代表着太多人。可以输, 但不能输那么难看。

    席位上, 叶将军看着容宁打斗的姿态, 知道这位年轻的中将军很会做人。

    她没有下狠手, 没有下死手。如此防守姿态,给了旁人敬重, 算是给人旁人台阶。

    他细思着容宁的身世背景,认为此人有这等水平和心智并不奇怪。

    学武讲招式,寻常人正儿八经学套路, 一招一式皆有讲究。问题是容宁正儿八经的套路在很小时是开始学了,学到后来天天在军中打野架, 后来更是直接上战场。没有一丝一毫花拳绣腿,怎么能赢怎么来。

    她不是那些学了三五年就上战场的人。她三岁入军营,学了整整十二年,上战场四年有余,共计十六年有余,真正见过血,杀过敌。

    要知道入军营者,常因个子不够高,需年满十五。不然入队伍不成形。十六年过去,俨然三十一。这等兵已经很少日夜习武、冲锋陷阵。

    而容宁甚至几乎不曾给自己休过真正的假。

    军中本就没什么假。身为武将后人,容中将在京城那么多年能每天回家,已算是有假了。

    世上不管何种事,要做到优者,勤劳与天赋二中有一即可。要做到顶尖者,二者不仅不可或缺,还要有人生之运势。

    到这种程度,容宁能一打对多就不稀奇了。她哪怕放在战乱时,必也是一名猛将。而经历两任帝王,又称为当今皇后,甚至在坐上皇后位后前来监军,能力心思手段并不会简单。

    叶将军明白这些。

    只是他身为当地将士之统领,必不可能让人来了就得势。若是这样,士兵不会服气。唯有他下了马威,以自己的兵当垫脚石,奠定监军的威名,其余人才会服气。

    当然,要是容宁真的打不过,斗不了,空有虚名。他当然只会当容宁只是一名“监军”。皇后替帝王过来看看他们,当然是什么决策都做不了的监军。

    最后哪怕有怪罪,皆看结果。只要战场胜利,怪罪也能轻易揭过。

    容宁哪能不知道叶将军有各种想法。

    所有人都心思绕绕,比蜘蛛网还烦人。她如今行事作风,代表了容家和皇家,也不能随意。

    只是有一点在武将中注定颠不破的真理。

    实力强悍者,必能迈在前方。

    面前的两人武功底子不错,凶猛程度不比容家军差。不过那是对比普通的容家军。她点来的十来个人,都能居于两人之上。

    她避开两人的攻势,决定早点结束。

    众人只见容中将本来与两个士兵打得算有来有往,突然之间攻势凶猛起来。她看着并非人高马大,却有着让人完全不能理解力道,一拳一拳竟能将两个大男人用力道逼退。

    旁观者无法共情在场上的两人。

    在场上的两人对上容宁如鹰一般的眼神,觉得心里瘆的慌。他们手和脚彻底麻了,想打回去结果发现手脚如今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用手挡,手麻,用脚挡,脚麻。

    好像是有人拿着巨石糊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全然不能反制。

    而当容宁拽着两人,直接把两人撞在一起,那额头撞击声响亮得让旁人不忍直视。好惨,听起来好痛。

    等众人再细看,只见两士兵撞得太狠,几乎头晕眼花后退几步,其中一人更顶着脑门上巨大的红肿包坐到了地上。三人一躺一坐一站,满场狼藉,唯有容中将看上去毫发无伤。

    庄大人一时词穷。

    他知道容宁是武将出身,没想到那么能打。不是说擅长统兵打仗吗?平日用的都是兵器,没说赤手空拳也行啊?

    再者,弯弓射箭不过百余里的杀伤力。他一听那什么千里杀敌,内心想也不想,觉得又是武将吹牛。没人告诉他,吹牛很可能只吹了一两分。

    十四皇子看不懂这种打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眼眸发亮,见容宁赢了连忙鼓掌:“厉害!”

    容宁重新回到位置上,拿起茶水杯朝着众人举杯。

    随后一饮而尽,喝完坐下:“吃完可以再切磋。先吃,先吃。”

    成年人不像十四皇子。他们大多脸上挂不住,感觉在京城来客面前丢了脸面,烧得慌。

    哪怕容宁放水了,这一打三还那么短时间内打完了,实在有点……不少人眼神视线纷纷转向叶将军。他们希望叶将军说点什么。

    叶将军召回人:“把人叫醒。技不如人,回去加训。”

    他极为淡然,语气里听不出半点不满:“行军打仗并非赤手空拳单打独斗。他们在军中日夜操练,以阵法对敌为主。”

    容宁听着这话,非常客气:“您说的是。一个人再怎么强大,和一百个人打也会输。”主要是累死了。

    她这会儿突兀想起被丢去江南那小家伙丁勇康琢磨的阵法,补了一声:“要是用对阵法。八人十人,能挡得过大将。”

    叶将军神情微动:“容中将细说说?”

    云南这地方有步兵有骑兵。骑兵可以用她在边塞的一些变阵方法,步兵则可以考虑江南那套。她在兵书上用二十四塘探敌的方式,改动过后也能用。

    容宁正想开口细说,余光瞥见钟如霜。

    她硬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这事我和叶将军去看将士的时候细说。我身为监军不是统兵之人。要做决策还是您。我带过兵打过仗,知细节决定成败。对军中上下之事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才好提出一些建议。到时劳烦叶将军也和我细说。”

    这话听上去相当给面子。

    就在庄大人认为容宁这等是笃定了要站在本地驻军一派,心中思量万千时,就听容宁继续说:“庄大人回头最好也将边境百姓相关的事与我说一说。包括来往商人怎么会投敌通信,边境百姓知不知道开战代表着什么。打仗之后,他们如何居住、是否还能种地谋生?”

    好好一个接风洗尘的宴,本该是载歌载舞酒肉齐全。被容宁开局一打三带歪,又被正事冲击一脸。不少耽于玩乐、过来凑热闹的本地人心中不顺,可实在不敢出头说点什么。

    怕说错话,被容中将冲过来一把砸地上。

    庄大人拱手:“容中将体恤百姓,实在是百姓之福。”他干脆改口。

    容宁非常随意摆摆手:“我体恤算什么百姓之福。你们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在这里真的为百姓做了事,替他们守住家,这才是百姓的福。陛下远隔万里,怕消息传递太慢,他无法断决边塞之事,让我临时过来监军而已。”

    来参与宴会的,当然有身份不高又做实事的。他们和外敌打得焦灼,实在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偏生他们远在云南,武将话少,文臣势弱,说不得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商人被买通,地势优势不在?

    还是说打不过外地,本地人面临万军压境猝不及防?

    说了像借口,不说又怕战事出差错朝廷没法支援。

    他们不是没做事,只是战事不是一天两天打完的。有时三月六月,甚至三年五载都可能。他们被容中将的说法撼动,不由想:其实皇后是武将出身真不错。

    她很懂啊!

    这世道最怕外行指导内行。一个武将起身,拿起杯子:“行军在外不能喝酒,属下以茶代酒,敬容中将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容宁忙回了一杯子:“挺好,下回胜仗了喝酒。我请。现在我们就一个心思,先把战事打赢了。”

    众人当场被鼓舞,纷纷附和:“好!胜仗之后再喝酒。”

    如此一来,接风洗尘宴的针对硝烟竟是慢慢消散,本该是莫测的氛围,小心思全卸下去了大半。在场不管文官武官,确实只有一个念头:先把仗打赢了。

    吃完饭,容宁等人先去住的地方小憩。

    她把钟如霜安排到距离自己有点距离,但又绝对不会听到自己这边说话谈天的屋子。派了四个兵,让人两两轮值看守。

    钟如霜见容宁如此安排,说起宴会上:“只要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人很容易团结到一起。容中将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容宁哪能不知道钟如霜的想法:“是。”

    她不想和钟如霜去花时间辩解,落入钟如霜的思路。有这个空,她宁可去看看战况如何。她朝着钟如霜笑嘻嘻说着:“天下聪明人不止一人。哄哄别人就算,别自己坚信不疑,最后落到自作聪明。”

    说罢,容宁撒腿就跑。

    开玩笑,她要是留下来被钟如霜哄骗说服,岂不是要连夜写信回京让秦少劼给她洗脑。

    第112章

    很多聪明人永远认为自己很聪明。

    他们哪怕低落谷底, 也只会认为是运势不佳、生不逢时。

    容宁不知道钟如霜是不是这样的人。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处理云南边境的战事上。

    武将不管聪明不聪明,确实慕强。

    她没多休息,前往各个军帐看情况时, 遇到不服的就当场约着人打一场。把人揍一顿还不满, 就打两顿,问题迎刃而解。

    云南的将士里最出众的几个武将,哪怕没有之前被叶将军叫到宴席上,很快也被容宁找了个理由切磋。切磋的后果是,当地的武将对容宁来说,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容中将的威名,渐渐在军中传开。众人对她来监军的意见当即少了不少。

    一个个稍有点空隙,在一起便在讨论容中将:“我听说她力气特别大,射弓能射出火器的距离。”

    “不可能。那得特制的重弓。一般重弓都拉不开。她人那么小, 不合理。”

    “在北方打北狄, 她就是射杀了部落首领!”

    “圣上让她当皇后, 都让她继续出来。说明什么?说明她在战场上作用比一般人都大。不然随便找个武将就行了。”

    众人议论纷纷, 袁景辉人前对容中将充满钦佩, 人后就面无表情给容中将递药油。

    容宁见袁景辉这神情, 砸吧嘴:“和别人打, 我也痛的啊、人都是肉长的。你当真以为我是神仙?武曲星转世是吧。那天宴会上手脚麻了, 还得装没事人。一个个过来敬酒敬茶的,我差点手都举不起来。”

    演技全靠和秦少劼学习。

    袁景辉无奈拱手:“您省着点用。万一要上战场, 到时候要用的地方更多。”

    容宁摆手:“知道知道。”她回到自己屋里后,立马就掏出药油,开始给自己斯哈斯哈用力揉搓。年纪轻轻, 绝不能在身上留下暗伤。

    至此,军中反对容宁的声音变小, 容宁的监军事务也更好展开。

    身为监军,她对战事上上下下都要做到了如指掌,这样才能将更好的消息整合,交给叶将军决策,也能让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京城。

    将士打仗,没几个人能有空到每天抽出时间埋头伏案写东西。

    容宁每天让百户长向千户长报告军中情况,再由千户长转交到指挥使,最后汇总到她这边来。轻伤几人、重伤几人、马匹损伤多少,兵器残缺如何。库存的兵器、人吃的粮食与马吃的粮食又剩下多少。

    全部落成简单的数,一下子己方战况就明朗起来。

    她把互助会那儿的数字记录方法学了,用来记本子。看上去比繁杂的文字记录精简得多。本来复杂一大堆的军中情况,转到叶将军手中时,几乎三两下翻看就能看得清楚。

    再加上容宁对云南本地的地理情况极为清楚,叶将军住的地方更摆放了一个类似当地地形的沙盘。她和叶将军沟通起来,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

    她身为监军,不能决策,却能提议,在确定地方居于何处,前几次战役攻打在哪里后,她用笔点着沙盘中的几个高处和峡谷:“商人重利。他们想要尽快运输货物,会绞尽脑汁走安全方便的路线。这些地方既然被敌人知道,成为利器,最好的方法就是改变地形、利用他们知道而反利用地形。”

    叶将军年纪稍大,听到容宁的话愣了愣:“什么?”

    容宁:“骗进来杀。”

    叶将军陡然意识到这方法可行。他脑中浮现出几个念头,却又带着隐隐的不确定:“你细说说。”

    容宁带的是骑兵,不像叶将军镇守云南,手下各种兵都有。有各种兵的情况下,火器库存自然不少。本来用于守城门的炮,不用白不用。

    她点着两侧:“炸了。等人退兵之后,再建防护城固守,像北疆一样。”

    山炸了,谁还能走?敌人走在山上就是死。不走在山上就是被山体滑坡给淹了。引起山火正好雨季,很快就会灭。

    叶将军听到这话,当即思考起来:“再造城墙要钱。”

    容宁诧异:“那些卖消息给敌国的商人没抓么?不管是不是知情,将消息卖给敌国,算起来都属卖国,吃个教训也应该。要不坐几年牢,要不交一笔钱。总不至于毫发无伤你们还得供着他们。”

    叶将军:“……说得对。那么劳役……”

    容宁觉得这事更简单:“雇人呗。给钱让人过来造城墙。左右这等大事,石头上每一块都要写人的名字。偷鸡摸狗的绝不敢随便来参与。按劳给钱。”

    她给了叶将军提议:“这事你得交给庄大人和本地土官思考。他是文官,是朝廷派来的流官。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坐镇南方?各司其职,将士的主责是打仗。”

    叶将军微颔首:“有理。”

    如此一来,叶将军连夜叫来一群武将,琢磨起怎么将敌军骗到固定的位置,随后用暗藏的火炮打他们。他们守城总共没有几个炮,本来放得好好,还每隔几日检查,生怕人攻城时没防御的炮可用。没想现在另有方法。

    容宁跟着又是接连几天参与探讨,还把自己二十四塘的塘兵探索方式再度分享。探子不仅可以当探子,也可以靠着演技去演一波敌军。

    众人听得眼眸发亮。

    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旁人并不知道容宁亲自给出建议,更不知道边境要炸一波大的。庄大人等文臣莫名其妙,迎来了一堆武将饱含同情的友善对待,搞得他们浑身上下不得劲。

    容宁给完提议,又去研究人。

    她极为小部分的精力,用在了钟如霜身边随从身上。这位随从住在钟如霜隔壁。与钟如霜这段时日几乎不出门不一样,他早起要习武,用过饭之后会稍走动走动,做饭煮茶、采买一点物件。

    他知道避嫌,并不往容宁那边走,但容宁不避嫌,天天有机会就往这位随从身边靠。

    这位随从几乎不讲话。钟如霜只是偶尔叫人的时候,会叫人:“阿冬。”

    正常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小名。

    不过容宁也因此推算,这人就是当初和钟如霜一起在山西的人。他很可能就是她哥,不然不会刻意去暴露点什么。

    人活着是好事。

    但容宁作为容家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心中当然是不高兴且记仇的。

    容宁今天得了一包新炒好的瓜子,照旧趁着没人找她的档口,凑过来和这位随从聊天。她一手两纸袋,一个取一个吐。

    她找到了人,乐滋滋走到人身边:“阿冬,今天乐意说话么?你是什么时候跟着钟如霜的?”

    阿冬并不回话,自顾自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煮茶。

    容宁在边上找了个小板凳,拉过去一起坐着:“说说呗,要是哑巴,你也能给我打手势。我说年份,你点头摇头就行。”

    阿冬不理睬人。

    容宁细窥探着阿冬的脸。易容总归会有一些地方看得出痕迹。不管用什么覆在脸上,透气都相当不好。不知道对于容貌恢复会不会有碍。

    不过没事,嫂嫂不嫌弃就行。

    她每次过来,当然目的不是为了坑害她兄长。她吃完瓜子,拍拍手带着袋子走人。得不到消息也乐滋滋的。

    不过这次,她多和阿冬说了几句:“不搭理人也挺好,老实。”

    容宁找随从的事当然瞒不住旁人。众人本来心中想着,恐怕容中将是为了套一些消息。这个褐衣女子实在有些令人不安。

    但随着容宁隔三差五找人,众人的念头就变了。

    他们看着这个从不吭声的男人,目光微妙:这男人,有点东西。

    怎么能做到面对容中将毫无情绪起伏,面不改色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实人?

    那么,不老实的是他们容中将?

    陛下知道她在外如此吗?

    秦少劼最初是不知道,后来从容宁的信中知道了。

    天气炎热,帝王南下避暑的事放在行程上。百官安排得很快,按照先帝当年避暑跟随的人员安排着人手。当今帝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皇太妃和皇太后镇守宫里不南下,以至于省时省力,只要官员们把帝王和他们自己安排妥当即可。

    秦少劼刚从京城动身南下,就收到来自容宁的信。

    她先是委婉说了一下云南情况,再转告她要动一波大的,让秦少劼做好心理准备。其后她说了另一个关键:“在路上遇到了陛下师姑,一直派人看守着。她身边仅有一随从侍卫,与当初在山西之人该是同一人。”

    秦少劼微顿。

    钟如霜出现在容宁面前,该是有特定的想法在。她在观察容宁,试探容宁,并很可能想要利用容宁。一个在天下埋下各种隐患的人,必不可能放过帝王枕边人。

    拥有军权且不留在后宫中的皇后,本就让官员们心中有疑。钟如霜光出现在容宁身边,就足够寻常天子产生一点介怀。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要是容宁被哄骗……

    这是一个阳谋。

    第113章

    全盛这些天伺候帝王, 实在是谨慎小心。

    世人都说帝王仁慈,实际上伴君如伴虎。皇帝不高兴,哪怕是压住了情绪, 不随意动怒, 可碰上出错的人和事便绝对不会宽容。

    这次南下,帝王本就要处理江南琐事,更关注江南驻兵打不过八百敌国流民一事。在京城中拥有容中将的情况下,这等战败事情说出来简直令所有文臣武将质疑和愤怒。

    入奢容易,归简难。

    全盛好不容易这段日子过得相当乐哉。自七皇子登基成帝, 皇后娘娘在京城守着,每天他都有种晚年享福之感。

    陛下心情常常很好,哪怕半夜出去挖人坟,第二天又忙忙碌碌操持一堆事, 照样能看得出是心中高兴的。陛下更会借着给娘娘打赏, 也给他们这些下人打赏。

    谁想皇后娘娘一走, 他当即察觉一切变回到以前跟在七皇子身边时的状态。他看不透陛下多思所想, 难以从陛下身上察觉到愉悦。

    当皇后娘娘的信件传来, 全盛发现陛下心情更差。

    他是半点不敢放松, 生怕自己迎头第一个被数落教训。

    全盛如此谨慎了, 却不料年轻的帝王没有放过他:“听说你们太监也会找宫女对食?”

    全盛惶恐:“奴不曾找啊。”

    陪同南下的百官, 各个都是人精。他们当然察觉到陛下心情不愉,一个个不敢多吱声, 对江南的部分官员和将士充满嘲讽与同情。

    活该,谁让他们先前不好好管理沿海士兵。江南繁荣、治理简单。一天天吃饱喝好,竟是倏忽到了如此地步。但凡发生点事情, 全无对抗能力。

    轻则贬官,重则罢免吃牢饭。

    听闻前段时间兵部送了一个年仅八岁的明威将军先下江南。这孩子是陛下和身为中将的皇后娘娘亲自送去兵部的, 只盼着这群人头脑清楚一些,不要怠慢轻视了。

    身为兵部尚书的徐大人,带着兵部两位侍郎一路跟着南下,天天在马车里忙得不可开交。各地有战事,要他们关注处理的事太多。

    打仗会死人,两地开战,一处焦灼一处战败,死去的士兵都来不及派人去通知,只能先处理还活着的伤患,并将一部分将士调动到缺口处。云南那边消息传过来慢,还好有容宁亲自前去,让他们稍省心一些。

    江南这边,说起来是八百对五千,实际上这五千代表着江南驻军平日懈怠,绝非小事情。

    他们几乎要做好准备,找吏部推一些可以替代江南统军的武将。做不好的人要调走,能做事的自然要调动上来。

    如此繁忙已经足够头痛,徐大人从帝王口中听到消息,还是整个人呆滞住:“啊?”

    秦少劼说了下容宁极为委婉的信件:“容宁打算在云南那边动一些大的。先前边塞征战,敌人分散,骑兵动起来快。如今云南地势如此,兵多,而骑兵跑动起来较难。朕猜测她打算动用大型攻城火器。徐大人心中有个准备。”

    徐大人收回呆滞的表情,反应过来后愤愤,简直恨不得冲去云南,把容宁给教训一顿:“山势险峻,怎么能说炸就炸?当地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秦少劼:“现在吃不了山。商人百姓常走的小道被敌人摸得一清二楚。没人敢上山采摘,都调动到安全的地方。到时不知道地形会如何变化,估计要建一些堡垒或城墙。”

    徐大人头很痛:“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他原以为成婚后,容宁能够稍微收敛一些。现在来看简直是愈加放纵。他儿子还好是在锦衣卫,要是这辈子跟着容宁去打仗,不知道能闹多大。

    秦少劼知道容宁怎么想:“她想快速结束这场战争。她足够狠、动作足够大,对方自会心生畏惧。现在万人开战,死伤太多。到时要是就地征兵,当地田地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对今年秋收有碍。”

    道理是这样,徐大人叹气:“臣怕是年纪大了。”

    没了那么大的冲劲,也少了一份灵活的想法。往后慢慢的,天下是交给年轻人的。

    秦少劼开口:“徐缪凌还没成婚,您怎么算年纪大?”

    徐大人被这么一说,心想也是。说起这事就恼火:“他一天到晚为陛下操心,对私事全然不上心。早该成家立业。”

    秦少劼微颔首:“是。容宁成婚晚了些。她这些好友,只有太医院郭川有了家室。人生大事不能总拖着,到了江南,让他们年轻人多办点宴会,见见同龄人。”

    别一天到晚在容宁面前晃悠,看着人烦心。

    秦少劼面不改色想着:只要容宁身边人都一一成婚了,什么阳谋都是虚的。参考当年京城互助会的行事风格,以容宁的性子,绝对不会看上已婚的人。谁要是已婚还敢招惹她,必被她当场踹出十米远。

    他瞥了眼身边的全盛:“全盛,你要是有结交好的宫女,对食也行,作菜户也罢。朕这边都会给你备一份礼。”

    全盛受宠若惊:“谢过陛下。”

    在场臣子和太监想也想不到,年轻帝王刚成婚能马上开始催婚,半点不犹豫的。

    远在云南,叶将军和一众人商量好后,指定了征战计划。他们非常有心,在没有透露给士兵的前提下,以战事当前练兵为由,让士兵们习惯“攻城火器”、习惯“山崩”、习惯保护他们自身,习惯捡逃兵的漏。

    叶将军一想到计划,整个人走路都是雀跃的。

    他志得意满的走来走去,仿佛胜仗已经在身。

    军中士兵们练着这些尚且还算主动。而部分南蛮部落的后人,非常不乐意参与这种极为缓和的训练。他们想打仗,想直接冲上战场,用鲜血祭旗。

    他们将自己的不满传上去,还有一个千户长直接跑到容宁面前说:“容中将,您那么能打,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我们杀过去!我们能打!我们不怕死!”

    他说得非常激动:“区区缅国,几次三番来打我们。我们怎么就不能打回去?我们直接杀到他们地方,占了他们国都!”

    容宁感受着彪悍的民风,委婉说着:“我要考虑让大家尽可能活命。”

    这位千户长不仅不在意自己的命,连同僚的命也不是很在意。他语气坚定:“我们可以直接冲杀。要是只考虑活命,那怎么可能还留在军中!”

    容宁很希望江南的兵和云南的兵稍微交换一下性子。江南的兵恨不得原地跑路,云南的兵已经在考虑打别人了。

    她知道和这种兵讲话,得顺着他们的思路来。不能再说更考虑己方的事,得说:“你想想。你平时上战场,最多只能一个人杀几个?”

    千户长自傲:“三四个至少。多的时候五六个。”

    容宁不由高看人一眼:“可以啊。想来再过不久,就能看见你高升。”

    千户长看容宁愈加顺眼,觉得容中将这种人就该上战场,当什么皇后,浪费。

    容宁继续说:“但要是用好的方法,你一次可以解决十来个人,几十来个人。那岂不是更厉害?”

    千户长听到这里,心动又犹疑:“有这种方法?”

    容宁知道很多人是不读书的。他们没有钱读书,进军中后大多也没空去读书。军中文职又不可能去教这些人识字。不读书当然看不懂兵法,对作战打仗的事所有的经验,只有靠着幸存的老将和他们自己打过的仗。

    她说:“有啊。我就擅长以少胜多。不然为什么我来监军?这天下武将多了去,我容宁独一个。所以这段时日该干什么干什么。到时候冲锋陷阵全靠你们。”

    容宁语气加重:“让他们对面那些人知道。我们大乾的兵没有一个好惹的!”

    千户长被说服,满意拱手:“是!”

    说罢,千户长兴冲冲走了。

    容宁看着人走远,心想这些蛮族看似杀意重,实际上挺单纯。邪刀有邪刀的用法,用得好杀伤力十足,用不好到时一刀伤到自己。往后要是不怎么打仗了,这些人得想个别的方法去应付。

    她若有所思:总不能真把隔壁打下来。

    要不然让这群兵去各地兜悠,好好训别的兵?一训必然三五年。多换几个地方,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容宁夸奖了一下自己的未雨绸缪,很快又忙碌起来。

    外敌有他们的消息渠道。

    容宁亲自前往边塞的事瞒不住,缅国知道这事后,一直只是小范围骚扰,没有大幅进攻过。他们新登基的帝王心思重,只是盼着能打一点地盘,增加自己威望。

    他知道大乾容家人各个骁勇善战,本以为如此谨慎能够试探出点什么,却没想到边塞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有半点动静。只有一两个探子时不时冒头,又仿佛泥鳅一样,转眼就逃得无影无踪。

    是因为皇后身份不得重用?是当地官员将军压住了她的决策?毕竟军中可不是谁来都可以说了算的。

    在没有更多耐心试探下去后,他终于下命令,让人准备正式攻打边塞。这一回力争能够将边沿一些小村落全部侵占,攻到城门。破城为上。

    有了这道命令,敌军整军动了起来。

    大乾的探子察觉到异常,火速走着林间小道快马奔回来报消息。收到消息的叶将军以及一众知情的武将,露出了压抑不住的笑:“终于来了。”

    叶将军穿上头盔,叫了一个小兵:“行了,通知庄大人。”

    小兵正想问该怎么通知,就听叶将军说:“攻城的火器被我们带走了。有事让他找容监军。城外声音响,要他和其他大人安抚下当地百姓。”

    小兵:“是!”

    第114章

    庄大人从小兵那边知道叶将军带了攻城火器出门打敌人的时候, 眼前一黑。

    外头打仗没他的事,但他一直都在关注着。毕竟要是没打过,他得和叶将军一起守住这座城。他从头至尾都做好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

    说得难听点, 就是他已经想好怎么死了。遗书都偷偷写了。万一死了, 说不定这份遗书能流芳百世呢。

    他哪里能想到皇后娘娘一来,看似动静不大,实际上偷偷将武将全部策反。转眼带着武将去搞一场大的。

    那攻城的炮是一般的东西吗?总共就没几个,能直接将城墙轰掉的。弹药更是紧缺。全是守护城池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管骑兵还是步兵,一炮下去全升天。

    现在那么早就动用, 不知道要做点什么。

    他平日不信神佛。这儿本地人都信奉本主。他作为流官,没有这方面的念头,也不会太主动祭拜。现在他几乎是把脑子里能想到的神佛本主全想了一遍:“信徒愿吃素一年,求一场大捷。”

    容宁没亲上战场, 但也跟着叶将军前往前头。

    她带来的十几个人, 去了一半。这些人负责在军中将各种情况收拢汇报给容宁, 再由容宁交给叶将军。叶将军知道这种方法好用, 专程派了一位将士跟在容宁身边学。

    敌军当然有逃兵有俘虏, 这时军中会多种语言的人, 包括袁景辉在内, 就要亲自去套话问话审问出一些敌军消息。

    所有事情有条不紊推进, 直到实施到炸山。

    别说叶将军了,容宁都没干过这种事。她这回都没甘心留在叶将军边上, 而是穿戴齐整,带着武器和一部分蛮人部落后人的兵去守峡谷。山崩时,山洪会吞噬峡谷, 但不会吞噬完峡谷。

    落荒而逃的士兵们,就由容宁等人收割。

    这种抢功劳的事, 换成别人来做,必会导致人心不满。但容宁不一样。炸山由容宁想出来,最后区区一点扫尾的功劳,其余将士给容宁分一杯羹当然可行。

    他们炸的不是一处,要守逃兵的地方当然也不止一处。

    当高处可见远方来敌,乌压压的人头骑马而来气势恢宏,山上不知何处冒出了一些人马,好似早有埋伏。

    叶将军大吼:“开火!”

    空中一个飞弹冒头。各个炮齐刷刷点燃,很快发出轰隆巨响。当弹落在山上,爆破声一发接着一发,所预料的山洪果不其然发生。

    巨石和树木倾斜而下,如同狂奔刹不住的野马。山崩地裂所造就的烟让天地失色。本来晴空万里的天,难得灰蒙起来。

    容宁听着响彻天地的轰鸣,扬了扬手上的长枪。她脚下的马不安跺了跺脚,却由于这些天在军中听惯了各种巨大声响,所以不曾有任何慌张跑动。

    遥望见有人冲过来,而她身后的人已压抑不住,容宁开口:“冲。”

    旗手扬旗,领命的士兵弓箭一边蹿出。

    容宁混在其中厮杀,马匹跑得飞快。她硬生生用长枪将人接连从马上挑落。将士气带到又一个高处。

    城内,老百姓们感受到地动山摇。他们面上露出惶恐,以为是地龙翻身,又怕是敌人打上了门,赶紧逃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还有人冲向自己想保护的人,生怕人出事。

    庄大人等人感受着震动,赶忙出门望向征战的方向。

    钟如霜从小屋子里走出来,微怔看向远处。

    听着声音响动,她大致猜测到容宁用了什么方法。她很快转向身边阿冬的方向:“容中将很有魄力。”

    这般有魄力的人,为什么会同意成为皇后?赌一场皇家人性。即便信得过一个人,又如何信得过皇家其后的子子孙孙?

    太可惜了。

    她眼内惋惜的神色是如此鲜明。

    好在钟如霜从不会纠结一事太久。她很快释然,折返屋中,拿出纸笔写了一封简单的信。

    写完后她想起:“帝王避暑南下。”

    钟如霜稍带迟疑搁下笔。

    阿冬很少见钟如霜这么犹豫。她向来能够轻易做一些举动,从而牵动各方。她简单说几句话,便能让人恨不得视如己出。

    她天生具有蛊人本事。其实本来若是成为谁名下的谋士,也能在京城过好一生。若是所谓的互助会早些办。可能她会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为天下百姓谋福利。

    只是一切都没有如果,没有那种可能。

    在庞太师身死之后,所有相关的人都走上了一条注定难以回头的路。京城的蒲先生如此,面前的钟如霜如此。

    阿冬注视着人,终于开口。他长久不曾说话,开口是声音嘶哑,几乎听不出原本是什么嗓音:“何时走?”

    钟如霜听见了阿冬的话。她在思考。她在想接下来云南的情况。这次战场必定大捷。论功行赏,免不了给当今皇后一些封赏。

    要说更多的,那就是帝王对容宁会更为上心。短时间内所有的绕弯谋略和埋下的怀疑种子都没有用。对恩臣,又是自己的心上人,这位年轻的帝王不会轻易忽视。

    本来这儿的情况相当复杂。可以挑动的关系很多。只是在巨大的战功和封赏面前,大家都会忽略掉那些平日心中的不满。

    哪怕战后有一些小摩擦,想来那些个官员和将士都能处理干净。再留下来没有意义,反而浪费时间。

    钟如霜确保信干了,将其对着压在杯子下。她略一沉思,很快抬眸看向阿冬:“我们现在去江南。再晚一点要来不及。”

    阿冬趁着刚才瞥了一眼纸。

    他心中沉下来。

    纸上写着一个非常直白的提醒:边塞火器比京中更好。

    为了防止皇子和地方的人勾结在一起,从而让人拥有可以反叛或者打清君侧旗帜闹事,各地的火器一向来管制严苛。

    按理来说,驻守边塞的不管南北,兵器火器好了,才能镇压得住敌人。但要是太好,又会成为一张危险。如何定夺全看帝王。

    这一次云南动用了。容宁等人在军中见过火器,在云南一见,不会觉得好坏有什么稀奇。

    钟如霜这话一留。到底是这里真有问题,还是一种策略计谋?联想到他这些年留在钟如霜身边知道的事情,他内心其实已经有了揣测。

    是真的有问题。

    边塞的兵器和京城的兵器,很可能都有问题。问题在兵部。

    钟如霜将事情安排好,收了自己的东西。她取出一支笔,对着镜子一点点沾染了胭脂红,在自己脸上点缀涂抹,连同她的脖子和手一并如此。

    她全部处理好,很快焦虑走出屋子,对着看守她的人说:“劳烦,我能去看一下大夫么?我不知道碰触了什么,全身上下起满了疹子。”

    看守的人用眼睛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他哪里想到这世上还有伪造疹子的,当即开口:“我陪你们一起去。”

    城中现在乱成一团。士兵带着钟如霜前往医馆。医馆的人本来已经关了门。生怕战火下有人跑来药店打家劫舍。被士兵敲开后,一见到钟如霜这般,医者仁心忙招手:“开进门来,让我看看是哪里不对?被虫咬了还是吃了什么东西?”

    钟如霜只说:“大夫,我想涂一些药,不知道您这里可有?浑身上下太痒了,想先止痒。”

    大夫这种药膏自然有,当即去找了过来,特意拉了帘子告诉钟如霜:“在这里涂就行。涂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再给你开个药方。”

    女子涂药,在场没人能跟着,而随从则是跟在边上,被迫拿了女子外衣。

    负责带他们来的士兵在门口候着,打算稍微等等。然而他朝着外头空荡街道张望了一下,稍等片刻后,觉得女子涂药着实是有点慢。

    里面大夫很有耐心,却也问了一声:“夫人,可涂好了?”

    然而没有应答。

    士兵猛然意识到不对,转回头一把拉开帘子。帘子里已经彻底没有人,只余下了一些银钱。他转头看向四周,发现那名几乎不说话的随从,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大夫帘子拉着的地方,正好可以走向医馆里头。而医馆有前门当然也会有后门。

    士兵赶忙往后头跑,一跑再看,后面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他满脸懊悔:“娘的,没想到这人是打算跑。这下完蛋了。”要被容中将吊起来打了。

    秦少劼刚到江南,就听人送来捷报。

    传捷报的士兵眉飞色舞,好像自己亲身在现场一般:“陛下。云南大捷。共计遇敌上万,伤者无数。其中杀敌三千余人、俘虏两千余人。我方伤者七百余人,死者一百余人。其中最后一场战役中,仅死亡一百余人。”

    这名士兵还要刻意强调一下人数,再继续说:“敌军已退。叶将军乘胜追击,夺下一部分缅国土地,如今原地安寨扎营,请示是否需要继续攻打,以及如何处理俘虏。”

    他更表示:“所有收缴兵器、马匹尚在计数。预计有完整马匹三百余匹。”

    这是一场非常可怕的胜仗。

    己方死亡仅有一百余人,杀了对方三千余人,数量低到令人发指。

    不少文臣武将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面面相觑:“多少人?”

    “抓了两千多人,我们最后只死了一百多个?”

    闻所未闻。

    容中将不是去监军的吗?难道也参加打仗了?不对啊,要是打仗似乎也不可能到如此地步。

    秦少劼也少有微怔:“这么快?”

    他江南这边才刚到,八百敌人都还没处理掉。云南那边一万人已经处理完了。还是大捷。他蓦然笑开:“如此大捷,实属当赏。让容中将早些回来。”

    秦少劼因此,看江南本地的将士和官员愈加不愉。

    他扫了眼这群过来迎接自己的臣子,说了声:“诸君心中该有数。”

    第115章

    战后清扫战场不是一两天的事, 光如何处理俘虏也耗费较多时间。

    帝王远在江南送来信件,要求不用再打。打的话他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容宁,而且对于缅国到时也难管, 连云南都实行流官和土官并行, 缅国到时肯定也是如此治理。

    稍有不慎,回头官员被杀,缅国再打过来,又是伤筋动骨打一大场。再者,这边通商的线路一直看着, 打仗就不好做生意,实在影响百姓。

    好在缅国也不想打。

    他们王国的新任帝王,实在没想到打一场能打成这样。差点刚坐上皇位,就被百官抗议换人。他提出提供赔偿和交换俘虏, 要求在边境处签互不侵扰协定, 且要求容中将, 也便是皇后娘娘到场。

    叶将军转述时, 容宁直接拒了:“不去。看玩笑, 哪听说过战败的还有那么多要求的?再者, 谁听说过由皇后去签这种的。”

    当然, 容宁还要强调:“我行礼都收拾了, 要去江南避暑。云南是你们在管,我就是来监军。打完了, 我肯定要走。”

    半点不顾这些时日的情谊,左右是坚定要走。

    叶将军没想到人真是毫无战友情谊。毕竟是军中出身,他气得君主关系都不在意了, 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容宁:“……?”当心我告诉秦少劼。

    还在庄大人是欢送容宁走的,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她走, 临走还腆着脸说:“容中将,殿下,您回了江南,帮我们要点钱呗。这山没了,雨水冲刷下来菇是还能长,但看着实在不安全。得建防御呢。”

    容宁:“知道,会提。赔款让他们给多点,主要拨给你们。”

    庄大人看容宁的眼神这下是充满感谢,从家里取了不少物件塞给容宁,硬是让人带走。

    云南大捷的事,哪怕路途极为遥远,也照样传回了京城。

    江南的人当然也多耳闻。

    言语传递自然不可能是你说一句,他转述一句。那么远的路上,除了八百里加急,其他人传到后来就全在谣传。他们这群人相当好笑,将正常的故事增添了不少玄幻色彩。

    茶馆里已经有了新的故事。

    “当今皇后娘娘啊,她是天神下凡。她看似较弱,实际上力大无比,还能赐给周边将士以能力。一声令下,天雷就劈下来。当时万般危难之际,她一声令下,是地动山摇!”

    可怜的叶将军长得不出众,名头也不显,下令的事情都被移花接木到容宁身上。

    容宁从云南赶往江南,穿着朴实无华的衣裤进茶馆小坐一会儿休憩一下,就听见如此“动人”故事。没想不过没几天,她已经不是人。

    她,能够呼风唤雨,招来雷父电母。她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将军,不再是普普通通的皇后,而是神仙。

    容宁一口茶水呛在嘴里,涨红脸不停咳嗽。

    要命,这群人怎么说起来半点不脸红?他们难道不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什么?人怎么可能呼风唤雨啊?那是叶将军搬了炮出来。

    运炮的都不是她。

    但老百姓显然不管这些。他们喜闻乐见的就是这种带有玄幻色彩的东西。他们左一个:“难怪皇帝一定要娶容家女。换成谁都乐意娶啊!

    右一个:“那陛下肯定是真龙下凡。不然怎么登对?”

    容宁不再咳嗽后抬起头时,别说她不是人了,秦少劼也不是人了。他们身上已经有了新的尊称,一个猜测她上辈子估计是个修成神仙会引雷的凤凰,一个猜测帝王是修成神仙会下雨的真龙。

    反正就很敢想。

    容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茶馆里快速扫荡掉临时买的饭,带着士兵飞快逃跑。她就算爱听人说好话,也不乐意听人这么吹,太过羞耻。

    跟随她一起跑的人,其中一人郁郁寡欢,脸上顶着浓重的“王八”墨汁,相当难过。他宁可被惩罚点别的,也不想被惩罚这个。

    这墨汁不知道是加了点什么料,由庄大人特供,听说格外难洗掉。是他们当地老百姓制染料时折腾出来的。很多当地人染布,手上都沾染了色。稍褪掉点,又染布,很难洗。

    容宁二话不说就给他画上,惩罚他疏忽放走了钟如霜和阿冬。

    他已经洗了不知道多少次脸,都快把皮洗破了,但问题是半点都没有能够洗掉。反而脸上似乎洗白了点,显得墨汁更黑了。

    袁景辉等其他人看到他就面容扭曲,想笑又强行憋住。看得这位士兵是各家郁郁寡欢。

    可恶,迟早有一天要报复给其他人。以后就要在军中用这种方式惩罚人!

    军中他们的下属们暂且不知道,他们的领头跟着容中将出去一趟,下次回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巨大的惊喜。

    江南。

    迈着小腿的丁勇康再度见到帝王和自己熟悉的兵部众人。

    他微仰头,语气稚嫩说着江南的情况:“这里的人太有钱了。他们每个士兵家里都可以给他们过来送吃的送喝的。当兵不打仗,每天要做的事基本是巡守。要是江南有灾情,朝廷下赈灾的粮食,他们负责发,以及管一下秩序。平日每年税收时候,会被借去收钱粮等税。”

    小家伙口齿清楚到这种程度,别说同龄人,比极多的成年人都厉害上几分。

    丁勇康被送到江南后,并没有被轻视,但也没被重视。他的阵法被放到军中练了,不过没怎么大练。谁管一个孩子想出来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用呢?

    他以孩童的视角,更容易从这些官员和士兵的细枝末节中观察到点什么。

    因为没有人可以对着小孩一直装模作样,士兵们也不例外。他们下意识轻视孩童,不知道一切都暴露在孩童眼里。

    “江南人打仗并非没有血性。”丁勇康见过不少江南人,说着实话,“穷乡僻壤虽容易出刁民,却也因没有底可以丢,一旦碰上利益就极为凶狠。江南的兵太安逸了。他们认为这八百人,杀不到他们家里去。他们身边又有别的士兵当着,行兵脑中只想着退,大不了回家种地,当然没了劲。”

    他说着:“在一群人操练时,大家都任务形式,只有一两人坚持不懈,动作到位。反倒显得这一两人如同耿直傻子。将正常士兵当傻子的兵,又如何□□。”

    江南的将士们脸上火辣。

    他们平日只看这个孩子乖巧,自然没怎么太约束他。有时候还会问问他学过点什么。却没想到这个孩子每天都在暗中观察,面对帝王都敢这么告状。

    徐大人和身边两位侍郎叹气:“詹大人江南出身,对江南士兵情况更清楚一些。这些情况可否属实?”

    詹大人是兵部的官员,但在丁勇康都这么说的情况下,身为师长实在不好意思再抨击。他只能委婉递给台阶:“江南官兵操练太少,能好好练,自是能打仗。”

    秦少劼不作声,面上表情寡淡。

    天下人知道帝王年少身子不好,如今大喜婚事刚过,看着是还行。但众人实在是怕随便给人气出个好歹。

    应天府知府上前替人求情:“陛下。臣认为江南将士此等情况,是由平时不够上心、无敌人可打造成。如今有敌人在前,他们自会勤加练习,争取早日解决掉这八百人。”

    不然实在太过丢人。

    秦少劼开口问丁勇康:“你觉得呢?”

    丁勇康到底还是孩子。他会看事,转述情况。可对人心复杂尚且不明白。他悄悄看了一眼自己先生詹大人,就见先生手指点了点。

    他其实很想说这些士兵骨子里就是懒,生活太过舒坦,没救的。可先生让他应了,他只能勉为其难:“那就试试。”

    丁勇康犹豫了下,还是提出:“但要将平日里被说像傻子一样的那些兵拿出来。他们适合另外成一队操练。往后可以当精锐。”

    秦少劼:“可记了人?”

    丁勇康努力点头。

    秦少劼下令:“詹大人,带着小丁将军前去挑选人。这些人归于他名下。至于如何操练。”他微微一顿,看向台下众人。

    所有人绷紧了身子,尤其是那些武将。他们生怕被帝王点到,又怕帝王不点到。要知道能够和帝王见面的机会实在不多。人一辈子能够抛头露面的机会也仅有那么点。

    “詹大人,你与蔡将军一起陪同小丁将军去。蔡将军,莫负少年年少。”秦少劼提点着这位将军。

    丁勇康高兴极了。

    他发誓,他现在最喜欢最敬重的人,就是当今圣上。他很喜欢小丁将军这个称呼。

    秦少劼懒得见这群人。于是把人都轰走。他平日里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没想到来江南避暑,发现江南这边人为了在他面前露个脸,上折子比京城还快。

    京城留下了一部分人,专门处理京城的折子。问题大的送往应天府,问题小的留在京城。等他到时回去再看。

    谁想京城的折子少了大半,江南的折子直接补上来。

    这群江南官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打击,反正说话和唱戏一样,前面一大堆的废话,说了半天才开始引入,到最后有用的就几百个字。

    秦少劼刚来没多久,已经打回去一批。

    他拿起一本厚重的折子,翻看一目十行后又砸边上。容宁已经快要回来。到时候这么多没用的废物要浪费他多少时间?

    他不打算在江南官员面前多装腔了,皱着眉头吩咐全盛:“把所有折子全部给我送回去。废话全去掉。说不清事情的,给我再去学堂重新念几节课。”

    全盛:“喏。”

    于是刚在帝王面前丢脸的武将们,很快就见到同样脸色难看的文臣们。大家一起倒霉赶工,苦哈哈相约晚上喝酒抱怨。

    锦衣卫尽责把所有抱怨记下,然后再放到帝王桌上。

    秦少劼看见后气笑了,连着下几道令。

    武将士兵一月后与京中士兵比拼,输者把三个月月钱直接送给赢家。臣子上交折子尽量精简,要是废话过多再被打回,将自己的折子罚抄五十遍。

    一时间江南文官武将更加痛苦。

    而莫名被波及的京中士兵们,一个个杀人的心都有了。他们每天加紧操练,发现一个江南的兵就怒瞪。好不容易从容中将手中逃离,结果又要摊上你们这群废物。

    一个不慎三个月月钱!钱不重要,脸皮比较重要。

    江南的士兵们,刚被下了命令要开始大肆操练,没料到又要迎来和京中比拼这种噩耗。他们能和京城的侍卫比吗?

    众人眼前发黑,真真切切被迫动了起来。

    第116章

    京城虽是北方, 实际上该热的时候极热。它和江南错开,在夏日最初几个月能比江南更热,到快要逼近秋日才慢慢转凉。

    而江南到处有山有水, 夏日热得稍微慢一些, 而到秋日照样会很热。好在江南的避暑行宫建立在山水间,比寻常地方清凉很多。

    为了让帝王和百官能够在炎炎夏日舒爽一些,太监们会在一些管道上运水。水流上了宫殿屋顶,如雨帘倾泻而下,风吹过便会带走暑气, 带来凉风。

    这个月份的容宁赶到江南,心疼摸了摸快热死的马,将其交给将士。

    她每天穿住普通,连带着马也没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钟如霜跑了。她一路回来的同时带着人搜查, 可惜花了更多的时间, 实在没有找到相似的人。她还好, 兵和马跟着她受累。

    一路跟着容宁来江南的袁景辉, 其实已经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他不吱声。开玩笑, 好不容易可以跟着容中将, 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虽然听不懂海外各种岛国的话。

    但可以学。

    袁景辉暗暗发誓, 势要学会世界上各种用得着的语言。

    他都不开口, 其余几个跟着的士兵当然也非常有默契,全不开口。开玩笑, 容中将前途在那儿挂着,这次云南的封赏还没彻底下来,却也能预料到不简单。

    跟着容中将更是有机会晋升, 还能被定国公、帝王看见。指不定哪天飞黄腾达。他们吃饱了撑的采取提点容中将自己好像不该再继续跟。

    他们仿佛皇后私兵,容宁走到哪里, 他们就跟到哪里。

    匆匆赶来迎接容宁的全盛,一见到容宁恨不得将人快些带到宫里。他很是心酸,想把这段时间的血泪都和皇后娘娘说:“您要是再不回来,可是要出大事了。”

    容宁本就知道江南的事没解决,心里还挂念着钟如霜留下的消息,一听赶紧问:“什么事情?”

    全盛立刻倒豆子:“天气太热,陛下这段日子心情不好,又天天念着您。每天尚食局的宫女们绞尽脑汁,陛下都吃不下多少。”

    容宁:“?”困惑的事情增加了。她以前在外,也没听说秦少劼苦夏。八百外敌让他心情那么差?云南不是大捷了吗?不该多吃两碗饭?难道是真的苦夏?

    苦夏的人,到了夏日胃口极差。一天下来吃不下什么东西,心思更是烦躁。但有御医随行,开开胃就好。

    全盛不止说这个:“江南的那些兵啊,是一点本事也没有。他们到现在还没能够围剿掉那八百人。这都多少天了,您说是吧。前些天听说又去试了试,结果再被打了回来。”

    容宁:“还是五千人去冲的?”怎么能做到又被打回来的?

    全盛长叹一口气:“可不是。说是之前战败的时候,不少东西被对方捡了过去。现在他们安寨扎营了一般。他们这群江南的兵,还说这段时日操练过多,打仗没力气。您说气不气人!”

    容宁点头:“气死了。”

    得要多废物,才能操练一多连仗都打不了?

    实在没见过如此离谱的,容宁不得不问:“丁勇康呢?”

    “明威将军如今手上带了一些兵。不过数量不多,才一千余人。您也知道,他年纪太小。去挑选士兵的时候,很多人都不乐意跟着他。这一千多人不少也是看在詹大人的面子上。”全盛一直跟着帝王,对那些百官和士兵的绕绕弯弯知道的很清楚。

    但他心中挂念的还是帝王,忙将话又拉回来:“陛下郁郁寡欢,连折子都批不动了。早前江南那些官员总是爱说废话,被陛下打回去了好多。”

    容宁当即加快脚步。比起不好好吃饭,批不动折子问题很大。秦少劼这人哪有过批不动折子的时候?他恨不得成婚当晚都批折子。

    往行宫一走,不过几步之遥,舒适的凉风骤然袭来。容宁在容府都没享受过这种惬意,不由张望了一下。避暑行宫不愧是避暑行宫,有它的道理在。

    在踏入宫殿,她一眼就看见了刻意穿上好看燕居服,明明眼眸微亮,却又装作不在意还有点恹恹的帝王。

    年轻的帝王头上戴了一圈发网,顶着一个小小金冠。身上是蓝袍,腰间不知道是不是嫌热,连腰带都没有系,直通通朝下。

    他没有坐在桌后,而是就那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边放着冰盆瓜果,还有一壶茶。

    要是不看神情,倒是有种京城纨绔公子哥的姿态。

    容宁没想到秦少劼真的不在批折子。她快走两步上前行礼:“陛下,臣回来了。”

    秦少劼一听“臣”,刚微亮的眼眸失了光:“宁儿要和我这么生疏吗?”

    看看他,多日不见,早早学乖,现在开口连“朕”都不用。

    容宁客气完了,收回礼走上前,用手摸了摸秦少劼的额头。她非常失礼也不讲规矩:“意思意思。对了,我刚听全盛说你这些天苦夏,饭菜吃不下,还被江南的这些文官武将气着了?”

    秦少劼额头凉凉的。

    容宁换了个手贴着,捉摸不透:“怎么我的手比你额头还烫?是我在外面晒太热了?你找御医看过没?”

    秦少劼看了眼全盛:“是有点吃不下。这些天多亏了全盛。你不提,我差些忘了赏赐他些物件。要不是他天天在旁伺候着,真是要被江南这儿的官员气死。”

    他身上不带钱,点了一下宫殿中的摆件:“那个玉白菜拿去玩。再赏个五十两。你自个取去。”

    全盛太感动了。

    皇后娘娘一回来,别说陛下不生气了,一出手阔绰到仿佛他立了救驾大功。

    全盛恨不得给容宁哐哐磕头:“谢过陛下,谢过娘娘。”

    秦少劼将容宁拉到身边坐下,把冰盆里的果子塞给容宁。他细细打量着容宁,揣测这段时日在云南过得如何:“你吃点。你赶路回来,肯定比我待在行宫里劳累。”

    容宁也给秦少劼塞:“等下吃什么?要是吃不下我们偷偷溜出去吃。听说江南有很多好吃的地方。吃完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江南的兵。谁不好,我帮你打他们。”

    她话说出口,想起自己现在好歹是个皇后。

    身为武将,和武将士兵切磋还行,没法名正言顺打文臣,只能补充一句:“文官偷偷套麻袋。我带去云南的几个都带来了,我们可以一起来。”

    非常不顾一些江南人的死活。

    秦少劼笑出了声:“好。”

    于是尚食局的宫女准备好了要给皇后娘娘接风洗尘宴的食材,就收到命令,说今日不用餐。要是有放着会坏的那些,做了赏下去就是。

    避暑行宫的宫女太监以及侍卫们含泪吃了赏赐,美得很。

    容宁带秦少劼出门,当然不能让人戴金冠。不然出门谁不知道他身份与众不同。

    两人衣服换了通俗一些,头发不过简单束起,用普通银木簪子固定住。两人带着全盛和一些侍卫,牵手坐马车出门。

    皇后一回来,陛下不仅不批折子,难得连行宫都不待了。

    容宁不知道江南有什么东西好吃,却也没想到他们特意挑选了一家大的,找了个雅间还能听到楼下说书先生夸夸其谈,说着皇后皇帝天上来。

    她面无表情给两人倒茶,问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菜?”

    小二见过大世面,什么人都见过,当即开始报菜谱。他口条顺溜,一口气报了一堆,到最后还笑眯眯点了一句:“咱们这里连黄鼠都有。只要有钱,什么都给做。”

    秦少劼和容宁都不算过于奢靡的人。秦少劼听过如今似乎很有名的黄鼠,喝了口茶:“黄鼠多少钱?”

    小二笑盈盈接话:“一千二百两一只。”

    容宁震撼看向小二:“多少?”

    小二:“一千二百两一只。算便宜了。这东西难寻。大家都爱吃,不少人家卖一千五百两一只呢。”

    容宁倒吸一口气。她知道江南人有钱,不知道江南人那么能用钱。上千两和说着玩一样,简直不把钱当钱。吃个鼠还能炒那么高价。

    最近刚敲一笔缅国,正在等国库入钱的秦少劼,气派很足,问容宁:“要吃吗?”

    容宁摇头:“不要。”她在边塞都不吃这玩意。怎么还当珍宝了。

    她想吃江南特色的:“冷切鸭来半只,虎皮肉来一份。粥来一份大的,再来一碗牛肉凉面。再加上点时蔬。”她问秦少劼,“还要什么?我怕点太多吃不完,我们下次还能来吃别的。”

    这些已经不便宜,精奢程度堪比容宁宴请好友。

    秦少劼听到下次,当即不想再多点:“够了。”

    两人行宫中满桌子菜不吃,来这里吃百姓吃食。当然,一般百姓可一顿吃不上那么多肉菜。

    当小二出去叫菜,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信得过的人,容宁终于低声和秦少劼说起正事来:“她跑掉了,我来江南路上一直想找她,不知道人跑哪里去。城门已经戒严,百姓不可能随意让人住到自己家中去,没想到她还能跑。”

    秦少劼知道她说的是谁:“她那么多年,总有自己方法。”

    容宁应了一声:“她给我留了这个。”

    她把纸递给秦少劼,让人看一下。

    秦少劼拿着纸,稍闻了闻纸上墨的味道。他面上没有任何变动,这才看向上面的字。对于京城中有接应,他当然是清楚的。

    至于兵部。

    三代老臣,唯有兵部尚书徐大人。他也确实和庞太师是熟识。但当年朝堂之上,又有几个与庞太师不是熟识?这么多年,徐大人兢兢业业,不可能做反叛之事。

    秦少劼垂眼:“我多想想。”

    第117章

    容宁不打扰秦少劼想事。

    她是算聪明, 又实在人比人能气死人,比不过秦少劼。她估计最多想想是谁和钟如霜有勾结。但秦少劼可能不仅想谁有勾结,还能想如何利用这一条线, 挖出人的同时埋一把钟如霜。

    饭菜很快上来, 容宁生怕秦少劼吃太少,到时候瘦过了头,骨头硌人。

    她热情给秦少劼布菜,把东西全往秦少劼碗里塞:“这个看着好吃。这个看着也好吃。你先尝尝。”

    “瞧瞧这个酱汁,感觉这酱汁都能下三碗饭!”

    江南时蔬品种繁多, 尤其是那些容易放坏,不易送到京城的时蔬,更是能让人吃个新奇。

    容宁把肚子填饱,满意让秦少劼也吃饱。很好, 秦少劼比她多吃了半碗面!

    两个人吃得站起身时, 感觉身子都沉重了些。

    吃太多, 秦少劼微微有些许犯困。上了马车, 他借势靠向容宁:“这些天有些疲累。没想到远在江南能有那么多事。”

    说着打了个轻微的哈欠。

    容宁这个赶路回来的, 吃太多也有点犯困。

    她也靠过去打起了哈欠:“睡一会儿, 让人送我们去军营。这儿过去有一段路。”

    马车外, 全盛和侍卫听得一清二楚。马车就此驶向军营方向。马车内两人则是在如此颠簸中, 互相靠着真闭上了眼,就此小憩起来。

    军营中, 众人集体在苦训。江南的兵在一堆,京城的兵在一堆。其中明威将军,年纪尚且只有八岁的丁勇康, 还带了一千多的兵。

    小家伙脸上肃然,一本正经教着人:“喊的声音要大声一些。喊得越大声, 你们气势就越足。对外敌会有震慑的效果。”

    他名下一个小士兵委屈出列:“报将军。他们说我们这是虚张声势,是在装,在表演给陛下看。”没有战功本事,一切不管好坏,反正他们都被旁人看不上眼。

    丁勇康其实不懂为什么别人要如此说。

    他现在除了带兵,每天还要上课。一跟着先生学识字和四书五经,二跟着正好南下的詹先生学兵法。他稚嫩嗓子实话实说:“我念书的时候常常会见到一些人总想着玩不好好念书。他们并不打算科举考多少好的名次,只要不落下家中名堂就成。”

    士兵们听着。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光是想要念上书,就已经用尽了好运。”丁勇康这么说着,“你们当兵不也如此?其实能够过上平和的生活,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但这个好运不可能一辈子在。”

    “运气有用光的一天。就连定国公都曾在战场上折了双腿。”他这样说,“江南难道一辈子不会打仗吗?现在就有战场。你们难道一辈子要泯然众人吗?”

    “至少,要练出比别人能活更久的本事,不管有没有用的本事都要学。真上战场,努力护住自己的命。所以不是什么虚张声势,也不是什么表演。”

    年少的丁勇康咬文嚼字不算擅长。他能说出这些,是实在内心有所感悟:“不然等到在战场上才觉得自己少学了一点。来不及的。”

    他老实说:“我见到陛下后,一直在后悔没有多念点书。要是我再多念一点书,表现会更好。现在陛下在江南。指不定哪一日会来看看。你们要是连这点气势都没有,事后肯定后悔。”

    众人想也是。

    他们纷纷坚定意志,决定更加好好操练。

    但他们也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坚定意志,后脚容宁带着秦少劼,已经在军营门口探头了。身为帝王出行,又是进军营,当然要通报各长官。

    容宁和秦少劼打算看这些家伙平时最常态的样子。通报的人被秦少劼吩咐:“不要惊动人。不要说是朕来了。暂用全盛的借口,就说他有话要转述。”

    等这些将领火急火燎赶过来时,容宁非常淡定吩咐:“我和陛下打算随处看看,你们说一下你们的兵各自都在哪个方位。”

    众人谨慎忙说了:“臣的兵在西北角。”

    “臣的兵在南方。”

    一个个报完,丁勇康也紧张起来:“臣的兵在东南角。”

    容宁听完点头,挥挥手示意自己手下的兵:“来,劳烦各位在门口留一会儿。我和陛下先逛逛。你们半个时辰后再来碰头。”

    这下武将们愈加不安。其中一个刚要开口,谁知容宁说完就拉着秦少劼走人。她半点没心思听这些人说什么,而是催着秦少劼抓紧:“军中消息传起来太快。我们一走,他们指不定用什么腹痛啊头痛啊的理由走开,把消息传出去。我们要看抓紧。”

    武将们:“……”这让他们还怎么给自己兵通知!

    哪怕众人这段时日已经拼命让自己的并加练了。可他们真的怕,怕自己一走开,手下的兵当即开始偷懒,到时候被陛下看个正中。

    武将们眼神中透露着绝望,看向身边负责看守自己的侍卫们:“这个,大家都是武将出身。不知道能否……”

    袁景辉听都没听完,冷漠拒绝:“不能。”

    什么都是武将出身。他们边塞军绝对不承认有那等败绩的兵和自己是一样的出身。就是撒把钱在民间随便找点老百姓都比这些人会打仗。

    容宁和秦少劼一路绕过去。

    秦少劼记忆力惊人,记得每一个武将手下的兵对应是哪里。容宁则是在旁边给秦少劼点评这些兵:“这些不行。你看看他们的队列。参差不齐,站不稳妥。真到了战场上一下子就被冲开。”

    见到另一个地方,见所有人都在休息,她也能看出点名堂:“当兵的休憩时,该是要轮流戒备。在军营中不需要如此,但他们还是太过随性。而且天气如此炎热,训练应当汗流浃背,面上泛红。休憩时能看出刚才训练的度,不大。”

    秦少劼微微颔首。

    直到走到一个兵营前,看着兵们状态尚好,气势较足,她才勉强说了一声:“这些比刚才那些好很多,一看体魄和身骨就能看出。但比起边赛军……哦,京城的兵啊。”

    秦少劼轻笑一声。

    容宁的点评很是精准。

    两人很快也走到丁勇康手下的兵前。这些兵恰好在休憩。但一样都是休憩,这些兵却是分成了好几团人,凑在一起琢磨比划。

    他们还有人对打起来,向前打的同时当场大吼:“哈!”

    身骨算不上上佳,毕竟南方人个头比起北方不算高。但气势很足。要知道现在是休憩时候。能够在休憩时再私下加练,说明有心。

    容宁笑起来:“小家伙是会挑人。这些兵说不得底子如何,至少有心朝前冲。有野心的兵,都会是好兵。”

    秦少劼对比着刚才那些兵,认为是如此。江南的兵哪怕在加训上,竟也分了三六九等:“我之前听丁勇康说起,果然眼见更清楚。”

    如此看来,江南的武将得选一些严苛自律的武将。

    同时,秦少劼稍思考:“水兵是不是该多操练一些?外头乘船过来八百人便如此好战。说明海外之国好战,而战胜者杀心更重,谋略计策更高。”

    容宁:“对。一步步来。首先要把这些兵训好。水兵得找擅水的。建议额外征召。海边渔民靠海吃饭,没有多少农田赖以为生。他们家境多不宽裕,要是能够从军,想来也是有个好去处。”

    秦少劼想想可以:“到时挑个武将。以前的大船会前往周边各岛做生意。现下战火多,做生意的少了。可以让这些水兵跟着去护一部分商户安全,以此达到与外敌特训的水平。”

    两人三言两语,给江南找了新的麻烦事。

    谁让江南人半点没居安思危的念头,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下场。

    半个时辰过后,门口的侍卫终于将所有武将放行。这些武将火速跑动起来,想在见帝王前,看一眼自己的兵是什么情况。

    临走前让自家兵休憩的武将留在原地,露出一个悲凉的笑:“臣想来这个位置,也该让给更加合适的人了。”

    丁勇康没去看自己的兵。他小短腿跑过去跑回来根本来不及。

    他也很悲凉:“早知道就不让他们休息了。”上次后悔自己没有多读点书,这次后悔没有训更狠点。他还是太善良。

    一群人再度回到帝王和皇后面前,面上的神情各异。

    容宁扫了一下众人面上神情,言简意赅点评:“练得不够。按序排下来,最佳为京营,其次明威将军的营地。其后西边有一个营地尚可,其余不行。”

    她这人也不客气,相当果决决定:“袁景辉,把咱们边塞军非农时备战每日操练的行程给他们用上。”

    袁金辉出列:“是。”

    武将们心头一跳,但还在安慰自己:区区边塞军,也是人嘛。行程能复杂到哪里去?

    袁景辉一开口:“每日背行李快跑一个时辰。用饭。其后拔刀挥刀半个时辰、骑马拉弓射箭练半个时辰。再按照当日要求阵法快跑半个时辰,其中要求按照旗帜变动变幻阵法……”

    众人:“……”等等?

    袁景辉继续说着,面不改色看着众人脸上从震惊到惶恐再到重新绝望。

    这些人,不行啊,没吃过苦。

    战场上打不过人也要会跑步。到时候回来好歹有条命,能够下次再杀进战场。骑射又是基础。拔刀挥刀比别人快,那是更必要。步兵也要会懂骑射,万一抢到马了呢?

    至于听命变动阵法,基本功。

    他都没说什么复杂的。

    容宁看着众人色变,内心轻微摇头。这还没带上军中每隔一段时日的打斗比拼。

    她转向秦少劼:“那八百人什么时候打?”

    秦少劼:“周边百姓都已撤走,所以给了半年期限。”

    容宁觉得秦少劼大概是打算修出舍利子:“半年?庄家都能收了。他们还打不过八百人?”

    听到这话的人脸上火辣辣,尤其是参与过围剿且战败的武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何德何能,还能够站在这里。慢刀子削肉实在太痛苦了。

    “三个月。”容宁直接砍了三个月的日子,冷声,“三个月处理不好。从上到下全部革职。当兵的都给我滚回家里去。”

    众人顿时绷紧了心神。三个月很是紧张。最重要的是,三个月里还要秋收。士兵有别的事要做。他们其实真正有的时间,或许只有一个半月。

    容宁没听到答复,盯着这些人:“怎么?做不到?做不到也没事。换武将,重新征兵。那八百人直接我带人围剿。”

    武将们当着皇帝的面,当然不能承认做不到,集体应下:“臣做得到!臣遵旨!”

    第118章

    容宁和秦少劼不可能在江南留半年。

    秦少劼虽然给了这些武将半年的时间, 实际上要是这群人真的搞半年,必然会在帝王面前丢脸面。往后官位晋升是不可能的,更随时有被替换危险。

    容宁给的时间, 恰好也差不多是在秦少劼返回京城前。

    丁勇康领命后, 闷闷不乐。

    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操练出一支勇猛的兵,实在可能性不高。他已经尽量将自己的兵都按照阵法练习。可他到底都没见过真正战场,也没见杀过人。

    他很怕。怕自己失手,到时候辜负容中将、陛下以及先生的信任。

    容宁没闲着,真到了江南决定给江南折腾多点水平, 立刻开启“打家劫舍”状态。她找上詹大人:“詹大人,江南哪些武将家里书多?我借来抄抄书。”

    詹大人年轻,且不怕事闹大,火速卖了一波江南武将:“我知道。我这就给您写个条子。”

    他拿了纸笔, 唰唰写了一堆, 然后满意交给容宁:“这些人家里书都多。到时候容中将记得也借我抄抄。”

    大家一起抄书!

    容宁看了眼名单:“上面没你们家啊。”

    詹大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被盯上了。他非常沉痛:“臣家中所藏, 几乎在永安园里都能找到。”皇家书库不是开玩笑的, 里面拥有天下藏书。

    容宁:“哦?孤本呢?”

    詹大人心痛:“臣抄好了给您送来!”

    容宁满意, 朝着詹大人竖起大拇指:“您很有眼见力。”她看人一向很准, 詹大人往后一定功成名就。

    詹大人将人送出门, 恨不得回到最初, 当自己不在。

    他见人远走,回来后直摇头:“早知道就像徐大人和冯大人一样, 多出去走走了。”留在行宫驻守,实在太令人害怕。

    容宁拿着纸条,每天趁着秦少劼批奏折的时辰, 出门去一趟。她回来就搬书放在桌上,埋头苦抄。抄完美滋滋和秦少劼一起吃饭。

    秦少劼不知道是不是苦夏稍微好些, 这几天胃口不错。

    就是晚上总黏着她,以至于她一天要洗三次澡。晚上两次,早上一次。在云南刚被晒黑了一些的身子,硬生生又被洗白了一些。

    她同时多次和兵部三位大人聊天唠嗑,听说徐大人在操心徐缪凌的婚事,强行插了一手:“哎,陛下说得好,让他多见见人。说不定就有哪个看对眼的!再说了,一箭双雕,他多参加宴会还能探听到各种消息。别的锦衣卫可没有这种机会。”

    徐大人点头应着:“可不是。”

    徐缪凌堂堂京中锦衣卫,不曾想年过二十,被迫去参加起了各种宴会。参加不仅要在宝坤指挥使给的要求中做任务,还要相看起女子。

    他一天收八个手帕,三个香囊,路上还能拎回一篮水果。身上无时无刻不带着各种名贵熏香的味道。

    知道的清楚他是去参加宴会,去相看其她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整天去什么奇怪的销金窟。

    徐缪凌脸上的神情是愈加冷,从本来装模作样的冷酷,变成真正的冷酷。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分辨这些漂亮的女郎,尤其是这群人给他送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还喜欢低头遮面。

    他在北方中个子算高,看着这群姑娘不得不低头。结果低头就看个头顶。

    谁能从头顶分辨出谁是谁啊?他又不是神仙。

    难得有几个露出个脸的,他看到人后满脑子想的是:这人是什么身份,家里有几口人,父亲是什么职位,母亲娘家又如何。是否曾经犯过事。

    总之很难单纯去考虑这女子是否貌美,是否适合做自己的妻子。

    徐缪凌再见到容宁时,冷酷的脸上抽满怨念:“你为何如此早成婚了?”

    容宁手上捧着要去给秦少劼吃的李子,诧异看向徐缪凌:“看你说的,这都几岁了?全天下比我晚成婚的都没几个。”

    她还安慰人:“放心,我听说了。李古阳在京城也要参加宴会的。你们一个都逃不掉。陛下操心你们得很。”

    徐缪凌:“……”好狠一男人。

    容宁几乎没多少时候能碰上徐缪凌,如今碰上,自然低声问着:“问你,你爹当年和庞太师关系如何?你听他说起过庞太师吗?”

    徐缪凌一听,当即进入到锦衣卫姿态。

    他知道容宁在查什么:“我出生的时候,庞太师已经过世很多年。他们算有关系,当时算是有点忘年交?一个太师和一个兵部小官员,关系不过是好友,很难再深。”

    容宁想也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也如徐缪凌所说,一个小官员和一个太师,能有点忘年交关系已经很不容易。

    但徐大人都关系如此浅,其他人呢?

    她叹息着:“我见了那女子。她的手看上去并不像是蒲先生那个年纪的人。看起来比蒲先生更年轻。这么多年以来,她好像并没有在外面吃多少苦。”

    徐缪凌心头一顿。

    容宁微微捏了捏李子:“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想要做点什么。陛下也不说他想要做点什么。我天天跟在他边上,好像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徐缪凌:“直接问?”

    容宁:“回头问。侍郎两人年纪三十年前,詹大人才几岁。冯大人才十几岁?兵部郎中里面,有没有年纪稍微大一些……”

    等等。

    冯大人十几岁?难道说不是和庞太师的关系,而是和钟如霜或者是蒲先生的关系?他们在京城住了那么多年,也会有自己的好友,也会有自己结伴的知己。

    往后虽然大家路渐渐走远,但终究是当年年轻有一份联系在,就像她和她的那些小伙伴。钟如霜不说如何,以蒲先生的性子,绝对不可能毫无友人。

    若是友人很多,总会聚聚。当年那时他本就心中思慕钟如霜,拉着心上人钟如霜一起见人,更加正常不过。

    当初的冯大人应该还不在兵部,科举恐怕都没出什么名次。

    容宁看向徐缪凌:“冯大人和四十岁以上郎中,你替我查一查。他们年少的时候有没有和蒲先生关系不错的,或者情敌。”

    徐缪凌听到这个话觉得有一些微妙:“这方向你确定?”三十年前的情敌要怎么查?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查,但总觉得要问一些当年京中会玩的纨绔。

    容宁摇头:“我当然不确定。知道多总不会错。”

    徐缪凌应下:“知道了。”

    他面无表情说着:“我先把这些宴会应付掉。”

    容宁鼓励着徐缪凌:“你可以的。江南的小姑娘多好看?一个个温柔如水一般。肤白貌美。我就喜欢白的。”

    徐缪凌:“……”一瞬间想到帝王。

    谢谢,他并不想知道这点。

    容宁用完就丢,果决丢下好友,美滋滋去找秦少劼:“陛下!看,这个李子他们说非常甜,里面水也非常多。冰镇之后味道更佳!”

    秦少劼接过尝了一口,发现是如此。而且比容宁说得还夸张。

    他唇边溢出了一些果汁,竟是直接流淌下来。

    秦少劼手上本来正在看折子,边上也没放个手帕。他幽幽看向容宁,就见容宁眼神怪怪,凑过来舔了舔。

    他想了想,又啃了一口,果汁不仅沾染了唇角,把手也弄得一塌糊涂。他朝着容宁示意了自己的手,勾了勾唇角,意味非常明显。

    容宁:“……”倒也不至于!

    有的人明目张胆,搞得全盛都不敢抬头,缩在角落里当自己不存在,找了个机会就退出了屋子。至于那些守卫,早习以为常,反正看不见。眼不见为净。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南的合同签订好,一箱箱银钱宝物很快从远方送往京城。当然由于帝王在江南,所以也给江南运了一点。

    清单一送过来,帝王的封赏接连放下去。

    容中将被封为容大将军。从此往后再称呼容宁,只需要称呼容将军。唯有她和定国公在一起时候,两人需要暂且区分一下。

    这世上没有几个大将军是全靠自己征战的战绩,走到这么年轻的。

    她当得第一人。

    容宁顶着大将军的名号,稍稍觉得自己有点升太快了。她和秦少劼说过这事:“中将军也分几个等级,我是不是太快了?”

    秦少劼看着容宁:“皇后的职位比军中职位高。你外出若是再监军或者直上战场不方便。”中将军也好,大将军也罢,对于容宁来说,俸禄又不能一起领。

    她现在领的是皇后俸禄。

    秦少劼再说:“以及,你往后在军中不会再升官职,多少领些封赏。早些解决也好。”

    定国公的位置不可能传给容宁。

    容宁身为皇后,也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军职上的官位封赏。

    她想想也是:“好。那就这么办。”

    事情就此敲定下来,容宁再出现在人前,就成了容将军。而帝王避暑那么多天,江南的兵和京城的兵的比斗也办了起来。

    出乎人预料的是,这次比斗竟不是京城单方面的虐了江南士兵。就如同原先一些武将所讲,这些人只是因江南的待遇太好,有了惰性。真被狠狠操练,自可以变成勇猛之士。

    在扣完输者的俸禄,一月半的期限很快逼近。

    江南八百外寇的事,再度被放在明面上。

    丁勇康努力鼓舞着自己的一千兵:“你们这次和京城的兵比斗,不少人都赢了。这说明我们都在进步。而杀敌处理外寇,必然是可行的!云南战场也有了这个阵法,借助地形只死了一百多人!”

    他信任自己的士兵:“你们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拿下更多的敌人首级。为百姓安危而努力,为今后天下和平而战斗!”

    第119章

    八岁的稚童大声鼓舞将士们, 看上去本该有点好笑,但没有人笑得出来。

    众人知道他是认真的,也知道他们即将迎来的是一场生死的斗争。这场斗争赢了, 洗刷耻辱、荣耀加深;输了, 便是一条条的人命。

    众人齐刷刷怒吼:“是!”

    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但气势上,这一千人的兵活生生有万人兵之势。他们坚毅勇猛,他们心中也有不安,却并不胆怯。

    要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打过敌人, 那谁能相信?

    一道道军令下去,京城的兵居于后方,以守备为主。他们不可能一开始就去帮江南的兵作战。这次能够帮忙,难道以后就在南方帮忙了?

    打仗守城, 护住江南百姓的, 只能是江南的兵。

    而江南的军官心中也有一雪前耻的念头。

    他们很快安排好了所有的兵。其中安排在最前的, 正是丁勇康手下那一千余人。

    打仗冲在最前面的通常是最容易死的。古往今来很多将领, 甚至会特意安排一些新兵冲前面, 足够倔足够逞强, 足够有冲劲。当他们活下来之后, 必然会成为军中良才备选。

    他们并不是真的一心想要针对丁勇康。

    而是这一千余人, 是所有士兵当中气势最强,且天天操练的阵法最适合前排的。要知道丁勇康推出来的这个阵法, 几乎是十一人左右为一组,每个人都各自有安排。远近皆有对敌方式,其中盾牌也能护住己方。

    以此来冲击歹人, 实属是一良策。

    可对于这些兵来说,他们不懂这些良策不良策, 只觉得是借口。在奋勇的情绪下,冒出一丝委屈。他们明明是在军中最为耿直、最勤奋之人,结果却像是被抛弃一样,被挑拣出来交给稚童,被丢在前面。

    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下,他们一个个的杀意比平日操练时更甚。他们心中有百姓有自己,他们想要冲出去证明给世人看,看他们骁勇善战,他们并非装腔作势。

    他们也要对得起丁将军,不能让天下人嗤笑帝王和皇后的眼光。要知道丁将军是被皇帝皇后亲自送往户部,如今又送到江南的。

    当战鼓敲响,战旗高昂,士兵们浩浩荡荡冲出去。

    容宁站在后方高处望着,对此评判:“要是这样还打不了,是该从头到尾换一批人。”

    她身为并没有任务在身的将军,在前头蹲守战况。

    帝王秦少劼没有出现。

    要是要是区区八百的人都要他亲临现场。那实在太过可笑。往后说出去能被后人笑掉大牙。就说,打八百个人需要御驾亲征,哪个皇帝能丢的起这个面子?

    就算秦少劼不在意,百官也不乐意。

    容宁算是替秦少劼候着了。

    战场上战况一向来是瞬息万变。没有任何人可以凭借原定的计划去揣测战场上的每一步。就连风向、水势等等,都无一不代表着:唯有在战场上灵便的人,才能成为最终的胜者。

    丁勇康的一千人士兵,简直不知疲惫。他们冲向了八百外寇所在的村子,在远远看见人之后就开始举旗冲锋,发出了骇人的吼叫。

    这种仗势一般人完全没有见过。

    那些原先和江南士兵打过的外寇也没见过。他们心中势头不由一弱,但还是如往常一样,快速动了起来,还跟学一起大叫。

    两边互相大叫的冲锋,可外寇们全然没有预料到,当他们冲上前的时候,根本无法靠近这些士兵。这些士兵竟然用当地不知道什么树,朝着他们挥舞过来。

    锋利的枝杈能刮伤人,尖端犹如长矛。

    有人扛着伤,勉强想要应对这个武器,又被真的长矛刺伤。当有人反应快一些,终于朝着人群挥舞起了刀,结果一刀只能砍在对方的盾牌上。

    在这一个看似一团一团簇拥在一起的阵法上。这群外寇茫然发现,打不到人。

    让他们更觉得害怕的是,这群士兵在发现他们无法突破后,士气愈加高涨。他们吼叫着当地的言语,涨红着脸继续冲过来。

    刀剑无情,血腥味很快在战场上蔓延。有了这么一群凶猛的士兵在前面冲着,后便江南的兵们顿时有了跟随大众的冲劲。

    在发现前方几乎没什么人死亡,而敌方仿佛溃不成军,他们的士气跟着冒起。

    这么多天来的训练,并不是空有的训练。他们被罚了三个月的钱,内心的情绪不比前方一千人好多少。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杀红了眼。

    当所有士兵冲进了村子。村子里的一切惨状朝着他们展开。

    土地经过连日阵雨,依旧是被鲜血浸染的褐红。死人被堆积在一起,上面全是烧的痕迹。由于没有烧透,可以看到无数的普通村民老百姓的死况。不成人形不成人样。所以说男女分不清,可尸体中的小孩还是分得出的。

    有些看着似乎刚出生,就死在了这些歹人手中。那些娃娃还不曾见过外面的世道,说不定还只会咿咿呀呀。说不定,其中还有几人可以学念书识字,成为人中龙凤。

    到这一刻,士兵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他们曾经做不到,所以心中倦怠,懒惰。没有仗打,碰上了歹人发现打不过,干脆不如保全自己一条性命。反正身边的人都这样。

    但他们现在能做到了。

    既如此,必要这群人血债血偿。

    一群人越打越猛,越打越凶残。歹人有终于扛不住求饶的,有到处逃窜的。士兵下手仍然不留情。如果求饶有用的话,为什么他们当初不放过那些最普通的村民?

    老百姓,没有过错啊!

    为了活命,这群人逃窜到异国。但他们有千万种活下去的方法,为什么要选择杀人要选择掠夺无辜百姓?错的是这些外寇,是他们歹毒扭曲的心。

    当俘虏都不配。

    江南的士兵生怕到时候帝王仁慈,说一句善待俘虏,恨不得动手个干净。

    容宁在收到前方战况反馈后,让人去通禀帝王捷报。这场历时几个月的荒唐战役,终于结束。以后江南的兵至少不用被嘲讽“南兵五千”。

    士兵们没有归来,容宁带着人过去帮忙清扫战场。

    村子的惨状全落入了容宁眼中。她心情沉重,知道这是打仗不可避免的。袁景辉等人在她身后,忍不住骂起来。

    屠杀极其残忍。有些将领和兵甚至会有攻下就给兵“烧杀抢掠”几日的规矩。这等歹人比这种规矩还残忍,直接是全部屠了个干净,看着还是虐杀。

    袁景辉:“就一个活口不该留!”

    容宁:“那不太行。”

    容宁作为将军,不得不说:“还是得要把一些人留个几天。问清楚现在海外是什么情况,各岛的纷争又如何。问完再杀。”

    袁景辉愤愤:“算他们好运。”

    后期清扫,战场统计,丁勇康肝了过来帮忙,身上穿着的小衣衫一样蹭上了血污。他忙前忙后,来到容宁面前汇报时,眼眶红着:“容将军,死了十几个兵。”

    他总共一千多个兵,死了十几个。

    容宁听着小家伙的话,揉了一把人的脑袋:“知道吗?你的那套方法,已经将死亡的人数降低到了很可怕的地步。从来没有听说过死那么少的。要知道,这个世道只有不打仗才不会死人。”

    她的兵死一百多个,已经不是人了。丁勇康现在才几岁?

    他现在不过是带一千多个兵,算是个千户长。打一场凶残的战争,只死了十几个兵。只要他现在出门,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得给丁勇康磕个头。

    “要让你的兵成为这个天下最厉害的兵。光是站在那儿,就能吓得人不敢过来。这样你就一个兵都不会死。”容宁说着,“这是我此生的目标。”

    丁勇康用力点头。

    容宁转移话题:“你这次有功。想来不管是陛下还是江南的武将,都会给你再增加一些兵。你如果不喜欢江南的士兵,可以考虑征兵。江南缺少一批水兵。”

    这是她和秦少劼之前讨论过的事。

    步兵争斗,丁勇康几乎可以说用对了方法,只要好好训练,往后必是天生将才。既如此,水兵也帮帮忙。

    她说着:“你把水兵的那些兵法也看一看。江南造船的技术停滞了一些时日,你也看看能不能看得懂。我对打仗可以说擅长,对造船不行啊。”

    不是南方人,几乎没怎么接触过。船战看是看过一些,也从来没机会试过。

    丁勇康应下:“好!”

    容宁见小家伙情绪好些了,微微一动,蹲下身子来朝着丁勇康招招手:“我还有个事情,想要拜托你一下。”

    丁勇康靠过去:“什么事?容将军尽管说。”

    容宁低声讲着:“我希望你能够在边部帮我打探一些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打探到三十年前,兵部各官员与蒲盛宏、钟如霜的关系。”

    丁勇康绷紧身子。

    他听出了这不是简单的事:“锦衣卫查不出吗?”

    容宁认为锦衣卫要查,能查的出。但他们不会在这种关头去审问还没有暴露的官员,免得官员们兔死狐悲。她表示:“有点难。”

    第120章

    小小的丁勇康认真点了头。

    他知道蒲盛宏就是蒲先生。蒲先生身为帝师, 名气极大。能当皇帝老师的先生很多,但多是朝堂重臣,唯有蒲先生不同。

    至于钟如霜这个名字, 他倒是没有听过, 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

    容宁和人约定好,很快继续去听那些江南的将士统计和汇报。她走在前头,丁勇康跟在后面。对于丁勇康而言,他心中依旧是难过的,可那种战胜的喜悦一阵阵蔓延上来, 根本压不住。

    太高兴了。

    丁勇康的脚步雀跃起来。他战胜了丢人、证明了自己。他向所有人都展露出来,他的阵法是有用的!没有人可以再轻视他!

    容宁察觉到丁勇康的轻快脚步,很快放下心来。

    为将者注定不能太将伤怀挂在身上。要是收不起悲痛,若有后续战争, 则很容易顾此失彼。他们要顾及活着的人。活着的人更多。

    江南的士兵们也是又悲痛又高兴。他们悲痛于战场的残酷, 高兴于他们终于没有彻底落下面子。虽然他们是以多胜少, 死了不少人, 但他们是赢了!

    他们彻底剿灭了这一群令人愤恨的凶徒, 可以护住余下的百姓!

    “要我说, 打仗这种事情还是要看我们。我们当初就是没准备。”

    “可不是。我们一个能打十个!”

    他们很快红着眼眶吹嘘起自己杀了多少个人。

    军医治的兵, 严重的可能扛不过。不严重的好了之后也很容易无法再留在军中。好在军中会拨一部分钱给他们。

    容宁带着丁勇康看这些, 一点点和人说着:“行军打仗永远不是只有冲锋陷阵那么一点事。战后的繁琐也一并要在意。他们有些受了伤,回家没法种地, 得给他们想谋生的法子。兵部一向来对此事放在心上,但这么多年政令下达总有疏忽。容家能做的有限,你以后也要放在心上。”

    丁勇康细心听着。

    兵法书上很少有会说这些。兵法书上多教的是如何练兵如何打仗, 有些也会讲利用各种兵器地形,甚至神神叨叨不可信又忍不住要提一嘴的迷信。

    容宁开口:“有的人为何会变成细作?是因为对方给的好处多。外人都知道给人以利益才能挖人, 我们在内要是什么都缺可不行。云南以及北塞就是如此。江南富裕,则是要防细作便攻心为上。让兵知道他们该做好什么。”

    丁勇康听得认真。

    容宁能教的尽量教。

    教到后来,军中休整差不多,容宁折返。

    江南之前的战败太过难看,如今战胜也不敢太过张扬。他们没有人敢向帝王邀功,一群人庆幸着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见到旁人都压不住笑意。

    当然,此时松了口气的总领军蔡将军已经有了个外号,叫“蔡五千”。丁勇康身为小丁将军,在打完仗后很快一样有了个外号,叫“丁一千”。前者是嘲讽,后者是荣耀。

    秦少劼看到战损,多看了一眼丁勇康的练兵效果。区区一个多月,丁勇康带出来的士兵比别的将士带出来的士兵死亡的人数少。

    丁勇康的一千人冲在最前面,最早对上八百外寇。

    这就代表着两种可能,一是这批士兵都是肯吃苦能打仗很勇猛,二是丁勇康的眼光和指挥统军本事好。

    两个可能都是好事。

    往后是可期。

    “该罚要罚,该奖要奖。”秦少劼见容宁回来,朝着人招招手,“丁勇康年幼,这次来是临危受命。奖多一些。但他已经是四品,不太能轻易升迁,先奖一些银钱粮食,再赐一把剑。”

    这对于没钱的丁勇康来说,是最实际的东西。

    容宁走过去:“江南的将士呢?”

    秦少劼:“按小捷算。杀敌者按照每小队嘉奖。他们如今是分了十一人一小队对吧?”

    容宁:“是。”

    秦少劼应声:“嗯,那就这么奖。”

    ……

    丁勇康领了容将军的命令,每天都去兵部几人面前露脸。

    军中的奖励下放下来,给江南的军多是以银钱和米粮嘉奖为主。唯有丁勇康被馈赠了一把宝剑,名下兵还被帝王亲赞“江南勇士”。

    本该是快乐的丁勇康,不算特别快乐。

    他小小年纪,陷入了一点愁苦。

    要怎么才能够让这些大人和自己讲那么以前的事情?

    詹大人一边处理兵部的事,一边带丁勇康。他不介意带丁勇康。别人讨厌带孩子,多是讨厌自己怎么教都教不会。但一旦教一个只要教很快就会的孩童,那满足劲别说,格外让人飘飘欲仙。

    太舒畅了。

    詹大人见丁勇康愁眉苦脸的,笑着问:“怎么了?是军中要招水兵的事苦恼到你了?这事蔡将军更需要操心。再者水师练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阵法上也与步兵作战不同。我回头给你找几本书。”

    丁勇康摇头:“不是。”

    詹大人好奇:“哦?那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表情?”

    丁勇康绞尽脑汁,说出口:“我想知道兵部的大家以前念书时是怎么样的。”

    詹大人恍然大悟:“哦,你在愁科举。”

    武举和文举截然不同。武举大多是走的军路,升上去也是指挥使,其后是将军之位。当然一旦少了打仗的事,晋升是相当困难。只有极为罕见的个别,会弃武从文,转而当文臣。

    这极个别的例子,多要帝王赏识,又要吏部和内阁同意。

    文举走的是仕途为主。科举中举之后入翰林,三年后出翰林去各种适合的地方任职。有些实在是人才,三年不到就能被破格提拔。

    现在的丁勇康才八岁。

    詹大人实话实话:“我八岁还在被我先生打板子。”

    他想起过往好笑说着:“稍有天资,年少轻狂,后来考科举的时候才发现有天资的人太多。尤其是春闱殿试左右见到的学子。什么过目不忘的、什么出口成章的,还有人书都出了不知道多少本。”

    丁勇康问:“先生在京中朋友很多么?”

    詹大人自鸣得意:“那是多。每一届科举,很多人到后头都能互相认识,通过他们又能认识朝廷中其他人。有的是老乡当然也就认识了。”

    京城官员总共才多少人,基本上都能一个串一个。

    “我好像没有什么认识的同龄人。”丁勇康又问,“冯大人和徐大人在京城那么多年,一定认识的人比先生更多吧?”

    詹大人莞尔:“不一定。徐大人是兵部尚书,本就不该与群臣多私教。他成婚多年子嗣环绕。这把年纪已经很少会出去和好友一块儿吃喝玩乐了。哪里忙得过来。至于冯大人……”

    “冯大人是一个很守旧的人。认定的事情也会较为固执。这些年好友就那么几个,来往也都是那么些人。”

    丁勇康:“那其他郎中呢?”

    詹大人又把其他郎中的交友情况一一说了。有的是极为能交友,比詹大人他自己更夸张。这人在军中的熟络程度堪比容宁容将军。

    有的人则是格外埋头苦干,每天不干活的时候就回家。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孤臣。

    詹大人以过来人教育丁勇康:“人各有性子,往后也会有自己生活。不用太在意。”

    丁勇康根本不在意。他只是为了套话完成容将军的任务。

    小丁将军稍稍有点心虚,但还是努力和自己先生说着:“我听说陛下的先生是蒲先生。那像蒲先生这样博学知名又不需要在意朝堂上的人,是不是会有很多好友?”

    詹大人听到这话,只以为丁勇康想要做一个博学的人,这样就能拥有很多朋友。

    他眼神一软:“博学之人,天下人都是他的朋友。”

    丁勇康:“……”不是很想听这种话。

    詹大人并没有感觉到丁勇康的这点无奈,而是继续笑了笑:“只要你成就足够,那些人都会围上来。但你要记得,你成就不够时围上来的那些,更适合做朋友。”

    “嗯。”丁勇康知道。

    八岁的小丁将军继续苦恼: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该怎么换个说法继续套话呢?

    詹大人倒是举起了例子:“蒲先生也有过低落的时刻。当初和他交好的人还是有不少。其中有还是皇子的先帝。”

    丁勇康诧异:“蒲先生有低落的时刻?”

    身为好友众多的詹大人,当然消息灵通。他说着过往:“这天下真正一帆风顺的人,拢总才几个?”

    “你年纪小,这些事本来不该和你说。你就当听听。蒲先生当年师从庞太师,庞太师出了一些事,当然没什么人会乐意和蒲先生明面上多结交。你应该都不知道庞太师是谁。”

    丁勇康确实不知道。

    詹大人是将丁勇康当自己学生,又因丁勇康年幼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这种私密,才会说出这种前尘过往。换成是旁人,他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丁勇康问:“还有谁和蒲先生明面上结交着?”

    詹大人卡顿。

    他也不知道啊。那时候他才几岁?他和丁勇康差不多年纪,好像比丁勇康还小。

    丁勇康见自家先生答不出,直摇头:“先生,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詹大人:“……我回头就去帮你问。”他必须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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