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6w9营养液加更
太可了!
小太子不挨到身上他从今往后鄙视卫子夫。
刘彻佯装烦的摆手:“快去吧。”
“不去。”小太子摇头, “父皇这么急着叫孩儿过去,孩儿又得挨打。孩儿改日再去。父皇,孩儿先行告退。”说得有礼, 转身就走,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还在生气不想行礼。
刘彻指着小孩的背影:“春望,他来做什么?”
春望:“故意气陛下。”
“人小心眼小!”刘彻看看手边的奏章, 全是些小事,“朕出去走走。”
春望跟上。刘彻抬抬手:“朕不走远。”
此时青天白日, 宫里又有巡逻侍卫, 各宫殿外也有侍卫, 春望倒也不担心他遇到不测。何况刘彻不止一次一个人静静地思考问题, 宣室诸人也习惯了。
刘彻确实没走远, 他去了离宣室最近的椒房殿找卫子夫抱怨儿子故意气他。
卫长公主和赵破奴快成亲了, 卫子夫忙着查女儿的陪嫁单,哪有心思当解语花。
以前刘彻不清楚卫子夫的真面目, 天家夫妻相敬如宾。现今卫子夫无法再装也懒得装:“陛下不忙不妨帮妾身看看还缺什么。”
“还看呢。不是朕拦着据儿敢气得你又想打他。”
卫子夫淡淡地扫他一眼:“据儿为何要故意气妾身?还不是因为妾身打他三鞋底。”
闻言,刘彻心虚, 反问:“想不想知道据儿打算同你说什么?”不待卫子夫问, 他就把刘据要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
卫子夫果真气得拿不住陪嫁单。
刘彻气顺了,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卫子夫怀疑他故意的。思及此, 卫子夫确定儿子故意的:“陛下不妨猜猜据儿为何不说, 就不告诉你。他不怕妾身过早知道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彻愣住, 紧接着不可思议。
卫子夫气顺了。
刘彻起身踱步:“竟敢算计朕!”
“您儿子啊。”卫子夫悠悠道, “我们卫家人没有这么多心眼。”
刘彻:“怎知他不是像你早逝的兄长?”
“这样说能叫陛下心情舒畅, 那就是吧。”
刘彻总算知道儿子那么会气人像谁——皇后卫子夫。
“朕不该来。”母子二人一个塞一个会气他。
卫子夫:“妾身恭送陛下?”
刘彻到她身侧坐下——不走了。
卫子夫也不敢一直无视他, 令宫女准备茶水,她亲自煮茶。
刘彻拿起女儿的嫁妆单, 想起二女儿只比长女小两岁,今年也有十六。刘彻至今只有三女一子,即便他最看重儿子,也不希望娇养长大的女儿过早去婆家伺候夫君公婆小姑。虽说他会为女儿挑选许多奴仆,无需女儿亲自照顾,可她身为儿媳免不了操心。
而刘彻除了父亲还是皇帝,皇家乃天下表率,民间女子及笄不议亲得交税,他的女儿哪能拖太久。刘彻提醒卫子夫忙完长女的婚事就多多留意适婚男子,尽早把二女儿的婚事定下来。
“哪有那么多列侯。”卫子夫也愁,“随去病出征封侯的将士中有没有合适的?”
刘彻颔首:“有是有,但是匈奴人。其他人不是已婚就是相貌丑陋。”顿了顿,“去病的婚事定了?”
“定了仲卿不告诉您?”
刘彻思索片刻,欲言又止地看向卫子夫。
卫子夫摇头:“前几日妾身问过仲卿,仲卿说去病提过,三位妹妹成亲的时候他都会备上一份厚礼,以谢您对他的养育之恩。”
“谁叫他谢?”刘彻只希望霍去病娶他女儿。
卫子夫:“强扭的瓜不甜。”
“你不会撒点蜜糖?”刘彻反驳。
卫子夫噎住。
好主意!
可是为何又是她。
卫子夫:“去病很清楚什么样的女子适合他。我们就别管了。”
“女方看上的是冠军侯,并非霍去病,你也不管?”
卫子夫反问:“除了我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谁看上他不是因为他乃冠军侯?敬jsg声已有十六,昭儿那孩子比他大,二人皆可议亲。陛下不妨问问两位姊夫,同他们两家攀亲的是些什么人。”
有人跟他们攀亲?此话在刘彻喉咙里绕一圈又咽回去,公孙家和陈家远比霍家显赫,为何长安未婚女子多想嫁霍去病,不想嫁进公孙家和陈家?只因霍去病是冠军侯。
“陛下不要觉着天下女子只有我们的女儿配得上去病。仲卿和他夫人也非门当户对。俩人不是很好吗?”卫子夫想起一件事,“陛下曾说过,列侯当中没有适婚男子您大可赐他一个侯爵。此话当真?”
刘彻颔首。
“张汤次子张安世。”
“他?”
卫子夫点头:“长姊数落敬声的时候不止一次提过他不如张汤次子。他和敬声是同窗。”
“未及弱冠?”
卫子夫:“去病出征前才十七您就想给他定亲。”
他哪能跟去病比。刘彻在心里嘀咕一番:“张汤同朕提过他这个儿子。改日叫他当个郎官朕先看看。朕此前一直希望他到据儿身边出任太子洗马。还有霍光、敬声和昭儿。他们性格各异各有长处正好互补。”
“据儿才九岁,不急。再说了,他那个机灵劲要什么侍从官?”卫子夫算给他听,“御史大夫最看重的儿子,冠军侯之弟,还有两位是他亲表兄。您叫他们到据儿身边,长安所有世家子弟得唯他马首是瞻。他们聚到一起敢把天捅个窟窿。”
刘彻:“所以朕只是想想。朕还想多活几年。”
“那此事过几年再说。”卫子夫再次提醒他二女儿十六了。
刘彻又稍坐片刻吃了茶就回宣室殿。
刘彻所知皆是天下事,他身边的宦官宫女对长安人和事知之甚详,盖因他们闲着无事爱打听。刘彻问宣室诸人哪位公卿的儿子机智过人,年岁几何,可有婚配。宦官宫女稍稍一想就明白这是准备替二公主择夫。纵然他们有自己的偏好也不敢夸夸其谈,盖因小太子时常出宫,城中大小事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倘若陛下按照他们提供的消息给二公主择夫,小太子不满意来到宣室大发雷霆,他们轻则被逐出禁宫,重则性命不保。
宣室诸人有一说一,刘彻心里有底反倒不急。妆奁可以先备,明年秋定亲,后年成婚也不迟。民间女子也多是十七岁左右出嫁。
此时太子宫内枇杷发现她收拾好的胡麻还在:“殿下,您把这个忘了。”拎着胡麻去找屋檐下逗鸟的小太子,“婢子叫韩子仁给陛下送去?”
“没忘。”小太子话音落下,南越送来的能言鸟跟着说一句“没忘”。
枇杷疑惑不解:“那这是……?”
“先放着。过几日太阳出来晒晒。孤哪天心情好了再送给父皇。”
枇杷看着嘴角含笑的小太子心下奇怪:“殿下今日心情不好?”
“不是很好。”小太子伸出手臂,两只能言鸟从笼中飞出来,小太子叫上花花,朝宣室殿后方小花园走去。
花园里有几株寒梅,花朵很小,远不如怒放的牡丹艳丽,而两只鸟以及花花看了一冬荒凉,难得见到异样很是兴奋,两只鸟飞到树上,花花试图爬上树摘花。
小太子跳起来勾一支寒梅扔给花花,花花扒拉着爪子低头闻闻张嘴咬一口。小太子嫌弃:“吃货!”
花花吃肉长大的,哪吃得惯花,伸长舌头吐出来。
小太子把蹴鞠扔到空地上,花花追上去叼回来给他,眼巴巴示意他继续。
一人一狗两只鸟在花园待一炷香就不得不回宫——昼短夜长,暮色四合,各宫准备下钥。
枇杷等宫女见着小太子就回住所休息。韩子仁等宦官伺候小太子用晚饭。小太子看到炊饼不由自主地想起烤饼。他令韩子仁明日出宫一趟找卖饼人要一副烤炉图。
小太子的厨房宽大,等韩子仁拿到图纸厨子就去溪边挖泥在庖厨内修烤炉。烤炉得晾干才可以用。上元节这日东方既白,太子宫厨子起来和面。早饭后,放在温水里的面发了,厨子把面分成许多份,有的里头抹猪油,有的放萝卜丝,有的里头放羊肉。不过最先上烤炉、厨子用来练手的面饼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是盐。
常言道,一通百通。
厨子烤坏三炉面饼就摸到技巧。而烤坏的面饼很硬花花都不吃,小太子令小黄门送去马厩泡软喂马。
小太子不挑食也不浪费粮食,山珍海味吃得,青菜萝卜也吃得,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太子宫的厨子不敢浪费食材。他们确定掌握了火候也是先烤萝卜丝饼。萝卜丝饼表面没撒胡麻,小太子觉着萝卜丝跟胡麻味不般配。厨子就只在放了猪油的饼上撒上胡麻。
萝卜丝饼出炉,外焦里软,面味远比蒸出来的浓郁。小宫女举着托盘令太子先尝。小太子很是满意:“是这个味。”随即令所有人都尝尝。
众人赞不绝口,厨子像得到重赏,立刻做猪油饼。
胡麻看着小,但香味浓郁。饼烤熟的那一刻面香、猪油香以及胡麻香散发出来,太子宫内瞬间被这些香味笼罩。不过远不如烤肉香浓郁,所以今日有风也没能飘进宣室。
风刮不到宣室,小太子可以到宣室。小太子令枇杷把刚出炉的饼放食盒里,他在前面小跑,韩子仁拎着食盒大步跟上。到宣室殿门口,韩子仁回去,小太子拎着食盒进去。
上元节百官休沐,朝中无事,刘彻正要去永巷。一看到儿子,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悄悄出去,等御辇过来就令驭手回去——今日陛下哪都不去。
“又来气朕?”刘彻板着脸问。
小太子打开食盒:“父皇快尝尝。”
刘彻才用过早饭不饿,可儿子难得孝顺一次,索性给他个面子掰一小块。
刘彻不是没吃过带馅的炊饼,他每年秋外出狩猎也在野地里吃过放在火堆上烤的炊饼,然而皆不如小太子带来的饼味丰富。
刘彻细看一番,除了饼上的香料便是盐和猪油。这么简单吗?刘彻指着面饼上的颗粒问儿子:“这是何物?”
“也有父皇不知道的?”小太子像是头一回听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刘彻手痒:“从何处淘来的?”
“孩儿找来自西北的平民买的。父皇,香吗?”
刘彻:“这些饼加一起也不值一两金。”
“小人之心了吧。孩儿这是孝敬父皇的。”小太子无奈地撇嘴,一天天瞎琢磨什么呢。
刘彻满面狐疑地打量儿子。
“不吃还给我!”小太子收起食盒要走。刘彻按住食盒,“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去的道理?”
小太子:“不怕我讹你钱啊?”
“父皇的钱就是据儿的钱。”刘彻说出来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找补,“可惜父皇如今不如你有钱。”
小太子哼笑:“父皇敢打开私库叫孩儿长长见识吗?”
必须不敢!
刘彻岔开话:“你不是又想一饼两送吧?”
小太子气得跳脚:“孩儿说了,上次是因为只有一个小马,只有一个!”
刘彻颔首,暂且相信他:“面饼上的香料贵吗?”
“很贵。一斤十两金。”
刘彻嗤笑:“你可知人参灵芝多少钱一斤?”
“人参灵芝也看年份。父皇不要以为孩儿年幼无知。再说了,人参灵芝虽然稀少,可太医署有,只要有钱去药材铺也能买到。”小太子说到此,指着饼上的胡麻,“此物除了西北人只有孩儿有。”
刘彻:“朕可以找城里的西北人买。省得有些人贪得无厌。”
小太子点头:“孩儿告退。”
刘彻楞了一下,这就走了?这可不像他。
“据儿,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坦白交代,你有多少朕都买了。”刘彻叫住儿子。
小太子好笑:“父皇,物以稀为贵。”挥挥小手,潇洒的不带走一个铜板。
刘彻令人即可前往东市。
然而等侍卫陪同宦官找到饼摊最后一点胡麻被送进烤炉。
临近午时,宦官回来复命,刘彻怒骂:“小混蛋!他一定早就知道卖饼之人今日卖完明日回去。”
春望:“陛下,殿下是不是又缺钱了?”
“近两年他很少出去买金玉珠宝,吃穿用以及身边人俸禄皆有朕出,他平时能用多少钱?”
春望试探地问:“博望苑?”
“博望苑拿俸禄的那些人以前在上林苑当差,如今俸禄依然由上林苑发放。博望苑是有不少奴隶,可奴隶能吃多少?朕去年去博望苑看过,菜、鱼以及蛋不用买。”刘彻看春望,“jsg他们比你伙食好。也就象食量大。霜降前象吃草、树叶以及野果,花不了几个钱。冬天需要买粮食喂,可象自己赚了几百金。”
春望:“殿下好像说过,他不嫌钱多。”
“成日嫌朕吝啬,依朕看他才是天下第一吝啬鬼。”刘彻转向太子宫方向,“还是个难缠的小鬼。你去打听打听。既然敢漫天要价,那东西定然不止是香料那么简单。”
春望太显眼,不好亲自去。春望就挑个人,午饭休息的时候再去打听。
话说回来,小太子两手空空回到太子宫,羊肉馅烤饼熟了。小太子觉着不如猪油胡麻烤饼香,但他依然给母后送去。
卫子夫差点以为眼花了:“据儿?难得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想母后的风。”小太子拎着食盒走近,“母后狠心打孩儿,孩儿却不忍心怪母后。”
卫子夫呼吸停顿一下,小混蛋!
“你不该打?”
小太子点头:“所以孩儿不忍心怪母后啊。母后,孩儿的厨子做的烤饼。孩儿自己还没吃过。还冒着烟呢。”打开食盒,伴随着肉香和面香的白烟飘出来。
卫子夫很是意外:“才出锅?”
“是出炉。”小太子也有点饿了,一掰两半,给皇后一大半。
羊肉鲜嫩,又腌入味了,面上没有撒胡麻,寡淡的面中和了肉和调料香,味道反而刚刚好。外焦里嫩有汤汁,带着烟火气息,跟蒸的完全不一样。
饶是卫子夫吃惯了山珍海味也忍不住夸此饼极好,看似简单又不简单。
“母后,香吗?”
卫子夫不答反说:“据儿先说找母后何事。”
小太子无法接受:“母后怎么跟父皇一样啊?孩儿不能只想孝顺你?”
“你平日里是很孝顺,但哪次得了好东西不是叫身边人送过来?难得的宝物除外。”卫子夫指着书案上的围棋。
小太子点头:“既然母后这样说,孩儿不能白白担了这个名头。”
“先说说看。”
小太子摇摇头:“明日再说。”
先前看厨子和面的时候,小太子突然想到胡麻可以撒在面饼上,是不是也可以和到面里头。小太子吃过用鏊子烤的饼。小太子想让厨子明日用鏊子试试。
卫子夫见他说完就走,心说难道真误会儿子了。
误会他也是他自找的。
卫子夫这样一想就继续忙宫务。
翌日上午,小太子跟着石庆读司马相如写的文章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进教室。太傅石庆微微叹气,他不赞成教室在庖厨斜对面果然是有道理的。
石庆看一下太子,见他像没闻到,老怀欣慰,太子懂事了。
给小太子讲一盏茶的时间,离一炷香结束还有一会,石庆先受不了。
小太子看到石庆偷偷咽口口水,禁不住眨眨眼睛,有那么香吗。
小太子早上一杯牛乳一个鸡蛋以及一个羊肉馅炊饼,又用半碗鸡肉粥,他自然不饿。可石庆有些日子没吃过豆花,不小心就喝多了。
石庆转身背对庖厨,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就不会被香味诱惑。
小太子见他忍得很是辛苦,担心他肚子叫颜面无存,过一会就佯装犯困,手肘撑着书案手托着下巴:“太傅,今日的课怎么这么久?”
“快了。”石庆看一下漏刻。
小太子:“可以下午再讲吗?”
“下午讲算术。”
小太子:“孤下午不困可以多上一刻。”
“那上午就到此为止?”石庆自打认识到太子人小主意正,哪怕他是太傅也不敢擅自做主。
小太子颔首。
石庆暗暗松了一口气,收起书简就往外走。
韩子仁叫住他。
石庆不敢靠近,端的怕他听见他的肚子咕咕叫:“韩侍从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韩子仁朝庖厨喊一声“樱桃”。樱桃拎个小竹篮出来,“太傅,这是殿下赏您的。”
石庆朝身后看去:“多谢殿下。不知是何物?”
樱桃:“厨子用鏊子做的胡麻饼。原本想做软的,没成想一不小心烤硬了。硬了也可以吃。厨子也是头一回做。卖相不好,太傅见谅。”
“不敢,不敢。”石庆接过去再次向小太子道谢。
小太子:“太傅无需多礼。”
石庆出去,樱桃又拎两个小篮子出来,“殿下,等您到宣室和椒房殿这些饼就凉了。”
小太子昨晚吃了半个上锅热的猪油胡麻饼。他觉着热过的饼也香,所以就不想用笨重的食盒:“我会告诉母后凉了热一下再吃。盖上纱布吧。”
樱桃裹好纱布。小宫女端来一碗早上开始炖的燕窝,小太子几口喝完就去宣室。
今日非休沐,公卿和卫青都在。小太子到宣室殿门外迟疑一下就进去。父皇都没叫小黄门务必拦住他,他怕公卿作甚。
小太子大大方方进去,公卿不约而同地看向天子。刘彻笑着问:“又来作甚?”
“孩儿想父皇了不行啊?”小太子把两个篮子放御案上,其中一个不小心压到摊开的奏章,丞相欲言又止,转向大将军。
大将军眼观鼻鼻观心,暗暗腹诽,篮子压的又不是我的奏章,看我作甚。
小太子曾脚踩屁股坐奏章,刘彻看到奏章被篮子压住也没觉着有何不妥,他打开篮子:“又是胡麻饼?”
“可能凉了。”小太子提醒他。
刘彻:“吃一点不碍事。味道好的话,我觉着可以再谈谈。”
众人听糊涂了,谈什么啊。
刘彻想本想撕一块,手上用力,啪一声,一张饼碎在篮中。刘彻吓一跳,捏一块尝尝:“这么酥脆?”
小太子诧异,不该是很难撕开吗。小太子捏一块尝尝,果真又脆又香。
原来这样才是正确吃法啊。
小太子挑一块大的:“舅舅!”
卫青没接:“手脏。”
小太子掰一小块踮起脚往他嘴里塞。卫青不得不张嘴:“好了,我尝尝味就行了。”
刘彻瞥一眼另一个篮子:“有你的。”他突然心中一动,“据儿,你二舅比朕有钱。”
公卿们心慌,陛下此话何意?大将军功高震主?陛下肯定不希望此事传扬出去,那么明年的今日岂不是他们的忌日。
卫青谦卑地解释:“臣的钱皆是陛下赏的。”
“所以你比朕有钱。”刘彻又捏一块饼,“据儿,可以跟你二舅聊聊。”
卫青听他抱怨过,小太子两袋棉花籽卖他一千两黄金。先前他就觉着陛下是这个意思。闻言,卫青确定他没猜错:“此饼很香,但臣更喜欢白面饼。好比有的人喜欢肉粥,臣独爱白粥。”
公卿们糊涂了,陛下不是趁机敲打大将军啊。
卫青有什么可敲打的。
田蚡样样不成也敢跟淮南王窜谋。
心怀叵测之人跟他的官职甚至性别没有任何关系。
赵高一个阉人不是一样敢指鹿为马。
刘彻瞥向儿子:“太子殿下,有何感想?你亲舅。”
“孩儿知道啊。所以孩儿没有想过卖给舅舅。”小太子好奇地问,“父皇是不是觉着胡麻不是粮食,所以不想买啊?”
刘彻颔首:“猜对了。小小的香料,朕大可不用。”
“父皇不后悔吗?”小太子问。
刘彻摇头:“朕不后悔!”
没关系!他还有两个表兄。冬日天晴的时候表兄的奴隶就下地捡石头。就算一天只捡一个时辰,一个冬天和半个秋天下来也该捡十多亩地了。
小太子:“孩儿先行告退。”
随后到太子宫,小太子就叫厨子多做点,紧接着他给椒房殿送八张饼。小太子也没跟皇后提钱。卫子夫不禁自省,难道真误会儿子了。
小太子从椒房殿回来就挑四张圆饼放食盒里,叫韩子仁送去太学。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吃过胡麻饼,也听小太子提过开春种胡麻,所以不觉着稀奇,就掰开跟同窗分分。
同窗们很喜欢,二人隐隐明白小太子为何叫韩子仁给他们送饼。
正月十八,太学休沐,临近午时,二人抵达太子宫。
果不其然,小太子想用他们的人和地种胡麻。无论收上来多少每亩地都给他们四斤。亩产一石就给他们一成。
这样远比种棉花合算多了。
二人稍稍一想就把生胡麻分了,当天下午叫心腹奴仆送去秦岭。
刘彻在宣室殿外看到俩外甥满面春风的从太子宫出来:“春望,朕叫你打听到的事打听到了吗?”
春望颔首:“奴婢叫人找太子宫的人打听了,胡麻是香料。只有做饼的时候可以用。像做菜,煮粥,煮汤,太子宫的厨子从未用jsg过。”
刘彻:“依据儿的性子,胡麻真无用他不该死缠烂打叫朕收下吗?”
第132章 宝物蒙尘
春望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 知子莫若父。”春望随他步入殿内。
刘彻脚步一顿,回头瞪他:“你也敢调侃朕?”
“奴婢不——”
“陛下,博望侯求见。”小黄门进来, 看到春望的嘴巴微张,不禁问,“奴婢先——”
刘彻:“无事。你说谁?”
“博望侯?”小黄门被他问得不确定, 细想一下:“是博望侯。”
刘彻拍拍脑门:“朕怎么把他忘了。速宣博望侯!”
小黄门跑出去传达圣谕。
张骞大步进来:“臣张骞参见陛下。”
“免礼。”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明白, 给张骞准备坐凳。
张骞谢恩坐下, 刘彻迫不及待地问:“子文可曾听说过西北有一种香料叫胡麻?”
“胡麻?”张骞仔细回想, “不知陛下所说的胡麻跟臣见过的胡麻是不是同一个东西。如果是的话, 胡麻不是香料。”
刘彻转向春望, 朕说什么来着!
知子莫若父!春望感慨。
“朕说的胡麻乍一看三角形, 小小的,如夏日傍晚的黑虫。”
张骞惊讶:“跟臣见过的一样一样。陛下也见过?”
“朕还吃过呢。”刘彻没好气道。
张骞张口结舌, 这这,叫他怎么回话啊。
春望:“博望侯, 陛下确实吃过, 不止一次呢。”
随后春望为他解惑,年前长安来了许多西北人, 带来许多货物, 其中一样就是胡麻。长安人不识胡麻, 卖不上价, 他们就架起炉子做胡麻饼。太子殿下喜欢胡麻味就找西北人买一些, 陛下这才有机会见到胡麻。
小太子爱出去, 百官皆知。
张骞恍然:“原来如此。胡麻在西北高地称不上稀罕物。臣被困匈奴部落的时候有幸得到一点,只可惜是熟胡麻。熟的跟生的乍一看很像,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此物的人凭肉眼看很难分辨。”
刘彻:“此物既不是香料,那是做面食用的?”
“榨油。”
刘彻挑眉:“那么小一个,熬油?”
“是的。胡麻出油的时候三里飘香。”张骞禁不住问,“陛下,殿下买的是生胡麻还是熟胡麻?”
刘彻还想问他呢。
“大概是生的。”
张骞大喜:“生胡麻好啊。生的就可以种了。亏得臣还想以后若有机会再到西北一定得找些生胡麻。”
刘彻笑不出来,盖因香飘三里。
小太子做胡麻油那日百官还有心思议政吗。
“陛下好像不是很高兴?”张骞可算发现自他进来陛下的神色就有些怪异。
刘彻胡扯:“这天早晚冷午时热,朕被晃的不甚舒服。”随之问张骞找他何事。
张骞信以为真,接着说政事。
张骞离开后刘彻目光灼灼地盯着春望。春望头皮发麻,期期艾艾地说:“兴许殿下身边人还不知道胡麻可以榨油。”
“你信吗?”
春望不信:“殿下料到陛下会使奴婢打听?”
“刘据个不孝子!越大越会气人。”刘彻说着就来气,霍然起身,“朕去会会他!”
您去也是白去。春望提醒:“陛下,公孙公子和陈公子走的时候好像拎着东西,奴婢斗胆猜测那些便是殿下买的胡麻。”
刘彻坐回去,“叫他二人种?”
春望颔首:“博望苑只有几亩地,殿下得种他喜欢的瓜果蔬菜,还得种棉花,哪有地种胡麻?奴婢猜殿下之前真想同陛下做生意。一斤十两金看似很贵——”
“怎么看它都贵!”刘彻高声道。
你吼奴婢也没用啊。春望没胆子抱怨:“算起来跟棉籽差不多吧。”
“胡麻能跟棉籽比?有了棉花平民不至于挨冻。种再多胡麻也是给权贵种的。”
春望试探地说:“不一定吧。”
“小小一粒籽能出多少油?一亩地一两斤哪个平民买得起?”刘彻神情一怔,春望想问他怎么了,刘彻露出笑意,“朕就不信他敢吃独食。”
春望恍然:“此物不好推给平民,陛下种出来也是榨油。只用于榨油的话,陛下不种殿下得到胡麻油也会孝敬陛下。顶多被太子殿下调侃几句。”
刘彻:“他平日里也没少挤兑朕。”
春望禁不住点头:“陛下这算不算你之前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刘彻颔首:“刘安的文章有几分道理。”
春望:“殿下定然没有想过平民土地有限,平日里可食猪油,不舍得用作种胡麻。陛下也更希望黎民百姓多种粮食和棉花。有吃有穿黎民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所言不错!”刘彻心情大好,“走,跟朕看看太子殿下忙什么呢。”
太子跟几个小黄门和宫女围成一个大大的圈踢毽子呢。
樱桃喜欢毽子,厨子杀鸡的时候她帮着拔鸡毛,做好几个色彩艳丽的毽子。小太子见她踢起来简单不感兴趣。今日突发奇想试一下发现不简单,可他一人踢又很无趣,就叫宦官和宫女陪他。
刘彻居高临下看着宫女宦官皆着劲装,一个个都很开心:“难怪太子宫的人对他忠心耿耿。”
“陛下不担心殿下把他们的心性养大了?”
刘彻摇头:“据儿的两只鸡是不是被他吃了?”
“是的。鸡老了,年前殿下把两只鸡全杀了,还叫韩子仁给陛下送一碗鸡汤和一个鸡腿。太后和皇后也是。三位公主的好像是鸡翅。殿下虽说年幼,做起事来倒是十分公允。”
刘彻头疼,他的机灵劲又哪儿去了。
“换成你舍得把养了几年的鸡杀掉吃肉吗?”
春望被问住。
他代入自己想象一番,迟疑不定地摇摇头。
“所以此时跟他们玩得开心,下一刻发现他们背主,据儿一样可以像杀鸡一样处决他们。”刘彻对儿子愈发满意,“是朕的儿子!”
春望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那件事,赵起和李成被处决后,小太子甚至不曾问过身边人他二人去哪儿了。
这些年也没有听太子宫诸人聊起过两人。
春望不禁感到后怕,他竟然一直认为太子殿下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小孩。
小孩懂得宫外奴隶活的跟牲畜一样吗。
刘彻瞥一眼春望:“不必害怕。据儿要杀你也会叫你死得明明白白。据儿曾不止一次跟鸡说过,把它们杀了吃了。不过朕也没有想过他真舍得杀。”
春望心生好奇:“殿下舍得杀花花吗?”
刘彻:“鸡养来下蛋。他好像又养两只。花花不一样,是玩伴。他不会吃自己的玩伴。否则这这孩子真不能要了。”
春望试探地问:“要不奴婢再找人问问?”
刘彻:“不必。朕听杨得意说有的狗可以活一二十年。倘若花花还能再活十五年,十五年后朕可能早已作古。随他怎么折腾去。大汉江山真能千秋百代?”
“陛下,哪有人自己诅咒自己。”
刘彻叹气道:“朕也想万寿无疆。可三皇五帝哪个是朕可比的?他们没能永永远远坐拥江山,朕何德何能?”
“那陛下近日又召见术士?”
刘彻眉头一挑:“万一呢?”
春望无语又想笑。
“他们也不尽是骗子。据儿的博望苑不就被他们修的风景怡人?站在观景楼上往哪儿看都赏心悦目,牲畜圈也成了一景。没有术士指点,年过七旬的老匠人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春望忙说:“陛下,殿下朝这边看了。”
刘彻转向太子宫,小太子跳起来挥手。
“过去看看。”
刘彻疾步到儿子跟前就调侃,“小太子有何吩咐?”
小太子扔给他一个毽子:“父皇,踢毽子。”
“小孩子的玩意。朕不踢!”
小太子:“父皇陪孩儿耍剑?”
刘彻想给自己一巴掌,宣室那么大盛不下你?吃饱了撑得往他跟前凑。
“朕的衣裳不合适。”
小太子摇头:“父皇这样最好。衣袂飘飘像个仙人。”
刘彻听到“仙人”二字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春望心说您能活到小太子吃花花那天也不舍得再生个小皇子。
韩子仁拿出两把木剑。刘彻看着被他用包浆的剑忽然觉着儿子该换剑了。
翌日下午,刘彻打开私库挑一把轻薄的宝剑,令宦官送去太子宫。
剑鞘上镶有宝石,剑很锋利,拿出去卖兴许值百金。可是远不如小太子幼时用的低阶灵剑。
想到这,小太子想试试他儿时用的剑还在不在。
韩子仁等人如今敢放小太子一人呆着,小太子要安静一会,韩子仁等人就到殿外守着。小太子默念“一把六七岁时用的宝剑”,芥子空间没有任何动静。
不该啊。
前世所在的宗门富有,没人稀罕小孩子的东西。他不好把自己的旧物送人,也不会随意丢弃,应该还在。
小jsg太子又默念一句:“七岁,八岁,九岁时用的剑!”
话音落下,小太子感到头皮跳动一下,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多出三把剑。
小太子想骂芥子空间成精了。
小太子拿起七岁用的剑,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宝剑亮的刺眼,放在太阳下像镀了一层金边。不过拿出来也不会被当成神器——二舅用的宝剑只比这把差一点。
小太子又打开他八岁和九岁时用的剑,明显比七岁用的好,但也很重。九岁时用的宝剑看起来跟七岁时用的一般无二,其实得差七八斤。
此时他也是九岁,勉强能抱起来。
修炼和不修炼原来差这么多啊。
如今的他大概只适合用五六岁时用的剑。
“五岁和六岁用的宝剑。”小太子默念一声。
面前多出两把宝剑,小太子一一试过,他果然只能用前世五岁瞎比划时用的剑。
小太子把余下四把塞柜中,自言自语:“不能叫宝物蒙尘,得尽快出手啊。”
为了万无一失,小太子沉吟片刻又把他准备用的剑塞柜子里。翌日清晨只用老父亲送的剑跟他比划。
霍去病得知表弟改用真剑就抽几日教他用剑,毕竟铁和木完全不一样。
小太子的身体确实不习惯,二月初才找到用木剑时的感觉。
此时离卫长公主成婚的日子近了,小太子不好没有到处跑,得空就去椒房殿帮忙。
卫子夫好笑,宫里那么多奴婢哪用得着他忙活啊。
小太子过来反而碍手碍脚。
小太子也发现了,他去三次就不去了。休沐,小太子叫厨子生炉子,给他烤胡麻饼。
一斤胡麻虽然可以做很多饼,考虑到吃完就没了,小太子从得到胡麻至今只叫厨子做两次。这次他索性又叫厨子做一些薄饼给舅舅姨母们尝尝鲜。
太后不好食鏊子做的脆饼,小太子叫厨子试着做酥而不硬的胡麻饼。试做的时候先不放胡麻,做坏了也不怪罪他们。厨子可以放心练手艺,他们把小太子要的饼做好再次和面——下午试做。
薄饼虽多,亲戚更多,小太子只能按人口分。一人一张分好后他令能言善道的韩子仁给三个舅舅和一个姨母送去。
公孙家的姨母不跟妯娌分开住,她此生别想得到小太子的孝敬。
小太子人小心也小,他虽不差钱也不想白白便宜外人。
厨子试着在猪油里头加一些葱花,猪油胡麻饼比最初做的美味,小太子叫吴琢给父皇送两个,给母后阿姊送五个。
刘彻指着饼问春望:“瞧见没?他不指望从朕这里骗钱都懒得亲自送过来。”
春望:“殿下亲自送到宣室殿就得亲自送去椒房殿。难得休息一天,殿下不想拎着食盒四处走动吧。”
“少替他找借口。”刘彻嘴上抱怨,手很诚实,一个饼掰两半,“难为你绞尽脑汁为他开脱。”
春望知道胡麻难得,笑着道谢。
刘彻浅尝一口,很是意外:“你有口福啊。比上次做得好。”
厨子发现油多的饼酥,下午揉面做饼的时候多放油,结果做出的饼香的花花拽着厨子的手要吃。但油多了小葱也无法掩盖猪油的腥味。
几个厨子商议许久,请小太子容他们明日再试试。
小太子颔首:“巳时三刻太傅走后再试。不然他得忍不住上书告孤。”
翌日太傅前脚走,厨子后脚加葱花熬猪油,然后用凝固成块的葱花猪油和面烤饼。
下午申时三刻,小太子的算术课结束,第一炉胡麻酥饼出炉。
考虑到太后食量不大,每个饼都只有七分长三分宽,表面铺满胡麻。小太子尝过之后立刻叫韩子仁给宣室殿和椒房殿分别送四个和十个。他亲自给东宫送四个。
胡麻饼乍一看寻常,太后好笑:“据儿,哀家不缺吃的。”
“祖母尝尝,尝尝再说啊。”小太子拽着她的手臂撒娇央求。
太后笑着点头:“好!哀家尝尝看。”捏一个尝一口,很是意外:“香!酥!”
“味道好吧?”小太子半真半假地显摆,“孙儿的厨子潜心研究了一个多月。”
太后感动:“难为你有这份心。”
“祖母,孙儿的胡麻只剩半斤了。长安现在没有卖胡麻的,孙儿不能常做,请祖母莫怪。”
太后:“不怪,不怪。哀家老了,吃不了多少。你吃了吗?”
“孙儿吃两个,还剩几个。”
太后想起儿子:“你父皇呢?”
“父皇也有。孙儿离父皇那么近,做饼时的香味能飘进宣室殿,要不孝敬父皇,父皇还不得骂孙儿不孝。”小太子趁机告状,“孙儿给父皇送胡麻饼的时候,父皇居然说孙儿不可能那么孝顺,定是看中了他的宝物,或想找他要钱。可恨的是母后也这样冤枉孙儿。”
太后搂着他安慰:“不然怎么是你母后为你父皇生了三女一子呢。咱不气。祖母疼你。”
第133章 7w营养液加更
小太子深以为然:“孙儿也不惦记祖母的私藏。”
“哀家的东西不给你给谁啊。”窦太皇太后不喜刘彻, 薨逝前留下懿旨她的私藏归馆陶大长公主。太后不一样,她女儿多,个个有自己的小心思, 太后不想把珍藏留给女儿,儿子又不缺,她早早决定把私藏留给唯一的孙儿。
小太子没叫太后失望, “不计前嫌”帮助她外孙昭平君,得了好东西就孝敬她。如果只是珍品, 太后不稀罕, 她这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小太子送的东西可心啊。好比今日的胡麻饼, 看起来牙齿松动的人咬不动, 实则酥香不必费力咀嚼。
太后虽打定主意私产留给小太子, 平日里也没少赏赐别的亲人。太后一听平阳公主提到皇后近日为了长公主的事忙得顾不上同她闲叙, 平阳公主走后太后就令宫人挑一箱她风华正茂时用的物品给长孙女送去。
小太子毫不犹豫地拒绝:“孙儿有。祖母的东西留祖母用。”
太子乃储君,日后天下都是他的, 太后相信孙儿说的是真话。正因如此太后越发想把私藏留给他。
太后笑笑没有回答孙儿,递给他一个饼, 叫他再吃一个。
未央宫虽说紧邻长乐宫, 而未央宫中的太子宫离长乐宫中的长信殿甚远。小太子担心酥脆的饼颠碎了,不敢叫马车走太快, 以至于走了一炷香。一炷香足矣令小太子来之前吃的饼消化一些, 小太子可以再吃一两块, 不想她不快便接过去道一声谢。
太后好笑:“傻孩子, 饼是你的。”
“孝敬祖母的就是祖母的。”小太子认真说。
太后心里越发熨帖。小太子走后, 太后喝着汤同身边人感慨:“据儿是个好孩子啊。”
宫女恭维:“因为是您的孙儿啊。”
太后摇摇头:“哀家哪有这等福气。你瞧瞧哀家的那些外孙, 不是体弱多病,就是胡作非为, ”说起来就烦,“哀家都不屑说他们。”
“昭平君很好啊。”
太后:“那也是据儿的功劳。说起他,卫家最不懂事的敬声都比他懂事。哀家是说以前的公孙敬声。虽说那时他被公孙家惯的有些无法无天,可那孩子好歹知道学文识字。昭儿至今会不会写他自己的名?”
“您夸张了。”
太后又摇摇头:“会写也写不好。还有,金俗家的子仲,没少仗着哀家和皇帝的势横行霸道?都以为哀家年迈,又不出去,就像聋子瞎子。孩子懂不懂事还用四处打听,看看他的面相仪态也看出来了。”
几名心腹宫女很是意外,显然没有想到她什么都清楚。
太后甚少数落女儿。无论哪个女儿来探望她,包括她入宫前生的女儿金俗,她都能忍住不埋怨,高高兴兴的宛如一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糊涂老太太。
太后:“金俗还希望皇帝给她儿子一官半职。幸好刘彻还没老糊涂。”
“这事您也知道?”东宫掌事宫女惊呼。
太后点头:“皇帝说的。年前皇帝过来疑惑金俗家的子仲大了,也不知道忙什么呢。那时好奇吗?他身为皇帝什么事用得着问哀家。哀家回他,你管他忙什么。从那以后他还提过吗?”
“陛下想知道您会不会管?您不管他就不管,您关心他,陛下就给他安排个闲差?”
太后:“皇帝宫里都不养闲人,朝中还养闲臣?哀家要叫他多关心关心金俗一家,皇帝准告诉哀家他自作主张认回来的外甥不像他,比昭儿还不懂事。”停顿一下,她笑了,“皇帝倒是比以前长进。要是十年前,他得怒气腾腾地进来就同哀家抱怨金俗不知足,已封她为修成君,钱jsg物没少赏,竟然还叫她不成器的儿子入朝为官。”
掌事宫女好奇:“兴许陛下随口一问呢?”
“昭儿一到休沐就找据儿,他不关心这个外甥,操心那个没见过几次的外甥?”太后笑笑,“前几日金俗带她儿子进宫叫哀家看看,二十多岁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像据儿一天一个样。一两个月不见就长高了。半年不见小脸就长开了。”
掌事宫女想想那日情形,修成君确实话里有话,神情好像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担心惹怒太后。
合着她心虚啊。
“叫殿下出面呢?”
太后:“他跟昭儿不一样,昭儿早几年还是个半大小子,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叫他到据儿身边只会带坏据儿。据儿要叫他做什么,他得反过来嫌据儿年幼无知。”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二十多岁的人秉性已定,王太后所言不错。
可惜她不知道刘据不是真小孩,他有法子收拾修成君的儿子。不过就算太后把人送到他身边,刘据也不会费心教他做人。盖因他身边已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昭平君,不需要第二个。
刘彻身边不养闲臣,小太子身边也一样。
小太子回到太子宫见韩子仁已经回来,便问他父皇母后喜不喜欢酥香胡麻饼。
韩子仁:“陛下和皇后都很喜欢。陛下还嫌四个少了。”
“不必理他。”小太子净手后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清茶,喝几口禁不住打嗝,“告诉庖厨给孤做一碗酒酿蛋,旁的一概不用。”
太子宫诸人今日吃了不少饼,也不想再用晚饭。韩子仁吩咐下去,厨子另煮一锅青菜汤——水和猪油以及院中嫩绿的青菜。
晚饭简单厨子做得快,饭后收拾的也快,以至于不到酉时小太子就躺下了。小太子睡不着,翻身坐起来又嫌冷,正当他想喊睡在外间的韩子仁进来,忽然想到他可以引气入体。虽说灵气少的无法修炼,可至少不易生病。
小太子练着练着忍不住犯困。假如还是前世小太子会让自己打起精神继续修炼。如今不必辛苦,小太子躺下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
小太子领着花花玩一圈回来他的老父亲已经拿着宝剑等着。小太子接过吴琢递来的剑朝老父亲身上戳:“看剑!”
“慢点!”刘彻很怕被剑戳到,“刘据,戳伤朕朕打的你屁股开花!”
小太子手上动作不停:“父皇技不如人还有理。”
刘彻一见儿子非但不听还故意往他身上戳,顿时不敢废话,一心左躲右闪。
一炷香后,刘彻扔下宝剑抓儿子。小太子早有防备,宝剑一扔拔腿就跑。刘彻无力去追,气得只能狂吼:“站住!”
小太子停下,但是停在刘彻十丈外。刘彻威胁他过来,小太子一边靠近一边说:“孩儿想去给祖母请安。”
刘彻生生气笑了:“昨日才去过今日又去做什么?”
小太子眼珠一转,刘彻直觉不好,听到儿子说:“孩儿回头问问祖母是不是不可以天天去?”
“你敢!”刘彻瞪儿子,“滚去洗脸去!”
小太子明知故问:“父皇呢?”
刘彻也不管地上的剑,转身回宣室殿。
吴琢收起宝剑:“殿下不该往陛下身上戳。”
“孤有分寸。”
吴琢跟他进院:“可是宝剑无眼啊。”
“父皇有眼睛。你不必担心。父皇看似躲得困难并非他剑术不精,而是近几年疏于练习。”二月天早晚凉,小太子不敢沐浴,索性换下汗湿的里衣,洗漱一番就拎着鸟笼出去遛狗。
韩子仁疑惑:“殿下不累吗?”
“不累啊。”小太子疑惑,“你很累吗?”
韩子仁:“可您的脸都热红了啊。”
“我脸皮薄易泛红。”小太子摸摸脸,逗鸟儿,“给太子请安。”
鸟儿尖细的嗓子叫着“给太子请安”。
小太子乐了:“给父皇请安。”
鸟跟着说一遍。
小太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果然是韩子仁:“我不往哪儿去。”
“殿下身边哪能没人伺候。”
小太子朝花花屁股上踢一下:“花花在呢。”
花花轻巧躲过去,冲他汪一声,仿佛埋怨他脚贱。
“殿下,奴婢帮您拎着?”韩子仁冲鸟笼伸手。小太子转身躲开:“叫你拎着还是孤逗鸟吗?你若闲着无事就把蹴鞠拿出来陪花花踢球。”
花花一听到熟悉的字眼兴奋绕着小太子打圈转,摇着尾巴十分狗腿。
韩子仁不想一早就热一身汗,“奴婢去庖厨问问何时用饭。”
小太子满意地窃笑,随即朝花花身上踹一下:“知道韩韩为何宁愿去庖厨都不愿陪你玩?因为你爱叫,他烦你。”
“汪!”花花气得仰头大吼。
刘彻在寝室听得一清二楚,眉头微蹙:“他不能一天不招猫逗狗?自打他搬到隔壁,朕几乎天天听到花花被他气得汪汪叫。”
伺候他更衣的宦官笑着说:“殿下如今不招猫改招鸟了。”
“那是大黑猫不理他,平时趴在房梁上睡觉,晚上抓老鼠。”刘彻想起儿子养的猫,“自打大黑猫跟他搬到太子宫,宣室周围的野猫都少了。”
宦官为他系上腰带:“过几日又该有猫叫春了。”
“春天到了。”刘彻点头赞同,“早日把猫笼找出来,猫叫的时候抓起来装笼子里交给狗监。朕不想半夜三更被哇哇的小孩叫吵醒。”
不怕鬼神胆大包天之人夜里睡得正好突然听到“哇”一声也会吓得心砰砰跳。所以对抓野猫这件事宣室殿诸人都很认真。
小太子身边人见到宣室殿诸人开始抓猫也去帮忙。诸人齐心协力,没有漏掉一只野猫,小太子这个春天过得很是舒服。
话说回来,胡麻种子小只能撒种,有的地方很稠,小太子就叫博望苑农奴把稠密的嫩苗薅掉种在池塘附近溪流两侧。
博望苑小吏见小太子如此珍惜胡麻幼苗,不需要小太子叮嘱也知道得精心伺候。幼苗长膝盖那么高,小太子送长姊出嫁。忙完卫长公主的婚事的第一个休沐,小太子前往博望苑,博望苑小吏盯着农奴在地头上晒粪。小太子不懂:“这是作甚?”
小吏天上的乌云:“要下雨了,下官想给胡麻追肥。”
“不必!孤听西北人说,胡麻不怕肥少不怕旱,最怕连种。”
农奴没听懂,忍不住问:“什么连种?”
小太子点头:“今年在这块地种胡麻明年就不能种了。隔两三年再种。这些粪放棉花沟里吧。”
小吏明白:“棉花苗小,下官怕伤着苗,不如先堆在地头上?”
“这等小事你做主便是。”刘彻先前给小太子留两亩地由他自己种庄稼,不是说博望苑只有两亩田。博望苑总得有八亩地。小太子留两亩种瓜果蔬菜,剩下四亩地去年深秋时节就已经种上小麦。小太子到小麦地头上,在地里挑草的张顺子疾步过来请安。
小太子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看地里的小麦:“怎么这么乱啊?不能像棉花一垄一垄的吗?”
“没法像棉花那样种。”张顺子也希望小麦一垄一垄的,那样除草的时候就不必弯腰薅,用锄头锄便可。
小太子不解:“为何不可?”
韩子仁问:“耧车也不行?”
张顺子摇头:“耧车不好用。不是突然种多了,就是没种下去。远不如撒的均匀。”
“为何不买新的?”韩子仁朝小吏看去,“殿下给他的钱呢?”
张顺子:“买了。新的也不行。”
“拿来我看看。”小太子还就不信了。
张顺子叫农奴把今年新买的耧车搬出来。
博望苑小吏不知出什么事了,觉着太子殿下好像很生气,连忙过来问怎么了。
韩子仁替小太子问耧车的情况。博望苑小吏叹气:“别提了。白花十吊钱!”
“这么贵?”韩子仁惊呼,耧车那么小的东西竟然赶上犁或耙了。
张顺子点头:“贵也无妨,咱们买得起。可问题是买来不能用。”
农奴扛着耧车飞奔过来。
韩子仁奇怪农奴怎么这么快,顺着农奴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果树林里有几间小屋。
这几间房乍一看是茅草屋,其实是泥瓦房。房子修好后术士令人在屋顶铺满茅草,理由是跟果树林和庄稼地和谐。而多了一层保护,房子也变得冬暖夏凉。没有妻小的农奴请示管事的之后就搬进去住,名曰离田地近,可以就近照看庄稼。
农奴也是人,也知道辛苦,干完一天农活不想把耧车送回工具房,干脆就近放他们屋里。
小太子问小吏:“他们住哪儿?”
农奴解释,那几间屋子看起来不如寝室宽大,但冬暖夏凉jsg很是舒服。
小吏不住地点头。
小太子颔首:“倒是我误会你了。”
小吏惶恐:“下官不敢。”
“耧车拿近点我看看问题出在哪。”小太子不觉着耧车有什么问题。
农奴把耧车移到他面前,小太子前后左右细看一番,怎么看都跟他前世历练时看到农夫用的耧车一般无二。可是为何那时耧车遍地,而此地耧车那么贵还不好用啊。
韩子仁见他眉头紧锁:“殿下,是不是请上林苑的匠人过来看看?”
博望苑管事来自上林苑:“韩侍从有所不知。上林苑的小麦也是撒种。不过因为有耙,撒下去之后耙两遍比耧车种的还好。”指着地里的小麦,“这些也用耙耙过。”
小太子摇头:“不一样。撒下去的种子根浅。这两年高产是因为没有大风大暴雨。赶上暴风雨定会被吹倒淋倒。”
“唉,这是天灾,没办法。”
小太子挑眉:“天灾是无法避免,可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小吏闭嘴。
小太子令农奴拿麦种,他在地头上试试。
韩子仁怕他扶不住耧车,帮他扶一边。
小太子扶着耧车走十丈看出问题:“耧车样子没错,但得大改。”
小吏不敢信,太子殿下还真有办法啊。
小太子转向韩子仁,韩子仁去正殿拿笔墨和绢帛。小太子看着雪白绸缎,眼睛不由得朝竹林看去。小太子画好改良后的耧车,令无事可做的农奴砍竹子放溪水里泡。
在上林苑呆过几年的小吏试探地问:“殿下是不是想用竹子做纸?
“你知道?”小太子诧异。
小吏谦卑地笑笑:“陛下曾叫上林苑的匠人试做过几年,但没做成。”
“那是他们忘记一样东西,又少一两步。”小太子问,“既然以前做过,想必上林苑有砸竹子的杵臼和抄纸帘?你找人搬过来,放到溪水边。倘若还有别的工具也一并拉过来。”
小吏不敢再怀疑小太子,立即叫他的同僚带几个人去上林苑。
小太子:“不着急。竹子有点老了,得泡些日子。韩韩,帮我记着时间。”
韩子仁颔首。
小太子想想没别的事,就去看看他的象。
正午暖和,小太子和驯象师把象弄出来吃点鲜嫩的青草喝点溪水,一到未时就把象撵屋里继续“冬眠”。
小太子午睡醒来直接回宫,但韩子仁没回去,被他派往公孙家提醒公孙敬声给胡麻剔苗。
公孙敬声还不知道胡麻可以榨油,对胡麻不如棉花上心。可是让太子表弟上心的东西一定另有他用。韩子仁走后他就带奴仆去陈家,跟以往一样车停在陈家斜对面路边,他的书童进府找人。
隆虑公主等公孙敬声的书童出去就问:“敬声为何不进来?”
昭平君心想,进来做什么?看看府里究竟有多脏吗。
昭平君不想母亲伤心,半真半假道:“他一看到你或父亲就不由地想起当年那件事。母亲不会不知吧?”
隆虑公主事后才知道,但她也没有怪婆婆。
卫青当时不过是个才从平阳侯府出来的骑奴,在隆虑公主看来真被馆陶公主的奴隶打死了也就死了。
可如今他乃大将军,隆虑公主无论如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隆虑公主叹气:“我以为卫家早不在意了。”
“他又不是圣人。”昭平君无语,“换成您您能做到心无芥蒂?”
隆虑公主:“不提这事。你明日得去太学,地里的事就别操心了。母亲帮——”
“停!我地里的胡麻是帮太子表弟种的。要知道我们府里的奴仆插手他可能就不要了。谁知道那些奴仆以前有没有绑过大将军。”
隆虑公主想说没有,都被处死了。可她一想到小太子亲舅舅不亲姑母,无奈地叹了口气:“忙得过来吗?”
“又不用儿子亲自下地。秦岭那边的农奴都会种田,使个人过去说一声就行了。”昭平君看他母亲,还不走吗。
隆虑公主不走,直到天色暗下来儿子该用饭了她才回自己的小院。
昭平君令奴仆关上院门就抱怨:“住在府里真不自在。我改日一定得找个理由搬出去。”
奴仆出主意,他成亲可以搬出去住。
翌日清晨昭平君前往太学前告诉母亲他想成亲。不等隆虑公主问他怎么突然想成亲,昭平君跳上马直奔太学,见着公孙敬声就跟他显摆。
公孙敬声难以置信:“以前只听说过女子为了逃离母家早早嫁人。没想到你也用这招。”
第134章 家风不正
昭平君没有理会公孙敬声的挤兑, 他打定主意“娶妻搬家”,盖因他实在受不了母亲。冠军侯像他这个年龄可以出征匈奴,而他还是母亲眼中的小娃娃。
又逢休沐, 昭平君甫一到家就被隆虑公主堵住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女子,否则为何突然想成亲。
昭平君胡扯他读书、赚钱以及种地各方面都被公孙敬声压一头,不能这事也被他压一头。隆虑公主潜在意识里无法接受儿子突然长大, 甚至可以娶妻生子的事实,于是她劝儿子“婚姻大事, 不可儿戏”、“不可拿来攀比”等等。
昭平君故意气母亲:“不是因为祖母和父亲的缘故没人敢嫁给我吧?”
馆陶公主的面首董偃比她小几十岁, 隆虑侯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比他小几十岁。为老不尊, 为父不尊, 长安公卿士大夫谁知道了不说一声“荒唐”。
轻飘飘一句话差点把隆虑公主气晕过去。
昭平君见母亲脸色变白心里不忍。但此时他想起一句话, 小不忍则乱大谋。
得亏隆虑公主不会读心术, 否则怎么也得夸儿子太学没白待。
而隆虑公主见儿子态度坚定,不得不去找隆虑侯商议儿子的婚事。
隆虑侯的打算很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跟陛下亲上加亲。
隆虑公主也想过,可皇后的两个外甥还没定亲, 一个比二公主大几岁勇冠三军, 一个与她同龄同太子亲厚,皇后想亲上加亲轮也轮不到她儿子。
“做梦呢。”隆虑公主心里堵得慌, 又不舍得骂儿子, 就把气撒在他身上, “长姊再三跟陛下和皇后商议, 希望跟他们亲上加亲, 陛下都没同意。不是我嫌弃自己的儿子, 昭儿哪点比得上襄儿?单说食邑平阳侯就是我们的几倍。”
隆虑侯听她一分析也觉着自己有点白日做梦:“此事我不懂,一切听公主吩咐。”
隆虑公主令奴仆对外放出消息, 隆虑侯府给昭平君选妻。然而半月过去,无人登门。隆虑公主认为奴仆阳奉阴违,气得要打死办事不利的奴仆。
奴仆大呼冤枉吵到休沐在家的昭平君,昭平君出来询问出什么事了。隆虑公主怕儿子生气,以为她不希望他早日成家,自然实话实说。
昭平君令孔武有力的奴仆把人放下:“母亲怎么就不想想小门小户不敢同我们家攀亲,高门大户公卿之家不屑同您结亲?”
隆虑公主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家风不正!”昭平君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扭头回他的小院。
隆虑公主虽不如平阳公主八面玲珑,但她平日里也会同一些公侯夫人来往。不止一次听她们提过,谁谁谁又去拜访卫少儿,谁谁谁豁出老脸求见长平侯夫人,冠军侯府的门槛被踏平了。那时隆虑公主就在想,霍去病少年英雄勇冠三军不假,但他以前只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远不如她儿子尊贵。届时跟她家结亲的人只会更多。
是以隆虑公主险些晕过去,不可能!
婢女赶忙扶着她:“公主怎么了?”
隆虑公主缓缓坐下,无力地撑起额角只能靠在婢女身上思索,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她儿子是陛下的亲外甥啊。
不是说高门嫁女吗?陈家两位公主皆是皇家至亲,怎么就突然没用了呢。
直到昭平君再次去太学隆虑公主都没缓过来。
巳时左右,隆虑公主进宫求见太后,请太后为她出出主意。
太后反问:“哀家如今谁也不认识怎么帮你出主意?难道你想同皇帝亲上加亲?”
“不敢!”
闻言,太后满意地微微颔 :“还有些自知之明。家世清白,识文断字,懂得孝敬公婆,脸面齐整就行了。”
隆虑公主不敢信:“就这样?”
“你还想娶九卿的女儿三公的孙女?”太后不禁冷笑,“不要指望陛下指婚。看上哪家女儿叫官媒出面。”
官媒出面岂不等于隆虑侯府低头求娶?心高气傲的公主拉不下脸。
太后言尽jsg于此,也不管她是欲言又止,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瞬间变成又聋又哑的老太太。
隆虑公主在东宫碰一鼻子灰,出门就去椒房殿。
小宫女望着马车不出城而是往西去,小跑进去禀报:“太后,公主找陛下去了。”
东宫太安静,安静的老太后有时心慌,看着小宫女笑嘻嘻鲜活的模样她也纵着:“今日非休沐,她不敢去宣室殿打扰皇帝。”
跪坐在太后身侧的大宫女问:“找皇后?皇后一向心软,找她是对的。”
“皇后心软?”太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皇后心软未央宫早乱了。尹婕妤、邢娙娥哪个安分?就连那个红颜薄命的王氏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哀家记得你们谁说过,她往据儿跟前凑还被陛下训了一顿。”
大宫女被说蒙了:“可未央宫无人不,不——”
“不称皇后贤惠?贤惠跟心软有何关系?处事公允即可。”太后一脸无奈,“你也在哀家身边呆有些年头了。以后出去长点心眼。”
大宫女脸色微变,盖因太后病重那几年提过,她会留下懿旨,请陛下放她们出去。
刘彻不止一次往外放无用之人。太后薨逝东宫这些宦官宫女自然成了无用之人。
大约早几年以为必死无疑,太后如今可以笑谈生死:“哀家只是说说,瞧瞧你,哭了?”
大宫女的眼泪差一点就出来了。
太后拍拍她的背:“不哭,不哭。哀家只希望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太后说的黑发人正是指隆虑公主。隆虑公主面色泛黄,铅粉也遮不住的黄。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太后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乍一听到外孙想成家的时候太后非但没有反对还指点她如何选儿媳。
可惜隆虑公主听不进去。
听不进去也好,多碰几个钉子她自然就认命了。
果不其然,隆虑公主同皇后聊许久,她自认为皇后愿意出面,等她到家仔细一想,皇后不止没有答应替她儿择妇,反而拜托她帮冠军侯留意适龄女子。
隆虑公主差点气吐血。
翌日,她又去找八面玲珑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对上不好说真话,对妹妹就没有这层顾虑。她直言爱莫能助。隆虑公主又去找南宫公主,南宫公主正为她儿子的婚事发愁。她也想同皇家亲上加亲,但有个冠军侯在前面杵着,她都没敢跟帝后提这事。
白白忙一圈,隆虑公主令人请官媒。
隆虑公主降低要求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同她结亲。不是每家每户都把女儿视如珠宝。也不是每个当父母的都像公卿一样了解陈家那些人。
麦子泛黄,昭平君进宫告诉太子表弟,他到秋娶妻。
小太子惊呼:“好巧啊。”
“巧?还有谁?”昭平君稍稍一想明白了,“冠军侯?”
小太子点了点头:“表兄愈发聪慧了。”
“怎么没听母亲提过?我认识吗?”
小太子想想:“你见过。第一个骑象的女子。”
“她?”昭平君有印象,那女子长得出挑,但他觉着配不上冠军侯。
小太子:“舅母说她家中遇到点事,她的性子比以前好多了。也是家中出事她在外奔走不巧碰到表兄,表兄见她性子坚韧,日后他若不幸战死沙场——”
昭平君抬手捂住他的嘴巴:“胡说什么!大汉出个冠军侯容易吗?”
小太子把余下的话咽回去:“不说。你几月成亲啊?表兄九月。”
“我八月。”昭平君庆幸在他之前,否则那些长舌头的指不定怎么议论呢。
小太子算一下没几个月了:“你不用装修新房啊?”
“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事。我想搬出去,可母亲死活不同意。你帮我出出主意。”
小太子问:“你敢自污吗?”
昭平君恍然大悟:“表弟是我亲表弟。”朝他肩上重重地拍一下就往外跑。
枇杷端着茶点进来差点被他撞翻:“昭平君怎么了?”
昭平君回到府里找到母亲再次提出搬出去住。
隆虑公主未语先流泪。
昭平君混不吝道:“我也不想。可父亲那样,我不放心!”
隆虑公主瞬间忘记哭泣,瞠目结舌。
昭平君:“母亲不信?”
隆虑公主张了张口,竟发现无言以对。
昭平君见她泪流满面着实不忍,给婢女使个眼色,他回自己的小院等消息。
太学放暑假,昭平君在外的宅子收拾好了。隆虑公主另给他买几房奴仆。先前因为隆虑侯不想同陈家结亲的人家很是后悔。
昭平君心情畅快,见着公孙敬声就显摆。公孙敬声转头告诉母亲,隆虑公主给儿子置办的宅子是他的好几倍大,昭平君又爱找他玩,他总觉着被昭平君压一头。
三伏天到来前,卫孺给儿子置办一处大宅子,在昭平君斜对面,像打擂台似的。
卫孺给儿子置办宅子之前找卫子夫抱怨过。小太子搬去博望苑之前向母亲辞行,皇后拉着儿子问:“是不是你的主意?”
“什么啊?”小太子一脸疑惑。
卫子夫:“你两位表兄成了邻居。不是你在中间推波助澜?”
“母后!”小太子震惊,“儿子才九岁!他俩是我表兄,不是表弟!”
卫子夫不信:“真不是你?“
“我找祖母去!”小太子拨开她的手,卫子夫拉住他,“据儿,不是母后不信你,而是你素行不良。”
小太子气哼哼地反驳:“明明就是母后不信任孩儿,反倒是孩儿的错。你和父皇一样只会怪别人,从不检讨自己!祖母说的没错。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135章 7w1营养液加更
卫子夫气笑了, 儿子真真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
“不是你就不是你,嚷嚷什么。”
太子殿下瞪大眼睛:“母后冤枉孩儿还不许孩儿反驳?没天理!没天——呜呜……”
卫子夫捂住他的嘴巴, 瞪儿子:“不许喊!”
小太子气得小脸鼓鼓的,恨不得朝她手上咬一口。
“这次是母后误会你了。”卫子夫不想承认她错了,却不得不承认, 只因小孩太能嚎。
小太子不满意:“下次继续吗?”
卫子夫气结。
“刘据,你当知道母后不是不敢打你, 而是不舍得打你。”
太子殿下顿时感到屁股疼, 禁不住腹诽, “就会威胁人。”随即大声说, “孩儿告退!”
卫子夫长舒一口气。
宫女莲子问:“皇后怎么了?”
“一眨眼九岁了。”卫子夫感到不可思议, “以前跟个小傻子似的, 现在竟然这么会气人。”
宫女莲子:“皇后这次确实冤枉殿下了。殿下不喜欢公主,也不喜欢公孙夫人, 哪会掺和她二人的事啊。”
“敬声和昭儿帮他种胡麻。凭这一点他就有理由出手。敬声和昭儿可以一起开马具铺子,可以一起帮据儿种棉花和胡麻, 会在乎谁先定亲谁的宅子大?”卫子夫不信, 可惜没有证据。
莲子:“其实这是好事啊。昭平君搬出去离隆虑侯远一些,平日里又在太学, 想变成他那样也难。公孙公子有个大宅子, 公孙夫人也好把私藏搬过去, 省得她回回跟皇后抱怨公中花费巨大, 而她又不好说没钱。”
卫子夫起身:“不聊他。随我开库房, 我给去病和昭儿挑些东西。”考虑到都是至亲, “敬声的那份也一块挑吧。成亲那日的礼物——还是再置办吧。明日你跟黄门出去找最大的金玉铺子给他们各定做一件或一对。”
莲子疑惑不解:“库房有新的啊。”
“库房里头的东西多是御制。去病不缺钱,昭儿应当也不缺钱, 敬声手头不宽裕,囊空如洗的时候或卖或当皆可。”卫子夫觉着不会有那么一天,可公孙敬声才十六岁,谁敢保证以后是什么光景。
莲子不禁恭维:“您考虑周到啊。”
卫子夫:“我倒是希望我杞人忧天。”
大宫女莲子叫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和小黄门进库房帮忙。
卫子夫不偏不倚,她亲外甥一人一箱,刘彻的亲外甥也是一箱。
东西挑好,卫子夫就令宫人给三人送去,用来装修新房。
翌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进宫谢恩。霍去病当值还不知道此事。
两人从宫里出来没有回家,而是拐去博望苑陪小太子避暑。
三人行必有一人单着,昭平君撺掇小太子把霍光要过来陪他赛马。
以前旁人嘲讽昭平君不学无术,他并不引以为耻。他乃公主的儿子,天子的外甥,生来富贵不必辛苦,为何要六艺jsg皆精呢。
近几个月他一想到太子表弟才九岁,赛马拔得头筹,他却吓得哇哇大叫就觉着愧对自己。
太学骑射课不多,昭平君要学很多——以前没有认真学得补回来。休沐他又得跟父母斗智斗勇,是以他几乎没机会练骑术。
博望苑有马场,还没人跟他争场地,昭平君在出发前就下定决心,不怕苦不怕累,一个三伏天脱胎换骨,把以前落下的全补回来。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皇帝舅舅疼你,你试试?”
小太子不想和他说话,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
公孙敬声:“你以为霍光聪慧所以样样精通?他的骑射还不如你。”
“不会吧?他是冠军侯的弟弟。”
小太子:“一样米养百样人不可以吗?”
“去年他说骑术不精并非谦虚?”昭平君难以置信地问。
表兄弟二人一起点头。
昭平君找个地方坐下,他得好好消化消化。
小太子冲候在身后的韩子仁招招手。韩子仁轻手轻脚上前,低声问:“殿下有何吩咐?”
小太子看一眼傻了吧唧的表兄。
韩子仁朝昭平君走去:“陈公子,奴婢学过几年骑术。”
“你?”并非昭平君鄙视他,而是小太子上次赛马没带他,昭平君以为他骑术平平。
小太子道:“韩韩同其宦官不一样,像春望家贫没有门路进宫,只能让自己变成阉人进永巷,他是犯了错受到宫刑不得不进宫。韩韩自幼熟读书经学骑射。”
昭平君自然相信他太子表弟,但他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得不进宫当差?”
韩子仁苦笑:“父母以我为耻,友人离我远去,我不入宫唯有去死。”
昭平君前几年不懂事隆虑公主也没骂过他,还要拿出私产为他提前卖命,他实在难以想象世间还有此等父母。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昭平君禁不住说。
韩子仁抬头看向他,很是诧异。
小太子也很意外:“表兄的书没白读啊。”
“我在太学这么多年就算不读书听同窗聊天也听会了。”昭平君瞪他,“你少瞧不起人!”
公孙敬声提醒:“再不去就午时了。”
午时天就热起来了。
闻言,昭平君催韩子仁快去换衣裳。
小太子撑着伞同公孙敬声去凉亭,婢女宦官送去茶点。
休假的时候小太子不想动脑,用左手同公孙敬声玩六博棋比运气。
博望苑很大,二人在凉亭里只能听到鸟鸣虫叫以及风声。公孙敬声问他要不要把舅舅家的表弟们接过来玩几日。
弟弟妹妹又大一岁,应当比去年懂事。翌日清晨,小太子令奴仆收拾院落,令吴琢进城告诉舅舅们他在博望苑。
吴琢前脚离开,卫伉和卫不疑就找母亲抱怨城中闷热。
卫青几个月前又添一子,卫青夫人顾不上俩大儿子,令奴仆给他们收拾行李。
说起卫青的幼子,出生那日卫青很失望,因为孩子出生前见过他夫人的人都说怀的是女儿。刘彻很高兴,卫青的三个儿子不可能都没有遗传到他的军事天赋。
考虑到孩子出生后几日卫青脸上没个笑脸,刘彻不敢叫他知道他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乐。
博望苑多出五个小孩十个奴仆果然有了人气。
卫伉惦记去年的烤牛肉干,他到博望苑先去牲畜圈,确定多了几头小牛,他就找太子表兄:“今年还杀牛吗?”
小太子:“馋了?”
太子殿下是个好表兄,身份尊贵却不盛气凌人,卫伉不怕他,乖乖说出心中所想:“我想吃烤肉,也想吃炖肉。”说着话又想到一样,“也想吃鱼脍。”
“肉可以,鱼不可。荷花池里的鱼只能炖。改日我叫人上山抓几条泉水鱼。”
卫伉:“今日杀牛?”
“明早再杀。”小太子提醒他,“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准备什么,你也得帮我照看弟弟妹妹。”
卫伉在家当兄长当惯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其实几个小孩都有奴仆无需卫伉照顾,是小太子不想娇惯他。
翌日卯时,博望苑的农奴起来杀牛。多人合力一炷香左右把牛拆解,然后骨头送去庖厨炖汤,韩子仁等宫门打开带人给各宫送肉。今年同去年一样宣室殿、椒房殿和东宫各得一个牛腿。最后一个牛腿送去长平侯府。刘彻曾抱怨吃不了,这次就没给他们牛肋骨。
小太子醒来牛骨汤快煮好了。辰时三刻,小太子令厨子把牛骨汤放入暖锅里,又令人切一些牛肉片,他和表兄弟们去凉亭下喝白粥就涮肉。
昭平君长这么大头一回炎炎夏日吃暖锅子,感到很是新奇。
小太子问表弟们:“肉好吃吗?”
厨子刀工很好,肉切得很薄,放入热汤中打个滚就可以捞出来。汤汁鲜美,牛肉鲜嫩,不蘸任何佐料也美味。卫家几个孩子不住地点头。
卫不疑端起面前的白粥:“太子表兄,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小太子摇头,“只吃肉肚子难受。下午还想不想吃烤牛肉?中午还想不想吃炖牛肉?”
小太子在弟弟面前很有威信,他说什么他们都信,闻言,几个孩子喝一口粥吃两口肉,粥喝完撑得打嗝,还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冒烟的汤锅舔嘴角咽口水。
小太子给卫伉使个眼色。
卫伉也想再吃点。可太子表兄不许他吃,他只能领着弟弟妹妹们去观景楼上玩儿去。
几个小的走约莫一盏茶左右,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吃饱了。昭平君打个嗝就说:“山珍海味也不如最新鲜的食材美味。”
小太子:“山珍海味吃的也是一个鲜。”
“我们这里哪能吃到最新鲜的海味?八百里加急也得两日。”昭平君可惜,“我怎么不是生在海边呢。”
公孙敬声摇头:“海边不好,一场大风过来凉亭就没了。”
“这种情况也少吧?”
小太子令人把锅碗撤下去:“不少。就算没有暴风也有暴雨。”
“那渔民怎么活?”昭平君以前只知道胡闹,像这种地方上的情况他还是头回在意。
公孙敬声:“刮风下雨不出去。”
“房子刮没了呢?”
小太子:“当地郡县帮着修啊。”
“那多麻烦。何不往里搬?”昭平君想不通渔民怎么那么傻,“年年刮没年年修也没人说劳民伤财吗?”
公孙敬声被问住——虽然他近几年大有长进,但五经博士不甚懂朝政,同窗也很少议论地方政务。
昭平君难得见他哑口无言,下巴微扬很是得意。
小太子笑着问:“知道河南地吗?”
昭平君点头:“大将军全甲兵而还那次夺回来的地方?说起那次,我真服气——”
“等等。”小太子打断他,“可知父皇为何在此地设郡?”
昭平君:“为了把关东贫民迁过去啊。那边水草肥美。”
“关东离河南地这么远。”小太子在石墩上画给他看,“这样做岂不更劳民伤财?”
昭平君恍然,像是才想到这点。
公孙敬声愈发好奇:“直说便是。”
“这里无人居住,不过几年就会再次被匈奴占去,因为你刚才提过水草肥美。沿海也一样,无人在此过几年也会被海盗占去。你们说匈奴和海盗的危害大,还是几年一次的大风危害大?”
昭平君想起以前匈奴入关烧杀抢掠,常常死伤几千:“好像匈奴和海盗。”
小太子:“所以就算年年都得重建也得建,就好比每年的军用开支。”
昭平君懂了:“太子表弟怎么什么都懂?”
“是你不懂。”小太子白了他一眼。
昭平君心虚:“干嘛说出来啊。”
“你问我不说啊?”小太子犯困,起来走几步,“今日还学骑射吗?”
昭平君连连摇头,理由是太累了。
公孙敬声鄙视他,就他还想一个三伏天把以前落下的全补回来。
昭平君被他看得颇为心虚,立即承诺下午学。
昼长夜短,太阳落山到天黑得有大半个时辰,足够昭平君学骑术。而真到那时候牛肉干烤好了,昭平君只想端着碟子吃个够。
公孙敬声看着他吃掉半碟就把剩下的牛肉干拿走。昭平君要抢,公孙敬声叫他看几个小的。卫不疑等人眼巴巴看着他,恨不得上来抢他的肉。
昭平君奇怪地问:“他们怎么不吃?没了?不可能啊。”
卫不疑可怜兮兮地说:“太子表兄只准我们吃两块。”
“太子表弟也是为你们着想。吃多了晚上闹肚子睡不着如何是好?”昭平君讪讪地说出来,也不好再继续吃牛肉。
可他在庖厨附近呆着也馋,干脆叫上卫伉和韩jsg子仁去骑马。
公孙敬声领着弟弟妹妹跟过去看热闹。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三伏天快过完了,韩子仁送几个小的回去,小太子给每人装四斤牛肉干。
五个小孩越发喜欢他们的太子表兄。
此时胡麻上结的夹裂开三成,轻轻一碰胡麻子就像雪花一样落下来。昭平君一日策马从地头上经过发现这点就问小太子何时收胡麻。
西北人跟韩子仁说过,开到一半再收。他担心刮风下雨把已开的三成刮掉了,建议小太子提前收。
小太子令吴琢去宫里找术士,叫术士看天象算算近日天气如何。小太子虽说也会看天象,但术业有专攻,他不如潜心研究风水的术士看得准。
术士告诉小太子未来七天都没有雨,小太子告诉博望苑诸人,五天后清晨割胡麻。清晨露水重,胡麻子被露水黏在胡麻夹里头,用镰刀割的时候不会碰掉。
去年为了调整棉线织布机,博望苑女奴织许多薄厚不均的棉布。那些棉布比细麻硬,奴隶宁愿继续穿麻也不想穿棉。小太子令小吏先收着,留着今年晒粮食或缝成布袋装面粉白米。
没成想今年有胡麻。
收胡麻这日,小太子叫人把白棉布拿出来,割掉的胡麻头朝下把开口的胡麻夹里头的胡麻子拍出来再放到修好的打谷场晾晒。
博望苑农奴多,辰时左右一亩地胡麻就全部割下来。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羡慕小太子人多干活快,趁机找小太子借人。他们替小太子种胡麻,小太子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令吴琢拿着棉布、领三成农奴去秦岭教二人的农奴收胡麻。
秦岭的胡麻收上来第二天中午变天了。幸好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的房子大,吴琢领一半农奴去秦岭帮着把胡麻搬屋里。
太学快开学了,小太子也快开课了。不知道这场雨得下几天,几人就赶在雨前各回各家。
小太子从车上下来准备透透气再进去,一扭头看到几人疾步从宣室殿出来。
“枇杷!”小太子朝屋里看,“近日朝中出什么事了?”
枇杷疾步出来:“听说不久前匈奴入侵右北平等地杀掠千人,陛下很生气,当时就宣大将军觐见。”
韩子仁皱眉:“这些年匈奴损失那么多还敢挑衅?不是情报有误吧?”
小太子:“不会!去年浑邪王来降伊稚斜单于定然十分气愤,可关中有二舅有表兄,伊稚斜单于不敢亲自南下捉拿浑邪王,只能入侵边关泄愤。我去宣室看看。”
枇杷:“先喝点茶再去?”
“博望苑离这边才几里路啊。”小太子不累,令韩子仁几人把行礼搬进去,他自己过去。
刘彻听到脚步声本能抬头,看到儿子很是意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孙敖、李广出去的时候。”小太子好奇,“孩儿见他们行色匆匆,出什么事了吗?”
刘彻冷不丁想起儿子先前说过,叫李广、公孙敖和公孙贺领兵。他此番若叫李广、公孙敖以及张骞领兵,好像还不如公孙贺。张骞虽然更了解匈奴,可公孙贺应敌经验丰富。
刘彻想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亏得他没少嘲讽儿子“不记打”,他怎么也跟儿子一样不长记性。
“无大事。朕叫他们回家准备准备,过几日随去病出兵匈奴。”
小太子算算时间:“过几日?”
刘彻:“再迟草原上就下雪了。”
“可是去病表兄九月成亲啊。”小太子提醒。
刘彻算算日子:“还没到八月,一万骑兵急行军来得及。”
“匈奴该往冬季牧场迁移了。迁徙的时候肯定很多人一起走,一万骑兵够吗?”
霍去病可以带领一万骑兵攻城拔寨,刘彻不信老将李广也可以,所以他叫李广循着踪迹追击匈奴,追不到就回来,切勿孤军深入。经儿子提醒,刘彻意识到此时跟夏季不一样,夏季放牧草原上遍地匈奴像一盘散沙。
“是朕考虑不周。朕再为他加五千人。”刘彻思索片刻,可以再加一万骑兵,但没有那么多粮草。刘彻决定由霍去病领一万五千骑兵,等到草原上跟李广和张骞兵分两路,他领一万,李广和张骞领五千,或支援或同霍去病围堵匈奴。
刘彻又思索片刻,令黄门宣冠军侯。
小太子走过去:“父皇为何那么喜欢用李广啊?”
刘彻其实不待见李广。李广以前轻视卫青,因为刘彻一次次重用卫青,李广向刘彻表达不满,暗示他任人唯亲。刘彻没同他计较。反倒是李广因打猎晚归,守城士兵不给他开城门,他记住此人,等刘彻令他为将,他把此人调到麾下在战场上趁机把人杀了。
城门关闭后不到时辰不可打开。否则上面追究起来开城门的小兵轻则挨军棍重则被处决。李广如此气量也为刘彻所不喜。
李广在民间呼声极高,很多文人墨客世家子弟为他迟迟不能封侯而感到可惜。刘彻不能不顾民意,这才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此次去病是主将。”
小太子:“孩儿没问谁为主将啊。”
刘彻语重心长:“据儿,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不能全凭个人喜好。”
“孩儿明白啦。”小太子不问了,到他身边坐下,“父皇,下月陈家表兄成亲你去吗?”
刘彻摇头:“朕不去。你替朕和你母后过去。你不必准备贺礼,朕准备好了。去病成亲朕和你一起去。”
小太子趴在御案上扭头问:“父皇,你说几日出兵是几日啊?”
还得再备一些粮草。
“五日后吧。”
“表兄是不是这一两天就得搬去军营?”
刘彻点头:“找他有事?”
“我想他了。”
刘彻捏捏儿子的脸:“你想他这些天都不曾回来看看?”
“天热不想。现在想了。”
刘彻轻笑一声:“那你等着。他快到了。”
“我去给表兄拿牛肉干。父皇,还有你的,孩儿准备好了。刚才来得急忘了。”
刘彻:“不着急。你先回去歇着,朕和去病谈完叫他去找你。他今日不回家。”
到太子宫小太子把他前世八岁用的那把宝剑拿出来。准备关柜门的时候,小太子看到那碗药。小太子又默念一声“止血药”,柜子里多出一个玉色小碗。
小太子奇怪,“这些药都是我何时买的?怎么没有一点印象。难道是刚学剑术的时候师兄师姐担心我手上磨出水泡送我的。”
小太子实在想不起来,把宝剑和“碗”放茶室茶几上等霍去病过来。
天色已晚,小太子不能跟霍去病闲聊,他一过来小太子就朝他推一下宝剑和药碗。
霍去病顺嘴问:“送我的?”
小太子点头。
“这个药是我找人买的。那人是个游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到。表兄慎用啊。”
霍去病打开药碗,看起来不像药反而像女子用的面脂:“不可以叫太医试着配一些?”
“游医的方子怪,太医不一定会配。”小太子朝外看一下,“天快黑了,表兄回去再慢慢看吧。”
朝廷出兵匈奴这样的大事不可能绕过卫青,日前霍去病听他舅说过,陛下不准备派他去,叫他好好在家筹备婚礼。今日突然改变主意,霍去病没有任何准备,正好想找他舅聊聊。
第136章 临阵换将
霍去病到大将军府宫中即将下钥, 他不好肆意走动,于是决定晚上住大将军府。
既然不着急回去,舅甥二人自然也不着急聊什么事令陛下突然改变主意。用过饭舅甥二人转到书房准备详谈。
卫青见他一手宝剑一手拿着吃的:“没吃饱?”
霍去病楞了一下,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禁不住笑了:“碗里不是点心,据儿找游医买的止血药, 得知——”他好像明白了。
卫青:“怎么了?”
霍去病到太子宫的时候小太子已经把宝剑和止血药拿出来。他临走前太子的婢女枇杷还给他一包明显早已准备好的牛肉干。
霍去病把他先前在太子宫看到的一切告诉舅舅:“据儿知道陛下令我掌兵?”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他能令陛下临阵换将。”卫青不待霍去病说些什么,提醒他此事烂在肚子里, 万万不可叫李广知晓, 盖因此人心量狭窄。
霍去病:“我到宣室的时候殿内有几个宦官和奉茶的宫女, 要不要提醒陛下?”
“不必。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陛下不止一次下过禁令, 他们知道什么可以议论什么提都不能提。”卫青看他手里的小碗, “据儿虽说年幼但他做事极有分寸, 不可能不知道军中有军医。可他还给你止血药,想必这药非同寻常。”
霍去病jsg看一下宝剑跃跃欲试。卫青横他一眼, 霍去病放下剑和牛肉干把装药的玉色小碗递给他。卫青打开药碗很是意外:“这是药?”
霍去病捏一块牛肉慢慢磨牙:“他骗我作甚?”
“不似凡品啊。”卫青颇为感慨地说出来,不由得笑了, 太子外甥哪次很是郑重地拿出来的东西是凡品。
卫青盖好盖, 拿起案上的宝剑,宝剑出鞘仿佛蒙上一层月华。可此时是晚上, 室内的烛光泛黄。
近几年霍去病也见过许多神兵利器, 有藩王进贡的, 有从匈奴俘虏的, 也有霍去病在东西市高价寻的。冠军侯府有一个兵器库, 里面长刀短刀弯刀宽刀匕首弓箭等等, 应有尽有。可此刻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失神。
卫青早有心理准备,比他先回过神:“……莫不是传说中的干将莫邪?”
霍去病回过神恰好听到这句话, 顿时哭笑不得:“您也说那是传说。”
“解释!”卫青把宝剑给他。
霍去病:“据儿有几分神奇啊。”
卫青眉心一跳,他何时改信鬼神了。
“仙人送的?仙人不用仙器用铁剑?”
霍去病被问住。随后他指着玉色小碗,请舅舅解释。卫青无法解释:“改日我试试据儿。”
“您试他?您见着他恨不得绕道走。”
卫青不愿承认这一点,瞪他:“试试!”
衣裳比人肉难割断,霍去病撩起衣袍,宝剑轻轻一挥,齐齐整整割下来一块,当真神兵利器啊。
霍去病倒抽口气,这把剑是沾上就会死。
卫青很是羡慕:“陛下以后若还令我为将,我出征前一定得去太子宫向太子殿下辞行。”
霍去病想笑:“他不一定还有。”
“据儿向来不偏不倚,你有舅舅就有。说不准陛下也有。”
霍去病眼中一亮,情不自禁地朝太子宫方向看去。
卫青颔首:“这样的宝剑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摆在茶室或书房。据儿的寝室我去过,只有一个柜子上了锁。如果我所料不差,药和宝剑应当就在那柜中。”
“他为何不直接拿出来?”
“一次两三把宝剑如何解释?即便据儿开了天眼能看到鬼神,可我们看不到,他还是无法解释。不过他这些年得到的宝物虽然不凡却没有延年益寿之物,想来这些东西并非鬼神所赠。”
霍去病好奇地问:“修道之人?世间真有此等神人?”
“修道不是修仙。修仙者可脱胎换骨,长生不老与天地齐寿,怎会在此逗留?”
霍去病:“潜心修道之人也没心思过问世俗之事?”
“我猜十有八九是据儿不巧结的善缘。因为对方来无影去无踪,据儿只能说是他买的。”
霍去病不由得朝四周看去。
卫青好笑:“修士不可直接插手俗务。我听陛下说过,沾染因果易遭雷劫。”
“那陛下身为皇帝管天下事还想得道成仙?”霍去病真想问问皇帝陛下,他自己不觉着矛盾吗。
卫青:“陛下追求的是仙法不是道法!不然他归隐山林不问俗世,朝饮甘露,暮食山珍,自可长命百岁。亦或者像老子,传说他活了两百岁。”
“说白了这些东西还是人做的?只是长寿之人做的?”霍去病想想,“可以踏雪无痕,但不能飞天遁地?”
卫青沉吟片刻,坦白:“其实我也不清楚。以前陛下跟术士谈论鬼神的时候我没怎么用心听。早知如此我就多了解一些了。”
霍去病相信有些术士有真才实学,小太子的博望苑就是最好的证明。
“改日我问问术士?”
卫青摇摇头:“还是别问了。此事不宜过多人知道。正如你所言,据儿个小机灵鬼不想说我们问也没用。顺其自然吧。”
霍去病很不放心:“舅舅既然说修道者喜欢据儿,他会不会想——”余下的话纵然是冠军侯也不敢直白地说出来。
卫青:“我们谈论这么久都没人出来阻止我们,想必他只是喜欢据儿。亦或者家中这些物品太多,放着也是落灰。”
霍去病仔细打量他的这把宝剑,不是新的。他又打开止血药,也像被人用手划过。
“不怪我寻遍东西市都没有找到据儿送我们的匕首和送伉弟的玉。”霍去病想想太子表弟这些年拿出来的东西,“这位修道者家中应该有幼——不不,兴许全是他自己的东西。”
卫青点头:“送不疑的小玉雕应当是他幼时用的。送我们的匕首是烤肉时用的。这把宝剑,你看上面的纹理,是凶兽,但是凶兽幼崽,想必是他少年时的宝剑。”
霍去病仔细闻闻,宝剑上没有一丝血腥气,立刻把这个发现告诉他舅。
卫青心底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可听了霍去病的话,他心里踏实了:“看来真是位和善良的道士。”
“据儿为何时隔两三年才拿出来?”霍去病想不通。
卫青:“据儿柜子里的东西我见过。你也见过吧?”
霍去病见过,当时柜中没有细长的东西,包括木盒。
“据儿说他只有这一碗药,但没有提只有这一把宝剑,说明此时他柜中就算有也只有宝剑?”
卫青颔首:“据儿嘴里虽然没有一句真话,但也没有一句假话。端看我们如何理解。”
霍去病看着宝剑感慨:“我何德何能啊。”
“看地图吧。”卫青摊开他自己画的、霍去病后补充的匈奴部落地图。
霍去病收起宝剑,同舅舅推演倘若匈奴在边关张开口袋等他进去,届时会在何处设防。匈奴必须在大雪降临前抵达冬牧场,否则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投降入关躲避风雪,二是杀掉战马过冬。而这两种情况匈奴都不会选。
浑邪王投降不止带来族人和牲畜,还带来了伊稚斜单于和匈奴左贤王主力冬夏季躲藏的地点。
霍去病根据冬牧场以及匈奴最后的踪迹是右北平画出五个区域。入侵边关的匈奴具体在何处还得从右北平出关才能断定。
卫青:“陛下有没有提此次怎么打?”
“陛下说他久居深宫不了解草原的情况,我出关后见机行事。但这次不许孤军深入,给匈奴一下立刻班师回朝。”
卫青点头:“草原上的雪来得早。我同浑邪王聊过。有时八月中就下雪了。令你的兵多带两身衣物以防不测。”
霍去病一一记下:“我有点担心李广和张骞。一个衰一个没有独自带过兵。陛下叫他们同我兵分两路,我总有种跟公孙敖叔父带兵那次差不多的预感。”
卫青摇头失笑:“哪能回回迷路。再说了,又不走远。”
霍去病相信他的直觉,可再一想这次不直直地往北,而是沿着边关从东到西找不到匈奴就回来,李广以前驻守过边关,闭上眼睛也不可能迷路,他又觉着过于杞人忧天。
“先睡吧。”卫青困了。
霍去病还没洗漱,想同他再聊一会身上黏糊糊让他不得不把话咽回去。
翌日清晨,霍去病醒来想起太子表弟送的宝剑,他想到什么,洗漱后前往太子宫。
小太子在同老父亲切磋。霍去病见状疾步到跟前,看到小太子的剑很是意外,居然跟他平时用的剑一般无二。难道他和舅舅猜错了,小太子此时只有一把宝剑。
霍去病很是感动。
太子表弟待他太好了。
刘彻急急后退几步收剑:“去病找据儿有事?”
“无大事。”霍去病摇头笑笑,“听到兵器碰撞声臣好奇过来看看。”
刘彻把剑扔给他:“那你陪他玩吧。还差一盏茶的时间。朕回去洗漱。”
“父皇愈发懒了。”
刘彻脚步一顿:“容朕提醒你,朕快四十岁了。你说的!”
小太子嘀咕:“越懒越懒。”
“朕就懒了。怎么了?”刘彻问。
小太子摇头:“父皇乃天子,谁敢把您怎么着啊。”
“知道就闭嘴!”三伏天虽过了,秋老虎还在,刘彻烦死此时的天,动一动汗流浃背脸上发痒。
霍去病看着他走远才问:“陛下怎么了?看起来很烦躁。”
“昨晚没睡好吧。”小太子胡扯,“父皇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不必担心。表兄,看招!”
小太子的剑是真剑,霍去病出兵在即不敢大意。
刘彻不止是热得烦躁,他还没有想好怎么糊弄李广和张骞。
用早膳的时候春望给他出主意,胡扯边关有变,不得不令匈奴惧怕的冠军侯掌兵。
刘彻放下汤匙:“如果李广跪求朕给他一次机会呢?”
“陛下,一个人的命也是命。”李广出身世家鄙视来自农家jsg的春望,春望也不喜欢他。春望喜欢小太子,小太子嫌他晦气,春望也嫌他晦气。先前刘彻令李广为主将,春望就颇有微词。而他只是宦官,并非言官,也非公卿士大夫,所以没敢直言进谏。
“再不用李广世家又得对大将军颇有微词啊。”没有外臣在场刘彻一提到他就忍不住多说几句,“以前就说过他能封候拜将盖因其姊是皇后。”
春望嗤之以鼻:“奴婢说句您不爱听的。武安侯田蚡是太后的弟弟呢。他会排兵还是布阵?魏其侯窦婴乃太皇太后的亲侄子,虽曾官至大将军,可他敢打匈奴吗?大将军为人谨慎,与人为善,屡战屡胜,他们只能用出身诋毁他。好比冠军侯,自懂事就在您身边,他们不能说他出身低微,就改说他嚣张跋扈。京中嚣张跋扈的人何止他一人?”
刘彻转向他:“你怎么比朕还愤怒?”
春望意识到说多了,慌忙闭嘴。
“依你!”刘彻拿起汤勺,给他使个眼色。
春望迈着轻快的步伐出去令小黄门宣李广和张骞。二人联袂抵达宣室殿,霍去病随小表弟进入浴室洗漱。霍去病一看到表弟就不由地想起他送自己的宝物。
“据儿,你的剑非凡品啊。”
小太子好奇地问:“会飞吗?”
霍去病噎住。
“不会飞就还是剑啊。”
霍去病再次语塞。
“你送我的那碗药是不是能起死人肉白骨?”
小太子摇头:“我不知道。表兄可以试试啊。”
霍去病:“……”
好想打他!
改日他就要领兵出征了,试什么试。
“据儿,你不如以前可爱了。”
小太子摇头:“以前不可爱,以前傻。”
你还不如一直傻呢。霍去病心说。
“据儿,告诉表兄你送我的那种剑还有吗?”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他猜到他不止一把宝剑了吗。
“没有啦。表兄不信吗?”小太子指着正殿,“你可以搜。”
霍去病敢搜表弟的卧室,可不敢搜太子殿下的寝宫。
小太子故意的吧。
“不怕我告诉陛下?”
小太子毫不迟疑地点头:“可以啊。正好叫父皇长长见识。”
霍去病手痒。
“据儿,你一向不是最喜欢表兄吗?”
小太子:“是的。可我不止最喜欢表兄啊。我还最喜欢母后、父皇、阿姊、祖母和舅舅。”
霍去病擦擦身上的汗,套上衣裳出去:“你慢慢洗吧。”
韩子仁进来伺候:“殿下,冠军侯怎么了?”
小太子站起来张开手臂方便韩子仁给他擦身:“年轻人沉不住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还得历练啊。”
第137章 小太子画大饼
霍去病脚下踉跄, 差点匍匐跪地。
不愧是陛下的儿子,懂得怎么气人!
小太子趿拉着鞋出来,樱桃疾步迎上来:“殿下, 慢点!”半跪在地上为他穿好。
霍去病听到声音回头看,枇杷为太子表弟整理有些许凌乱的碎发,吴琢拿来像面脂似的物品给他涂脸, 韩子仁为他系衣带。霍去病轻轻啧一声,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太子表弟如此娇贵。
就这民间竟然还说他像极了勤俭的孝文皇帝。
一群眼盲心瞎的东西!
难怪一聊到出兵匈奴一个个都认为他们上他们也行。
李广不是市井小民一样认为他只是时运不济,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以一战封侯。
有着一副玲珑心肝的小太子不支持他, 素来谨慎的春望也不支持他, 这让刘彻意识到支持李广的人虽多, 不支持他的人一样多。世家的心声是民意, 平民的声音就不是民意了吗。
刘彻又着实不想用他, 朝中也非无人可用,所以李广请求领兵的时候刘彻不假辞色地驳回。
李广愤愤不平。刘彻直言点出:“李将军是否认为冠军侯年少鲁莽当不得一军主将?既如此李将军不妨下次再去。下次朕令大将军执掌三军。”
李广慌了, 急急地道:“臣不敢!”
“只是不敢,并非不是?”刘彻颔首表示知道, “行军在外最忌军心不齐——”
李广老了, 可不糊涂,他大声道:“冠军侯少年英勇, 臣心服口服!”
刘彻看一下春望:“宣冠军侯。朕允他先斩后奏!”
李广脸色骤变, 煞白煞白, 显然想起这几年他干过什么——他不止一次在陛下面前暗示大将军上位不正, 也不止一次私下里提过他如今的一切皆是沾了皇后的光。
友人曾提醒过李广慎言, 李广不信卫家敢动他, 曾大吼“他知道又如何?”
门客提醒他战场上刀剑无眼,李广心虚, 他曾经为了泄私愤在战场上杀过麾下的兵。不过他一想那人是无名小卒,亲友纵然知道他死得冤也不敢上书,一来他是大汉名声赫赫的飞将军,二来无名小卒的家人没有证据。而他不一样,卫青敢动他李氏一族饶不了他。
霍去病得了圣谕又不一样,倘若冠军侯知道他对大将军不敬,以舅甥二人的关系,李广以己度人,这次是冠军侯最好的机会。冠军侯甚至无需污蔑他,一个“违抗军令”就可以把他就地正法。届时李氏一族无法为他申冤,军中将士也只会认为冠军侯军纪严明。
刘彻的目光停在张骞身上:“博望侯意下如何?”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提别的,张骞能活着回来靠的就是随机应变,他自是十分赞同。
李广听闻此言猛然转向他。
张骞似有所感,扭头一看吓一跳:“李将军这是怎么了?”
刘彻明知故问:“李将军病了?”
李广胡扯天热室内闷。
刘彻抬抬手令二人出去透透气。
张骞扶着他出去。李广心神不稳,由着他搀扶。等到殿外回过神,他使劲甩开张骞的手臂,张骞又吓一跳,他又怎么了。
李广老将军怎么像变了个人。
张骞很是想不明白。
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李广。
李广的好名声并不是靠一场一场胜利打出来的。卫青和霍去病虽说都不介意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但他们军纪严明,行军途中休息时,何人可以解甲,何人必须值夜,稍有疏忽他们就军法处置。李广领兵很是懒散,除了派出去的探子,并不安排士兵值夜,毫无纪律可以。一旦李广碰上大批匈奴,他麾下的兵卒只能任人宰割。换成卫青或霍去病碰上匈奴主力,匈奴一看巡逻守夜一个不少,哪怕确定大军正在生火煮饭也不敢贸然靠近。而战机稍瞬即逝,匈奴犹豫一刻也足够卫青整军以待。
见识浅薄的兵卒不懂治军,自然认为卫青和霍去病铁面无私不好相与,李广出身世家反而可以做到与兵卒同乐。大概只有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人会很恨李广。可死人不会说话。
刘彻在殿内看到李广怒气腾腾离开的背影:“心胸如此狭隘啊。”
春望:“他生气甩开博望苑是以为博望侯嫌他年迈?”
“不然还有什么?上次他和张骞一同随大将军出征,张骞回来封博望侯,他没能封侯?博望的本意是犒赏他出使西北。李广不会不知。”刘彻庆幸听儿子的话。
春望很是担心:“可是大军不日开拔,他满腹怨气如何领兵?”
“他想封侯就不敢违抗军令。”
春望:“您不是叫他和博望侯领五千人同冠军侯围堵匈奴吗?奴婢担心他擅自做主。”
“他敢贻误战机朕自会把他交给廷尉议罪。博望侯不敢替他隐瞒。”刘彻相信张骞对他的忠心。
霍去病大步进来:“陛下!”
刘彻令其坐下,边用饭边聊。
再说小太子,他能做的都做了,虽然担心临阵换将影响军心,也只能祈祷霍去病再次大败匈奴。
殊不知很多兵卒抱怨随霍去病打仗辛苦,可要叫他们选择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霍去病领兵。
霍去病为将士兵晚上值夜的时候不能眨眼,但他运气好——很多人也把霍去病勇冠三军归为运气好。跟着他就算不能封侯也不会战死沙场。哪怕不幸战死,冠军侯有钱看不上部下的东西,牺牲的战士俘虏的物品会一样不少交给其家人,家人可以衣食无忧。所以临阵换将非但没有影响军心,反而士气大振,一个个仿佛封侯在望。
在这种情况下霍去病领一万五千骑兵急行军从右北平追击匈奴。
边关上报大军已经出关那日,博望苑小吏进宫求见小太子。
当日非休沐,韩子仁令小宫女给他倒杯茶先歇一会。
一盏茶的时间,太傅石庆出来,看到个生面孔,像是太子的侍从官,愣了片刻方意识到小太子九岁了,不再是个孩子,该有侍从官了。
太傅石庆愈发机灵,问小太子事情多不多,倘若很忙他可以把下午的课移到明日。
博望苑jsg小吏连连点头。
小太子拱手:“有劳太傅。”随即边净手边问:“何事?”
“下官按照您改过的法子做纸做出来了。”
小太子旋身:“当真?”
“当真!但纸还没干。如果殿下想立刻看到,您怕是得亲自前往博望苑。”
韩子仁:“还没干你就知道做出来了?”
“殿下一看便知。”
小太子令小黄门备车。
小宫女端来燕窝:“殿下,先垫一口。”
“孤中午在博望苑用饭。”小太子把碗递给小宫女,令博望苑小吏详细跟他说说。
近日秋收,有棉花有胡麻,还得犁地准备冬种,博望苑还养许多牲口以及一头大象,主事的小吏很忙,没空盯着从上林苑调来的匠人做纸。
博望苑小吏没提做纸的详细过程,只说抄纸,纸比以前细薄均匀结实,完全可以用来出恭。末了,小吏试探地说:“做纸的匠人说可以用来书写。”
小太子:“不晕墨自然可以书写。”
“下官擅自做主叫人多砍了一些竹子。”
小太子微微摇头:“此时的竹子不是很好。暮春时节最好。”
“下官谨记。下官还有一事请示殿下,是不是再种些竹子?”
“竹子根多,不能种太多。”
小吏想用纸出恭:“种路边呢?可供行人乘凉。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小太子:“看来是真做出来了。”
“下官哪敢欺瞒太子殿下。”
小太子点头:“你没想过树木也能做纸?博望苑多果树,不好砍了一一尝试。可以去山边多砍几种树木,但凡有一样可以做纸,以后就不必自己种了。年年春天发的树枝就够了。”
“树也可以做纸?”
小太子好笑:“看来你是真忘了。上林苑的匠人以前做纸用的就是树皮。”
小吏恍然大悟:“下官一高兴真给忘了。”
“以后做纸用水倒外面。孤不想荷花池变成污水池。”
小吏点头应下,看到马车来了,跑过去拿下上马凳,扶着小太子上去。
小太子挑眉,如此殷勤必有所求。
小太子到博望苑匠人做出的竹纸已半干,厚厚一沓得有一寸高。
小太子一一挑过,只留完好无损的纸,最后挑出三成。小太子把破纸一分为二,一半给博望苑小吏,由他分赏下去,一半交给韩子仁,放太子宫恭房之中。
其实今日之前匠人试过两次,差点就成了。他们有信心这次一定可以,小吏才敢砍许多竹子。小太子见小吏拿到纸很高兴,顿时明白他所求何物。
临近酉时,小太子准备回宫的时候,匠人又抄出三摞纸,每摞都有一寸高。小太子吩咐小吏,纸干了把完好的挑出来,破损的给他七成,博望苑留三成,其中两成归做纸匠人,一成小吏农奴分分,每个人都有。
小太子向来处事公允,博望苑所产除了小太子那份,余下的都由着他们祸祸,是以小吏很怕失去这样的好差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翌日申时三刻,太傅前脚离开,后脚小吏把纸送过来。小太子告诉小吏再做一次竹纸就改用树皮。小吏见离天黑还早,到博望苑就带着一群农奴驾着马车前往山脚下挑树枝。
小太子把完好的纸一分为三,一份放柜中备用,一份放书房,还有一份递给韩子仁。破损的纸分五份,一份他留着,一份给吴琢,剩下三份等他回来再安排,他先去宣室殿。
到宣室殿门外,小太子接过韩子仁和吴琢怀里的纸,令二人回去,他自个进去。
刘彻忙着批阅奏章,见他过来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又缺课了?买的什么?”
小太子心里有事,有大事,没心思跟老父亲斗嘴。靠近他就说:“父皇,我觉着我这次的东西值万金。”
刘彻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笔。
春望被口水呛着,殿下是真不怕挨打啊。
“据儿,父皇老了,耳背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小太子到他跟前把怀里的东西往御案上一扔:“自己看!”
刘彻吓得身体后仰:“布——不不,不是布,这是?纸?”
“东西横放的可以书写,南北横放的有些破损可以出恭,或试笔画图。”小太子一见老父亲伸手,双手按住,“值不值万金?”
刘彻气笑了:“一张一两金,怎么不去抢?”
“父皇,您猜一张纸可以写多少个字?太学书房需要五间,全换成这种纸还需要五间房吗?竹纸不难,人人可做,以后是不是人人可以书写?”
刘彻挑眉:“朕怎么不知道人人识字?”
“在察举科目中添一个教平民识字,纸书比竹简轻便便宜,过几年不就人人都识字啦?人人懂礼,地方上的霍乱自然就少了。父皇不想成为尧舜禹那样的皇帝吗?”
刘彻捏住他的小脸:“你父皇从来没有想过成为那样的明君。无愧天地祖先就够了。”
“父皇不试试怎么知道啊?”
刘彻松手:“朕有自知之明。”
“倘若朝中官吏七成来自寒门,您还用得着因为世家的言论而不得不用李广吗?”
刘彻心动:“七成寒门子弟?”
“世家人口多还是平民多?就算一万个平民里头仅仅一人天赋过人,二十年后寒门子弟也能占据半个朝堂。父皇,孩儿说的寒门是指世家以外的所有黎民百姓——农民、工匠以及商户。”
刘彻:“有没有想过他们以后也会变成新的世家。”
“风水轮流转。孩儿知道。新人不断涌入,老人还敢倚老卖老?”
刘彻摇头。
“汲黯跟父皇抱怨过,您用人如堆薪,后来者居上。如果没有新人可用,父皇只能用他们,他们眼里还有父皇吗?”
刘彻看向儿子:“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父皇,读史使人明智啊。”
刘彻:“一天一炷香,你——”
“一炷香是上课。上课不读书!”小太子大声反驳。
刘彻被他震的耳朵疼:“不说你懒行了吧。二十年后的天下可是你的天下。”
“现在不是啊。给钱!”小太子伸手。
刘彻朝他手上一巴掌。
小太子气得瞪他一眼,抱起纸就走。
刘彻赶忙起身:“春望,给朕拦住他!”
殿内其他宦官忙不迭上前挡住小太子的去路。
刘彻绕过御案抓住儿子的衣襟,“人长大了脾气也跟着见长。哪儿去?”拽到御案前,按着他坐下,拿走他怀里的纸。“为何有两种?”
“匠人不熟练揭破的啊。”小太子无奈地瞥他,连这都不懂。
刘彻朝他后脑勺一巴掌:“你懂。”
“纸是孩儿的人做出来的。孩儿不懂还能是你懂啊?”
刘彻忽然想起一件事:“朕怎么记得你说下次不管朕要钱了?”
“你也没买我的胡麻啊。”
刘彻:“这么说胡麻子无偿送给朕?”
小太子点头:“可以。反正不是我种的。”
“不是你是谁?”
“你的两个外甥啊。”
刘彻恍然,公孙敬声和昭平君。
小太子只有一亩地,种出来的胡麻顶多够他自己用。
“不止这些吧?”
小太子点头:“孩儿得练字,完好的纸自个留了两个这么多。”指给他看,“破损的这些孩儿一分为五。”
“朕、皇后、你,东宫,还有,你舅?”
小太子点头。
刘彻哼笑一声:“你倒是疼你他们。”
“父皇不讲道理,你只有一人,舅舅一家,以舅舅的性子一定会给三舅小舅和姨母。母后也会把她的纸匀给三位阿姊。”
刘彻赞同:“这倒也是。你祖母也会把她那份匀给你姑母。”
“对啊。父皇最多!”
刘彻很是满意:“再做出来的纸朕要一半。”
“纸没有。两个做纸的匠人,父皇要吗?”
刘彻很意外:“竟然舍得让给朕?”
“不可外传。钱像流水,悄无声息就没了。等孩儿用纸赚够养象的钱,您再昭告天下。”
刘彻:“一年时间够吗?”
“明年十月。”
今年已过大半,纵然此时把做纸的法子昭告天下,平民也来不及——平民没钱,做纸的工具怕是得自己打磨。届时先赚钱的还是世家和商户。钱被他们赚去不如便宜儿子。
明年此时市面上的纸多了,即使后年还是世家和商户先把纸做出来,他们也别想豪赚一笔。
“据儿,你的小脑袋愈发聪慧了。”
小太子点头:“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刘彻愣住。
春望笑呛着。
刘彻回过神哭笑不得:“这次不说外甥像舅?”
“舅舅又不在。”
刘彻无奈地揪住他的小耳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jsg现在就这么机灵,十年后如何是好啊。”
“父皇有所不知,人都是幼时机灵。”
刘彻挑眉:“不是年龄越长越有智慧吗?”
“李广长进了吗?”
刘彻无言以对。
“朝中那些老东西哪个不是越老越固执?可惜孩儿也是俗人,以后一定也会跟他一样,死守着如今学的这些却认为自己天下无敌。”
刘彻好笑:“你才九岁,忧虑的有点早。”
小太子认真想想,也是。忽然想起什么,扭头打量老父亲。
刘彻想问,看什么呢。到嘴边意识到什么,揪起他的耳朵:“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疼,疼,孩儿什么也没说啊。”小太子慌忙掰他的手,这次是真疼。
刘彻见儿子好像真疼,松手:“朕才三十七岁!”
“离四十不惑只剩三年啊。”小太子嘀咕。
刘彻:“说什么?”
“正值壮年!”小太子大声说。
第138章 胡麻油
刘彻不信他的鬼话, 但也不想跟他唇枪舌战下去。
“你可以走了。”刘彻烦得撵人。
小太子伸手。
刘彻气笑了:“钱都给你以后朕拿什么犒赏百官?”
“父皇赏赐有功之臣还用私库的钱?”小太子震惊,“国库的钱留着做什么?”
孩子大了不好哄了。
刘彻抬抬手:“朕叫春望给你送去。万金没有。爱要不要!”
“蚊子再小也是肉。”小太子不嫌弃。
回到太子宫他带上有缺损的纸前往东宫给太后送去。太后以前听先帝提过纸,而先帝没做成的东西被小太子做出来, 太后比小太子还兴奋,搂着小太子一通夸赞。这次不管小太子要不要她都要赏。
小太子解释完好的纸被他和父皇分了,他和父皇留着写字。王太后甚少动笔, 完好无损的纸给她也是被她裁成小块另作他用。是以小太子此言非但没令太后失望气恼,她反而又夸他懂事, 知道练字。
既如此, 小太子也不好再拒绝, 带着太后的一箱赏赐回到太子宫。
随即小太子前往椒房殿, 放下纸就走。
皇后一把抓住他:“这么急做什么?”
“孩儿还有事。”
皇后:“你还有什么事?”
“给舅舅送去啊。”小太子指着纸, “父皇、母后和祖母都有, 只有舅舅没有。”
皇后诧异:“你倒是什么事都不落下他。”
小太子拧眉,母后真不知还是真无知。
“哪能落下舅舅。有舅舅在谁敢欺负孩儿?”
皇后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愣了愣神,故意问:“你是太子谁敢欺负你?”
“朝中百官啊。百官倘若上书父皇状告孩儿, 为了安抚臣心父皇也得斥责孩儿几句。可朝中有舅舅就不一样了。百官是他的同僚, 舅舅不必为了大局忍让。何况孩儿跟卫家一体,欺负孩儿就是欺负舅舅。”
闻言, 卫子夫神色复杂, 儿子小小年龄竟然如此通透。
看来他的聪慧不止是讨巧卖乖的小聪明。
“为何不是你跟陛下一体?”
“孩儿知道父皇疼孩儿。可他是父亲也是皇帝。皇帝为了天下臣民总要有所妥协。父皇的儿子都有机会成为储君, 而父皇可以有一个儿子就有可能有第二个儿子。卫家不能没有太子, 太子也离不开卫家的支持。”
卫子夫大为震撼, 禁不住把儿子拉到怀里, 很想夸夸他,但她又不希望儿子心中只有算计:“你对舅舅只是如此?”
“自然不是。舅舅曾担心孩儿储君之位不稳提点过孩儿。去病表兄也曾为了孩儿操碎了心。孩儿都记着呢。”
卫子夫听到这话就来气:“你也好意思说。教你剑术又不是叫你上阵杀敌, 只为自保,你竟推三阻四,天冷不学,天热不学,下雨下雪不学,休沐不学。这些去掉一年还剩几日?”
“孩儿没算。母后,孩儿真得走了。”小太子不待她开口,拔腿往外跑。
卫子夫急的吼他:“我还没说完!”
“以后慢慢说。”到门外停下大声喊:“母后,一个人爱絮叨就说明他老了。”
卫子夫气得起身,小太子冲等在门外的韩子仁等人招手:“快走!”
宣室殿离太子宫近,韩子仁不需要在殿外等他,椒房殿离太子宫远,虽然一路上有侍卫巡逻,韩子仁也不放心,端的怕小太子半道上拐去哪儿玩去了。
小太子有时很稳重,可他毕竟九岁,还是个孩子。孩子的话谁敢全当真。
韩子仁疾步跟上:“殿下,慢点。”
小太子慢下来,回头看。
韩子仁伸手拉住他,担心他一脚踏空滚下去。
“殿下放心,皇后没出来。只是殿下下次过来可能免不了一顿打。”
小太子:“等孤得了好东西再来探望母后。”
台阶走到头,韩子仁松手:“殿下还有好东西?”
小太子点头:“休沐随我去博望苑。”
两日后的清晨,韩子仁令宦官备马。宫门一开,韩子仁和吴琢就陪小太子前往博望苑。博望苑离皇宫不远也有多名侍卫护送他。侍卫到博望苑随小吏下去休息,小太子到果林里摘晚桃以及早熟的大枣。
小太子时常给亲戚送东西,博望苑不缺竹编小篮子。果树搬到凉亭下,闲着无事的小太子亲自分装,口中念念有词。韩子仁好奇,蹲到他对面帮忙,听到小太子说:“这个是母后,母后的多一点,阿姊要吃。这个是父皇的,父皇少一点,上林苑有。父皇孝顺祖母,祖母的可以少一点。三个舅舅可以多一点,姨母少一点。姨母不能少,她家中还有个霍光。”
韩子仁:“殿下,要不要奴婢再摘些菜?”
“不必!又不是买不起蔬菜瓜果。你以为孤送的是果子啊?”
韩子仁不解,不是果子是什么。
“以后你就明白啦。”小太子分好,盖上盖,“送去吧。”
大约一炷香左右,韩子仁从东边城门进城,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联袂而来。
二人知道博望苑有做纸匠人。当时昭平君还说小太子瞎忙。昨晚到隆虑侯府,母亲给他十几张纸,虽然张张有破损,也足矣令昭平君大为震惊。
昭平君不懂纸会给朝廷给黎民百姓带来什么,他只知道纸可以出恭,可以书写,最重要一点只有小太子有。
公孙敬声也得了几张纸,卫青分给公孙贺,公孙贺没敢叫兄弟侄子以及母亲知道,今早从宫里出来先去儿子家给儿子送去。
以前公孙贺认为不该叫儿子离公孙大宅太远。这次找儿子不必担心传到家人耳朵里他才意识到住得远也有住得远的好处。
昭平君今早回府恰好碰到公孙贺从公孙敬声家里出来。直觉告诉他公孙敬声也有纸,他连家都没回,直接去斜对面。
公孙敬声看到纸的时候跟昭平君的想法一样——卖纸!
秦岭有竹子,也有很多树木,在秦岭做纸无人知道,纸的秘密可以藏更久。小太子也想跟两位表兄合作。
净盈利五五分。小太子一人独占五成。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如今西市不止他们一家卖马具,马具生意不好。近日有所盈余几乎是靠卖棉花。明年种棉花的多了还卖什么啊。
二人以前不在乎铺子里赚的那点钱,但月月有钱入账的感觉不一样,像是不必担心囊中羞涩需要向家人伸手。二人希望铺子一直开下去,所以没少为此发愁。
二人帮小太子种胡麻只得一成利,来的路上就以为这次也一样。
二人像商量好似的一起抱住小太子直呼“亲表弟”。
小太子推开他俩:“男男授受不亲!”
“谁亲你了?”公孙敬声松手,“何时做?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小太子带他们去纸篷:“那几个匠人是我找父皇要的。无论在上林苑还是这里都比你们的奴仆吃的好用的好。”
昭平君:“我们的奴仆如今吃的用的也很好。”
公孙敬声附和:“他们当中有人会打猎,夏季野鸡野兔子多的时候几乎顿顿肉。还给我和陈兄送过。我们见博望苑不用买菜,也叫他们在院里院外种菜养鸡。如今一个个都长变了。”
几名做纸的匠人不是奴隶,小太子虽然可以逼他们去秦岭,可他们以后定忍不住抱怨。小太子不想为了几个匠人坏了名声。
闻言,小太子颔首:“他们的月钱我们一人一半。”
昭平君看向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净盈利你七我们三。月钱你出?”
小太子看着两人:“不jsg后悔?”
二人摇头。
“胡麻何时送来?”
昭平君:“下次休沐。”
下午,二人前往秦岭令奴仆给匠人收拾房间,再给奴仆钱叫他们置办做纸的东西。小太子也没闲着,他令人准备做胡麻油的工具。
三日后博望苑小吏进宫向小太子禀报,工具准备好了。小太子令韩子仁随他去博望苑教农奴做胡麻油。这法子是西北人告诉韩子仁的,只有他最清楚。
头天没做成,韩子仁做主,加上温水喂牲畜。
第二日也没消息。
休沐日,小太子到博望苑农奴已经开始做了。约莫过了一炷香,秦岭的农奴把胡麻送过来。
小太子给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胡麻原本只能种八亩地。剔苗的时候剔出的苗没扔,农奴种在空地里,长得不是很好依然有收获,所以总得得到近二十石胡麻。
小太子没想到能得这么多,因为以前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小麦亩产才两石。
财大气粗,小太子给两人四石胡麻。随即他令吴琢往太子宫送五石,又令上林苑小吏留两石备用,余下的做成胡麻油。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知道今日农奴来送胡麻,所以很早就在城门边等着——城门一开他俩就来了。
二人到时正好听到小太子吩咐小吏,“这些做油。”
顺着小太子的手看去,昭平君惊呼:“这得做多少油?”
小太子:“做好后父皇、母后和祖母一人十斤,舅舅八斤,给你俩各五斤。”
二人异口同声:“做!”
小太子笑了:“昭表兄,你过几日就成亲了,怎么还有空来我这儿?”
“大事有母亲,小事有奴仆。我在家也是碍事。”昭平君想起一件事,“你说我都成家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去太学?”
小太子希望他在太学待到及冠之年,盖因他周身还能看到淡淡的雾,像青烟。小太子不指望他周身白雾笼罩,也不希望他身上还有灰烟:“倘若一斤胡麻出半斤,不,三四两油,我和父皇母后用胡麻油做菜也吃不完。”
“卖?”二人再次异口同声。
小太子看一下小吏:“我听他说早两天做糊了也比猪油香,还没有猪油的腥臭味。我认为可以定做一些好看的瓶瓶罐罐,一瓶装一斤,一罐装两斤,一斤一二两黄金——”
二人倒抽一口气。
哪怕他们不会做菜也听说过,最好的食用一斤才百文钱。
“物以稀为贵。一天只卖五到十斤价钱翻一倍也有人买。长安有钱人多。我们的油香。”
公孙敬声不解:“这跟他去不去太学有何关系?”
“太学有钱人多吗?”小太子问。
二人恍然大悟。
小太子又问:“以后纸多了你们打算怎么卖啊?令伙计在门口吆喝?”
公孙敬声:“我们带去太学写字,同窗看了自然会问那是何物。”
小太子问昭平君:“今年给你们一成利。明年你们就可以做了卖了。即便价钱下来也比猪油贵。这学还去吗?”
昭平君脱口道:“去!必须去!五经博士不撵我我可以学到老!”
第139章 7w2营养液加更
小太子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不由得循声看去,年岁不大的小奴跳起脚挥手。
此人是个哑巴。
有一年很多人涌入上林苑自愿为奴,小奴一家就是其中一户。他还有个妹妹, 跟母亲学针线织布。
小奴原本随父亲养牲畜。小太子得知他听得见不会说,就吩咐博望苑管事,以后做纸、做油这类暂时不可外传的活都带上他。
先前小太子答应给他父皇两名做纸的匠人, 博望苑小吏送二人去上林苑的时候趁机找管事要两个不憨不傻的哑巴。
上林苑最不缺天聋地哑缺胳膊少腿之人——这类人在外生活艰难,自愿入上林苑为奴, 上林苑管事不敢把人往外撵, 盖因他们也是陛下的子民。
管事巴不得上林苑少一些这样的人, 当即把所有不会说话的人全找出来任凭小吏挑选。小吏考虑到做油做纸需要人手就全要了。
如今做胡麻油的人皆不能言。
韩子仁教他们做胡麻油那日十分震撼。傍晚回到太子宫依然感到不可思议, 逢人就说也不知道小吏怎么了, 竟然弄来一群哑巴。
昭平君不知内情:“比划什么呢?哑了?”
小太子点头。
昭平君愣了愣, 不敢信:“真是个哑巴?”
“过去看看。他这样兴奋想必出油了。”小太子冲哑巴小奴摆摆手,小奴停下挥舞手臂, 原地等他过去。
公孙敬声对他有印象,杀牛的时候见过此人。他一直认为此人胆小腼腆不敢言语。听闻此话他也大受震撼:“你这里竟然有哑巴。”
博望苑小吏:“公孙公子有所不知, 他们不识字不会书写才能守住做油的法子。”
公孙敬声:“可是西北人会啊。”
韩子仁:“西北人也不是谁都教。他们之所以对奴婢知无不言是托了大将军的福。”
昭平君心动:“这人在哪儿找的?”
“我的奴仆皆来自上林苑。”小太子道
昭平君转向陪他们过来的小吏, 博望苑小吏解释上林苑还有一些聋子。昭平君摇头:“那我不要。”
小太子:“十个聋子九个哑。”
昭平君问小吏:“是这样?”
小吏点头。
昭平君皱眉:“又聋又哑怎么用?”
韩子仁:“又聋又哑有时比我们学得快。他们心无旁骛。”
昭平君容易受外因影响。比如他难得想看一会书,一听到热闹立刻没心思看了。
昭平君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公孙敬声比他懂得多, 他眼神询问公孙敬声, 要不要?
小太子先前跟二人提过, 他们合作一年。一年后他们再叫匠人做纸就得公孙敬声或昭平君出月钱。二人打算令奴仆学做纸。现在秦岭的奴隶得种地, 他们势必还得再买几房奴隶。如果新添的人可以很快学会, 还能守口如瓶, 为何不要呢。
公孙敬声问韩子仁:“上林苑的农奴是陛下的人,陛下能给我们吗?”
韩子仁:“公子有所不知, 如今上林苑人多的农闲时有一半人无事可做。”
公孙敬声转向太子表弟。
“改日我帮你们问问父皇。”小太子提醒他,“我从上林苑调人不必去官衙登记。你们得给他们个身份证明。不然会被当成私下买卖人口。”
刘彻诏令天下给奴隶登记时提到私下买卖人口者罚一半家产。
这点倒是没人敢公然反对。盖因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缺人。否则也不至于令十五至三十岁不婚女子纳税。此税还有等级,年龄越长税越多。朝廷收这个税并非缺钱,刘彻决定向匈奴用兵前朝廷不缺钱也不缺粮。甚至传出粮仓里的粮食生虫,串铜钱的绳子放烂了。
公孙敬声反倒认为陛下为了收税。奴隶每年都得交税,虽然比平民少很多,可是要有上百名奴隶,对主人家而言也是一笔巨款。所以很多人瞒报奴隶数。也是因为“税”,很多奴仆成群的世家公卿大夫对刘彻很是不满。
不过无论哪种原因,公孙敬声都可以理解——无人当兵无税收,他父亲也没有机会因军功封侯。
公孙敬声沉吟片刻算算所需人数:“我们还差二三十口。”
小太子微微颔首表示知道:“到了。”
公孙敬声抬眼,闻到一股令人口齿生津的香味。
小哑巴显然听到小太子的话了,手舞足蹈的像是为他介绍此油多香多好。
小太子笑着点头:“孤先看看。”
小哑巴停止挥舞双手,改把所有哑巴拉开,为小太子让路。
昭平君在公孙敬声耳边嘀咕:“除了不会说话跟常人无异啊。”
公孙敬声点头:“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敢说话。”
“你们过来看看。”小太子用勺子撇出一点油,“尝尝?”
公孙敬声看看自己的手:“太脏了。我闻闻。”
昭平君不甘其后:“也给我闻闻。”
小太子前世见过太多好东西,并不稀罕此物,把勺子递给他,改问韩子仁西北人有没有提过此油怎么用。
韩子仁仔细想想:“饭菜蒸熟后倒一点进去。”
“没说可以炸捻具?”
韩子仁:“没提。也没说可以炸饼。不如叫庖厨蒸几个菜您试试?”
“也行。”小太子问两位表兄,“你俩想吃什么?”
昭平君的手伸出去缩回来,缩回来又想伸出去,始终过不了心里那关——他长这么大没用手戳过油,更没有嗦过手指头。
小太子想jsg笑:“别为难自己了。说不定闻着香吃着却不如猪油美味。”
小哑巴又忍不住手舞足蹈,仿佛说不可能。
小太子见油底下还有很多沉淀物:“这些还能出油?”
韩子仁:“应该还能出很多油。但这些东西不会消失。”
“也可以吃?”小太子想起猪油渣。
冬日里菜少,太子宫厨子希望小太子多吃几口,曾给他做过几次猪油渣炖菜干和猪油渣炊饼。
韩子仁也想到猪油渣:“前日这些东西一股子糊味牲畜都喜欢吃,也没见它们吃闹肚子,人应当也可以吃。”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相视一眼,昭平君把勺子给小哑巴,公孙敬声问:“不如叫他们继续做油。等实在不出油了我们试试?”
小太子:“美味可口的话也留着卖?”
公孙敬声点头:“喂牲畜多可惜。你有青稞还不够?”
博望苑土地不多,小太子今年就把青稞种子送给上林苑。上林苑送青稞秸秆和青稞那日正巧公孙敬声也在。博望苑的匈奴人会用青稞做吃的,公孙敬声还吃了一顿青稞炊饼。不过他更喜欢白面炊饼。
小太子:“既然你这样说,回头你替我们先尝尝?”
“尝尝就尝尝。牲畜都吃不死,还能吃死我。”
小太子令小哑巴把漂浮在表面的油撇出来。
早在前天博望苑小吏就进城买许多玲珑小巧的酒坛,每坛都可以装一斤酒。小吏之所以没买五斤十斤装的,盖因他始终认为一亩地顶多得三四斤油——胡麻太小,看起来就不出油。胡麻被小太子分出去一半,留着做油的那些顶多五亩地胡麻。一二十斤油给太后、陛下、皇后、大将军等人分,再给小太子留一些,一人也就一两斤的样子。
然而小哑巴灌满一个酒坛锅里还是油汪汪的。博望苑小吏轻呼:“还有油?”
小太子朝他看去,小吏的双下巴很明显。他怎么胖成这样?如果没记错,两年前他好像跟出征回来的舅舅有一比。
小太子叫小吏吩咐庖厨蒸几样他爱吃的菜,他和公孙敬声等人在此地看哑巴们做油。
约莫半个时辰,小哑巴又舀出一坛油。小吏勾头看看:“还有?”
小太子:“这里有多少斤胡麻?”
博望苑小吏:“小人怕又做糊了,没敢叫他们放太多,又怕不出油——”
“直接说多少!”昭平君听不下去。
小吏:“三十斤!”
小太子问韩子仁:“西北人有没有说过一斤胡麻最多可以出几两油?”
韩子仁摇头:“西北比长安地广人稀,很多地方方圆五十里杳无人烟。他们做出来不是留着送亲戚邻居就是自己用,没人称过。他们好像也不认识秤。”
“殿下,菜好了。”厨子拎着食盒过来。
小太子令哑巴们继续,“打开孤看看。”
厨子得知小太子想食胡麻油就没做羊肉鸡肉,一份荷花鲤鱼汤,一碗蛋羹,一碗细长条白面汤饼,一条清蒸鲈鱼,还有一份水煮青菜,两个白面炊饼。
勺、箸等餐具一应俱全。
小太子从油锅里舀一勺油,几个菜分别点一些油,最后掰一块白面炊饼擦勺上的油,分别叫公孙敬声、昭平君和韩子仁尝尝。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觉着挺香。韩子仁摇头:“竟然真不如猪油美味。”
昭平君指望胡麻油赚大钱,大声反驳:“谁说的?我就觉着比猪油香!”
韩子仁:“陈公子吃过炊饼蘸猪油?”
昭平君语塞。
小太子事不关己地又舀一勺油,往鱼汤和鲈鱼上淋一些,又令厨子掰一点炊饼蘸油尝尝。
厨子点头:“胡麻油香归香,但太腻口。”想起胡麻油出自胡麻,很是不可思议,“地里头种的庄稼竟然比猪油腻?”
昭平君顿时急了,“太子表弟,你——”
“等等!急什么?”小太子夹一块没有放一点猪油的鲈鱼,不由得眼睛一亮,令厨子尝尝。
厨子不敢亲自夹——被他吃过殿下还怎么吃。他伸手接过小太子夹的鱼肉,不由自主地说一声“香”。小太子又尝尝鱼汤,随后令两个表兄尝尝,他俩发自内心地表示比猪油鱼汤香。
小太子把每道菜都尝一遍,随即叫韩子仁、厨子和小吏以及做油的哑巴们都尝尝。昭平君大声说:“鱼汤是我和敬声老弟的,其他的归你们。”
小太子问:“饿了?”
昭平君点头:“我想着得来博望苑,今日吃饭特别早。快两个时辰了。”
小太子看一下太阳,临近午时,就是不早也该饿了。
“叫厨子再做点。”小太子用饭也早,但他来前喝了一碗燕窝粥,可以撑到未时左右。
厨子顾不上吃鱼肉,连声应下。
小太子等众人把菜吃完才问厨子胡麻油是不是只能像香料一样当调味品。
厨子点头:“幸好小人做的菜清淡。要是炖肉,再点上胡麻油,小人觉着都无法入口。”
小太子:“这样也好。香料本就不便宜。如果像猪油一样炖肉,一斤用三五天没了,除了侯、公、卿以及长安最有钱的商户,怕是没人舍得买。”
昭平君想替胡麻油打抱不平,怎么就不能炖肉了。闻言昭平君闭嘴——像祖母那样有钱的人普天之下也没几个。
纵然祖母一日买一坛,他又能赚几个钱?想赚钱还得是很多人买。
小太子感觉衣裳被扯一下,扭头看去,小哑巴挥舞着双手,指指油锅又指指坛子。小太子试探地问,“你说又可以盛油了?”
小哑巴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
小吏呵斥:“不得无礼!”
小哑巴吓得不敢动。
太子殿下抬抬手:“无妨。可以舀就舀,轻一点。孤不急着卖。”
小哑巴像得了圣旨,看都不看小吏一眼。
博望苑小吏忍不住说:“殿下,不能太纵容他。”
小太子挑眉:“孤只是纵容他?你没发现衣裳有点紧吗?”
小吏愣了一瞬,陡然想起自打到博望苑管事他年年都得做新衣,年年都得往大了做。最近甚至有小肚子里了。
究其原因,博望苑有鱼有鸡蛋,偶尔还能跟着太子殿下吃一顿牛肉汤。
博望苑产出不好运出去卖,鸡蛋鸭蛋多了小太子吃不完——父皇、母后以及祖母不需要他孝敬,上林苑会送,自然就被博望苑诸人吃了。
小吏身为管事,没人敢同他争抢,他又不必亲自做活,也就越吃越胖。
小太子想过给舅舅和姨母送去。可是亲戚太多,一家二十个蛋也得八十个。他为了吃肉,只养了几只母鸡和四只母鸭母鹅。就算这几个一日下俩蛋,除了他要吃的也不够五日送一次。
既然不够,那就不送。倘若只孝敬二舅,三舅和小舅可以理解也难免心存芥蒂。
博望苑小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太子:“不要认为我年幼无知。宫里人多什么事没有?我见过的比你这辈子听说过的都多。”
博望苑小吏慌得低头请罪。
韩子仁想笑,殿下见过什么?他日日跟着殿下怎么不知道。
小太子微微抬手:“你替孤管事,他替孤赚钱,在孤眼里你们都一样。倘若父皇跟你一样认为奴隶生来低贱,父皇早年还敢令大将军领兵打仗?不是二舅屡战屡胜,匈奴日益强大剑指长安,你可能早已沦为匈奴的奴隶。”
“小人一时忘了。”小吏面上惧怕,心里仍然认为小太子纵容他可以,不该纵容奴隶。他虽官小也领着朝廷的俸禄,哪是哑巴奴隶可比的。
可他忘了小太子只是对奴隶和善,没有要求小吏把平日里用的蛋和鱼分给奴隶。
小太子见他眼神飘忽,权当没看见:“以后别再忘了。”随即令奴隶慢慢做油,他回正殿歇息。
博望苑小吏跟上,小太子令其退下,名曰他困了。
此言一出,小吏自然不敢打扰,躲得远远的。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也想告退,一见他朝茶室走去,二人相视一眼跟上去。昭平君低声问:“你由着小哑巴手舞足蹈其实就是为了敲打管事的吧?”
小太子摇头。
公孙敬声:“那是因为什么?”
小太子:“我们相信西北人不会骗我,但那些哑巴不知。就像厨子说的,他不敢相信地里种的庄稼做出的油竟然那么香。换你是小哑巴,你能忍住不激动?”
公孙敬声代入小哑巴:“我恨不得又蹦又跳。”
昭平君:“管事的好像不激动。”
“他不激动是因为他吃过见过太多好东西。”
昭平君:“依你之见,我那些同窗还舍得花钱买吗?”
“舍得啊。他们不知道胡麻油怎么来的。好比你看到一颗jsg很大的珍珠,你忍不住惊呼‘好大’,采珠人远不如你富有尊贵也不妨他们认为你寡闻少见。”
韩子仁给小太子倒杯茶:“管事的不激动也是因为昨日差点就成了,他今日有心理准备。昨日虽然没能把油分出来,但香味跟今日一样。”
小太子:“亲自做跟看别人做不一样。看别人做认为很容易,只有亲自做才知道其中艰辛。成了自然忍不住欢呼雀跃。”
公孙敬声点头:“我以前觉着开铺子简单,种地有牲畜和农具就行了。真自己做才知道很麻烦。”
小太子有一点很好奇,“敬声表兄怎会认为小哑巴胆小不敢说话?”
“他以前看起来胆小如鼠。”
小太子若有所思:“可他却敢不理管事。我觉着里头还有事。不可能只是因为我今日待他和善。他父母都在博望苑,应该同他说过不可得罪管事,县官不如现管。”
韩子仁想起小太子之前说的那句话,现在想想管事胖了不止两圈:“殿下怀疑管事不止贪嘴,还有可能中饱私囊?”
昭平君好笑:“只是几句话,管事的吃胖了,怎么还越说越大?”
公孙敬声:“没听说过以小见大?”
昭平君听说过,所以他闭嘴。
“韩韩,出去转转,跟人透露一下孤对管事颇有微词。过两日你再来一趟应该可以问出点什么,落单的时候兴许还有人找你。”
韩子仁:“倘若被殿下猜中了,谁管这些事?依奴婢愚见,您今日敲打过他他能安分几日,等油全做出来,冬小麦种下去,博望苑没什么事了再收拾他。”
“我有人。”
韩子仁好奇。
小太子:“叫孤现在告诉你?”
韩子仁立刻出去。
昭平君诧异,他以为韩子仁会继续说点什么。
公孙敬声也没料到韩子仁竟然不敢再问。
“据儿,韩子仁原来这么怕你?”公孙敬声稀奇。
小太子揉揉自己的脸:“因为我年幼吗?我年幼也是太子啊。”
公孙敬声不由得想起老宅的老奴,早两年祖母留他在老宅住一晚,他正长身体饿得快,睡前饿得心慌,他叫侍从吩咐厨子做点吃的,结果一个时辰才送来。还是一碗一炷香就能做好的汤饼。
“据儿,你说我们家除了父亲和母亲是不是我最尊贵?”公孙敬声问。
小太子点头。
昭平君:“他祖母还在。”
“他祖父以前犯过事,祖母随他祖父只是平民。敬声表兄是坏姨丈的独生子,坏姨丈的侯爵以后是他的,他还是大将军和皇后的外甥。”小太子提醒,“跟你家不一样。你家你祖母最尊贵。”
第140章 小貔貅
公孙敬声还想确定一件事。
“据儿, 你是说我祖母跟我们平时在外面见到的寻常老妪一般无二?”
太子点头:“母凭子贵。二姨也是母凭子贵。”
“我懂了。”公孙敬声点头。
昭平君以己度人:“你不是要大闹公孙老宅吧?”
自家事不该把外人牵扯进来。再说了,他在太学这么多年,还是大将军和皇后的外甥, 一点内宅小事还需要帮手也太窝囊了。
公孙敬声瞪他:“说什么呢?”
“谅你也不敢。”昭平君担心他双拳难敌四手,闻言反倒放心地给自己倒杯水。
小太子挑眉,他是不是忘了公孙敬声以前也很混, 一不高兴不是掀碟子就是摔碗。
左右公孙家的人不敢明着欺负公孙敬声,休沐日公孙贺也在家, 小太子倒也不担心表兄吃亏。
申时左右, 公孙敬声午睡醒来就要回去太子也没阻拦。昭平君见胡麻还在出油, 而这些油十有八九先孝敬舅舅和外祖母, 他惦记也没用, 干脆跟公孙敬声一同回家。
小太子令博望苑小吏随他二人进城定做一百个一斤装的酒坛。
三十斤胡麻油装了六坛还在出油, 博望苑小吏不敢自以为地认为一亩地只能得三五斤油。小吏从城里回来胡麻还在出油,小吏难以置信, 问韩子仁一斤胡麻几两油。
韩子仁:“我哪知道。西北人不如我们擅耕种,他们也没称过, 他们说一斤出二两, 我们的胡麻也有可能一斤出四两。”随即故意吓唬他,“有人找你买胡麻油?”
小吏下意识摇头, 反应过来慌忙说:“这话可不能乱说。”
陛下还不知道的事外人先知道,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韩子仁:“你为何这般关心一斤胡麻能出几两油?有就装, 没有就试试那些沉淀物能不能吃。多大点儿事。”
“这不是好奇嘛。”
韩子仁心说, 你太好奇了。
“既然公孙公子要试试胡麻油渣能不能吃, 就没必要把油榨干。熬猪油的时候油渣上还是有点油美味。出油慢下来就停了吧。殿下明日得上课, 我明日一早过来。”
博望苑小吏:“殿下这就回去?”
“也该回去了。你令人把油搬上车。”
小吏以为今日能有赏,结果被小太子敲打一顿, 他此时皮紧的很。得了这话,他跟农奴一起装车。
韩子仁和吴琢陪小太子登上回宫的马车,吴琢感慨:“奴婢可算看到管事的亲自动手了。”
小太子点头:“确实太纵容他了。韩韩,从宫里挑个人,谨慎忠诚便可,不需要心眼太多太活。”
吴琢赞同,博望苑管事不必迎来送往跟人做生意,要那么八面玲珑做什么。上有太子镇着,农奴还敢无故造反不成。
“顺子呢?”韩子仁问。
小太子:“博望苑的瓜果蔬菜庄稼都需要他盯着,他顾不过来。也没必要叫他做他不擅长的事。”
“人选,奴婢是指年龄还有其他方面?”
宫里的宦官不止阉人。像宣室殿内阉人和正常男人各一半。阉人可以随刘彻进出永巷,宣召百官颁布诏令这些事多用正常宦官。小太子宫里的宦官也是阉人和正常男子各占一半。
“可以跟你和吴琢一样,也可以是世家子弟。但此人万不可自以为是或冥顽不灵。”
吴琢:“太傅石庆?”
小太子失笑:“像他那样实在的也不好找。”
韩子仁:“殿下明日还来吗?”
小太子撩开车帘,天高云淡,明日又是个好天气,“太傅一走我们就出发。”
马车行至宣室殿,吴琢令车停下,他和韩子仁分别抱两个酒坛随小太子步入宣室。二人不想被不舍得骂小太子的皇帝骂,放下酒坛就回太子宫。吴琢叮嘱驭手,明日巳时三刻过来。韩子仁把太子宫的小宫女和小宦官打发出去打听“实诚人”。
酒坛口封密实,刘彻没闻到香味,借机调侃儿子:“竟然给朕送酒?又缺钱了?”
“缺人。父皇,孩儿听说上林苑农奴多到用不完?我想帮两位表兄要三十人。”
刘彻放下笔,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很严肃。
“他们答应孩儿农奴一出来就去府衙登记,来年该交的税一文不少。”
刘彻拿起笔:“这样还行。可此事也不值得太子殿下亲自送四坛酒吧?”
小太子抱起一个坛子放御案上,使劲扯掉密封口。刘彻离坛近,瞬间闻到香味,毛笔差点把一张纸毁了,“不是酒?”
“胡麻油。”小太子往他面前推推。
刘彻把面前的东西往外一扫,给酒坛腾空:“做出来了?”看了看手又看看御案,“春望,去,拿碗勺!”
春望打了个激灵。
“愣着做什么?”刘彻瞪他。
春望彻底清醒:“奴婢不敢信,那么小的胡麻竟然真能出油。奴婢这就去。”
这样的事小黄门去就成了。而春望太激动,忘了。急匆匆跑到膳房,他见笼屉冒烟,思索片刻问厨子有没有可以吃的饭菜。
厨子拿出一个白面炊饼又舀一碗滚烫的羊肉汤。
春望点头:“这些就够了。”
刘彻拿到勺和空碗犹豫起来:“据儿,就这样舀出来?”
小太子接过去舀两勺油,随后把带油的勺放羊汤离搅拌一下:“父皇先尝尝汤。”
刘彻如今吃的羊肉全是草原上的羊。种羊是卫青俘虏的牲畜,喂羊的草其中一半是青稞秸秆,虽然不如草原上的羊吃得好,也没差太多,所以肉不膻汤不腥。
清汤无法掩饰胡麻油的香,而清汤又中和了胡麻油的腻,刘彻浅尝一口就忍不住夸油好。他和博望苑的厨子一样难以相信地里种的庄稼产出的油竟然这般诱人。
小太子掰开一点炊饼蘸油:“父皇尝尝这个。”
刘彻满怀期待,然而叫他失望了,腻!
倘若他是半年难吃到一次肉的贫民只会说“香”。小太子的胡麻油要卖给富裕人家,富裕人家不缺肉,他们尝过也会说腻。
闻jsg言,小太子确定胡麻油只能当香料卖。
“父皇的意思胡麻油不能用来炖肉?”
刘彻摇头:“不可!”
“像香料一样做汤的时候或蒸蛋的时候放一点呢?”
刘彻点头:“越清淡越能突出胡麻油的香。”说出来惊觉他很不对劲,“问这作甚?”
“孩儿有近十石胡麻,一石可得三成油。”
春望以及其他宦官禁不住抽气。
刘彻难得失态:“三成油?”
“是的。吃我们吃不完,孩儿已经同表兄说好放他铺子里寄卖。”
“你等等!”刘彻打断他,“你没留种?”
“留了啊。虽然孩儿只种一亩,但地少人多种的仔细,一亩地差不多得一石五斗胡麻。两位表兄又帮孩儿种八九亩,孩儿才有这么多胡麻。孩儿给父皇留四石。一亩地只需一斤多点胡麻子。父皇可以留一半留着赏人或孝敬祖母,亦或者自己用。”
听闻这话刘彻露出笑意,他以为儿子个见钱眼开的全做成油了。
“赏人包括你母后舅舅吗?”
小太子:“我给舅舅、姨母各五斤,给母后和祖母各十斤。”指着胡麻油,“油比胡麻少,只给二舅和祖母以及母后,让他们自己分。”
“准备给朕多少?”刘彻最关心这点。
小太子:“十斤?父皇,孩儿先前答应你下次不要你钱。胡麻子和胡麻油两种东西不能算一次吧?”
刘彻气笑了,嘚啵半天合着在这里等着他。
“这油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明年上林苑有几百亩,表兄那里肯定也有几百亩胡麻,胡麻多了油自然就便宜了。
小太子赚大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物以稀为贵。一二两黄金一斤?一日限购五斤。”
刘彻替儿子算算:“你卖这么贵还要朕的钱?”
“孝敬父皇的不要钱。”小太子摇头,“胡麻子,四石,此刻在孩儿宫里。”
刘彻冲他招招手:“到父皇身边来。”
“不去。”
刘彻长臂一伸把御案对面的儿子勾过来。小太子本能挣扎,刘彻把他按到腿上:“不许动!”
小太子一动不敢动,端的怕挨揍。
他快十岁了,还被打屁股多丢脸啊。
“孩儿出钱给表兄买地,又叫韩韩找西北人买胡麻子,又装成伉弟找西北人要做油的法子,为了做油前日和昨日还浪费许多胡麻,孩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刘彻:“有苦劳辛苦的也不是你。”
“不是孩儿提醒韩韩,韩韩知道找西北人买胡麻?”小太子反问,“不是孩儿告诉博望苑小吏,做坏了也无妨,他们敢大胆尝试?”
刘彻点头:“你说得都对。但朕是你父皇。博望苑可是父皇叫人修的。”
“孩儿还是父皇和母后生的呢。”小太子瞪他。
刘彻噎住。
宣室殿诸人低头忍笑。
刘彻扫一眼他们:“很好笑?”
春望也不想,但真忍不住。
换成他是小太子听到“博望苑”一定忍不住反驳“还给你”或“送给我就是我的”。小太子居然比陛下还会扯。
“四石胡麻十两金?”
小太子挣扎着起来:“孤差你这点钱?”
刘彻把他按回去:“你可以坐地起价,朕不可就地还价?”
“我还没说价呢。”小太子伸出一根指头,“既然父皇这样说,我也不能白白担上这个名头。一千。”
刘彻:“二十两。”
春望没眼看,陛下是真闲啊。
“九百。”
刘彻:“三十!”
“八百五!”
刘彻瞪眼:“朕给你涨十两你竟然才给朕降五十?不行!”
“下次减一百?”
刘彻试探着说:“四十。”
“八百。”
刘彻揪住他的耳朵:“故意的?”
“一百两,不二价!”小太子不想玩了,比用左手跟公孙敬声玩六博棋还幼稚。
刘彻冲春望招招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总得有二十石胡麻!”小太子无奈地白他一眼。
刘彻阴阳怪气嘲讽:“财大气粗小太子?那你还管朕要钱。”
“你的钱不给我给谁啊?”
刘彻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须臾,他反应过来:“朕不能自己用?”
“露出真面目了吧。”小太子气得哼一声,“幸好我聪明,一直跟你明算账。”
刘彻想打孩子:“朕是舍不得钱吗?是你太贪!”
“父皇可知表兄帮我种地,我给他们多少钱?一成胡麻。您万事不操心,孩儿给您种子,还教您的人怎么种怎么做油,只收您百两金还多啊?”
春望禁不住点头,不多。
刘彻瞪他一眼:“把这些收起来!”
春望冲两个小宦官招手,一人把油封好,一人把汤和饼撤下去,春望把油交给膳房。
“父皇,孩儿可以走了吗?”小太子拨开肩上的大手。
刘彻松手:“还欠朕六坛。”
“你才是貔貅,大貔貅!”小太子瞪他一眼,气咻咻往外走。
刘彻笑道:“你是个小貔貅,你父皇敢是别的吗。”
可惜小太子走太快,这句没听到。
翌日上午,小太子同太傅告假,他下午有事不能学算术。
小太子神色认真,石庆觉着他真有事,试着提出明日补回来,小太子痛快应下,他也迅速走人。
石庆离开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小太子的马车越过宣室殿直直地往南去。
廷议结束,刘彻出来透透气正好看到儿子的车屁股:“又缺课!”
春望:“奴婢听石庆提过,殿下其实不必学算术。”
“不必学也得学。由着他天天下午出去他出去惯了,以后再想给他纠过来就难了。”
春望点头:“以后也很难静下心帮陛下批阅奏章。陛下,是不是叫人把胡麻送去上林苑?”
“先放着。据儿的胡麻油太贵。财帛动人心。太早送过去等明年种的时候还能剩多少?他们一句被老鼠祸害了,朕还能为只老鼠杀人?”刘彻摇头,“蠹虫啊。”
春望:“不敢吧?他们就不怕被发现?”
“他们种在自家园子里,收上来留着吃或送人,谁发现得了?”
“开春播种的时候再送过去?”
刘彻看着儿子的马车走远,转身进殿。
小太子放下车帘:“韩韩,你说父皇看什么呢?”
“殿下怎知陛下朝这边看?”
小太子无法解释:“我和父皇父子连心能感觉到啊。”
韩子仁不想跟他扯这些。论胡扯太子殿下满宫无敌手:“殿下,您叫奴婢打听的人有眉目了。”
“我见过吗?”
“奴婢一说您就知道。张汤的长子。虽不如张汤严谨,也不如他二弟聪慧,看似很圆滑但也称得上义薄云天。”
“我不要游侠!”
韩子仁:“跟游侠的‘义’不一样。殿下不妨先见见?奴婢打听到汲黯不喜欢他。”
“汲黯看不上?那见一见也无妨。”小太子说出来,想起什么,“韩韩,你竟敢给孤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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