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四处迎合
小太子昨日才敲打过博望苑小吏, 韩子仁哪敢这个节骨眼上哄他。
韩子仁:“奴婢不敢。张汤长子单名‘贺’,虽自幼读书,然天赋所限, 也许他同昭平君一样无法静下心读书,跟冠军侯之弟以及他自己的弟弟比起来堪称才疏学浅,只能以父荫任宦官。他兴许怕被陛下打发的远远的, 在宫里很善交际。奴婢打听到汲黯对他颇有微词正是认为他八面玲珑像个奸佞小人。”
“是吗?”小太子问。
韩子仁不敢隐瞒:“称不上。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是广结善缘。”
吴琢:“听起来也是个心思活泛的。”
“在家有比他聪慧的弟弟,在朝陛下身边有比他年少也比他聪慧的霍光, 比他大几岁的有冠军侯、从骠侯, 他兴许已经认识到此生都不会被看中, 四处迎合也只是不甘心, 做最后的挣扎。倘若殿下此时用他, 他定会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难。
小太子微微颔首。
韩子仁如此举荐张贺是想到曾经的自己,被家人无视的自己:“下次休沐奴婢——”
“立冬前一日。”小太子打断他, “博望苑这个还有用。”
韩子仁:“留着他他甘心听命于张贺吗?”
“所以叫你查啊。罪证确凿他还敢给张贺添堵?”
韩子仁恍然大悟:“奴婢谢殿下提点。”
“倘若他犯的事足够交给廷尉议罪,你知道该怎么做?”小太子问。
韩子仁:“奴婢知道。”
“快到了吧。”小太子撩起车帘, 隐隐可以看到博望苑大门, “记得不要被他看出来。”
韩子仁笑道:“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待的。”
“下次休沐再问问敬声表兄和昭表兄。宫里规矩多,张贺又不得张汤看重, 就算他跟隆虑侯一个德jsg行也不敢胡作非为。”
吴琢赞同:“殿下所言甚是。宫外无所顾忌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
话音落下, 马车慢下来。
韩子仁撩开车帘, 旁边过去十几辆宽大的马车, 车上装满货物, 还有几十人护卫。韩子仁打量一番驭手衣着, 低声说:“殿下,像西北人。”
小太子勾头看一眼:“晋商。”
韩子仁没看出来:“殿下见过他们?”
“西北商队是许多人聚到一起组成的。这些车一看就是一家的。谁敢北上?自是打春秋时期就敢同匈奴往来的晋商。你仔细看中间那几辆车。”
韩子仁头伸到外面, 车上货物不多,但车辙很深:“装的铁器?”
小太子:“他们不敢。十有八九是匈奴或边关百姓最缺的盐。”提到食盐,小太子很是纳闷,草原那么大竟然没有盐井。“草原上一定有盐矿。”以前匈奴人口百万之多,只靠晋商远不能满足日常所需。
韩子仁点头:“有啊。这才多少盐?都不够左贤王的兵吃的。”
“希望表兄这次有所收获。”
韩子仁顿时不想接话,冠军侯是去打匈奴不是寻矿。何况此次乃急行军,能不能战胜匈奴还得两说,殿下居然还敢惦记盐矿。
该说不愧是冠军侯的表弟吗。
“殿下,到了。”韩子仁感觉马车晃一下,再次撩起车帘,果然前面就是博望苑大门。
吴琢先下去放下马梯,韩子仁在车里扶着小太子,以防马突然受惊把小太子晃倒。
博望苑小吏着急忙慌出来迎接。小太子险些没认出他。小吏不再是昨日的长袍加身,反而身着短打,乍一看跟做油的哑巴、做纸的匠人一般无二。
韩子仁和吴琢相视一眼,太机灵了。
小太子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换人,也不介意再容忍他两个月。他只当自己不曾注意到小吏的转变,下了马车就去油棚。
立秋过后,一日凉过一日,小太子到棚下秋风刮过秋意很浓,他吩咐小吏收拾几间屋子,明日改去室内做油。随后又吩咐小吏再备一套做纸的工具,也改到屋里试做树皮纸。
小吏见太子不用他伺候就下去安排这两件事。
小太子昨日当着哑巴们说得那番话不止令做油的哑巴大为感动,博望苑农奴一样认为他仁厚,今日做起事来愈发尽心。
以往喂牲口的奴隶喂好牲畜就打扫牲畜圈,然后准备中午的草料,再然后便是歇息。今日不同,农奴忙完手中的活不是帮做纸的匠人剥树皮,就是帮哑巴们晃胡麻油。也有奴隶打扫庭院或去果树林里薅草。反正小太子到的时候无人闲聊。
小太子也看出今日博望苑像焕然一新。他敲打小吏不过是临时起意,自然不曾想过农奴有如此大之转变。他以为小吏带来的主意。
无论因为谁,这种情况小太子都乐意见到。
小吏回来,小太子令他带人去荷花池抓鱼,给所有人加菜。小太子说完瞥一眼小吏的肚子:“还有吗?”
博望苑小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打个激灵:“有,有,还有很多!”
小太子抬抬手:“去吧。”
小吏背过身偷偷擦擦额角,不禁庆幸没有听家人的鬼话偷偷弄出去卖。否则他临时上哪儿变出几百斤鱼。
吴琢瞥到他的小动作,移到韩子仁身边低声说:“我觉着不必查了。”
“查还是得查。查过才能叫他心服口服。”韩子仁冷笑一声,“这才几年,真以为殿下年幼不懂俗物由着他糊弄。殿下可是三岁就懂得生意买卖。殿下跟人耍钱的时候他还在上林苑管牲畜。”
吴琢:“我记得去年放了许多蟹苗?秋风起,蟹脚痒。我找几个侍卫去溪边看看?”
韩子仁:“殿下这里有我。”
小太子再次吩咐哑巴们慢慢做,他不是担心哑巴们没日没夜的干累出病,而是怕油放久了香味没了。韩子仁补一句,每日三十斤胡麻做完就别做了,胡麻香味浓郁悠长,从博望苑门外过能闻到,他担心游侠摸进来偷胡麻。
哑巴们睁大眼睛,仿佛说谁敢偷太子的胡麻。
韩子仁:“倘若你们是郭解,早年干了那么多杀人越货的事,陛下叫你们搬去茂陵,你们敢找大将军求情吗?你们巴不得官府不认识你们。可他敢!他的仰慕者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上书状告郭解的人。夜里偷个东西又算得了什么?若非宫中戒备森严,他们敢夜闯皇宫。”
哑巴们仿佛头一次知道游侠如此大胆,一个比一个难以置信。
小太子:“别吓唬他们。苑中有不少人会拳脚功夫,墙壁也高,游侠若非穷到走投无路不敢招惹孤。”
韩子仁不赞同:“胡麻油贵。”
财帛动人心!
思及此,小太子回正殿休息的路上碰到小吏,令他安排人守夜,晚上守夜的人白天就不必做活了。
小吏同哑巴们一样:“谁敢来博望苑偷东西?”
“游侠眼中没有大汉律法,没有父皇,会怕年幼的太子?”小太子问。
不怕太子也怕大将军,怕冠军侯啊。小吏心想。
他时常外出比哑巴们见多识广,再一想想城中几乎每天都有一起游侠醉酒闹事或为了出名故意逞凶,又不敢夸下海口:“小人这就去安排。”
随后小吏碰到吴琢等人,他本能停一下:“你也去抓鱼了?”
“蟹。兴许此地人少的缘故水草很好,螃蟹个头很大。”吴琢给他看,“你这是做什么去?”
小吏:“有点事。还有,你看是不是挑几条鱼给殿下带过去?”
“抓上来了?”
小吏点头:“荷花池中鱼多。鲤鱼都有三四斤重。”
“鲤鱼长这么大不容易。我去看看。”
吴琢挑两条鲤鱼、两条草鱼和两条鲈鱼。
小太子见他回来出来看螃蟹,结果先看到侍卫拎的鱼:“这是给我做全鱼宴啊?”
韩子仁:“可以留一条鲈鱼和一条鲤鱼,鲈鱼清蒸,鲤鱼煮汤,殿下晚上吃鱼肉吃多了也不会难受睡不着。”
吴琢:“殿下晚上想用我们走的时候再抓便是。殿下可以叫厨子用鲤鱼煮汤饼,鲈鱼一条炖一条蒸,草鱼油炸。”
厨子听到动静从庖厨出来:“殿下,可以。蟹怎么吃?”
“上锅蒸便可。”小太子打开蟹篓,螃蟹个头很大,跟去年上林苑送的有一比。小太子叫吴琢带他再去掏一些螃蟹,留着孝敬长辈。
申时三刻,小太子带着八坛胡麻油和几十斤螃蟹以及鱼离开博望苑。他挑十二只螃蟹、两条鱼和六坛胡麻油令韩子仁和吴琢随他去宣室殿,余下的先送去太子宫。
今日同以往一样,韩子仁和吴琢放下东西就走。
刘彻这次没有误会,看到儿子就放下奏章迎几步:“太子殿下言而有信啊。”
今日御史大夫、丞相和大将军皆在。可是也不耽误小太子反唇相讥:“父皇教得好。”
刘彻笑笑,先令春望把“酒”拿下去,指着竹楼:“鱼吗?”
“鱼和蟹。”小太子打开两个篓,“孩儿孝顺吧?”
刘彻仔细看一眼蟹的个头和鱼的大小,满意地颔首:“难为你心里还有父皇。”
小太子想翻白眼:“东西送到了,孩儿先行告退?”
刘彻还有事 :“退下——等一下,这是给朕一个人的,还是孝敬朕和大将军的?”
卫青忙说:“陛下——”
“没问你。”刘彻打断她。
小太子怀疑老父亲故意显摆,虽然他没证据:“孩儿又不知道舅舅在此。”
刘彻愈发满意,抬抬手令他退下。
小太子冲他皱了皱鼻子,扭头就说:“舅舅,您那份我给您留着呢。您是想跟我一起用,还是我叫人送去大将军府?”
卫青只想原地消失,没见陛下的脸色都变了吗。
“舅舅午饭吃过了。”
小太子可惜:“好吧。父皇,孩儿告退。”
刘彻瞪一眼卫青,还算他机灵。
春望抱酒坛的时候很是小心,张汤注意到了,他好奇地问:“陛下,殿下还会酿酒?”
“酒?”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尝尝?”
张吓得心慌:“臣不敢。”
刘彻深深地看他一眼,令黄门把鱼和蟹送去膳房,他晚上就要用。
小太子考虑到鱼和蟹新鲜的美味,他到太子宫就挑六个蟹和两条鱼给东宫送去。从东宫回来有马不停蹄地去椒房殿。
卫子夫见儿子小脸通红:“这么点东西叫奴婢送来便是jsg。”
“孩儿想母后啊。”小太子坐到她身边接过水杯,“母后,孩儿的博望苑还有很多鱼和蟹,您何时想用使人告诉孩儿,孩儿叫人送来。”
卫子夫擦擦儿子脑门上的汗:“上林苑也有很多鱼和蟹。不过上林苑的人不如据儿机灵,陛下想用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叫人送来。”
“他们也怕父皇不想吃,溜须拍马结果拍到马蹄子上。”
卫子夫好笑:“就你会说。晚上在母后这里用吗?”
“不要!”小太子摇头拒绝,“孩儿来的时候庖厨都开始做了。”
卫子夫:“那母后就不留你了。等等。”冲大宫女招招手,大宫女消失片刻,再回来手里多个小盒子,“这是母后给你昭表兄准备的新婚礼物。你父皇的那份应该在宣室,去的时候别忘记拿。他在隆虑侯府成亲,成亲那日府里什么人都有,你多带几名侍卫,以防他或你姑丈的友人喝多了闹事。”
小太子点头:“孩儿去去就回。”
“不可。你姑母心窄想得多,你吃杯茶就走她不定怎么想呢。”无论隆虑公主怎么埋怨小太子卫子夫都不怕。她怕婚礼第二天隆虑公主去东宫找太后哭诉。
不是自家姊妹就是麻烦。
若是公孙敬声成婚,卫子夫才不会叮嘱这么多。
“孩儿知道了。”小太子抱一下她,“母后安心吃蟹吧。记得喝黄酒啊。”
卫子夫捏捏他的小耳朵:“要你提醒?”
“孩儿怕您忘了。”小太子起身,卫子夫跟着他起来,送他到殿外。
小太子蹬蹬瞪下去,卫子夫还在殿外,小太子挥一下手,卫子夫看着他上马车才进去。
韩子仁不羡慕小太子生来尊贵,羡慕他有帝后这样的父母。
小太子见韩子仁神色复杂:“想什么呢?”
“皇后很疼殿下。”
小太子点头:“我孝顺啊。”
韩子仁噎了一下,竟发现无言以对。
可不是吗。
殿下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懂事贴心的小孩。
“殿下,午饭吃好几只蟹,晚上不能再吃了。”
小太子摇头:“偶尔一次吃不坏的。”拍拍肚子,“你看,好好的。”
韩子仁不禁失笑:“再用两只?”
“孤回去看看还有几只。”
韩子仁心想,您一只一只挑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小太子哪能忘,只是想多用几只。蟹吃起来麻烦,但此时的蟹肥啊。何况把蟹拆开再拼起来看着就有趣。
可惜韩子仁真怕他夜里闹肚子,无论小太子怎么耍赖,他也只许庖厨做两只。
小太子故意给自己留六只,跟他祖母一样多。见状他气得瞪韩子仁:“给舅舅四只行吗?”
“可!奴婢这就给大将军送去。以防晚了大将军用过饭了。”韩子仁挑两只看起来最大的交给厨子,随即拎着蟹篓去大将军府。
小太子冲他的背影翻个白眼:“韩韩越来越像管家。”
吴琢:“殿下,饭后沐浴还是饭前沐浴?”
“有热水吗?”
吴琢点头:“炉子里一直烧着。”
“饭后吧。”小太子今日去太多地方,饭后忍不住打瞌睡,差点在浴室里睡着。韩子仁扶着他到寝室,小太子躺下就进入梦乡。吴琢给他盖上薄薄的蚕丝被,感慨:“小孩心思简单睡得真快。”
韩子仁看着小太子纯真的睡颜,心说他一点不简单。能这么快入睡只是心宽罢了。
如此又过几日,太傅石庆上完课小太子才去宣室殿拿礼物,前往隆虑侯府。
陈家亲戚以及隆虑侯的友人认为天子外甥成亲天子一定会来,为了被天子看中,无论男女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小太子没叫侯府管家通禀,他名曰想先去看看表兄。乍一进去以为捅了妖怪窝。
韩子仁不禁感慨,还是帝后了解隆虑侯——皇后提醒小太子多带几个人,陛下嫌少,又给他加几个。
此时守在侯府门外的侍卫就有十个。随小太子进来的足足有十二个。不过他们身着常服,所以没有引起宾客注意。
小太子紧挨着韩子仁溜进昭平君的小院。
昭平君以为眼花了:“你你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我?”
“我悄悄进来的。”小太子把礼物递给他,“父皇和母后的。”
昭平君:“你的呢?”
“我是你表弟。”
“你还是太子呢。你就吝啬吧。”新娘还没来,室内只有婢女随从和昭平君。昭平君把婢女随从打发出去,打开礼物,惊得眨了眨眼睛,“舅舅是我亲舅舅。”
小太子勾头看看:“东海夜明珠?”
昭平君不清楚:“也许来自南海。舅母的礼物给我看看。”
皇后送的是一对金摆件。虽然不如夜明珠稀有,可昭平君更满意金摆件。昭平君看看底下没有御制的印记,他愈发满意:“舅母也是我亲舅母。”
小太子没眼看:“隆虑侯是趁着你成亲在府里选美吗?”
昭平君脸上的笑容消失,把两件物品放柜中:“你以为我为何躲在这里?你是了解我的,我一向爱热闹。”
“难为你了。”小太子真同情他,“孤在你这里再呆一会,客人全到了孤再出去。”
昭平君:“你乃太子,不必躲着他们。我陪你出去见见母亲和祖母,就告诉他们你还有课。”
第142章 术士栾大
馆陶大长公主和隆虑公主婆媳二人忙着招呼宾客, 一些公卿皇亲还需要她们亲自应付。刘据一出现在两人跟前隆虑侯府的宾客就像狼见着肉。昭平君不待众人向前问安就告诉祖母和母亲,太子殿下下午有课,无法留下用午饭, 也无法留到下午观礼。
馆陶大长公主虽说年近七十,但她还看得见宾客的态度。一向长袖善舞擅长揣度圣意的她以为皇帝因此担心年幼的儿子,她笑着令昭平君送太子出去。
太子殿下从进门到出去总得待不过一炷香。很多宾客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是黑是白。离他近的宾客纳闷:“好像在哪里见过太子。”
旁人嗤笑:“骑象的时候?”
说话的人因为记不清了, 倒也不好意思反驳。
刘据登上马车看到昭平君依然有些不快,浑然不像人逢喜事的新郎:“其实你也不要总埋怨姑母和姑丈, 也不要觉着你祖母私德有亏。私德有亏的人多了。只是他们遮遮掩掩你不知道罢了。”
昭平君瞥他一眼, 说得轻松。
“我父皇身边也有不少人啊。我就不在意。”小太子摇头, “在旁人看来父皇一堆缺点, 可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姑母虽然病病弱弱, 可她很疼你, 这一点就比公孙家的姨母好。馆陶大长公主没少给你钱用不是吗?”
昭平君点头,这些他无法反驳。
“可是我无法视而不见啊。”
“绕着他们走不就行了。姑丈敢把人弄到你跟前, 你不会抄起宝剑砍他?有你母亲和我祖母为你撑腰,父皇敢把你交给廷尉议罪?”
昭平君叹了一口气。
小太子心想, 你还叹气, 我一个九岁的孩子安慰一个年近弱冠的表兄,我才该叹气。
“我如果是你, 趁机好好哄哄姑母和姑丈以及你祖母, 把他们的钱哄到手, 随他们在府里怎么折腾去。”
昭平君猛地直视他, 说什么呢。
小太子:“他们害得你被同窗调侃, 不该补偿你吗?你被他们搞得心情不好, 到东西市买一些自己喜欢的物品心情不就好了?不要为难自己,要多怪罪别人。姑母说你文不成武不就, 你就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姑母说你成家以后该懂事了,你就说你父亲这么多年不懂事,祖母也没说什么。”
昭平君终于露出笑脸:“如果是同窗呢?”
“同窗说大长公主找个面首比她小几十岁?你可以说公主有钱养得起。说你父亲身边人多,你也可以说他有钱。同窗若说有钱不是这么用的,你就问他怎么用?买金银玉器还是山珍海味,亦或者绫罗绸缎?隆虑侯府不缺!
“他倘若说你不读书,你就说你不读书也能在太子身边当个侍从官。”小太子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人不惹你,你不惹人,人惹你,你戳他心窝子,他以后就不敢招惹你。兹你不亲手杀人,他们就动不了你。”
昭平君眉开眼笑:jsg“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快回去吧。”朝身后看去,“都盯着你呢。再说下去他们就该忍不住过来了。”
小太子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下次休沐若是有空你同敬声表兄去博望苑,欠你们的胡麻油做好了。”
昭平君摆摆手叫他快走。
小太子放下车帘,韩子仁感慨:“他也不容易。”
“他以前也不怎么在意。”小太子以为父皇和母后想多了,哪有人在独生子的婚礼上搞事,“隆虑侯过了。虽说成亲该热热闹闹的,可那也太热闹。我去正院找姑母和大长公主的时候差点没被胭脂味呛死。竟然有男子把脸涂得跟女子一样白,恨不得把世间颜色都穿在身上。什么品位啊。父皇能看——”冷不丁想起不知死了多少年的江充,“打扮成那样好像有用。”
韩子仁:“陛下看得上他们也是把他们当成俳优。”
“外人不知道啊。他们可以哄外人。”小太子停顿一下,向他坦白,“其实我替父皇看过,他们就算一身孝也没用,太丑!近日我在宣室殿周围看到几个生面孔,一个个身材高大长相俊美。纵然什么都不懂,看着也养眼,好比你放在茶室的摆件。”
吴琢今日也出来了,端的怕隆虑侯府热闹韩子仁一个人看不住小太子:“那几人像是术士。”
“他们当中一定有人很会哄父皇。”小太子很是笃定。
吴琢:“咱们近日忙胡麻油,奴婢不曾留意。回去奴婢找人打听打听?”
“不必。”小太子摇头,“不是他们也是别人。父皇平日里很辛苦,我却没空逗父皇开心,就当他们替我尽孝了。”
韩子仁差点被口水呛着。
“父皇腻了他们,懒得陪他们玩,或父皇发现被骗很是生气,把人砍了他自然就消气了。”小太子思索片刻,“最多损失一些钱财。可宫里养琴师也得给俸禄啊。”
韩子仁:“殿下不担心他们妄图插手朝政?”
小太子点头:“欲壑难填,人之常情。届时你不会叫他失足落水吗?”
韩子仁心中一凛,显然没有想到小太子用稚嫩的语气说出令人胆寒的话。
吴琢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太子:“宫墙那么高,从上面掉下来一定能摔个粉碎。”
“可是,他们毕竟是陛下的人。”韩子仁不怕小太子叫他动手,他担心陛下震怒。
小太子挑眉:“早年祖父把吴王太子杀了又如何?祖父还有个亲弟弟,梁王还是嫡子,曾祖父有想过废长立幼吗?父皇只有孤一个儿子,孤当着父皇的面把人宰了,父皇还有可能劝我消消气。”
韩子仁无言以对,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吴琢赞同:“奴婢多虑了。”
“你们最不该担心他们。你们该担心出兵在外的将士们。他们一着不慎全军覆没。就算父皇在宫里养千八百个术士,也不够侍卫一个时辰杀的。”小太子提醒二人,“以前我年幼,就算有父皇的手谕你们也不一定敢替我收拾他们。”
韩子仁不禁应一声“是”。
“再过几个月我就十岁了,没有父皇的手谕也能调动一些侍卫,还担心什么呢?”
言之有理。
小太子指着马车里的水壶,韩子仁为他倒杯水。吴琢担心隆虑侯府人多小太子没空用饭,还备了一盒点心。吴琢拿出栗子松糕:“殿下,听说这是头茬栗子。”
“算着时间也是头茬。”小太子算算时间,“冠军侯该到右北平了吧?”
韩子仁:“天公作美的话早到了。”顿了顿,“也不知战况如何。”
霍去病出征前小太子看过他身上的光芒,依然金光闪烁。小太子怀疑他跟李广和张骞分开的缘故。李广周身那么晦气,表兄若是一直跟他在一起很难不沾上。
幸好父皇只给李广五千人,纵然全军覆没也比之前一万人少一半。
有了解匈奴习俗的张骞跟着,应该不至于全军覆没。
小太子实在想不通,现今一万汉军当中最少有百名匈奴人,这些匈奴人有浑邪王带来的,也有人曾去过伊稚斜单于王庭,怎么还能迷路呢。
太神奇了!
—
小太子见宣室大门敞开,令韩子仁和吴琢先回去,他去告诉老父亲,没在隆虑侯府用饭,甚至等着观礼。
刘彻好奇地问:“为何?”
“人好多。”小太子伸出手臂,“父皇,闻闻。”
刘彻身体后仰:“有事说事。”
“先闻闻啊。”
刘彻满腹疑惑地拉过他的手臂,眉头微蹙:“怎么这么重的脂粉味?”
儿子身上素来清清爽爽,干净的像个小玉人。
“因为很多宾客打扮的像野鸡一样啊。”小太子坐累了,跪在御案前,“孩儿觉着全城的浪荡男女都去了。”
“咳!”春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刘彻令他们退下,这种事太丢脸了。
“他请那些人做什么?”刘彻很是困惑。
小太子:“喜庆吧。宾客多也显得隆虑侯会做人。”
刘彻嗤笑一声。
“他竟然舍得叫你这么早回来。”
隆虑侯确实希望他留下来玩一会,他也这样说了。
“您姑母担心人多伤到——”
刘彻瞪他。
小太子嘀咕:“本来就是你姑母啊。”
“朕的姑母你该喊什么?”
小太子摇头不知道:“父皇,不说你姑母。隆虑侯真糊涂。”他先前仔细看过,跟他猜的一样,隆虑侯周身笼罩着雾霾,“他再那样下去早晚得犯事。”
“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他比朕还虚长几岁。应当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刘彻停顿一下,打量儿子,“所以不好玩?”
小太子摇摇头,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果然有人进来。此人身材高大,长相跟江充有一比:“父皇,新人?”
来人像是才发现宽大的御案旁侧窝着个孩子,停下脚步,神色无措。
刘彻抬抬手,来人行个拱手礼退出去。
“谁呀?”
刘彻不想说。
小太子盯着老父亲:“术士?”
刘彻诧异,随即想起什么:“明知故问?”
“儿子才没叫人打听。若是朝中官吏,父皇何必犹豫?他能不经通传就进来,显然身份很特殊。可他又不像异族人,也就不可能是番邦小王。”小太子算给他听。
刘彻不得不点头。
“宫里一直有术士,但他们可不如此人胆大。父皇,此人擅装神弄鬼?”
刘彻皱眉,嫌儿子的话逆耳:“也不全是装的。”
“孩儿想要一把宝剑,能叫他给孩儿变一把宝剑吗?”小太子想一下,“孩儿不为难他,不要神仙用的兵器,干将莫邪随便来一把吧。”
刘彻气笑了:“干将莫邪还不是神仙用的兵器?”
“鱼肠剑呢?”
刘彻:“深埋地下。”
“可以叫他推算一下吗?他既然能通鬼神,推算一把宝剑在何处想必不难。”
刘彻担心栾大不擅长此道,连带着他也被儿子挤兑:“你才九岁要什么宝剑。”
“哪有男儿不爱宝剑。”小太子皱眉,“父皇不舍得直说便是。孩儿还能同你抢?大不了孩儿多出去几次自己寻。”
刘彻颔首:“你一向运气好,自己找吧。”
小太子伸出双手。
刘彻愣住,不解其意。
“宝剑不要钱买啊?”小太子瞪眼。
刘彻朝他手心里一巴掌。
小太子反手还给他,刘彻抓住他的手臂:“不知道自己如今手劲多大?”
“那人装神弄鬼需要材料工具吗?谁给他买工具材料啊?”小太子盯着老父亲问,“父皇,您是谁的父皇?”
第143章 7w3营养液加更
刘彻又想打孩子。
“据儿不喜欢栾大?”
小太子一脸恍然:“原来他叫栾大啊。”
合着儿子真没令人打听过。刘彻摸摸他的小脑袋:“改日朕叫他试试。”
“孩儿相信父皇不会叫孩儿失望的。”小太子深信不疑的样子叫刘彻又忍不住怀疑小崽子故意的。可惜他没证据。
小太子见好就收, 起身告辞。
翌日虽是休沐,然昭平君才成亲没空过来,也没空找公孙敬声, 是以二人再次到博望苑已是深秋时节。
二人说笑着到小太子正殿,小太子见俩人jsg满面春风的样子便知他们近日心情愉悦。
小太子身为人难免有好奇心,不过对于他俩家里的事小太子用脚趾头也能猜出个大概, 自然没理由多问。二人在茶室歇息片刻,小太子带他们前往造纸处。
昭平君:“来这里作甚?”
“我的匠人发现用楮树皮做出的纸一样可以用。虽比不上竹纸, 但也可以拿去卖。”
楮树比竹子常见——秦岭脚下遍地都是。如小太子先前猜测的一样, 杂乱的树枝就够用了。
二人在秦岭有地有宅子, 自然知道秦岭山下的情况。此言一出, 二人大喜过望。
“值得你俩先来看看吗?”小太子问。
俩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还有, 哑奴的事我同父皇说了, 上林苑已收到消息,你俩何时有空去一趟?上林苑管事见过你俩, 只能你俩或你们其中一人亲自去。”
昭平君:“我们下午就去。”
小太子摇头:“今日不行。你俩忘了,休沐日刀笔吏回家了。”
昭平君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过糊涂了。”
“此事你们回去再议。”小太子扫一眼几位做纸的匠人, “回头跟你们去秦岭。我这里只有竹子。”
二人点头应下。
小太子带他们去做胡麻油处。
昭平君好奇地问:“你以后想用纸岂不是得找我们买?”
小太子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
昭平君恍然大悟, 一脸懊恼:“我这脑子,怎么也得够咱们用的才能拿去卖。”
小太子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把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都搞糊涂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上面还有父皇?”
二人如梦初醒, 随即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直言的样子。
小太子翻个白眼:“以前我这里共有八个做纸的匠人。还记得吧?”
如今秦岭有三个, 博望苑还剩三个, 那俩呢?
两人相视一眼, 转向小太子, 等他解惑。
“那俩回上林苑了。上林苑树多竹子多,以后宫中用纸皆由上林苑提供。明白了吗?”
昭平君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竟然忘了上林苑是很多个博望苑,宫里平日里吃的瓜果蔬菜粮食皆来自上林苑,上林苑不止有河流,还有山林,每年修剪竹林剔出的竹子做的纸也够宫里用的了。
小太子:“不过我们只有一年时间。”
公孙敬声点头:“这事你说过。”
“还有胡麻,最多再藏一季。”
昭平君摇头:“难。已经有人找我打听,博望苑最近做什么呢,每次从门口过都能闻到香味。”
“那回头你们叫秦岭的奴仆上点心。他们不甚敢来我这里,可一旦你们铺子里卖胡麻油,他们十有八九得使人去秦岭打听,甚至夜探你俩的宅子。”
昭平君:“我们是不是得养几条狗?”
公孙敬声点头:“养两条狗,再养几只大鹅。据儿,晚点再卖吧。等我们准备好。”
“现在做的也只够咱们自己分的。”说话间已经到胡麻油作坊外,小太子示意他俩先进去。
屋里已有近百坛胡麻油。饶是俩人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么多胡麻油也禁不住夸哑巴们做事快。
昭平君先前跟公孙敬声聊过,他们人手不足,一家只能种七八十亩胡麻。他们也想过再买些奴隶,可擅做农活,秉性不错,又踏实勤劳的奴隶也不好找。
若是这样一石胡麻子就够种的了。
小太子给他们两石胡麻,而他们一人留两三斗就够吃了。毕竟胡麻不是粮食,也不好炖菜炖肉,只能当香料用。
公孙敬声趁机说出他们想请哑巴们帮他们做胡麻油。
小太子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昭平君:“回头我们五五分?”
小太子白了他一眼。
昭平君不明所以,他又说错话了。
昭平君:“咱们总共才多少胡麻?何况那些胡麻还是据儿给咱们的。回头给他们买几身衣裳,或赏他们一些钱便是。据儿,这样行吗?”
小太子无奈地瞥昭平君:“学着点。”
昭平君委屈:“你说的亲兄弟明算账。”
小太子懒得同他废话,令他俩把他们的胡麻油搬上车。
公孙敬声:“现在就搬?”
博望苑小吏解释:“您几位的油搬走,咱们也好把留着卖的送去库房。不能一直放在这里。人来人往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公孙敬声打量一番做油作坊,虽然工具、胡麻摆放的井井有条,但多了这么多酒坛子,三间看似很宽敞的作坊竟然显得很是拥挤。
韩子仁和吴琢闻言就把小太子的油搬上车。
白日短了,申时左右小太子打算回去,看到博望苑小吏,小太子终于想起张贺。小太子叫两位表兄坐他的车,到宫门外再分开。
韩子仁和吴琢到公孙敬声车上。公孙敬声问:“有事?”
小太子点头:“博望苑这个管事太机灵,我不放心。你俩认识张汤的长子、张安世的长兄张贺吗?”
公孙敬声:“我听说过,他认识。你想叫他接管博望苑?他好像才十九岁。稳妥吗?”
“博望苑其实没有多少事。等做纸的匠人去了秦岭,博望苑的事就更少了。除了打扫房屋,做油,就是养牲畜种瓜果蔬菜,偶尔给我送一些。”
公孙敬声仔细想想,瓜果蔬菜有张顺子盯着,牲畜有匈奴人照顾,张贺只要看着这些奴仆认真做事就行了。
“那现在这个管事呢?还给陛下?”
小太子摇头:“一个小人,不必还来还去。中午韩韩故意在恭房附近多磨蹭一会,有人告诉他小吏每次给我送鸡鱼肉蛋的时候都多拿一些,然后半道上拿走一部分交给其家人。他也是有次跟着驯象师出去放象的时候发现的。”
昭平君顿时忍不住骂:“好大的狗胆!”
小太子:“其实不算太过。韩韩算过,只够他自家用的。”
昭平君不这样认为:“你是太子啊。”
公孙敬声:“那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为贪赃枉法被处决吗?姨丈还是皇帝呢。”
昭平君顿时无言。
公孙敬声:“换成张贺就能避免了吗?”
小太子点头:“御史大夫的长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再说了,我这不正找你们打听他品行如何。”
昭平君仔细想想:“他也怪,比他弟心眼多,好像不如他弟聪慧。兴许张汤管得严,我以前——”说到此他有点羞愧。
公孙敬声:“不如你会吃会玩?”
昭平君点头。
小太子:“以前有没有害过人?年少时敢背叛友人,以后自然敢背叛我。”
昭平君摇头:“没听说过。”
“我听说比张汤会做人。”公孙敬声道。
小太子不再犹豫:“那就他了。”
公孙敬声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行!”
昭平君和小太子齐刷刷转向他。
日前公孙敬声从同窗那里听到几件事,虽然他还没来得及找人求证,可无风不起浪。
“听同窗说好几个公卿对张汤的一些做法颇为不满。”
小太子还以为什么事:“对他不满的何止公卿。他当廷尉的时候手段狠厉,被他盯上的人的家人几乎都对他恨之入骨。可我也不能因为黎民百姓恨他就不用他。公卿里头嫉妒恨舅舅的人也不少。我能因为他们恨舅舅就疏远舅舅吗?”
昭平君诧异:“还有人恨大将军?我祖母一度担心大将军找机会收拾我们家,报当年险些丧命之仇。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将军像是忘了隆虑侯府。去年冠军侯受降回来,我祖母都忍不住夸大将军和冠军侯。虽然没有明着称赞,但意思是那个意思。”
公孙敬声:“这事我也听同窗说过,有人认为舅舅有今日因为姨母是皇后,德不配位。”
昭平君惊得微微张口。
小太子想笑:“不遭人妒是庸才。再说了,孤是太子,公卿敢明着给我添堵?除非他们敢弄死我。否则万分不满也不敢叫我知道。”
公卿也不敢动小太子。公孙敬声想到这点,陛下唯一的儿子,他若有个闪失,陛下还不得叫满朝官吏陪葬。
“倒是我想多了。”
小太子:“谨慎是好事。不过你不该担心我,应当担心你们自己。”
公孙敬声不懂,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纸和胡麻油。”小太子提醒。
公孙敬声恍然大悟。
棉花便jsg宜他同窗亲戚看不上,纸和胡麻油贵,就算都推到小太子身上,他和公孙敬声只收个寄卖费,同窗亲戚也不信。
太学博士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
公孙家很多亲戚总存款不过百两金。他和昭平君年前就能分到百两金,这要叫他们算出来,还不得嫉妒恨死他俩。
亲戚同窗不敢动太子殿下的纸和胡麻油,还不敢动他们吗。
想到这些,公孙敬声禁不住叹气。
昭平君没懂:“纸和胡麻油怎么了?”
小太子注意到车慢下来,撩开车帘,看到西安门,“叫敬声表兄跟你说,我到了。”
公孙敬声拉着昭平君下去,换韩子仁和吴琢上来。
小太子令驭手去椒房殿。韩子仁和吴琢搬着酒坛随小太子过去,随后他俩去殿外等着。
卫子夫皱眉:“你买这么多酒做什么?”
“不是买的。”
卫子夫仔细一看,酒坛上光秃秃的,连个“酒”字也没有,“自己酿的。”
“母后和父皇一样都喜欢先入为主。”小太子扯开酒坛,令大宫女去庖厨找些菜或炊饼,再拿一副碗勺。
卫子夫坐下:“油?”
小太子点点头,见母后这么不确定,顿时知道父皇一个字没提:“母后,父皇近日来过吗?”
“来过一次。”卫子夫向来聪慧,“陛下何时知道的?”
小太子眼珠一转,开始拱火:“昭表兄成亲前几日。”
卫子夫算算时间:“难怪他那几日心情极好,甚至有心思关心我忙不忙,你有没有来找过我。果然他每次反常都有事。无一次例外。”说着一顿,“你还敢问?”
“母后有所不知。这油是博望苑的匠人用胡麻饼上的胡麻做的。一日只得几坛。孩儿本想先给父皇四坛,再给母后四坛。父皇非要十坛。孩儿只能先紧着他。”小太子一脸无奈。
卫子夫不疑有他:“陛下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谁知道呢。不如您改日问问父皇。”
卫子夫打量一番儿子,小太子一脸坦然。卫子夫心想,难道是我想多了。据儿只是随口一说。
“母后尝尝?”小太子接过宫女递来的碗勺,随即告诉当香料用,不能炖肉炖菜。
卫子夫用饼蘸一点胡麻油,又往滚烫的开水冲的蛋汤里头加几滴,禁不住赞同:“确实适合做汤。”摸摸儿子的毛脑袋,“我儿聪慧过人啊。”
“这可不是儿子的功劳。跟西北人学的。”小太子见她喜欢,“母后慢慢用。孩儿还得去东宫,先行告退?”
卫子夫拉着他起来:“这次是不是也有你二舅的?”
小太子点头:“您就别管姨母和三舅和小舅了。留您和阿姊用吧。用完了告诉孩儿,孩儿宫里还有。”
“山珍海味也不能日日用。这么多够母后用的。”卫子夫有空就看着儿子上车才进去,今日也一样。
秋风凉,小太子上车就摆手叫她回去。
卫子夫笑着点点头,带着宫女进殿。
大宫女在其身后恭维:“殿下越发懂事了。隆虑公主说得没错,小孩长大了——”
卫子夫抬手制止:“你怎么也信她?真像她说的那样,她该很懂事,能把唯一的儿子教成端方的君子才是。可昭儿这几年越发知道干些正经事是她的功劳?”
大宫女顿时不敢言。
韩莲子忙着收拾胡麻油,听到动静疾步出来:“皇后消消气。小孩长大自己就懂事了还要父母老师做什么?太傅难道只教殿下学文识字?”
太傅石庆确实只教小太子读书识字。再说了,一天两炷香,上午学文下午学算术,石庆就算有心也没法教他别的。
石庆曾试着向陛下提过是不是再给小太子加一炷香,太子殿下纵然聪慧,也不可能上来就懂伦理道德。
刘彻一想到石庆数马就头疼,哪敢叫他教儿子为人处世。刘彻直言他抽空教太子。
石庆自然不敢同他抢,此事便不了了之。
话说回来,小太子带着胡麻油到东宫,太后尝过之后又忍不住搂着他夸,又想赏他一些好东西,比如象牙雕件,南方送来的珊瑚。
小太子宫里这些东西快摆不下了,连声拒绝:“祖母,父皇要知道孙儿用几斤油换走您几箱宝物又得训孙儿。”
“我们不告诉他。”
小太子摇头:“父皇时常去孙儿的太子宫,他一看就知道。除非孙儿不用。”
太后思索片刻:“改日祖母叫人给你挑一些寻常又用得着的。”
“孙儿多谢祖母。祖母,孙儿想回去。”
太后摸摸他的小脸:“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下次休沐别来了,叫昭儿还有你敬声表兄陪你玩儿去。”
小太子正有此意,盖因他的宝剑可以拿出来了。
太多人知道不好解释,小太子就没找两位表兄,也没带较为聪慧的韩子仁,而是叫他去博望苑,他领着吴琢等人前往西市找宝剑。
吴琢听人说过,冠军侯、大将军,以及很多上过战场的将军家中都有兵器房。太子殿下哪能只有一把宝剑。
刘据前世身为剑修,哪怕买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想买废铁。他上午在西市,下午到东市,总得才找到两把宝剑。兵器铺的掌柜的见他身后跟着许多仆从,意识到他出身不凡,不敢嫌他挑剔,还问他给谁买的,他可以找藏家问问。
小太子推出他二舅。
掌柜的一听大将军长子送给大将军的礼物,万分激动地表示一定尽量帮他寻找。
宝剑难寻,小太子懂,所以给他一个月时间,九月下旬再来。
说到“九月”,小太子不由得想起博望苑的匈奴人说过,步入九月草原上很多地方就开始下雪了。
“表兄怎么还没回来?”
吴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今日没有消息,说不定明日一早鸿翎使者就来了。”
小太子心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抵达太子宫,小太子从车上下来,发现无论是巡逻的侍卫还是往来的宫女都跟过年似的:“枇杷!”
枇杷小跑出来:“殿下回来了?”拿掉他身上的披风,“累不累?”
小太子指着宣室方向:“父皇大赦也轮不到他们啊?这一个个怎么了?”
“殿下还不知道?”枇杷惊讶,“冠军侯又打了一场大胜仗。陛下高兴,当即令春望宣读鸿翎使者送来的——”
小太子打断他:“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后不久啊。”枇杷越发诧异,“东西市的人还不知道?”
小太子:“今日非休沐,百官和他们的随从都在府里,哪知道宫里的消息。”
“也是。”枇杷令小宫女打水,继续说,“婢女听宣室殿的宦官说,匈奴左贤王被冠军侯杀了。”
小太子停下:“表兄碰到匈奴主力了?”
枇杷不懂他为何这样问:“奏报上没提。左贤王是匈奴主力吗?”
“他的兵力仅次于伊稚斜单于。好比二舅。”
枇杷倒抽一口气:“可可,可冠军不是只有一万人?您说过,陛下总得才给他一万五。出关后李广和张骞带领五千,同他兵分两路。”
小太子净手后接过樱桃递来的茶一饮而尽:“我去宣室。”
“殿下慢点。”枇杷提醒吴琢跟上,以防殿下跑太快从台阶上摔下来。
今日休沐,刘彻听到脚步声就猜到是儿子。抬眼看去,小太子像一阵风,刘彻起身迎上去:“早晚把你的两颗才长齐的门牙磕掉。”
“父皇,匈奴左贤王死了?”
刘彻不由得露出笑意:“听说了?”
“是匈奴主力吧?”小太子拉着他的手,“表兄还好吗?”
刘彻脸上的笑容消失:“奏报上请求边关休整,朕感觉他受伤了。即便不是很重,也不能立刻班师回朝。”
第144章 霍去病受伤
去病表兄有他送的宝剑怎么还会受伤啊。
难不成军中有匈奴细作。
小太子很是紧张, 不由自主地抓紧老父亲。
刘彻轻声安慰:“奏报是去病亲笔所写,不必担心。”
“表兄有没有提到斩虏多少?损伤多少?”小太子想从中窥到具体情况。
刘彻:“斩首俘虏六千余人,自身折损一二。此战于他只能算小胜。然而他却受伤了。其中必有内情。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吧。”
“李广和张骞又迷路了?”小太子不禁问。
刘彻好气又好笑, 气儿子此时还拿话气他,笑儿子的话可笑:“次次迷路吗?”
“上次春夏两季连击匈奴时表兄也是领jsg一万骑兵,头一次打的匈奴悲曰‘亡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第二次打的他们又曰‘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这次不是中途生变表兄怎会受伤?”有他送的宝剑在手, 不是七八人合围表兄且同时发难很难伤到他, 盖因匈奴的刀砍下去是伤肉, 他的剑下去是削断骨头。
刘彻:“你舅领兵也不是次次全甲兵而还。”
“可是舅舅没伤到主动提出边关休整啊。”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知道你同去病感情好。朕令使臣带上太医前往边关代朕犒劳他们?”
小太子摇头。
刘彻不禁瞪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还想亲自前往?不许!”
“不是的。等太医到边关表兄也该班师回朝了。既然没有伤及要害, 也不差这三五日。”
刘彻蹲下捏捏儿子的小脸, 岔开话:“今日在宫外待这么久,碰到什么好玩的了?同父皇说活。”
“没有好玩的。孩儿想选几样趁手的宝剑换着用, 可惜只挑到两把。不过兵器铺的掌柜的答应孩儿,他明日就托人打听, 请孩儿下个月今日过去。”
刘彻不过随口一问, 没想到真问出点情况,忽然想起什么:“下个月今日?”
小太子点头。
刘彻失笑:“莫不是忘了下个月今日也是你表兄成亲之日?”
小太子神色一怔。
“看来当真忘了。就这还操心他?”刘彻轻轻拍拍儿子的后脑勺, “先去休息。再有消息朕立刻叫人告诉你。”
为今之计, 只能如此。
小太子无精打采, 以至于甫一到太子宫就被韩子仁等奴仆看出此战非同寻常。韩子仁等人忍不住围着他问“出什么事了?冠军侯怎么了?殿下被陛下训了?”等等, 小太子愈发心烦。
韩子仁日日陪在他身边, 见状令枇杷等人去庖厨看看, 吩咐厨子做几样清淡的吃食,他和吴琢二人随小孩步入茶室。
茶室有个小火炉, 吴琢生火,韩子仁拿出六博棋,小太子叫他们停下:“孤不想用茶,这也收起来。”
二人相视一眼,看来事情很严重。
可是杀死比匈奴右贤王精明谨慎的左贤王不该值得庆祝吗。
深秋天凉,韩子仁轻轻关上窗点上灯,同吴琢二人安安静静地陪在他两侧。
小太子叹了口气,坐直:“叫你们担心了?”
韩子仁轻声问:“殿下是否可以同咱们说说?”
吴琢跟着劝:“殿下,心里的事说出来就轻松了。”
“表兄受伤了。”
二人怀疑突然出现耳背。
小太子就知道二人是这副样子,他又重复一遍。
韩子仁难以置信:“冠——冠军侯?”
吴琢声音带颤:“您大……大大表兄?”
小太子点头。
二人脱口而出:“不可能!”
小太子再次点头。
二人一个朝手臂上掐,一个拍拍脸,比霍去病突然从天而降还感到不可思议,全身上下诉说着“勇冠三军的冠军侯怎会受伤?”
小太子给二人片刻,容他们消化。
“你们说我该不该担心?”
韩子仁无意识地点头:“此战定十分凶险。”
吴琢咽口口水:“可冠军侯乃一君主将,他若受伤,那——不对,看枇杷、樱桃高兴的样子,陛下对此战很满意。既然非损失惨重,主将怎会受伤?不可能叫他身先士卒啊。”
此战确实霍去病身先士卒。
霍去病敢孤军深入只因技高人胆大,并非盲目自负。他派出去的向导和探子查到匈奴主力踪迹,他从匈奴冬季在何处休整推算出主力行军路线就令人通知李广和张骞部策应。
派出去的小股骑兵回来禀告霍去病已经告诉二人,何日在何处等着策应,霍去病这才令将士查看粮草,扔去不当紧的辎重轻装简行。
霍去病发现匈奴留下的痕迹越发明显就令众将士下马缓行,一边派人前去打探。
霍去病通过探子打听到的情况得出结论,五万左右兵将并非伊稚斜部。浑邪王告诉过他,伊稚斜单于还有近二十万精兵。
匈奴兵马娴熟骁勇善战,霍去病不敢正面迎敌,也不敢绕到后方追击,盖因匈奴没有多少辎重,一旦被他们发现敌我力量悬殊,他们可以快速反扑,届时定会损失惨重。
霍去病不怕死,可他手下将士哪个没有父母。他可以以一敌十,多数兵将只能以一敌二。考虑到这些,霍去病依然令将士们一边缓慢行军一边喝水吃干粮,等待深夜到来。
三更天,人最困乏的时刻霍去病带兵杀入匈奴军中。匈奴如他所料,仓皇逃窜。霍去病把人往李广和张骞部所在方向撵。月下撵了二三十里无人策应,霍去病直觉不好,他当即带几名骁勇善战的校尉一马当先冲入万军之中取敌首级。
周围皆是匈奴霍去病哪能完好无损。
匈奴左贤王通过年龄、甲胄认出他感到奇怪,他不后方坐镇,难道不怕主将受伤军心大乱吗。
转眼间,匈奴左贤王想到“擒贼先擒王”。就在左贤王准备拆穿霍去病部人数不多,即将稳住军心之际,他被霍去病甩出去的长剑砍伤。
倘若霍去病此次用的是此间兵器最多伤到左贤王的皮肤。他贯足力气,宝剑碰到左贤王的脖子,鲜血喷出。霍去病带了一个匈奴人,那匈奴人有点摇摆不定,当他看到左贤王落马瞬间知道该怎么做,用匈奴语大声喊“左贤王已死!”霍去病翻身下马利落地砍掉他的首级,匈奴军心再次大乱,五万之众犹如无主的苍蝇。纵然左贤王的亲信大喊“汉军人少,杀回去”等等,也无法阻止溃军之势。
倘若此乃汉军首次出征匈奴,匈奴不怕汉军,敢同汉军血战到底。近十年无一胜绩,霍去病又是大汉大将军的亲外甥,匈奴又人人皆知他能征善战,哪敢恋战。
霍去病以防敌人冷静下来反扑,令九成将士追击,追的匈奴变成一盘散沙,一日之内很难聚齐。他带领余下的将士打扫战场,等九成将士回来立刻折返。
直到天亮人困马乏不得不停下休整,霍去病脱去甲胄,将士们才发现他雪白的里衣已被鲜血染红,而他嘴唇发□□神不济,看起来像是随时有可能昏过去。
摆弄匈奴首级算军功的将士神色骤变,比他的脸色还白,急的大呼小叫。霍去病掏出太子表弟给的药,令人打水为他清洗伤口,六神无主的诸人这才想到找军医。
小太子的伤药不像药,出兵之前军医去过太医署,确定没有他手中那种伤药,不赞成霍去病用。小太子送的宝剑令霍去病对他深信不疑,霍去病胡扯此乃皇家秘药,此间只有一碗。若非这次急行军,陛下也不舍得拿出来。
军医信以为真,却又只舍得涂上薄薄一层。然而这一层瞬间止住血。等军医为他上好药,最先涂药的伤口已经凝固,伤口周边的红肿像是也消下去一些。
扶着霍去病的校尉惊呼:“神药!”
霍去病提醒:“此间只有一碗。”瞥一眼军医,“不然他怎会不知。”
军医忍不住闻闻自己的手。
霍去病:“你想复制?”
“下官不敢。”
霍去病点头:“可以。我请示过陛下。找个干净的药瓶,我给你挖一点。”随后又令军医把受伤严重的人带过来。
将士们大为感动,有人甚至认为自己生来低贱,不配冠军侯的神药。
在霍去病眼中他的兵将没有高度贵贱之分。若非他们拼死杀敌,他可能已经战死沙场。伤重之人太多,纵然止了血也有可能生脓丧命,所以必须尽快消肿结痂。
可是药只有一小碗,远远不够。霍去病思索许久,决定拨出一点伤药令军医用温水化开。
军医认为此举纯属浪费,可他又不敢不从。
一试之下大为惊奇,竟然可以封住伤口,军医激动地差点跪地。
霍去病明白此药留不得。
休整半日再次启程,等到傍晚停下休整,受伤严重的兵将伤口撕裂,他的手臂也隐隐往外冒血,他知道急不得,于是忍痛上奏长安请求休整。
霍去病不吝啬“神药”,待大军抵达边关那日盛药的碗都已被军医冲洗三遍。
霍去病麾下有一校尉,姓吴,名蛮子,来自南方的平民。其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不想当奴隶便选择从军。上次有幸随霍去病出征,霍去病注意到他看到匈奴仿佛饿狼看到肉,后浑邪王来降,霍去病意识到情况不对,挑人随他见浑邪王的时候就选了吴蛮子。吴蛮子没叫他失望,此次霍去病便向刘彻举荐,刘彻就jsg令其为校尉。
吴蛮子感激霍去病的提拔,也佩服他的勇气,不希望他回到京师被责罚,斗胆提醒:“冠军侯,您说这伤药此间只有一碗,看盛药的琉璃碗也像,可您给我们用了,回去怎么同陛下解释?”
霍去病:“陛下又没说不可以给你们用。”
最早追随霍去病的将军比吴蛮子了解他:“军医都不知道此药,显然陛下是叫冠军侯自己用。”
军医帮他查看伤口:“冠军侯,您这是同陛下玩文字游戏啊。”
霍去病大浑然不怕:“陛下舍得杀了我?”
众人摇头。
吴蛮子:“末将在老家时就听说过陛下待您如亲子,可您毕竟只是皇后的外甥。”
“你们不说谁知道你们也用了?”霍去病反问。
吴蛮子被问住。
话虽如此,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霍去病的友人道:“您杀了匈奴左贤王本该大功一件。可药全没了,此次回到京师您恐怕很难加封。”他指着吴蛮子,“他都有可能封侯。”
吴蛮子打仗打聪明了,以前看见匈奴就杀,如今只挑看起来膘肥体键,穿金戴银的。果然,这次杀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左贤王部下的高官。
吴蛮子闻言想笑,但一想到主将可能挨罚又不敢高兴,以至于脸都扭曲了。
霍去病:“我才二十一岁,以后有的是机会。又不是明天就死了。看你们一个个担心的。”
“话虽如此——”
霍去病抬起受伤较轻的左手:“此事到此为止。找到李广和博望侯了吗?”
围在霍去病周围的将士一起摇头。
霍去病皱眉:“那晚匈奴被你们追的溃不成军,就算遇到李广,李广五千人以逸待劳也能全身而退。难不成遇到风沙?”
军医随霍去病出来过几次,对草原上的情况有所了解:“若是出现了能把人掩埋的风沙咱们这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风沙。”
霍去病令人再探!
三日后,终于有消息了,消息来自五原郡,张骞迷路,李广不辨方向,二人把兵带到五原郡,险些被东方朔当成匈奴人。
霍去病气得在边关待不下去,而此时他身上的伤口都结痂了,他令不能骑马的将士继续在边关休养,他带大军班师回朝。
抵达京郊大营那日,离霍去病成亲日子只剩五天。
霍去病不敢休息,当日便独自进宫面圣。霍去病隐去“神药”,刘彻要重赏他,霍去病不敢接,不然不好同将士们解释,就说他乃一军主将,因为他指挥不当险些害得一万骑兵全军覆没,李广和张骞延期,请陛下责罚。
刘彻哪舍得罚他,讨价还价许久,刘彻赏他千金,令其回府休息,等待成亲。
霍去病走后,刘彻又令太尉犒赏受伤有功的将士。
将士们不在乎他们能不能封侯,担心霍去病有没有受到责罚。得知他只得千金,替他感到可惜的同时也没人敢提“神药”,端的怕陛下想起来生气,日后借机处罚霍去病。
刘彻只顾担心霍去病,忘了儿子也很担心他,等霍去病走了他才想起来,亲自前往太子宫跟儿子解释。
小太子瞪着眼睛看着他,小脸气成球。
刘彻讪笑:“父皇一时忘了。”
第145章 卫大公子小太子
霍去病安然无恙, 小太子很高兴。霍去病不知道他担心他,小太子可以理解。可是这些事老父亲知道啊。他不令人宣他去宣室殿也罢,竟然也不叫表兄来他的太子宫。
老父亲以为一句“忘了”就算了吗。
小太子气鼓鼓盯着他, 眼睛慢慢湿润。
身为帝王,乾纲独断的帝王,定然不喜欢被任何人威胁。小太子前世不知, 今生史书读多了自然可以窥出一二。他身为亲儿子也只可以偶尔跟他大吵大闹。
刘彻何时见儿子哭过,顿时慌得手足无措:“怎么还哭了?”
“你才哭了!”小太子倔强地瞪着他, 眼泪夺眶而出。
刘彻搂着儿子:“还没哭呢?哭倒未央宫才算哭吗?”
“不要你管!”小太子拨开他。
刘彻按住儿子的肩膀:“丁点大脾气不小。”想给他擦擦泪, 手伸出来又找手帕, “朕这就领你去冠军侯府?”
“酉时了!”小太子越发生气。
你管什么时辰呢。这句话到刘彻嘴边又咽回去, 庆幸没有脱口而出, 否则儿子得更生气。此时出宫到不了宫门口就得被巡逻侍卫告知, 宫中即将下钥。
刘彻:“父皇说错了,明日, 明日!”
“明日我得上课。”
刘彻想嘲讽他,这个时候知道你得上课?平日里也没见你如此懂事。
“巳时三刻上完课再去。”刘彻又给儿子擦擦眼泪, “太子殿下可不止一次说过, 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小太子气得推开他:“你走!”
刘彻嘴贱的时候有心理准备,小太子人小力薄没推动他气得真想哭。
“不想知道战场上的情况吗?”刘彻问。
小太子如锯了嘴子的葫芦, 一言不发。
刘彻想笑, 想苦笑:“又被你猜中了。”
小太子顾不上跟他置气, 塌下来的腰瞬间笔直笔直。刘彻心说这招真好用, 可惜有点费他——再次重复此战经过如同再次打他的脸, 往他伤口上撒盐啊。
“去病没叫朕失望, 出了右北平不到三日就探到匈奴足迹。他知道迟则生变,当即派人联系李广和张骞。虽说他通过牲畜留下的粪便、以及被马吃过的草和马印推算出匈奴最多六万人, 一万五打六万没有任何胜算,可也不能就这么放跑匈奴。他决定晚上出兵,天黑看不清,李广部突然从一侧杀出来,纵然匈奴意识到我军人少也不敢恋战。”
小太子带着重重的鼻音问:“表兄算好如何出击,如何撤退等等,唯独没有算到有张骞跟着、军中还有匈奴兵以及向导,他们还能迷路?”
刘彻叹气:“是啊。”
“为何还能迷路?”此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刘彻松开儿子,拿起茶杯,沾一点茶水在茶几上画,“张骞从长安往西北出使西域,回来的时候也是打西北方来的,右北平在东北,他此生从未涉足过此地。为了不被匈奴提前听到重重的马蹄声,他们只能晚上缓慢行军。”
“晚上也有星星和月亮啊。”
霍去病没有请示刘彻直接班师回朝,李广和张骞不敢,收到长安的消息才敢回来。他们此时还在半道上,刘彻哪知道他们那晚眼睛和脑子落在何处。
霍去病得知他们在东方朔镇守的五原郡并非他派出去的探子抵达五原郡,而是聪慧的东方朔派人告知边关守将,二人在五原郡。霍去病失血过多精力不济,又知道东方朔不敢谎报军情,就没令人过去确定。他也不想派人过去,他麾下的军医和火头军都瘦了一圈急需休养。
方才霍去病见着刘彻也是直言,原谅他不清楚二人具体情况,还是等两人回来陛下亲自审问吧。
刘彻听出他心中气恼,为了安抚他才叫他回府休息。
“忙中出错吧。”
小太子不敢相信:“一个年过半百经验丰富的老将军,一个在匈奴部落蛰伏十来年,因为晚上行军慌乱?”
刘彻尴尬:“在那晚之前去病还能联系上他们,那晚之后就找不到他们了,定是那晚走错了。”
小太子在茶几上画个半圆,圆心在大汉境内,圆的顶点自然是霍去病令二人带兵抵达的地方,右半圆是右北平到圆的顶点,左半圆是顶点到五原郡,“这样偏离的?”
“只能是这样偏离的。不然去病不至于修整多日才收到他们的消息。”
小太子忍不住诅咒:“竟然没饿死!”
刘彻轻咳一声:“草原上不止有匈奴散落的牲畜,还有狼群、野羊等野兽。遇到湖泽水里还有鱼。”
“父皇打算怎么处置二人?”
公孙敖上次迷路回来无功无过,张骞和李广自然也一样。
刘彻试着说出他的决定,还没等他说完,小太子又气得眼睛通红。刘彻不敢说下去,端的怕把儿子气晕过去。
“你说怎么做?父皇听你的。”
小太子:“每个人都有其所擅长的,张骞擅长游说西域各国,像孩儿的张顺子会打理瓜果蔬菜,但不能接管博望苑。李广武艺高强,孩儿承认,可他比项羽又如何。十个高祖也打不过一个项羽。楚汉相争结果又如何?”
“直说便是,父皇不怪你。”
“张骞回家等着需要他的时候再出来。李广滚回家养老。”
刘彻提醒他:“你才说他武艺高强。”jsg
“那是年轻二十岁的他。他如今打得过表兄还是打得过姊夫?他甚至打不过去病表兄麾下任何一个校尉。大汉缺校尉?”
刘彻无法反驳。
“父皇竟然还令他为中郎将?”小太子自说自话,“父皇不叫他回家也行,他不要叫我在宫里看到他,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孩儿说到做到!”
刘彻一看到儿子气得小脸通红,连忙安抚:“回家,回家,朕体谅他带兵辛苦,令他回去颐养天年。”
小太子瞪着眼睛看着他,一脸不信。
刘彻捏住他的小脸苦笑:“要朕发誓吗?”
小太子摇头,扑到他怀里。
“这是怎么了?”
小太子前世修的不是无情剑,今生当人多年,心底自然不缺常人的情感。霍去病待他极好,小太子一想到他此战差点回不来就难受。
刘彻轻轻拍拍儿子的背:“好了,过去了,不难受了啊。你是太子。”
“我是小太子!”
刘彻失笑:“是,你小,可以哭可以闹可以不高兴。可小太子也是太子,方才那番话说出来便忘了吧。”
“父皇不喜汲黯都可以把他调离京师,孩儿——”
刘彻捂住他的嘴巴:“别跟我吼!你才九岁,又喜欢出去,叫人看出你的喜恶,再被心胸狭隘之人误会你一旦登基就会惩治他们,他们容你长大?”
“孩儿有父皇啊。”
刘彻捏捏他的脸:“父皇能时刻盯着你?父皇已经很忙了,你安分点吧。”
小太子气鼓鼓瞪着他。
“眼珠子都出来了,还瞪!”刘彻瞪他一眼,令宫女打水,他亲自给儿子洗脸,“难得朕有生之年能看到太子殿下哭成小花猫。”
小太子的小脸被搓变形,瓮声道:“父皇气的!”
“怎么不说你心窄。”
小太子瞪大眼睛,刘彻慌忙投降:“朕说错了。这几日不许闹,过几日朕带你前往冠军侯府观礼。”
“表兄瘦的厉害吗?”
刘彻眼前浮现出霍去病脸色蜡黄的样子:“朕回头就令人送些补血药。”
小太子想起他的补血丸,凭百官那么爱迷路,而表兄才二十一岁,指不定还得跟匈奴打多少次,还是留着下次再用吧。
“父皇,左贤王又是怎么回事啊?”
刘彻:“为了叫匈奴大乱,去病万军从中取他首级。”
小太子惊得张大嘴巴。
“去病说得轻松,但过程定是十分凶险。”刘彻无奈地摇头,“可惜左贤王部还有四万多人。匈奴当中倘若还有跟左贤王比肩的人物,此战反倒令匈奴内部更为团结。”
小太子:“一山不容二虎。左贤王不死,两虎相争必有损伤。说不定他俩互相残杀死的人就不止六千。”
“据儿聪慧。”刘彻摸摸儿子的毛脑袋,令宫女进来把水盆收拾一下,“你知道父皇会来所以早早在书房等朕?”
小太子不瞒他:“我在书房给父皇一个解释的机会。”
“父皇不来呢?”
小太子朝东宫看去。
刘彻求饶:“朕错了。朕保证再无下次。”
“孩儿不信父皇。因为你明知李广不善带兵又爱迷路还敢用他。张骞从未打过匈奴,你也敢叫他为将。”
刘彻苦笑,这事怎么还没完了。
是他想用吗?李广跪地不起,他总不能把赫赫有名的飞将军打出去吧。
刘彻举手:“朕发誓!”
小太子勉强满意,给自己倒杯水。
刘彻按住水壶:“没热气了还喝?”隔着窗朝外喊:“来人!上茶!”
庖厨从早到晚烧着热水,枇杷拎来热水壶,樱桃点灯。她二人看到小太子眼皮红肿,惊得险些失手。刘彻不等二人大胆开口,令二人退下,一炷香后再把饭菜送过来。
枇杷问:“陛下呢?”
“不必另做。朕先陪据儿用一点,回去还有事。”
枇杷懂了,陛下忙完再用。
“父皇晚上还有事?”
城中很多世家已经烂到骨子里,如果可以选择,刘彻不想把女儿嫁过去。卫子夫提到的张安世不错,但张汤此人心大。他只是御使大夫,这两年隐隐有除了卫青以外百官之首之势。
霍去病出兵前刘彻仔细看过他麾下校尉,有几人同他年龄相仿,其中两人尚未定亲。以前霍去病麾下多人封侯,刘彻认为此次也可以。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按军功当封侯。
刘彻见过他,五官不如霍去病出众,气质远不如赵破奴,人高却很瘦,像常年吃不饱。不过他可以跟随霍去病孤军深入,定然只是看起来瘦。
此人出身低微,城中小门小户的人家也敢上门求嫁,所以一旦他回到家中,说亲的人定会络绎不绝。刘彻得尽快告知皇后,不日便为他和二女儿赐婚。
“去病带回来的俘虏得尽快安置。还有一些小事。”
小太子乖乖点头:“身体当紧。父皇不要忙太晚。”
“父皇知道。父皇还要为你加冠呢。”刘彻给他倒水,“喝半杯。”
小太子又变成贴心懂事的好孩子。
刘彻看着儿子乖巧的样子很是欣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太子犹豫要不要说出宝剑的存在。
半杯水喝完,小太子决定先不说,拿出一把宝剑哄得老父亲得意忘形再找机会提出来也不迟。纵然他不说,老父亲的宝剑看起来比表兄的流光溢彩,以后表兄不小心暴露了老父亲也不会很生气。
“父皇,孩儿明日得出去一趟。”
“有事?”
“您忘了吗?宝剑啊。孩儿总不能拿着剑去表兄府上观礼吧?”
刘彻点头:“拿回来给朕看看。”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翌日午时两刻,小太子带着宝剑回到宫里,太子宫上下喜气洋洋,好像他要成亲了似的。
“又有什么喜事啊?”小太子奇怪。
枇杷很是惊讶:“殿下不知道?”
“说!”韩子仁瞪她。
枇杷:“咱家二公主的婚事定了。不久前定的。陛下昨日没说?”
小太子摇摇头,问韩子仁:“长安还有未婚的列侯?”
韩子仁:“先前有一个,平阳侯。”
然而就在冠军侯订婚前一个月,平阳侯的婚事也定了。听说平阳公主得知此事后很是懊恼,自认为了解皇帝,在他眼中当今天下只有皇室女配得上冠军侯。平阳侯曹襄比冠军侯大几岁,她不敢再拖,也怕冠军侯和二公主订婚后她再给儿子说亲旁人笑她儿子无能争不过冠军侯。
枇杷:“不是世家子弟,是陛下昨日才封的,好像叫,婢子觉着不是人名。”
小太子:“恕你无罪。”
“姓吴,名蛮子。这哪是人名啊。”
小太子挑眉:“南方人?”
枇杷好奇:“殿下知道此人?”
“你说不像人名,必是认为吴是吴国的‘吴’,蛮子像一种种族称呼。”
枇杷正是这样想的:“婢子找人打听了一下,他好像只会写自己的名。这样的人哪配得上公主。”
“那你们好高兴?”韩子仁不懂了。
枇杷笑笑:“毕竟是喜事啊。”
小太子提醒她:“二舅十五岁前也只会写自己的名。”
韩子仁点头:“不会可以学。他不识字是因为出身低微,不是不好学。他也没有因为出身破罐子破摔,反而凭实打实的军功封侯,单单这一点就强过许多世家子弟。枇杷,要你在公孙公子、昭平君以及他之间选你选谁?”
这还用问?公孙敬声出身尊贵,可卫家长姊不好相与,公孙老宅人多事多规矩多。隆虑侯府没规矩,然昭平君不学无术。
韩子仁:“司马长卿文章写得好,当世大文豪。以前跟夫人卓文君感情甚笃,那又如何?不一样到了长安就想纳妾?我要是那卓文君才不给他写《诀别诗》,直接和离。”
小太子赞同:“枇杷,不要认为饱读诗书的人就是君子。”
吴琢不假思索道:“也有可能是伪君子。”
枇杷点头受教:“殿下,婢子明白了。”
樱桃试着问:“殿下,二公主能理解陛下的这番良苦用心吗?”
“母后可以理解。”小太子不了解他二姊,但了解母后。
韩子仁:“从骠侯在匈奴部落多年,算半个匈奴人,也不识字。不是同大公主感情很好吗?”
赵破奴算是卫青的半个养子,以至于枇杷忘了他十三四岁才回到长安。
小太子见枇杷握着拳头捶脑袋,忍不住笑了:“韩韩,吴琢,把我买的剑送屋里去。”
二人把两把宝剑送到小太子书房,小太子名曰累了想睡一会,打发他们出去,就把两把宝剑偷梁换柱,随即塞在书案底下。
长安百姓羡慕吴蛮子jsg,闲聊二公主的婚事的时候,冠军侯府外十里红妆。
霍去病名气极大,但婚事邀请的人不多,卫、霍两家至亲,卫青和霍去病的好友。霍光同冠军侯府的管家在门外迎客,其实是挡客。很多没有收到请柬的人都带着礼物登门,试图趁机同冠军侯府攀上关系。
婚礼下午举行,刘彻等儿子午睡醒来才带他出发。
春望拿着刘彻的贺礼,小太子带着皇后的祝福。父子二人抵达冠军侯府,阖府恭迎,而热闹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肃静。刘彻去霍去病同部下商讨公务的书房小院,小太子随表兄弟们去花园,正院又热闹起来。
小太子看出因为老父亲的到来表兄弟们都有些拘谨,礼成之后他就悄悄扯一下老父亲的衣袖。刘彻笑着摸摸儿子的毛脑袋,牵着他的手腕起驾回宫。
许多宾客都是首次亲眼看到天家父子私下里相处,包括卫青的好友公孙敖。公孙敖问身侧的赵破奴:“陛下平日里也这样护太子殿下?”
赵破奴:“七岁还搁怀里抱着呢。”
公孙敖诧异。
赵破奴颔首:“若非据儿懂事,早被宠成昭平君那样了。”
“我怎么记得在哪儿见过太子殿下。”公孙敖另一侧的人禁不住问。
公孙敖扭头看去,此人以前是霍去病的部下,因军功被封左庶长。而没等公孙敖开口,他惊呼:“他他,他不是大将军长子?”
“叫我吗?”
被众人挤到很后面的卫伉问。
公孙敖等人回头,赵破奴招手:“伉弟。”
那位左庶长看看他又看看消失在门口的小太子:“你是卫伉?”
卫伉很无语:“我不是卫伉我是谁啊?”
“可我——”左庶长糊涂了。
大汉民风开放,男子想多看几眼天家父子,女子也想看,所以并未避开。公孙敖的夫人听到这些话走过来:“几位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以前也见过太子殿下。”
公孙敖瞪他夫人,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真的。夫君,我在茶肆见过太子殿下。旁人问他姓什么,他说姓卫。”
卫伉糊涂了:“我怎么不知道啊?”他扯一下赵破奴,“太子表兄何时改的姓?”
卫青送走天家父子进院就听到这句:“卫伉!不许胡说!”
“不是我。”卫伉平时很怕父亲,但有赵破奴在身边,小孩指着左庶长,又指一下公孙敖的夫人,“他们说表兄姓卫,还说是大将军长子。”
左庶长点头。公孙敖夫人同卫青熟稔,直接问:“看大将军的意思好像不知?”
卫青知道什么?他只知道今日是大外甥大喜之日。他还知道有人知道。
“公孙敬声,滚过来!”
正准备偷溜的公孙敬声停下。
卫青大声喊:“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被卫不疑推一把,往前趔趄几步,众人听到动静循声看去,公孙敬声同手同脚:“我确实知道,可,可陛下也知道啊。”
卫青听糊涂了:“关陛下何事?休要胡说。”
“据儿以前在东市跟人耍钱——”
公孙敖夫人轻呼:“对,耍钱!从来没有输过。”
公孙敖转向他夫人:“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此事?”
她能说她跟着压钱输了不少吗。
卫青令公孙敖先停一下,先审公孙敬声:“究竟怎么回事?”
公孙敬声:“太子表弟怕说实话没人跟他玩,而民间不是称他‘卫太子’吗?他就说自己姓卫。茶肆掌柜的就说他是卫大公子。据儿一看您儿子的名头挺好用,一事不烦二主,一直自称他乃卫伉。”
卫伉忍不住问:“我怎么办?以后别人问我我是谁,我说自己是卫伉还不得被交给廷尉治我一个招摇撞骗之罪?”
公孙敬声:“这等小事不必劳烦廷尉。”
卫青气笑了,这是重点吗。
左庶长好奇地问:“听说大公子骑术精湛,小小年纪雪天跑马拔得头筹,也是太子殿下所为?”
卫伉大声说:“当然!我长这么大就没出去过!不不,没一个人出去过。”
公孙敬声心说,小太子也不曾一个人出去过。但他知道此时不能杠,卫伉意思每次都是跟长辈或兄长一起出去。
卫青盯着公孙敬声:“还有什么事?”
公孙敬声被众人看得头皮发麻,心虚地揉揉鼻子:“城中关于卫大公子或大将军长子的所有流言蜚语都是太子的功劳。”
第146章 张汤之子
偌大的冠军侯府正院陡然只剩秋风敲打落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众人转向一角,角落里有几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人正是天子的外甥平阳侯曹襄。
平阳长公主嫌霍去病跟她儿子争尚主, 其实平阳侯曹襄不在乎娶谁,他体弱多病,此生最大的愿望是活到四十岁。
霍去病少年老成, 曹襄虽说比他虚长几岁,二人却像同龄人。曹襄以前时常随母去未央宫, 霍去病住在未央宫, 一来二去, 二人交情还不错。
平阳侯羡慕霍去病勇冠三军但不嫉妒。自打霍去病有了自己的府邸, 他打仗回来休假的时候平阳侯时常来找他玩。
先前平阳侯发现很多人想离他舅和表弟近一些, 就同几位友人撤到角落里让出“最佳观景点”。
曹襄明知故问:“我脸上脏了?”
众人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
卫伉急了, 大声问:“父亲,我怎么办啊?”
卫青哪知道, 他又不曾经历过。
“你问平阳侯,他知道。”
他知道个鬼!曹襄差点跳脚, 被皇帝舅舅冒名的人是他父亲前平阳侯, 早已作古。
公孙敬声笑着点头:“平阳侯有经验。”
卫伉转向平阳侯,满眼希冀。年轻的平阳侯大声反驳:“我不知!”
“那父亲为何不说去病表兄?”卫伉朝他跑过去。
曹襄:“因为你的去病表兄也干过这种事。”
“啊?”卫伉惊得停下。
冠军侯美名传天下, 试图结识他的男男女女多不胜数, 霍去病不想暴露身份, 他同友人吃酒也好喝茶也罢, 谁不在他冒充谁。
“你可以去问问冠军侯。”平阳侯曹襄指着红绸包裹处。
卫伉转身。公孙敬声一把拉住他:“还真去?不怕他把你扔出来?”
“那我怎么办啊?”卫伉苦恼, “父亲答应明年秋送我去太学, 我这样怎么去太学?”说到此想起什么,“表兄, 太学学子不知道——”
“太学学生知道。”昭平君悠悠道。
昭平君不止是馆陶大长公主的孙子,还是天子的外甥,他成亲自是满朝官吏都得去。天子可能不在乎,要是隆虑公主在太后面前瞎说一通,太后认为她“人未走茶已凉”气出病来,届时倒霉的还是他们。
昭平君成亲前卫少儿发现同她相熟的夫人要么准备亲自前往,要么使管家送去贺礼,她就去长平侯府找卫青夫人商议。卫青夫人打开库房挑两件礼物令管家送去。
隆虑侯要来回礼,昭平君没叫他来,怕他丢脸丢到皇帝舅舅面前,于是胡扯他想出来长长见识。
昭平君此时就在他大表兄曹襄身边。昭平君扫一眼宾客:“他们回去一说不出三日长安皆知。”
公孙敖不禁说:“我们哪有这么碎嘴。”
卫伉望着父亲可怜巴巴的叫人好不落忍。
“长安皆知你的大名也挺好。”卫青这样安慰儿子,殊不知也是安慰自己。
卫伉仔细想想,连连点头,父亲此言甚是啊。
昭平君像是嫌今日不够热闹,继续拱火:“你太子表兄跟人赌六博棋从未输过,还敢冰天雪地跟人赛马。”
卫伉吓得摇头:“我不行!”说完想哭,输给“他”的人若想赢回来,找不到太子找他比,他总不能说骑射不佳吧。他可是大将军的儿子。
卫青皱眉:“别吓唬他!伉儿,陛下早已下禁赌令。日后无论谁找你你只管说不敢犯禁!”
卫伉找敬声表兄,公孙敬声过来一把拉走看热闹不嫌事大、损人不利己的纨绔友人昭平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你以后也可以自称别人啊。”
“比如呢?”卫伉不认为除了太子表兄还有人同他年龄相仿,就是亲弟弟卫不疑也比他小好几岁。
公孙家的表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你姨你舅家的表兄弟。”
卫伉眼中一亮,惨兮兮的小脸露出笑意。
众人脸色越发复杂,不由自主地瞥大将军,仿佛问他怎么看。
卫青不想看,长安要乱啊。
偏偏大将军还不能反驳,毕竟他儿子是受害者,总不能一直窝在府里不出去。云英未嫁的姑娘还三天两头上东西市或出去跑马呢。可他也不能找始作俑者,虽说是他外甥,但jsg也是储君。
大将军无比心累,谁也不想管。
左右天下不是他的天下,皇城也不是他的皇城。
大将军冲霍光招招手,霍光请诸人去花园,那里早已备好薄酒。
事关太子,宾客们也不敢肆意讨论,毕竟他们一不是陛下的亲外甥,二不是太子的亲表兄。说多了不用陛下和太子出面,混不吝的昭平君就能闹得他们颜面扫地。
谁不知如今昭平君同小太子兄弟感情甚笃啊。
至于回到家中会不会聊起此事,必须大聊特聊!
这事比冠军侯成亲有趣多了。
卫青看一眼宾客们的神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到正堂,卫青喝杯水就起来。卫青夫人问:“夫君回去?”
“不,我进宫!”
公孙贺放下杯子:“敬声说了,陛下早就知道太子用伉儿的名在外招摇撞骗。你见着陛下怎么说?管管太子?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只会同你炫耀,吾儿聪慧!”
大将军愈发心累,盖因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算了!”卫青坐回去,告诉夫人他们待到最后,万一赶不上宵禁前回去晚上就在此住一晚。
卫少儿:“仲卿,孩子还小,叫弟妹早点回去。”
卫青夫人是看着霍去病长大的:“不碍事。阿姊,我们来之前都交代好了。”
卫少儿想道谢又显得虚伪,把话咽回去改问:“伉儿这事真就不管了?”
“太子年幼怎么管?”卫青想起什么,复杂的心情顿时轻松多了,“如今该愁的不是伉儿,而是太子。”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也想到这点,他们吃一杯茶,吃几口点心就借冠军侯府的马进宫,端的怕太子殿下下次休沐一早就往外跑,然后被团团围住。
小太子显然没有想过去一趟冠军侯府会被认出来,喃喃道:“那我怎么办?”
昭平君:“戴面具?”
公孙敬声:“他用象赚钱的时候戴过。”
昭平君一时忘了。
公孙敬声:“据儿,慢慢考虑。我们该回去了。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我们明日开始卖纸和胡麻油。你要是没有考虑好,明日千万不要出来。”
小太子想说,明日我得上课。忽然想起后天立冬,从明日起满朝放三天假。
太子计划立冬前一日召见张贺,而明日正好是立冬前一日,“我知道。你们回吧,天快黑了。”
公孙敬声摸摸表弟的小脑袋:“一定有办法。”
“走吧。”小太子抬抬手,往茶几上一趴。
公孙敬声出了正殿叫韩子仁进去陪陪他。
韩子仁给小太子倒杯奶茶:“殿下,喝点垫垫?离晚饭还得半个时辰。”
小太子抱着茶杯,氤氲奶香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朦朦胧胧不真切。韩子仁勾着头仔细打量一番,小太子没哭,很好,比之前大有长进。
“殿下,奴婢有个法子。”
小太子缓缓转向他:“我就要憋死在这深宫之中了,你还抖机灵?”
“奴婢不敢。您可以说脸上有胎,怕吓着旁人,戴上面具。”韩子仁指着上半边脸。
小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
“这个法子不行?”
小太子:“他们不止认识我,也认识你们。”
韩子仁忘了,他也忍不住急了:“这该如何是好?”
小太子抬抬手:“你出去,孤想一个人静静。”
此事不大也不小,韩子仁轻轻退出去。
小太子想到入睡前也只想到一个法子,以后不带韩子仁和吴琢出去,带几个从未跟他出去过的宦官,侍卫也挑新人。
翌日上午,小太子令韩子仁出去把张贺找来。
韩子仁不想惊动张汤,就花钱找个半大小子去张家找人。可惜张贺不在家,买胡麻油和纸去了。
张贺人在宫里却知道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今日卖胡麻油和纸,还得从太学说起。
前几日昭平君和公孙敬声一人带着一个巴掌大小药瓶,以及一沓楮皮纸去太学。药瓶里装的自然不是药,而是胡麻油。一坛胡麻油太多,不好带,三五天吃不完就算了,还不好跟同窗介绍。
二人带的楮皮纸一半完好一半有破损,他二人用破损的纸出恭,用完好的纸抄书。这是韩子仁的主意。小太子按照《论语》练字的时候,韩子仁灵机一动认为可以装订成册拿去卖。小太子的字尚未成形,不必担心有人仿他的笔迹假传太子手谕。
昭平君看到小太子的书,想起公孙敬声时常练字,就撺掇他抄五经。生意是两个人的,公孙敬声哪能叫他闲着,先说他的字得练,又说当着太学同窗的面写,一来可以宣传纸的好处,二来写完了拿起铺子里卖,可谓一举两得。
昭平君那些日子天天做梦日入百金,几乎掉钱眼里去了。他偶尔脑子不够用,公孙敬声一说,他干劲十足,比以前学骑射还用心,也不说头晕手疼不能看书练字了。
两个不爱读书的人突然抄书,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自然引起许多学子注意。饶是张安世不好奇也忍不住上前。
说起张安世,刘彻原本想把他调到身边,意识到张汤心大,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同公孙敬声交好的学生拿起一张空白的纸,很是诧异:“不是绢帛?”
公孙敬声:“纸。”
见多识广的学子听说过“纸”,就问公孙敬声怎么做的。他记得纸很粗糙,不是硬的可以刷鞋,就是一碰就碎。昭平君直言他们请匠人做的。
有人就问能不能帮他们做一些。昭平君先答应下来,然后跟同窗算账,一张纸需要多少道工序,需要准备什么,还需要几个匠人等等。
被他一算一张纸简直可以卖一两金。
同窗不敢要了。公孙敬声趁机提到他们过几日对外出售。完好的纸一个价,破损的纸一个价。
用午饭的时候昭平君往鸡蛋羹里添几滴油。这次他没有吝啬,谁想尝尝他往谁清淡的菜肴里加几滴。聪慧如张安世自然看出他和公孙敬声的目的。可知道又如何,他甚至没见过胡麻。
一二两黄金一斤看似很贵,跟香料比起来并不贵。虽说香料一斤一大包,可胡麻油一次只用几滴,兴许比香料还耐用。
张安世回到家中就找母亲拿五贯钱,请兄长跟他一起买胡麻油。张安世心细谨慎,这点很像他父亲张汤。他避开同窗问公孙敬声胡麻油和纸怎么卖。
头一天开卖,他们准备二十坛胡麻油和上百捆纸,先到先得。但每人只能买一次。
张安世给兄长两贯钱,二人各买一瓶胡麻油,一贯钱买好坏两种纸。两人买好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门外看热闹。
张贺得知只有他兄弟二人买到两坛胡麻油,公孙敬声很给他弟面子,就用他能说会道的嘴帮二人介绍纸的用处以及胡麻油多么美味。
在他宣传之下,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韩子仁费尽千辛万苦挤进去差点不认识张贺。
张贺认识小太子跟前的红人,见对方的目光停在他身上,赶忙把东西交给随从,挤开人群同他会面:“公子有何吩咐?”
“公子在宫里等你。”
张贺不敢信:“我?”
“去了你就知道了。好事。”
张贺瞬间忘了告诉弟弟,忙不迭随他进宫。
当他听到小太子令他为博望苑管事,他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差点晕过去。
张贺迷迷糊糊回到家中面对弟弟的质问还跟做梦一样。张安世不懂他犯什么傻,见实在问不出来就拿着纸去书房找父亲。
打小到张贺身边伺候的小奴担心,趁着屋里没外人,他朝主人身上一巴掌。张贺痛的跳起来,可算敢确定他没做梦,他激动地抓住小奴的双肩想告诉他,却又兴奋地不知从何说起。
“公子,出什么事了?”
张贺咧嘴就笑。
小奴顿时也不想再关心他。
用午饭的时候张贺终于找回言语,便趁着全家人因为胡麻油很是开心的时候说出太子叫他打理博望苑。
张汤手中的勺子差点掉碗里:“何时的事?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张安世:“父亲息怒,大兄以前也不知道。”
张贺不住地点头,然后解释韩子仁突然来接他进宫,太子叫他接管博望苑。博望苑如今的管事给他当副手。
张汤皱眉:“博望苑出什么事了?”
“那人到博望苑一年多就偷博望苑的东西,以后不定敢做什么,殿下不敢再用他。”
张汤此人手段狠厉,但为官清廉。听闻此话,张汤问:“殿下怎么jsg不把他交给廷尉?”
张安世:“父亲,这等小事交给廷尉也是关几日。”
张贺:“太子殿下留着他也是担心儿子初到博望苑两眼一抹黑。”
外人不知道小太子的博望苑有什么,张汤清楚,匈奴牲畜,胡麻油。张汤今日看到儿子拿来的酒坛子似曾相识才知道小太子送给天子的酒其实是油。儿子给他的纸他很早就在御案上见过。
张汤不信两个纨绔能做出纸和油。结合有人路过博望苑的时候闻到浓浓的香味,张汤断定,博望苑有做纸作坊和做油作坊。
事情如此之多,张贺又没有料理过家务,没人帮衬他确实无从上手。
张汤盯着长子,神色严肃:“初到博望苑务必谦虚,多听多看少做。如今殿下九岁令你打理博望苑,等他二十九,甚至三十九岁,可知他会叫你做什么?”
第147章 栾大请神
太子年幼张贺在博望苑, 太子长大他去未央宫呗。
张贺是这样认为的。
翌日一早,张贺先去东市后去西市,为去博望苑当差做准备。
张贺乃未央宫宦官, 皇帝的人。小太子不能仗着老父亲疼他就偷偷把人弄走。何况张贺也不值得小太子偷偷摸摸。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目前为止张贺不值得。
小黄门确定老父亲没去永巷快活,小太子一个人颠颠跑过去。
“父皇!”跳进宣室殿, 小太子大喊一声。
刘彻吓一跳,儿子精神真好, 从来不知疲倦啊。
“有事?”刘彻不动声色地合上奏章。
小太子眼睛多厉害, 瞬间发现他父皇反常——以往他过来奏报明晃晃摊开, 他拿来垫屁股老父亲都能当没看见, 今日竟怕他看。
“孩儿想找您要个人。”小太子撑着披风飞一般到他身边。
刘彻伸手扶他一把:“你的门牙真不想要了。”
小太子靠他怀里:“张汤长子, 张贺!”
刘彻眉头一挑, 转向他又恢复正常:“哦?要他作甚?”
“孩儿的博望苑现在只有一个管事的,无人同他争抢才两年他就有点懈怠。孩儿想叫张贺过去管理博望苑, 他给张贺当副手。”
刘彻大为意外:“这样他就能好好做事了?”
“他怕被撵回家自然不敢懈怠。”小太子奇怪,父皇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啊。
刘彻拉着他坐下:“朕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知道如何用人。”
“父皇, 孩儿快十岁啦。”小太子伸手拿过奏章, 刘彻脸色骤变,本能夺走。小太子吓僵住, 小心翼翼地问, “密报?”
刘彻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儿子什么密报没看过。
“你年幼, 这里头的事, 你长大才能看。”刘彻放到离儿子最远的地方。
小太子眼珠一转, 有了答案:“李广和张骞回来了?”
刘彻脱口道:“你知道?”
“孩儿现在知道了。”小太子笑嘻嘻望着老父亲,“给我看看呗?”
刘彻无奈地递给他:“你这个聪明劲能不能不要用在父皇这里?”
“父皇心虚反倒怪我?”小太子打开奏章, 字迹跟他有一比,“李广的字?他不是什么名将的后代,世家子弟吗?竟然和儿子一样幼稚。”
刘彻:“李广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他能静下心来练字?”
“请罪书?”小太子点头,“他想以退为进,父皇正好将计就计令他回家养老。他人在何处?”
霍去病带出去的一万五千骑兵皆来自城外大营,如今回来了自然是在戍卫京师的营中休整。
刘彻:“在城外。没有朕的旨意他和张骞不敢进宫。”
“此事父皇还要犹豫?”小太子问。
刘彻反问:“你觉着呢?”
父皇既然这样问,那就说明不是因为让不让李广回家养老而犹豫。小太子放下奏章,抬起双臂握住拳头然后伸出两个食指分别指着太阳穴。刘彻想笑:“干嘛呢?”
“孩儿发功啊。”小太子口中念念有词,刘彻侧耳细听,隐隐可辩“天灵灵地灵灵”,刘彻拿下他的手:“别作怪。”
小太子:“孩儿知道了。”
刘彻挑起眉头示意他说说看。
“父皇说他们不敢进宫,那就是等您召见?您犹豫要不要见?孩儿认为不必见。”小太子睁大眼睛一脸求称赞。
刘彻点头:“原因。”
小太子拿起奏章:“上面写的同我们猜的一样,该与表兄汇合的那晚反而越走越远。父皇不打算赏罚他们,又何必叫他们过来给您添堵?”
“这倒也是。”刘彻拿过奏章写下两行字,“春望,亲自送过去。李广敢闯未央宫或不服,你就把二人交给廷尉议罪。”
春望爱干这活,抿嘴笑着接过奏章:“诺!”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夸赞:“父皇,您很好!”
刘彻气笑了,好不好还用得着你认可。
“比如?”他故意问。
小太子沉思片刻,像是斟酌什么:“听人劝,吃饱饭。”
刘彻一时语塞。
“你只是个小人儿。”刘彻提醒他。
小太子点头:“也是人啊。父皇,孩儿差点忘了,您答应孩儿的鱼肠剑找到了吗?”
刘彻下意识想问,他何时答应了。
确实答应了。
刘彻也令栾大算过,但没算出来。
“栾大不擅算物。”
小太子故意问:“他擅长什么?孩儿可以跟他切磋切磋吗?”
刘彻有种感觉他一旦答应下来,只能是栾大被切和磋,不存在相互切磋:“你前几日出去没买到宝剑?”
“没买到鱼肠剑。”
刘彻无语了。
怎么不说没买到干将莫邪。
“据儿,人要懂得知足。”
小太子:“父皇对大汉如今的疆域和现状满意吗?”
“你少给朕上升高度。”
小太子哼哼唧唧:“骗子就是骗子。孩儿又不会嘲笑父皇。”
刘彻揪住他的小耳朵:“还想不想叫张贺帮你管博望苑?”随即松开儿子的小耳朵,“未央宫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挑中他?”
“孩儿叫春望去博望苑?春望只会恨孩儿。张贺在家不得宠,在宫里可有可无,孩儿给他一个机会,他会牢牢抓住。换成旁人不一定。何况还得人品端正,为人又不至于呆的像石庆似的。”
刘彻了然:“原来他还是你精挑细选的?”
“孩儿选了三个月。”小太子伸出三根手指。
刘彻点头:“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鱼肠剑!”小太子抓住他的手臂赖着不走。
刘彻又想打孩子:“栾大不懂堪舆。”
“既如此,孩儿想长长见识,看看神仙是不是白胡子老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小太子说完,盯着老父亲,大有他不答应他就不走的意味。
刘彻怕了他了,令小黄门告诉栾大好好准备,他和太子在宣室殿等他。
栾大没听出皇帝言外之意,太子不好骗。小太子虚九岁,实则八岁半,栾大认为这么大的孩子变朵秋菊出来就能唬住他。
栾大担心皇帝临时提出要求,准备很齐全,看起来真要招神仙下凡。
小太子一脸兴趣盎然,栾大认为小太子很是好奇,而刘彻觉着儿子皮笑肉不笑,憋着一肚子坏水。
“据儿,栾大施法的时候不许使坏。”刘彻低声警告。
小太子无奈地瞥一眼老父亲:“孩儿又不会隔空取物。”
刘彻看看两人之间距离,足足有一丈。可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刘彻的直觉很准,他拉住儿子的手臂,以防他像个泥鳅似的,跐溜一下跑到栾大身边。
“栾大,开始吧。”
栾大来的时候路过花园,见秋菊开的很好,趁着帮他抬工具的宦官不注意摘两朵。他打算先用鲜花把天家父子唬住。
“陛下,不知殿下想看什么?”
小太子瞥一眼老父亲,刘彻心中一凛,听到儿子好奇地问:“仙师会隔空取物吗?”
仙师?儿子不是一直认为栾大是个骗子吗。儿子如此反常是想要栾大的命吗。
栾大不能死,他还指望栾大请神:“栾大,太子只是好奇仙家道法。”
栾大依然没有听出刘彻言外之意,他矜持地微微一笑:“陛下,隔空取物并不难。”随即请小太子不要眨眼,仔细看他。栾大打开他的工具箱摆弄一通,小太子无聊的翻个白眼,故弄玄虚。
刘彻扭头想看看儿子有没有认真看,一见他如此不屑,越发感觉不好。
儿子买到那么多不同寻常的宝物,定然见过比栾大法术高明之人。儿子提到仙风道骨,应该确有其人,卖给他围棋、匕首的老道。
“殿下,请看。”
刘彻看过去,栾大手里突然多出一支灿烂的菊花。
小太子惊呼一声,抓住老父亲jsg的手臂问:“父皇,看见了吗?他真会隔空取物啊。”
栾大微笑道:“此乃雕虫小技。”
刘彻悬着的心落下:“信了?”
小太子点头,趁其不备,起身朝栾大跑去。刘彻呼吸停顿一下,伸手想叫儿子回来,儿子已经到栾大跟前。刘彻不敢看,但他又很好奇,手肘撑着御案,捂着半张脸,用一只眼睛看儿子拉住栾大手臂,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栾大笑着把菊花送给小太子,小太子道一声谢,栾大弯腰回礼,抬起头,小太子手里两朵菊花。小太子好奇地问:“仙师,这朵花可以送给你吗?”
栾大本能伸手接过去,想起什么,身体僵住:“殿下这朵菊花是,是哪里来的?”
怎么记得太子朝他跑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啊。
“从你身上拿的啊。”小太子说出来,意识到什么,转向老父亲:“父皇,不可以借花送人吗?”
刘彻此刻什么都不想说。
栾大脸上的笑容凝固,张口结舌:“我,我身上拿的?我身上怎么会有花?殿下,真——真真会说笑。”
小太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稚嫩的小脸显得越发天真:“你是说孤也会隔空取物吗?”
“没想到殿下也会隔空取物。”
小太子一脸疑惑:“孤怎么不知道孤会隔空取物?”
栾大很是尴尬,这辈子没有如此尴尬过,他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殿下会不会隔空取物殿下该比下官清楚才是。”
小太子摇头:“我不会啊。这是从你身上拿的。你为何不敢承认啊?父皇说了,敢作敢当方为大丈夫。”
刘彻很想反驳,他没有说过。
“据儿,不许胡闹!”
小太子摇头:“孩儿没胡闹。”
栾大见帝王信他:“殿下想必看错了,下官身上什么也没有。”
“依孤看你身上什么都有才对。”小太子不装了,菊花往地上一扔,朝门外大喊:“来人!”
门外宦官侍卫本能进来,“陛下,殿下,有何吩咐?”
刘彻抬抬手:“没有你们的事。”
小太子叫住他们:“不许走!父皇,孩儿今日一定想知道呢?”
“你想知道就知道呗。”刘彻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太子冲两个宦官和两名侍卫招手:“你们过来。”
四人走近,小太子令两名侍卫按住栾大,令两名宦官脱去他的外衣,直到只剩里衣为止。
栾大顿时慌了:“陛下,陛下——”
刘彻抬抬手打断他:“太子不知听谁说仙人非肉体凡胎,你叫他看看便是。如有冒犯,朕叫他向您赔罪。”
“陛下,可是——”
啪嗒!
宦官解开栾大外袍,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小太子令宦官先把栾大的外袍展开。外袍从外面看就是一件绣工精美的长袍,而里面仿佛百宝箱。
两名宦官和两名侍卫惊得像是突然看到神仙。
栾大的这些小把戏刘彻其实知道,毕竟宫里的真假术士来来走走不下百人。栾大在刘彻跟前显摆隔空取物的时候,刘彻就觉着此人言辞有些夸张。
栾大并非乡野小民,也非无名之辈,他先前在胶东王刘寄处做事。刘寄病逝后,栾大来长安谋生。刘彻就在琢磨如果栾大没有一丝真才实学,他哪能在刘寄身边多年。
推荐栾大的人也非宦官或地方小吏,而是乐成侯府的丁义。其先祖乐成侯丁礼乃大汉建国的功臣之一。世家子弟总该有些见识。再说了,栾大能通神仙,不擅长隔空取物。可神仙哪是说请就能请的。所以刘彻可以理解栾大为何用这些障眼法,为了尽快赢得他的信任。
刘彻平日里处理政务很累,难得不出宫也能看到戏法,他自然乐意配合。
“据儿,好了!”
小太子回到老父亲身边坐下:“栾大,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请神仙现身,孤就饶你欺君之罪。”抬抬小手,侍卫松开栾大,“给他更衣。”
两名宦官为栾大穿上长袍,整理凌乱的衣裳。
栾大双膝跪地,哪还有先前那副故作高深的样子:“陛下饶命,太子殿下恕罪——”
“停!”小太子打断他,“请神!”
栾大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
小太子转向老父亲,看见了吗。
刘彻不死心,替栾大解释:“神仙今日可能不在家。”
小太子心想我要是还能修炼,“神仙”日日在家。
“父皇,孩儿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随便什么神仙都可以。”小太子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栾大,此乃宣室殿,帝王居所,上方应该住着天帝。天帝一定很不好请。你就请天帝身边的人吧。好比父皇身边的春望。”
栾大张了张口,吞吞吐吐道:“天帝身边的仙人不能擅离职守。”
小太子笑了。
刘彻越发不忍直视,儿子给他个台阶,他还真敢上。
“那你认为哪位神仙最闲?”
栾大:“神仙享人间供奉,有处理不完的人间事务。”
“依你之见每个神仙都很忙,个个都不在家?”小太子举起手,看到御案硬邦邦的,拿起玉印朝御案上一下:“大胆!”
栾大惶恐:“下官不敢!”
“神仙日日繁忙都不在家,你所谓能通神仙岂不是无法验证?”小太子气得小脸通红,刘彻拿过儿子手中的玉印,轻轻拍拍他的背。
小太子怒气顿消:“你倘若跟宫里其他术士一样,擅测字就说自己擅测字,能卜吉凶就说能卜卦,擅堪舆也不弄虚作假,孤吃饱了撑的为难你。”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原来据儿都知道。”
小太子:“孩儿也知道宫里有很多乐师。一个变戏法卖艺之人妄称能通神仙,怎么不怕撑死?你若老老实实说自己只是个俳优,你在宫里住到老也行。宫里那么多人,还差你一个?”
“下官,下官——下官不敢欺瞒陛下。”栾大抬头,“下官真学过。”
小太子哼笑:“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下官以往都是晚上请神。从来没有白日试过啊。”
小太子转向老父亲:“父皇,您怎么看?”
“再给他一次机会?”刘彻真的很好奇。
小太子无奈:“那就等晚上。可他要是跑了呢?”
刘彻令侍卫摘下他的腰牌,又令宦官吩咐各门,谁都不许放他出去。
安排完这些事,刘彻眼神询问儿子,放心了吧。
“孩儿等晚上。”小太子一脸无奈,仿佛说,父皇真真不到黄河心不死。
刘彻摸摸他的小脑袋:“玩儿去吧。”
小太子告退。
刘彻长叹一口气:“栾大,太子自幼聪慧过人。你没点真本事,朕也救不了你。”
“臣不敢欺瞒陛下。”
刘彻抬抬手:“回去准备吧。”
栾大也是五一日休,但他为了装成不屑入世的仙人,休沐也在宫中住所修炼。栾大说他能通神,刘彻自然不能叫他跟其他术士住一起。栾大有个单独的小院,还允许他把两名弟子带进宫,而这样反倒方便他装神弄鬼。
白日越来越短,小太子回到太子宫玩一会,跟韩子仁下几盘棋,午睡醒来又去马场玩一会,天色暗了。小太子去宣室殿陪老父亲用饭。
小太子小口喝汤的时候,刘彻问儿子:“据儿,有没有想过栾大真有可能请来神仙?”
“父皇,神仙日日忙碌同人一样,成仙还有什么意思?”
刘彻被问住。
“神仙如果和人一样,晚上不用休息吗?神仙睡了,栾大请谁啊?”
刘彻无言以对。
“看看就知道了。”
一炷香后,栾大过来,名曰宣室殿乃陛下寝宫和处理政务的地方,除了天帝其他神仙不敢降临,请陛下移步。
刘彻看儿子,而小太子一天都等了,哪就差这一时半刻。
宫中有一处乐台,那里早已被栾大安排妥当。小太子随老父亲坐到主位,静待他的表演。
乐台只有一面墙壁,就在天家父子身后。刘彻令宦官把左右两侧的竹帘放下,又给儿子戴上披风上的帽:“别着凉了。”
“父皇不要说话,惊扰了仙人。”
刘彻心说,有没有仙人你不比朕清楚。面上他老老实实朝栾大看去。栾大拿着拂尘挥来挥去,口中念念有词,刘彻顿时觉着很无趣,竟然跟儿子作怪时有几分像。
忽然之间,一阵风刮来,刘彻眨了一下眼睛,烛火忽明忽暗,栾大身边出来个人影。刘彻不由得抓住儿子的手:“据儿,看到了吗?”
小太子无语,父皇竟然真信。
“父皇,疼!”
刘彻松手,小太子解开碍事的披风,快速起身跑过去,刘彻忙喊:“据儿——”
刷一声,栾大身边宽大jsg的白纱被小太子扯下来,白纱后面是一个裁剪出来的人形,在人形后面是一块不透光的白布。
宦官侍卫等人目瞪口呆。
栾大吓僵住。
小太子盯着他问:“这就是你请的神啊?”
第148章 气得跳脚
乐台之上无人敢应。
小太子跑到老父亲身边, 不复先前的嚣张,小心翼翼地问:“父皇,您怪我吗?”
刘彻似没听见。
其实也确实没听见。
刘据第一次笃定栾大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那日刘彻就琢磨过鬼神怎么装。请人装鬼, 亦或者栾大有迷人心智的药,他吃了之后出现幻觉如同见到鬼神。
刘彻不是第一次遇到骗子,结合以前的受骗经历刘彻想过许多可能, 唯独不曾考虑过用皮子布料做的假人。
刘彻惊得三魂出窍原地飞升。
“父皇!”小太子扯扯他的衣袖。
刘彻回过神:“出什么事了?”
“怪我吗?”小太子很是不安。
刘彻愣了一瞬间,显然没料到儿子会这样问。随即意识到他所指何事, 刘彻伸手把儿子搂到怀里, 苦笑:“父皇有眼无珠怪你作甚?”
“孩儿当众拆穿栾大显得父皇识人不明啊。”小太子直言。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朕若怪你你又当如何?”
“那就怪吧。”小太子能如何, 他还是个孩子。
刘彻被儿子气笑了:“你不安慰安慰朕?”
“孩儿送您一把宝剑?”
刘彻不稀罕兵器, 但他稀罕儿子的孝心:“那朕等着。你想如何处置他?”朝栾大看一眼。栾大终于回过神, 仓皇跪地:“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跪着爬过来。
衣衫不整,头发也有些凌乱, 高深莫测的仙师这一刻看起来十分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刘彻本就没有几分同情心,何况栾大也不值得同情。刘彻也不气, 大约被骗习惯了, 也许因为小太子早早提醒过他,他已有心理准备, 只是对神仙的执着让他自欺欺人。既然现在无法再欺骗自己, 那就坦然接受。
刘彻:“朕上午说‘你没点真本事, 朕也救不了你。’你又是怎么回的?臣不敢欺瞒陛下!来人!带下去!明日一早交给廷尉议罪!”
护驾的侍卫们出来两个把栾大拖下去, 栾大试图再搏一搏, 高呼:“陛下, 臣知错——”
“堵上嘴!”刘彻瞪侍卫,“鬼哭狼嚎搅的所有人不得安生朕拿你是问!”。
侍卫捂住他的嘴。
此事跟变戏法不同, “隔空取物”栾大一人可以完成,此事得有帮手。刘彻扫一眼诸人:“这些东西是栾大一人布置的?”
话音落下,五个人瘫在地上。
刘彻冲春望招招手:“明日一早逐出宫,永不录用!”
春望抖了一下,慌忙说:“诺!”
春望也不曾想过皮子和布做的假人也能扮鬼充神,以至于他很担心太子殿下得向栾大道歉。当小太子扯开那层白纱,春望惊得忘记一切。
此时此刻春望还跟做梦一样,很像丢弃在地的假人。
其他宦官和侍卫跟灵魂出窍似的。刘彻微微叹了口气,一时心底五味杂陈:“据儿,今日天色已晚,父皇先送你回去。”
小太子把手递给老父亲。
刘彻牵着他:“天黑,慢点。”
“父皇,等一下。”小太子走到假人跟前,“孩儿想看看。”捡起地上的假人,小太子禁不住轻呼一声。
刘彻蹲下:“怎么了?”
“父皇看这里。”小太子递给他两条乍一看很难看清的丝线,“难怪栾大拿着拂尘走来走去,原来是担心我们注意到假人被丝线慢慢拉起来。”
刘彻此刻回想起来,“神仙降临”前他脑海里全是栾大拿着拂尘的样子。
亏得他一直认为栾大那样做是在施法召唤神灵。
“怪不得光天化日之下他无法请神。”刘彻不禁感慨。
小太子问:“父皇,这个可以给孩儿吗?”
“你要这些东西作甚?想吓唬谁?”
小太子不答反问:“父皇知道口技吗?”
“朕听说过战国时的孟尝君有位门客擅学牲畜的叫声。”
“长安这么多人一定有人擅口技。孩儿想请几个人,再做几个假人,演给父皇看。”小太子灵机一动,“父皇想不想父皇的父皇啊?”
刘彻愣了愣神,没能跟上小太子的思绪。
“擅口技之人又没见过你祖父,怎么学他说话?”
“父皇可还记得祖父的长相?有了模糊的样子就算不说话也可缓解思之愁。”小太子仰头问。
刘彻快记不清他父皇的样子了。
景帝很疼儿子,驾崩前刘彻离及冠还有三四年,景帝了解他母亲,担心窦太皇太后以皇帝尚未及冠无法亲政为由插手政事,拖着病重的躯体为儿子加冠。
虽然他走后窦太皇太后没少干政,但她名不正言不顺不敢把所有的事都揽过去。
刘彻想起父皇为他做的一切,眼睛有点湿润,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以防被儿子发现:“记得。”
“宫里不缺能工巧匠,此事交给父皇。孩儿请昭表兄帮孩儿找口技艺人。”
刘彻不禁想笑:“你倒是会安排。”
“父皇还不知道吧?孩儿暴露了。”
刘彻没听懂:“暴露什么?”
“长安百姓都知道‘大将军长子’其实是太子。”
刘彻瞬间想起霍去病成亲那日不少人盯着儿子看,仿佛他有三个脑袋六只眼。
“自找的!装谁不好装卫伉。”
小太子也想装别人,可身份低微行事不便啊。
刘彻拿起假人,牵着儿子下台阶:“以后还出去吗?”
小太子点点小脑袋。
刘彻扭头看他:“不怕被认出来?”
“孩儿戴面罩啊。戴到鼻梁处。孩儿想好了,若有人问孩儿姓甚名谁,孩儿就说姓王名孙。”
刘彻差点一脚踏空。
“不许胡闹!哪有人叫‘王孙’!”
“魏其侯姓窦名婴字什么啊?”
窦婴字王孙。
刘彻无奈地问:“你就不能不出去?”
“父皇能忍住一年到头呆在宫里吗?”
刘彻:“你可以去博望苑。”
“父皇以后只去上林苑?”
刘彻打个哈欠:“朕困了。”
小太子懒得揭穿他。
“父皇,栾大是个骗子,您真不难过啊?”
刘彻轻轻“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不能修仙您很失望吧?”
刘彻脚踏实地也不必担心儿子踩空摔下去,松开他的手朝他后脑勺拍一下:“据儿,父皇不想打你。”
“父皇,孩儿教你吧。”
刘彻轻笑一声:“教朕什么?”
“强身健体。”小太子拉着他的衣袖晃呀晃,“孩儿又不会修仙。好不好啊?”
刘彻:“比起病死老死,朕更不想提前累死。”
“不累的。”小太子举手保证。
刘彻嗤一声,万分不信。
“父皇,您越不喜欢练越懒得动。习惯了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刘彻摇头:“朕累了。”
“我教舅舅和表兄,你以后不许抱怨。”
小太子在今晚之前都没打算教老父亲引气入体。一来他无法解释功法哪来的,其次老父亲只能学入门炼体诀,除了体内多一点灵气,其他方面跟他平日里练剑相差无几。
虽说老父亲练到老可能都无法感受到灵气的存在,但锻炼之后耳聪目明老得慢且不易生病啊。
以后若有术士拿出的功法还不如他给老父亲的炼体诀,他不出面老父亲也不好再自欺欺人。
小太子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教太后,只是太后儿女多,教给她她一定会教隆虑公主。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看到隆虑公主面色红润,定会问她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好不容易活一次,小太子不想把他置于危险之中。
交给老父亲就不一样了,他说功法有用太后也不信,谁不知道他一碰到神仙鬼怪就荒唐的无可救药。
刘彻态度坚决:“朕不抱怨。”
可是舅舅和表兄学不学都一样。他俩日日锻炼体魄极好,炼体诀顶多让他俩睡得香。多一成辛苦还不如他每隔一年半载给他们一粒糖丸。
“我明日就教舅舅练功。”小太子赌气说道。
刘彻含笑应下:“那你打算教太极呢,还是八卦呢?”
“你你,看不起人!”小太子气得跳脚。
刘彻把假人给春望,抱起儿子:“抱不动了啊。”
“不要你抱!”小太子不敢挣扎,端的怕他力竭脱手。
刘彻抱着他到太子宫门外:“回去睡觉。不许胡思乱想。”
“我先教母后!”
刘彻拍拍儿子的小脑袋:“爱教谁教谁。”
小太子气得转身就走。
春望低声问:“陛下,看殿下的样子好像jsg真会。”
刘彻朝宣室殿走去:“他真有。”
春望脚下踉跄:“有有——有什么?”
“据儿可以买到旁人遍寻不到的玉和匕首,想必有奇遇。你没这样猜过?”
春望点头:“奴婢确实有想过这点。”
“栾大神神道道的时候朕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希望了,他一脸不屑翻白眼。不是他见过就是他不信此间有鬼神。朕倾向后者。去病回来那日他哭了。据儿若能通神不会那么担心去病。所以他的奇遇只是奇。”刘彻低声笑笑,“以前朕和皇后不止一次担心他被仙人选中,只等时机成熟带他修仙。”
春望:“殿下说的功法?”
“顶多比陪他练剑好一点。”刘彻朝太子宫看一下,“他没有一句真话,但也没有一句假话。”
春望笑了:“奴婢明白。您若能日日陪殿下练剑,哪还用得着习什么功法。”
“就你知道的多!”刘彻瞪他一眼。
春望还有一事好奇,斗胆问:“既然殿下有奇遇都不曾见过鬼神,那陛下还信鬼神之说?”
“朕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还是信啊。
春望很是无语,也不知小太子知道陛下这样说会不会大失所望。
太子殿下不会——习惯了,习惯了。
小太子回到寝宫看到檀木柜,想起柜中还有两把较轻的宝剑。他年幼只能拿稳最轻的剑,老父亲不必杀敌无需重器,所以他把两把较重的剑塞书案底下,打算找机会送给舅舅和表兄。
老父亲态度很是恶劣,小太子决定把他双手抱着都吃力的那把送给他,堂堂帝王拿不稳剑羞不羞啊。不过也不能明日就送。
明日清晨去椒房殿教母后炼体诀。
皇后谢谢他,但不学。
“你和父皇一样懒。”难得他终于下定决心教他们,一个两个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小太子气得跺脚,“我找舅舅去。”
皇后:“好好跟舅舅学。”
小太子差点被自己绊倒:“我教舅舅!不是我跟舅舅学!”
“只要你学,随便你怎么学。”
这是不信他?小太子气结:“您会后悔的!”
皇后:“要不要用过早饭再去?”
小太子理都不理,气哼哼往外走。
大宫女韩莲子禁不住说:“殿下以前都不爱习武,今日难得要教您,您不学就算了,怎么还故意逗他?”
“我早晚沿着椒房殿走半个时辰还不够?再跟他学半个时辰哪还有精力处理宫务。话又说回来,据儿离宣室殿那么近,他不先找陛下反而找我,说明什么?”
“陛下不想学?”
卫子夫点头:“陛下做梦都想成仙,真是仙家道□□得到我?既然不是,我还不如早晚多走一炷香。对了,你说昨晚乐台方向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一个叫栾大的术士装神弄鬼被陛下拆穿了。”
卫子夫一点不意外:“人死了?”
“交给廷尉了。恐怕举荐他的丁义也会被廷尉抓去议罪。”
卫子夫:“自找的。这些世家子弟不想着上阵杀敌,不是撺掇陛下出去狩猎,就是举荐术士。一个个这么为陛下分忧,也有脸嫉妒仲卿!”
韩莲子深以为然:“可是殿下真有可能去找长平侯。”
“据儿也是陛下的儿子!”
—
刘彻从春望口中得知儿子去了椒房殿,他就到太子宫外等着。
一炷香左右,少年顶着热得通红的小脸回来,刘彻很想幸灾乐祸:“据儿,怎么从那边过来?朕以为你还没起。来人,把太子的剑拿出来,朕跟太子切磋切磋。”
“孤不想和你切磋!”小太子气得瞪他。
“朕想和你切磋!”
太子宫的人一时不知该不该拿剑,来回打量天家父子,脸上犹豫不决。
“去拿剑!”小太子鼓着小脸瞪老父亲,“我这次不再让你!”
刘彻点头:“刺伤朕算朕的。”
小太子比老父亲勤奋,身体比他灵巧,剑法又刻在骨子里了,倘若他不放水老父亲一定会被他戳的遍体鳞伤。
所以小太子说归说,宝剑到手也只使出五成功力。
饶是如此也把刘彻戳的很是狼狈。
一炷香结束,刘彻往地上一坐:“朕老了。”
“我也不大啊。”小太子提醒他,“我才学几年?父皇好会给自己找理由。”
刘彻有几日没练了,不敢久坐。
小太子扶着他起来:“父皇,要跟我学炼体诀吗?”
果然不是神仙道法。即使刘彻已经料到,可听到儿子这样讲还是有点失望:“朕只想沐浴。找你舅去!”
“我都不可以姓卫了。”
刘彻摆摆手走人:“你也不姓刘。不要忘了,你现在叫王孙。”
韩子仁等人很是疑惑:“王孙?”
刘彻停下:“王太后的孙子,简称王孙。”冲儿子挑一下眉,“是不是这个意思?”
小太子张牙舞爪威胁:“咬你!”
刘彻乐不可支:“别忘了答应朕的事。”
小太子转身回太子宫,地上的两把宝剑也不要了。
韩子仁很是不安地看向天子,刘彻抬抬手,韩子仁捡起宝剑追进去。
小太子去浴室,韩子仁叫吴琢准备衣物,他帮太子沐浴:“殿下,您又答应陛下什么了?”
“饭后你先去太学,叫表兄帮孤打听打听有没有擅口技的艺伎,就是学别人说话。从太学出来去博望苑,张贺该过去了。”
韩子仁:“奴婢知道该怎么做。殿下答应陛下的事跟栾大有关吗?”
栾大的假人定是找人做的。栾大来长安之前都不知道能不能进宫,定不会带着假人赶路:“孤改天去东西市看看。要是能买到孤想要的,你心里的疑惑就解开了。”
韩子仁惊呼:“您您,您真要化名王孙?”
第149章 宝剑
小太子真要化名王孙。
十月的第二个休沐, 小太子带着很少出来的宦官和近一年入宫的侍卫前往公孙敬声新宅。
公孙敬声昨晚回到家中沐浴洗头忙到很晚,以至于今早起晚了。太子到时他才用早饭。公孙敬声令奴仆给他盛半杯豆浆。小太子摇头:“不喝你的。带了。”
“牛乳啊?”公孙敬声问。
小太子点点头:“对啊。”
公孙敬声想问你几岁了,一想他牙还没长齐又改问:“找我何事?”
“口技!”小太子有个牙今早吃饼吃松动了, 说话的时候舌头容易碰到,他不太想说话。
公孙敬声:“这事啊。我不认识口技艺人。同窗听家中长辈说起过。不过最快也得下次休沐才有消息。”
小太子:“不急。”
“还有事吧?”
小太子点头,冲身后的宦官招招手。宦官递出一张纸, 公孙敬声接过去看到“皮子或布做的假人”等字眼禁不住问:“你打听这些东西做什么?”
“玩!”小太子回答的很是干脆。
公孙敬声皱眉:“很容易被当成蛊惑诅咒。”
“父皇知道。”
公孙敬声放下纸:“早说啊。”随即喊奴仆进来。
公孙敬声买的奴隶不识字,公孙敬声按纸上所写念给他们听, 令他们有空的时候再出去打听。随后公孙敬声问小太子:“不希望闹得人尽皆知吧?”
小太子摇头:“不必大张旗鼓的打听。”
“回头用谁的名义买?”
“王公子。”
公孙敬声挑眉:“又改姓王了?”
小太子瞪着眼睛问:“不可?”
公孙敬声想笑:“可!”不禁庆幸此刻嘴里没有饭菜。
“我走啦啊。”小太子起身。
公孙敬声赶忙放下刚刚端起的碗:“回宫?你戴面具了还怕——”
“是太子表弟来了吗?”
昭平君话音落下人也到门外, 看到戴着半张面具的少年, “刚才门房说有一群人来找敬声老弟, 我出来看到马车就觉着是据儿。果然是你。”
公孙敬声把话咽回去:“我真不该跟你做邻居。”
“后悔了?晚了!”昭平君进来, “吃饭了吗?”
小太子点头。
公孙敬声:“你吃了吗?”
昭平君才起, 扫一眼公孙敬声的早饭,豆浆, 菰米粥红枣粥,带肉馅的炊饼, 鏊子做的鸡蛋饼, 几样蔬菜,还有切成小段爽口的腌胡瓜。昭平君指着胡瓜:“据儿给你的?多少天了还没吃完。”
经过几年培育, 小太子存了很多胡瓜种子。先前种胡瓜的时候小太子分给亲戚们一些种子, 夏季胡瓜丰收时节小太子就没有到处送, 而是令奴仆做腌胡瓜, 留着冬天用——寒冬腊月天, 皇家也没有多少蔬菜。
前些日子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在博望苑吃到腌胡瓜觉着味道不错, 小太子给他俩每人装一小坛,因为他俩常在太学, 多了吃不完jsg也是浪费。
昭平君还因此调侃小太子像外祖父——节俭。
小太子心说,你外祖生活奢靡冬日里也只能啃萝卜——景帝在世时皇家没有暖棚,冬季他想吃蔬菜跟寻常百姓一样难。
早几年小太子很不习惯,此地要什么没什么。
不像他前世,除了屋外的景色,冬季和夏季毫无二致。
公孙敬声放下碗勺:“不是。姨母给的。”
昭平君:“冠军侯的母亲?”
公孙敬声点头:“前些日子表兄不在家,霍光和陈姨丈在宫里当差,冠军侯府和她家只有她一个主子,她吃不完又不想赏给奴仆,因为种子是据儿给的,想起以前平阳侯府奴仆只能吃腌菜,也不知是不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叫奴仆把一时吃不完的菜全做成腌菜。腌好又嫌多,就给我们每家送一两坛就粥吃。我母亲因此还数落她,堂堂冠军侯的母亲摆弄腌菜,当自己是女奴呢。”
“姨母没生气?”小太子好奇。
公孙敬声:“生气倒是没生气,她知道我母亲什么样。不过姨母也厉害,把我母亲贬的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昭平君很是好奇:“怎么说的?说来听听。你姨母竟然能把你母亲气成那样,女中豪杰啊。”
公孙敬声如今不在乎家丑外不外扬:“好像说‘你不是女奴你高贵,你以后别吃五谷别出恭,天天喝露水。’”顿了顿,“应该还有别的。不过你也知道,太难听的话府里的奴仆也不敢学给我听。”
昭平君见过卫少儿,霍去病成亲那日。
卫少儿的面相比卫孺和善,看起来也比她好相与。
昭平君不敢想象:“看不出来啊。”
“我母亲外厉内荏。”公孙敬声以前说起他母亲还有点怒其不争,如今心里毫无波澜,“据儿,你的面具遮的是上半边脸,不耽误你喝茶吃饭,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等我吃好咱们去西市。”
昭平君令奴仆给他拿副餐具,他就着公孙敬声的饭吃点。
公孙敬声不禁皱眉:“庖厨还有,想吃叫人再给你盛。”
“刚起不甚饿。”昭平君嘴上这样说,夹个炊饼咬一大口:“不是羊肉馅?”
公孙敬声:“奴仆昨晚忙到很晚,今早起晚了,过去的时候好的羊肉卖完了,他们就买两只鸡。这是鸡腿肉做的,味道如何?”
昭平君点头:“鲜嫩。比羊肉香。”
“羊肉做馅的时候剁碎了,自然不如切成丁的鸡肉香。”公孙敬声怕小太子又要回去,“据儿,你不常去西市,就算不戴面具也不会一到那边就被人认出来。”
小太子点头:“我知道啊。可跟你们一起我就算变成女的也得被人怀疑是不是皇家公主。”
昭平君想说为什么,到嘴边明白:“你说得对。喊我俩表兄的人只能是舅舅的儿女。”
公孙敬声不禁说:“我忘了。那你自己去?”
小太子点头:“我去东市买点烤板栗就回去。你俩慢慢吃吧。”
其实小太子还想去兵器铺——做戏做全套。
不过想想表兄出征前的神色,小太子觉着不必再做戏,他就算不解释表兄也不会刨根究底。可他难得出来一趟,买点板栗就回去也太亏了。
小太子到西市买四五样路边小吃,又去兵器铺选一把短刀才起驾回宫。
到太子宫小太子吓一跳,院里好多东西,有鱼有蟹有鸡有蛋,还有一个几十斤重的大冬瓜。小太子往正殿去的路上摆满了,没地儿下脚:“干嘛呢?”
枇杷背对着他,闻言吓一跳:“殿下?殿下回来了?快——”看到地上的东西,“来人,收起来。”
小太子绕过路,从花圃中穿过,“张贺叫人送的?”
韩子仁从庖厨出来:“殿下知道?”
“孤知道什么啊。孤最近有没有见过他你还不清楚?”小太子指着大冬瓜,“看着眼熟。”又指一下两只小公鸡,“更眼熟。他休沐也不休息?”
韩子仁:“休息。他不知听谁说的,上林苑小吏做事不知变通,陛下想吃哪几样,您也得跟着吃哪几样。他把东西送来才回去休息。”
“他有心了。”
枇杷点头:“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会做事。”
厨子出来问殿下午饭吃什么。
小太子指着蟹:“先吃它们。清蒸即可。再炖条鱼。晚上吃鱼汤面。冬瓜和鸡留以后再吃吧。这么多东西,孤三个胃也得吃五日。”
韩子仁笑道:“冬瓜可以放十天半月。”看一下菜,“张贺确实会办事。知道您一顿吃不完,所以有新鲜的,还有可以养几日再吃的。”
小太子问:“你说鸡?能养三日以后出去我跟你姓。”
韩子仁打量一下大公鸡:“没病啊。”随即问枇杷,“殿下为何这样说?”
当然是因为公鸡打鸣!吵到陛下陛下能亲自过来宰了它们。枇杷:“明日知道了。先起来。”
小太子把水袋给樱桃。樱桃掂量掂量,很轻:“牛乳喝完了?殿下喝茶吗?”
“我自己煮。”小太子到书房准备点火,吴琢先一步拿走火镰,“殿下,您歇会吧。”
小太子没有火镰只能退到一旁:“我买了几样小吃,你叫枇杷给阿姊送去。”
枇杷帮着收拾院子,闻言走到窗边:“婢子听见了。殿下,婢子听说陛下想在长乐宫北给您修个太子宫。是真的吗?”
小太子:“父皇还想修未央宫那么大。不过被我拒绝了。孤又没有一群嫔妃要养,干嘛修那么大。未央宫五分之一大就足够了。”
“得修几年?”
小太子:“最快也得五年。博望苑才几间房子?三年才能住人。你想搬过去?”
枇杷进来:“搬去那边离陛下远了,您想见陛下就不如在这里方便了。”
吴琢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水壶:“陛下不一定舍得殿下搬过去。”
小太子点头:“父皇疼我。”想起书案底下的宝剑,小太子决定等他买到假人就给父皇送去。
胡麻油真的很香,纸真的很方便,可无论纸和胡麻油都限购。太学学生为了帮亲友买到这两样,得空就去烦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公孙敬声反请他们打听会口技的人。
人多办事快。十月的第三个休沐,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进宫来找小太子,不止给他带来口技人的消息,还帮他买了两个假人。
昭平君指着假人问:“知道这是干嘛用的吗?”
小太子好奇,还有其他用途吗。
“这是烧给先人的东西。”昭平君说着话忍不住瞪他,“你也不嫌晦气!”
小太子张了张口,栾大真真死不足惜!
竟然敢用这种东西装神弄鬼。
小太子拿出他早已准备好的丝线,用剪刀剪孔,把线穿进去,“敬声表兄,帮我扯一下。”
公孙敬声接过三根线:“这是干嘛?”
小太子又穿几根线:“昭表兄,这样还是假人吗?”
昭平君翻个白眼。
小太子令人把他这几日叫人做的纱布屏风搬来放到假人前面。随后他又令韩子仁把窗关上,窗帘放下点上灯,他和公孙敬声移到屏风两侧,伸长手臂扯动假人身上的线:“这样呢?”
昭平君想说,你是闲着没事干了,瞎折腾什么。扭头看去,吓一跳,人活了!
昭平君险些忍不住骂天:“这这——”
小太子:“配上口技,假人剪成你祖父那样,你会不会认为他活过来了?”
昭平君想象一下,打个寒颤:“快,快放下。瘆得慌!”
小太子拉开窗帘:“韩韩不是好奇栾大所犯何事吗?栾大做的假人比我的精致灵活,他也比我和敬声表兄会操控假人,他试图用这个装神仙降临,可他忘了父皇乃天子,慧眼如炬,一见就看穿他的障眼法。”
韩子仁恍然:“原来如此。奴婢明白了。他要是找个口技人,岂不更像真的?”
小太子点头:“所以此人留不得。经此一事他不敢哄骗父皇但敢哄骗黎民百姓。坑蒙拐骗就能赚钱,何必辛苦?除非他死。”
公孙敬声:“我有几个同窗聊过此事。他们很奇怪乐成侯府的丁义怎么会因为一个术士被廷尉抓起来。要是这事砍了他也活该!”
“栾大是他举荐的。孤不信他不知道栾大只会招摇撞骗的小把戏。”
昭平君:“兴许栾大认识口技人,丁义被他唬住了。”
小太子摇头:“父jsg皇查过,他不认识那样的人。再说了,那样的人自己就可以装神弄鬼,犯不着跟栾大同流合污。除非他对其有恩。”
韩子仁:“殿下,这两个假人还用吗?”
昭平君抢先道:“烧了!这是在凶肆买的。回头我叫奴仆跟他们学学在府里做。”
小太子:“多余的布料烧了啊,否则有可能被人拿去做巫蛊用的人偶。届时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昭平君点头:“这种事府里的奴仆比我谨慎。”
公孙敬声提醒他:“该吩咐的还是得吩咐。”
“我知道。”昭平君问小太子,“皇帝舅舅因为这东西砍了栾大你还敢玩?不怕舅舅看见了误以为你故意嘲笑他被人蒙蔽?”
小太子摇头:“回头不要做这么大。我手臂这么长就够了。那样我可以用木条挑起来操控。”
“悬丝傀儡?”吴琢轻呼。
小太子看他:“你说什么?”
吴琢:“奴婢也是听人说的。在南方有人用悬丝傀儡赚钱。殿下说用木条,奴婢就不由得想起那个。”
小太子好奇:“长安有吗?”
吴琢摇头:“兴许因为傀儡很像巫蛊用的人偶,京师百姓觉着晦气。”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相视一眼,一致反对小太子尝试“悬丝傀儡”。
小太子觉着有假人就够了:“那你们帮我做假人。多做几个能排一场大戏。”
昭平君:“可以。若被皇帝舅舅发现,你不许说是我帮你做的。”
“不说!”小太子很痛快,“口技的事,你们也尽快。”
公孙敬声:“人找到就带过来,还是先叫他去博望苑?”
“博望苑!什么人都弄进宫,宫里成什么了?”小太子不赞同。
昭平君想笑:“这话你该说给皇帝舅舅听。全长安装神弄鬼的骗子也没有宫里多。”
“我会说!”小太子正找机会,盖因最重的那把宝剑太重,又不能叫韩子仁和吴琢帮忙,两人知道原本盒子里的剑多重。
兴许父子连心,刘彻知道儿子正为剑犯愁,申时左右,小太子盯着竹简上的字打发时间的时候突然听到老父亲的声音。
韩子仁和吴琢出去迎接,小太子趁机把最重的宝剑拿出来,较轻的那把放他躺着看书的榻上,用被子盖上。随即小太子到书房门边,令韩子仁和吴琢退下。
小太子一脸好奇地问:“父皇怎么来了?”
“朕不能来?”刘彻脱掉鞋进去,“他俩又来做什么?”
小太子:“告诉孩儿口技人有眉目了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拽着他的手臂书案走去,“对了,父皇,快看!孩儿帮您寻的宝剑。”
第150章 刘彻失态
刘据小心又郑重地打开剑盒, 刘彻漫不经心地挑起,啪!宝剑落回盒内,刘彻吓一跳。刘据明知故问:“怎么啦?”
刘彻看看手, 是他的没错。可是何时变得这般娇弱无力啊。
刘彻尴尬地笑笑:“无事。”
五根手指一起发力拿起宝剑,不敢再用两三根手指轻挑。宝剑到手,刘彻讶异一声, 挺重。刘彻掂量一下又差点砸到脚。
刘彻淡定的神色裂开,转向儿子:“这把剑——”看向小崽子捂嘴偷乐, 刘彻福至心灵, 气得骂:“小混蛋!故意的?难怪你这次如此反常, 迟迟不给父皇送去。合着你拿不动?真是朕养的好儿子!”
“父皇息怒。”小太子抱住他的手臂撒娇。
刘彻嫌弃的去拨他的手:“松开!”
“就不!”小太子仰起头, 一脸得意, “父皇, 孩儿的这把剑如何?”
刘彻也有个兵器房,里头有卫青和霍去病从战场上俘获的利器, 也有祖辈传下来的,也有郡国孝敬的。是以当他看到被精心安放在绸缎上的剑时心底没有任何波澜。
宝剑看起来比他跟儿子切磋时用的剑短一寸半, 窄一分, 所以他先入为主认为这把剑不过尔尔。
闻言,刘彻确定这是一把利器, 可能跟儿子送给他和卫青以及霍去病的匕首来自同一人。虽然剑鞘以及手柄上不见一粒宝石, 甚至没有剑穗, 可是能被儿子拿来送他, 这把剑必有不凡之处——儿子这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破铜烂铁他可拿不出手。
刘彻小心翼翼抽出来, 隐隐冒着寒气,仿佛寒玉锻造而成。然而这是一把铁剑。刘彻心想, 难道是传说中的玄铁。否则不会这么重。可是玄铁不是黑色的吗。
“父皇,如何?”小太子又问。
刘彻试着挽个剑花,差点把手甩出去。
“不如何。”刘彻不动声色地握紧剑柄,端的怕掉了伤着自己,“也就比父皇跟你切磋时用的剑好一点。远不如父皇珍藏的宝剑。”
小太子见他把剑放回剑鞘中,右手移到身侧轻轻甩几下,心说若不是我拿不动,非得把前世十岁以上用剑拿出来。
前世二十岁前随着年龄、身高以及力气的增长,剑的重量长度宽窄肯定也在增加。否则十八岁用八岁时的剑,趁不趁手先不说,叫外人看见还以为宗门穷得揭不开锅了。
小太子指着剑盒:“那你给我放回去!”
“怎么跟父皇说话呢?”刘彻左手的剑换到右手,朝他后脑勺一下。
小太子:“宝剑只送给懂得珍惜它的人。你不懂,给你也是暴殄天物。”
“我是你父皇!”刘彻提醒他。
小太子点头:“孩儿的东西是父皇的?那父皇的是不是也是孩儿的?”
“是——小混蛋,又想给父皇下套?朕真该带去你秦岭。”
小太子反问:“你为何不带我去秦岭狩猎?”
八百里秦川里面什么都有。刘彻甚至不止一次听说里头有野人。蛇蚁虫蜂随处可见,他年年去年年得小心翼翼,哪敢带他去。
“不想!你太不懂事。”
小太子翻个白眼,说不过他就耍无赖。
亏他是个当老子的。
“放回去!”小太子板起小脸指着剑盒。
刘彻气得朝他脸上拧一下:“看朕把你惯成什么样了。”
“原本也不是送你的。”小太子移到他右边拽他的胳膊。
刘彻担心被他拽掉砸伤父子二人,慌忙放回去:“朕也猜到了。你一向聪慧,不该不知道这把剑对朕而言过短。”
小太子想笑,不是过重吗。
“只有这一把?”刘彻不信神出鬼没的奇人出来一次只卖一把剑。
这把剑够他买油盐酱醋茶以及白米白面的吗。
不怪刘彻这样想。倘若他不必食五谷杂粮,那他和神仙有何不同。既然是神,为何不上天?是琼浆玉液不如井水,还是蟠桃仙果不如五谷杂粮。亦或者仙子不如尘世间的美人,天街不如东市热闹,白玉京远比不上他的未央宫。
小太子点头。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据儿,虽说父皇一向纵容你,可你心里也该有一把尺。”
“父皇威胁我?”
刘彻挑眉:“又想去东宫告状?说起你皇祖母,朕正好有事问你。”拉着他坐下。小太子跟个猴似的,翻身到角落里。
刘彻吓一跳,“看来每日的剑没白练。越来越灵巧了。”
“朕一直好奇你藏了多少宝物。要不要朕搜搜看?”刘彻作势起来。小太子一个猛虎捕食扑到他怀里,小脑袋撞到刘彻的下巴,刘彻痛得嘶一声,顿时想打孩子。
“不疼,不疼,孩儿给父皇吹吹。”小太子摸摸他的下巴。
刘彻拿掉他的手,小混蛋,往伤口上撒盐呢。
“说!”
小太子指着他看书的榻。
刘彻瞥一眼,被子、靠枕,再也没有别的:“据儿,朕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给你机会。”
“力气小拿不稳剑说我的剑不好就算了,眼神也不好。”小太子嘀咕一声爬起来。
刘彻伸手朝他背上一巴掌。
小太子往前踉跄,差点摔在书案上,气得抓起书简砸过去。刘彻轻松接住,霍然起身,小混蛋越来越无法无天!居然敢还手。
小太子扯开被他折成条的褥子,刘彻停下,原来跟靠枕放一起,难怪他没看出来。
“算了,朕不跟你个小人精计较。”刘彻打开盒子,乍一看跟刚才那把一样。不不不,不一样,那把上面雕的好像是传说中的梼杌。这把乃白虎。
刘彻心想这位奇人倒是讲究,幼儿戴的暖玉不是生肖就是瑞兽式样,兵器上全是凶兽。
“父皇,要不要再试试啊?”小太子一脸看好戏的问。
刘彻面上云淡风轻,手上先小心试探,确定比他常用的剑重,他慢慢拿起来,看起来满不在jsg乎,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玄色曲裾下的手臂紧绷着,端的怕稍稍松懈宝剑脱手。
“不如刚才那把重?”刘彻抽出剑小心试一下,得比那把剑轻十斤。
小太子笑着问:“父皇终于承认那把剑重了?”
“朕也没否认。重又如何?朕又不是拿不动。再说了,谁跟你说宝剑越重越好?”
您就狡辩吧。
“重了不好吗?”
刘彻:“重不等于好。看起来工艺精湛,切个蒜都能累断,还不如打铁铺的铁匠随便打的。你能说它好?剑是拿来用的,不是花瓶摆件摆着看的。”
“父皇又没试过切蒜,怎知它不好?”
刘彻瞪他:“今日你是怎么了?这么喜欢跟父皇抬杠。”
“这把趁手吗?”小太子问。
刘彻想说实话,不趁手,可他不缺趁手的宝剑:“就这把了。”
“这把呢?”小太子指着书案上的宝剑。
刘彻一脸嫌弃:“你那把剑也就看起来像神兵利器。”
小太子真想用那把剑把他头发剃了。
“宝剑配英雄,父皇是皇帝不是英雄,孩儿不怪你不喜欢。”小太子人虽小心胸宽广,不同他计较。
刘彻手痒又想揍儿子,小混蛋太会气人了。
真想把他毒哑。
“配你舅啊?”
小太子反问:“二舅不是英雄吗?”
何止是英雄,还是大汉整个民族的英雄。
思及此,刘彻心里平衡了,不再可惜那把剑重。
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子上次送匕首的时候舅舅和表兄都有,这次竟然只有一把。可能吗?小孩一贯面面俱到,博望苑的瓜果蔬菜牛肉干都不偏不倚,他要没凑够三把宝剑不可能此时拿出来。
“据儿,去病也是英雄,你不能厚此薄彼。”
小太子摇头:“没啦。”
刘彻扫一眼书房,无论书柜还是书架都塞不下一把长剑。茶室的多宝架也放不下宝剑。刘彻盯着他:“要不要朕去你寝室看看?”
小太子翻个白眼,很是无奈:“表兄有啦。”
“朕就知道。”刘彻一点不意外,“你的呢?”
小太子摇头:“不趁手。”
刘彻不客气地嘲笑:“拿不动就说拿不动。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小太子张牙舞爪朝他扑去。
刘彻捂住他的嘴巴:“敢咬我我把你才长齐的门牙掰断!”
“我的门牙早就长齐了。”
刘彻:“上门牙齐了。下门牙也齐了?”
小太子闭嘴,瞪着眼睛看着他。
刘彻得到宝剑,心情大好不同他计较:“朕走了。”移到书房门边,一阵冷风进来,刘彻轻轻吸一口气,冬天真的来了,“不必送!”
“谁稀罕送你。”小太子坐下。
刘彻回头,看着他光着俩脚丫子:“到榻上去。病了受罪的是你自己。”
小太子拿出怀里的暖玉:“不冷。”
“暖玉管上半身,还管你的双脚?”刘彻瞪他,穿上鞋忽然想起一件事,“据儿,有寒玉吗?”
小太子摇头:“父皇想夏天戴吗?您有玉床还不够啊?身下玉床,身上寒玉,你不怕它们变成玉衣啊?”
刘彻又想打儿子,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敢这么诅咒他。
“你等着。朕今日有事没空同你打嘴仗。改日得空再收拾你。”
小太子烦得摆摆手,爬上榻裹上狐皮斗篷。
刘彻勉强满意。到殿外看到韩子仁等奴婢皆在屋檐下候着,令他们进去陪儿子。
太子宫离宣室殿很近,刘彻此番过来又是临时起意,所以没有带任何人。到宣室殿,春望迎上来帮他拿剑,刘彻笑着递给她。春望心说陛下看起来心情很好啊。身体往前趔趄,他本能抱住剑,踉跄几步才稳住。春望一阵后怕,这里头装的什么这么重。
“陛下,什么这么重?”春望近几年已经很少失态,此刻却忍不住想打开一探究竟。
刘彻:“猜猜看?”
“剑?可是,怎么那么重?”得比陛下平日里用的重五六斤。
刘彻打开盒子,春望轻呼一声,显然不敢相信真是一把剑。
这把宝剑也不宽不长啊。春望冷不丁想起什么:“很喜欢殿下的那位其人送的?”
刷一下,刘彻抽出剑,春望顿时感到面前寒风扫过,令他禁不住后退两步。
刘彻轻笑:“看把你吓的。这把剑尚未见过血。”
“殿下说的?”
剑鞘扔给他,刘彻示意他自己看。
春望不会使剑:“奴婢眼拙。”时常帮陛下切烤肉,给他把匕首他兴许能分出好赖。
刘彻:“这把剑比大将军杀敌用的剑短一寸七八。除非用剑之人身高六尺。有那么矮的剑客吗?”
“郭解?”
刘彻瞪他:“你就认识他?”
“个头矮小又会使剑的人,奴婢只知道他。就是雷被不如陛下高,也远不能跟大将军比,也有七尺三。”
刘彻:“这是少年用来学习剑术的剑。”
春望恍然大悟。
“奇人真有孩子?”
刘彻点头:“也许是他少年时用的剑。”顿了顿,“有没有见过血也能闻出来。大将军的剑擦的很干净,但他每次拿出来朕都能闻到血腥味。”
“说起大将军,奴婢方才看到大将军的车了。”
刘彻奇怪:“休沐日他不在家配夫人,这么早过来作甚?”
卫青的幼子被调皮的次子逗哭了。卫青夫人和婢女奶姆轮番哄也没用。卫青躲到书房依然被他吵得头疼,又看天色想下雪,索性提前进宫,去他的大将军府躲个清静。
春望:“奴婢过去问问?”
“你告诉他,他外甥给他准备一把神兵利器。”刘彻又补一句,“你跟过去看看大将军喜不喜欢。”
春望心说,还能比您这把剑锋利瘆人吗。
小太子从不送残次品。春望其实也有点好奇,他疾步到大将军府就请卫青随他去太子宫,名曰小金乌要回家了。
立冬后昼短夜长,金乌西坠到天黑只有短短半个时辰,而冬天宫里酉时下钥,卫青虽然认为他言辞有些夸张也不敢迟疑。
小太子料到父皇忍不住显摆,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显摆到舅舅跟前。
韩子仁见春望和大将军很是着急,他很有眼色的拽着吴琢退出去。
小太子明知故问:“舅舅不在家休息是想我了吗?”
卫青往四周看看,从书案底下拿出剑盒。有霍去病的那把宝剑在前,卫青已经知道太子外甥的剑只是看起来又轻又薄,所以他很小心,没有跟希望他出丑的人一样失态。
“据儿跟舅舅越发见外了。”卫青拿出宝剑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他单手掂量一下很是满意,这个重量正好。卫青抽出剑,很是轻松的挽个剑花。
春望颇为失望,亏得他以为得比陛下的剑有分量。
卫青眼角余光瞥到他的神色很不满意,他终于等到小外甥的利器,春望竟然瞧不上——有眼无珠!
“想不想试试?”卫青递过去,希望他看仔细,不要以貌取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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