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收藏皮币

    此举甚好!

    如此一来藩王派来长安的细作也无可遁形。

    刘彻认为当推广至各郡国。

    作奸犯科之人也不敢肆意逃窜。

    思及此, 刘彻真想谢谢夜探博望苑的小人。

    “春望,令人宣丞相!”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不愧是朕的儿子。”

    小太子故意问:“父皇又不担心孩儿脑袋里全是浆糊了?”

    “你可以走了。”刘彻板起脸下逐客令。

    小太子摇头晃脑:“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父皇还嫌孩儿不懂事。”

    “站住!”刘彻高声道。

    小太子拔腿就跑。

    刘彻气得起身。

    春望劝道:“陛下,黎民百姓会不会认为您朝令夕改?”

    “不会。据儿不是替朕找好理由了吗?有人埋怨自然有人替朕辩解。纵然他们笃定朕朝令夕改也只敢私下里抱怨。”刘彻令春望带人把近半年的奏章搬出来。

    春望带着宦官把一箱箱奏章搬出来,刘彻令今日当值的郎官进来帮他找奏禀贪官污吏的奏章。

    昭平jsg君给霍光使个眼色, 霍光微微摇头,陛下想一出是一出, 他也不知道陛下又想干嘛。

    昭平君本可趁着母亲去世守孝三年, 而隆虑公主去世前逼儿子发誓年后就回宫里当差——端的怕儿子闲着无聊惹事生非。隆虑公主又担心死后儿子把她的叮嘱抛之脑后, 平阳公主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求平阳公主帮她提醒儿子。

    正月初一, 昭平君随祖母进宫给太后请安, 平阳公主趁机提醒他, 不要忘了他母亲的叮嘱。

    若是以往被人来回这样提醒,昭平君会觉着很烦。如今他母亲不在了, 昭平君难得听长辈的话,正月初七他跟公孙敬声前后脚从家里出来。公孙敬声去少府, 他去宣室殿。

    昭平君悄悄移到霍光跟前, 低声问:“这些奏章原是留中不发,突然找出来, 难道陛下是想……?”

    霍光谨慎:“慎言。”

    昭平君轻轻撇一下嘴, 冠军侯的这个弟弟好生无趣。

    由于留中不发的奏章不是很多, 刘彻又只要跟贪污受贿有关的, 所以等丞相过来他们已经挑的七七八八。

    丞相李蔡心生好奇, 禁不住多看一眼, 刘彻轻咳一声,李蔡慌忙低下头听候吩咐。

    刘彻依然没提小太子, 只说有人上书为在京师求学的士子求情,他想到临时户籍。李蔡认为这个主意可行,可是该如何证明其身份呢。

    刘彻沉吟片刻:“临时户籍称为白籍。此事交给京兆尹。令京兆尹拨出两间房子专办此事。”

    丞相李蔡:“仅限长安?”

    “不,各郡县也一样。你即刻去找京兆尹。如有疏漏或其他问题速来禀报。”

    丞相立刻退下。但他还是没忍住看一下郎官们挑的奏章。不经意间瞥到他的名,他脚步慌乱一下,差点被自己绊倒。

    昭平君忙提醒:“丞相小心。”

    “年龄大了。”头发花白年近七旬的丞相这样说,没有任何人怀疑他胡扯。刘彻令昭平君送他一段。

    丞相李蔡撑着昭平君的手臂下台阶时叹了口气:“越老越不中用。今日日头不错,陛下令公子把奏章拿出来晾晒?”

    昭平君有口无心:“陛下令我等查跟贪官污吏有关的奏报。也不知道陛下又想干嘛。我怀疑舅舅自己忙也见不得我等闲着。”

    “公子慎言。”李蔡忙说。

    昭平君:“多谢丞相提醒。您老慢点。”

    随丞相前来的长史在宣室殿外候着,见李蔡下来赶忙迎上去,扶着他走到马车停靠处。

    李蔡甫一上车就问长史:“我家人是不是占了先帝陵附近的一块地?”

    长史点头:“确有其事。但离先帝——”

    “你即刻回府带人把那块地——尽量拾掇的跟以前一样。”

    长史禁不住犯难,风过留痕。用了多年的地哪还能恢复原样。

    “陛下急着找您就是为这事?”

    丞相微微摇头:“但愿我猜错了。以防万一。莫要再问!速去!”

    长史到宫门外就同他分开。

    刘彻拿出郎官们翻出的奏章,冲春望招招手,在纸上写下四个字——从尊到卑。

    春望应一声诺,随手一翻惊得微微张口。刘彻见状接过去,所奏之事正是丞相李蔡私占先帝陵前空地。

    这份奏表刘彻以前看过,其实是陵前路旁的一块空地。这种小把戏刘彻见多了,十有八九丞相得罪了什么人,实在找不到他的罪证,只能鸡蛋里挑骨头。

    此事刘彻可追究也可以不追究。端看他心情如何。近日刘彻心情很不好,只因夜探博望苑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知从何查起。

    刘彻:“宣廷尉核实此事。”

    春望令小黄门宣廷尉。

    廷尉认为天子要办丞相,亲自带人前往先帝陵。他们到奏章上说的地方,果然那块空地被占。

    李蔡此时还在京兆尹府衙,帮京兆尹落实临时户籍相关事宜。李蔡总觉着心神不宁,可他仔细想想违法犯禁之事只有那一件,他又交代下去了,便认为他年龄越大越多疑。

    翌日休沐,当天傍晚李蔡回到家中,同夫人儿孙聊起“占地”一事,一个个都不以为意,压根没派人过去把那块地恢复原样。丞相李蔡脸色发青,差点晕过去。

    一夜未眠,翌日清晨李蔡沐浴更衣后写下一份请罪书,当日进宫呈给天子。

    刘彻本想嘲讽几句,见他神色萎靡,垂垂老矣,他把“消息灵通”之类的话咽回去:“丞相,你乃百官之首!”

    “臣知罪!”李蔡行礼认错。

    刘彻:“封国废除,贬为庶民,你可认?”

    如果没有看到被翻出来的奏章,如果不是他已经安排家人补救,家人却认为他胆小怕事,丞相不认,他不甘心。

    “臣知罪!”

    刘彻:“丞相府的事交代下去你便可以回家颐养天年。”

    “臣谢陛下隆恩。”天子手段强硬,在他之前已有几位丞相死在任上,因此李蔡做好一去不回的打算。能得“颐养天年”四个字,李蔡当真感激不尽。

    刘彻抬抬手:“退下吧。”

    李蔡缓缓走出宣室殿,头一次发现太阳那么暖和,春天的风那么柔和。

    今日乃休沐,郎官不在,守在殿外的小黄门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过来扶他:“丞相,您小心。”

    李蔡道一声谢,小黄门诚惶诚恐,比伺候天子还仔细。

    走下高台,丞相回头望着高高的宣室殿,他是什么时候认为长安最高的宫殿其实也不是很高的呢。

    大体是他位列三公,成为百官之首那一日。

    李蔡叹了口气,不怪他家人认为他胆小怕事——万人之上的丞相只是占了一块空地,有何不可。

    “丞相,你怎么了?”小太子奇怪,宣室殿怎么了。

    李蔡吓一跳,扭头看到一只花斑狗又吓得往后踉跄两步。小太子扶着他:“花花不咬人。”

    “太子殿下。”李蔡看清楚了就不怕了。

    小太子又问:“宣室殿怎么了?”

    “无事。只是忽然觉着宣室殿很高。我得歇几次才能上去。”

    小太子点头:“因为你上了年纪。丞相,今日休沐,怎么不去休息?”

    “有点急事。”李蔡拱手,“殿下保重。”

    小太子眉头微蹙,这老头今日好奇怪。

    “韩韩,有没有觉着他很奇怪?”小太子问身后帮他提着鸟笼的韩子仁。

    韩子仁:“丞相是有点奇怪。可他神色轻松,应当没什么事。”

    小太子点头:“我们走吧。”望着宣室殿,少年叹了口气,“哪都不能去,好烦啊。”

    “近日颁布新令,城里有些乱。陛下也是担心您。”韩子仁安慰他,“过些日子就好了。”

    小太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翌日上午,小太子还在用早饭,昭平君和公孙敬声联袂而来。

    小太子瞥一眼他俩:“这里是太子宫,不是少府府衙也不是宣室殿。”

    昭平君:“找的就是你。”

    昨日睡得晚,今日起得晚,昭平君还没用早饭,净手后要用小太子的早饭。伺候的小宫女道:“公子,庖厨还有粥和羊肉炊饼。”

    “快去盛来!”昭平君急急道。

    公孙敬声没有妻小,无人打扰,睡得早起得也早,吃好喝好来的,小宦官就给他一杯清茶。

    太子宫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眼神示意两人可以说了。

    公孙敬声先问他知不知道临时户籍的事。

    小太子半真半假道:“听说过。昨日丞相来过。怎么了?”

    昨日诏令颁布的时候城里很热闹,公孙家的人一听说这件事就问公孙贺,门客们是不是不必走了。盖因有几位门客是私学老师。这些门客也由公孙贺供养。

    公孙贺问公孙敬声怎么看。端的怕儿子不高兴又发疯。公孙敬声问他父亲,门客办暂留京师的证明时要不要填住在谁家。

    公孙贺敢养门客,他也知道天子知道。但天子听说此事跟亲眼看到可不一样。宣室殿这两次出新令都说经百官商讨决定,其实廷议的时候他提都没提过。

    如此大事,天子绝口不提,显然不想同他们废话,甚至懒得同他们解释。

    这种时候还是安分些吧。公孙贺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告诉兄弟侄子谁想养谁养,但不可留大宅的地址。

    与此同时,尚未离京的游侠浪荡儿很是高兴,以为能找到落脚处。然而愿意帮他们办临时户籍的人并不多。原本恨天子想一出是一出。现今开始埋怨友人不仗义。

    隆虑侯仗着他乃当今天子的亲表兄,馆陶公主的儿子,先前京兆尹排查的时候就阳奉阴违。如今可以办临时户籍,他想给他养的那些人办临时住址。jsg

    昨日下午昭平君听公孙敬声提到他父亲不敢办。昭平君担心他父亲乱来,到隆虑侯府一问果然如此。

    大将军不养门客,公孙贺以前养了很多门客如今打发的只剩几个,昭平君就建议他也把人打发了。隆虑侯叫他莫管。理由是他不是朝中重臣,养再多陛下也不会多心。

    公孙敬声来找小太子是确定陛下出此诏令是不是针对世家公卿供养的门客。

    小太子摇头:“为了排查奸佞。他们年前敢夜探博望苑,父皇什么都不做,他们会以为父皇怕了。下次敢夜闯禁宫。”

    昭平君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几次贼人。所以那次一听说秦岭遭贼可把他吓得不轻。

    闻言,昭平君很是赞同。

    “这么说来我父亲那样的想养多少养多少?”昭平君问。

    小太子:“游侠奸猾之人没钱租房,他们又想留在京师,像敬声表兄家不敢收留他们,你说他们会找谁?”

    “我父亲这类皇亲国戚。或者一些胆大妄为的世家子弟。”昭平君道。

    小太子又问:“以前父皇为何令豪强迁往茂陵?如今又为何令奸猾之人去边关?”

    自然是他们没少在城中生事。

    刘彻这两次诏令说的是天下豪强以及天下奸猾之人。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针对长安城里的情况。别的地方有没有游侠,有多少奸猾之人,其实刘彻也不清楚。刘彻甚至不关心。各地都有父母官,这是当地太守、县丞该操心的事。

    昭平君懂了:“如果我父亲执意收留那些人也不算违法犯禁吧?”

    小太子点头:“不算。”

    公孙敬声低声道:“陛下不介意秋后算账。”

    “我改日提醒一下祖母。他是祖母的儿子,又不是我儿子。”隆虑公主活着的时候,昭平君怕他父亲出事,毕竟夫妻一体,父母都在隆虑侯府,隆虑侯作孽,隆虑公主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廷尉也不信。如今母亲不在了,他又有祖母和外祖母可以仰仗,昭平君才懒得管他父亲是死是活。

    小太子:“你能这样想很好。”

    昭平君想起什么,忍不住露出笑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小太子挑眉。

    “母亲去世前把她的私产全留给我了。”

    小太子:“听母后说过。甚至连室内的摆件都给你了。”

    昭平君点头:“后来花的钱全是府里的钱以及我父亲的私产。”

    公孙敬声诧异:“你家分这么清楚?”

    自打昭平君出生,隆虑公主就决定效仿祖母窦太后,她的一切都留给她的孩子。何况她的很多私藏都是宫里赏的,不分开还不被隆虑侯糟蹋了。

    小太子:“他家家大业大。”

    公孙敬声羡慕:“我们家,要不是我父亲几次出征弄到许多好东西,早被那些蠹虫啃光了。”

    小太子下意识回想公孙贺几次出征弄的东西,忽然觉着不对。公孙家那么多人用钱,以前还有那么多刁奴。只是战场上俘虏的东西和父皇赏的根本不够用。

    “敬声,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姨丈手里应该有一些不敢叫父皇知道的产业。你最好心里有底。”

    公孙敬声眉头微皱:“此话何意?”

    “我没有证据。也没令人查过。只是刚刚突然想到的。”

    公孙敬声想想父亲的胆量:“他应该不敢。有的话母亲应该知道。休沐回去我问问。”

    然而没等公孙敬声回去就出事了。

    三日后,刘彻发明旨,丞相李蔡违禁,国除,贬为庶民。

    当日下午,长安令逮捕几名世家子弟。翌日,人和罪证一同移交给廷尉议罪。

    休沐日上午,公孙敬声沐浴后去大宅没有见到他父亲,盖因公孙贺有事进宫了。

    公孙贺到宣室看到少府以及许多同僚很是意外。

    刘彻似笑非笑地问:“休沐日竟然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你们不用沐浴洗头,朕也不用休息?”随即不等诸人解释,刘彻抬抬手,春望过去送众人出去。

    一众人出了宣室殿面面相觑。

    公孙贺问少府:“兄找陛下何事?”

    少府反问:“公孙兄找陛下何事?”

    公孙贺笑呵呵说:“无事。”

    少府也言无事。

    真无事假无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翌日,长安令又抓捕几位世家子弟,没等祖辈求情,几人就被移交给廷尉议罪。

    许多游侠、奸猾之人见状也不敢在长安东躲西藏,纷纷返家。他们倒是想过去别的地方,比如蜀郡,比如洛阳。然而这些地方也得办临时户籍。

    有些罪名可以用钱抵罪。长安令抓的这些人家中长辈很快凑到钱,以至于从抓到放不足十天。有些人认为长安令此举就是帮皇帝充盈国库。

    那又如何,长安令没有胡乱抓人,廷尉也没有屈打成招。

    但这个说辞令公孙贺、少府等人如梦初醒。

    三月初一,大朝之上公孙贺认为白鹿皮乃祥瑞之物,很想拥有一张。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他板着脸故作严肃:“你可知一张皮币价值四十万钱?”

    “臣知道。值得!”公孙贺朗声道。

    刘彻颔首允许。

    少府算算他这些年搂的钱,很是心疼。但比起不知道哪天被处死,钱又算得了什么。难道他还能躲去匈奴部落?他一个汉人带着巨款到匈奴部落十有八九尸骨无存。

    少府跟着请求拥有一张白鹿皮币。

    大将军卫青糊涂了。

    如果他没记错,皮币做出来是为了套藩王的钱的。

    卫青实在想不通决定问问太子外甥,他一定很清楚。

    下朝后,卫青拐去太子宫,霍去病跟上。赵破奴和连襟吴蛮子相视一眼也跟过去。

    小太子刚下课,小宫女递来燕窝。霍去病顺嘴问:“喝的什么?”

    “喝吗?”小太子大大方方递给他。

    霍去病瞥一眼:“你一个男子汉天天喝女子保养用的东西。”捏捏他的小脸,“难怪这么嫩。”

    “我前几日才满十岁!”小太子朝他手上一下。

    卫青拉过霍去病:“说正事。”随即问小太子可知公孙贺为何要买白鹿皮币。

    小太子庆幸他还没开始喝燕窝,否则非得呛着。

    “你知道?”卫青问。

    小太子:“长平侯府人口简单,大小总共五个主子,哪知道别人家人多花销大,日子艰难。”

    卫青瞪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姨丈这些年应该背着父皇弄到不少钱。国库没钱,他担心父皇追究,被父皇一撸到底。就像丞相李蔡。”

    卫青仔细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没听说陛下对他有所不满啊。”

    “父皇自然不会动他。因为他对父皇忠心耿耿,他夫人还是我姨母,姓卫。所以我说他心虚。”

    卫青懂了:“少府也是?”

    “少府也这么贪?”小太子诧异。

    卫青:“不止他二人。得有七八个。”

    霍去病转向卫青:“二舅是不是不懂他为何突然要收藏皮币?这些日子长安令三天两头抓人。廷尉用来临时关人的牢房快满了。姨丈定是因为这些事心虚。”

    这些事小太子也听说了。

    昭平君提醒过他,近日少出去,

    小太子幸灾乐祸:“坏姨丈果然一直很坏。他还在宣室殿吗?我要去看看他是不是愁得寝食不安跟乌眼鸡一样。”

    第172章 刘彻生病

    霍去病伸手挡住表弟:“喝你的燕窝!”

    卫青:“他走了。”

    “筹钱去了?”一小碗燕窝太子三四口就喝完了。小太子把碗递给宫女, 宦官递来水,小太子漱漱口,请四人坐下。

    卫青感慨:“四十万钱啊。不是四十贯钱。”

    赵破奴不曾听说过公孙贺鱼肉乡民:“他哪来这么多钱?”

    卫青微微摇头:“他应当没有。所以据儿才说他筹钱去了。”

    “卖房卖地?”吴蛮子问。

    小太子:“他家置办的宅子在表兄名下。他只能卖收藏和地。家徒四壁也活该。舅舅可知敬声前些日子大闹公孙大宅?”

    卫青不知, 霍去病也不知道,叫他快说。

    小太子大概说一下。四人却听得目瞪口呆。小太子容他们消化消化又说:“表兄趁机把胆敢诽谤主人家以及贪财的奴仆卖了,你们猜最后还剩多少人?”

    霍去病瞪他。小太子忙说:“还剩三成。”

    吴蛮子出身低微, 以前甚至没有接触过奴仆成群的贵人。“奴大欺主”这种事他听说过,以为极少, 一家三五个也就罢了。闻言, 他很是震惊:“七成?”

    小太子点头:“若非公孙家太能糟蹋, 至于把奴仆养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卫青感到不可思议:“公孙贺jsg平日里公务繁忙不清楚家中情况情有可原。大姊瞎了吗?公孙贺巧立名目弄的钱不是钱?”

    霍去病凉凉道:“不是他拼死拼活得来的, 确实不心疼。”

    小太子好笑:“表兄这样说可就冤枉姨母了。公孙家老太太还活着, 轮不到她指手画脚。凭表兄早年被惯得无法无天, 也该知道她是个老糊涂。”顿了顿,“公孙家情况跟张汤家差不多, 都是家有老母亲,老母亲跟儿子住。看看张汤的儿子, 再看看公孙家的那些小辈。”

    人比人得死, 货比货得扔。

    赵破奴听到这话忍不住说:“刚才那些人当中好像没有御史大夫?”

    小太子:“张汤长子张贺如今为我做事。看其衣着,张汤家的存钱可能还没有公孙家零头多。”

    霍去病以前跟曹襄和赵破奴等人出去玩耍, 民间说张汤什么的都有, 唯独没人骂他贪赃枉法。汲黯骂张汤弄权, 审案断案不依照律法, 而是根据圣意, 也没说过他收受贿赂颠倒是非。

    吴蛮子问:“咱们问心无愧, 所以不必学他收藏白鹿皮币?”

    小太子反问:“你有钱吗?用父皇给阿姊的妆奁?父皇不会夸你懂事,反而得骂你净添乱。”

    吴蛮子惊得不敢信, 太子不是一向懂事乖巧贴心吗?怎么这般伶牙俐齿。

    霍去病:“你不要看他长得好看就觉着心是好的。其实黑着呢。”

    赵破奴想起什么,喷笑出声。

    霍去病瞪他。

    吴蛮子糊涂了。

    赵破奴:“回头告诉你。太子,既然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吴蛮子下意识看对面两人。卫青抬抬手,吴蛮子随赵破奴告退。卫青等二人走远才问:“国库不是今年才缺钱,陛下突然令人挑世家子弟的错,查贪官污吏,是不是因为‘夜探博望苑’?”

    此事霍去病也知道。

    前些日子刘彻令霍去病前往上林苑挑二十四名期门侍卫,六人一队,轮流住进博望苑。霍去病问他博望苑出什么事了,刘彻非但没有隐瞒,连秦岭发生的事也一并告诉他。

    霍去病难以置信,陛下那么疼太子,小太子是皇家的独苗苗,竟然还能掀起波澜。霍去病出了宣室殿就去大将军府把此事告诉他舅。

    小太子点头:“我最初以为宗亲干的。后来仔细想想我还这么小,他们没有必要如此着急。何况上林苑更好进。父皇怀疑恨他的世家一箭三雕。若能成功,一可以弄到胡麻和做纸的方子,二可以吓唬吓唬我,三可以推到藩王身上,挑起父皇的怒火。”

    霍去病:“前两条我可以理解。最后一条战火纷飞对他们有何好处?”

    “他有脑子有理智敢夜闯博望苑?”小太子摇头,“表兄,不能把他们当成寻常人。”看向舅舅,“城中至今还有很多人认为他们就是缺个机会,不然也能一战封侯,甚至成为大将军。你不觉着可笑吗?”

    听到这些霍去病不禁点头,他至今无法理解,有些人怎会固执地认为他们上他们也行。

    小太子又说:“如他们所愿,父皇很愤怒,只可惜怒火没有冲向藩王而是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那日之举。”

    刘据猜错了,不是藩王所为。刘彻猜对了,确实是世家干的。两拨人,一拨不敢公然挑衅皇帝,又眼红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生意,不敢派人前往上林苑,盖因他们很清楚上林苑有许多精兵,所以令人前往秦岭。另一波认为不必如此,博望苑没有驻兵,找几个身手好的如入无人之境。

    刘彻没有因为公孙贺等人收藏皮币就此停止查作奸犯科之辈。

    三月中旬,廷尉府依然进进出出门庭若市,城中世家子弟人人自危,长安令还在继续抓人。皇帝严查贪官的消息传遍天下,各地贪官纷纷上缴家产买命,实则皇帝没有严查贪污,至此有人意识到陛下抓世家子弟的错是为了充盈国库,但不只是为了充盈国库。

    贪官上缴的家产以及藩王买皮币的钱快把国库塞满了。据说陛下已经令大农令筹集粮草,今年极有可能大举发兵匈奴。

    既然不止是为了充盈国库,那还有什么事。

    几位关系较近的世家家主聚到一起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罗列出来,包括驱赶无产无业的浪荡子以及后来的临时户籍。

    有人提到廷尉前些日子斩杀一人,只因那人试图恐吓太子殿下。结合他们从民间打听到的消息——据传有人夜闯博望苑。聪明的人明白过来,陛下怀疑这事是世家派人干的。

    皇帝应该没有证据,查无可查,索性针对所有世家。

    可有些事刘彻不好查,世家之间很好查。三月底就有人查到有几家年前很是异常,甚至同秋觐的藩王有联系。

    查到此事的人很是震惊,自打“推恩令”推到各地,藩王已经被陛下拆的七零八落,谁还敢有逆反之心。他们此举简直像得了失心疯。

    同此人交好的世家家主提醒他,陛下只有一子。天子今年三十有九,皇家几位皇帝都没能活到六十岁。陛下很难撑到太子及冠。一旦小太子出事,陛下想再生一个都来不及。届时只能过继一个宗室子弟。

    查到此事的人嗤之以鼻,太子殿下又不在博望苑,此举能吓到他?可笑!

    其子试探地问:“那些人是不是还干了什么?”

    不为杀人,也不为财物,明知太子不在博望苑还那么做,不可能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查到此事的人希望长安令停止查世家子弟。虽然他家子弟多数是好的,但也有不成器的。长安令真想查不需要伪造证据。那人犹豫三天,给博望苑去一封信,是用左手写的,署名太子殿下亲启。

    张贺拿到信立刻进宫。

    小太子看一眼就去宣室殿。

    那日正好宣室殿廷议,刘彻看到儿子的身影就叫他进来听听。刘彻拍拍身旁的位置,小太子坐过去,满朝官吏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天子对太子的重视。

    廷议结束,众臣离去,刘彻看向儿子:“出什么事了?你都不能等到下课再来找朕。”

    小太子把刚刚收到的信递给他,上面写到听闻藩王令人在博望苑埋了诅咒。

    刘彻轻笑:“真看不得天下太平。”

    “父皇不信?”

    刘彻:“你那些叔伯兄弟又不是没有机会在宫里逗留。他们给你祖母请安的时候呆了近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他们的随从干什么都够了。”瞥向儿子,“咒你吗?”

    小太子摇头:“埋在博望苑的东西肯定是咒您。在孩儿的地方诅咒孩儿,他们不怕反噬啊。”

    刘彻挑眉:“诅咒朕?顺便挑拨一下父子关系?蠢!也不看看你才几岁!”

    “父皇,就算你不信也得找找看。万一真有呢?”

    刘彻想起什么,盯着儿子问:“你信?”

    “苍蝇不咬人恶心人。”

    刘彻一想也是:“春天到了,博望苑也该修整土地,载花种菜了。”

    小太子把此事交给韩子仁。以防节外生枝,小太子令其搬去博望苑,东西挖出来再回来。

    翌日上午,刘彻病了。

    起初只是喉咙难受,喝了药反而越发病得厉害。刘彻一想到他如今三十有九,哪怕不信伤风着凉能要他的命,也禁不住心慌,令春望宣大将军以及冠军侯,又令人把儿子带过来。

    小太子当时还在上课。刘彻没说立刻把人带来,是以昭平君等他下了课才告诉他陛下找他。等小太子到宣室殿,大将军和冠军侯已经到了。侍疾的人乃霍光和春望。寝室内也只有他们几人。

    小太子翻个白眼:“父皇,您这是干嘛?”

    刘彻抬抬手,卫青过去扶着他坐起来。小太子见他这样很是无奈:“这么严重?起不来了?”

    “咳咳咳!”刘彻难受的抬抬手,“你你,你就别气我了。”

    小太子令霍光和春望去寝室外守着,手里多出一粒强身健体丸。以防老父亲隔三差五来一出,他没折腾死,先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没了,小太子也不想隐瞒,问就是奇人给的保命丸。

    “张嘴!”小太子过去捏住老父亲的下巴。

    刘彻本能张嘴。

    小太子把“糖丸”塞进去,糖丸入口即化。刘彻惊得瞪大双目。小太子半真半假胡扯:“孩儿买的。只有一小瓶。粒粒珍贵。母后没用过,年迈之人不能多用。舅舅和表兄各jsg用过两次。不然你的冠军侯此时得比你还虚弱。”

    第173章 胡说八道

    刘据前世买的“糖丸”与其说是药, 不如说是补品。王太后和小太子不能多用,盖因他们一个年迈一个年幼,体弱虚不受补, 轻则上火鼻孔流血,重则血管爆裂命丧黄泉。

    刘彻虽说年近不惑,但他懂养生, 山珍海味常用,又甚少生病, 半粒“糖丸”就能叫他身体大好。小太子一次给他用一粒, 刘彻顿时感到全身热腾腾的跟发热似的。刘彻想问儿子给他吃的什么, 热气慢慢减弱, 他感到头脑清醒, 好像瞬间痊愈了。

    为何是好像?只因他鼻塞, 喉咙还有点疼。

    刘彻大为震撼,嘴巴动了动, 脑海里有着千头万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太子很是奇怪,难道老父亲真的病得很严重。他摸摸老父亲的额头:“没用吗?”

    刘彻拉住儿子的手:“据儿……”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下去。

    声音有点沙哑是因为不对症吗?小太子问:“父皇, 有没有觉着好点?”

    小太子方才那段话乍一听很寻常。可落到卫青和霍去病耳朵里宛如一盆浆糊, 把二人糊糊涂了。

    刘彻依然不知该说什么。

    “父皇,哪儿不舒服?”

    霍去病回过神:“据儿, 你且等等, 什么叫我比你父皇弱?”

    卫青:“据儿, 刚才给陛下吃的东西,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小太子坐下, 瞥一眼俩人:“你俩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刘彻终于找回言语:“据儿, 是不是该跟父皇解释一下?”

    “此事说来话长啊。”小太子道。

    刘彻:“朕已告诉三公九卿,近日身体抱恙不能处理朝政。你可以慢慢说。朕有的是时间。”

    小太子坦白, 药是他多年以前买的。拢共有两瓶,一瓶补血,一瓶强身,每瓶里头只有九粒。他起初不敢用。又不舍得喂小老鼠,万一真是救命神药岂不浪费了。

    祖母病重,他去探望祖母,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给祖母半粒。药丸掰开药效大减,他不舍得浪费就冲水喝了。所以那几年他没有生过病。不过因为药效太强,他体弱虚不受补,差点流鼻血。打那以后他就不敢乱用。

    卫青和霍去病不由得回忆他二人用药的时候,好像皆是出征回来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霍去病拧眉:“我前年也用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表兄前年没用。因为父皇赏你许多补品,你几乎日日用药膳,我不清楚那两种药里都有什么,担心跟你吃的东西相克,没敢给你吃。”

    霍去病恍然:“原来如此。”说出来一言难尽,“你竟然骗我那是糖丸?”

    卫青:“他也骗我说那是糖丸。还一脸天真地问,舅舅,吃糖吗。我早该想到哪有入口即化的糖丸。”

    小太子摇头:“舅舅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父皇今日才知道我有此灵药。”

    刘彻总觉着他忘了什么,经儿子提醒,他可算想起来了:“你也好意思说。竟然能瞒这么多年?父皇是不是该夸夸你,小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父皇,孩儿宁愿您永远用不着。”

    刘彻心里五味杂陈。

    “孩儿瞒着您和舅舅以及表兄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孩儿打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卖药人。”

    刘彻眉头微蹙:“不是卖玉的人卖给你的?”

    小太子摇头:“不是一个人啊。”问舅舅和表兄,“我有说是一个人吗?”

    卫青:“我们一直以为玉毛笔、匕首以及宝剑,还有你说的药丸,这些都是同一个人卖给你的。”

    小太子诧异:“你们怎么会这样认为?谁家有那么多东西?”

    人生不过百年,确实没有那么多东西。可倘若他不是人,活了几千年,东西多到堆满未央宫也不稀奇。可惜刘彻和卫青以及霍去病永远不可能知道小太子前世是人也非人。

    刘彻不敢再信儿子的鬼话,盯着他问:“长安何时能人异士多到你随处可见?”

    “父皇既然有心思怀疑孩儿,看来病好了。”小太子起身。刘彻一把把他拽回来,“朕猜你寝室藏着宝物,果然没猜错。去病,把朕的披风拿来。”

    小太子慌忙劝他:“父皇,病去如抽丝。您才刚刚好,万不可吹风。”

    卫青拉过外甥,“我也想知道太子宫藏了多少宝物。”

    “舅舅,我买的那两瓶药已被你和表兄吃的所剩无几。”小太子提醒他,就是找到也不可能再给他们。

    卫青轻笑:“十八粒。据儿,是不是东西太多忘了我和去病总共才用几粒?”

    小太子扯扯嘴角:“就知道您会这样说。我傻还是你和表兄傻?隔三差五给你们一粒药丸?我在您府里玩的时候,亲自给您倒茶。去大将军府找你的时候,亲自给您倒茶。表兄,有印象吗?”

    平日里小太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不习惯照顾人,是以给舅舅和表兄倒茶的次数屈指可数。

    卫青原本已经忘了,经他提醒瞬间想起来,小太子有时候很是奇怪。

    刘彻又忍不住羡慕:“你倒是疼他俩。”

    卫青也想送他一记白眼,药是什么好东西吗。

    这也要攀比!

    小太子无奈地说:“还不是您的那些将军太没用。用谁谁迷路。”

    刘彻手痒想打儿子。

    这个小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去病乐了:“合着你这么紧张我们不是因为我是你表兄,他是你舅?”

    “我有好多表兄,也有好几个舅舅。”小太子说得无情,若不是他们确定陛下才知道小太子有灵药,说不定还就信了。卫青手痒,也想打孩子。

    刘彻捏住儿子的脸。

    小太子掰他的手:“我都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

    刘彻:“你是大孩子。”

    小太子下意识点头。

    霍去病没眼看,却又忍不住嘀咕:“大孩子小孩子不都是孩子?”

    小太子噎住。

    霍去病把披风递过去。刘彻接过去披身上但没有起来,他方才还病得起不来,突然就能去太子宫,不要说春望和霍光奇怪,就是宣室殿外的黄门侍卫也会胡思乱想。

    “据儿,父皇再给你一次机会。”刘彻看着他,“你知道的,父皇对主动坦白的人很是宽容。比如公孙贺。近日朝中发生的事你应当有所耳闻?”

    小太子怀疑老父亲吓唬他,“父皇怀疑孩儿遇到了仙人?”

    “你遇到仙人我们吃的就是仙丹,早羽化登仙了。”刘彻怀疑儿子故意瞎扯。

    此话的意思以后也不会逼他拿出仙丹?小太子放心下来:“其实孩儿每次都以为遇到骗子了。”

    “你买剑和匕首的时候没看?”刘彻问。

    小太子点头:“看了啊。好比匕首,孩儿试的时候吹可断发,不等于买来还是那一把。”

    “此话何意?”刘彻没听懂。

    自然是人多手杂容易使障眼法。小太子这样回答。刘彻提醒他韩子仁、吴琢没瞎。小太子反问:“父皇既然这样说,孩儿想问您,您知道栾大送给孩儿花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吗?”

    刘彻被问住。

    栾大的手太快。哪怕刘彻确定隔空取物是骗人的把戏,依然无法弄清他究竟怎么变出来的。栾大若还活着,多变几次他有可能看出来。

    小太子晃晃老父亲的手:“父皇,知不知道为何孩儿没有遇到过骗子,您却时常被骗?”

    “你闭嘴!”刘彻打断她。

    卫青想笑:“据儿,你少说两句,陛下病愈心情大好不介意赏你千金。可你再说下去,我相信陛下不介意赏你两巴掌。”

    小太子心说,不胡说八道,真假难辨,如何把此事糊弄过去。

    “父皇,方才给您的是强身丸。您想不想试试益气补血丸啊?”

    刘彻:“你实话告诉朕,只有两瓶?”

    小太子点头:“您了解孩儿,孩儿要有好东西不会瞒着你们。”掏出身上戴的小麒麟,“哪次不是先紧着您和母后,然后是舅舅和表兄啊。”

    这点刘彻承认。

    驻守博望苑的期门侍卫向他禀报博望苑的情况的时候也提过儿子对底下人极好,逢年过节赏许多东西。

    起初刘彻很担心儿子妇人之仁。当他得知儿子在茶肆发现一个可疑人物,二话不说把人交给廷尉,他就不担心了。儿子只是不拘小节罢了。

    刘彻颔首:“此事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

    “只有你们啊。”小太子想到祖母快七十了,“父皇,您应该也发现了,孩儿给您吃的不是治病的药,是补身体的药?”

    刘彻先前喉咙很疼jsg,咽口水都困难。现在只是症状轻了。

    “想说什么”

    小太子不敢诅咒长辈:“皇祖母快七十岁了。”

    刘彻是个人精,瞬间明白儿子的意思:“朕有分寸。你才十一岁,比我们更需要那些药丸。”

    卫青和霍去病连连点头。

    小太子其实担心芥子空间里的药用得七七八八了。现在不趁机说清楚,哪天老父亲突然找他要,他拿不出来,老父亲纵然可以理解,心里也难免不痛快。

    “我的父皇天下第一好!”小太子抱住老父亲。

    刘彻搂住儿子,以免他摔倒磕到头:“朕的儿子也是天下第一孝子。”

    小太子点头如捣蒜。

    刘彻失笑:“回去吧。把宝物藏起来。以免朕回头翻出来你百口莫辩。”

    “整个皇宫都是父皇的,孩儿能藏哪儿去?”小太子起身,“你少激我。这都是孩儿玩剩下的。”转向舅舅和表兄,“你们陪父皇聊天吧。”

    刘彻望着儿子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转向卫青和霍去病,感叹道:“朕的叔伯兄弟都羡慕朕想削藩出来个主父偃,朕好奇大汉以外的情况,有个不畏艰险的张骞。朕想打匈奴有你二人相助。朕是大汉最幸运的皇帝。”

    卫青:“不是陛下幸运,而是陛下英明。您当初令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多少人认为您年少乱来。陛下令臣为将的时候,多少人认为臣是沾了阿姊的光。就说去病,十八岁的校尉,多少人认为他是沾了他舅舅的光。”

    霍去病点头:“若非陛下英明,谁敢令一个二十岁只跟着舅舅上过一次战场的人领兵、一年两次出击匈奴。”

    刘彻颔首:“朕身边所有人朕都可以自己选。唯独孩子看天意。他们最该羡慕朕有子如此。可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朕的儿子如此聪慧懂事又孝顺。”

    卫青好奇地问:“陛下,据儿方才那些话,您信吗?”

    “他不屑撒谎,但肯定还有保留。左右不会便宜旁人。”刘彻喉咙发痒,禁不住咳嗽两声。

    霍去病连忙给他倒杯清水。

    刘彻喝两口舒服多了:“看来真不是药。”

    霍去病突然想到小太子送他的止血药。以前没讲,现在说出来也只会被陛下嘲讽。

    霍去病:“太子宫的人为据儿煎过药。太医也给据儿看过病。真是药何必劳烦太医?”

    刘彻颔首。

    昨晚咳嗽半夜折磨他的没睡好。今早头昏脑涨,鼻子喘气像冒火,他也没能补眠。刘彻担心一觉睡过去,也不敢睡。现在好了,身心放松感到疲惫,令二人退下。

    霍去病到殿外令霍光和春望小心伺候。

    卫青走下宣室殿才问:“知道陛下叫我们过去做什么吗?”

    霍去病知道,但他先前不敢猜:“托孤?”

    卫青点头:“陛下不是头一次着凉生病,以前为何不曾想过托孤?”

    “年近不惑!”

    卫青:“他们敢夜探博望苑也是因为陛下明年就四十了。文皇帝驾崩时四十七岁,先帝驾崩时四十八岁。陛下的叔父梁王病重时就是陛下这个岁数。”

    “他们也太迫不及待了。”霍去病不禁说。

    卫青微微摇头:“陛下登基就亲政,当时他十六岁。倘若陛下担心他跟先帝一样,再过两三年就会叫据儿听政。届时他们再想动就迟了。”

    “他们不知道如今天下太平,您是大将军,他们做再多也无用?”

    卫青:“如果你此时六十岁,前五十年门庭若市,受人敬仰,甚至可以左右朝政,近十年陛下却不知道你姓什么,陛下很喜欢用新人,不看出身,子孙甚至无法凭门荫入仕,你能忍住不做点什么?”

    “舅舅好像知道那事是何人主谋?”

    夜探博望苑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卫青一不会卜卦二不能通灵,怎知何人主谋啊。

    “我猜是太皇太后在世时信任的那些人,或与他们理念相同的那些人。”卫青以前没空留意同僚间的尔虞我诈。他现在说的这些纯粹个人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

    霍去病:“长安令还在查人。长安世家元气大伤,以后定不敢再给陛下添堵。”

    三五年之内不敢。

    多少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卫青庆幸陛下只有一子,不然他们此时就得替据儿谋划:“去太子宫。我倒要看看他存了多少宝物。”

    小太子一看两人似笑非笑,无奈地翻个白眼。等二人进来就带他们去寝室,打开他放宝物的柜子:“看吧。”

    霍去病对表弟拿出的药实在好奇,不由得上前。卫青拉住他:“据儿敢叫我们翻看定是把东西藏好了。”

    霍去病一想也是:“也是。像我这么懂礼数的人哪能翻别人的宝柜。何况你还是堂堂太子。”

    “还是看吧。省得寝食不安。”小太子白了装腔作势的舅舅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们。跟我一样,明知很难再买到灵药,仍然不死心,一次一次上东西市找人。”

    卫青:“是人就难免有好奇心。”

    “所以看清楚省得你们到战场上还心神不宁。”

    闻言,卫青和霍去病相视一眼,一个搬最上层的东西,一个搬中层的东西。搬出来打开盒子,然后搬最下层的盒子。所有盒子打开,二人挨个检查。

    盖因小太子的很多东西乍一看很寻常,只有亲自上手才能发现与众不同。

    柜子总共分三层,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物品检查一遍,没有发现宝物,二人互相看看,难道他们想多了。

    随即舅甥二人移到角落里,最后拿出来的东西都在角落里。霍去病看到两个长长的盒子,不出他所料,里头放着两把宝剑。霍去病只看花纹就想笑:“据儿——”

    “拿起来再说。”小太子打断他。

    霍去病拿到手上很意外,宝剑轻,跟他十八岁第一次出征时陛下送他的宝剑相差无几。霍去病打开,看起来也不如太子表弟送他的锋利。

    霍去病诧异:“是我小人之心了。”

    “你和父皇一样,爱怀疑人。”

    卫青拿起另一把也很意外,比他的轻多了。打开宝剑,做工好像远不如太子外甥送他的那把。

    大将军难得尴尬,讪讪地放回去。

    随即两人都看到几块小玉雕。霍去病拿起一个,打量一番:“好像跟伉弟戴的差不多。”

    卫青:“一样。暖玉。这时节戴着跟寻常玉件一样。”

    “据儿,送我一个?”

    小太子摇头:“三个阿姊一人一个。”

    “公主不是有了吗?”

    小太子点头:“外甥外甥女没有。这是送给他们第一个孩子的百天礼。”

    “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外甥外甥女有,侄子侄女无吧?”

    小太子拿起他俩都不曾留意的小碗:“这个送给你和舅舅?”

    霍去病下意识说:“我要你的面脂——”到嘴边想起什么,一把夺过来,打开一看,果然跟以前用的止血药很像。味道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应该不是止血药,“涂脸用的?”

    “跌打损伤。”小太子不知道能不能止血,“那里有宝剑,要不你给自己一下试试能不能止血?”

    霍去病瞪他。

    卫青又仔细看一遍:“只有三个玉雕两把宝剑以及你给去病的那个跌打损伤药?”

    小太子点头:“我因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近日父皇也不许我出去,再也没有遇见卖给我这些东西的那些人。”

    霍去病安慰他过两年长开了,以前认识他的人老的老死的死离京的离京,他就不必戴面罩。随即话锋一转,若是还能买到暖身养人的玉饰,一定得给他留一两块。

    卫青叫他把东西放回去。

    霍去病放到最后几样忽然想起一件事:“据儿,你的药丸搁哪儿呢?”

    小太子摇头:“不告诉你们。”

    霍去病翻找他的枕头。

    小太子送他一记白眼:“您怎么不去老鼠洞里看看?”

    卫青把小外甥的枕头放好,拉开大外甥:“三伏天班师回朝你自会看到。”

    小太子好奇地问:“听说父皇近日令大农令筹集粮草,不日舅舅和表兄各率大军出兵匈奴?”

    卫青点头:“具体人数以及发兵时间都还没定。”

    小太子又不随军出征,他也相信两人可以大败匈奴,才不在意何时发兵,从何处出关。

    “舅舅,我们出去吧。”

    卫青也不好一直呆在外甥寝室之jsg中,瞥一眼大外甥:“那个药是据儿送给你和我的。”

    “回去就分你一半。”霍去病庆幸先前那个小碗一直留着。

    然而当他准备分药的时候突然想到以前跟将士们说过,那种药只有一碗。看到熟悉的碗,他的校尉们一定会认为他此人不诚。

    霍去病不想节外生枝,去西市寻一块美玉,令工匠帮他打个小小的玉碗。

    工匠开始做玉碗的那天,韩子仁从博望苑回来,带回来两个人偶。韩子仁看到上面的名和生辰八字就瘆得慌。他呈给小太子的时候都没敢正眼看。

    小太子看一下时间,午时左右,老父亲每日上午最闲的时候。小太子接过去直接去宣室殿。

    刘彻近日心情很好,据春望说他有几日睡着的时候都面带笑意。刘彻自然知道因为什么,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不是怕别人跟他争药,而是担心儿子有危险。

    “来了?”刘彻招招手叫儿子到身边来。

    小太子扫一眼左右。

    刘彻令宦官郎官出去,独留心腹春望一人伺候。

    小太子打开布包:“韩子仁从博望苑果树林里和墙根底下挖出来的。”

    春望好奇,勾头看过去吓得忘记呼吸。

    刘彻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诅咒,又有心理准备,所以他只是轻蔑地扯了扯嘴角。那些人若是知道因为他们作乱,他生病的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气得儿子拿出神奇的药丸堵他的嘴,恐怕恨不得找根绳吊死。

    小太子拿起一个。刘彻朝他手背上一巴掌:“什么东西都用手抓?”

    “父皇怕什么?”小太子很无语。

    刘彻:“埋在地下那么久不脏?”

    小太子闻言扔回去。

    “春望,找个火盆。”

    春望一动未动。

    刘彻拔高声音喊一声,春望打个激灵,慌忙去书房端煮茶的火炉。随即刘彻把两个人偶包裹起来,扔熊熊燃烧的火炉里。

    “陛下,这些是是,去年夜探博望苑的人干的?”

    刘彻:“朕先前生病他们一定很高兴。”想起什么,禁不住懊恼,“朕当时怎么忘了对外说朕快不行了。”

    小太子翻个白眼。

    刘彻捏住儿子的脸,迫使他说话。

    小太子无奈地说:“您都准备托孤了。您以为别人不知道啊?”

    天子病重只宣大将军和冠军侯,还不让旁人伺候,亲外甥昭平君都被打发到殿外。此举确实很奇怪。刘彻想想他若是百官会怎么想。

    须臾,刘彻露出笑意:“据儿,改日父皇带去甘泉宫春游。”

    “您好好养着吧。”小太子有时候也想劈开老父亲的脑袋看看里头都是什么,快四十岁了,比他还能闹。

    刘彻摸摸儿子的毛脑袋:“春望,宣京兆尹和廷尉。”

    “陛下,您是不是先冷静冷静?”

    小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先去。

    春望一想有小太子在,陛下也不敢胡闹,放心地出去安排人前往廷尉府和京兆尹府衙。

    半个时辰左右,二人进殿。

    刘彻令二人继续查世家,直到大军开拔那日。

    二人也觉着该适可而止了。听闻这话,有些不安的心踏实下来。二人带着笑意到宫外,看到李广正跟殿门外的禁卫吵嚷,便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禁卫不敢直说陛下有旨,李广禁止入宫。不然以他的脾气指不定怎么大闹。

    京兆尹跟前丞相李蔡关系不错,李蔡乃李广本家。京兆尹令禁卫替老将军进去禀报。陛下若见就见,陛下不得闲,老将军也好早点回家。也该用午饭了。

    禁卫硬着头皮进去禀报。

    刘彻近日很烦世家,李广不巧就是世家子弟。刘彻抬抬手令禁卫退下。禁卫苦着脸说:“陛下,您不见他他不走。微臣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

    刘彻皱眉:“他还敢耍赖?有没有问他出什么事了?”

    小太子给老父亲倒杯水:“还用问啊?出征的日子定了,无论校尉还是将军里头都没他,这次可能是他此生最后的机会,能不急吗?”

    第174章 天上掉馅饼

    刘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元狩三年, 刘彻令李广领兵是因为他多次恳求,甚至卑微的要当个兵卒。刘彻那时考虑到只是奇袭,找到匈奴就打, 找不到就回来,不必耗费精力排兵布阵才给他一次机会。

    然而身为领将之一,在张骞迷路的时候他也不辨方向, 还没意识到他不擅带兵吗。何况两年前他六十五岁,如今六十有七, 年近七旬了。大汉又非无人可用, 他有什么理由用一个只能当校尉的老者。

    刘彻感叹:“知人者智, 自知者明。老子诚不欺我!”

    小太子扯扯老父亲的衣袖, 禁卫还等着呢。

    刘彻:“有事递奏章, 无事就回去。朕很忙。胆敢抗旨交给廷尉议罪!”

    有了最后这句话, 禁卫如同得了圣旨,到门下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他。

    李广即刻回家写奏章。

    申时左右禁卫把李广的请奏书呈上来。

    李广言辞恳切, 若非他屡屡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全军覆没,只看奏表刘彻都忍不住骂他自己冷漠无情, 竟把一个老将军为难成这样。

    然而李广不是廉颇。

    人不在刘彻跟前, 刘彻也能狠得下心,拿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两个字——不可!

    刘彻递给春望:“他一定还在门下等着。”

    春望亲自送过去。而没等春望走近, 李广就大步上前:“陛下同意了?”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春望解释, “上次若非陛下突然收到消息也不会临时加五千人, 又令冠军侯领兵。”

    上次李广和张骞延期差点造成霍去病部全军覆没, 他二人本该被交给廷尉议罪, 但刘彻念在仗打胜了, 只是令二人回家思过。

    李广现今这样显然没有认为他有错,极有可能跟以前一样认为他时运不济。所以李广听到春望的话没有像春望以为的那般羞愧, 反而要弥补上次过失,请求陛下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他定然不会叫陛下失望。

    春望无语了。

    春望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老糊涂了。亦或者他说的太含蓄。

    可是当着宫门禁卫的面,他也不能点名李广的过失,毕竟陛下都不追究了。何况他只是宦官总管,也没有资格指责朝臣。

    “老将军,请回吧。”

    李广请他等一下:“陛下还在忙?”

    “十万大军即将开拔,虽说不是第一次出兵匈奴,可人命不能儿戏,陛下总要做好万全之策。不瞒老将军,为了这次出征大将军入住军营前每晚只睡一两个时辰。陛下虽比他轻松些,可他还得批阅奏章,哪有心思考虑临阵换将。”

    李广赶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当主将。听闻陛下令大将军和冠军侯各带五万人,五万人出关后要是依然不分开,我可以校尉的身份追随大将军。”

    “校尉人选也定了啊。”春望感到好笑:“校尉甚至已经写好遗书。您此时把人换下来,他又会作何感想?”

    李广再次挡住春望的去路。

    春望:“老将军,你如果这样,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李广点头示意他快说。

    “听闻您的次子被调到冠军侯麾下?如非必要,已经定好的校尉也不能换。不过您父子二人间的事旁人也不好置喙。”春望道,“您看您是不是回去考虑考虑?”

    李广:“你这话何意?”

    “您的次子正值壮年,以后还有机会不是吗?”春望说完迤迤然走人。

    李广大步追上去。

    春望无奈地停下:“老将军,不必为李敢校尉解释。每一个愿意出征的人都希望封候拜将。你是,李敢校尉是,别人也是。我再说一遍陛下的意思,临阵换人乃兵家大忌。”

    “我要见陛下!”李广追上去。

    春望做个请的手势。

    李广大步朝宣室殿走去。走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春望没有跟上来。李广回头,春望还在原地。李广心里打鼓,犹豫片刻回去问他在哪里作甚。

    春望凉凉道:“老将军敢闯宣室殿,奴婢不敢。”随即问,“老将军可知无召闯宫门是个什么罪?陛下近日心情不快。咱言尽于此。”

    李广不敢再跟着他。可他又不甘心,翌日上午又递来一份奏章。好巧不巧,刘彻刚从宣室殿下来准备去后宫,被手捧奏章的禁卫挡住去路。

    不冷不热的时节,小太子很懂得珍惜,他找许多宦官陪他在宣室殿和太子宫中间的空地踢球。见状,小太子冲韩子仁抬抬手,韩子仁令众人停下。

    一位小宦官看到小太子还有力气朝天子跑去,禁不住纳闷:jsg“殿下不知疲倦吗?”

    韩子仁:“强人身体也强。陛下忙的时候每晚只需歇两个时辰。听说皇后生殿下当日还在处理宫中事务,以及照看三公主。殿下身为陛下和皇后的儿子自然不是我等可比的。”

    昨日下午的事小太子听说了。听说春望难得失态,回到宣室殿抱怨许久。此时百官忙着沐浴洗头,地方上的奏表也不会由禁卫呈上来,小太子稍稍一想就知道这份奏章出自何人之手。

    小太子赶在老父亲伸手前拿走,打开看一下,递给老父亲身后的黄门:“留中不发。他这么喜欢写就叫他写。未央宫放得下!”

    刘彻露出笑意:“太子此言甚是!”随即问禁卫,“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禁卫知道,到门下告诉李广陛下不在宣室殿,请他先回去。

    下午李广又来,禁卫告诉他今日乃休沐,陛下不看奏章。他又试图闯宫门,侍卫早有准备,一声令下,许多人上前要把他交给廷尉议罪。

    就在此时,李广的孙子李陵来了。

    李陵乃李广长子李当户遗腹子,今年十六岁。跳下马就令众人松手。宫中侍卫哪个不是世家子弟。他们没有被李陵吓退,反而令他让开。

    侍卫们把人弄到宫门外才松手。李广见状认为天子不敢,亦或者不舍得把他交给廷尉。翌日又来了。

    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接过去放到一旁,没敢放在御案上。下午,他又来了。禁卫进来禀报,刘彻气得奏章一扔:“没完了?”

    春望不想笑,但此事真的很可笑:“他大概觉着皇天不负有心人吧。上次求您三次您答应了,这次三次不行,五次总可以吧?”

    二十年多年前,刘彻十六七岁,初登基,他想做的事王太后都劝不住。不然他也不会跟窦太皇太后闹得险些兵戎相见。如今更是说一不二。

    能让他临阵换人的人只有小太子。卫青和霍去病也可以,但是确定领兵人选的时候,而不是大军开拔在即。何况两人也不会犯这种有可能动摇军心的错误。

    刘彻瞪春望:“朕自找的?”

    春望不敢回答。

    刘彻张了张口,想说他既然要去就叫他去,省得日日来烦他。到嘴边咽回去:“退下!”

    禁卫明白,不见!

    刘彻转向春望:“去太子宫叫据儿收拾收拾,朕带他去上林苑春游。”

    春望忍着笑领命出去。

    昭平君去太子宫告诉表弟这一好消息。

    小太子问:“你去吗?”

    “我是陛下身边的郎官必须得去。”昭平君近日能老老实实在宫里当差,盖因这是隆虑公主的遗愿。其次他想偷个懒也没人管他。实在无聊还可以找陪太子表弟踢球。也省得在家被孩子的哭闹声吵得头疼。

    小太子问:“你有骑装吗?”

    昭平君没有。他比小太子高两头,也不能用他的。昭平君灵机一动,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金,冲小黄门招招手,令其出宫帮他拿骑装。

    朝臣五日一休,宦官也可以五一日休,但是得调休。不然全都休息谁伺候贵人。今日有人休息,小黄门就不能四处走动。何况他是太子的人,没有主人允许也不敢收他的钱。

    昭平君塞他手里:“太子没反对就是同意了。快去!”

    “殿下?”小黄门还是不敢。

    小太子颔首,他这才敢应一声“诺”。

    昭平君很是诧异:“他们怎么那么怕你?”

    “孤是太子啊。”小太子应的相当干脆。

    昭平君令宫女准备茶点。

    小太子随他进殿:“表兄,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在我这里吃吃喝喝,甚至晚上睡我的榻,我都不会跟你计较。但您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亲表兄也得明算账。”

    昭平君点头。

    以前太子说过这话,亲兄弟,明算账。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敬声的父亲为何要收藏皮币?”

    昭平君听同僚聊过:“为陛下分忧?国库空虚。”

    “错啦。他虽然不如贪心不足的武安侯田蚡胆大,但他为官几十载,每年搂一点也不是笔小数字。不然拿什么养公孙家那些人?国库有钱,父皇还用得着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父皇穷得要用鹿皮套钱了,他还不老实,不收拾他收拾谁?丞相李蔡被贬,太尉如今就是个摆设,三公最后一个御史大夫张汤不贪财。”

    昭平君恍然大悟:“花钱买命?杀一儆百?”

    “你以后要是敢跟他一样,或者比他过分,花钱也没用。”

    昭平君拿起一块点心:“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有钱!”吃一口垫垫肚子,胃舒服些他又说,“我五日一休,回去沐浴后也不想出去,单单铺子里赚的钱就够我用了。你嫂子有妆奁也用不着我的钱。母亲留给我的私藏足够我再用两辈子。”

    “我说了,丑话说在前头。”

    昭平君点头:“放心吧。”

    然而当他从上林苑回来,有人带着宝物上门请他鉴赏,昭平君看着喜欢,对方要送给他,昭平君傻眼了。

    原来有些时候贪污并不需要他绞尽脑汁想法子,有人自己送上门来啊。

    难怪太子表弟担心他贪得无厌。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不迷糊!

    第175章 卖家产

    珍宝虽好, 昭平君不缺。

    隆虑公主的私产不止妆奁以及食邑所产,还有这些年来自皇家的赏赐。隆虑公主去世后这些全归了昭平君。昭平君的一间库房没够用。后又收拾几间出来才放完。

    昭平君把烫手的宝物还回去。对方又要借给他玩几日。昭平君一想玩几日可以。当他准备应下的时候,注意到对方满眼希冀, 昭平君心中一凛,这是要以退为进慢慢腐蚀他啊。

    这一次他玩几日,下次玩几个月, 再下次玩几年,玩着玩着成他的。

    他又不是明天就死了, 或者活不到而立之年。此时他敢答应, 二十年后的今日极有可能是他的忌日。

    二十年后他跟现在的皇帝舅舅一样可以策马狩猎, 身强体壮不惧虎, 却因为一个小东西尸首分家岂不是很可惜。

    昭平君头回遇到这种事没有经验。他混账多年也没人求他办事, 不知该如何拒绝。隆虑公主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拿着宝物求儿子, 也不曾教过他。

    昭平君沉吟片刻,看着宝物说:“突然想到我有几个相似的。”不待对方开口就要带人欣赏他的库房。

    昭平君府里有三个库房。一个库房放他夫人的妆奁。一间库房起初放他的私藏, 后来又塞许多隆虑公主的遗产。还有几间连通的库房里头放的全是他继承的遗产。

    昭平君打开最少的那间库房显摆:“如何?”

    来人敢找昭平君自是清楚他的秉性。了解他的过程中很难忽视隆虑公主把私产留给儿子。对方看着百宝阁上放满珍宝一点也不意外。

    昭平君大方表示:“喜欢哪个?拿去玩几天。等你的那个我玩腻了,咱们再换回来。”

    对方的脸绿了, 谁要同他换着玩。

    真是个棒槌!

    “来而不往非礼也。太学博士教过我。我送给你也行。”昭平君很是慷慨大度。

    我谢谢你!对方心想, 太学博士教的多了,也没听说你记住几句。这句你倒是记住了!可这是你一个纨绔该说的话吗?

    “小人不敢!”对方拒绝。

    昭平君:“有何不敢。一个小东西而已。”抬手指向隔壁炫耀, “那几间屋子里头全是这些小玩意。我都懒得摆出来, 太占地方。对了, 我书房里还有不少, 要不要去我书房看看?”

    对方万分想问, 你又不看书, 要书房做甚!

    太子表弟有个大书房,公孙敬声也有两间书房, 曹襄也有书屋。昭平君跟公孙敬声去长平侯府玩的时候发现府里有两个书房,还有一处议事厅。隆虑侯成日混吃等死也有书房。昭平君认识的人都有书房他哪能没有。

    不看书他也得整一个!

    “不了,不了,小人还有事。”

    昭平君:“可是你什么都不要,我哪好意思玩你的宝物。不明真相的人准以为我穷的连个小东西都买不起。”

    “不会的。谁不知道公主最疼你,她的珍藏都留给你了。”

    昭平君点头:“你这样说我更不能要你的东西。他们非得怀疑我贪婪,那么多好东西还惦记你的。”不待他开口又把人推进去,“选一个,选一个。以后你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来找我,我这里的东西你也可以随便选。”

    “改日吧,改日!”

    昭平君jsg点头:“也行。那你改日过来的时候记得把那个小东西带过来,到时候我们换着玩。”

    那人连连点头,收起宝物带着仆从急匆匆往外走,仿佛后面有狼追他。

    昭平君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大乐。

    随从很是奇怪:“公子,他这是怎么了?”

    昭平君不怪他无知,在此之前他也不敢相信有人给他送礼。

    “你认为他找我只是请我帮他看看那东西做工怎么样,值多少钱?”

    随从一直在他身边,微微摇头:“不像。可您刚才叫他随便挑他又不敢挑,难不成他看出您已经知道他想用个不好的换走您的宝物?”

    “蠢!他求我办事给我送礼,不好明说才说送给我玩。”

    果不其然,随从很是震惊:“求您?您——”到嘴边忙咽回去,“公子如今在宣室殿当差,离陛下近,他想通过您求见陛下?”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昭平君也不在意,“告诉夫人,”停顿一下,他可算明白长平侯府为何常年大门紧闭,长平侯夫人深居简出,“告诉夫人以后我不在家大门关上,谁来都不许进!”

    随从应下:“公子出去?快午时了。”

    “去对面。”昭平君忍不住跟公孙敬声显摆。

    公孙敬声脱口道:“也有人找你?”

    此话何意?昭平君试探地问:“以前也有人找过你?”

    “找我做什么?”公孙敬声下意识反驳,又摇了摇头,“有是有,但是希望通过我攀上我父亲。他身为九卿之一,底下那么多官职,陛下又不可能挨个盯着,可安排的地方多了。”打量一番昭平君,很是想不通,“他们找你做甚?”

    昭平君不爱听这话:“我乃太后的亲外孙,陛下的亲外甥。”

    公孙敬声轻嗤一声:“那人一定不知道你见着陛下像老鼠见到猫。”

    昭平君笑骂一声:“滚!”

    随即他又忍不住感慨:“我真佩服咱家表弟。真心佩服!”

    “据儿做什么了?”少府离太子宫远,不像宣室殿跟太子宫相邻,他自然不如昭平君消息灵通。

    昭平君把前几日小太子跟他说的话大概叙述一遍。随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感叹:“我当时还觉着他杞人忧天。小小年纪不好好吃饭读书,成天瞎操心。”说到此,他身体前倾,“知道吗?我刚才差点就收下了。这次是个小玩意,下次是个大东西,再下次就有可能是一箱黄金,再下次一大箱金玉珠宝。”他想象一下,无比陶醉,“苍天啊!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值钱。”

    “人头落地就不值钱了。”公孙敬声无语,这是什么好事吗。看他那样恨不得昭告天下。

    昭平君压低声音,好奇地问:“你父亲是不是就是这么走上歧途的?”

    “不清楚。”公孙敬声仔细想想,“平日里也没人找他。”

    昭平君嗤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父亲位高权重,哪能亲自收东西。这种事十有八九交给他的随从、门客等人。他回家休息的时候奴仆跟他禀报一声就行了。”

    公孙敬声想想也是。比如通过他也可以找到他父亲。

    “开窍了啊。”公孙敬声很是意外。

    昭平君得意的指着脑袋:“咱这是一通百通。”

    公孙敬声轻笑一声。

    昭平君给自己倒杯水,说累了。

    随即他忍不住想,这次是个玉雕,下次会是什么。想着想着忍不住担心,昭平君问:“我要是哪天没控制住自己的手该如何是好?”

    “交给太子表弟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个问题公孙敬声最近认真考虑过,“有人给咱们送钱这种事都是小事。”

    天天在宣室殿外看门,昭平君不懂什么事才算大事,于是叫他举例说明。

    公孙敬声:“军政。”

    “贪污受贿,安排官吏,也是干政啊。”

    公孙敬声嫌弃:“你是能安排三公还是能左右九卿?”

    昭平君认真想想:“老弟说得对。这事得告诉太子表弟。”

    其实你是想显摆吧。公孙敬声心想。

    昭平君正有此意。不过小太子还在上林苑。上林苑有一片地方只有野鸡野兔子野鹿等比较温和的野兽。刘据很想狩猎,前几日刘彻就领着他在林中骑马。不至于迷路碰到猛虎野猪了,刘彻才开始允许儿子骑马狩猎。

    昭平君受不了日日骑马出去,赶上休沐就趁机回城,名曰想女儿了。

    这话不要说小太子不信,刘彻也不信。他自己成日没点稳重劲,跟个无忧无虑的半大小子似的,他哪会当父亲。

    昭平君听太子提过,大军开拔那日回宫。大军开拔那日城里很是热闹,许多人不畏辛苦,出城几十里送从长安出发的精兵良将。

    昭平君没去。金乌西坠,他从家里出来。从东边城门进去昭平君就直奔太子宫。果不其然,太子表弟正好用晚饭。

    小太子很是无语:“天快黑了你来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会不会说话。”小太子一顿好几个碗碟,厨子不可能做的刚刚好,盖因有些东西太少没法做。昭平君表示他很好养活,不介意残羹剩饭。

    小太子无奈地撇一下嘴:“快点吃吧。天黑宫中下钥不可随意走动。”

    “你的榻挺宽的。”

    小太子:“书房更宽敞。”

    昭平君闭嘴。

    安安分分吃个半饱,他开始显摆自己的“丰功伟绩”。小太子诧异:“你竟然忍住了?”

    “我也觉着不可思议。”昭平君这几日走路带风,越想越觉着他了不得,“跟做梦一样。看来我日后也能成为皇帝舅舅,不,你的肱股之臣。”

    小太子想笑:“但有人会认为你傻。一个小东西,只是玩几日,收下也无妨,玩几日也不犯法。”

    “那是他无知!”昭平君此刻真像一位智者,竟然说出“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种俗语。接着他又说:“哪有人打小就恶贯满盈?”随即想起一人,“大姨母的儿子,听母亲说陛下刚找到他的时候胆小如鼠,不敢靠近舅舅。甚至不认识黄金。”

    那时小太子还没出生。小太子知道修成君的儿子的时候他已经是横于京师的纨绔。彼时修成君的儿子二十出头,他狠起来可比十来岁的少年狠多了。

    像昭平君这种府里没人教他耍横,又因为年幼能做的事有限,胡作非为也是招猫逗狗,掀翻菜摊子,放几句狠话。而二十多岁的男子一拳可以要人命。

    “你说得对!有些坚持看起来很像傻子。但你什么都不缺,没必要同流合污。”小太子为他鼓劲。

    昭平君点点头,满脸笑意很是喜悦。

    “其实钱和物品都是小东西。”

    昭平君好奇:“他既然有求于我,除了给我财物还能给我什么?肯定不可能助我加官进爵。”

    “人啊。人也比金银合算。”小太子算给他听,“你身为父皇的外甥,见多识广,给你不值钱的,你定会觉着他侮辱你。就说那人前几日送你的东西,得买多少美貌女子,知情识趣的男子?”

    昭平君不由得想起他父亲养的那些莺莺燕燕,他祖母养的油头粉面。

    “你说得对。人送给我,我还得替他养。”

    小太子:“枕边风一吹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昭平君摇头。

    难怪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表弟,你提醒得对。我回头得告诉敬声老弟。”

    小太子想知道公孙敬声近日怎么样。于是他佯装好奇地问,敬声表兄近日忙什么呢。

    昭平君调侃他是不是想敬声。

    小太子端起碗喝汤。

    昭平君认为他长大了,知道害羞,不敢再像幼时成天把“想”挂在嘴边。

    休沐到家,昭平君抱着女儿去斜对面玩。见着公孙敬声就叫他帮他抱着。公孙敬声嫌弃:“这是你女儿!”

    “现在学学以后就不用学了。”

    公孙敬声很无语,家里那么多奴仆用得着他抱孩子。

    小孩太小,公孙敬声不敢塞回去,只能小心翼翼托着。昭平君东摸摸细看看,顺便告诉他太子表弟很关心他。

    公孙敬声不信。

    小太子的课很轻松,真想他可以去少府找他。即便如此,公孙敬声依然选择下午随昭平君一同进宫,晚上就睡他那里。

    昭平君今日没机会玩耍,把公孙敬声送到宣室殿附近他就找同僚玩去了。

    小太子在茶室,看到公孙敬声进来叫他先等等。公孙敬声确定“想他”只是昭平君猜的,太子找他有事。

    “据儿,找我何事?”

    小太子放jsg下茶饼:“听说坏姨丈近日卖了几块地以及不少宝物?”

    公孙敬声点头:“公孙家所有存钱加一起不足十万。他可不得卖宝物卖地。”

    “听说以前吓得寝食难安。如今也是?”

    公孙敬声想想前些日子长安令三天两头抓人:“比先前好多了。他说陛下既然同意他收藏皮币,就说明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你觉着他活该吗?”

    公孙敬声怀疑太子表弟担心他因为这事恨陛下,继而对他心存芥蒂,“活该!”

    小太子洗耳恭听。

    “我在太学这么多年最大的花销是吃和笔墨砚。你知道我不爱读书,笔墨砚一年才用几个钱?就算每次休沐都买新的,可是以后还可以用,不算糟蹋东西。”卫孺管得严,也不怎么给公孙敬声钱。公孙敬声算过,他这些年用的钱加一起也没有全家一年糟蹋的多。

    公孙敬声又说:“父亲的俸禄高,还有赏赐,他上阵立功得的赏赐我们一家三口也用不完。他贪再多也不是为我和母亲贪的。”顿了顿,“若不是他要收藏白鹿皮币,我都不知道他这些年弄了那么多钱。”

    小太子:“你祖母怎么说?”

    近日公孙敬声没回去过。

    “父亲是你父亲,不是你兄弟姊妹的父亲。你祖母不止你父亲一个儿子。但你却是他唯一的儿子。你该回去看看他。”

    公孙敬声大概明白了。

    四月底,休沐日,公孙敬声准备好了,一早策马前往大宅。

    大宅诸人还在用饭。公孙敬声拿着马鞭进来,他祖母吓得撑着饭几起身。

    公孙贺跟儿子一样也是昨日傍晚回来的。公孙贺拧眉:“又怎么了?”

    “你收藏白鹿皮币的钱还差多少?”

    公孙贺:“此事与你无关。”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公孙敬声面色很冷,斜着眼看他父亲。

    公孙贺真想叫他一声祖宗!

    “还差十万钱。不过——”

    公孙敬声打断他,问他是不是准备继续卖收藏和地。公孙贺无奈地点头。早知道吃进去还得吐出来,他宁愿饿着——抠喉咙的感觉真难受。

    公孙敬声把玩着马鞭:“一家两万五。”指着叔伯以及祖母。

    此言一出,公孙家宽大的正堂落针可闻。

    “聋了?”公孙敬声反问。

    众人齐刷刷看向主位。公孙老太太坐下:“你把我卖了吧。”

    “我卖你做甚?”公孙敬声朝外面招招手,“进来!”

    大宅的奴仆怕被卖,不敢不听。

    公孙敬声站在门口指着里面:“东西全搬出来。除了我父母的院子挨个搬。”

    “我看你敢!”公孙敬声的大伯霍然起身,指着他吼。

    公孙敬声一甩马鞭,跟套马似圈住他的脖子往前一拽,哗啦一声,公孙贺的长兄脚下不稳掀翻碗筷。

    “我敢不敢?”公孙敬声面带微笑,看着众人。

    公孙贺的兄长气得脸红脖子粗:“有本事你杀了我!”

    “脏!”

    公孙敬声瞪一眼门外的奴仆:“聋了?”

    众人慌忙进去,看到花瓶搬花瓶,看到金玉摆件搬金玉。

    公孙家的老太太被伺候惯了,公孙敬声卖掉七成奴仆,没过几天她又买回来五成。如今奴仆成群的结果是眨眼间正堂被搬空了。

    公孙敬声令他的心腹随从带路,去他大伯院里,他在正院盯着,看谁敢离开。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公孙敬声不要命,但要他人的命。公孙老太太哭天抢地,求夫君带她走。大骂儿子不孝,要儿子有什么用。公孙贺被母亲骂的也觉着儿子大逆不道。

    公孙贺上前试图夺走马鞭,公孙敬声往他身上倒。公孙贺吓一跳:“你你怎么了?”

    “杀人了!父亲要杀儿子——”公孙贺慌忙捂住儿子的嘴。

    公孙敬声站直,拨开他的手,举起马鞭:“要吗?”

    这是要他的命!

    公孙贺服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儿子这么难缠。

    一定是跟昭平君个混账学的。

    记得听谁说过,昭平君很会找隆虑侯要钱,隆虑侯跟友人抱怨,他养的不是儿子,是祖宗。一不如意就找太后。太后老糊涂,还觉着他越来越懂事。不怪他用钱厉害,还怪他虐待孩子。

    公孙敬声:“不要?”退到门边,站累了倚着门框,扬起下巴,“祖母,继续!”

    公孙贺母亲像被人掐着喉咙。

    “就你会哭?”公孙敬声嗤一声,“您老再敢吵得我耳朵疼,我是不敢打你,您是祖母,我敢打他们。”指一下堂兄弟,“我不敢杀敌,就是敢打你们。我就是只敢窝里横!”

    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公孙敬声的堂兄弟们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往来也多是世家子弟,在外几乎都很懂礼数。何时见过这等无赖。

    公孙敬声的伯母忍不住说:“就你也配是皇后的外甥?”

    “你想当皇后的外甥?可惜我母亲生不出你这么老的闺女。”公孙敬声此言一出,他大伯母差点气晕过去。

    他堂兄气得吼:“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公孙敬声打量他一番:“你头上那个白玉冠,以伯父的俸禄买得起吗?”转向已经出嫁、近日回母家小住的堂姊妹,“夫家穷的揭不开锅了?三天两头回来小住。”

    “我们这就回去!”说着朝外走。

    公孙敬声伸手拦住,“房间收拾好再走也不迟。放心,不会动你们的东西。”

    收了太子送他的无事牌,见过太子送表兄和舅舅的匕首,公孙敬声真看不上他祖母伯父的私藏。再说了,他只是替伯父叔父们筹钱。钱筹够了,多出来的东西自然谁的还给谁。就算不够,把他父亲收藏的兵器卖一卖也差不多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公孙敬声的随从进来禀报,各房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公孙敬声指着正院院里的物品,“叫管家过来。他知道这些东西价几何。”

    管家拿着笔墨账簿慌慌张张跑过来。公孙敬声令他挑贵的。公孙家老太太气得身体颤抖,管家见状担心把人气死过去,公孙敬声朝天空甩一下马鞭。管家吓得打个寒颤,慌忙提醒:“公子,这些东西都有用过的痕迹,有的这几年涨了,有的近几年跌了。”

    公孙敬声:“算典当价。”

    公孙老夫人眼前一黑,两个孙女慌忙扶着他。

    公孙敬声瞥她一眼,绕着从祖母私库里搬出来的东西转一圈,父亲真孝顺,有些东西就是宫里也不多见。

    随后这些东西全被搬出去。

    即使如此,还剩三成。公孙敬声感慨:“没想到祖母这么富有。”说完令婢女把剩下的放回去。公孙敬声带人去大伯屋里。到那边也是先挑贵重物品,物品不够拿黄金,黄金不够再拿他们的钱。

    管家佩服。

    一个时辰过后,所有东西清点完毕,公孙敬声令管家出去寻人,卖了。

    公孙贺赶忙拦住解释:“不能这样卖。这么多东西一起卖对方一定会趁机压价。”

    “那是您,不是我。”托做几年生意的福,公孙敬声认识不少家财万贯的商人。公孙敬声交代他的随从:“就说皇后的外甥有请。”

    半个时辰左右,长安城中数一数二数三的商人都来了。

    公孙敬声指着满院子珍宝:“诸位,开个价吧。”

    几位吓一跳,哆哆嗦嗦问:“全——全卖了?”

    公孙敬声点头:“放心。他们不敢叫你们还回去。我父亲以后敢威胁你们,你们尽管去博望苑伸冤。太子是我弟,我的事就是他的事。”

    几位商人消息灵通,如今已经知道陛下前些日子令长安令抓人盖因有人夜闯博望苑。有太子撑腰他们怕什么。不过也是因为公孙敬声搬出小太子,没人敢压价。

    十万钱的东西硬生生被公孙敬声卖出二十五万。

    公孙敬声叮嘱几位商人:“十万钱给我父亲,十五万钱送到我府上。”

    昭平君看着一车一车的铜钱或黄金去对面,就问公孙敬声哪来这么多钱。公孙敬声大概说一遍,昭平君佩服。这种有意思的事不能自己知道,他立刻告诉友人。随后又觉着不过瘾,他也不嫌累,进宫告诉小太子。

    小太子差点被茶水呛死:“敬声表兄的祖母还活着?”

    第176章 分家

    公孙敬声的宅子离公孙老宅甚远。昭平君家在公孙敬声家斜对门, 哪知道公孙老宅的情况。

    “应当还活着。老夫人这一生经历过不少事,只是卖点家产气不死她。”昭平君毫不在乎她的死活,“指不定越气越长寿。”

    小太子深表赞同:“可惜同样的招数只jsg能用一次。”

    “再闹也没有什么意义。又不能把人杀了。也不能真逮住全家老幼打一顿。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公孙家最不缺没脑子的混账。

    小太子很好奇被公孙敬声这样一闹, 公孙家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吗。

    不能了。

    公孙敬声的伯母婶娘以前就没少撺掇老夫人分家。然而老夫人不敢,亲友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再说了,她虽老但没糊涂, 公孙贺非长子,一旦分家她这个当母亲的就得跟长子同住。虽说分家长子能得七成家产, 可被公孙敬声那么一闹公中哪还有钱。

    然而没钱也分。

    除了公孙贺和卫孺, 公孙家其他人坚决要分家。公孙贺的兄弟们也知道长安房子贵, 最值钱的东西都被公孙敬声卖了, 他们没钱买房。于是乎, 公孙贺的兄弟和卫孺的妯娌们就想到一个主意, 谁住的院子归谁,通往正院的门封上。

    老母亲归长子, 长子院落通往正院的门就不砌了。

    公孙贺表示他位高权重俸禄多,由他赡养母亲。可惜他的老母亲怕了他儿子, 吓得连声表示要跟长子。

    即便如此, 公孙敬声的大伯母也没闹,因为老夫人剩的三成私藏也是一笔巨款。公孙敬声卖的二十五万钱其中老夫人的东西占四成。他的两个伯父和一个叔父的东西只占两成。究其缘由, 老夫人的东西值钱。公孙敬声叫管家算“典当价”。典当价可不是折旧价, 而是再好的东西到了典当铺都得打对折。

    四月的最后一个休沐, 下午申时左右, 公孙敬声到太子宫。小太子先看看天色, 后看看漏刻:“不在家休息这么早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我们分家了。”公孙敬声显得忧心忡忡。小太子很是奇怪, “不是好事吗?”

    公孙敬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不了多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该知道这个家是被我闹散的。”

    “怕挨骂?”

    公孙敬声猛然抬头:“我怕什么?再说了,谁敢当面骂我?”

    “那你担心什么?”

    公孙敬声:“我父亲母亲啊。我对长辈不敬旁人只会认为是他或母亲撺掇的。我婶娘和伯母就是这样想的。”

    “她们真没良心。花花都知道护主。”小太子不敢相信, “她们这样认为,想必你祖母心里也有这种怀疑。你担心坏姨丈因此寝食不安?”

    公孙敬声微微摇头:“不止这些。百善孝为先。外人误认为我父亲不孝——”朝宣室殿方向看一下。

    小太子懂了。

    “多虑了。”小太子摇头,“郡县选拔人才的时候孝不孝顺这点很重要,而朝中用人不看中这点。”他停顿一下,怀疑公孙敬声不记得了,“你忘了以前我父皇跟太皇太后闹成什么样?她恨不得把父皇提拔的人全杀了。我不信她没有想过,要是她的小儿子梁王活着,她和小儿子里应外合废了我父皇。可惜啊,那个短命鬼都没活过祖父。”

    公孙敬声:“谁敢说陛下不孝啊。”

    “黎民百姓不说父皇不孝不是因为他乃皇帝。所有人都清楚太皇太后的心思,可以理解父皇同他祖母的关系一度势同水火。同样所有人都知道你伯母婶娘能穿金戴玉是因为你父亲能捞钱。”

    公孙敬声拧眉。

    “以前你不知道坏姨丈这些年捞了多少钱,但外人很清楚。”

    公孙敬声不禁问:“怎么会?”

    “就像你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坏姨丈的门客或随从买地是不是得四处打听,或者找人经手?别人求你父亲办事能做到守口如瓶吗?看看公孙家其他人的衣着,算算他们的俸禄以及你父亲这些年得的赏钱也能算出他弄了不少钱。公孙家分家外人只会幸灾乐祸,这个家终于散了,你祖母婶娘别想跟以前一样,日日山珍海味用着,绫罗绸缎穿着,金玉首饰戴着。”

    公孙敬声:“所以没人关心我有没有跟伯父动手,此事是不是我母亲撺掇的,我父亲不孝?”

    小太子摇头。

    公孙敬声神色懊恼。

    小太子想笑:“后悔才知道这点?”

    公孙敬声点头:“我以前给他们留着面子正是怕母亲被人指指点点,此生都不敢迈出家门。父亲因此被弹劾。虽说凭他弄的那些钱被贬为庶民也不亏。可既然朝廷允许拿钱赎罪,他拿出四十万钱再被弹劾得多郁闷。万一郁郁而终,我,我想象一下就很难受。”

    小太子点头:“我能理解。他一直很疼你。姨母只生你一个他也没强求,更没有纳小。”

    “他也不敢。”公孙敬声禁不住朝椒房殿方向看一眼。

    小太子把点心移到他面前:“放心了?”

    公孙敬声笑着拿起一块肉条:“鸡肉做的?”

    小太子点头:“厨子不知听谁说匈奴人强壮因为常常很爱吃肉。打那以后庖厨有剩肉就给我做茶点。”指着炸的酥脆的肉,“他们也不想想腻不腻口。”

    “你可以叫他们少做些?”

    少做不可能少做。

    他们坚信“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而他十一岁了,勉强算个半大小子,以至于一个个都担心他吃不饱。

    以前枇杷、樱桃等宫女担心他着凉生病,恨不得把他裹成球。如今他知道冷热,又担心他吃少了长不高。

    小太子很无语。

    “左右我可以赏给身边人。”小太子以前不是没有反对过。别的方面他们不敢不从,但在照顾他这方面,他们就算让步也会阳奉阴违。时间一长又故态复萌。

    小太子:“姨母和坏姨丈为何不趁机搬出来?”

    公孙敬声摇头:“我父亲怎么说,一碰到我祖母就特蠢。”

    “愚孝?愚蠢的愚?”

    公孙敬声眼中一亮:“对!就是愚孝。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种行为。”

    “昭表兄有没有跟你说过有人给他送礼?他今日收下玩几日,以后玩几个月,再后来就不舍得松手了?”

    公孙敬声点头:“跟我家这事有关?”

    小太子叹气,他果然只适合简单粗暴。

    “你得了十五万钱?一直留着你祖母或伯父肯定惦记。何不在你家附近或就在你家隔壁寻一处宅子?”小太子叫他靠近一些,“这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只管说接他们去你家住几日。今日过去带些行李,明日再去帮他们拿些行李。三五次全拉过去,他们一看家都搬来了,还离你这么近,还舍得搬回去?”

    公孙敬声不介意跟父母为邻。以前卫孺给他买的小院在公孙老宅前面,卫孺走几步就能到儿子家,公孙敬声也挺自在。

    “他们不敢趁机抬价吧?”

    小太子:“你只管说钱太多担心遭贼。也怕你祖母趁你不在家弄回去。”

    公孙敬声决定下次休沐就试试。

    大概城中很多人有了钱就置办田地。公孙敬声问邻居们卖不卖房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多想。其实也是邻居不知道公孙贺兄弟几个分家了。

    公孙敬声胡扯他嫌院子小,再买一处从里面打通,在外面看还是两家。邻居信以为真。城中房屋有明确规定,比如平民几间小院,官职越高房子越大。公孙敬声只是侍中,真要查起来他现在住的宅子已经有点逾制。再买个更大的不要说公孙贺会不会反对,小太子也不同意。

    公孙敬声给的价钱合适,里头的东西也都可以搬走,他只要个空壳,邻居犹豫几日就决定卖给他。以前城中好的房子有市无价。如今户籍管理严格,公卿世家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能养多少门客养多少门客,很多宅子空出来,房价非但没涨,近日还隐隐有些下跌。

    有钱好办事。

    五月中旬公孙敬声就把宅子收拾好。五月的第四个休沐日,公孙敬声去老宅,问父母要不要去他那边住几天。

    公孙贺的兄弟最近见着他假装看不见,卫孺的妯娌碰到她就翻白眼,浑然不懂礼数。夫妇二人在这边住得不开心,午饭过后就叫奴仆收拾行李。

    公孙敬声令奴仆收拾贵重物品。

    公孙贺拧眉:“敬声,你伯父叔父还没穷到我们一走他们就摸进来的地步。”

    “万一呢?不必用这些试探人心。”

    这点是小太子教他和昭平君的。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合开铺子的时候小太子提醒过他们,为了钱伤感情不值得。

    小太子其实也不懂这些,他也是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听人说的。

    如今小太子很懂人情世故皆是市井之人的功劳jsg。

    公孙贺哑然。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被不学无术的儿子堵得哑口无言,他还觉着很有道理。

    公孙敬声见他不反对,就令奴仆继续。

    翌日清晨,公孙敬声的奴仆又回来拉一车物品。老宅的人找他们旁敲侧击,他们就说天越来越热,忘了拿夫人惯用的纱帐凉席等等。

    与此同时公孙敬声递给父母各一把钥匙,指着花园:“隔壁被我买下来了。花园那边有个角门,打开门就能过去。母亲,你在家没事盯着奴仆收拾收拾吧。”

    夫妻二人下意识伸手。公孙敬声回寝室换身衣服,带上未来五日用的换洗衣物前往少府府衙。

    二人看到儿子手里的包裹陡然回过神,起身想说什么,公孙敬声已经走远。二人相视一眼,穿过角门到对面,正房,奴仆房,车马房,还有个小花园,可以说一应俱全。虽然不如公孙老宅大,但远比公孙老宅宽敞。

    卫孺看到花园里的凉亭就喜欢上了。她一直希望春天在凉亭里煮茶,夏日乘凉,秋日休闲,冬季赏雪。然而公孙老宅人太多,又只有一个花园,花园里的凉亭轮不到她凭自己的喜好布置。

    公孙贺发现正房另一侧还有一处小院,虽然只有三间正房,但他也很欢喜,可以改成议事厅,可以跟门客们谈经论道。

    公孙家养的几名门客也是私学老师,另有住处。公孙贺为他们租的房子,所以没有随他搬过来。甚至还不知道公孙贺从老宅搬出来。

    以前这些人找公孙贺都是去他书房,也就是他住的正院偏房。时常碰到婢女婆子很是不便。

    公孙贺又去别处看看,兴许人少的缘故,院里很安静,他能静下心来赏花,他也越看越喜欢。公孙贺同卫孺从隔壁回到儿子家中就感慨:“敬声懂事了。”

    第177章 大司马

    公孙贺走后, 卫孺令奴仆把她夫妻二人的东西搬去隔壁。

    公孙敬声的婢女带着一群奴仆收拾物品,卫孺带着她的几名婢女乘车前往东市选购物品布置新宅。

    从东市回来卫孺亲自盯着婢女收拾,仿佛不知疲惫, 终于有了属于她的房子。

    花园凉亭四面挂上遮风挡雨的竹帘——风大就放下竹帘,天热就卷起竹帘。她又给亭下的石茶几配上茶具以及驱蚊虫的香囊。下午申时左右,卫孺饭后稍作歇息就前往花园, 放下西边和南边竹帘遮阳,她亲自煮茶。

    卫孺以前只知道抱怨生活不如意, 哪有心思学煮茶。可纵然她煮的茶汤油腻带有涩味, 她却甘之如饴。

    公孙贺和公孙敬声休沐到家, 卫孺已经令两边的奴仆准备好热水。二人沐浴洗头的时候卫孺令人准备饭菜。二人一身清爽正好用饭。

    卫孺难得没跟公孙贺抱怨, 反而问他花园凉亭要不要再备一套布帘, 她见有些人家会在凉亭几面挂上锦绣纱帘。公孙贺告诉她不必。他俩加一起八十多岁了, 又不是贪花贪艳的年轻人,竹帘就很好。

    卫孺又告诉他旁边小院也收拾好了, 比照长平侯府的的议事厅。饭毕,公孙贺到小院, 三间正房焕然一新, 最东边的房间有靠榻,西边有书架以及书案, 正堂有长几, 可供他在此接见下属。正堂和两边的房间用木架隔开, 木架上放着公孙贺的珍藏, 有金镶玉摆件, 有珊瑚, 有从院里采摘的鲜花。看起来赏心悦目,也能阻挡外人对两边的窥视。

    偏房也收拾的极为干净, 也有从花园采摘的鲜花,房中仿佛充满了生机。这点是公孙敬声的婢女建议的。她们嫌公子房中沉闷,配不上公孙敬声的年少鲜活,每到花开时节,公孙敬声房中的鲜花就没断过。春有春花,夏有牡丹,秋有金桂,冬有寒梅。

    院门一关这个小院自成一片天地,还是属于公孙贺自己的空间。公孙贺满意,难得说一声“夫人辛苦了”。

    卫孺此人没有心机,很好哄。卫孺闻言很是满足,叫公孙贺去正院他俩的住处看看。期间卫孺没有抱怨过。明明有一天累得太阳落山就忍不住去睡觉,她也不觉着辛苦。

    厨子准备午饭的时候,卫孺还吩咐厨子多备几样夫君和儿子爱吃的菜。卫孺叫儿子过来用饭也没趁机数落他,比如不要乱花钱,离纨绔子弟远一点等等。

    父子二人没有发现,卫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的面相都变柔和了。

    傍晚,公孙敬声令婢女过来告诉她,他在昭平君家用饭,卫孺也没埋怨他不早点说,她已经叫厨子准备了他爱吃的菜。公孙贺也难得没有嫌儿子休息一天也不安生。

    公孙敬声从老宅带出来的婢女和随从也没有发现卫孺反常,但他们忍不住跟禀报主人,老夫人看起来心情极好。

    翌日清晨,公孙敬声起来,隔壁婢女就送来一小篮新鲜水果。公孙敬声看着篮子很眼熟:“这个篮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边洗脸一边转向他的心腹随从。

    伺候他洗漱的侍从道:“太子宫有不少这样的竹编小篮。”

    婢女很是意外:“原来是太子殿下的。”随即解释,“夫人和婢子一直以为这是上林苑孝敬皇后的。皇后见夫人喜欢,还挑两个最为精致的送给夫人。”

    “皇后姨母日日在椒房殿,哪用得着这种提着出去春游的篮子。”公孙敬声想起母亲爱数落太子,“不过现在太子大了,这种小篮都送给公主和皇后了。回去别多嘴,省得母亲胡思乱想。母亲一早叫你送这些作甚?”

    婢女解释,叫他拿去少府慢慢用,或分给同僚。

    公孙敬声诧异,他母亲何时有过这等体贴。

    “你的主意?”

    婢女奇怪:“不是啊。真是夫人吩咐的。”

    “那你回去告诉母亲我很喜欢。天色不早,我该用饭了。”

    婢女福了福身告退。

    公孙敬声问他的婢女和随从:“母亲心情很好?”

    婢女点头:“这几日公子不在家有所不知,夫人心情真的很好,几乎日日去东西市。对了,夫人还叫人买许多布料,准备给公子做夏衣。”

    “她?”公孙敬声不是看不起他母亲,卫孺针线活极好,但她这些年很难静下心来做衣服。绣个香囊都抱怨辛苦,儿子还不不懂事,她不想伺候夫君和儿子等等。

    婢女:“婢子已经把公子近日穿的衣裳送过去做样。”

    “我母亲终于知道过日子了?”公孙敬声远不如小太子心细,他实在想不通,又怕卫孺一时心血来潮,也懒得关心,“既然她在隔壁住的高兴,你抽空挑两个厉害婆子,叫上两个驭手去老宅把她和父亲的东西拉过来。每个房间都上锁,省得有人仗着我们不住搬进去。”

    他的心腹随从忍不住说:“不至于吧?”

    “我的那些伯父伯母不敢打我却敢恶心我。他们敢把探望祖母的姑母安排进去。父亲乃朝廷要员,母亲乃皇后和大将军长姊,好意思把姑母往外撵?今年住三五日,明年住一两个月,后年住三五个月,再过一年就成他们的。”公孙敬声此刻终于明白太子表弟同他说的那番话。

    公孙敬声吩咐婢女,改日把公孙老宅对面的小院租出去。无论租多少钱都由婢女换成衣物分给府里诸人。

    婢女听到此话很是欢喜。公孙敬声前脚去少府府衙,后脚婢女就带着几个婆子去收拾那处小院。粗使婆子们也没抱怨。如今在城中租房的人多,那处小院周围住户非富即贵,能租个好价钱。就算所有人均分分不到几个钱,也足够买瓜果或打酒吃。

    房子收拾好,婢女准备回来的时候觉着马车很空,就去对面老宅公孙贺和卫孺的院中拉一些物品。

    那些物品都是卫孺早年置办的。虽是旧物卫孺也很喜欢。以前老宅住得拥挤,公孙敬声出生后越发拥挤,卫孺就把那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收拾起来放进库房。

    卫孺看到旧物不由得想起以前很憋屈。再看看如今的大宅子,她想怎么布置怎么布置,心里越发欢喜。当即令婢女同她一起把东西拿出来。可以放在正院的放正院,适合放在公孙贺小院的放小院。看到几个绣样极好的荷包,卫孺还问公孙敬声的婢女喜不喜欢。

    公孙贺的母亲惯会享受,府里养的绣娘绣工出色,做的香囊自然精美。婢女当然喜欢。卫孺就把这些小东西以及纨扇赏给jsg两家的婢女们。

    纨扇上有扇坠,有的扇坠是玉,有的是彩色宝石,有的是水晶,扇坠虽小婢女们也买不起。卫孺赏给她们,她们自然很是欢喜。

    婢女们高兴谢恩,有机会没机会都恭维卫孺几句,卫孺愈发心情愉悦。

    不日,边关传来捷报,冠军侯兵至在狼居胥山刻石纪功,卫青到漠北围堵单于王,他艺高人胆大,乱军之中重伤单于,若非单于心腹拼死抵抗,他必能击杀此人。两路大军斩首五万多匈奴人,而汉军折损不足一成。龙颜大悦,收到捷报当日刘彻就令官吏昭告天下。

    公孙敬声家中以及卫孺身边的奴仆皆到她面前道贺。按理说弟弟和外甥屡战屡胜,卫孺该习惯了。但她这次异常高兴,令厨子买鸡羊,给两家奴仆加菜。

    翌日,她亲自去东市买两车东西。头一天去长平侯府探望留守在家的弟妹。翌日去冠军侯府探望外甥媳妇。霍去病的长子幼小,卫少儿怕儿媳不会照顾,孩子不舒服她瞎着急,就跟陈掌搬去冠军侯府。卫少儿看着长姊欢欢喜喜过来,见着她亲亲热热,仿佛她没骂过卫孺,卫少儿心里犯嘀咕。卫孺走后,卫少儿问儿媳妇:“你姨母中邪了?”

    冠军侯夫人听夫君说过,这个姨母最是不懂事,又怂又蠢。不敢害人,却很会恶心人。

    “儿媳也觉着她奇怪。我叫人出去打听打听?”冠军侯夫人问,“听说姨丈为了平息陛下怒火,用四十万钱收藏一张皮币,她是不是一时拿不出这些钱,想找我们借钱?”

    大将军和冠军侯都不在家,陈掌只是一名小吏,不清楚朝中大事,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公孙贺早把钱交给大农令颜异。

    卫少儿立即去喊机灵的婢女,令其带几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去公孙老宅附近打听。

    婆媳二人用午饭的时候,婢女和婆子回来了。卫少儿一听长姊搬去跟儿子住,越发奇怪。午饭后,卫少儿去椒房殿找她妹。

    弟弟和外甥如此神勇,卫子夫也很高兴。卫少儿见她面如桃花,跟长姊有一比,很是不解:“最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你和公孙夫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高兴?”

    卫子夫瞪她:“什么公孙夫人?休要胡说!长姊怎么了?”

    “她如今搬去和敬声住了。以前你不止一次叫她搬出来,她很不高兴,还反问你凭什么是她搬,你是不是她亲妹妹。如今不但搬出来还很高兴,她是不是中邪了?”卫少儿很担心长姊今日高兴乃回光返照,过几日变成疯婆子。

    卫子夫也觉着奇怪:“莲子,去太子宫看看太子忙什么呢。不忙叫他立刻过来。”

    卫子夫很少挑儿子听课的时候找他,端的怕小太子趁机缺课。正因如此,小太子以为母亲遇到难事,等不及宦官找来马车,他跑去椒房殿。

    卫子夫拉过儿子:“十一岁了,能不能稳重点?”

    “儿子在自己家稳重给谁看?谁不了解儿子?”小太子反问。

    卫子夫张了张口,一时竟无法反驳,未央宫可不就是他自己家吗。

    “我不跟你废话。我问你,你可知公孙家近日出什么事了?”

    卫少儿问:“是不是公孙家那个老不死的又干了什么,气得你姨母和公孙贺不得不搬出去?”

    “母后和姨母为何这样想?”小太子奇怪,“坏姨丈和坏姨母又干嘛了?”

    不应该啊。

    昭表兄同他说过,姨母近日忙着收拾新宅。休沐日敬声表兄在他家玩半日,姨母都顾不上唠叨。她住得高兴,还给敬声表兄准备水果。听说近几日每日下午都叫人往少府府衙送瓜果。

    卫少儿先说长姊给她儿媳妇和孙子买多少补品衣物,后问:“公孙贺不是才拿出四十万钱买皮币?听说卖了许多珍藏和地。你姨母还有钱?”

    小太子乐了。

    随后先说公孙敬声大闹公孙老宅,不但帮公孙贺补齐买皮币的钱,还弄到十五万钱。饶是卫子夫这些年越发沉着冷静,听到此话依然不由得失态。

    卫少儿更是连连惊呼。

    常言道:家丑不外扬。

    小太子见二人这样就知道卫孺没好意思告诉她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太子告诉二人,公孙敬声之前也闹过一次,府里的奴仆被他卖的只剩三成。

    卫少儿禁不住说:“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打小就混。什么都敢干。”

    “还有呢。”小太子又说公孙敬声手里有钱就把隔壁买下来送给父亲母亲。

    起初二人不要,但公孙家那些人一看见两人就恨不得给他们一巴掌,夫妻俩在老宅憋屈,就想着去公孙敬声那边散散心。到了那边无人打扰,两人心里舒服,干脆搬过去同公孙敬声做邻居。

    卫子夫打量儿子:“敬声何时变得这么有心计?”

    卫少儿心大:“孩子大了,懂得多了,哪能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根肠子通到底。”

    卫子夫瞥一眼二姊,心说你快四十岁了,也没见你多长几个心眼。

    “敬声确实胆大。”卫子夫点头,“打小就敢把菜盘子往他祖母脸上甩。但他在太学多年,就算没学几篇文章,也该懂得不能忤逆长辈。没人给他撑腰,我不信他敢拳打伯父脚踢祖母。”

    卫少儿轻笑:“敬声什么不敢干?”

    卫子夫万分想堵住她的嘴:“刘据!”

    小太子坦白:“孩儿只是提醒他,他伯父的俸禄不够他伯父自己用的。他出生前他祖父就被贬为庶民,得要养儿女奴仆,公中没几个钱。如今公孙家的奴仆可以对他祖母不敬,却不能对他和坏姨丈以及坏姨母不敬。”

    卫少儿听糊涂了。

    卫子夫也没指望她能瞬间明白:“所以敬声敢越过他祖母卖奴仆?后来呢?”

    “四十万贯钱是一座小山,谁家有这么多存钱?我又提醒他,他祖母不止一个儿子,就算知道坏姨丈为钱发愁也空心疼他。可他是敬声的父亲,坏姨丈也只有他一个儿子。”

    卫子夫:“你姨丈的东西日后都是敬声的。敬声不争也是便宜他堂兄弟姊妹?而你帮敬声出主意,万一他闹大无法收场自然有你帮他兜着?”

    卫少儿可算明白了:“据儿,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小太子下巴一扬:“因为孤是冠军侯的表弟啊。”

    卫少儿乐成一朵花,不住地点头,又把小太子好一顿夸。

    卫子夫都忍不住同情公孙家那些人。

    “阿姊,先别急着夸他。据儿,敬声大闹公孙家的时候没提你?”

    小太子:“我又没叫他打人。他提我做甚?”

    卫少儿:“子夫,想多了。敬声打小什么脾气谁不清楚?他就算说这些是据儿教的,公孙家那些人也不信。”

    卫子夫不由得想起有次带着小女儿去探望太后,正好碰到隆虑公主跟太后抱怨儿子如今能赚钱反而比以前不会赚钱的时候还费钱。太后数落她,孩子混吃等死的时候你担心,现在知道找点事做你还不满,你想他怎样。

    隆虑公主被数落的一声不吭。

    卫子夫冲儿子招招手。小太子疾步过去:“母后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不明。”卫子夫把儿子按坐在身边,“以前你陈家表兄之所以要自己做生意,是不想找你姑母要钱,怕被她唠叨。后来怎么三天两头找她要本钱?跟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小太子一脸无辜:“我又不是陈家表兄。表兄此刻在宣室殿,母后倘若想知道不如叫他过来,您亲自问他?”

    “我不问他,我只问你。”卫子夫抓住儿子的手臂不许他跑。

    小太子只能坦白,他确实提点过陈家表兄几句。

    卫少儿越发稀罕小外甥:“据儿真厉害。”

    卫子夫揪住儿子的耳朵:“你可真会挑事。亏得昭儿和敬声自幼听不懂人话。否则他们不怀疑你,我跟你姓。”

    “母后改夫姓?父皇定然十分欢喜。”

    卫子夫哽了一下。

    卫少儿乐了。

    卫子夫瞪她一眼,傻乐。

    “据儿,以后不许掺和他们家的事。敬声和昭儿虽然同你关系极好,但亲人同他们更亲。”卫子夫担心儿子里外不是人。

    小太子摇头:“母后有所不知。母后,孩儿可曾撺掇去病表兄做什么?可曾为难过几位舅母?可曾怂恿过伉弟做什么?”

    卫少儿先回答:“没有。据儿只会叫人给我们送博望苑所产。以前因为东西少,你舅jsg母不好送给母家兄弟姊妹,又想孝敬父母,就把父母接过去过住一两日。我在东西市碰到他们,他们没少同我夸据儿懂事仁义。”

    小太子得意地望着母亲。

    “你是有分寸。母后相信吾儿聪慧。但聪明用错了就是自负。”小太子十一岁,秉性未定,卫子夫担心他变得不知天高地厚。

    小太子拉住她的手:“这等小事还不值得孩儿骄傲。”

    卫少儿很是诧异:“那些事还小?你姨母半辈子也没想到可以叫敬声犯浑。”

    “那是她蠢,不是我聪慧。”小太子摇头,“换个人都不会被婆母拿捏这么多年。”

    姊妹二人深以为然。

    小太子:“母后,还有事吗?”

    “你还有事?”卫子夫问。

    小太子近日无事:“孩儿听闻父皇要罢太尉,为表兄设大司马位,俸禄同大将军一样。孩儿想问问父皇是不是真的。”

    卫少儿急了:“哪能跟你二舅一样?仲卿打了多少胜仗?此次又差点斩杀匈奴单于王。我听府里人说,此战以后漠南都算是我们的地方。那么大一片土地啊。”

    “二舅已经封无可封。”小太子提醒她,“三公之上啊。”

    卫少儿不赞同:“卫家哪能一门出两个大将军!我就是妇道人家也知道此举太过了。子夫,你可得劝劝陛下。”

    卫子夫摇头:“据儿是不是想去劝劝你父皇?”

    “为何要劝?”小太子不懂,“孩儿想确定是不是真的只是不想空欢喜一场。”

    第178章 战功赫赫

    卫家两姊妹被小太子的话堵得一时无言以对。

    小太子又宽慰二人:“舅舅是大将军, 表兄只是大司马骠骑将军。”

    卫少儿很无语:“你姨母不识字不要跟我咬文嚼字。”

    小太子很是敷衍地笑着点头。

    卫子夫松手:“去吧。不要在这里气我们。”

    小太子这次没用跑的。

    慢慢悠悠到宣室殿外正好赶上刘彻忙碌半日出来透气。刘彻冲儿子招招手,小太子一步两个台阶。刘彻在高处看低处的儿子太子显得小,他本来又只有十一岁, 高台宽又高显得他越发渺小。刘彻心惊胆战,大声呵斥:“慢点!”

    小太子一步一个台阶上去。刘彻抓住他的手臂,扬起另一只手臂要打他。小太子踮起脚抓他的胳膊:“父皇, 孩儿长大了,给孩儿留点脸吧。”

    刘彻放下手:“韩子仁等人呢?”

    “在太子宫。孩儿就是去椒房殿看看母后和姨母。”

    刘彻:“去病的母亲?”

    小太子摇头。

    刘彻嗤一声:“敬声的母亲?不可能!”

    “不愧是我父皇。机智过人!”

    刘彻又想揍儿子。

    卫家儿郎神勇, 刘彻心情极好, 这几日都歇在椒房殿, 同卫子夫感慨卫家人极好。顺便畅想一下卫伉等人长大的情形。

    卫子夫见他很是欢喜, 没敢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刘彻晚上不睡, 白天自然起晚了。他今早到宣室殿已有巳时三刻。当时不见卫少儿, 他猜卫少儿才到椒房殿:“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好事。父皇想知道吗?”

    刘彻拉着儿子绕着廊檐遛弯,吩咐春望等人不必跟着, 可以下去歇息。

    “说吧。”

    小太子先说公孙敬声打卖刁奴,接着说他借机生事整治家人, 最后说公孙贺搬出去跟儿子做邻居, 以后没人吸他的血,想必不会再挖空心思弄钱。

    小太子说完望着他:“父皇, 算是好事吗?”

    公孙贺忠心耿耿, 他的夫人又是皇后的亲姊, 最不可能背叛天家父子, 公孙贺也有些才能, 也敢上阵杀敌, 若非不得已,刘彻不想把他贬为庶人, 甚至令他尸首分家。

    “算!”刘彻笑着颔首,“公孙敬声这几年不招惹是非,朕以为他长大了,踏实稳重了。”

    小太子:“兔子急了也咬人。”

    “公孙家那些人很费钱?”

    小太子点头:“坏姨丈有侯爵在身,又是太仆,他的兄弟俸禄极少,而坏姨丈的侄子侄女吃穿用皆比照敬声。听敬声说坏姨丈的母亲真把自己当成尊贵仅次于皇祖母的老太君。单单守夜的婢女就有四人。”

    “好生尊贵!”刘彻满脸讽刺。

    以前太后只有两名守夜宫女。前几年太后病重卫子夫担心两名宫女顾不过来,做主又加两名。太后念儿媳一片孝心便一直依着她。

    公孙敬声说起他父亲脑子有病的时候,小太子多问一句才知道公孙贺的父亲临终前不放心老妻,叮嘱儿子务必照顾好他。

    公孙贺事事依着母亲,除了他本人孝顺,还有便是担心父亲死后也不得安宁。

    小太子把这点告诉老父亲。刘彻嗤笑:“你祖父病逝前也曾叮嘱朕照顾好你祖母。”

    “他哪能跟父皇比。”小太子抱住老父亲的手臂撒娇。

    刘彻很是熨帖:“你就哄朕吧。”

    “父皇,舅舅和表兄是不是快回来了?”

    刘彻微微摇头:“得到三伏天。”

    即便鸿翎使者日行六百里,从漠北到长安也得好几日。捷报又送来好几日了。此时舅舅不是应该快到边关了吗。怎么还得十来天。

    “舅舅受伤了?”

    刘彻低头看他:“为何这样问?”

    “来时轻装简行,一日行两百里也不过十天左右。还是舅舅这次又弄到匈奴千万头牲畜?”

    “怎么不能是你表兄?”

    小太子摇摇小脑袋:“表兄有心思在狼居胥山祭天地,说明他没受伤。就算有伤也是小伤。我问过马厩的匈奴人,狼居胥山离边关甚远。算着捷报送来的时间,表兄行军途中没时间收拾辎重。即便遇到匈奴牧场也只能带一些吃的。牲畜能跑会动,没了主人还会原地等表兄回来?表兄去时快来时自然也快。”

    刘彻很是满意:“吾儿聪慧。”停顿一下,望着北方,“匈奴单于一路往北逃窜,你舅身为大将军不能扔下大军不管,而此次大军在漠北,很多将士甚至军中的匈奴兵都是头一次到那里,他大概担心将士们迷路,派公孙敖去追的时候特意提醒他追五百里还没追到就回来。公孙敖不敢违抗军令,之前迷路导致他也不敢大意,所以叫伊稚斜单于跑了。你舅算过匈奴人数,他告诉朕去病那边倘若顺利,漠南再无王庭。”

    “他俩的捷报不是一起送来的?”

    刘彻:“前后隔两日。你舅大约粮草充足,他请求安葬好战死的将士们再班师回朝。”

    “父皇同意了?”

    刘彻颔首:“你舅谨慎,他认为除了逃跑的伊稚斜单于北方草原上再无王庭定是再无王庭。伊稚斜单于不可能杀个回马枪。既然没有任何危险,也不差一两日。”

    “可是匈奴不是还有十几万大军吗?”

    刘彻:“你不是猜到了吗?”

    “死的少俘虏多?”小太子问。

    匈奴单于受伤令其部士气大减,卫青不畏战,但他也不想看到将士们枉死。伊稚斜单于一跑他就令嗓门大的兵卒喊“投降不杀!”

    由于伊稚斜单于封锁消息,匈奴兵卒并不清楚降汉的浑邪王在京师虽不如在草原上自由,但他有田有地,还有他带来的财宝,如今依然称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好在卫青威名响彻草原,无论哪个部落,还是伊稚斜单于的部下提起他都咬牙切齿。贵族畏惧他,寻常匈奴兵卒自然更怕他。卫青又是大汉大将军,倘若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如何令将士信服,如何统领三军。

    基于这些许多聪明的匈奴人放下兵器。脑子不灵活的人一见自己拼死抵抗也无意义就跟着放下兵器。大战结束,卫青部几千人战死,后续十多万步兵还在赶来的路上,他的四万多骑兵俘虏三万多匈奴骑兵,任谁不得说一声艺高胆大。

    卫青其实也不想铤而走险。

    行军在外经常计划赶不上变化,卫青此次便是。

    起初由霍去病寻找单于主力,卫青认为伊稚斜单于聪慧,行踪难觅,适合一日能跑几百里的外甥。卫青虽有五万骑兵,但他后面还有十多万步兵,宛如一头骏马拖着一辆大车,没法及时掉头。卫青率部像犁地一样过草原上的其他匈奴残部。比如已经死去的左贤王部众。

    卫青又不希望他的人马困死在一个地方,决定兵分三路。正当他决定这样部署的时候冷不丁想起陛下认为他自己病重的时候,太子外甥提过朝中诸将爱迷路。

    万一又迷路,匈奴上次被霍去病吓走,这次定不会jsg再中计。

    卫青虽然跟刘彻一样不信哪有人次次迷路,可他不敢赌。他不怕战死,他也不希望全军覆没。卫青决定宁可慢点也不能把将士们置于险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没能消灭匈奴残部,他还有下次。

    好巧不巧,卫青遇到匈奴单于,而非左贤王残部。那时后续步兵离他还有四五十多里。那一刻卫青一阵后怕,盖因如果他兵分三路,此刻他只有两万人。即使可以以少胜多,汉军也得折损过半。

    如今五万骑兵皆在,人数上卫青只比匈奴单于少一点,他又临时改阵法,才能在折损不足一成的情况下斩首级一万七千多人,牲畜财物无数。

    卫青令将士们打扫战场,俘虏当中的匈奴贵族见汉军很是分散又想逃。他们犹犹豫豫做好计划,看到乌压压一群人,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仿佛沙尘暴。

    汉军惊呼,“我们的人到了。”

    懂得几句汉话的匈奴贵人顿时不敢逃跑。

    若不是他们犹豫不决,当断即断,可能已经逃出生天。

    战场上就是如此,机会稍纵即逝。

    大汉其他将领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机会,往往因为他们不能随机应变,或者迟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而错失良机。

    二十出头的卫青能做到甲兵而还,不止因为他胆大心细,还有他很会临场应变。

    刘彻:“不止俘虏多,还有许多牲畜和匈奴单于来不及带走的财物。”

    “伊稚斜单于全部家产?”

    刘彻摇头:“你舅擅出其不意,去病神出鬼没,如今无论哪个部落都不敢把财物放在一处。伊稚斜单于帐中有汉人,他懂得狡兔三窟。不过此战真令他元气大伤。朕认为他最少五年之内不敢侵扰边关。”

    小太子:“去病表兄如今才二十有三。再过五年他也才二十八岁。正值壮年。我们不怕。父皇,这五年别再打了。”

    刘彻挑眉:“你也劝朕休养生息?”

    “你还有钱啊?”小太子问。

    刘彻哽了一下,抽出他的手臂,捏住儿子的脸。

    “朕怎么没钱?到秋宗亲朝觐朕有的是钱。”

    小太子忍不住提醒:“父皇,兔子急了也咬人。”

    “朕自有分寸。”

    小太子好奇地问:“父皇打算怎么赏舅舅和表兄啊?”

    刘彻相信卫青和霍去病不会叫他失望。此次就令两个女婿跟着霍去病捡军功。卫青封无可封,刘彻令卫青的两个弟弟卫步和卫广随他出征。

    卫步和卫广一个押运粮草,一个骑射好一些,到他跟前当个校尉。

    卫青答应刘彻考虑考虑,出兵的时候一个没带。

    刘彻喜欢卫青的谨慎安分,但有时候也讨厌他这点。

    听到“赏”,刘彻就不由地想起他一片好意被卫青无情拒绝,心里有点不快就先说霍去病。小太子听到老父亲提到“罢太尉置大司马”,禁不住露出笑意。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据儿,坦白交代,朕的宣室殿是不是有你的人?”

    “孩儿的生命都是父皇给的,天下是父皇的——”

    刘彻打断他:“少扯这些。”

    “没有啦。”小太子拿掉他的手,“父皇该听说过‘爱屋及乌’?您疼孩儿,孩儿只想知道一些不日便会昭告天下的事,您的人哪舍得叫孩儿失望。”

    刘彻捏捏他的脸:“你这张嘴,哄死人不偿命。难怪仲卿见着你恨不得绕道走。”

    “舅舅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小太子气得跺脚。

    刘彻:“朕跟仲卿认识多少年了?你舅跟你才认识几年?”

    第179章 太子有灵药

    嘴甜擅辩的小太子哑了。

    哪能这么算。

    刘彻见儿子气得瞪着眼睛看着他, 不禁大乐,逗小狗似的拍拍儿子的毛脑袋。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气咻咻掉头走人。

    刘彻慢悠悠跟在后面, 看到儿子小小的身板,无奈地摇头笑笑:“慢点啊。”

    “我长大啦!”小太子回头瞪他一眼,下台阶的时候身体一晃差点踩空, 刘彻呼吸骤停,慌忙追上去, 拽着儿子数落, “以后不许一个人过来。”

    小太子大声反驳:“我差点摔倒都是你气的!”

    有事前来禀报的御史大夫张汤吓得不敢靠近。

    刘彻朝儿子后脑勺一巴掌:“再说一遍!”

    “再打我一下试试!”

    刘彻又朝儿子后脑勺轻轻拍一下。

    小太子抓住他的手就咬。

    刘彻吓得躲开:“你属狗的?”

    小太子扒着他的手臂蹦跶起来咬他。

    刘彻不敢甩开儿子, 担心小不点站不稳摔倒磕到脑袋。小太子虽然是个大孩子, 可他还是个小少年, 发髻才到刘彻胸前, 刘彻一只手就能放倒儿子。小太子能闹起来,自然是刘彻故意逗他。

    无论张汤还是宣室殿外守卫都像是看到了两个孩子打闹。小太子却觉得老父亲逗狗呢。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小太子停下。

    刘彻好笑:“你就安慰自己吧。”

    “十年后我二十一,您四十九, 年近半百, 老头子一个。”小太子提醒他。

    刘彻的笑容凝固,揪住儿子的小脸, 阴着脸问:“老什么?”

    小太子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老当益壮的老, 万民之主, 高高在上的‘头’, 天帝之子。”小太子一脸好奇地问, “父皇不是老头子是什么?”

    刘彻好气又好笑:“朕改日非得把你的嘴缝上。”

    “您又不会穿针引线。”小太子插科打诨,刘彻重拾笑脸。

    小太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暗暗提醒他自己,父皇不想被说老。

    也是,他就很讨厌别人说他小孩子。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你差点吓死我。我以为你要当众打我。”

    “知道怕了?”刘彻抓住儿子的手臂,扬起巴掌吓唬他。

    小太子本能转身。

    对于挨过揍的小孩而言,他可不敢心存侥幸。

    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小孩停下,看过去。

    刘彻想问,又不躲了。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到张汤,也不知来多久了,“朕还有事,不逗你了。”

    “孩儿告退。”小太子冲张汤招招手。

    张汤过来低头行礼:“陛下!”

    刘彻微微颔首,示意他入内再说。

    小太子到太子宫外,张汤已随天子到宣室殿门外。小太子看一眼两人,摇摇头进去。

    韩子仁听到脚步声出来迎他:“殿下,看什么呢?”

    “怪不得父皇看重张汤。位列三公,明明有事禀报竟然可以忍住不上前打扰孤和父皇。”小太子代入自己,他做不到张汤这般谦恭。

    武安侯田蚡贪得无厌,所以田蚡去世前几年刘彻就已经很讨厌他舅。张汤是走田蚡的门路上来的。刘彻没有厌屋及乌,自是张汤有些才能又足够忠心且善解人意。

    这是韩子仁心里的想法。他大概说一遍,然后顺嘴问:“御史大夫来了?”

    小太子朝宣室殿方向看一下,“韩韩,令人备热水,孤要沐浴。跑到椒房殿孤快热晕了。”

    韩子仁吩咐庖厨准备热水:“椒房殿出什么事了?”

    “小事。二姨母来了。”

    韩子仁闻言估计是家事,便不再多嘴。

    小太子从老父亲口中得知表兄和舅舅得到初伏方能抵达京师,便不在宫里等他二人。

    室内闷热,无法上课,小太子停课的第二日先后去宣室殿、椒房殿和东宫拜别长辈,翌日搬去博望苑。

    孩子大了,哪能任由他玩一个夏季。刘彻令太傅石庆,以及小太子的骑射师傅和音律师傅随他前往博望苑,早晚提点他一二。

    小太子到博望苑第二日迎来一群人,气得差点回宫同他父皇决斗。

    幸好他没去。刘彻陪太后去上林苑了。

    卫子夫其实也想出去透透气,怎奈刘彻走得急,卫子夫宫务缠身,又不敢学刘彻撒手不管,只来得及把女儿送过去,名曰陪太后。

    上林苑天大地大远比宫里好玩,小公主乐得不想回去。可惜不行,她舅和表兄不日进京。

    刘彻回去太后也不想呆在上林苑,而她要是也回去,小公主只能随父亲和祖母回去。

    回到椒房殿小公主就问她母后,何时再去上林苑。

    卫子夫拉着她的手说:“你有你弟一半会撒娇,平日里也可女扮男装随你弟出去。”

    三公主想象一下弟弟抱着父皇的手臂歪缠的模样连连摇头:“女儿不如他厚颜无耻!”

    “据儿确实还在换牙。”卫子夫好笑,“这话莫要叫他听见。否则又得跟你吵闹。”

    三公主嫌jsg弃的皱了皱鼻子:“小孩子家家。我才懒得跟他斗嘴。”

    “去洗漱吧。”卫子夫为女儿整理一下发饰。随后令宫人明日宣长平侯夫人和冠军侯夫人。

    卫青和霍去病一走就是两个月,哪怕他们夫人可以理解,可她们毕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孩子哭闹,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难免心生埋怨。

    有人知道她们不容易,知道她们担惊受怕,而关心她们的人又是皇后,她们想必会感到熨帖。

    以前卫子夫没有想过这样做。

    上元节那晚太后真心认为她不容易,太后看到她的付出,卫子夫才由己想到弟妹和外甥媳妇是不是也想得到一声肯定。

    果不其然,翌日二人抵达椒房殿,卫子夫三句话还没说完霍去病夫人眼眶就湿了。

    以前她认为好男儿就该像冠军侯一样保家卫国。当她抱着年幼的孩子日日苦等夫君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是煎熬。

    伺候婆母,人情往来,打理府中事务,照顾孩子,这些对她来说都成了小事。

    初为人媳冠军侯夫人很烦这些琐事。霍去病走后她却不禁庆幸可以从早忙到晚。

    卫子夫安慰两人一番,见她们没心思留下用饭,便提醒她们军中事多,卫青和霍去病虽然回来了,但不会那么快回府。随后卫子夫令她的人送二人回去。

    这一日得到消息的小太子暂时搬回太子宫。

    卫青和外甥霍去病带麾下有功之臣进宫那日,刘彻令人去找小太子。这次大胜又涌现出几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刘彻跟儿子一一介绍。小太子挺直身板,神色认真,很是矜贵的夸赞他们。

    小太子仿佛换了个人,卫青和霍去病差点没敢认。

    二人麾下将军告退,尊贵无比的小太子变成小猴子:“舅舅!”他朝卫青扑去。卫青本能躲闪,小太子急停,随即转向表兄。

    霍去病此战打爽了,心情极好,抱起小表弟:“你又重了啊。”

    “你力气变小了。”小太子哼一声,“跟父皇一样,就会嫌弃我。从来不想想你多大了。”

    霍去病下意识问:“我多大?”

    “今年二十三,过两年二十五,四舍五入人到中年了啊。”

    霍去病听出他言外之意,他快老了,堂堂冠军侯拿不动剑了。

    “真以为你是太子我就不敢揍你?”

    小太子伸出一只手,手里有个小小的瓶子,霍去病停下,一脸警惕:“干嘛?”

    小太子到老父亲身边,扒着他的肩跟他耳语几句。刘彻令春望以及其他人到殿外候着。

    卫青明白,上前两步到御案前:“那东西?”

    小太子点点头,去茶室拎来一壶温热的清水,他把两粒药丸倒在御案上——一粒浅黄色,一粒乳白色,看起来都不像药。

    正因如此,卫青以前真以为他吃的是糖。

    刘彻上次吃的时候没有看清颜色,也不知道味道如何。他捏一粒嗅嗅,带着草果的清香,没有一丝药味。

    “据儿,父皇吃下去会如何?”

    小太子想一下:“绕着未央宫跑两圈,晚上还有可能燥的睡不着。父皇要试试吗?”

    刘彻不敢试。

    三伏天绕着未央宫跑两圈他非得中暑不可。

    “两粒都放进去?”刘彻看一下水壶。

    小太子先看一下舅舅和表兄,两人不止瘦,脸色蜡黄:“舅舅,表兄,是不是受伤了?”

    卫青下意识看看手臂,“很明显吗?”军医好像只给他包两层纱布。

    “你俩看起来像流了两斤血。”小太子转向霍去病。

    霍去病:“我是受点轻伤。天太热没胃口,晚上睡不好,自然显得像难民。”

    “还是先放一粒吧。”小太子又去拿四个杯。壶里的水倒出来四杯,他放补血丸。随后晃晃水壶,给老父亲倒半杯,给他自己倒一小口,给舅舅和表兄满上。

    刘彻担心补过了,先浅尝一口,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他才一口喝完。腹中有些热,紧接着游走到四肢,刘彻禁不住问:“据儿,这药丸是不是由多种补血药熬制而成?”

    霍去病忙问:“干熬啊?”

    刘彻示意他先喝下去。随即问他感觉如何。霍去病坦白:“没什么感觉。应该得过一会。哪能立竿见影。”

    听闻这话,刘彻不敢贪心,令两人把剩下的全喝了。随后小太子把杯中水倒壶里,又把强身糖丸丢进去。这次刘彻跟儿子一样只要一小口。

    舅甥二人喝完,身体暖洋洋的,仿佛干枯的树木得到滋养。

    二人依然脸色蜡黄,刘彻眉头微皱,怀疑二人美化了战场上的辛苦。

    “据儿,仲卿和去病怎么还像饿了半个月似的?”刘彻问。

    小太子无奈地说:“父皇,儿子的药丸不是仙丹啊。好比您上次生病,身体轻快了,喉咙还有点疼。”

    刘彻明白,还是得慢慢调养。

    “倒是朕心急了。”刘彻问儿子,“你那药还剩几粒?”

    小太子不清楚啊。

    “孩儿没看。”小太子摇头,“孩儿怕倒出来再放进去药效大减。”

    三人相视一眼,都觉着不可思议。

    刘彻开口问:“据儿,这样的药就,你直接放在药盒或药瓶里面?”

    小太子很是奇怪,不然放哪儿啊。

    刘彻张了张口,很想训儿子,可对上儿子稚嫩的小脸又觉着太难为孩子:“你不知道暂时用不到的稀有药丸可以先用蜡封住?”

    小太子朝殿内烛台看去。

    刘彻转过他的脑袋:“不是那种蜡。”

    “所以?”小太子眨了眨眼睛,“孩儿倒出来玩儿也不必担心药效大减?”

    刘彻艰难地点头。

    “难为你放了这么多年还可以用。”刘彻庆幸,“没有变成毒药。”

    小太子委屈,他又不知道。

    前世一道符就能让东西保存许多年。

    何必弄什么蜡。

    “你立刻把东西拿过来,朕令春望去太医署拿蜡皮。”刘彻很怕神药变成毒药。

    小太子嘀咕:“孩儿藏的可严实了。”

    “去不去?”刘彻瞪他。

    小太子跑着出去。刘彻又担心他摔着,令守在外面的黄门跟上去。随即刘彻禁不住苦笑:“幸好朕随口多问一句。”

    不想暴露空间,多年前小太子就在他室内放一个密封的小酒坛。小太子撬开密封,默念两种“糖丸”的名,随即又补充一句“各三十粒”。

    小太子伸手,眨眼间手里多出一捧药丸。为了试试是不是每瓶有百粒,小太子又要各十八粒,果然又出来一捧。小太子由此断定每瓶有百粒。至于有多少瓶,他早忘了。不过这些也够了。

    小太子把药丸装在枇杷给他做的荷包里头,然后塞入坛中。

    霍去病看到熟悉的酒坛诧异:“竟然在这里头?”

    小太子点头,望着老父亲,一脸心虚。

    刘彻见状接过酒坛掂量一下:“不止几粒吧?”

    小太子扑到他怀里撒娇。

    刘彻拨开他:“朕早该猜到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孩儿担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也怕过几年没用了,您空欢喜一场。”小太子搂住他的脖子解释。

    刘彻掰开他的手:“这时候想起来撒娇?晚了!”

    “那你当糖吃吧。”小太子松手,“吃一粒折寿一年。吃吧!”

    刘彻猛然转向他:“真的?”

    “孩儿要知道还骗你干嘛?”小太子反问。

    卫青附和:“陛下,此药用多了能叫人七窍流血,还是慎用吧。”

    小太子连连点头。

    “朕先看看你藏了多少。”刘彻从坛中摸出两个荷包,见荷包跟儿子平日里用的相差无几,顿时想打孩子——这种神药竟然不配装在瓶中或木盒里!

    卫青和霍去病见状,同刘彻一样失态,想打孩子!

    刘彻深吸气,提醒他只有一个儿子,打坏了就没了。如此三次,刘彻挤出一丝笑:“朕是不是该夸夸你还知道用荷包装起来?”

    小太子尴尬地笑笑:“孩儿又不敢叫人知道。不用荷包用什么啊?”指着小酒坛,“盒子也塞不进去。”

    刘彻不希望他得到一把神药还会提前升天,拒绝跟儿子搭话。

    太医送来很多工具以及蜡皮,刘彻学了许久才学会。

    刘彻同卫青和霍去病把工具移到茶室,三人先封核桃仁,熟练后才封药丸。

    小太子无事可做就给他们煮茶。

    刘彻感到背后冒热气,回头一看又想打儿子:“没人喝茶。把火灭了。”

    小太子灭掉火,舀一杯上林苑早上送来的山泉水,抿一小口,清冽甘甜,又禁不住抿一jsg口。

    刘彻听到动静发现他竟然喝冷水:“刘据,朕希望你安静。”

    小太子放下杯过去帮忙。

    所有药丸封好,三人热得满头大汗。

    刘彻顾不得擦汗,先令人送来几盆冰,以防封好的蜡化了。

    所有事忙完,刘彻才有心思问儿子:“还剩多少粒?”

    “各四十八粒。孩儿记着呢。”

    饶是三人知道很多,也没有想到这么多。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一样九粒?”

    “孩儿错了,错了。”小太子抱住他的手求饶。

    刘彻松手:“人不大倒是敢扯谎!”

    “再也没有了。父皇不信可以挖地三尺搜查。”

    卫青颔首:“臣上次去他的寝室只有这个坛子没看。”

    刘彻很是无奈地看着儿子:“朕倒是留意过。”

    “父皇为何不问?”小太子故意问。

    鬼能想到里面不是酒不是水也不是油,而是药。

    刘彻不答反问:“刘据,朕突然想到有零有整。你说有这么巧吗?”

    小太子张开双臂:“父皇搜。”

    刘彻拉下他的手:“今日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朕搜也是白搜。”

    “那些药又不是萝卜青菜。”小太子不知道空间会不会消失,也不清楚里头还有多少物品,所以他不敢把话说死,“父皇,此事可遇不可求。您算算多少年了,孩儿才得到这么点药。”

    刘彻张口结舌,总得一百多粒他还嫌少。

    虽然此药不能起死回生,也做不到药到病除,可是真能延年益寿。太后就是最好的证明。

    倘若放出去,一粒万金也有人买。

    “据儿,你一向认为父皇贪心。其实你比父皇有过之无不及。”

    霍去病想笑。

    果然,没叫冠军侯失望。小太子点头:“青出于蓝啊。”

    刘彻哽了一下。

    小太子的肚子咕噜几声,刘彻愣了一瞬,转向儿子,不可思议:“饿了?”

    小太子点点头,可怜巴巴地说:“太子殿下啊,肚子饿得咕咕叫。”

    霍去病朝殿外喊:“来人!”

    春望疾步进来:“冠军侯?”

    霍去病:“摆饭!”

    春望心说,可算想起来用饭。再不用又要重新做了。

    霍去病声音高,殿外的郎官听到这话明白不需要他们伴驾,便三三两两去用饭。

    昭平君的手臂搭在霍光肩上:“你说我皇帝舅舅忙什么呢?这都快申时了。”

    “太医送了很多蜡进去,应该忙着封什么东西。”

    昭平君:“药?”

    “陛下哪会封药。再说了,封药何须陛下亲自动手。”

    昭平君颔首:“这倒也是。想必大将军和冠军侯得了什么宝物。亦或者什么稀有的药材。”顿了顿,“改日我问问太子表弟。”

    霍光不赞同:“陛下不希望旁人知道,殿下说还是不说?”

    “算了。”昭平君看一下自己,身体极好,不出意外十年之内不必请太医,“舅舅三十有九了,是该多做些准备。”

    霍光恨不得堵住耳朵,他怎么什么话都敢说。纵然民间也有不少人议论,陛下会不会跟他祖父和父皇似的活不到半百,可他也不能在宫里这样说。

    昭平君就不担心隔墙有耳吗。

    殊不知就算昭平君当着刘彻的面这样说,刘彻也只会认为外甥有口无心没脑子,不会怀疑昭平君诅咒他。

    刘彻没叫春望等人伺候,小太子放心大胆地问:“父皇,那些药您准备怎么分啊?”

    霍去病差点呛着,还能分吗。

    “你的机缘你想怎么分?”刘彻其实可以直接回答,但他就想听听儿子怎么说。

    小太子试探地问:“舅舅每样十粒,表兄也一样?”

    卫青忙说:“不可!”

    刘彻一个眼神叫他闭嘴,也把霍去病到嘴边的话堵回去。

    “好好一人一个月瘦十几斤也受不了。何况舅舅和表兄这两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来回走了上万里路,期间还奋勇杀敌。孩儿虽然觉着那药不能常用,也不可不用。”

    刘彻以为他病病入膏肓也只需服用一粒药。他不可能年年来一次。所以对他而言每样各十粒就差不多了。

    “然后呢?”刘彻又问。

    小太子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好说话。”刘彻瞪他。

    小太子伸出三根手指。

    刘彻猜:“不是三十?那是三粒?”

    “每样三粒,给母后。父皇不要提孩儿。不然母后又该胡思乱想。”

    卫子夫以前和刘彻一样担心儿子被神人带走修仙。刘彻点头:“可以。没了?”

    小太子点头。

    “你呢?”刘彻扫一眼卫青和霍去病,“舅舅表兄都有,你不留几粒?”

    小太子摇摇头:“孩儿有父皇啊。”

    刘彻呼吸停顿片刻,心底很是复杂:“你倒是相信父皇。”

    您儿子不是信你,而是信他自己。卫青心想,早几年他就敢杀人啊。

    第180章 太子的迷魂汤

    小太子可不会任由老父亲胡思乱想。

    “孩儿不信您还能信谁啊。”小太子乖乖巧巧道。

    卫青和霍去病互看一眼, 哄死人不偿命的小机灵鬼!

    刘彻拱火挑事:“你舅和你表兄还在呢。”

    “可是在舅舅和表兄心里忠君爱国,其次是自己和家人,再然后才是孩儿。在父皇心里先是江山社稷, 其次是父皇自己和孩儿。父皇,您说孩儿更信你,还是更相信舅舅和表兄啊?”

    刘彻情不自禁地笑了。

    卫青和霍去病摇头失笑, 无法反驳。盖因在他们心里君和国确实排在太子前面。

    “父皇,你还想成仙吗?”小太子问。

    刘彻被问愣住, 这是哪跟哪儿啊。

    “想不想吃仙丹?”小太子又问。

    刘彻反应过来:“你有吗?你有朕就吃。”

    “孩儿没有。可是有的术士有啊。”

    刘彻眉头一挑, 故意逗他呢。

    “术士有丹药不自己用了飞升?轮得到朕。”

    小太子转向舅舅和表兄:“父皇其实什么都懂。可他还成天想着长生不老。我该怎么办啊?”

    刘彻气笑了, 他就知道混小子不可能无缘无故那么问。

    “你想怎么办?”刘彻问。

    小太子眼珠一转, 卫青觉着他该阻止。然而没等他考虑好说辞就听到外甥道:“过几年孩儿长大了, 父皇把皇位让给孩儿, 您学秦始皇巡视天下,顺便找长生不老之术吧。”

    刘彻打量一下儿子稚嫩的小脸, 矮小的身板:“你倒是真敢想!”

    “哪个兵卒不想成为将军?哪个太子不想成为皇帝?就算当皇帝日理万机,没意思极了, 孩儿也想站在最高点体验一下。”

    刘彻:“之后呢?”

    “之后?”小太子没想过, “再还给父皇?”试探地问。

    刘彻又想打孩子:“你当过家家!”

    卫青觉着不能任由外甥半真半假胡扯下去:“之后娶妻生子。”

    小太子毫不犹豫地摇头:“我还这么小。”

    卫青噎住。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过几年你就长大了。”

    “过几年也小。”小太子从来没有考虑过娶妻生子。

    前世刘据虽说一心修炼,日子像苦行僧, 但拜师兄师姐所赐, 刘据不止一次出去历练, 也去过秘境, 遇到不少女修, 并非对情爱一无所知。然而无论师姐, 还是别的门派的女修,甚至妖女魔女, 不管她们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修成正果。情爱不过是历练途中的调味剂。

    无论男女几乎没人考虑生儿育女。

    妨碍修炼!

    刘彻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据儿,你跟昭儿关系好,昭儿十八岁就定亲了。”

    “他是他,孩儿是孩儿。”

    闻言,卫青也有个不好的预感,大胆发言:“据儿,你不娶妻生子,以后谁继承皇位?”

    小太子能说他忘了吗?让父皇再生一个?不可能!

    刘彻:“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

    很不好回答!盖因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小太子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我还得娶妻生子?”

    “你说呢?”刘彻终于可以确定儿子从来没有想过儿女情长。

    难怪儿子十一岁了还一团孩子气。

    刘彻:“朕改日就给挑几名——”

    “陛下!”卫青忙打断,“据儿才十一岁。”

    刘彻被儿子气忘了:“那就过几年再说。”

    小太子有个不好的预感:“父皇,是孩儿想的那样吗?”

    刘彻颔首。

    小太子连连摇头:“不要!”

    “由不得你!”刘彻瞪儿子。

    小太子反问:“您把孩儿身边的人全换成美人又如何?”jsg

    刘彻被问住了。

    卫青一见要吵起来,赶忙劝道:“陛下,如今说这些尚早。”

    霍去病也不敢再喝汤吃菜看热闹:“陛下,您二十九岁才有太子,若按这个算还有十七年呢。如今说这些确实过早。”

    刘彻张了张口,他想人到中年才得一子吗。

    还不是后宫女子不争气。

    得亏太后不在此处,否则非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小太子附和:“父皇,此事十年后再议。”

    刘彻轻嗤一声:“你想得美!”

    “孩儿要是有了妻小,以后就是别人的父亲,别人的夫君了。现在只是您儿子。”

    刘彻想象一下,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变成别人的,据儿日日夜夜得陪她们,刘彻沉默了:“用饭。”

    小太子高兴的欢呼一声。

    卫青无语又想笑,他是真傻还是真聪慧啊。

    霍去病可以看出表弟真开心。

    刘彻也能看出儿子真不想娶妻生子:“据儿,有些事计划赶不上变化。”

    “有些事端看想还是不想。”小太子摇头,“孩儿好美食但永远不会成为美食的奴隶。世间那么多事,孩儿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哪有空想那些。”

    刘彻:“朕怎么听说你这些天不是钓鱼就是喂象,不是划船就是同太傅下棋?”

    “孩儿喜欢啊。孩儿都没有时间去东西市。”小太子又说,“孩儿还想狩猎,可惜太热了。孩儿还想做牛肉干——”

    刘彻听不下去:“用饭!”

    小太子乖乖端起碗喝汤。

    饭毕,刘彻叫儿子滚回太子宫。

    卫青和霍去病起身告退,刘彻抬抬手示意二人等等。

    小太子不说假话,但嘴里也没有一句实话。

    刘彻:“据儿说他没有考虑过娶妻生子,你俩怎么看?”

    霍去病:“太子什么都懂,但观他平日言行,男女老幼,三公九卿,贩夫走卒,在他眼里都一样。”

    卫青:“据儿还小。臣十七八岁的时候还没想过娶妻生子。”

    刘彻点头:“不怪据儿说外甥像舅。”

    卫青哽了一下。

    陛下何时改酿醋了。

    “那此事以后再说。”刘彻以前很怕活不到儿子及冠。现今有那么多补药,倒是不急着令儿子十五六岁就生儿育女,“随朕去书房。”

    书房的冰块已经全部融化,不过也比正殿凉爽。

    刘彻捏一个药丸,已经完全凝固:“仲卿,把据儿的荷包给朕。”

    小太子装药的荷包此刻就在书案上放着。刘彻接过去,每样各装十个,然后递给卫青。

    卫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刘彻眉头微皱,卫青慌忙接过去。

    霍去病宽慰他舅:“陛下还有七十粒呢。”

    刘彻颔首:“你都提醒朕慎用了,朕还敢当糖似的三天两头吃一粒?七十粒足够朕用到百岁。”

    “延年益寿这点应当是真的。”卫青道。

    刘彻摇头:“也不一定。那年朕都要给母后准备后事了,她用半粒好了。朕只是伤风着凉,一粒没治好朕的喉咙。”捏几个药丸,“这东西玄乎得很。可能跟此药的主人一样。主人送给有缘人,它也只对有缘人最有用。”

    “送?”

    舅甥二人诧异。

    刘彻:“朕的意思相当于送给他。这种药,就据儿这小荷包塞满能装几两金?就是匕首和宝剑,恐怕也是半买半送。”

    卫青迟疑道:“可是据儿说很贵。”

    这一点刘彻也是给药丸封蜡的时候才想到:“十文钱能买一大包民间小吃。两包药丸要他十两金还不贵?”

    卫青无言以对。

    在小孩眼里十两金着实不少。

    去年秋卫伉去太学读书,卫青夫人给他一串铜钱,只是一百个罢了,卫伉高兴的大呼小叫:“好多啊。”当时卫青也在场,原本想叮嘱儿子,可以叫厨子给他加菜,但不可浪费。没等他说出来,卫伉就塞包裹里,一副怕丢了似的。卫青又担心儿子变得小气吝啬。

    算着时间外甥买到药丸的时候三五岁。在那么小的孩子眼里百文钱也是一笔巨款。

    外甥买到宝剑的时候比去年的伉儿还小。

    卫伉不知道民间小食价几何都觉着百文钱很多,太子清楚,不对,卫青想到什么,“陛下,据儿知道好东西值高价。”

    刘彻点头:“据儿说过。据儿不信世上有那么好的事。你忘了他一度认为这些药不能延年益寿治病救人,很有可能是毒药。就是买宝剑的时候他也担心被骗。”

    卫青想起来了。

    霍去病:“舅舅,我们曾怀疑过宝剑和匕首的主人只是清理旧物,并非囊中羞涩拿出来换钱。那等奇人肯定也不缺钱。他看到有缘人不是没有可能半买半送。兴许象征性要据儿一个铜板。”

    刘彻:“倒也没有那么便宜。以前据儿隔些日子就想法设法找朕和皇后要钱。要搁以往这些药没个千金,别想从他手里抠出来。”

    霍去病笑道:“他如今有钱。”

    刘彻微微摇头:“朕明白你的意思。张贺会打理博望苑,帮据儿赚了一些钱。敬声和昭儿也帮他赚到不少钱。但那些钱都在博望苑单放着。”

    霍去病脸上的笑容凝固。

    卫青诧异:“单放着?”

    “朕不许他出去,他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到处乱逛,再也没见过卖他这些东西的奇人,他的钱自然没地方用。”

    霍去病算一下时间:“宝剑应该是他买到的最后一批宝物。算起来有三四年了。”

    刘彻诧异:“这么久了?”

    霍去病意识到失言,慌忙闭嘴。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霍去病硬着头皮坦白,若非太子表弟是送他的宝剑,他不可能伤的左贤王拿不到刀,眼睁睁看着他的头被利器削下来。

    刘彻转向卫青:“你知道?”

    卫青老老实实承认:“臣当时以为神兵利器不易得,据儿只有一把。怕他为难就当不知道这事。”

    “你倒是会为他着想。”刘彻又转向霍去病,“没了?”

    霍去病解释,除了宝剑还有一碗止血药。要不是那碗药好用,他如今真有可能留下病根,一个着凉就能要他的命。

    刘彻不敢想象他没能及时止血如今得虚成什么样。

    霍去病一见都说到这份上,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他指着左手臂:“臣不知是天热的缘故,还是匈奴兵器沾了赃物,原本只是小伤,不用药也无妨。结果用了药反而越发严重,有一日甚至烧的臣头昏脑涨。”随即解释出征前小太子送给他半碗跌打损伤药。他没找军医,偷偷换成太子表弟给他的药,伤口不再恶化,第二天他的烧就退了。

    刘彻打量一番他的脸色,难怪现在还跟难民似的。刘彻转向卫青:“你又是怎么回事?”

    “臣当日急着抓伊稚斜单于没注意到受伤。等他跑远,剩下的匈奴人投降,臣才发现整条手臂都被血浸湿了。臣只是失血过多。”

    刘彻没好气道:“活该!”

    卫青:“臣不该欺瞒陛下。”

    霍去病嘀咕:“也是怕您担心。”

    “难怪据儿怀疑你们没说实话。”刘彻瞪一眼两人,想起什么,“半碗跌打损伤药?”

    霍去病点头:“据儿用过。可能骑马磨的腿不舒服的时候用的。据儿有了好东西很是慷慨大方,他要是还有定不会只给我半碗,还叫我和舅舅平分。”

    “难为他了。”刘彻想起儿子小小一个,握着长长的剑,不由得心疼,“那种伤药我们自己能做吗?”

    霍去病回答他已经令太医署试做了。虽然没有做出一模一样的,不过如今军医备的止血药远比以前的效果好。

    刘彻想说什么,看到卫青的手势,刘彻从书房出来,春望已经进殿:“何事?”

    “陛下,殿下走了。”

    刘彻拧眉:“又去哪儿了?”

    “从南边门出去的。想必是去博望苑。”

    刘彻令他退下,叹一口气:“朕这个儿子。”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也回去吧。事情忙完好好休息几日。”

    霍去病:“几日啊?”

    “七月底够吗?”

    一两个月啊。冠军侯乐了:“陛下,据儿今年还没做牛肉干?”

    “等你们回来呢。对了,仲卿,卫伉和不疑在博望苑。还有卫步和卫广家的几个。听说叫他们几个陪他听课。”刘彻说出来很无奈,“他还叫卫伉陪他练骑术。卫伉竟然乖乖听话。你这个儿子太乖了。”

    卫青:“他也不敢反抗吧。臣改日过去看看。”

    卫伉听说父亲快回家了,见着他太子表兄就要回府。

    小太子一脸可惜jsg:“你一走就没人陪我练骑术了。以后又得我一个人在那么大的训练场练习。”说完叹了一口气。

    卫伉想象一下,不落忍:“太子表兄,我回去见到父亲就回来陪你。”

    小太子惊得不敢信:“真的?”

    卫不疑跟着说:“我也来陪太子表兄。”

    小太子怀疑二人哄他:“这么热的天,你俩不嫌辛苦啊?”

    卫伉很想点头,可当他看到表兄很希望他说“不”,“早晚不热,我们都是早晚练,不辛苦。”

    小太子大为感动:“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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