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婚事告吹
翌日, 三公主顶着满头珠钗到长信殿。王太后眼前一亮,孙女比昨日来的时候好看几倍:“这样就对了。”
“祖母,今早梳头就梳了一炷香。”三公主一日收到很多首饰很高兴, 可这些首饰戴在身上,她又高兴不起来。
太后:“你很忙吗?”
三公主如今不必跟着夫子上课,也不必裁衣做鞋, 朝政轮不到她置喙,宫中事务又有皇后。听闻此话, 三公主无言以对。
“可是孙女不敢低头啊。恐怕发簪甩到眼前。”
太后:“皇后没令人教你宫中礼仪?她入宫这些天从未出错, 哀家不信她如此粗心大意。”
三公主再次无言以对。
“可是孙女不习惯。”
太后:“习惯是慢慢养成的。十天半月自然就习惯了。”
昨日太后过得很是充实, 三公主走后她歇过乏又叫人把她更早以前的衣物翻出来。
太子宫宫女宦官不敢随意丢弃太子的衣物, 长信殿宫女也一样。虽然先帝节俭, 但也不会委屈后妃。太后以前又很得宠, 几乎月月有新布。
那时后妃之间会相互攀比。太后不爱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可她得为子女着想, 不能让他们认为自己的母亲寒酸。衣裳穿过几次又有新的,旧的自然束之高阁。
太后挑几件她三十岁左右时做的衣裳, 亲自配上首饰, 叫孙女换上。三公主震惊:“还换?”
“今日不多,只有三件。你换上祖母看看。”
俗话说:吃人嘴软, 拿人手短。此人又是自己的亲祖母, 三公主不敢拒绝, 苦哈哈随宫女步入寝室。王太后慢慢进去, 看着孙女一点点改头换面, 她不住地点头:“像哀家的孙女。”
皇太后身材修长, 相貌极好。三公主虽然也遗传了父母的优点,但远不如她祖母年轻时明艳。她又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论气质也不如太后。三公主诚心实意地说:“我哪能跟祖母比。”
王太后人精,看出孙女没哄她,心里越发高兴。
“站起来叫哀家看看。”
三公主起身,王太后不由得想起她妹妹。王太后的妹妹是个美人,但跟她比起来只称得上小家碧玉。三公主像父亲也像母亲,刘彻跟他姨母有几分相似,是以王太后在孙女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
王太后的妹妹红颜薄命,去世时没比三公主大几岁。两姊妹虽然也有过摩擦,可人一不在了,对她的不满自然消失了。日久天长,留下的全是美好的记忆。
王太后拉住孙女的手,眼睛湿润。三公主慌了:“祖母别难过,我听您的,我换!”
“傻孩子!”王太后哭笑不得,“哀家就是想到以前,这是哀家四十年前做的衣裳。”顿了顿,微微叹一口气,“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都这把岁数了。”
三公主急急道:“哪把岁数啊?祖母身体这么好,肯定可以长命百岁。这样算的话,祖母正值中年。”
“你呀,也跟据儿学会了,就哄着哀家玩吧。”
三公主很想点头,太子弟弟太会哄了。
“哪有啊。”三公主抱住她的手臂,“祖母,既然孙女穿上您的衣裳会叫您想到以前,那——”
太后微微摇头。
三公主不由得松手。
太后气笑了,捏捏她的脸,“祖母不骗你。把那两身换上让祖母看看是不是跟祖母想象的一样,我们就去茶室吃茶。”
三公主转身坐下令宫女换首饰。
太后见她这样迫不及待顿时确定孙女真不爱穿金戴玉。王太后很是不满,大汉公主哪能打扮的跟孤女似的。这个习惯非得给她改过来。不过她的衣裳首饰再好终归是旧物。小姑娘哪能只用旧物。
傍晚,三公主回去之前太后提醒她,明日继续。除非下雨下雪。
翌日她做好当个木头娃娃的准备,迎接她的是一堆绫罗绸缎以及很多尚未打磨的玉石。
十一月底,长安城银装素裹,长信殿的寒梅怒放,太后披着斗篷在屋檐下赏梅,突然看到一辆马车慢吞吞过来。太后眯着眼问身边宫女:“那是皇后的车?”
“像三公主的车。”离得远,白雪刺眼,宫女看得不甚真切。
太后感动之余又生气:“这个实丫头。跟她说了天冷就别来了。”
“这场雪是夜里下的。三公主昨日走的时候说过今日还来,怕您等她吧。”
太后:“不会使个人过来禀报一声?”
车到长信殿外,果然是三公主,身着红色斗篷,立在白茫茫雪地里仿佛一朵娇艳的花。那斗篷是日前太后令人给她做的,所以太后一眼就认出来。太后一脸无奈,准备回屋等着孙女,看到孙女冲车里伸手。她停下来,车里又出来一个女子,太后诧异:“皇后?”
卫子夫听到声音抬头,松开女儿的手疾步上来:“母后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太后不禁埋怨,“这么冷的天,你来就来呗,叫她来做什么?”
卫子夫:“她要吃暖锅子。儿媳觉着暖锅子人多才有趣。”
三公主移到太后另一侧,扶着她进去:“是的。祖母,上林苑今早送来一头冻鹿,正好片肉吃暖锅子。”
“原来如此。”太后冬日里也爱这一口。她见孙女戴着昨日匠人送来的首饰,露出满意的笑容,“皇后,她这一身如何?哀家给她做的。”
卫子夫笑着恭维:“母后的眼光永不过时。”
“你就哄哀家吧。”太后带她们去茶室,叫人拿出六博棋,她跟儿媳玩,“据儿忙什么呢?”
卫子夫:“陛下近日把据儿的课改了。课都推到下午,上午跟陛下批阅奏章或听政。”
“据儿几岁了?”太后皱眉,嫌儿子太过着急。
三公主回答:“十四了。”
“那就是还差几个月才满十三?”太后不满,“他身体那么好急什么。”
刘彻给儿子改课前跟卫子夫聊过:“陛下说以防万一。”
“不是还有大将军和冠军侯?”说起这二人,太后羡慕儿媳,又想替先帝羡慕儿子。早年要是有这样的武将,何至于发生“七国之乱”。她后来也不至于总担心婆母为了梁王对她儿子下黑手,“依哀家看他就是闲的。”
卫子夫不好附和:“其实跟据儿上课时差不多。不必上午半天都呆在宣室殿。”
“皇帝没去温室?”
卫子夫:“温室殿不好接见百官,离太子宫远,陛下和据儿都嫌不便。”
“据儿能听懂吗?”
卫子夫认为儿子可以,早几年他就知道父皇是父也是君,“听不懂就睡觉。据儿是这样说的。”
王太后无语又想笑:“这孩子。也不怕皇帝打他。”
刘彻不止一次想打孩子,可儿子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又当着公卿的面,他实在下不去手,只能任由他托着下巴神游天外。
今日朝jsg议他再次神游天外,连百官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刘彻气得揪住儿子的耳朵:“朝政就这么无趣?”
太子殿下不敢动,端的怕耳朵坏了:“车轱辘话连轴转还不无趣?”
刘彻松手:“总要听听百官的心声。”
小太子点头:“所以孩儿不曾故意打断他们。父皇,孩儿可以回去了吗?”
“这几份奏章你看一下。昨日傍晚到的。”昨日休沐刘彻在后宫,上午又有朝议,所以他还没来得及看。
小太子翻开一份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奏报:“关东?”
刘彻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有人饿死。他赶忙接过去。
小太子移到他身边,奏章上写到关东去年水稻大丰收,不过长安送过去的棉籽只能在靠近鲁地的地方种植。因为确定可以种水稻,有了主食农夫舍得分出两亩地种大豆,大豆收成也不错。奏章最后写到本该早些上报陛下,懂农事的官员担心县丞里长为了讨好上头把一说成十,各地走访一遍确定情况属实才敢上报,请陛下恕罪。
小太子算算时间感到奇怪,关东八月底就下雪了,那时粮食早收上来了。就算暗访需要时间,一个月吧。路途遥远走得慢,十月底也该到了。小太子提出疑问。刘彻摇头笑笑:“你呀,聪明的时候跟猴儿似的。你都说了八月底就下雪了。倘若下半个月,大雪及膝,你叫他们拿什么送?”顿了顿,“再赶上驿站下大雪耽搁几日,除夕前能送到已属不易。”刘彻看一下奏章外封,确实没有加急字样。
小太子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拉住他的手臂,“父皇,父皇,关东可以种稻的话,那是不是说关东贫民不必再背井离乡四处迁徙?”
刘彻恍然大悟:“朕怎么忘了。关东竟然真可以种水稻。据儿,拿笔墨,朕得问问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笔墨伺候:“孩儿记得此事好几年了。懂农事的官员难道一次没提过?”
刘彻仔细想想:“朕记得他们头一年抵达关东没急着试种,而是先查当地土地。那些会种水稻的官员都是南方人,关东的冷超出他们预料,他们觉着育苗时间晚了,但还是早了。稻苗良莠不齐,他们不知亩产多少,朕劝他们慢慢来,就是最后没成朕也不怪他们。他们大体怕朕失望,确定可以扩大种植才敢上报。”
小太子又看一遍奏章:“既然需要四处暗访,想必不止十里八村。”
刘彻颔首:“春望,宣大农令。”
春望知道陛下有意培养金日磾,令其前去大农令府。
“父皇找大农令何事?税收吗?”
刘彻摇头:“关东贫民不需要朝廷救济就好了。朕还敢指望他们纳税?朕令大农令给关东拨钱修桥修路挖沟渠。年后雪停了就把钱送过去。朕再也不想令贫民迁徙。比出兵十万打匈奴还费钱。”
说到钱,小太子想起先前听到的传言,“父皇,听说您想用银锡做白金?”
“听谁说的?”刘彻心脏紧缩,哪个混账这般多嘴。
小太子:“上林苑啊。父皇,类似的招数只能用一次。”
“没有的事。”刘彻脱口道。
小太子抱着老父亲的手臂:“你做白鹿皮币的时候孩儿可曾说过什么?”
以前刘彻以为儿子跟当时的大农令颜异一样反对。后来才知道他误会了,只是不赞同用鹿皮代替铜钱。再后来张汤构陷颜异,刘彻才知道就算儿子一开始就知道全貌也不会反对。
“说说你的理由。”
太子:“全天下只有父皇有白鹿?就是宗亲也不敢私藏白鹿。可银和锡呢?寻常百姓家就有。父皇如何杜绝盗铸?只怕钱没进国库反而进了他们私库。”
“一经发现定判死罪?”
小太子摇摇头:“私铸铜钱判死罪他们都不怕,何况像白鹿皮币那么值钱的白金。父皇,要是银太多不知怎么用,还不如令匠人做成首饰,送给母后和两位阿姊佩戴,世家夫人见着忍不住争相效仿,你届时再放到两位表兄铺子里卖。价格只需比金低一点点就行了。”
“你当她们傻?”
小太子:“不傻。可女子不在乎是金是银,要的是好看。孩儿不止一次提醒母后铅粉伤脸她都不舍得丢。父皇近日有没有见过小阿姊?”
“听你母后说近日你祖母要她陪,她每日用过早饭就去东宫,一直待到金乌西坠才回来。她怎么了?”
小太子实话说:“近日她每日都戴十几个各式发簪。用枇杷的话说,三公主好像一架会动的百宝阁。”
刘彻禁不住皱眉:“她怎么了?”
“祖母叫她戴的。祖母说小姑娘家家素面朝天丧气,不像皇家公主。她那些首饰不是祖母送的就是祖母叫人做的。一身衣服配十几根首饰,还有衣裙上的配饰以及手环。孩儿给她算过,她一身行头就值百金。”
刘彻被口水呛着:“多少?”
“百金。一两黄金打的簪子缀几个小宝石就值四五两金。百两黄金不多。”小太子摇头。
刘彻知道女子的首饰华丽精致,从来不知道这么贵。
倘若真跟儿子说的一样,确实不如卖银饰。
“此事容朕想想。”
小太子指着关东奏报:“父皇,情况属实的话,不出五年关东就能成为大汉粮仓。何必为他人作嫁衣裳。”
刘彻揉揉儿子的毛脑袋:“就你有嘴!”
“孩儿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反正天下不是儿子的天下。曾祖父、祖父半夜找你聊天,你不要找儿子抱怨。”小太子起身,“身为皇帝不批奏章叫我看,我是皇帝吗?”说完还瞪他一眼。
刘彻张了张口,一句话没说出来,人已经到殿外。刘彻气得指着儿子,转向春望:“他说什么?”
“殿下同您说笑呢。”春望道。
刘彻想骂人:“天下以后不是他的?”
这话春望可就不敢接了。
“大农令快到了。”
刘彻无奈地拿起毛笔表彰关东百官。
话说回来,关东穷了多年,纵然可以种水稻也不能急着收税。刘彻给关东的批示中提到,五年之内只收地税和服兵役。
大农令府较远,刘彻批完昨日积攒的奏章他才到。大农令向刘彻汇报国库情况的时候,小太子见天色不早了,令厨子准备肉和菜,他要吃暖锅子。
韩子仁见他心情很好:“殿下很开心?”
小太子点头:“还行吧。过几日雪停了我们去西市。”
翌日没有廷议,小太子甚至没出太子宫。花斑大狗在窝里呆够了,窜到书房咬小太子的衣裳,小太子朝花花脑袋上一巴掌,令吴琢出去遛狗。
吴琢奇怪:“殿下今日不用去宣室?”
“不想去。”
小太子连去大半个月,刘彻习惯批阅奏章召见群臣的时候儿子在身边,他突然不去刘彻很别扭,像少点什么:“春望,太子今日忙什么呢?”
“殿下好像没什么事。”站在宣室殿廊檐下能看到太子宫的情况,春望早上没见小太子出来,“是不是还在生气?”
刘彻:“都是皇后惯的!”
春望心说,真不讲理!
“那,白金还做吗?”
刘彻没好气地道:“做什么做?他都能想到仿造,何况那些盗铸铜钱的宵小。宣上林苑管事。”顿了顿,“上林苑这么多事,该细化一下了。”
春望又把此事交给金日磾。随后到刘彻身边伺候:“陛下想如何细化?”
前些日子刘彻去上林苑狩猎就琢磨过此事:“在那边设个水衡都尉。铸钱、山林、牲畜、工匠、冶铁,造纸等等,各管一摊。”
春望赞同:“这法子好。陛下想好由谁担任水衡都尉了?”
“主父偃快六十了吧?叫他在家歇着。他那个贪财的性子,朕的上林苑可不敢交给他。”
春望:“主父偃只是贪下面的孝敬。”
“上林苑那么多职位,他能忍住不腾出几个换钱花?宣东方朔。”
春望愣住。
“没听见?”
春望点头:“东方朔?可是您当初修上林苑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反对。”
“所以他最合适。不舍得浪费一亩地一块铁。”刘彻说着忍不住笑了,“每每看到林中亭台楼榭他就会忍不住心疼,这得用多少钱,得养多少头牲畜,得炼多少铁。”
春望也不禁笑了:“有可能把边边角角都种上菜,能养多少牲畜养多少牲畜。不给您留一点空地,唯恐您再修离宫别jsg苑。”
刘彻:“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回头你叫人透露给据儿,白金那事朕考虑再三决定算了。”
当日傍晚,小太子就收到消息,老父亲令东方朔任上林苑管事,也就是水衡都尉。他上任头一天就是改白金做银饰。
小太子很是意外,意外东方朔在家闲两年还能起复。至于白金改饰品这事,小太子不意外。
老父亲虽然年过不惑,但也只是四十出头,还没到越老越固执的份上,听得进人话。不过不能叫老父亲知道宣室殿跟茅草房一样八面漏风,所以翌日上午他继续窝在太子宫煮茶看书。
连着三日他都没出现,刘彻急了,问春望:“据儿这几日忙什么呢?”
“殿下可能有点气您嘴硬。小孩子,过几日就好了。”
刘彻:“几日?”
“奴婢今日看到吴琢出去找卫尉,估计明日是要出去。殿下逛一圈心情舒畅了,自然就好了。”
当然下午,刘彻没去后宫。翌日清晨在宣室殿廊檐下盯着太子宫。巳时左右,太子宫门外多出两辆马车,刘彻令阉人宦官先一步去后宫,他一会就过去。
小太子没有因为老父亲妥协而改变行程。他仗着这几年很少去东市,脸长开了,个头高了,这次便直接去东市。不过依然用面罩遮住上半张脸。
好巧不巧,寄存车马的时候碰到公孙敬声和霍光。
看到公孙敬声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身边的人不是昭平君。
小太子好奇:“你俩这是巧遇还是提前约好的?”
公孙敬声:“约好的。”瞥一眼霍光,“近日有些心烦。”
“出什么事了?”小太子前几日还见过他大表兄,大表兄心情极好,不像有事的样啊。
公孙敬声朝茶肆看一下。小太子要几间楼上的房间。侍卫以及宦官和二人随从居左右,他们三人坐中间。这样安排也是防止有人从隔壁房间跳窗进小太子的房间袭击他。
公孙敬声等伙计送来茶点,关上门才说:“你知道他快成亲了吧?”
小太子知道。
公孙敬声成亲那日小太子不想看到公孙家那些人,过去露个面就随昭平君去他家。昭平君告诉他的。
“近日我碰到一个太学同窗,他说那姑娘不甚好。”公孙敬声看一下霍光,霍光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识文断字,应该知书达理。据说也很有孝心,就是对下严苛。”
小太子:“怎么严苛了?”
霍光:“曾打死过府中奴隶。我找人打听一下,说此事怪不得她,是那名女奴手脚不干净。”
小太子嗤笑一声:“你信?她父母死了?这种事何须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出手?”
二人相视一眼,如梦初醒。
公孙敬声不由得想起他伯母,恐怕堂姊妹沾染上一点有损名节的事。霍光想起他嫂嫂。嫂嫂一母同胞的兄弟上门求见他大兄,嫂嫂不好拒绝,大母就对嫂嫂说:“就说我不同意。”果然,嫂嫂的兄弟来问托冠军侯办的事怎么样了。嫂嫂搬出大母,说她被婆母骂一顿。嫂嫂兄弟灰溜溜走了,打那以后再也没有来过。
小太子:“你想退亲?”
“这亲得退。”公孙敬声替霍光说,“你又不是家贫娶不起媳妇。没必要心存侥幸。”
第192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霍光犹豫不决。
小太子挑眉:“不想退?”
霍光:“可能确实是那个奴仆过了。”
“有‘指狗为猫’过分吗?”小太子问。
霍光不知此事, 公孙敬声知道,他听父亲母亲说过。他同霍光大概解释一遍。小太子等公孙敬声说完才问他:“如果我小小年纪亲自处死身边人,你会不会觉着我手段过了?甚至称得上狠毒残忍?”
公孙敬声点头:“我们不是说奴仆不该死, 而是不应该她出面。她的手段难登大雅之堂。你若是寻常小吏娶就娶了。可你是大司马的弟弟,以后同她来往的皆是公卿世家夫人。”
霍光迟疑不定道:“我是大司马的弟弟,那我要是跟她退亲, 以后谁还敢娶她?”
小太子张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
公孙敬声见他把太子堵无语了, 禁不住笑喷:“也有你哑口无言的时候。”
霍光慌忙解释:“我不是——”
“你可别说了!”小太子打断, “你不会推到术士身上?”
霍光糊涂了, 关术士何事。
公孙敬声:“你二人换了庚帖了吧?如果她比你小两岁, 你就说陛下令你娶比你小四岁的女子。生肖犯冲等等。随便一个理由搁旁人身上荒诞, 但若是陛下令术士算的, 外人只会信以为真。”又补一句,“陛下素来看重大表兄, 令人为他弟弟推算实属正常。”
“那以后陛下知道了?”霍光看向小太子,“这是欺君吧?”
小太子很是无语。
公孙敬声:“你不会先请示陛下?”
霍光恍然大悟。
公孙敬声忍不住给他一记白眼, “你这么聪明的脑袋都想什么呢?我之前见你犯愁, 还以为你不好跟姨母说真话,毕竟人是她挑的。”
霍光摇头:“人是她和嫂嫂挑的, 但不止一个。”
小太子感到奇怪:“大表兄不可能不查, 姨母也不可能不查, 他们怎么都没查到?”
公孙敬声先前也觉着奇怪, 今早他告诉夫人中午不回来了, 顺嘴聊到霍光的事, 公孙敬声觉着他夫人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表兄和嫂嫂感情很好,大表兄打听云英未嫁的姑娘定不是为了纳妾。他找的人一定都是朝中官员或成年人。可精通人情世故的老狐狸自然是挑他想听的说。再说了, 大表兄不可能找女人打听,有几个男子关心女人家的事?姨母不可能找十来岁的人打听。八面玲珑的夫人自然不会干得罪人的事。兴许她们认为不就是处死个奴仆吗?死了就死了。没有想过她今日敢处死奴仆,明日就敢干别的。兴许也是我们多心了。可就像我之前说的,霍光又不是娶不上媳妇,何必心存侥幸。”
小太子不禁问:“你那个同窗不通人情世故?”
公孙敬声实话实说:“我曾怀疑过他想因此攀上霍家。后来想想,他在太学多年不至于这么蠢。他这样做我肯定会忍不住多想,比如他今日可以跟我说别人的不是,明日就可以跟他人说霍家的不是。”
“查过吗?”
公孙敬声点头:“霍光把他查到的结果告诉我之后我就叫奴仆查那人。”顿了顿,“可惜,没查出来。”
小太子:“是不是查的方向不对?不要查你和他的关系,查你家,或他的家人亲戚。”
“有可能。回头再叫人查查看。”公孙敬声问霍光,“你找谁查的?”
霍光轻咳一声,不甚好意思:“有钱能使鬼推磨。”
公孙敬声决定回去多给暗查那人的奴仆一些钱:“决定了?”
霍光见过未婚妻,东市布庄门口不巧碰见的。霍光一直怀疑这是嫂嫂或大兄安排的。那女子看起来知书达理,温柔贤惠。霍光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可惜:“我听殿下的。”
小太子:“婚姻大事,你当自己决定。”
霍光立即说:“那我再考虑考虑。”
公孙敬声张了张口,此事还用考虑?
小太子递给他一块茶点:“尝尝。”
公孙敬声想说,不吃!看到表弟眉头一挑,公孙敬声本能接过去。小太子把话题转移到昭平君身上,问公孙敬声昭平君是不是忙着看书呢。
公孙敬声差点呛着:“看什么?”
“看书。”小太子不解,“很奇怪吗?”
公孙敬声下意识往窗外看。
“太阳打东边出来的,天上也没有下红雨。”
“那你……?”
小太子很是诧异:“你不知道?你问霍光。”
霍光解释打去年昭平君就隔三差五向他请教,三伏天也不曾断过。
公孙敬声朝自己脑门上一巴掌,痛得倒抽一口气:“所以这是真的?他竟然背着我偷偷上进?”
霍光:“不能这么说。他也是为了可以看懂奏章。”
“不不,有些事你不知道。他府里人口简单,不像我们家那么多人住一块,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如我懂得多,他都怪我偷偷努力。如今他——他竟然说孩子小,得在家照看孩子。他家奴仆成群,用得着他亲自照顾?”公孙敬声越说越来气。
霍光很是不敢,扭头找小太子。
小太子:“你也可以找同僚请教啊。”
公孙敬声怒气顿消:“哪天他忍不住跟我显摆的时候,我引经据典堵得他jsg哑口无言!”
小太子又转移话题:“中午去哪——”听到敲门声,小太子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公孙敬声打开门很是意外:“伉弟?”
“我好像听到表兄的声音了。”卫伉禁不住踮起脚往室内看。
公孙敬声侧身让他进来,令他的随从去隔壁。
“表兄!”卫伉高兴的跑过去。
小太子伸手挡住他,“坐下。不疑呢?”
“他嫌冷。在府里陪弟弟玩儿呢。父亲说母亲之前突然病重是太过操劳导致的,不许小弟缠母亲。”
小太子点头:“舅舅一走就是几个月,虽然长平侯府有奴仆有管家,可人情来往这些事得她亲自过问。刀剑无眼,她忍不住担心舅舅,还得照顾你们兄弟三人,看起来好好的,其实可能一直强撑着。舅舅回来后她一放松下来,再赶上着凉中暑诱发出她积攒的疲惫,才会如黄河决堤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卫伉不住地点头:“姑母也是这么说的。”
公孙敬声:“二姨母?”
卫伉:“大姑母很少去我们府上。”
小太子递给他一块茶点:“不怕再碰到以前嘲笑你的那些人?”
“手下败将,何惧之?”卫伉说完咔擦咬一口油炸小点心。
太子见他这样很想说,那些人是孤的手下败将。见他高兴,小太子改问公孙敬声去哪儿用午饭。
公孙敬声朝斜对面看一下,随后敲敲墙壁。片刻,小太子的禁卫推门进来。小太子朝斜对面看去:“要四个房间。”
常随他出来侍卫明白,中午不回去了。
卫伉期期艾艾地问:“我可以不回去吗?”
小太子:“现在我们只有三个房间,你说为何到斜对面就多要一个房间?”
卫伉喜笑颜开:“因为算上我的随从三个房间有点挤。”
小太子朝他脑门上弹一下。
“表兄,我告诉你一件事。”
霍光在卫伉一进来就找伙计要个茶杯。小太子接过他递来的茶杯给卫伉到半杯水:“不急。”
卫伉喝点水润润喉:“父亲夸我剑术精湛快赶上他了。”
“雷被教的?”
卫伉点头:“不愧是‘淮南八公’之一。有些才能。”
“你可以说淮南王优柔寡断,也可以说他心胸狭隘,唯独不能说他才疏学浅。”小太子擦擦手,“何况他当年一心想着反。”
卫伉:“我听说过,淮南王很看重雷被。陛下竟然还敢用他。”
“父皇用人何时在乎过出身?”
卫伉不由得想起他父亲和赵破奴,还有一些凭军功封王的匈奴人:“陛下大气!”
“这话当着他的面说更好。”小太子又给他添点茶。
卫伉摇头,说不出口。
公孙敬声见他又拿一块点心:“少吃点。”
卫伉吓得放下。
小太子:“无妨。敬声,你忘了?我十四,他十三。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现在吃饱喝足,过半个时辰还能吃这么多。”
卫伉点头:“我最近就总感觉吃不饱。”
公孙敬声想起他早几年也是这样。
小太子:“不过你也得仔细点,一旦感觉胖了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吃。否则只会越来越胖。”
“不会的。”卫伉摇头,“父亲不许我变成大胖子。”
小太子给霍光添点茶。霍光慌忙起身接过壶:“我来就行了。”
三人等卫伉吃好喝好就去斜对面。
他们去的有点早,食肆掌柜的拿出六博棋叫他们消遣。恐怕他们赌钱,还令伙计时不时上来添茶水。
昼短夜长,小太子也没在东市呆太久,饭后稍作歇息就起驾回宫。
翌日清晨小太子拿着宝剑到太子宫外,刘彻慢悠悠从永巷方向过来。小太子想调侃他几句,不过他想到老父亲先前干的事,板着脸问:“来干嘛?”
刘彻朝他脑袋上拍一下:“礼数呢?”拿走他的剑,“跟朕切磋切磋。”
父子俩你来我往一炷香,收剑一笑泯恩仇。
饭毕,小太子同以往一样去宣室殿听政。
如此半个月,休沐日下午,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结伴而来。他打算晚上住昭平君那里,明日一早直接去少府府衙。
小太子在茶室画花花,见二人进来就令小宦官把茶几上的笔墨纸砚收起来,又叫伺候的人下去歇息。
昭平君动手煮茶,公孙敬声告诉他霍光的亲事退了。那人也查清楚了。
小太子:“让我猜猜看。你对他有恩?”
公孙敬声摇头:“有恩的不是我,是大表兄。”
“去病表兄?”
公孙敬声:“他弟乃期门侍卫,表兄选的。他请师傅的钱,后来进入太学买笔墨纸砚的钱都是他弟出的。”
“他弟?”小太子以前只听说过兄长供弟弟读书上进。
公孙敬声:“是我没说清楚。太学分蒙学和大学,这个你知道。此人是我们大学同窗。大学同窗很多都比我们年长。”
“他是如何知道的?”小太子很好奇。
昭平君:“他弟妹是那名女子远房姊妹。其实以前不怎么来往。他弟被选到大表兄麾下,这女子一家才同他弟妹母家恢复往来。”
小太子好奇:“你也知道?”
公孙敬声解释:“嫂夫人好心,请母家姊妹帮忙打听的。”
“原来如此。”小太子问公孙敬声,“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公孙敬声:“上次休沐请他吃顿饭。没叫霍光和大表兄知道。省得节外生枝。”
小太子很是意外,敬声真懂事了。
昭平君:“霍光那边难办了。”
公孙敬声不这样认为:“二舅定亲的时候都二十多了,他急什么?我母亲身为女子像他这么大才定亲。”
第193章 再度守寡
小太子提醒昭平君, 霍光身后不是霍仲孺和他夫人,而是大司马霍去病。霍光夫人可以嚣张,但不可授人以柄。既然做不到谨慎, 那就应当低调本分。否则整个霍家都会被她连累。甚至有可能牵扯到卫家,以及他这位当朝太子。
即便霍光的婚事因此拖个两三年,也不能娶那样的女子。
昭平君懂了:“难怪敬声老弟这次又出钱又出力?”
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我敢冲伯父伯母挥鞭子, 敢越过祖母买卖奴仆,不是因为我父亲位列九卿, 只因我是皇后和大将军的外甥, 大司马的表弟, 太子他表兄。”
昭平君不禁说:“我是不是该庆幸我凭眼缘娶的夫人竟然还不错?”
公孙敬声对他很无语:“嫂夫人不是你千挑万选的不等于不是公主千挑万选的。”
昭平君恍然大悟:“也对啊。”
小太子看向昭平君:“你是该庆幸。霍光这次差一点就叫她蒙骗过去。”
公孙敬声摇头:“据儿, 其实也不怪姨母没有查到这点。整个长安也没有几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亲自处置身边人。旁的不说, 就说我家那些姊妹一个比一个蠢都不曾打骂过婢女。婢女手笨多嘴就退给伯母, 伯母要么卖了,要么令其烧火洗衣, 离姑娘远远的。我母亲不喜欢姊妹们也会提醒她们什么什么事自有长辈做主。你俩不要认为我心理阴暗,我觉着那家家风也有问题。”
昭平君细想想觉着他的话在理:“霍光就算不是大司马的弟弟, 这女子也不能娶。”
小太子只关心霍光的婚事, 不在乎他人如何:“说些别的。”
公孙敬声赞同:“对。已经退亲了,不提也罢。管她以后嫁给谁。指不定恶人自有恶人磨。”
昭平君希望恶人自有恶人磨。
卫少儿可做不到三人这般事不关己。
霍去病夫人更是一阵后怕。
那样的女子娶进门, 霍家以后还能安生吗。
年后霍去病夫人回母家探望父母, 就顺便请堂姊妹以及伯母姨母等女眷为霍光相看未婚妻。不会管家也无妨, 年少不懂事也无妨, 她和婆母可以教。甚至不识字也无妨。宛如一张白纸更好, 霍光可以教。
不求门当户对, 也不求官家女,那适龄女子可就多了。
正月下旬, 卫少儿带着一沓纸前往椒房殿探望卫子夫,请卫子夫帮她掌掌眼。
霍光那事卫子夫听说了。不是小太子说的,也不是公孙敬声母子二人告诉她的,她听刘彻说的。卫子夫很是无语:“这才多久啊,你着什么急?”
卫少儿:“早点成亲省事了。不然总觉着有件事压在心里,吃饭惦记,睡觉也惦记。”
卫子夫挑出几张:“先别急着托人打听。说不定这些人家这会儿把各方面都打点好了,就等着你托人打听呢。”
“对,对,上次说不定就是这样。”
卫子夫指jsg着其中一张纸:“如果各方面都合适的话,年龄小一点也无妨。先到你跟前养两年再圆房。”
“这样行吗?”
卫子夫:“三媒六聘一样不少,该怎么办怎么办,女方父母巴不得晚两年圆房。跟据儿似的一团孩子气,怎么照顾孩子?”
卫少儿不由得想起她有霍去病的时候。若非母亲帮忙,上头还有兄长和大姊,她极有可能一尸两命。那时她已有十五六岁。
卫子夫指的那个女子才十三岁。起初卫少儿也嫌小,儿媳劝她可以先定亲,过两年再成亲,顺便看看她是否跟纸上写的一样,懂事善良孝顺。
“你说的是。先这样。这次不叫霍光看了。我觉着他因为见过先前那个女子,退亲那几日他闷闷不乐的。”卫少儿摇头,“这一点不如去病。去病娶妻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操心。”
卫子夫:“他跟去病不一样。他打小只知道读书。到了长安去病跟他聊天也是聊百官。紧接着又到陛下身边。哪像我们家这么复杂。”
卫少儿想到夫君陈掌。霍去病小时候逢年过节去过陈家,也去过公孙家,这两家都是大家族,他称得上小小年纪见多识广。
“那我以后多叫他上东西市走动走动。男人可以不用管内宅之事,但不能一点不懂。”
卫子夫叫她歇会喝口水。
卫少儿想着儿媳还在家等着她,孙子会走了,儿媳一人看不住,奶姆只敢哄不敢管:“改天再喝。”说完她就起来。
椒房殿掌事宫女韩莲子禁不住说:“夫人这性子真风风火火,跟公孙公子的母亲完全不同。那位夫人除了嘴巴厉害,干什么都跟个慢郎中似的。”
风风火火的人一会又回来了。
卫子夫差点以为看错了。
韩莲子险些失态:“夫人,还有事?”
卫少儿下意识往四周看。卫子夫屏退左右,又给韩莲子使个眼色。韩莲子到门边盯着。卫子夫很是好奇:“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看到平阳公主了。朝宣室殿去了。”
卫子夫很是无语:“就这事?”
“平阳公主一向八面玲珑,在东市看到我的背影都上前招呼。她认识我的车,这次竟然从我身边直接过去了。”
卫子夫:“你听到动静撩开车帘看见她了?”
卫少儿点头:“神色严肃,跟谁欠她几百万贯钱似的。亏得上元节过后去病休沐还请曹襄过去喝茶。”
倘若卫子夫没有记错的话,一向是曹襄主动上门,她外甥很少请曹襄。卫子夫猛然想起陛下给她的药丸。陛下提过去病上次出征回来身体虚得很。她无病无痛陛下都给她六粒药丸,不可能不给去病。
去病和曹襄自幼相识,这些年也没断过往来,时常一起吃酒春游。曹襄才二十多岁,要让去病眼睁睁看着好友身体虚弱下去,他一定心生不忍。
“我记得每年这个时节曹襄都爱生病,很少出来?他近日身体如何?”
卫少儿:“你担心曹襄病了?他就是一个冬季没怎么好过,去病才趁着那日天暖请他到府里散散心。”
那么看来是了。
“我觉着他一个冬天不见好就是在府里憋的。跟去病喝喝茶下下棋,心情舒畅身体就好了。前几日还去府里找去病玩呢。不过不巧当时去病正在沐浴。”卫少儿仔细想想,“我听霍光说,他们几个约好下月中旬一起春游。”
卫子夫:“平阳公主如今最在乎的就是襄儿。既然他好好的,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阿姊放心回去吧。我一会叫人过去问问。据儿如今上午都在宣室殿。”
听闻这话卫少儿放心了。
到家也没提这事,唯恐儿媳跟着瞎操心。
没有廷议的时候小太子最多在宣室殿待半个时辰。平阳公主到宣室殿的时候他早走了。由于太子宫跟宣室殿离得近,平阳公主还没进宣室殿,小太子就收到消息,在殿外遛花花的小黄门告诉他的。
以前馆陶大长公主和隆虑公主还在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宣室殿面圣。小太子不意外,点点头表示知道,继续画他的大作。
年前画猫猫狗狗和能言鸟,现如今小太子准备画人。小太子前世今生都不曾画过人,他就先用韩子仁练笔。
韩子仁明知故问:“殿下为何不照着铜镜画您自己?”
“我怕把自己画丑了。”
韩子仁噎住。
“坐好,不许动!”
韩子仁收起笑容。
一炷香过后,小太子收笔起身出恭。
韩子仁勾头看看,惊得微微张口,接着拿着那张画作往外跑,都没顾得穿鞋。吴琢拦住他,提醒他天冷地凉。韩子仁塞给他:“快看看。”随即回去穿鞋。
吴琢纳闷,什么东西啊。打开一看吓一跳,活的韩子仁。
“这这这——”吴琢结巴了。
韩子仁一边穿鞋一边问:“如何?殿下真是做什么像什么。”
吴琢塞给他,朝恭房跑去。小太子听到脚步声忙喊:“里头有人!”
小太子恭房没人敢用,吴琢停下:“奴婢知道。奴婢也不敢用殿下的恭房。殿下,您好了吗?”
“闭嘴!”小太子差点吓歪了。
吴琢后退,令小宫女打水。
小太子出来瞪他一眼,跟以往一样慢吞吞洗手,吴琢却看不下去,不等他的手拿出来就给他擦手。
“怎么了这是?”小太子奇怪。
吴琢请他去书房,铺纸研磨,笔递到他手里,然后在小太子对面坐下,露出浅笑。
小太子气笑了:“下午再说。”
“别啊。”吴琢伸手阻拦。
小太子挑眉:“累了?”
吴琢的手僵住:“那,那,殿下您歇着。下午再,下午再画。”
话音落下,书房外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原来枇杷等人都在屋里取暖,听到他大呼小叫也只当他不稳重。打水的小宫女告诉几人,殿下给韩子仁画一幅画,跟韩子仁一模一样,她们跑出来一看真一样,接着鱼贯而入,全挤到书房门。
小太子从里面出来:“一天两张,上午一张下午一张。谁先谁后自己商议。”
韩子仁问:“殿下出去?”
小太子甩甩手腕:“出去透透气。”
韩子仁小心翼翼把画收起来就出去找他。
下午还有课,小太子不好乱跑,就到太子宫外颠球。
吴琢希望他玩的开心,同韩子仁一起陪他踢球。
一盏茶的时间,身上隐隐冒汗,小太子用膝盖卸下球准备回去等着用午饭。转身之际,看到平阳公主登上马车,小太子停下。
吴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很是意外:“公主还没走?”
小太子颔首:“反常吧?”
吴琢:“反常。以往殿下长姊来探望陛下也只是到宣室殿待一会就去椒房殿。以前隆虑公主为了昭平君的事找陛下,也就呆一炷香左右。这都快半个时辰了。”
小太子放下球:“你们先回去。”
平阳公主这么反常的时候不多,但仅有几次都是向老父亲引荐美色。
快五十岁了,在家吃吃茶赏赏花不好吗。
小太子提着衣摆跑步到宣室殿门外,里头除了宫女宦官只有老父亲一人,他不由得停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来了不进来,鬼鬼祟祟看什么呢?”刘彻没好气道。
小太子大步进去:“姑母来了?”
刘彻脸色微变:“你倒是消息灵通。”
小太子无奈地翻个白眼:“孩儿亲眼所见!”
“与你无关。”刘彻抬抬手,示意儿子可以退下了。
小太子了解老父亲,若是小事他会直接说出来,要是后宫那些事,美人不在宣室殿,那么老父亲会随平阳公主一起出来,然后去后宫。
“父皇,您知道您每次心虚的时候都喜欢这样说吗?”
刘彻愣了愣,接着看春望。春望笑笑,让他自己意会。刘彻瞪他一眼,抬手扔给儿子一卷奏章。
小太子慌忙接住,端的怕竹简奏章砸到脚:“父皇,如今百姓也会做纸,纸比以前便宜,里长都买得起,怎么还用竹简?”
“习惯得慢慢改。”刘彻示意他先看看。
小太子习惯无论什么样的奏章都认真看。而当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两行没看完,小太子目瞪口呆。
“御史告平阳姑母的夫婿跟他父亲姬妾通——通奸?”小太子不敢置信。
刘彻点头。
“他平日里不是跟姑母住一块吗?”
刘彻点头:“你姑母又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他。”
“他父亲都不在了,府里怎么还有姬妾?”
刘彻:“无儿无女的姬妾可以出府另嫁。有儿有女的不可。”
小太jsg子摇摇头。
刘彻奇怪:“怎么了?”
“我耳朵脏了。眼睛也脏了。”小太子抬手还给他。
刘彻愣了一瞬间,接着好气又好笑。
“说了与你无关,非要看?怪谁!”
小太子点头,怪他自己。小太子又忍不住好奇:“御史怎么知道这事?”
“不清楚。兴许夏侯颇没忍住跟友人显摆了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见风长。”
小太子越发好奇:“姑母怎么知道他被御史参了?”
春望:“有人告诉她御史知道了。”
难怪姑母那么着急。
这种事一旦交给廷尉就是死罪。夏侯颇死了,姑母得再度守寡啊。
“姑母替他求情?”
刘彻摇头,想想长姊方才的样子,又点头:“她自己也很犹豫。她觉着不过是女人。也没到隆虑侯那么种地步。希望我饶他一命。可她又恨夏侯颇什么人都动,又希望我把这份奏章转给廷尉。”
“这样的男人要他做甚?他身为汝阴侯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小太子拿回奏章递给春望,“送去廷尉府。”
春望下意识看天子。
刘彻倒是希望汝阴侯国除,朝廷少养一位功勋。既然儿子这么善解人意,刘彻自然不会反对。
春望把奏章给金日磾。
金日磾因为常去各府衙,如今九卿几乎都认识他。陛下让一个匈奴人接触那么多府衙,显然很看重他。由他送去的奏章廷尉府不敢不慎重。然而等他们点齐衙役抵达汝阴侯府,夏侯颇畏罪自杀了。
午饭前小太子听到马蹄声,出来正好看到廷尉连走带跑去宣室殿。小太子令韩子仁去宣室殿外等着,他该吃吃该喝喝。
吃饱喝足,韩子仁回来告诉他夏侯颇自杀了。
小太子算算时间:“一定是姑母来找父皇的时候自杀的。”
韩子仁:“陛下和公主感情很好,他就没有想过公主能令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隆虑侯乃父皇的亲表兄。他犯法都与民同罪,何况是他。他若像公孙敖一样为朝廷立过不少功劳,父皇说不定允许他花钱恕罪。”
韩子仁明白了:“被处死确实不如自己自杀。好歹死在自己府里。可他的封国被撤销,他家人都成了平民,就不能再住在汝阴侯府了?”
“姑母可以回平阳侯府。”小太子想不通,“嫁什么人啊?像馆陶大长公主那样多好。她人都不在了,董偃还惦念她。”
韩子仁:“受不来外面的流言蜚语吧?”
“不一样。表兄父亲去世的时候,姑母好像还没到四十岁。她就算找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没人说什么。外人爱聊馆陶公主的事是因为陈午还活着的时候她就跟董偃有些暧昧了。”
韩子仁把餐具递给小宫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指不定过两年还能找个更好的。”
“你用饭去吧。”小太子起身去茶室,喝点清茶,领着花花出去消食。
午睡醒来小太子该干嘛干嘛。
卫子夫和三公主可不如他淡定,匆匆用点饭垫垫肚子就去东宫。
太后还不知道这事。卫子夫担心平阳公主到她跟前哭天抹泪,太后受不了跟着哭。卫子夫见着太后先说隆虑侯。太后不爱听,卫子夫扯到夏侯颇身上。太后人老成精,隐隐明白她想说什么。卫子夫一点点透露给她,等她说到夏侯颇死了,太后果然只顾得骂汝阴侯不是人,不干人事,没有一丝伤心难过。
二月下旬,平阳公主前往东宫,说起夏侯颇的事难过的哭了,太后也没跟着她难过。平阳公主并非因为死了夫婿难过,而是哭她命苦,前一个夫婿病逝,这一个自己作死。
太后只能劝她别难过,至少曹襄懂事。然而太后不说还好,一说平阳公主越发难过,又苦曹襄身体不好,除夕前后病了几个月,她恐怕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彻听说平阳公主去了东宫立刻赶过去,就是怕老母亲跟着伤心。不巧到殿外听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刘彻犹豫片刻才进去,劝她曹襄年轻,绝口没提药丸。
当他回到宣室殿,宽大的殿内落针可闻,刘彻感到孤寂,拿出两粒药丸前往太子宫。
小太子看到老父亲递来的药很是奇怪:“孩儿好好的啊。”
刘彻:“最近没生过病?”
“最近时冷时热,孩儿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一碗姜汤下去就好了。父亲病了吗?”
刘彻摇头:“据儿,你姑母遇到那样的事,你表兄想来也很郁闷。不如请他来你这里散散心?”
小太子乐了,接过药丸:“父皇有话直说便是。孩儿还能拒绝?他又不是外人。”
“你不是很不喜欢你姑母吗?”
小太子诧异:“父皇怎知我不喜欢她?”
第194章 有来有往
曹襄甚少惹事, 论秉性以及接人待物等礼数,公孙敬声也远不如他。小太子时不时邀公孙敬声去博望苑小住,却从来没有请过曹襄, 曹襄也不曾招惹过他,他不可能厌恶曹襄,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厌屋及乌。
小太子这些年没少给他舅和姨母送吃的用的, 比如牛肉干,除夕前杀的猪肉, 还有纸。就算他厌恶卫孺, 也会给公孙敬声。姑母姨母都是血脉至亲, 可他的姑母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一针一线。这不是厌恶难道是喜欢。
“吾儿爱憎分明, 父皇看的真切啊。”刘彻给自己倒杯水, “忙什么呢?”
小太子把面前的纸递过去:“练习画人啊。”
“你不是会画吗?”
小太子:“父皇指的是花灯上的人吗?形像而已。”
刘彻看到纸上的厨子跟真人几乎一模一样, 很是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
“父皇, 孩儿也给您画一张?”
刘彻点点头:“跟谁学的?”
“孩儿闲着无事自己琢磨的啊。”
刘彻不吝夸赞:“吾儿果真聪慧过人。”
“父皇的迷魂汤还是省省吧。”小太子把玩着手里的药丸,“孩儿从来没有邀请过曹襄表兄, 突然叫他过来喝茶, 您不觉着像鸿门宴吗?”
刘彻仔细想想,是有些突兀:“能不能在宫外跟他来个巧遇?你姑母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朕也不想。”过了不惑之年, 刘彻心态变了——怕死。哪怕有儿子给的药, 可药不是仙丹, 也做不到药到病除。刘彻一想到这几年送走几个亲人就很烦闷。他有时候也跟小太子一样做梦, 儿子长大, 他又不会老该多好。
“此事您不该叫孩儿出面。”
刘彻:“朕?不可!”
“去病表兄啊。他时常跟襄表兄以及两位姊夫喝茶下棋蹴鞠。”
刘彻摇摇头:“朕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您倒是舍得把儿子牵扯进来。”小太子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孩儿不愧是您亲生的。用起来一点不手软。”
刘彻好气又好笑:“曹襄是朕的外甥, 不是去病的外甥。他是你表兄,不是去病表兄。”
“父皇觉着去病表兄秉性如何?”
刘彻:“自信不自负,桀骜不驯但并非冷酷无情,对下恩威并施,对朕有礼又不谦卑。身在高位也能同情弱者。”
“他和襄表兄自幼相识,能忍心看着襄表兄英年早逝?他不会像舅舅一样特意泡一壶水看着舅母喝下去。他可以趁着自己换季生病的时候请襄表兄陪他下棋喝茶啊。”
刘彻想想也是:“他跟你说过?”
“这事还用说?”小太子把药丸还给他,“观其秉性不就知道了?表兄又不是只有一粒药丸。表兄也非小肚鸡肠之人不是吗?襄表兄虽然只是他好友,但他还是父皇亲外甥,孩儿亲表兄。药丸是孩儿买的,他手里的药丸是父皇赏的。”
刘彻沉吟片刻,赞同儿子:“这两粒药丸你留着吧。”
“不怕孩儿乱用?”
刘彻轻笑:“原本就是你的。想给谁给谁。”
小太子摇头:“谁也不给。顶多请人喝喝茶。”
刘彻噙着笑点头:“可以。”
“父皇,哪日大姑母病重,您是救还是不救?”
刘彻挑眉:“你说呢?”
平阳公主是他亲姊,隆虑公主也是。他能看着隆虑公主病故,自然不会干涉平阳公主的生死。再说了,平阳公主身体很好,也不需要药丸。
小太子讨好地笑笑,“孩儿一时忘了。”拿起百宝阁上不曾用过的香炉把那两粒药丸丢进去。
刘彻张口结舌,指着香炉:“你你你——”
“没有香火。”小太子解释。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你就不怕被宫女宦官发现?”
“他们不敢乱动孩儿jsg的东西。”
刘彻冷不丁想起儿子以前装药丸的小酒坛,听卫青的意思他一直放在墙角里,以至于他和霍去病找儿子的宝物的时候看到了也没多想。
“你呀。”刘彻对他很是无奈。
小太子:“又不是仙丹灵药。”
刘彻端起杯不想理他。小太子忽然想起什么,“父皇怎知襄表兄近日心情郁闷?”
“你姑母此刻还在东宫跟太后哭她命苦呢。她如今住在平阳侯府,虽说有单独的院落,可曹襄早晚探望她的时候见她一脸苦相,他能痛快在才怪。”
小太子点头了然:“姑母生性豁达,过几日就好了。”
十多年送走两位夫婿,几日能好才怪。刘彻是这样想的。
小太子觉着她姑母和夏侯颇乃半路夫妻,不过是搭伙过日子,二人又另有儿女牵绊,感情不会太深。
柳絮纷飞三月天,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叫小太子去春游,小太子不想去,韩子仁和吴琢劝他该看看绿色换换心情了。小太子令人宫人准备鱼竿,前往渭水河畔钓鱼。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虽然没有想过钓鱼,但也准备许多吃的喝的。二人都知道陛下疼儿子,不敢教他喝酒,就准备几瓶酒酿蛋。这时节没有多少青菜,二人就准备木炭和腌好的羊肉鸡肉。小太子钓鱼的时候,二人品着米酒吃着点心闲聊天。
小太子回头看一眼两人,禁不住嘀咕:“你们府里又不是没有花园?就算府里园子小,也可以在宫里玩儿。何苦跑到这里。风吹的眼睛疼。”
公孙敬声:“日日在那四方的天地里你也不嫌烦。”
侍卫到太子身边:“殿下,还是下官来吧。”
小太子摇头:“不必。你们若是觉得无趣就踢球去,我这里无需伺候。”
枇杷依然把太子当成孩子,给他准备许多玩具。随太子出来的两位宦官闻言就把车里的球拿出来,跟侍卫们一起踢球。
昭平君正想叫他们离远点,省得砸到他的酒,可惜还没说出来就被一行人打断。昭平君觉着那些人很是眼熟,等他们离他只有十丈,昭平君看清楚了:“据儿,你表兄和我表兄来了。”
小太子循声看去,霍去病等人离他们只剩五丈。眨眼间,一行人下马,牵着马走过来。霍去病把缰绳扔给他表妹夫吴蛮子,朝刘据走来:“王公子,好巧啊。”
小太子挑眉:“平阳侯还敢出来?”
霍去病脸色骤变,慌忙往四周看,确定只有他们这些人,霍去病松了一口气:“再敢使坏我不揍你我跟你姓!”
小太子不以为意地笑笑,忽然笑容凝固,慌忙起身。霍去病想问怎么了,只感觉眼前一花,接着听到公孙敬声大呼小叫:“快快,网兜。”
霍去病看过去,昭平君用网兜网住小太子甩出来的大鱼。
曹襄吓得脚步一顿,禁不住问:“真能钓到鱼?”
小太子很是无语。
渭河宽又阔,还连通黄河,钓到鱼很奇怪吗。
赵破奴笑着解释:“听说天气闷热要下雨的时候,或者下大雨的时候,鱼憋得跑出来,可以用网兜直接捞。”
小太子想起老父亲说襄表兄近日心情不好:“襄表兄,想不想试试?”
“我不会。”曹襄一脸抱歉。
小太子:“鱼饵放下去你静静地等着就行了。”
公孙敬声挂好鱼饵,小太子把鱼竿给他:“试试。我正好累了,歇一会喝点茶。”
昭平君闻言把鱼扔桶里,拿出小火炉煮茶。霍去病看得一愣一愣,该说不愧是俩纨绔吗。
“你们出来玩还带炉子?”
昭平君如今不怕他,大大方方应道:“这么小也不占地方。”说完把水囊里的水倒入锅中。
霍去病不是头一次看到别人野炊,他自己也在野外做过吃的。但都是就地取材。哪像他,炭火碗筷茶杯一样不少。
霍去病挤到二人中间:“我看看还有什么?”
公孙敬声朝他的马车睨了一眼。
霍去病到车里看到米饭炊饼以及腌好备用的肉,他像发现宝物似的,喊两位表妹夫过去看看。
小太子嘀咕:“大惊小怪。”瞥一眼曹襄,见其气色很好,他拿着一杯酒酿蛋递过去,“敬声家的嫂嫂令人做的,还没凉透,表兄尝尝。”
曹襄接过去:“多谢太子。”
“跟去病表兄一样叫我的名吧。又不是在朝堂之上。”小太子在他身边席地而坐。
虽然地上有草,曹襄也被他的举动吓一跳,表弟真跟舅舅一样不拘小节。
“襄表兄,听阿姊说姑母前些日子很是难过,她近日好些了吗?”
曹襄点头:“多谢据儿关心。母亲好多了。”
昭平君就在小太子和曹襄身后,闻言不禁说:“姨母难过的时候真难过,但她哭出来就好了。你嫂嫂说她近日都有心情抚琴了。”
小太子不由得想起她姑母养了许多讴者舞者:“是吗?”
“是呀。”昭平君不知小太子话里有话,“不信你问大表兄。”
曹襄无奈地笑笑:“是这样。母亲今日就在府里听讴者歌唱,看舞者表演。”
小太子真想叫老父亲过来听听。
“这样很好。为了一个禽兽哭瞎眼可不值得。那个不好再找个好的便是。”
曹襄哭笑不得:“你姑母四十多岁了。”
“这又有什么?馆陶大长公主五十多了才开始风流快活。也没人把她怎么着。”
曹襄:“可她没少遭人议论啊。”
“谁敢当面指责她?就是东方朔也是在父皇面前发发牢骚。听不见的指责还叫指责吗。”小太子回头问昭平君,“你说呢?”
昭平君气笑了:“你怎么不问敬声?”
公孙敬声点头:“当着我的面骂我我也不生气。”
昭平君:“你不生气还拿着马鞭打人?”
公孙敬声反问:“你被狗咬一口,你踹狗一脚,能说是因为自己生气?你打我一巴掌,我还你一巴掌,是因为生气才打你?这是有来有往。”
曹襄头一回知道“有来有往”还能这样解释,“敬声何时拿过马鞭打人?”
霍去病也好奇,从车里出来。赵破奴和吴蛮子二人到公孙敬声身边坐下。公孙敬声给他们倒一杯酒酿蛋,昭平君列举公孙敬声这些年的丰功伟绩。
霍去病恍然大悟:“难怪我不止一次听人说公孙家的人变了。合着不是因为你父亲补税,而是被你收拾的?”
公孙敬声:“他们这两年比以往低调是因为没钱。其次父亲搬去跟我住,离老宅远了,他们底气不足不敢嚣张。”
霍去病:“难怪母亲不止一次说姨母心情很好。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太子奇怪:“你不知道?”
霍去病被问糊涂了。
小太子解释她二姨母知道敬声收拾公孙家那一家子。
霍去病微微摇头:“你二姨母没说。大概觉着家丑不可外扬,你大姨母不想叫我们知道吧。”
小太子眼角余光看到水里动一下,顾不上叫曹襄,拉起鱼竿甩上来。曹襄吓一跳,等他看清地上的鱼,激动的大喊大叫。
小太子头疼,一条鱼至于兴奋成这样吗。
第195章 一起被贬
一条鱼不至于令曹襄兴奋的像个孩子。可当这条鱼来自深不见底的渭河, 那就足矣令平阳侯手舞足蹈。可惜平阳侯的好心情仅仅持续一盏茶的时间。
连着两次鱼食被吃得一干二净,曹襄开始怀疑河里的鱼跟他有仇。
霍去病叫他歇一会喝点茶换小太子钓。鱼竿到小太子手里片刻他又甩上来一条鱼。曹襄奇了怪了,“渭河鱼还认人?”
小太子点头。
曹襄震惊:“真的?”
“当然!”小太子很是认真, “渭河龙王是我本家。”
曹襄听糊涂了。
霍去病慌忙别过脸,恐怕喷对面的赵破奴一脸。曹襄见状不禁问:“太子表弟逗我玩呢?”
“我父乃真龙天子。你说渭河龙王是不是我本家?”小太子问。
曹襄噎住。霍去病呛着。赵破奴瞪一眼小太子,招呼曹襄:“尝尝这个用茶叶做的点心。别理他。打小就爱捉弄人。”
曹襄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
其实曹襄第二次钓空的时候小太子料到了。小太子提醒他甩竿, 他担心鱼竿鱼线经不住大鱼,小心翼翼地往上提, 小太子见他这样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自然懒得催他快点甩上来。
小太子冲他笑笑。
曹襄别过脸吃点心。
昭平君感慨:“幸好我和敬声老弟考虑到据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准备得多。否则都不够你们吃的jsg。”
二公主的夫婿吴蛮子的手僵在空中,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赵破奴给他一个小小的胡饼。圆圆的胡饼只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 一边贴在炉中烤的酥脆, 一面洒满芝麻酥香。赵破奴自己也拿一个:“不要听他瞎说。我们不吃他们也吃不完。”
霍去病点头:“车里还有那么多肉、饼和米。”瞥一眼昭平君, “他能吃完我跟他姓。”
您可真不在乎自己姓什么。昭平君暗暗腹诽,面上冲吴蛮子笑笑:“跟你开玩笑呢。”
吴蛮子见他连襟很不客气, 笑着接过去:“这饼很香。在哪儿买的?”
霍去病:“他们府上有烤炉,自己做的。”
“哎哎哎, 又有一条!”曹襄激动的抓住霍去病的手臂, 霍去病痛得倒抽一口气,顾不上手里还有东西就掰他的胳膊, “有就有, 掐我做甚?”
曹襄低头一看, 讪笑着松手:“一时忘了。”随即忍不住压低嗓子问, “据儿一会一条一会一条, 难道真因为他乃太子?”
“你秉性心计不像陛下, 迷信鬼神这方面倒是跟你舅一样一样。”
曹襄后悔同他出来。
这个时节霍去病也不想出来。若非他担心他那半粒药打水漂,才懒得叫他出来散心。怕他无趣还特意叫上赵破奴和吴蛮子。
曹襄:“我就不信你能钓到鱼。”
“不用激我。我又不如据儿一天闲到晚, 两天闲到黑,得空就祸害陛下的莲池,自然不如他会钓鱼。”
曹襄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他比我运气好,而是比我会钓鱼。”
“您才知道?”霍去病佯装吃惊。
曹襄起身坐到小太子身边,给他个后脑勺。
霍去病啧一声,摇头叹气:“难怪那么爱生病。这么小心眼爱生气,不生病才怪。”
曹襄下意识想回头反驳。到嘴边感觉辩不过他又把话咽回去。小太子眼角余光瞥到他的神色,无比赞同去病表兄的说辞。
“去病表兄是冠军侯,襄表兄是平阳侯,论食邑半斤八两,襄表兄还怕他?”
曹襄一见小太子帮他,大声说:“我不如他言语犀利。”
小太子起身又甩上来一条鱼:“说不过就打啊。他骑术精湛,剑法高超,你身体虚弱,不必出招,往他身上一倒他就得吓得魂不附体。”
曹襄脱口道:“那不是无赖吗?”
“能赢不就好了?”小太子朝霍去病睨了一眼,“他打仗的时候可比你狡诈,堪称无所不用其极。”
霍去病盯着小太子站起来,曹襄急的脱口道:“快过来!”
小太子把鱼竿递过去。霍去病接过去,摸摸他的毛脑袋:“是我亲表弟。我不说你都知道我想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啊。”小太子笑嘻嘻去河边洗手。
曹襄懵了,仿佛不知道他身处何方。
霍去病乐了:“没有想到吧?小人竟然是你自己。”
曹襄起身到他亲表弟身边。昭平君起身,曹襄心说,我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没等他问出来,昭平君从马车里拿出一块没有毛的皮子铺在草地上,他躺下枕着双手闭眼休息。
吴蛮子震惊:“你们怎么什么都有?”
小太子点点头:“看出来了,你们什么都没有。”
吴蛮子很想反驳,他们还有水囊和火折子以及钱。可惜说不出口。
赵破奴接道:“我们什么都有还在这里任由你陶侃挤兑?”
小太子点头:“吃人嘴短。我理解。”
赵破奴噎了一下。
公孙敬声给他一杯茶:“为了自己着想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他心有不快宛如锯了嘴子的葫芦。心情舒畅的时候谁都说不过他。”
赵破奴不禁问:“他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公孙敬声沉默了。
吴蛮子看看他又看看赵破奴,这是怎么了。
霍去病回头说:“太子殿下嘴巴刻薄,心胸宽广。很少有烦心事。就算遇到烦心事也从不过夜。”
曹襄:“他还小。小孩子能有什么烦心事。”
小太子心说,是的,十四岁的小孩子。亏他说得出口!
“别踢了。”小太子朝侍卫喊,“鱼收拾一下,找点干木柴烤鱼。”
侍卫、宦官以及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随从分开行动,几人去河边收拾鱼,几人捡木柴,几人找地方生火。
曹襄诧异:“不用炭烤?”
小太子:“河边绿柳成荫荒草遍地,随便找几个树枝也够了。”
曹襄看到侍卫们用河水洗鱼又忍不住问:“这就可以烤了?”
小太子被问糊涂了:“不然呢?”
曹襄指着水囊:“不再用水冲一下?”
小太子语塞。
公孙敬声:“问问去病表兄要不要再洗一下。”
霍去病回头瞪曹襄:“洗什么洗?没有泥不就行了。在火上两面一烤,什么东西不烤的干干净净?”
曹襄委屈,他就是随口一问,他怎么还急了。
吴蛮子看不下去:“曹兄,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沐浴煮饭都用一条河里的水。可比这脏多了。这是活水,又是刚开春,人和牲口都不能下水,其实跟井水差不多。”
曹襄羞囧:“几年不打仗我忘了。”
昭平君闭着眼悠悠道:“居安思危啊。”
曹襄张口想反驳,可一想昭平君虽然混不吝的,他如今也是御史。他自诩比表弟懂事,可他无所事事。他有什么资格数落当朝御史啊。
小太子轻咳一声,昭平君睁开眼瞥大表兄,冠军侯不愧是大表兄好友,真了解表兄——这么爱胡思乱想,不生病才怪。
小太子坐到霍去病身边:“钓几条了?”
“吓跑了。”
小太子配合:“一定是因为你是威名赫赫的冠军侯,所以连鱼都怕了你。”
霍去病点头认下。
小太子宛如一拳打在棉花,很是无趣。小太子朝侍卫走去。侍卫挑一条小的:“殿下,尝尝?”
小太子接过去尝一口:“熟了。”
霍去病闻言冲他招招手,小太子过去,故意在他眼前晃晃:“想吃吗?”
“想打你!”霍去病把鱼竿还给他,“钓鱼!”
小太子把鱼竿放地上,曹襄见状想过去帮他拿着鱼竿。可一想他不会钓鱼,就跟霍去病去吃烤鱼。半条鱼下肚,小太子甩上来一条。曹襄震惊:“鱼竿扔地上也能钓到鱼?”
小太子:“司马相如还活着的时候随手写的赋都比你绞尽脑汁写的好。可知为何?天赋也!”
曹襄嗤笑:“堂堂太子殿下擅钓鱼?”
“有没有可能我样样精通?”小太子反问。
曹襄被问住了。
霍去病忍着笑说:“钓你的鱼吧。”
小太子又钓六七条鱼,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开始烤肉烤炊饼了,小太子把鱼竿给宦官。
申时三刻,太阳偏西天凉了,一行人打道回府。
马车路过宣室殿的时候小太子撩起车帘看一下,殿门紧闭。小太子到太子宫就问韩子仁:“父皇出去了?”
韩子仁:“殿下前脚走陛下后脚就出去了。听说出去转一圈就回来了。没到这边来。陛下应当是从北宫直接去的永巷。”
“四十多岁了,还这么不知道保养。”小太子无奈地摇头。
韩子仁十分想问,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可惜他不敢:“殿下,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沐浴。外面太脏了。”
韩子仁:“不好玩吗?”
“钓钓鱼,捉弄捉弄襄表兄,挺好玩。就是有风。”小太子想想漫天飞舞的柳絮就觉着身上脏的不能进屋。他索性直接去浴室。
翌日清晨,小太子跟往常一样去宣室殿。今日没有廷议,小太子陪老父亲看奏章:“襄表兄说他母亲近日心情极好。父皇不必再担心他们母子。”
“他母亲是你什么人?”刘彻头也不抬地问。
小太子无奈:“姑母。”
“据儿,你姑母对你挺好啊。每年送你的生辰礼物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小太子:“不如二姨母和舅母懂事。时常给母后添堵。”
“什么时候?”刘彻拧眉。
小太子笑着看着他。
刘彻福至心灵:“你——”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父皇,孩儿不反对您年年纳新人。就像孩儿不反对张汤构陷颜异。张汤不能用‘腹非’这种罪名。新人也不该由姑母引荐。哪怕她转给旁人,由旁人引荐,孩儿都不介意送她几斤牛肉干。”
“你姑母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稀罕你那点牛肉干。”
小太子瞪他:“顾左右而言他。”
“她又不了解你,哪知道你怎么想。”
小太子:“母后出自平阳侯府啊。姑母跟馆陶公主可不一样。jsg”
“关她何事?”
难道他记错了?小太子问:“栗姬不喜欢馆陶公主,不是因为她爱向祖父举荐美人?馆陶公主跟栗姬,甚至祖母都非亲非故。母亲算是平阳姑母看着长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她养大的。她向父皇引荐美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母后会怎么想?”
“皇后向来贤惠,可不如你爱斤斤计较。”刘彻捏住儿子的耳朵,“既然不反对,为何还分她和旁人?”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跟你说不通。”
刘彻气笑了:“父皇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们确实无法沟通。毕竟差这么一大截呢。”用手比划一下。
小太子懒得理他,伸手够过他右手边的奏章。
刘彻见他手短费劲,把奏章移到左手边,左手边批好的奏章令金日磾和春望收起来。
近日四海升平无大事,小太子认为奏章内容差不多就随手拿一卷。漫不经心地打开,小太子不由得坐直。
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儿子反常,不禁放下玉笔。当他看清奏章上的内容也禁不住变脸。盖因内容跟张汤有关。上告张汤把朝廷大计告诉商人,同商人囤货牟利。
小太子转向老父亲:“张汤乃御史大夫,这份弹劾他的奏章却敢递给御史,弹劾张汤的人就不怕他偷偷昧下?”
“他们只能呈给御史。”刘彻指着署名。
小太子看一下官职:“这人乃丞相府长史?您说丞相知不知道此事?”
丞相府长史乃丞相心腹,他就算没有看过这份奏章,长史也不敢瞒着他。除非他想给张汤殉葬。
刘彻交给金日磾:“令廷尉核实此事。”
金日磾应一声“诺”就领命出去。
小太子嗤笑:“弹劾他的人不是跟张汤一样蠢就是跟他一样嚣张。看张家子弟衣着也该知道张汤不贪财。”
刘彻:“不能被他换成藏品?”
“他帮商人牟利,商人不分金钱分他藏品?”小太子不信,“张汤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父皇有听说过他独爱收藏什么吗?”
刘彻没有回答:“廷尉应该不敢徇私。”
廷尉是不敢徇私,盖因天子不止一次大义灭亲。
如今的廷尉虽然不知道他前任犯了什么事,但能被贬为庶人肯定是大事。廷尉很是慎重,半个月才把张家查得一清二楚。
廷尉上奏那日小太子也在宣室殿,听到他说张汤家存钱不过千金,饶是小太子有心理准备也感到意外:“他为官多年就这么多点钱?”
廷尉下意识看天子。刘彻示意他可以直接说。廷尉大胆道:“臣起初也不信。千金可能还多了。兴许只有六七百金。”
刘彻:“那这事属于诬告?”
廷尉斟酌道:“算诬告。”
“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刘彻道。
廷尉退下。
小太子事不关己道:“丞相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不不,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彻好笑:“你好像挺高兴?”
“不算舅舅,他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好好为父皇分忧,净干这种勾当。”小太子倍感可惜,“孩儿以前竟然没有发现他这般小肚鸡肠。父皇,这个丞相可以换换了。”
刘彻:“此事不能全怪丞相。张汤一直惦记相位。他想整治丞相,只可惜他的人走漏了风声。丞相此举大约是反击。不过他太急了,像你以前所言,还没夯实证据就急着弹劾张汤。”顿了顿,“在构陷他人方面他和张汤半斤八两。”
“最近发生的事?”
刘彻颔首:“有人盗挖了祖父陵中陪葬的钱币。丞相应该是跟张汤约好了一起向朕请罪。张汤没提这事朕就以为他不知道,令其查清此事。当时丞相的脸色很是难看,朕以为他害怕朕责怪他。二人走后朕仔细想想,倘若丞相一人向朕请罪,他何必叫上张汤?”
“他可真阴险狡诈。”小太子佩服,“父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张汤早晚都会知道。”
刘彻点头:“他再敢有小动作,朕就令其同庄青翟手拉着手回家养老。”
果不其然,此事没过多久就传到张汤耳朵里。
消息是从廷尉府泄露出去的。盖因当时廷尉为了尽快查清楚派许多人查张汤。有人守口如瓶,有人贪杯失言,虽然没有提丞相,张汤见微知著,猜到那事是丞相指使的。
张汤一直认为庄青翟抢了他的丞相之位。加上这事,张汤怒上心头,他又施一计。他的手段在小太子看来依然很糙。刘彻压下奏章,没过几日丞相当廷弹劾张汤。
小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老父亲,刘彻心累,没完没了了。
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把张汤弹劾丞相的奏章翻出来。刘彻抬手把两卷奏章扔出去。卫青和霍去病一个去军中视察,一个在上林苑练兵,所以只有他二人站在最前面。
奏章从他们身上滚到脚下散开,二人跪地请罪。刘彻等他们说完,令二人回家颐养天年。
此言一出,二人傻了。
刘彻不想再听二人废话,直接宣布退朝。
二人晕乎乎到到殿外,烈日刺眼,二人确定不是做梦,转过头面面相觑。公孙贺忍着笑说:“二位,恭喜啊。”
张汤怒瞪着他。
公孙贺明知故问:“御史大夫——错了,张兄这是怎么了?”
张汤气得一甩衣袖,蹬蹬瞪下去。
公孙贺转向庄青翟。庄青翟冷哼一声:“陛下不可能令你为相。”
“我也不敢妄想丞相之位。”公孙贺确实想当丞相,百官之首,何等风光。但这个节骨眼上他是真不敢啊。
小太子见众臣都出去他也跟着起身。
刘彻抓住儿子的衣袖。
小太子疑惑不解:“父皇还有事?”
“据儿觉着当令谁出任丞相和御史大夫?”
他又不知道庄青翟今日会当朝弹劾张汤,也不知道老父亲会一怒之下把二人都赶回家。他没有任何准备,他哪知道啊。
小太子佯装生气:“这也问孩儿?孩儿只是太子,不是皇帝!”拨开他的手,“与我无关!”
刘彻再次抓住儿子的手臂:“朕心里有几个人选。”
“父皇想听听孩儿的意见?”小太子坐下,“别人我不了解,坏姨丈不可。补了账款就能当丞相,以后郡国官吏还不有样学样。”
刘彻乐了:“公孙贺确实不合适。看来你真不知道。石庆呢?”
“石庆为相?”小太子拧眉。
刘彻:“御史大夫。朕再给你挑一个太傅?”
小太子点头:“可以。不过你得叫石庆告诉那个太傅,给孩儿讲讲文章就行了。其他的事少管。”
第196章 美食诱惑
参与廷议的公卿大夫虽不知奏章上写的什么, 凭两卷奏章甩在庄青翟和张汤身上,这些人精也猜到二人相互构陷。可没有参加廷议的人不知道。
自从刘彻罢太尉置大司马,三公就只剩两位——丞相和御史大夫。没有一丝征兆, 一次廷议丞相和御史大夫双双把家还,可把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吓坏了。
午时三刻,各府休息, 二人跑去太子宫。
小太子见二人满头大汗,把手帕递出去, 屏退左右, 他亲自给二人倒水。
“出什么事了?”
昭平君一口气喝完, 舒服地喟叹一声:“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你俩肚子里的蛔虫。”小太子又给他满上。
公孙敬声:“你没去宣室殿听政?”
“张汤和庄青翟?”小太子问。
昭平君连连点头:“怎么回事?”
不怪他不知道, 张汤弹劾庄青翟和庄青翟弹劾张汤的奏章是直接呈上去的。想到这点, 小太子直接说:“他俩相互构陷。”
“就这?”昭平君诧异。
小太子:“从年前到如今快半年了。还不止一次。他俩这出闹剧父皇早看烦了。”
公孙敬声明白了:“这就难怪了。不要说他俩一个丞相一个副相, 乃百官表率,合该为陛下分忧, 就是我的奴仆专注打闹我也烦。”顿了顿,“难怪少府退朝回来说起这事不见惶恐。我还以为他怕我们看出来一直故作镇定。”
“他二人一下去, 九卿都有机会上去, 高兴还来不及呢。”小太子笑他天真。
闻言,昭平君转向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疑惑:“看我做什么?”
“你父亲啊。”
公孙敬声恍然大悟, 转向小太子。太子殿下反问:“赃款上缴两年就能出任丞相, 你觉着可能吗?”
“不可能!”公孙敬声摇头。
昭平君拿过小太子的点心:“既然无事, 那我们吃了饭再走?”
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 移到窗前喊:“来人!”
在屋檐下候着的几人过来。
太子:“令庖厨再做几个jsg菜。”
樱桃明白,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留下用饭。她去庖厨吩咐厨子再做点主食。
饭毕, 二人一看时间还早,他们就移到书房, 在小太子榻上睡午觉。小太子的书房宽敞,榻也很宽,够两个人睡。昭平君不习惯跟同龄男子同塌而眠,公孙敬声一躺下他就嫌弃:“离我远点。”
公孙敬声朝他腿上踹一脚。
昭平君差点撞到墙上。昭平君气得坐起来。韩子仁为小太子放下帷帐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二位公子,我家殿下平日里待人宽厚,但不包括他犯困的时候。”
二人顿时偃旗息鼓。
醒来不见小太子,二人也没敢去打扰他。
韩子仁送走二人就去寝室喊醒小太子。小太子闭着眼睛靠本能坐起来。韩子仁把冰凉的湿布往他脸上一盖,太子殿下瞬间清醒,韩子仁不等他困意上来就拉着他起来,为他更衣。他这一通忙乎,小太子彻底清醒过来。
到殿外看到刺眼的阳光,小太子抬手挡在额上:“天热了?”
前几日突然变冷,很是反常,暮春的雨跟深秋时节有一比。刘彻令人下去查看,果然长安北下起雨夹雪。冬小麦被冻死,刚刚种下去的春小麦被淹死,刘彻怕耽误夏收,紧急调用上林苑的胡麻子和棉花籽分给灾民。
韩子仁:“应该会越来越热。”
“今年天气反常啊。”小太子叹气,“黎民百姓才安生几年。”
韩子仁算算:“两三年。”忽然想起一件事,“张骞也走好几年了?”
“四年了吧?”他突然这么一问,小太子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吴琢过来:“殿下,子仁,别聊了。殿下,太傅是不是睡过了?这都快上课了,怎么还没来?”
小太子忘了告诉太子宫诸人,太傅换人了。
“父皇令石庆为御史大夫,他得跟张汤以及孤的下一位太傅交接几日。”
丞相和御史大夫同一日被撵回家这种事,多少年了没有过。以至于小太子用午饭的时候就传遍整个皇宫。当然也包括韩子仁和吴琢。
二人不明真相,闻言不敢继续问。韩子仁改问小太子下午做什么。
小太子此时精神很好,决定去书房继续加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三日后的下午,周勃之孙,周亚夫的侄子周建德抵达太子宫。小太子一看又是个老太傅,顿时感到眼前发黑。不过他一贯会装,笑着见礼:“学生拜见太傅。”
天下大事由陛下亲自教授,小太子弓马娴熟,剑术精湛,这些都不需要太傅操心。石庆其实一个时辰就能同周建德交接好。为何用了三日?盖因老实人石庆不忍心看到他的接任者被太子撵回家。
周建德慌忙还礼,心说太子跟传闻一样很是宽厚啊。石庆太小心了,不愧是“石庆数马”的石庆。
上午小太子陪老父亲看奏章的时候,刘彻告诉儿子,先让周勃之孙试试。小太子从宣室殿回来就令韩子仁等人打听周建德的秉性以及交友等情况。
打探的结果很好,但他们忘了打听周建德的年龄。小太子一看他最少有四十五岁,不由得想起有些人越老越固执,决定给他一个下马威。
天热容易犯困,小太子午睡睡得很好也一样。没等小太子出招,周建德就把他念的昏昏欲睡。小太子不舍得委屈自己,直接趴在案上找周公。
周建德发现太子殿下趴下,提醒他坐直。小太子岿然不动,周建德皱眉,陛下没叫人教太子殿下礼仪吗。周建德放下书,起身到小太子跟前,听到鼻鼾声,周建德傻了。
周建德轻轻推一下小太子,小太子反手就是一巴掌,转一下头继续睡。
皇家只有这一根独苗苗,据说陛下很是疼爱,据说六七岁大了还搁怀里抱着。周建德不敢动手,出去找人。
石庆心眼不多,跟他也没什么仇,不可能故意坑他。韩子仁相信石庆跟他说过,给太子殿下上课得多留意殿下的情况。可他还能把殿下讲睡着,十有八九跟石庆以前一样,自说自话。
韩子仁:“殿下睡不好很难受。这种情况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傅要不要问问御史大夫?”
“可我还没下课。”周建德一脸为难。
韩子仁:“等殿下睡醒也差不多下课了。殿下上课睡觉不怪太傅,太傅尽管放心,就算有人因此上书状告太傅陛下也不信。”
有他这句话太傅放心了,立即前往御史大夫府衙。
石庆看一下漏刻,此时才下课。又见周建德忧心忡忡,再结合太子殿下很给人留脸,石庆很是笃定:“殿下上课睡着了?”
周建德仿佛遇到知音,疾步向前向他请教。
石庆让他把他给太子殿下讲的内容再讲一遍。周建德在家演练过几次,不必思考他就能叙述一遍。而周建德讲的慢又很细,石庆都忍不住打瞌睡,更别说聪慧过人的小太子。
石庆实话告诉他,他这种讲法只适合去太学蒙学出任博士。
周建德:“太子殿下也不大啊。”
“但他聪慧。两年前就读完五经。甚至还学一些时日《公羊》。你名义上是太傅,其实是陪殿下读书。殿下少年心性贪玩,没人盯着他他可以玩得不知太子宫宫门朝哪儿。”
周建德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民间有太子聪慧的传言。在周建德看来陛下唯一的儿子就算很平庸皇家也得说他聪慧。民间也有小太子爱玩的传言,扮成大将军之子卫伉赌钱赛马。也有人夸太子仁厚。唯独没有人夸他学富五车。
石庆:“殿下只是不爱卖弄。他身为储君,应当学治国平天下,而非跟人谈经论道写文章。他学文识字只是为了以后任人唯贤,明辨是非。我们身为臣子要懂得为臣之道。殿下学的乃为君之道。所以我之前反复提醒你,不可真把自己当成师者。”
周建德仿佛头一天认识石庆,瞪着眼睛打量他,石呆子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石庆见状很想说,他以前也不至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殿下的太傅易当,也不好当。”说多了惹人烦,小太子不止一次用实际行动告诉石庆。石庆就算是个木头也开窍了,所以他言尽于此。
翌日休沐,周建德重新备课。
再次给小太子上课,太子殿下虽然打哈欠了,但他没睡。周建德觉着他终于理解了,什么是易当什么是不好当。
翌日下午,周建德正上课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原来今早杀了一头猪。天热猪肉不能过夜,厨子中午炒排骨蒸排骨,下午炖排骨以及大骨头,肥肉熬油,瘦肉剁成馅做炊饼。这股浓郁的香味正是来自猪肉和排骨。
周建德难以置信,斜对面竟然是庖厨。他往屋顶看去,果然有个烟囱。
小太子不曾魂不守舍,他反而忍不住口齿生津。这还怎么讲课啊。
周建德咽咽口水讲一句,再咽口口水讲一句,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周建德拿起书就走,恐怕再待下去肚子也不争气的闹起来。
周建德没有回住所,而是拐去御史大夫府。见着石庆他就忍不住抱怨,怎么可以在太子宫设膳房。
石庆不由得想到自己:“我真问过陛下。陛下的意思殿下年幼长身体,饿不得,有个膳房省事。冬日里也能吃到最热乎的饭菜。”
周建德:“你不知道太子的饭菜多香。这谁受得了。”
“我教殿下这么多年,我不知道?”石庆反问。
周建德告罪:“我一时忘了。”顿了顿,“可我也不能吃饱过去。”
石庆曾试过吃饱过去,只是还没到太子宫他就想出恭。
“忍忍就过去了。”石庆这样安慰他,“殿下十四了。”
周建德点头:“是的,大孩子了。再过一两年就不需要陪读了。”
石庆心说,你就这么安慰自己吧。
与此同时韩子仁和吴琢一左一右跪坐在小太子身侧,同他聊周建德和石庆二人。
小太子喝着茶听韩子仁分析:“周太傅走的时候有点落荒而逃。奴婢敢发誓他饿了。”
吴琢:“还用你发誓?哪次厨子做菜的时候石太傅讲完课不是落荒而逃?”
小太子:“没想到他也是个贪吃的。”
韩子仁不赞同:“就那骨头肉香,口腹之欲极低的人也受不了。对了,殿下,石太傅以前表示过,庖厨设在教室斜对面jsg不成体统。”
太子嗤一声:“自己忍不住反而怪厨子手艺好。孤怎么就忍住了?”
第197章 结盟和亲
韩子仁忍着笑附和:“太傅哪能跟殿下比。”
太子殿下白了他一眼。
韩子仁傻了, 这样也不行啊。
吴琢:“殿下不过随口抱怨一句。听着便是。”
小太子瞪他:“就你知道!”
吴琢闭嘴。
韩子仁差点笑喷:“殿下,猪肉可比羊肉香,何况还有猪油。奴婢觉着陛下在宣室殿都能闻见。”
他还别说, 刘彻真闻到了。
前一日张贺来报,博望苑有两头小猪长大了。韩子仁叫他今早先送一头,另一头等殿下去博望苑避暑时再杀。博望苑诸人早睡早起, 卯时将至就把烫猪毛的热水烧好了。
宫门一打开,去掉头和蹄子以及猪下水的猪就送到太子宫。那时各宫才开始做早饭。厨子利索的把几条腿分了, 由韩子仁等人送去椒房殿、宣室殿以及长信殿膳房。小太子又挑几块给大将军府送去。
送去的及时, 刘彻早上吃到一份香葱小炒肉。刘彻潜意识认为猪肉来自上林苑。离晚饭还有近一个时辰, 刘彻闻到浓郁的香味意识到不对, 一问春望, 果不其然, 猪肉是儿子孝敬的。
刘彻透过窗棂朝太子宫方向看去:“做什么吃呢?这么香。”
春望:“熬猪油吧。以前的猪油没这么香,离近了闻还有点腥。”
刘彻微微摇头:“朕感觉厨子在炸什么东西。”
厨子确实在炸东西——油饼。
饭碗那般大的圆形发面饼, 擀成半指厚,放在热油锅里刺啦一声, 满院飘香。有事禀报的官吏都忍不住驻足, 问宣室殿外的侍卫:“哪儿这么香?”
站如松的侍卫摸摸肚子,一脸幽怨:“还能是哪儿?太子宫。”
“太子殿下又杀牛了?”来人压低声音问。
侍卫摇头:“牛肉哪有这味重。猪肉。”
近日长安都在传猪肉变美味了, 来人不信。可侍卫都这样说了, 来人半信半疑。休沐日, 此人到家就令奴仆去东西市打听, 有没有变美味的猪肉。
有是有, 但是被食肆包了。
周建德从不进庖厨, 家中大小事皆由其夫人打理。他不知道如今市面上阉割后的猪极少,很多还没长大, 他到家就令奴仆买猪肉。
厨子尽最大努力做出来的猪肉又柴又硬,腥味极重。
翌日上午周建德无事可做就问石庆知不知道太子宫做的猪肉哪儿买的。
石庆好笑。
周建德恼羞成怒:“很好笑?”
“殿下吃的那种猪肉只有博望苑有。”
周建德:“你是说上林苑吧?”
“上林苑有牛有羊有很多牲畜不假。可也正是因为牲畜多养的糙。猪圈脏,像如今天热了,花草茂盛,猪多是吃野草野花野菜。博望苑最多也就养十二头猪,可供殿下一个月杀一头。这些猪一个人也忙得过来。猪圈干净,猪不吃屎喝尿,吃菜叶子烂果子,喝刷锅水,热了赶河里洗得干干净净。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乡野小民都不一定有殿下的猪干净。这样的猪肉能不香吗?”
周建德摇头:“也不该差这么多。”
“确实不止这些。殿下的猪还是小猪崽的时候就阉割过。”石庆是个老实人,不擅含沙射影,但也不好明说,给他个眼神叫他自己意会。
周建德想想宫里有不少没有胡须的男子,他恍然大悟。
“既然阉割后的猪肉鲜嫩,陛下为何不昭告天下?”
石庆心说,这人怎么比他还不知道用脑子。
用竹子或楮树皮做纸,就算没做成,也不过损失几把石灰,费点时间。瘦猪肉便宜,但可以熬油的肥猪肉贵。小猪崽可比石灰贵多了,寻常人家不敢尝试,东西市自然没有多少美味的猪肉。
石庆同周建德大概解释一遍,末了道:“陛下把造纸的法子公布出去,谁爱做谁做。无论楮树还是竹子都不用花钱买。他若令平民劁猪,万一猪死了,他们怨谁?”
肯定没法怨猪。也没人舍得怪自己。那么这样一来只能怪陛下。
周建德懂了。
周家在长安城北有很大一片地,周建德就令在此伺候土地的奴仆们养几头猪。
其他有地且闻到猪肉香味的官员也学他一样令奴仆买猪。
连着几家买十多头小猪崽,引起行内人注意。劁猪也不是自家独有的秘方,卖猪仔的人找买猪仔的人打听,买猪仔的奴仆自然没理由藏着掖着。再说了,他们家也不指望靠猪赚钱。买那么多头盖因府里人多,一次得杀一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个上虽然只是公卿世家,黎民百姓也忍不住争相效仿。此事没过多久,一些劁猪出栏,食肆要不了那么多猪,养诸人卖给屠夫,世家公卿以及有钱的商贾之家吃到味美的猪肉,腥臭的猪肉连着几日无人问津,不敢冒险的人也不得不学着劁猪。
等到七月底初秋时节,长安辖地内的猪几乎都是劁猪。
这期间还发生一件大事,五月底关东发水。
关东地广人稀好躲避,无人淹死。由于很多人选择种水稻,雨停了水退去水稻还活着,甚至还可以把被水冲走的水稻捡回来补种,损失不甚严重。又因去年水稻大丰收,家家户户都有些存粮,辽东太守都没请朝廷支援,仅仅是上奏此事。
刘彻看到奏章禁不住跟春望感慨,“以前据儿提议在关东试试水稻,朕还觉着他胡扯。”
春望接道:“应当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陛下起初令大将军为将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刘彻笑着颔首。
批完奏章刘彻去太子宫找儿子,高兴地揉揉儿子的脸,惊得小太子还以为伊稚斜单于死了呢。
小太子当时也是这样问的。刘彻回到宣室殿就给边关去信,打听打听单于王死了没。
七月底,边关送来消息,伊稚斜单于命硬。
刘彻决定明年令霍去病探探匈奴的底。大汉这几年休养生息,匈奴一定也是。匈奴号称百万之众。前些年俘虏和斩首的匈奴人加一块也没有八十万。
匈奴全民皆兵,任由几十万匈奴繁衍下去,三五年后又得成为朝廷心头大患。
没等刘彻同卫青商量此事,朝中收到边关消息,张骞回来了。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乌孙使者。刘彻龙心大悦,当即令太子负责此事,典客协助。刘彻只有一个要求,令乌孙使者相信大汉强盛,大汉离西域诸国甚远,但要灭了乌孙也不是什么难事。
典客回到府里就同属下抱怨,太子殿下才几岁。
太子殿下十四岁,一团孩子气,天天不是遛鸟就是逗狗,或者伙同一些宦官踢球。再者就是祸害陛下的莲池。听说前几日还在莲吃边野炊,吓得宫中侍卫以为那边走水了。
陛下也由着他。
小太子确实不懂如何接见外国使者。所以他把听政改成跟典客学习接待事宜。
张骞一行还得十来天才能到。小太子跟着典客学五日就去找三辅,令三辅严查作奸犯科之人。随后他又令巡城侍卫打扫街巷,叫长安令吩咐各村里正,管好村里的牲口以及流氓。
里正把长安令的吩咐交代下去,各村流氓不乐意,凭什么把他们跟牲畜放一起。每个村的里正都是这个村最富有或者最德高望重之人。这些人可不怕流氓。里正反驳,牲畜也包括牛,你还不如牛。
长安西北很是荒凉,地广人稀,看起来甚至不如乌孙繁华,乌孙使者很是失望。随着一行人入关,村落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宽广,秦始皇留下的直道、大汉时常修成,如今直道依然又宽又平。乌孙使者认为快到张骞口中的长安了。然而又行三日才看到高大的城墙。可惜还没进城。此乃外城墙。一行人又行半日,抵达长安城西城门。
乌孙使者望着高耸入云的宫殿,一改往常的漫不经心,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刘彻令小太子负责此事,小太子没有亲自迎接乌孙。小太子问金日磾有没有听说过“乌孙”这个国家。金日磾告诉他听说过,乌孙现在的王还是冒顿单于养大的。
小太子不算也知道乌孙国不大。小国还不值得大汉太子亲自接见。
典客安顿好乌孙使者就去太子宫向小太子禀报,小太子令其把高门殿布置一下,在此接见乌孙使者。
“那是陛下接见群臣的地方?”典客很想说,储君不是君。
小太子微微颔首:“孤知道。乌孙是小国,离得又远,可正因如此我们才应当隆重招待他们。”
典客没听懂,但jsg典客不敢问,典客从太子宫出来就上奏天子。刘彻一边处理奏章一边点头:“听太子的。”
典客欲言又止地离开。
春望好奇地问:“陛下,殿下没有亲自迎接乌孙使者,却又令典客隆重操办,殿下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不矛盾。”刘彻一心二用,“张骞奏表中只提乌孙使者,没有说此次来的使者是乌孙小王,还是皇亲国戚。九卿之一的典客迎接他就够了。隆重招待他是因为远交近攻。”
春望恍然大悟:“殿下的兵书没白读。”
刘彻冷不丁想起一件事,屏退左右,独留春望一人:“你说,朕百年之后,卫家会变成诸吕吗?”
春望吓得心脏骤停,慌慌张张往外看。
刘彻:“金日磾在殿外,没人敢偷听。”
“诸吕是因为吕后啊。皇后又不是吕后。”
刘彻笑着微微摇头:“你忘了多年以前卫家刚刚脱奴籍,只能在城外租房住,因为朕忘了她,她就有胆子自请出宫?这些年只处理宫务,看起来与世无争,她当真无所作为?”
春望一时想不起皇后都干过什么。
“皇后能调动一些人马。你是不是也忘了?”
春望忘了,皇后手上也有兵权。
“她身居高位多年,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包括公孙贺夫人。据儿提都不想提她。皇后却可以十年如一日笑脸相迎。以至于卫家那些女人遇到点什么事都去找她。”刘彻说到此禁不住感慨,“这一点母后也做不到。”
春望:“太后不必委屈自己吧?”
“据儿是朕唯一的儿子,皇后也不必委屈自己。她说病了不想见,谁敢打扰她?”
春望不懂:“陛下的意思?”
刘彻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儿子突然可以接见外国使臣,真长大了,他一时有感而发。
“陛下,殿下虽然孝顺,但不是公孙太仆那种愚孝。”
刘彻点头:“朕相信大将军,也相信大司马。可追随他们的人不见得能跟他们一样尽心据儿。”忽然想到一人,“你叫金日磾问问张安世定的哪家姑娘。”
张汤被刘彻撵回家没多久,张安世就到宣室殿当差,跟金日磾一样任郎。二人平日里住一起,晚上无事的时候定会聊一些家长里短。
张安世去少府了。春望怕他一会回来,立刻出去把金日磾叫到一旁询问。张汤想同世家大族结亲。要不是霍光跟未婚妻“八字不合”,张安世早就定亲了。旁人不知道霍光为何退亲,张汤猜出一二,所以他挑儿媳妇格外慎重,结果就赶上他被撵回家。
因为这事张汤别提多懊恼。
张汤夫人也埋怨他把儿子耽误了。小门小户的张汤又瞧不上。他一贯爱权,不像出身低微的卫青,不在乎门第之见。以至于张安世二十多了还没定亲。
张家节俭,没钱纳妾,张安世看着同僚同窗孩子满地走,别提多着急。这些日子没少羡慕金日磾,他身为匈奴人都定亲了,对方还是汉家女子。
金日磾虽然聪慧,心眼不少,但他崇拜英明睿智的帝王。春望身为帝王的心腹,他自然有一说一,不敢有一丝隐瞒。
春望把他打听到的一字不漏的告诉刘彻,刘彻去椒房殿同皇后一起用午饭,顺便叫她问问女儿的意见。
三公主不甚喜欢张汤为人。可她也知道能被父皇亲自选到身边的人一定十分聪慧。三公主这一年来同太后感情深厚,下午就去东宫,请太后为她做主。
太后认为可以,张汤的母亲和夫人都不糊涂。
翌日,刘彻问张安世可想娶公主。其实本不必问,张安世不敢当反对。可刘彻孩子少,最后一个女儿,他希望女儿女婿夫妻和睦。
张安世被这个大馅饼砸傻了。
刘彻又问一遍,张安世跪地谢恩。刘彻笑着令其退下,转向春望:“朕以前认为张贺像张汤,很会揣度上意。张安世不像张汤,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春望:“陛下英明。”
刘彻摇头:“朕说的不像是认为张安世廉洁正直。如今看来他比张汤贪。”
春望朝殿外看去:“奴婢愚钝。”
“朕若令张汤尚主,纵然张汤看出朕对他很满意,也会有自己的坚持。毕竟婚姻大事,最少也得问问父母。凭张汤不贪财只贪权这一点也可看出他有一些坚持。方才我问他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自己的想法?”
春望摇头:“陛下担心他以后会令公主伤心?”
“他怕朕。朕活着他不敢。朕是指其他方面。”刘彻越说越觉着张安世虽然无论长相仪态还是学识都比张贺出众,他却不一定是位为国为民的好官。”
春望:“只是这事?陛下多虑了。殿下饶不了他。”
“这倒也是。据儿早几年就提醒过昭儿和敬声。不然昭儿不定收了多少财物。”刘彻放心下来,“令人宣张汤。”
张汤被撵回家之后很是后悔,后悔构陷同僚。可后悔有什么用。张汤只能祈祷陛下想起他,令他去宣室殿伺候。宫里突然来人,张汤真以为皇帝又想起他,很是激动。
到宫里一听要跟他结亲,张汤别提多失望。反应过来,张汤替儿子拒绝。公主历来嫁列侯,他儿子何德何能。张汤真认为儿子不配。刘彻看出这点越发觉着儿子不如老子。
好在刘彻身为帝王不怕女儿嫁错人。张安世敢对不起女儿,大不了处死他,女儿另嫁。
列侯不多男人多,他可以封一个,就可以封第二个。
刘彻已知张汤家没钱,就告诉他一切花销,包括公主以后的府邸皆有他出。
张汤到家就忍不住长吁短叹。张汤母亲问他怎么了。张汤实话实说,陛下想把公主嫁给张安世。张汤母亲认为这是好事。张汤轻笑:“您忘了?隆虑公主的夫君被封为隆虑侯。三公主乃石邑公主,她的夫君一定会被封为石邑侯。这在民间就是入赘,入赘!”
“又不是不能入朝为官。再说了,也不是公主府。”张汤母亲不以为然,“府邸建好也是石邑侯府。”
张汤一时无言。
须臾,他问母亲:“给他操办婚事?”
“咱家这点钱都不够给公主铺地的,操办什么婚事?陛下叫你怎么办你怎么办。”张汤母亲白了他一眼,“身为副相不好好为陛下分忧,成天想着勾协同僚。陛下还愿意把公主嫁到张家,你还嫌他叫你儿子入赘?”
张汤再次无言以对。
片刻,他又忍不住说:“颜异那次陛下也没说什么。”
“陛下是在给你机会。你呢,一次两次三次。不要说陛下,就是我这个亲生母亲都忍不了。”张汤母亲真嫌儿子这一点,“过几日该有人来找你了。这几日好好在家等着。”
乌孙使者来朝不是小事。刘彻虽然没出面,公卿大夫也没空操心公主的婚事。小太子在高门殿接见乌孙使者那一日,令博望苑杀了一头牛和一头猪以及一头羊。公卿士大夫去一半作陪。
美酒美食不断,三公只去了御史大夫,卫青和霍去病都没出现,可谓恩威并施。
乌孙使者认为这是刘彻的手笔。席间只有一个小儿,他又不确定了。使者找张骞旁敲侧击。张骞半真半假道:“秋收在即,各地很忙,陛下和丞相公务繁忙。今日这场宴会连餐单都是殿下定的。”
乌孙认为大汉后继有人,以后会越发强盛。三日后他逛遍长安,从长安城中匈奴人口中得知大汉像长安这么大城还有很多,他当即令随从回去,向王说明情况。
九月月底,乌孙王又派使者来到长安,希望同大汉和亲。
刘彻最听不得和亲二字。
小太子同样不想和亲。可唯有和亲能表明大汉真想同乌孙交好。
这个道理刘彻也懂。刘彻问儿子怎么看。
小太子沉吟片刻:“其实此事也好办。”
刘彻来了兴趣:“比如?”
“父皇先令人统计一下有多少未婚适龄的宗室女。”小太子说着一顿,“乌孙王多大年龄了?”
刘彻没有想过同乌孙和亲,所以忘记问张骞:“得有四五十岁了吧。”
第198章 不值得
小太子笑着提醒:“四五十岁?”
张骞同刘彻说过乌孙国王乃冒顿单于养大的。冒顿死了六十年了。就算他死的时候乌孙国王年仅十岁, 如今也得有七十岁。
刘彻揉揉额角:“朕这个脑子。”
“父皇怎么看?”
刘彻下意识想说出口,忽然想到儿子常常与他意见相左:“据儿,父皇先问的你。不如我们同时写下来?”
小太子点头。
宦官准备笔墨jsg纸砚。
片刻, 父子二人交换彼此写下的看法。刘彻看到纸上只有三个字,很是意外。小太子展开纸也很意外,盖因他跟老父亲写的得一模一样——不值得!
人道七十古来稀。何况乌孙国王如今得有七十五六岁了。虽说朝廷历来和亲都是用宗室女, 可宗室女也是汉人。朝廷确实希望“远交近攻”。可宗室女嫁过去还没学会匈奴语,乌孙国王就蹬腿了, 和亲还有什么意义。
和亲可不是把人嫁过去就行了, 还得为公主配护卫以及到乌孙生活的财物。寻常人家嫁女还希望女儿过得好或有个依靠, 更不用说国与国之间结盟。
刘彻庆幸乌孙第二批使者来之前他就给三女儿和张安世赐婚了。前几日又封张安世为石邑侯。
“朕令九卿之一的宗正仔细查过, 宗亲当中也没有适龄女子。和亲一事可能得过几年。”刘彻问儿子, “这个说辞如何?”
小太子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父皇这样说的话, 他们肯定能猜到父皇不想同乌孙和亲。”
以前无论哪次和亲都没用过皇室公主,甚至皇家近亲。这一点在匈奴部落长大的乌孙国王一定也知道。
“乌孙国王这么大岁数结不结亲都一样。”刘彻决定了。
小太子:“父皇, 宣张骞吧。”
“有事?”
“问问他乌孙国王身体如何。”
刘彻不信他能长命百岁,可万一呢。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 春望出去挑个非阉人宦官出宫宣张骞。
张骞住得远, 天家父子用过午饭他才到。小太子习惯饭后歇一会就午睡,张骞到的时候他正好犯困。小太子托着下巴听张骞说乌孙国王身体很好, 虽然年过七十, 然精神矍铄。
刘彻拍拍儿子的后脑勺。小太子清醒过来:“乌孙国太子年岁几何?”
张骞脱口道:“太子已逝!”
刘彻收回去的手僵住, 随即父子二人相视一眼。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跟生活方式和语言无关。太子不在, 国君年迈, 乌孙国内不可能铁板一块。刘彻又问:“乌孙国王没有再立太子?”
张骞:“好像没有。”
“好像?”刘彻眉头微蹙,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
张骞点头:“恕臣无能。”
小太子:“不怪你。乌孙不了解大汉, 这几年我们又打的匈奴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自然不敢同你说真话。你有没有见到太子的儿子?”
张骞仔细想想:“太子好像有后。”
小太子又问:“太子有兄弟吗?”
张骞:“有的,看起来身体很好,对国王也很是尊敬。”
小太子嗤笑一声:“有心思著书的淮南王都想称帝,孤不信狼种乌孙王子甘心跪拜他的侄子。孤也不信太孙愿意俯首称臣。父皇,您信吗?”
刘彻摇头:“张骞,这几日照顾好乌孙使者,务必令其尽兴。”
张骞走后小太子摇摇晃晃起来。刘彻吓得拉住他,“干什么呢?”
小太子打个哈欠。
刘彻看不下去:“看把你困的。”
“孩儿告退。”小太子说完又打个哈欠。
刘彻抬抬手令他赶紧滚。
春望:“陛下,还宣宗正吗?”
“不必。”刘彻揉揉眼角起来,“不定还得乱多久。朕可不想做这种损己利人的傻事。”
十月初八,小太子再次在高门殿宴请乌孙使者。席间乌孙使者又一次请求与大汉结亲。小太子笑着回答,结亲可以,只是还得再等几年。小太子向乌孙使者介绍宗正,宗正一脸抱歉告诉他,皇家没有适龄女子。
乌孙使者脸色微变,像是非常失落,甚至称得上难过。
小太子挑眉,如今大汉确实兵强马壮,可西域小国并不了解。不能跟一个陌生人结亲也值得他们难过吗。
小太子感觉这里头有事。考虑到休养生息没几年,小太子权当没看出来。乌孙使者离开那日,小太子带着八辆马车出城送他们。
此事如果是刘彻负责,或者典客负责,一定会送金玉珠宝彰显国力。小太子才不想送一个内乱、有可能灭国的小国贵重物品。
两车西域不可能有的纸。这点是张骞说的。天冷了,两车丝绸做的棉衣。乌孙国虽小,也不能用麻侮辱人。何况西域没有丝绸,乌孙贵族倘若喜欢只能找大汉买。还有几口铁锅,一些陶器,还有一车面粉一车黄豆以及一车白花花的大米。
小太子直言这些东西留他们路上用,乌孙使者自然不好嫌礼轻。乌孙使者也不敢嫌弃,盖因拉车的马全是匈奴马。马跟马乍一看相差无几,像乌孙这种生活在马背上的国家,使者一眼就认出拉车的马跟他们的坐骑是同一种马。
大汉怎会有匈奴马呢。乌孙使者想到逃至漠北的伊稚斜单于。
临走临走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啊。
乌孙使者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大汉天子。乌孙国算是匈奴分支,会说匈奴话。乌孙使者从长安的匈奴人口中确定大汉天子身体无恙,他们来之前还去过上林苑。令匈奴恨之入骨的大将军身体极好,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司马正值壮年。
小太子有这些仰仗,他的下马威吓到乌孙使者。
使者见到乌孙国王直言大汉还能强盛五十年。五十年后小太子六十四岁,年迈精力不济,大汉才有可能衰落。
第二年开春,乌孙使者再次抵达长安,请求把国王的孙女嫁给太子殿下为庶妃。
太子这次依然选择在高门殿宴请乌孙使者。刘彻自己没少饮酒作乐,却不许已经十五岁的儿子喝酒。小太子喷出一口茶,顾不上擦嘴,看看左右,御史大夫、典客等人一个比一个呆,少年太子确定他没听错。
刘据接过宦官递来的手帕擦擦嘴:“孤才十五岁。”
乌孙使者先表示他知道,接着表示他听闻大汉百姓十三岁便可议亲。
小太子点头:“确有此事。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汉女子十三岁议亲,男子最少十八岁成亲。”
席间除了公卿士大夫,还有在边关多年能言善辩的水衡都尉东方朔,有前匈奴王子金日磾,其懂匈奴语。还有皇亲御史昭平君,国戚侍中公孙敬声。席间有老有少。小太子此举也是提醒乌孙使者,大汉不全是老家伙,后继有人。
小太子看向坐在末尾的三人:“孤好像还没有为使者介绍。这位乃公主独子昭平君。这位乃公孙太仆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这位乃休屠王之子金日磾。”
三人向乌孙使者见礼。
小太子:“他三人皆十八九岁定亲,二十左右成亲。大汉历来如此。父皇得孤长姊的时候已有十九岁。孤出生时父皇已二十九。此事三年后再议。”
乌孙使者面色不快。
小太子笑吟吟举起茶杯,令其喝酒。
宴会结束,小太子回到宣室殿就把此事告诉老父亲。
刘彻勃然大怒:“做梦!”
“看来乌孙国王太闲了。”小太子看向老父亲。
刘彻:“你说。”
“给他找点事做?”
刘彻赞同,随即给边关去信,令他们想法设法不动声色地透露给伊稚斜单于,乌孙国王去年想娶大汉公主,今年又要把孙女嫁给太子为庶妃。
小太子令人宣张骞。
不结亲也可以做生意。乌孙国王不惜把孙女嫁过来一定是因为大汉有利可图。孙女嫁过来能不能生下皇子全在太子。乌孙国王人老成精不可能没有想过这点。也不可能是兵马。一个庶妃没有机会接触到军权。那么就是财物。可自己用又能用多少?定是为了卖给西域诸国。
这么好的事干嘛便宜别人。
小太子等老父亲写好圣旨就问:“孩儿想叫张骞牵头,带领长安商人跟西域诸国做买卖。沿着往乌孙国去的那条路。上林苑这两年也攒了不少东西。卖出去的东西赚的钱全用来设驿站。父皇意下如何?”
刘彻:“驿站像篱笆一样扎到西域?”
小太子点头。
刘彻颔首:“父皇也正有此意。等张骞来了朕问问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张骞才到。
张骞脸色蜡黄,很有油尽灯枯之兆。
小太子看向老父亲。
刘彻给儿子使个眼色,小太子笑道:“博望侯,请坐。”令宦官给张骞看座。刘彻此刻起身前往寝室,也没叫人跟着,名曰突然觉着有点冷。
宴会未时三刻左右结束,张骞来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是得加一件衣裳。刘彻从寝室给儿子拿一件斗篷,小太子披在身上jsg的同时往茶壶里扔一粒药丸。小太子令宦官把他面前的水壶送给张骞。
张骞撑着茶几起来谢恩。
小太子真怕他一脑袋磕在茶几上:“快扶博望侯坐下。博望侯,孤见你嘴唇发白?孤略懂歧黄之术,你这样很像发烧缺水啊。”
张骞确实发着烧:“多谢殿下关心。”
宦官给张骞倒水。张骞动一下就出虚汗,身体无力不想喝,浅尝一口就放下。
太子殿下摇摇头:“春望,告诉博望侯你前些日子生病怎么好的。”
春望无语,又不是什么好事。
“博望侯,殿下令奴婢喝热水,奴婢半日喝三壶热水,下午发发汗,睡前一碗滚烫的药,第二日就痊愈了。”
张骞端起水杯。
刘彻没有提令张骞领队,而是问他能否同西域通商。张汤沉吟片刻表示不可。小太子见他说得很吃力,令他喝点水缓缓。
热水下去鼻子通气,身体确实舒服点,张骞喝完想自己倒,拿起水壶手发抖,小黄门吓得慌忙过去。
刘彻看一下儿子,很是担忧。
小太子低声说:“儿子觉着张骞这样也是累的。他之前在外流亡十几年,这次又出去几年。”
朝中不缺敢于冒险去西域的人。可他们不一定有张骞的毅力。张骞虽然已有五十岁,刘彻也不希望失去这样一位能吏。
刘彻问张骞:“为何不可?”
“西域不信任我们,路上也有盗贼和凶兽。”
小太子:“这点你无需操心。父皇会令边关兵将送他们道西域诸国边境。”
“陛下圣明。”张骞有气无力。
刘彻眉头微皱,令小黄门再给他加热水。
张骞胃里舒服些,他又确实知道小太子懂歧黄之术,以为这是个偏方,也不再抗拒喝水。
张骞走后刘彻问儿子:“你不知道张骞病了?”
“典客说他近日多有不便,孩儿以为他家出什么事了。孩儿令人宣张骞也是想趁机问问他家有什么困难。”小太子真没想到张骞病了。
去年张骞带乌孙使者回来的时候人老了瘦了,但精神很好。
“孩儿怀疑张骞跟二舅母有些像。平日里看起来很好,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春望诧异:“这么严重?”
小太子:“你想想他早年吃过多少苦?这几年又去了多少地方?他又不是游山玩水,而是绞尽脑汁游说西域诸国。”
“博望侯不易啊。”春望感慨。
小太子颔首:“父皇,孩儿知道您有很多补身体的药材,叫春望给孩儿挑几样,乌孙使者走后孩儿就去他家探望他。”
“吾儿长大了。”刘彻很是欣慰,“乌孙使者那边呢?”
小太子:“典客和金日磾以及昭表兄会盯着他们。”
“昭儿也在?”刘彻诧异。
乌孙使者在驿馆休息的时候,小太子教过昭平君如何显摆大汉国力。
国力不是国库里有多少钱。
昭平君知道期门侍卫平日里在何处训练。翌日,昭平君陪乌孙使者春游,春游路线正好紧挨着上林苑期门侍卫训练场。
乌孙使者看着期门侍卫在山林里如履平地就问昭平君,那是不是大汉精兵。金日磾解释,他们是期门侍卫。
侍卫竟然这般厉害。
难怪冠军侯十八岁就敢孤军深入。
乌孙使者不敢再有怨言。他们走的时候比上次多了十辆马车,这一点也令小太子确信,乌孙这次要同大汉结亲只是看上大汉的财物。
乌孙使者走后,小太子令公孙敬声铺子里的掌柜放出消息,西域人很喜欢大汉的纸、丝绸以及棉服和陶器。朝廷准备跟西域诸国做生意,由边关兵将护送至西域。
第199章 太子监国
十月底, 小太子戴着面罩抵达东市,无论在何处停留都能听到商户谈论“西域诸国”。
与此同时,乌孙向汉廷俯首称臣的消息也传到匈奴部落。
刘彻发往边关的密旨只提“和亲”, 没有提“称臣”,然而传着传着传到伊稚斜单于王庭就传成乌孙国王向汉天子称臣。
乌孙国王是冒顿单于养大的,而伊稚斜单于王位是从冒顿之孙手上夺来的, 这样算乌孙国王跟伊稚斜单于非但没有恩情还有仇。然而伊稚斜单于得知此事后认为乌孙国王背信弃义,企图攻打乌孙国。
刘彻又不是真心想同乌孙结盟, 自然不怕乌孙被灭。以匈奴现在的兵力, 打乌孙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刘彻坐等乌孙和伊稚斜单于两败俱伤, 伊稚斜单于死了。
伊稚斜单于令人筹集粮草, 准备亲征之际, 乌孙很怕灭国, 使者抵达匈奴部落同匈奴谈和亲之时,他死了。
乌孙使者想哭又想笑, 苍天有眼。
刘彻收到边关急奏简直傻了,讷讷道:“他死的真巧啊。”
谁说不是呢。
这一日乃休沐, 太子同表兄弟们跑马去了, 回来听说此事许久才回过神。
翌日清晨,太子去宣室殿听政, 而他刚门口就听到一声惊呼。太子循声看去, 那几人像是在哪儿见过, 其中一人难以置信, 像是受到了惊吓。
当朝丞相赵周呵斥:“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人陡然清醒, 慌忙请罪。
太子终于明白为何几人似曾相识。那几人不正是他化名“王孙”替父选的人吗。太子上前, 笑道:“几位,多年不见, 别来无恙?”
此话把众臣吸引过来。公孙贺斗胆问:“太子认识他们?”
太子见殿门打开:“该进去了。”
丞相赵周后撤,其他人见状纷纷后退让出路。太子一马当先,走到老父亲右手边坐下。太子的座位比天子的矮两寸,他年方十五,正值抽条,身量偏瘦,坐在肩宽威严的帝王身边越发显得孩子气。
然而如今没人敢把他当成无知的少年。
面对乌孙使者步步紧逼的时候,无知少年可做不到噙着微笑胡说八道。
起初接见乌孙使者的时候,公卿士大夫认为太子跟传言一样宽厚,无论使者说什么他都一副“好说,好说”的模样。公卿以为他没听懂,当乌孙使者说出目的,太子依然用一副很好商量的口吻拒绝乌孙使者。公卿悟了,太子殿下像其曾祖父罢了——面慈心狠!
所以当乌孙使者提到国王孙女乃乌孙第一美人之时,无人担心太子心殿下心动。果不其然,太子再次胡说八道——大汉男子十八岁议亲。亏他说得出口。
也不怕乌孙使者找匈奴人打听。
太子确实不怕。乌孙使者没能当廷反驳,还敢私下找他不成。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岂容他们私下商议。
太子很少当廷发表意见,今日也一样。刘彻其实也不希望儿子锋芒毕露,像是怕人知道他儿子聪慧过人似的。他又不希望儿子听过就忘,所以廷议结束都会叫儿子留下。今日也不例外。
今日朝中无大事,刘彻问儿子知不知道伊稚斜单于死了。
太子点头:“孩儿昨日一进宫就发现反常,平日里木着一张脸的侍卫忍不住窃喜,韩子仁等人高兴的跟过年似的。果然,还没等孩儿问,吴琢就忍不住告诉儿子单于王死了。父皇怎么看?”
刘彻很是可惜:“死的太不是时候。”
“匈奴民风彪悍,骁勇好战,伊稚斜单于死后其子继承王位,定有很多人不服。这个节骨眼上他肯定不敢出兵乌孙。恐怕还会跟乌孙联姻。”
刘彻颔首:“朕也担心这点。”
“如果他跟乌孙联姻,那商队还能去吗?”
刘彻:“你认为呢?”
“无论大将军还是大司马都可以独自带兵到乌孙。乌孙答应同匈奴结亲是不想两败俱伤。同大汉交恶极有可能灭国。乌孙国王不傻,知道怎么选。可乌孙太子死后乌孙国王没有另立太子,显然他更满意太孙。太子弟弟恐怕会从中作梗。”
刘彻很是欣慰:“吾儿懂事了。”
“父皇!”太子瞪他,“孩儿都十五岁了。您这么大都成亲了。”
刘彻朝他脑门上一下:“要你提醒?”
“商队去还是不去?”
刘彻:“去。三伏天一过就去。不出意外九月草原飘雪前能赶回来。”
“头一次得多准备些粮草。不赔钱就是赚了。”
刘彻也是这样认为的:“张骞病好了吗?”
张骞以前住在茂陵,而那边药材铺少,医馆更少,也不便请太医,日前就搬到城里。刘据带着药材前去探望他的时候,他的神色好多了。但双眼还是像蒙上一层jsg纱,乍一看眼睛浑浊,像是被什么掏空了身子。
太子身为储君也很少探望朝臣,张骞不傻,以免让他起疑,小太子有半个多月没去了。
“孩儿下次休沐过去看看?天热了,就他那个身子骨,中暑也能要了他的命。”
刘彻:“再挑些药材?”
“孩儿自有分寸。”上次太子是替父探望张骞。休沐日太子去博望苑令奴仆摘一些瓜果蔬菜,又令哑奴给他装两斤胡麻油,像走亲串友似的去张家。
太子表示他出来玩,顺便看看博望侯。张骞看到他拿的东西信以为真。张骞令人备茶,太子示意张骞屏退左右。张骞令人退下的时候,小太子往茶壶里扔半粒药。他怕一粒效果太好令其生疑。
张骞回头看到太子亲自倒茶,很是惶恐。太子令他坐下:“这里没什么太子,只有王公子。”
张骞依然跪坐在他身侧伺候他用茶点:“殿下有事吧?”
“是的。父皇和孤都希望你能陪商队走一趟。上次宣你进宫就是跟你说这事。那时你身体抱恙,父皇就没敢提。”
张骞:“下官如今好多了。”
“不急。七月下旬出发。这才四月下旬。”太子示意他喝茶。
张骞端起茶杯喝一口,暖暖的水温暖他的胃,他觉着很是舒服一饮而尽。见太子只抿一口,张骞又为他满上。
太子抬手挡一下:“你喝吧。”随后他又问张骞一些乌孙国的事。直到张骞不知不自觉把水喝完,太子才起身告辞。太子从张家出来就直奔长平侯府。
太子到时卫青坐在廊檐下看书晾头发。听到脚步声他以为是卫伉或卫不疑,听到一声“太子表兄”,卫青霍然起身,直奔寝室。
太子快步挡住他的去路:“怎么我一来舅舅就走?”
卫青此刻披头散发,也没系腰带,卫青怀疑他明知故问:“外面有点冷。”
“初夏时节还冷?”太子摸摸额头。
卫青朝他脑门上一下:“让开!”
“跟父皇一样。”小太子捂住脑门嘀咕:“可恶!”
卫青夫人跟去寝室为他束发更衣。
太子令女奴备茶。
今日休沐卫伉也在家:“表兄,这里不好玩,我们去花园吧。”
“沐浴洗头了吗?”
卫伉点头:“昨日傍晚到家就洗好了。表兄——”
“等舅舅出来我们一块去。”
卫伉可不想等他父亲出来,冲小弟招招手,带着二弟先去花园。太子令人把茶放正堂,又令他的随从下去歇息,等卫青从寝室出来,小太子递给他半粒药,朝室内睨了一眼。
卫青进去端着茶点出来,卫青夫人正好拿着他换下的衣物交给女奴。卫青叫他夫人去花园里坐坐。
卫青夫人笑着拒绝。
“舅母,走吧。您一个人在这里做甚?”
卫青夫人下意识看卫青,卫青颔首,她这才跟过去。
卫青给儿子们倒小半杯茶,给他和太子以及夫人倒大半杯。卫伉不满,父亲怎么连茶水也这般偏心。
太子心说,你父亲怕你喝多了七窍流血。
“伉弟不想喝?给我。”凉亭里只有一张石茶几,所有他们几人围坐在一起。不过坐在主位的是太子。卫青一向这般谨慎。除非太子拒绝,或让出主位。
父亲亲自倒的茶卫伉哪敢说不想喝,连忙端起来一点点抿。
卫青夫人怕她在跟前太子有些话不好说,喝一杯水吃半块果子就起身离开。卫青幼子卫登黏母亲,见母亲起来也要走。卫青指着杯:“喝完再走。”
大体卫青戎马半生,他面无表情时像满身肃杀之气,卫登也怕他,连忙一口气喝完。卫青颔首。卫伉和卫不疑相视一眼,喝完水就要去出恭。
卫青巴不得儿子离开:“据儿,出什么事了?”夏日花草茂盛,卫青怕牡丹后面有打扫婆子,所以说话间看一下水壶。
“张骞病了。”
卫青懂了:“陛下希望张骞再次出使西域?”
“张骞五十岁了,恐怕不能辗转各国。父皇希望他能陪商队走一趟。毕竟还没有商人去过。”
卫青记得上次随张骞前往西域的那些人当中有许多士大夫:“别人不行?”
“头一次同西域通商,父皇信不过旁人。”
卫青仔细想想,确实得慎重:“张骞身体如何?”
“这次一路上无需他费心,到了西域也无需他周旋,应该能回来。”
卫青:“这么严重为何还剩一半?”
“之前用过一个了。”
卫青很是意外。
太子点头:“我身体好,不敢用。本想去表兄府上,又怕他和襄表兄出去了。难得出来一次也不想这么快回去。”
“难得出来一次?”卫青笑了,“谁上次休沐带着伉和不疑从长安跑到茂陵?得亏没到夏收时节,否则沿途平民非得指着你们的背影骂。”
“我们又没踩踏农田。”
卫青:“几十匹马呼啸而过掀起的尘土睁不开眼还不够?”
太子闭嘴。
“据儿,陛下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又想对匈奴用兵?”
太子点头:“此事二舅怎么看?”
“国库空虚,不必着急用兵。”
太子笑道:“舅舅一定还不知道今年关东风调雨顺。”
“此话何意?”
“因为关东可以种水稻啊。舅舅日日忙于军务,没有留意过吧?”
卫青怀疑他耳背,拧着眉头指着东北方向:“那里?这事我知道,陛下说你小孩子信口开河。难不成真能种水稻?”
“关东土地肥沃,去年被大水冲走一部分,到秋见的粮食依然不需要朝廷赈灾。”
卫青张口结舌,像是听到天大笑话:“关东土地肥沃?”
“小麦无法提前育苗,没等麦粒饱满就下雪了,所以亩产极低。虽然可以种黄豆高粱,可天天吃那些人也受不了,所以关东平民穷。原来不能用的地可以种水稻,下雪前能收上来,不出三年关东就能成为大汉粮仓。舅舅,父皇再跟你商讨此事,你就劝他,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我们一样不占。”
卫青心说,你倒是会说。
“一样不占?”
太子点头:“以前匈奴年年入关烧杀抢掠,有点血性的男儿都忍不了。如今匈奴跑了,黎民百姓更喜欢安居乐意,父皇此时出兵民心不在父皇这边,失了人和。以前匈奴在边关,现在需要深入一两千里才有可能能找到匈奴,再加上国库存钱不多,不是一样不占吗?”
卫青很是欣慰:“据儿真长大了。既然这么清楚,为何要我说?”
“我以前说过啊。父皇虽然吃软不吃硬,但也讨厌别人一件事絮叨好几遍。”
卫青颔首:“伊稚斜单于死了,匈奴部落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陛下不会贸然出兵。”说到此不禁笑了,“那位单于王死得好啊。”
太子没有想到这一点。听闻这话,太子恍然大悟:“匈奴乃游牧民族,不像我们可以围着城打,若有内斗最快也得一年才能结束。父皇明年也不敢轻易用兵?”
卫青笑着点头。
太子拍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你是太子,我是大将军,你平日里听政读书,我处理军务,我们所处的位子以及经历的事不同,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我能想到的你一时没想起来,这都实属正常。不必懊恼。”
太子接受他的安慰:“舅舅,我的太子宫快竣工了。等我搬过去离你这里就近了。”
“早呢。”卫青真想说,想得美!
太子:“他们做事快,最多三年。”
“三年你也别想搬过去。陛下跟我提过,那处太子宫是陛下送你的及冠礼。”
太子惊得微微张口。
卫青倒杯水,又给他满上:“喝茶。”
太子:“他就不怕我过两年娶妻生子现在的太子宫住不下?”
“咳!”卫青捂住嘴,把口中的水咽回去,随即擦擦嘴角,“胡说什么?”
太子提醒他,前些日子乌孙国王要把孙女许给他为庶妃。
“胡闹!”那几日卫青一直京郊大营,不知道此事,“你才几岁?”
太子悠悠道:“十五岁。”
“舅舅二十一岁才定亲。”
太子殿下无法反驳,盖因他不好意思说,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不一样。
“舅舅说的是。”
太子递给他一块糕点:“我见舅母好像没有什么首饰。敬声表兄铺子里近日新到了一批银饰,舅舅,要不要我——”
“我夫人,不需要殿下费心。”
太子殿下给他满上:“舅舅消消气。我就是随口一说。”
“据儿,你实话告诉jsg舅舅,是不是已有心仪女子?”
太子不假思索地摇头。
卫青也觉着他没有,否则哪有心思带上表兄弟出城赛马。
“虽说陛下只有你一个儿子,可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陛下十多岁成亲又如何?不还是年近三十才有你。”
太子殿下点头受教,心里多少有点意外,意外舅舅竟然为了他编排父皇。
“我听舅舅的。舅舅,您家有新鲜的羊肉吗?我们中午在这里烤肉?”
外甥难得过来一趟,卫青即便认为夏日吃烤肉很作,依然令管家准备烤具烤肉。
太子确实不想太早回去。在卫伉屋里睡个午觉,他醒来就去花园,跟卫伉对弈。天不甚热了,太子跟卫不疑踢球,傍晚才姗姗回宫。
也许太子给张骞的半粒药很有用,也许日子有了盼头,三伏天到来之际,张骞的精气神又回来了,跟五年前出使西域前相差无几。不过鬓角的白发没能变成黑发,仔细看还是老了。
刘彻在清凉殿召见张骞的时候,再次确定儿子的药不能治百病,更不能令人返老还童。大概他想救的人都能救,刘彻倒也没有因此感到失望。
如天家父子所料,乌孙国王不傻。收到张骞再次来西域的消息,他令心腹出城五百里迎接大汉商队。
回来的路上还碰到了乌孙国王孙子的人马。其还护送大汉商队一段。
这一趟西域之行虽然辛苦,由于不需要操心,对张骞而言跟游玩差不多。他还带回来很多东西。其中可以种植的全送给太子。
刘彻从儿子口中得知此事时不禁感慨:“没白探望他。”
春望不禁问:“这个时节可以种吗?”
太子:“没有伤到根部就可以。这些都是张骞跟其他国家的商人换的,乌孙没有。张骞说他以前见匈奴贵族很是喜欢,应该是好东西。”
刘彻:“你的好吃的先放一放。据儿,朕决定过些日子出去看看,你留下监国。”
“我一个人吗?”
刘彻:“去病留下,仲卿与朕同往。朕不在的这些日子去病住在宫里,五日一休。你早上去宣室殿,晚上回来。下午的课先停一停。”
“我还得处理奏章?”小太子震惊。
刘彻被他吓一跳:“你留下监国你不处理奏章,难道还叫人给朕送去?”
第200章 太子偷懒
太子最不想处理奏章, 盖因有五成奏报是废话,三成是零碎小事,一成半地方官吏怕担责, 仅半成需要天子定夺。刘据一想大好光阴全耗在这些废话小事上头,他就很郁闷。
刘彻想想他这般年岁的时候父皇病重令他代天子理政,他是何等兴奋。
怎么儿子好像真不想干。
“据儿, 父皇这一走天下大事皆由你一人决断不好吗?”
太子无语了:“要不要孩儿提醒您快立冬了?冬天的南方没有大风,北方有积雪, 不必担心南方发生水灾, 也不必担心北方匈奴突然来袭, 黄河不会这个时节决堤, 粮食入仓也不必担心干旱, 京师有大司马坐镇, 藩王不敢给孩儿添堵,你身边有大将军, 藩王也不敢冲您下黑手。敢问父皇,这天下还有什么大事?”
刘彻被问住了。
“你可以令廷尉缉拿作奸犯科之辈, 教廷尉如何定罪。”
太子很想送他一记白眼:“身为廷尉不知如何定罪要他做甚?”
刘彻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不敢问:“离往年下雪还早,你可以去上林苑住几日。”
“上林苑这几年年年都去。无趣, 无趣!”太子摇头。
刘彻:“朕意已决!”
“父皇!”太子抓住他的衣袖。
刘彻拨开他的手:“没得商量!”
“父皇!”太子拔高声音。
刘彻:“你留在京师处理政务。”
太子眼珠一转, 计上心头:“处理政务也不一定非得在京师——”
“跟朕出去?想法很好。”刘彻捏捏儿子的脸, “都十五岁了, 怎么还嫩的跟豆腐似的。”
太子打掉他的手。
刘彻不以为意:“这几日就不必过来了。好好玩玩。”
太子眼角余光瞥到案牍上的奏表, 眉头微皱:“父皇——”
“撒娇没用。据儿, 你是太子,早晚得学着如何应对这些奏章。”
太子下意识摇头。
刘彻挑眉:“什么意思?”
“父皇身体这么好, 你像太皇太后的话活到六七十岁,就算孩儿二十岁成亲,二十二岁有孩子,到那时他也有二十岁了。父皇——”
刘彻气笑了。
春望等宦官皆一脸的不可置信。
太子见状停下,看看左右,又看看老父亲,试探地说:“也没人规定不可吧。”
“真有出息。竟然妄想当一辈子太子!”刘彻气得肺疼。
太子一见老父亲要晕过去:“孩儿跟你开玩笑呢。”
“你的样子可不像是开玩笑。”刘彻朝他脑袋上一巴掌,“朕走后好好处理奏表。朕会叫春望盯着你。”
春望陡然睁大眼睛:“陛下,奴婢不跟——”
“你留下!”
春望顿时心如死灰。
太子忍不住笑了。
刘彻奇怪:“很好笑?”
“不好笑。不过看到有人比孩儿还失望,孩儿忍不住高兴。”
春望:“殿下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殿下觉着这样好吗?”
太子殿下起身:“很好!父皇,孩儿先行告退。”
刘彻摆摆手,随即对春望道:“朕又不是过两年就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春望心说就太子殿下那个难缠劲,以后难喽。
刘彻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又不禁皱眉:“春望,据儿聪慧过人,打小就不喜欢旁人替他做主,他甘心当一辈子太子?”
“要是奴婢的话,奴婢不甘心。可殿下,不好说。陛下,您看看您手边的笔。”
刘彻拿起玉笔,说来也奇怪,这支笔用那么多年笔毛竟然只磨损了一点,“怎么了?”
“您没发现殿下送您礼物的时候更在乎您喜不喜欢,并不认为礼物很是珍贵?”
刘彻:“一支笔要朕百两金还不珍贵?”
“殿下没钱了,趁机找您要钱而已。赶上殿下急着用钱,他敢拿几文钱买的民间小食找你哭穷。”
刘彻点头:“这倒也是。”
“所以我们觉着珍贵的东西殿下不以为然啊。”
因为刘据前世已经在最高处呆了几百年。
可惜刘彻和春望都不知道。
刘彻摇头:“这样可不行!”顿了顿,“不,不对,他平时很关心朝政。”
“殿下关心的是黎民百姓,亦或者说大汉江山吧?”
刘彻皱了皱眉:“你的意思百姓安居乐业,江山稳固,他不在乎是他还是朕亦或者太孙掌权?”
春望是这样认为的。
刘彻没好气道:“他倒是真大度!”
“又不是外人。”春望补一句,“奴婢觉着殿下是这样想的。”
刘彻虽然怕大汉后继无人,可他也不想直接把皇位传给不知道哪个女人生的孩子。
“此事由不得他。”刘彻决定再看看。以防儿子真不想处理奏章,刘彻走之前又令霍去病看住他。
霍去病早饭后就去太子宫把太子表弟拽到宣室殿,他处理军务,顺便盯着太子处理政务。
起初几日太子很听话,霍去病认为不想处理政务什么的都是太子表弟的小心机,故意做给陛下看的。十月初七早上,休息一日的霍去病回来当差,想着表弟很懂事,就直接去他的府衙处理军务。
午饭后霍去病出来消食,顺便来宣室殿看看,御案上堆满奏章,殿内只有宦官宫女。霍去病盯着春望问:“怎么回事?”
“殿下说这点奏报下午一个时辰就能处理好。”
霍去病:“所以?”
“殿下此时应该在太子宫睡午觉。”
霍去病顿时想打孩子:“陛下走之前没叫你看住他?”
“殿下上午看一炷香左右就说他眼睛疼,手疼,奴婢能怎么办?”
“你不会找太医?”
春望点头:“奴婢说了。殿下说好。”
霍去病气结,“这个混小子!”掉头去太子宫。
韩子仁和吴琢双双拦住他的去路。霍去病瞪着两人:“让开!”
韩子仁吓一跳,依然寸步不让:“大司马,殿下才睡着。您这个时候把他薅起来他下午半天都没精神。”
“由着他睡下午就有精神了?”
二人双双点头。
霍去病知道太子表弟有午睡的习惯:“多久?”
“一炷香左右。”
霍去病去茶室,盯着漏刻等一炷香jsg。韩子仁服了,听到“时间到了”,他立刻去寝室把人哄醒。在霍去病看来就是哄,先小声提醒该醒了,然后热布给他敷面,等人坐起来就给他更衣。
霍去病摇头:“陛下也没像他这么难伺候。”
吴琢把水盆递给小宫女:“殿下早晚无需奴婢叮嘱伺候。殿下只是睡眠好,一入睡就很难醒,除非睡一两个时辰睡够了。可他白日睡饱了,晚上就不困了。”
霍去病摆手:“不必跟我解释。我是来带他走的。”
韩子仁给太子披上斗篷,以免风大吹得头疼,到门外又给他戴上斗篷帽。
霍去病腹诽,真是个祖宗!
难怪陛下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
“表兄,你怎么在这儿?”
霍去病:“难为太子殿下终于看到我了。”
“阴阳怪气。谁又招惹你啦?”
霍去病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太子眨了眨眼睛,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霍去病拽着他的手臂到宣室殿,太子殿下陡然清醒,讪笑道:“好像还没批奏章。”
“你批了。但只批太守的。”
刘彻走后太子令霍光、昭平君等人给奏报分类。地方上送来的奏章外有署名,不必打开,整理奏章的时候就可以分类摆放。太守这类官吏的奏报单放着,县丞这类也单放着。长安公卿士大夫的奏表会由本人直接送到宣室殿。近日长安无大事,太子就先处理太守的奏表。他打算太守的处理好再看长安的,然后再看县丞的。县丞的奏表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若跟朝政有关县丞得先请示地方太守,除了天灾人祸,太守都能处理。
太子:“还剩一些公卿送来的奏章?迟一两日也无妨。”
霍去病:“今日事今日毕。这话是你说的。”
“也分什么事。”太子嘀咕。
霍去病充耳不闻。
太子叹气:“日日如此,比我上课还准时,表兄都不烦吗?”
在军营多年的冠军侯最烦人不守时。
太子扭头看一下,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见似的,只能认命。
“我又不是皇帝。”太子坐下,无力地翻开奏章,“表兄,您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天冷了,提醒父皇加衣。”
霍去病:“陛下乃天子,百姓的衣食父母,当儿子的提醒父亲加衣有何不可?”
“用得着他提醒?越俎代庖!”太子嘀咕。
霍去病见他拿起玉笔,慌忙说:“不可!”
“我没这么写。我写的是你身为当地父母官,应当关心治下贫民。”
霍去病松了口气坐回去,令宦官准备茶点。
太子瞪他一眼。
霍去病托着下巴看着他:“这样很好。”
“五六十份!一份写一句话也得写上千字。”太子惊呼,“我平日里练字也没写过这么多字。”
霍去病:“你可以不写。只写一个‘阅’。”
太子:“我烦他!忍不住想骂。”
“那就是你的事了。不过以后不想批阅奏章也不许回太子宫。”霍去病扫一眼殿内宦官,“叫他们陪你玩。”
太子停下喝口茶:“表兄,父皇叫你盯着我,你算辅政大臣吧?我才十五岁,还没到亲政的时候,看奏章这种事应该是辅政大臣的事吧?”
“想必你忘了,你父皇十六岁亲政。如今已是十月,算起来你已经十六岁了。”霍去病笑着接过宫女递来的点心,“太子殿下,慢慢看吧。”
太子白了他一眼:“就你长嘴了。”
“我要是你,专心看,看完还有时间遛遛狗踢踢球。”霍去病右手端起茶杯,左手拿起点心,一口茶一口点心,舒服的闭上眼,一脸陶醉。
太子没好气道:“闭着眼吃东西也不怕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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