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家黑店

    ◎她们这么美,我能打得过吗?◎

    没成想又扭了脚, 秦小良愁苦着脸坐在院子门槛上,无聊地盯着秦三汉在一旁打磨石头。

    这单子那沈忠千求万求,一定要在正月底交货, 一块碑加两匹马,时间算算实在有些赶。

    那观音娘娘也忒不靠谱, 明明已经求她把瘟神赶走了, 怎么还这么倒霉?

    不想远远地见曹结巴打扮得油光水滑,穿着崭新的衣裳往这里来。

    秦小良捂着脸想躲进屋去, 哪知曹结巴眼睛尖, 已经高声叫道:“嗨!小小小良!走走走啊!”

    秦小良无法,假装无辜地问道:“去哪?”

    曹结巴道:“你你你前夜不还巴巴来我家问问……问我, 相亲大会在在在哪里举办呢?”

    “我哪有去问……”

    余光里却偷瞥, 见一旁打磨石头的秦三汉还在埋头干活,而远处的李辰舟还蔫巴巴地躺着。

    似乎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昨日秦小良心中一直惦记着曹结巴的话, 晚饭后还是一个人偷偷溜去了曹家。

    那时候曹结巴早已经上了炕, 哪知她半夜贼兮兮地跑来敲他的窗子。

    曹结巴吓了一大跳, 方要拿起棍子, 这才发现是秦小良。

    她期期艾艾地站在窗户口,声音如蚊子飞一般:“那那在哪举办啊?”

    “什什什么在哪?”曹结巴睡的半迷糊,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白日说的啊。”

    “说的什什什么?”

    秦小良耐心耗尽,拔高声音道:“相亲大会, 我问相亲大会在哪举办!”

    另一个屋里的曹老太颤巍巍地问:“相亲?谁相亲?”

    秦小良忙捂了嘴。曹老太听了半晌见没了动静,以外自己幻听, 又埋头睡了。

    “你你你不早说, 在香香香雪海。”

    香雪海?秦小良眼睛冒出了光。

    听闻香雪海有梅林十亩, 隆冬时节红梅盛开, 如云似火, 极是美艳。那里是十里八乡闻名遐迩的冬季游玩胜地。

    只是香雪海距此地甚远,来回要两天方成。

    秦小良闻其名已久,却从未去过,不由有些心动。

    她犹豫半天,又扭捏地问道:“张秀才真的也会去?”

    曹结巴白了一眼,裹着被窝道:“这我我我我哪知道,只只要有有美女瞧就就成。我我我要去去找个媳妇”说着就要关窗户。

    秦小良巴住窗户道:“你白日里不是说张秀才也会去,怎么现在又说不知道!”秦小良感觉受了骗,不由埋冤道,“你怎么不打听清楚了?”

    曹结巴见秦小良在外面脸冻得通红,满脸焦急之色,突然有些同情起来。

    像小良这么大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早早就说好人家?可小良至今无人问津,实在是可怜。

    打光棍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只是你这小良,打心思怎么打到那张秀才身上去了。人家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你都老姑娘了,随便找个过得去的算了,怎么偏要挑那金凤凰。

    唉,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相思,可怜的小良。

    他心中一时升起同病相怜之感,不由软了语气,好心道:“应应应该去。”

    秦小良分明从他眯缝的眼睛里,看出“你的苦恼我都懂”的意思。

    她原想着早上找个由头,招呼着全家一起去香雪海游玩,因此早早就爬了起来。

    不想来了个客人,自己这又扭了脚,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日头已经很高,曹结巴没了耐心:“你你走不走?我我我走了。”

    秦小良转头见李辰舟坐在廊下眯着眼睛,那身量高大,虽瞧着柔弱了些,可那身功夫可是着实厉害。

    之前在云浮镇自己脚扭了,不就是他拉着飞檐走壁,一通乱跑?

    想到此不由想拉他下水,若是自己走不动道了,还能有人扶扶,遂引诱道:“哎,听闻那香雪海红梅万里,如今正是最美时节,那里又美人甚多,红梅美人,你想一起去吗?说不定还能顺便找个媳妇。”

    不想她脚都瘸了,却还一心想着去会郎君!李辰舟冷冷瞥了她一眼,目中满是不屑。

    一旁忙碌的秦三汉却突然抬起头来道:“小良,只要是你想去的,爹绝对支持你,不要怕,家里有我和小月,你放心。”

    秦小良低了头,原来方才动静爹都听到了。

    只是她如今脚扭了,想走也难。

    还是曹结巴有义气,他三十多了光棍一条,想着小良年纪也不小了,总得找个郎君,遂熟门熟路地拉过秦家院子里的平板车,大义凌然地道:“我我我运你去!”

    在屋子里烧水的小月听到动静冲出来,叫道:“姐姐不讲义气,出去玩都不带我!”

    曹结巴万万没想到,他去相个亲,会带着一群男女老幼一起上路。

    他在前头推着车,车上运着秦小良。

    车后跟着秦三汉拉着小女儿。

    再远处,李辰舟那家伙抱着胳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慢慢走着。

    “喂,你不是说你不要来?”秦小良冲着远处的李辰舟道。

    李辰舟道:“我不会烧饭。”

    人一多走起来就难免拖拖拉拉,一会有人要方便一会又有人累了要歇脚,原本下午就能到,愣是走到了太阳快要下山。

    黄昏时分寒风嗖嗖如刀一般,刮的众人缩着脖子。只有小月兴奋地满面通红,一路叽叽喳喳个没完。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曹结巴推着车急得满头是汗。

    “快看!那里那里好大片晚霞啊!”小月惊叫起来。

    众人本被寒风吹的只顾埋着头,被这一叫,具都抬起头看去。

    远处群山在暮色里苍苍茫茫,而从山脚下一路绵延到山顶的梅花,如霞似火,成片成片。

    几只归巢的鸟儿在上空盘桓,可见梅林中还有不少游人。

    众人具都呆在当地,听闻过香雪海美,不成想是如此美。

    秦小良坐在平板车上,喃喃道:“难怪这些人挑在此处相亲。”在如此美景之地,就是再平凡的人也衬得美起来。

    此时正是香雪海的游玩季,尽管年关底下,山脚下的客栈却异常热闹,人声鼎沸。

    不时有三五成群的游人相伴着从山上下来。

    其中大多都是女眷,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艳动人。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客栈里火烛已经点燃,灯火交映之下,一时尽是莺莺燕燕,处处充满娇媚的笑声。

    曹结巴变成了曹哑巴,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美貌少女,一时恨自己竟只生了一双眼睛,这可如何看得过来。

    到了客店门口,秦小良却赖在车上不想下来。

    她看到店内众多女眷在光影下如花似玉,楚楚动人,连自己瞧来都要心动,再低头瞅瞅自己灰蓬蓬的打扮,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早知如此,今日出门怎么着也该仔细装扮一番。

    张筲若真在此地相亲,那一定是被家中所逼,她此番前来,不就是准备搅浑他的相亲的么。

    可……如今这般,她倒有些自惭形秽。

    李辰舟掀开眼帘,见秦小良摸着脸,盯着店内的一帮女眷发呆,那眼神里分明都是艳羡。

    不由薄唇轻启道:“再不进店,今夜我们都要睡路上。”

    彷佛是应着他的话似的,后面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秦小良勾头一看,一辆马车停在了客店外面!

    她慌忙从平板车上下来,一蹦一跳地就跑进了店。

    方进了店,一股暖气和香味扑面而来,与屋外的寒冬截然不同。

    秦小良这才发现客店比想象的要大许多,装饰也是从未见过的豪阔。

    屋内除了四角各处挂着各式形式各异的宫灯,还有几十只手臂粗的红烛哔哩吧啦地燃着。

    原来那些客人之间,皆有垂地的帘幕相遮,帘幕中间影影绰绰地露出各个纤细的身影。

    几人砸着舌往里探去,店内客房众多,深深地看不到头。

    外面已经擦黑,店内各处都安置着炭盆,里面炭火烧的红通通,却半点炭火气也无。

    秦三汉咦了一声,盯着这不冒烟的煤炭好奇地看了半天。

    小月生平第一次住客店,好奇地不得了,在客店四周到处乱窜。

    秦小良四处看去客人和小二穿插来去,一时分不清哪个是掌柜,哪个是客人。

    却听到小月指着柜台,断断续续念道:“五,一,不,,”

    她转头一眼,不由倒吸口冷气,那台子上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五百一间,概不还价!

    这是抢钱啊!

    不知这店家是个什么背景,方圆几里香雪海,竟都被这一家店给包圆了。如今这是坐地起价啊。

    掌柜的见来了几个客人立在柜台前,盯着牌子脸色惨白,不用问也知道,就那寒碜的打扮,哪里受得了这房钱。

    他对一旁的小二努努嘴,那小二会意,跑上前对一行人里最年长的秦三汉道:“要住店快点吧,房间马上就没有了,要是不住店,烦请让让道。”

    秦三汉看了看女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就住在此了,还是再跑跑看看有没有农户能住一晚?

    “小二,我们要三间房。”屋外的马车停好,车夫方跨进门槛就道。

    小二笑道:“不巧,如今统共只剩两间。”

    【📢作者有话说】

    秦小良:呜呜呜,人家也想要变成美女

    李辰舟(摸摸头):乖,别自卑了,在本王心中你永远最美!!

    第32章 我的童年

    ◎毁了我的梅林◎

    秦小良一听, 忙咬牙切齿地上前道:“住!立刻就住!要两间!”说完对着一旁瞪眼的车夫无辜地道:“我们先来的。”

    那车夫无法,只能出去对马车上的人禀告情况。

    “先付钱,后住店!”那小二觑着他们, 竖起了一根手指,“一千文!”。

    做生意哪有这般做的!他们老秦家刻碑, 一向是□□。

    可如今人已在此处, 外面还有个来抢的,实在别无选择, 秦小良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个裹了几层的布包来, 此次全家出门,她将家中仅剩的最后十两银子全都装在了身上。

    找个避光没人的地方, 她拿过哗啦啦铜板数了好几遍。

    见曹结巴只顾着眯缝眼闪着光四处眯瞅, 一把拉过他来道:“我们各出一半。”

    等安排住了客店,天已经全黑了。

    好在他们出门前带了好几块馒头, 问店家要了热水也就对付了。

    只是吃了半天, 秦小良总觉得哪里不对, 左思右想这才发现, 李辰舟不见了。

    之前自己忙着安排住店一直没注意,此刻想来,其实从她进店开始,这人就压根没跟进来。

    她匆忙忙安排了妹妹, 蹦着扭掉的脚来到店外。

    屋外圆月高悬,泠泠月色透着寒光照在四处。

    此处山脚之下, 四周荒野少人烟, 还好此刻风不大, 屋外并不冷得吓人。

    觑着月色, 秦小良发现一个黑色人影负手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 正看着远处黑漆漆的梅海发呆。

    寒风撩起他的一片衣角,似与夜色融为一体。

    月色之下,那人皮肤如玉一般透亮,眉目如星,薄唇殷红。

    不正是李辰舟?

    “你不进店,跑在这里黑灯瞎火的看个什么?”秦小良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月色下的梅山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更显得黝深孤寂。

    怪有些瘆人的。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梅林。”李辰舟突然开了口,“绵延十里,名动京师。”

    “曾经?”秦小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好奇问道,“为何是曾经?那后来呢?”

    在她家住了这么些日子,李辰舟竟还是第一次谈到自己。原来他家住在京师啊?

    李辰舟嘴角微扯,一双眸子里沁着冰冷的月色:“后来自然是被人毁了,一棵不剩,全部连根拔起。”

    “啊!”谁这么变态啊。

    “那年我五岁,想着五年后要给自己送一份别致的十岁生辰之礼,便一棵棵种下了一片梅林,不成想不过三年,那些梅树便全开了花。”

    “大片大片的红梅,绵延十里,名动京师。那时候我高兴疯了,在梅林里纵马狂奔,一时流连忘返。”

    “不想此事被我父母知悉,他们怪我为了区区梅林逃了一天的课业不说,居然不控言行失了分寸,当夜便命人将整个梅林全都砍了。”

    “后来我去看,我辛辛苦苦栽了三年的那些梅树,被连根拔起随意丢在路旁,枝干早已经枯死,被周边的人陆陆续续捡回去当了柴火。”

    “啊,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呵,”李辰舟冷哼一声道,“凡是我喜欢的东西,统统都要被毁掉。不过是想要我顺着他们的心意,长成一个无悲无喜,只知权谋的木偶罢了。”

    “可他们从来不问我,那些是不是我想要的?那些人算计我,祸害我,不管我怎么解释自己根本无意于此,他们统统不信。”

    李辰舟记起童年,自己不过与个小宫女亲近玩笑,第二日那小宫女便再也找不见,午膳时不过多喝了一碗鱼汤,他的膳桌上便再不见任何鱼汤。

    他记得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帝王和他道:“为人君者,切不可随意露出喜怒,让臣子们猜到你的心思,你所做的所有选择,非经一番利益得失,皆不得做,记住切不可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你是朕的嫡子,朕对你寄予厚望。”

    “啊!有机会带我去见你父母,我来劝劝他们不可以这样对别人的,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行。”

    李辰舟自记忆里低下头来,见到秦小良仰着一张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月光之下一脸的天真。

    那小脸比月光更皎洁,颊边透着粉红,竟是比记忆里的红梅还要耀眼。

    “可是他们很凶的,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李辰舟道。

    秦小良想了想道:“那你去和他们说吧,大家都是一家人,话总要说开的嘛。”

    “其实我所想要的,不过……”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粉红的脸颊。

    秦小良歪着脑袋问道:“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刷地一声,李辰舟缩回了手,他想了法子离开了那个窒息的牢笼,去了西莽做了个无权无势的质子。

    即便在西莽,所要面对的是没完没了的刺杀,和西莽皇室的忌惮,但在那他是自由的,活的像个正常人。

    然而又怎么样?如今自己不还是乖乖地回来了?

    他看着小良心中喃喃道:此生我注定不得自由,但好在遇见了你,知道这世上还有像你这样的人,可以恣意地活着。

    你放心,凡是你所想的,我必要助你实现。

    他从石头上飘然而下,来到小良的面前,温声细语:“小良,你不要怕,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秦小良被他黑黢黢如星子般的眼睛一望,感觉心口一紧,心脏扑通乱跳,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自脚底冒起,很快穿过了全身。

    她也说不出来是何缘由,只是突然眼眶酸酸的,有点想要流眼泪。

    秦小良忍不住抖了抖,转移话题道:“太冷快要冻成冰块了,我们赶紧进去烤火吧,花了五百文钱呢,可不能浪费了。”

    秦小良一早上天还没亮便如游魂一般,鬼鬼祟祟往客店里各个角落偷瞄,瞄了两个时辰也未看到张筲的身影。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他没来,可惜了!

    他没来,那可太好了!

    不想今日是个大雾天,快到巳时,白雾还未全散去,屋外瞧着还是白茫茫一片,远处的香雪海在大雾中若隐若现,越发像是云端一般。

    没成想这样的天气客店里的人兴致更高,不过方用完早饭,大多数便急不可耐地上了山。

    连曹结巴也早早地走了。

    客店里一时有些静悄悄的。

    “李辰舟,你什么时候能好啊?”秦小良第十四次叫道。

    “快了。”屋内传来他轻轻的回应,之后便再没有下文。

    秦小良恨不得冲进去将他揪出来,可到底不能,只能蹲在楼梯上无聊地扣手指。

    她几次想抛下这个事多的李辰舟,可小月怎么也不让,用她的话说,一家人出来玩,当然要在一直在一起啊!

    就在她等得快要瞌睡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小月急急地叫声:“姐姐姐姐快来啊!”

    秦小良不知发生何事,忙哒哒哒地跑下楼来。

    小月冲上来拉住她的手,指着远处的一个妇人道:“姐姐快来看啊,好美啊!”

    秦小良一时摸不着头脑,顺着指引,才发现客店门口站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那妇人腮凝新荔,淡扫蛾眉,皮肤细润白皙,乌黑的发挽成一个垂云髻,旁边一只步摇轻轻垂落。

    一身浅绿色的狐裘长衣,隐约可见内里包裹着迷人的娇躯玉体。

    秦小良仿佛已经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气,飘散于鼻端。

    “天……天爷……姥姥,好美啊。”一旁传来客店的伙计倒抽口气的声音。

    秦小良也忍不住倒抽口气。

    这世上,居然还有长得这般美的女子!

    她一出现在此处,登时衬得之前客店里的其他女子们全都平凡起来。

    小月呆呆地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也能长得像她那样美啊?”

    说起美貌,秦小良也好生羡慕,说是女大十八变,再过十几天自己就十八了,都已经变完了!不由泄气道:“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变成美女了,小月你要好好努力啊!”

    小月认真点头,发下豪言:“好!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努力,十年后一定要长成这世上第一的大美女!”?

    “好,姐姐以后一定把长得最好看的馒头都给你吃!”

    一旁的秦三汉抓住两个女儿的手道:“你们两个啊,一个个都不让爹省心。爹这辈子,只希望你们两个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谁知那个天仙一般的妇人在门口站了一会,目光就对上了秦小良,向着她款款走来。

    “这位姑娘,不知可否方便进一步说话?”那妇人声音娇软如莺,极是动听。

    秦小良呆呆地盯着她的一颦一动,哪还知道她在说什么。

    “姐姐,姐姐醒醒,”小月拉扯了几回,秦小良才回过神来。

    “啊?你在和我说话啊?”秦小良一时受宠若惊。

    小月有些尴尬:“这位姐姐,不好意思啊,我姐姐没怎么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

    那妇人拿过手帕捂嘴轻笑起来。

    被这天仙一番的女子拉进帷幕里去好半天,秦小良才回过神来。

    “啊?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不由地狐疑地看着那妇人。

    那妇人还是掩嘴轻笑道:“小良姑娘莫慌,我诓骗你们做什么,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第33章 他好可怜

    ◎梅灵梅灵,听得到我的愿望吗◎

    小月已经迫不及待地叫起来:“好啊好啊, 我要第一个!”

    秦三汉坐在火盆旁,一边烤着火,一边听帷幕里三个姑娘叽叽喳喳个没完。

    ?不知过了多久, 才见李辰舟怡怡然从楼梯上下来。

    “李郎君,你可总算下来了, ”秦三汉道, “哟,瞧你这黑眼圈, 昨夜可是睡的不好?”

    李辰舟凉凉地看他一眼, 面色不虞,闭着嘴不说话。

    昨夜这两人倒是客气, 将床让给了他, 只是那震天响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李辰舟此生还是第一次与人同房共眠,不成想恁是练了一夜的功。

    秦三汉还待细说, 不想突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

    那小姑娘眨着小兔子一般的眼睛, 忽闪忽闪地瞧着他。

    秦三汉唬了一跳, 天, 哪里跑出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竟抱着他的腿?

    不想那可爱的小兔子咧开小嘴,冲他甜甜叫道:“爹爹!”

    秦三汉这才发现,这小兔子不正是自己家的小月吗?怎么一会功夫完全变了个模样?

    小月瞧见爹爹目瞪口呆的表情,开心地原地转圈, 咯咯直笑。

    李辰舟也跟着笑了笑,抬头去瞧帷幕, 那及地的帷幕微微颤动, 露出一只小手来。

    紧随而出的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他呼吸一窒。

    李辰舟之前所有的想象在这一刻, 被击得粉碎。眼前的秦小良, 甚至超出他所有的想象。

    那双孕着水光的眼睛, 此刻如墨翡翠一般,亮的吓人。

    秦小良见到爹爹和李辰舟具都盯着她说不出话来,不由拉住小月笑道:“我们姐妹两,原来也是美人坯子啊!”

    眼见三个天仙一般的姑娘出了门,消失在白色雾气之中,店里的伙计们拼命揉着眼睛,:“天爷姥姥,这是天上的仙女们一起下凡了吗?”

    行到店外,在雾色里,几人奔着香雪海而去。

    那美艳的少妇停在路边,对着落在最后的李辰舟福了福,轻声道:“殿下”。

    李辰舟点了点头。

    那少妇又行了一礼之后便消失了。

    秦小良跟着妹妹一起叽叽喳喳,直叹今日实在是走了大运。

    原来据那美貌少妇讲,她家在附近新开了一家脂粉铺,今日看来来往往的姑娘甚多,想请两位姑娘帮她做个推传。

    若是有人问她们这么美的妆容是在哪里做的,就指路告诉她们山脚下往北三里地,一家名叫“胭脂醉”的铺子。

    至于为什么找她们,那自然“瞧两位姑娘天真质朴,容色天成,只是不善打扮,若是扮上了,那必然是一等一的美人。”

    李辰舟听着前方秦小良洋洋得意地和他们炫耀,忍不住嘴角含笑。

    山下晨雾已有些消散,不想山上雾气弥漫,如轻纱缭绕,将整个山峦笼罩。微弱的阳光透过薄雾,轻轻洒在山间。

    几人沿着石子铺就的小路往山上走,一路红梅香气萦绕,当此美景,一直叽叽喳喳的姐妹两也不自觉地静了声。

    四野之下,只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响。

    在山峦雾气里不知行了多久,众人停下身回头去望,才发现自己一行人已经深入腹地,置身于一片红梅花海之中。

    若不是亲身到此,怎么也难以相信这世上还有此番美景。

    这一夜的银子,花的实在是值得的。

    周边影影绰绰,有许多人或坐或站,众人全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在梅树间流连。

    今日明面上是众人来赏花游玩,实际上也是各家安排的相亲大会,如此这般虽看不清全部相貌,却更别有一番情致。

    梅林里的少男少女们,对着朦胧雾色里的不期而遇充满了更多的期待。

    雾气有些大,所见不过几尺远,秦小良也顾不得扭伤的脚,紧紧抓住妹妹的手,一马当先。

    昨日出门,是怀揣着要搅浑张筲的相亲出的门,一路虽未开口,但到底心中紧张。不想今日张筲并未来此,没有了要和一帮莺莺燕燕相斗的任务,秦小良瞬间如释重负,更加地快活,一时将担忧那张家为难的心思彻底抛诸了脑后。

    几人走走停停,在低矮地红梅间穿花拂柳,姐妹两打扮得花枝招展,咯咯轻笑。

    突然安静的雾气里听闻前方叽叽喳喳似有一群女子的欢快声音。

    秦小良几人寻着声音过去,发现一群打扮美艳的姑娘,正围在几棵梅树间说笑。

    旁边还有几个姑娘踮起脚,正费力地将手中绣着花样的雪白帕子往那梅树顶上系。

    他们几人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姑娘的目光。

    秦小良一直以来都是最貌不惊人的那一个。

    不想今日经那美貌的姐姐一番打扮,她们方出现,立马成了这些女孩子目光的焦点。

    她们紧紧盯住她,目光里的艳羡和嫉妒,秦小良实在太过熟悉。她以前大概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其他的美人的。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痒,好不容易忍住去抓抓地冲动,紧紧抓住了妹妹的手。

    小月却毫不紧张,小兔子一般跳上前道:“姐姐们,你们在做什么啊?”

    小兔子小月实在是太过可爱,一个姑娘忍不住答道:“我们在系帕子啊。”

    秦小良抬头一看,才发现这几棵梅树格外高大壮实,竟是比一般的树木还要高大一些。

    浓密地枝叉分散,红梅挂满了所有的枝头,一团火树一般。

    偏偏在这堆火红色的梅间,无数白色的丝帕飘飘扬扬。

    原来在这香雪海,这几棵梅树据说已经五百多年,生了梅灵。

    传说若是姑娘将自己的帕子挂在这几棵梅树间许愿,挂得越高,梅灵越能听见,许的愿望就越容易成真。

    这个传说不知传了有多久,只是这梅树枝桠上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白帕子,记录了多少姑娘的美好愿望。

    姐妹两个相视一眼,具都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来。

    秦小良转头,站在一旁的爹爹正对着她们呵呵笑着。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李辰舟斜斜依靠在一株半人高的梅树上,一身单薄的白衣,面色冷淡地不知看着何处,自打上了山,他就一路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起他昨夜所言,秦小良甚至能想到一个八岁小男孩的伤心绝望。

    此番他又受了如此重伤,也不见他的父母来照顾他,当真是有些可怜,想必他也有很多想要实现的愿望吧。

    秦小良遂上前问那群姑娘道:“只有姑娘系帕子可以许愿吗?男子系帕子可以吗?”

    一句话问得那群姑娘各个都愣了神。

    方才答话的姑娘磕磕绊绊地说:“应该,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传说没说男子不可以啊?”

    秦小良乐道:“太好了!”

    说着冲远处的李辰舟和秦三汉招手道:“快来系帕子啦!据说可以许愿,很灵验的。”

    李辰舟自然早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只是这种女儿家的把戏,骗骗这种无知小姑娘也就罢了。居然让他前去?简直是笑话。

    而秦三汉也跟着摆了摆手,这种小姑娘的游戏,他一个糙老头子瞎参合什么……

    秦小良见两人具不睬自己,只好摸着手中的帕子道:“他们两人的愿望和我的合在一处了,待会你就一并带走实现吧。”

    这梅树枝桠甚多,秦小良并不高挑,拿着她和妹妹的帕子,踮起脚尖,也只够到一旁的枝桠。

    她一只脚扭了有些不便,歪歪斜斜地费力往梅树枝上系白帕,突然一阵风起,那帕子还没系紧,竟被风吹跑了。

    白帕子裹着红色花瓣在空中打了几个卷,飘飘荡荡向远处飞去。

    “哎呀!”

    她惊叫一声,来不及去追。

    突然发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平地飞跃而起,轻盈如云,却快如闪电。不过几个起落,在枝桠间翻着滚的白帕子便落入了那人之手。

    李辰舟张开手掌,看到两只白帕子上均绣了歪歪扭扭的字,一个是一个月字,一个上面是一只小小的良字。

    他脚尖还未落地,便轻点了一颗树梢,张开双臂便向着上面飞去。

    不过瞬间便站到了梅树顶上。

    “啊!”底下传来女子们的惊叫。

    李辰舟一只脚轻轻踩在梅树顶上,负着手四下而望,苍茫雾色里看得见远处群山俊挺,而从山脚到山顶整个香雪海的景色尽收眼底。

    他低下头,梅树下,秦小良仰着脑袋,小嘴微张,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李辰舟确认这梅树乃是香雪海最高之处,便将那两方小小的帕子系在了树顶。又怕系得不牢,愣是扣了好几圈。

    秦小良呆呆地看着李辰舟系完之后,从一丈多高的树顶飘然而下,衣袂翻飞如云,长发飞舞如瀑,眉目在雾色里迷蒙而俊朗。

    而此刻她和妹妹的帕子,看起来只是小小的白点。梅树上白帕子无数,只有树顶那两只,孤零零地傲视着下方。

    她咽了咽口水,忙拉过妹妹来拼命地许愿。

    李辰舟落在树下,看着姐妹两闭着双眸,口中念念有词。

    不知这姐妹两个许的是什么愿望?

    第34章 落了东西

    ◎我的东西落下了,我要去寻◎

    却不想几个女子远远地围上前来, 有胆大地直接猛戳母亲的胳膊来打听:“郎君是哪里人?可曾婚配?”

    李辰舟眉眼不动,冷冷瞥了一眼,前来打听的人被看得心中一阵发毛。

    这人一身贵气凌然, 绝非凡俗之辈,我们家女儿哪里配得上?

    忙拖着眼睛发直的女儿离开此地。

    姑娘们扭着头依依不舍, 眼圈通红。

    李辰舟冷漠着一张脸,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浓烈气息。

    等再没有姑娘敢靠近,李辰舟一抬眼, 差点背过气去。

    那蠢女子怎么对着一群陌生男子笑得那么开心?

    秦小良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众星捧月般的对待。

    她羞郝地低着头,揉着裙角, 听着旁边几个少年过来搭讪, 时不时捂嘴偷笑。

    却不想还没享受一会,这些俊朗的少年突然各个抱拳说告辞, 飞一般地跑掉了。

    “哎, 怎么全都走了?”

    秦小良一愣, 对着一帮鸟兽散的少年背影摸不着头脑。

    一转身, 怦地一声,鼻子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口,眼泪差点落出来。

    她揉着鼻子抬起头,却见李辰舟一脸冰冷地俯视着她, 那双眸子中寒光四射。

    原来那些人都是被他这幅模样给吓跑了。

    “你什么时候到这来的!看起来凶巴巴的,那些人都被你吓跑了!”

    “被一群少年郎围着, 是不是这感觉很不错?”

    “那是自然, ”秦小良摸了摸早晨新挽的发髻, 得意地道:“本姑娘天生丽质, 有少年郎君看上那也是理所当然。”

    李辰舟看着她施了粉黛的脸, 峨眉远山,双目含春,皮肤白皙而透亮,嫣红的嘴唇微微嘟着,他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点头道:“确实。”

    说着伸出一张大掌,秦小良下意识缩了头,却见那只大掌在她的发顶,轻轻捏起了几片梅花瓣。

    秦小良一愣,有些脸颊发烫,突然感觉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两人白白站了一会,秦小良回过神来,白了一眼,去找小月玩耍。

    山中时光飞逝,眼见太阳西斜,寒风已起,阴冷的气息突地一下自四面八方的地面涌出来,整个香雪海的白雾都仿似快要冻住了一般。

    人在雾气里行走,感觉到雾气像冰片似得扑打在脸上,寒风如长了眼睛一般钻着衣裳的空隙便在皮肤上游走。

    大家忍不住抱紧双臂,瑟缩成一团。

    四处的游人开始结伴着下山。

    秦家几人恋恋不舍,但是寒风四起,归家又路途遥远,只能尽快下山。

    快要行到山脚,一直远远缀在身后的李辰舟停下了脚步,对着前面的秦家父女三人道:“我东西落了,去找找,你们在客店等我。”

    “什么东西?落在哪里了?”

    李辰舟道:“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想必是方才系帕子的时候丢的。你们且下山,山上湿气重,小月身体小吃不消,快去店里烤火吧。我去去就回。”

    果然小月小脸冻得通红,已经有些鼻涕哒哒,眼见要风寒。

    秦小良点了点头,几人行了几步,她转身去看,李辰舟一身单薄衣衫,高高瘦瘦的背影,绑发的一根黑色丝带在后背上轻垂,被风轻轻吹起,又缓缓落下。

    他在雾气萦绕中缓缓向着山上行去,渐渐快要看不见了。

    秦小良突然想起,这单薄的衣衫之下,不知那些伤可愈合了吗?

    这些时日,他总是漫不经心地躺着或坐着,喝小月熬的恶心的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一切太过平静,导致她都快要忘了,那个雪夜里,这个人曾经受过多重的伤,那身上的伤口有多深。

    她想起李辰舟昨夜的话,少时他亲手栽种的梅林被毁,如今这片香雪海,对他来说想必格外不同。

    或许丢东西是假,他只是想一个人再好好享受这惊艳的梅林?

    秦小良突然想要追上几步,和他一起去山里找东西。

    却到底迟疑了一瞬,李辰舟便彻底瞧不见了。

    “阿秋!”一旁的小月猛打了几个喷嚏,鼻子揉得通红叫道:“姐姐有点冷。”

    秦小良忙拉着小月和爹爹往客店去。

    ~

    张筲左不过姐姐的纠缠,一早上母子三人便乘着马车一路疾驰,不想一路雾气未散,马车不敢行的快,快要午时,方来到香雪海。

    客店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去了山上赏梅。

    里头炭火烧的足,方进店来,张筲便寻了一间隔间坐下。

    他既知此乃是相亲大会,怎么也不愿随母亲和姐姐上山。

    她们母女二人说不过,只好自己相伴着去梅林里走走,主要是去挑挑合眼缘的姑娘。

    山上雾气甚重,母女隔着朦胧雾气,行了小半个时辰,期间遇到瞧着不错的姑娘,忍不住上前询问一番。

    来到那梅灵之处,却见一群姑娘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很是兴奋。

    张岚对此甚熟,每年都要来此系帕许愿,不想今日这些姑娘不忙着系帕子,只是对着树顶指指点点。

    她仰头一看,天,是谁家的姑娘如此神勇,竟能将帕子系到一丈多高的树顶!

    旁边亲眼目睹李辰舟系帕的姑娘绘声绘色地描述,两个打扮富贵,天仙一般的姑娘要系帕子,不想帕子飞了,突然一个俊逸不凡的男子轻轻一点,就飞了如此之高。

    张家母子啧啧称奇,只怪今日来得晚了些,不能亲眼目睹此等景象。

    张母却只听到打扮富贵,天仙一般的姑娘,一时动了心思,忍不住问道:“那两个姑娘哪里去了?”

    那人摇了摇头。

    不多时旁边走过一个一少年郎和同伴道:“你莫急,待会她们一定会去客店里歇脚,我们去店里等着就是。”

    在山中也行了甚久,张母和张岚也是累的不行,忙拉着手下山去。

    若是她知道那两个别人口中的天仙便是秦家姑娘,不知要做何感想。

    “哎,沈大婶子!”不想方进了客店门,便遇到了沈媒婆,沈媒婆旁边站着一个微胖的男子,一双眯缝眼更是笑的看不见了。

    沈媒婆被炭火熏得一头汗也顾不得擦,抓住张母就笑嘻嘻地道:“怎么样,可挑着可心人了?”

    张母今日在山上收获颇丰,心情甚是愉悦,拉着沈媒婆就去帷幕里喝茶,恨不得立马就将名帖送进人姑娘家里去……

    “只可惜我儿子不曾上山……”

    沈媒婆捂着嘴笑了一阵,拿帕子一指道:“那不是你儿子?”

    张母疑惑转头,这才发现张筲一身宝蓝色衣衫,便只是在窗子坐着,衬得整个周边一片温和安宁。

    被他吸引,周边的所有座位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几个姑娘假意喝茶玩笑,却时不时忍不住瞥眼看他。

    张母大喜,也捂住嘴笑起来。

    可真是糊涂了,这相亲又不是非要在那冻死人的劳什子山上相,这不店里,又香又暖,岂非更合适?

    三人在帷幕里一番商讨,商定了要拜访的几个姑娘家,趁年前先把亲给定下来再说。

    方出来,“张张张……张婶子好。”一旁的微胖男子上前打招呼道。

    张母心情好,看到曹结巴也不嫌弃他结巴了,反而打趣道:“曹结巴今日也来,可有相到满意的姑娘?”

    曹结巴挠了挠头,眯缝着眼睛嘿嘿笑起来。

    “哎!这是谁家的平板车,快挪一挪道!”外面突然有人叫道。

    听到声音,曹结巴勾长脖子去看,果然说的是秦家的平板车。

    秦家父女三人还未见回来,他慌忙上前去挪车道:“我我的我的,马上就挪。”

    挪完车回来,张岚嘲笑他道:“你一个人来还拉着个车,这是光棍打久了,准备今晚就拉个姑娘回家成亲啊?”

    说着几人哈哈大笑。

    曹结巴不好意思地道:“这这这是秦秦秦家的车,我我拉秦家小小小良来的。”

    张母笑的前仰后合,猛然间就停了下来,盯住曹结巴道:“你说谁?”

    曹结巴不明所以,呐呐地道:“秦秦秦……”

    张岚急道:“秦什么秦,可是秦家小良?”

    被她两人的目光狠狠盯着,曹结巴舌头打结,忙点了点头。

    张母脸色转黑,方要开口,张岚忙将她拉到一旁,偷偷指了指远处的张筲:“妈妈你可声音小点,千万别让冬哥知道那秦小良也来了。”

    张母眉毛一竖道:“她如此不知廉耻,竟然跑到这相亲大会来了,这是看看有没有其他好的挑拣,摆明了拿我家冬哥做垫底的,便该让冬哥知道此事,彻底死了心。”

    张岚道:“若是人家说只是来欣赏香雪海的美景呢?”

    “鬼才信这鬼话!”

    “冬哥肯定信。”张岚无奈道。

    张母一时无言,自己一向乖顺的儿子,真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

    “妈妈你别急,刚好我也想和她聊聊,既然她在此地,那倒是省得我特意跑一趟了。况且她如今来偷偷寻郎君,到底理亏,让她离开冬哥我们也不算为难她。”

    张母连连点头。

    曹结巴听闻张岚与秦小良是少时手帕交,只是长大后多年不见,忙自告奋勇地带她去寻秦家父女。

    寒风吹起,白雾四处飘散游荡,两人不过刚踏上石头小径,便见前方三人手牵着手正在走来。

    第35章 红梅染血

    ◎我没疯!◎

    那三人中, 中间一个五岁小姑娘,可爱地如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她的右手拉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左手上是另一个美如画中人的十七八岁姑娘。

    三人歪歪扭扭,走一路笑一路。

    曹结巴看到秦三汉, 不由大是奇怪, 他从哪里牵来两个陌生的漂亮姑娘?

    待反应过来,震惊地嘴巴大张。

    “小小小……良, 小月……”

    张岚一愣, 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姑娘皱眉道:“你便是秦小良?”

    这和自己记忆里那个灰头土脸刻墓碑的小姑娘实在相差甚远。

    这番模样,难怪能引得冬哥如此不管不顾。

    眼见这对面的女子目光如梳子一般将自己上下仔细瞧了一遍, 那目中充满玩味和轻视。

    秦小良不躲不避, 坦然地道:“张家姐姐?”

    “你识得我?”

    这如张筲几分相似的脸,以及一身找茬的气质, 除了他姐姐, 实在也想不到旁人。

    秦小良笑眯眯地道:“姐姐气质卓著, 与常人不同, 张筲常夸赞姐姐,自然一眼认出来了。姐姐今日也来赏梅吗?这香雪海的景致果然名不虚传呢。”

    张岚笑着上来拉住秦小良的手道:“早听闻妹妹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标致的很呢。”

    秦小良感觉抓住自己的手有些温热黏腻, 忍不住抽出来道:“爹爹,你先带小月去店里休息, 我与张姐姐多年不见, 一起耍会。”

    两人寻了片没风的僻静处。

    秦小良先开口道:“姐姐今日前来, 不会是专寻我来了吧?”

    张岚道:“我只是陪着妈妈来了。不想居然在此见到你。”

    心中冷哼道:怎么着, 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 真是想趁此找个如意郎君?

    她面上不显,只是抓住秦小良的手道:“这里距姐姐家不过十里,你若是喜欢这里,常来,到时住在我家便是。”

    秦小良低着头扣着衣裳摆子,只是点头笑笑。

    “听冬哥说,你们几年前就认识了,那时他在外求学归家晚了,误入了丹枫坟场,还是你将他从坟地里救回来的。”

    “正是!”秦小良点头道。

    “既然你与东哥少时相识,自然知道他在学业上吃了多少苦。”

    果然来了,秦小良心中警惕心起,不知她准备使什么招数?

    张岚只是做出长姐的姿势来:“他自小不爱读书,却酷爱画画,一心要做那山水名家,为这事没少挨家里爹妈的戒尺。

    后来好不容易在逼迫下读了书,吃了多少苦,不想到底考了个秀才回来。

    “夫子说冬哥是天生读书的料,若是肯再下功夫,便是以后考个进士那也是可能的。他有大好的前途,这些前途是他好不容易挣来的。”

    秦小良看着她耳边的一只兰花耳坠晃来荡去,一时失了神。

    张岚说了半日,口已有些干了,见秦小良双目迷蒙,装痴扮傻的模样,不由大是失望:“说了那么多,你想必知道我要说什么。”

    秦小良盯着她,一双黑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知道,你想让我离开他。”

    张岚一窒,这姑娘怎么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个话?

    “既然你知道,便该知晓,你们差距悬殊,他现在的情况,最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助他的女子,而不是身份卑微的你。”

    “士商通婚,一向为世人所不耻,他也将一辈子抬不起头。你若真对他好,便该知道只有离开他,才是真的对他好。”

    “张姐姐,可是他不爱这些,我们可以一起画画,刻碑,不好吗?”

    张岚柳眉簇起:“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专营于奇技淫巧?自要做出一番事业才不枉此生。他如今年纪尚小,还不知这世上功名的好处,如今放任他,等他稍长一些便会后悔。”

    “倒时候他每每看到你,便要想到是因为你,他才失去一切,以冬哥的性子,自然不忍怪你。可到那时候,你便能无愧于心吗?”

    这些话比张母的恶言相向更让她感到窒息与难受。秦小良只觉得心口堵的难受,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筲今日来了吗?”

    张岚捂嘴笑道:“那是自然。毕竟今日可是专为他在此办的这个相亲会呢。怎么样,今日到场的姑娘们可还行?”

    “你莫要觉得我们张家都是逢高踩低的人。我们是冬哥至亲之人,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以后自然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你希望我做什么?”秦小良问道。

    张岚心中喜悦,瞧这口风是松动了,忙道:“自然是希望你离开冬哥,他若是来寻,想必你有办法让他死心。”

    秦小良低了头,指尖掐在掌心之中,狠狠生痛,半晌抬头道:“不,我答应过他,要和他成亲。”

    张岚大失所望,眸子闪过阴狠之色,瞧着远处四处张望的曹结巴,不由计上心头。

    突然身后梅树林传来声响。

    两人回头去望,远处惊鸟四起,梅树林飒飒摇动。

    似突然有很大的风平地而起,在香雪海里肆掠。

    “怎么突然刮大风了?”

    大团大团的梅花自山上裹挟而下,汇成一片火红花海,美轮美奂,如临幻境。

    山上雾气愈发浓稠,却随着花瓣搅荡如冰丝。

    秦小良不自觉伸出手,便有一大团花瓣落于掌中。

    山上有零星未归的游人,跌跌撞撞往山下跑,一脸的慌张,口中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秦小良抓住一人衣袖道:“什么杀人了?可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穿着白衣裳的男子?”

    那人脸色煞白,吓得一把扯开衣袖就跑了。

    有个姑娘落在后头,显然已经腿软无力,见到秦小良两人如见救星,登时倒在张岚身上。

    张岚皱了眉头道:“发生了何事?”

    那姑娘抖着嘴,颤颤巍巍地指着山上道:“杀人了……”

    秦小良焦急地问道:“可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穿着白衣裳的男子?”

    那女子摇了摇头。

    张岚见情况紧急,拖着那已经吓软了的姑娘对秦小良道:“我们速速回去。立刻遣家里人去报官,好在官府离得不远。”

    秦小良仿若未闻,只是站在原地,盯着远处雾蒙蒙的花海。

    焦急之下,她突然感到掌中有些黏腻,不由张开手,这才发现手中的花瓣上,竟染着几滴血。

    那血与花色融为一体,极难分辨。

    秦小良瞳孔微缩,想起那个杀人的雪夜,白雪染着红,手中的刻刀滴着血。

    张岚架了姑娘行了几步,转头一看,那秦小良竟是向山顶飞奔而去,一只脚瞧着还有些歪歪扭扭。

    “喂!你疯啦!”

    不过转眼之间,她就消失在白雾之中。

    第36章 梅灵树下

    ◎我来助你◎

    今日之行, 原不合张筲的心意,他索性坐在窗边看了半日的书。

    原本客店里静悄悄的没有人,不想没多久, 周边的桌椅上便坐满了。

    一时暖炭之气混着姑娘们的香气在鼻端缭绕不去。

    实在让人闷得慌。

    他索性起身推开窗户,一阵寒风吹进来, 混着浅淡的梅花香气, 吹散了燥热。

    “张郎君。”

    突然窗外有人叫道。

    张筲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窗外站着个人, 仔细一看, 正是秦三汉,他背上背着小月, 小月已经睡着了。

    “秦伯伯怎么在此?”张筲惊喜地叫道。

    忙去打开店门, 等秦三汉进来,他又开着门等了一会, 却不见秦小良, 不由张头到外面四处张望。

    秦三汉见他模样道:“方才碰到了你姐姐, 她们两人在外面再玩会。小月睡了, 我送她去房间睡觉。”

    听此张筲心中一紧,姐姐和小良能有什么玩的?

    他方要出门去寻,背后张母瞧见动静,忙叫道:“冬哥!”

    说着张母走上前来, 瞥了一眼秦家父女,方走到张筲面前道:“你舅舅来了, 还不快来见见?”

    身后王谦上前笑道:“方才见你看书看得认真, 没好打扰, 妹妹你修了个好儿子, 身在花团之中还能坐怀不乱一心读书, 果然张大才子非同一般,不像我家那两个兔崽子。”

    不想舅舅来了,张筲回身作礼。

    王谦上前拉住他,就要给他介绍店里今日来的一群人。

    张筲心下焦急,却也只能跟着他去。

    不想没一会,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道:“杀人了!快跑啊,山上杀人了!”

    一声如惊石落水,惊的店里众人哗地起身。

    后来又进来一人,也是一样的惊慌失措。没说几句就收拾东西跑掉了。

    没一会张筲一眼看到外面张岚扶着那软脚姑娘也来了。

    忙冲上去道:“姐姐发生了何事?小良呢?”

    张岚带着个人,一路走得气喘,放下姑娘后才来得及掏出帕子来轻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知,只是听说山上杀人了。小良姑娘说梅花难得一见,留在山脚下不肯走说再玩会呢。”

    说着一眼看到舅舅和妈妈等人,忙问道:“太好了舅舅来了!舅舅可带人了?”

    王谦皱眉道:“今日是相亲会,我怎么会带人来。”

    张母见店里的人忙着收拾东西都在往外跑,忙也拉住几人道:“你们别光顾着讲话了,快收拾收拾走吧!”

    王谦好歹在知府衙门当差,见过大世面,见此情形跑出去望了一会山上的情况,回来道:“那山上瞧着风势甚大,归鸟只在上空盘旋不敢落下,似乎有些不对,你们也别往回走了,速速跟我回去。”

    张母连连点头,忙拉着儿女跟着哥哥,不想手伸出去却落了空,往外一看,张筲已经推开门,准备往外跑。

    “冬哥!你去哪?”

    张筲答道:“我去寻小良。”

    不想还未跑出去,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他回头来看,发现母亲脸色紫涨,嘴唇发白,已经晕倒在地。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张岚慌忙接住叫道。

    “不好,你妈妈的头痛病犯了,快,送你妈妈去我那,我那有大夫!冬哥别傻站着了,快来帮忙啊。”

    张筲无论如何不能抛下母亲不管,一时双目通红,心中如烈火烹油般,恨不能立时拆成两半。

    行到屋外,暮色已起,雾却已经全散了,晚霞绚烂如许,映衬着群山连绵如滚了金边。

    山上的香雪海火红花瓣漫天飞舞,在狂风里飘荡如浪。

    “嘎嘎。”一群鸟儿在上空发出凄厉的叫声,丝毫不敢落下歇息。

    他如小良一般伸出手,接过了几片花瓣,梅香如缕。

    不知小良如今身在何处?

    “噼!”车夫已经甩起马鞭,舅舅催促了起来,他咬了咬牙一转头钻进了马车。

    秦小良沿着山道磕磕绊绊地往上跑。

    一路寒风刮着面,刺得脸颊生痛,她顾不得,只是努力在梅林间去寻那白色身影。

    游人早已不见,太阳落到了山的后头,梅林里阴冷地如冰窖一般,早不复白日的美景,除了鼻端浓烈的梅香,一时只闻飒飒的风声和枝叶相撞之声。

    竟有些阴森可怖。

    好在秦小良常年行走坟地,并不慌张,只是努力听着头顶盘旋飞鸟的“嘎嘎”声。

    今日新换的白底梅花纹绣襦裙在行动中被枝桠勾坏,她也顾不得,索性将碍事的裙摆别在了腰间。

    她不敢发出声音,一边躬着身子小心穿梭,一边手中丝毫不停地在刻着掰下来的梅花枝。

    刻刀不小心切破了手指,鲜血直流,她仿若未觉,这么久时间,腰间已经挂了一大把尖锐的小箭。

    手中正在刻的,是一只两尺长的尖锐弓箭。

    这山中林深树茂,若是遇到敌人,必然弓箭最占优势。

    她知道李辰舟腰间的箭囊里一直装着金箭,只是那些箭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她要做的,就是在寻到李辰舟之前,为他准备最多的小箭。

    行了不知多久,她用力地嗅了嗅,隐约闻到一丝血腥之气,拨开面前茂密的枝桠,正见李辰舟站在远处的树底下。

    是梅灵树。

    他站在梅灵树下,一动不动,双眸如淬了冰一般,看着前方。

    秦小良环顾四周,毫无人迹,竟只看到他一人。

    可秦小良知道,在她看不见的那些黑暗和林荫之后,一定正在发生什么。

    又一阵风过,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烈。

    她刻完最后一只木箭,迅速将箭别回了腰间。感觉掌心黏腻腻的似乎满是汗水,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直到布料碰到了手上刀口,才忍不住龇了龇嘴。

    她低头一看,这才惊觉这手上黏腻的哪是汗水,分明都是血水,两只食指上具都割出了寸把长的口子,皮肉翻卷着,还在往外冒着血。

    她习惯性地将食指放进嘴里嘬了嘬,而后紧紧抓住刻刀,低下头深吸口气,便准备从梅林后方绕到李辰舟的身边。

    李辰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侧的梅林,方才的风中似乎传来了秦小良的声音。

    他盯着那片梅林看了半晌,只有赫赫风声,并没有从那里面跑出来那个秦家姑娘。

    自己真是产生幻觉了。

    抬头看看天色,半边山上映着霞光,已是天色将晚,暮光四溢,只怕那个小气鬼姑娘此刻正在客店里急得跳脚。

    若是走不得,岂不是又要花上一千文来住店?

    想及此,李辰舟眸中的冷色褪去,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笑意来。

    突然一道黑色的人影自梅树上方闪过,并不见怎么动作,李辰舟腕上的小箭已是“咻”地一声呼啸而出。

    那人如被射中的大雁一般,自空中跌落下来。

    不待那人落到地面,李辰舟已是拢起双袖,飞身而起,沿着梅灵便站在了树梢顶端。

    树梢上他白日里绑的那两只白帕子还在,正随着大风簌簌抖动。

    看着虽然软弱随时都要被风吹走的模样,却还是一直□□地缠在树枝上。

    谁也想不明白,今日李辰舟面对围杀,为何一直站在这棵梅灵树旁一动不动。

    此刻更是谁也想不明白,又为何突然之间,他又出现在树顶?

    香雪海里梅树繁多,枝繁林茂,人自然是在梅林里最安全。

    可他此刻所站之处乃是香雪海最高之处,单薄白衣站在那里,便成了香雪海里最显眼的存在。

    仅剩的几个黑衣人一时被他捉摸不透的心思所慑,不知他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只是此等良机,失了便再无机会,众人也顾不得多做他想,黑衣弓箭手拉满长弓,对着李辰舟急射而去。

    其余黑衣人欺身上前,手中长剑舞得呼呼作响。

    李辰舟负手而立,面对着黑衣人的袭击丝毫未动,晚霞在他玉色的肌肤上渡上一层金色,背着光眉目并不清楚。

    黑衣人射出的羽箭在空中如电一般,离李辰舟还有几丈远时,却突然有另一波羽箭自李辰舟身后密密麻麻袭来,那些羽箭将黑衣人的箭从中撕裂开来。

    撕裂了对方的箭之后,势头却丝毫不减,向着黑衣弓箭手奔袭而去。

    几个黑衣弓箭手在密密麻麻的羽箭中被射成了刺猬一般,从树上跌落下来。

    而那几个黑衣人手中剑还未砍向李辰舟,只觉得胸口一凉,自己已经被刺成了对心穿。

    山沽不知从何处冒出,出现在枝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消灭干净了,兄弟们刚出手就没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呢,心中实在难受。”

    “他们武功高强,丝毫不输你们,若是真较起真来,只怕你们没什么好果子吃。”李辰舟道。

    “啊?”山沽惊讶道,“殿下是说他们未尽全力?可谁和自己的命过不去啊。”

    突然想到什么,山沽叫道:“殿下觉得这波人和上次要废您武功的该是同一拨人?”

    李辰舟道:“那是自然。他们明明实力不差,今日却死的这么彻底,吃亏的地方便在于,他们不准备取我性命,而我,却是要他们的命。”

    第37章 只剩一人

    ◎可见到我家小良了?◎

    “这听起来有点不公平, 不是吗?”

    山沽扬起头,操起手道:“那可不管,打架谁还讲什么公平不公平。生死之战还想着抓活人?这是找死!再说了, 谁敢把主意打到殿下的身上,都只有死。”

    说着又想起什么叫道:“难怪殿下方才敢站在这个地方当活靶子, 可把我唬了一跳, 这是吃死了他们不想杀你啊。”

    李辰舟并不说话,只是看四野茫茫, 寒风凌烈, 晚霞却绚烂一片。

    山沽不由感叹道:“这荒野之地,竟有如此美景!实在是不虚此行啊。”

    说着低头一望, 一旁的枝桠上居然系着两方小小的帕子, 更是震惊道:“这是何方女子,竟能将帕子系到此处!且让我瞧瞧上面绣的什么。”

    伸手就要去解帕子。

    还未够到, 突觉手背上一阵剧痛, 李辰舟手中秋水剑已是狠狠地敲在了他的手背上, 霎时红肿一片。

    “不许碰!”

    山沽心跳漏了一拍, 方才匆忙间,他分明看到那两个帕子上,绣着歪歪扭扭的“良”“月”二字。

    啊?果然是她们的!

    山沽低下头,看了看挂满了白帕子的梅灵树, 而周围的一圈儿梅树枝叶散落,花落枝头, 独独这棵老梅树安稳如初。

    难怪今日殿下死命围着这棵老破树就是不走, 害得他打起架来束手束脚, 原来是一直在此保护那帕子啊!

    他忙捂住红肿的手连连点头:“此等奇女子当真世所罕见。”

    说完见李辰舟怔怔的, 忙打岔道:“殿下, 这些人到底是受谁指使,为何一定要废您武功,还不伤您性命啊?”

    “可惜这两次我瞧着他们的武器和穿着,显然都是刻意伪装过的,实在看不出是哪里的人。”

    “按理若是您两位兄长的人,那对您一定是杀之而后快,不该只想着废武功啊。”

    李辰舟自树顶飘然而下,白了他一眼道:“你心中其实早就知晓了,何必还明知故问。”

    山沽不由嘿嘿笑道:“我也是瞎猜的!不过说来,十年了,她对殿下倒是一往情深,不想直到此刻还不死心,此情让人感动。”

    “你既感动,许给你如何?”

    山沽忙道:“实在可恶至极!恶毒至极!竟想要废您武功,妄想让您做那金丝雀儿。”

    李辰舟不接话,冷了脸道:“可找出奸细了?”

    “那是自然,”山沽打了个响指叫道,“带上来见见殿下吧。”

    话音刚落,几个人押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跪在了面前。

    李辰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是你?”

    那人跪下磕头道:“殿下。”然后只是将头埋在地上,再不说话了。

    李辰舟瞧着他黑色脑袋,心中一时不知做何感想,半晌方道:“薛云,我八岁离京去西莽,你便跟了我,想来那时你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一眨眼居然已经三十岁了。”

    薛云磕头,埋着头哭泣道:“殿下。”

    一旁山沽冷了脸道:“你跟了殿下在西莽十二年,殿下可曾亏待过你?”

    薛云慌忙摇头道:“属下当年是将死之身,殿下救了我,恩重如山,何敢说半点亏待。”

    “那你为何要出卖殿下?”

    薛云额上汗珠滚落,只是磕头却闭了嘴不说话。

    山沽瞧他模样,恨的牙痒,上前用力地踢了他两脚道:“好好的我大新朝人,居然做了西莽的走狗,泄露殿下行踪,差点害了殿下!还好意思说殿下对你恩重如山!”

    一旁李辰舟道:“你在西莽成了家?”

    薛云目色有异,却连连摇头:“并不曾成家。”

    “舞阳抓了人?”

    薛云刷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赤红一片,瞧见李辰舟一脸冷色,又忙低下头去。

    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头道:“殿下,属下卖主求荣,罪该至死,殿下只管发落了属下,不敢有半句怨言。”

    李辰舟冷笑道:“好一条不畏死的汉子。我李辰舟的身边,竟有你这种蠢人?”

    说着他眸子阴沉下来,心中抑郁,再不看那薛云一眼。

    “既是不畏死,便如你所愿。”。

    店里的客人早跑个七七八八,还有几个不怕死的,还留在客店里推杯换盏,饮酒划拳。

    官兵们收了王谦的消息跑来,在山道上随意寻摸了一阵,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也便相约着来这客店里喝酒,等明日一早再回去交差。

    一时店里反而较之前更加人声嚷嚷,吵闹异常。

    秦三汉带着女儿回了房间休息,自己一时也睡了过去,竟未发现外面的动静。

    直到官兵来了,喝酒划拳声太过剧烈,才将他从昏睡中吵醒。

    方睁开眼睛,一眼发现窗外已经麻麻黑了,小月在一旁正睡的香甜。

    屋外吵嚷声音如市集庙会一般响,更衬得窗外远山寂静如坟。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跳,划过一道不详的预感,忙起身跑到隔壁去,隔壁的客房已经被店小二收拾地齐整,半点痕迹也无。

    小良呢?!

    他心中一慌,跑回去关紧房门便跑到客店堂中来寻人。

    堂中煤炭烧的格外暖,灯笼点得格外暗,一帮汉子在昏黄的烛火下推杯换盏,行酒划拳,烟酒味甚重。

    一时酒味汗味掺杂,哪像白日那般竟是脂粉香气,明亮光洁?

    不过睡了一觉,竟如变天了一般,秦三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这真是他们之前住的那间客店吗?

    直到一旁店伙计见到他道:“今日你们在睡着,我就没打扰,晚上的房钱记得付了。”

    秦三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他问道:“可见到我女儿了?大概这么高,眼睛亮亮的,穿着白底的襦裙,也可能是穿着灰色的棉袄……”

    那伙计忙着给客人们上酒,急急摆手道:“客人来来往往那么多,我哪记得住啊!你女儿该不会下午跟着别人一起跑了吧?”

    “什么一起跑了?”

    那伙计瞧见秦三汉四十来岁的人,头发已经有一片花白,此刻居然眼圈已经红了一大半,心中怜悯,遂停下道:“就是下午说山上杀人了,店里的客人吓跑了一大半,你女儿该不会也是那时候跑掉了吧?”

    秦三汉方听闻下午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时更是慌乱。

    小良怎么可能会抛下他们自己跑了,难道是在山下出了意外?

    不,她那时和张家姑子在一起,有没有可能是跟着张家跑了?

    不会,小良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跟着张家跑了,那难道是事态紧急,来不及知会他?

    “那你有没有见到……”还不待他细问,远处的掌柜叫道:“李四,你在那瞎摸什么鱼!”

    那店伙计再不敢留,端着酒坛就跑了。

    “哇!哇!哇!”突然传来一个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大哭声。

    秦三汉忙跌跌撞撞跑回房间去,果然小月已经醒了,今日刚挽的发已经乱七八糟,正坐在床上没命的大哭。

    见到有人推门进来,她吓了一跳,看清是爹爹后,顾不得去抹眼泪,一把跑上前紧紧抱住爹爹的大腿道:“爹爹,吓死我了!呜呜呜呜,我以为就剩小月一个人了,呜呜呜……”

    秦三汉抱起女儿,忍不住也眼泪流了下来。

    小月哭了半天方抽抽噎噎止住,见爹爹也眼泪滚滚,忙给他擦道:“有爹爹在小月已经不怕了,爹爹也不要怕,小月会保护你的。”

    秦三汉给小月抹干净眼泪,点了点头。

    小月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我们叫上姐姐一起回家吧。”

    “姐姐呢?”

    秦三汉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抱起小月道:“姐姐只顾在外贪玩,我们一起出去寻她。”

    “姐姐居然还在外面玩?外面黑洞洞的好吓人!”

    窗外已经全黑,寒风呼啸着,从窗格子缝里钻过,发出乌咽乌咽的声音。

    昨夜他们住在此处,满心的喜悦兴奋,对客店里的一切充满着好奇,丝毫不觉得吓人。

    不知为何今晚却觉得这情景格外有些凄厉,晃悠悠的烛火下,连房间里的摆设瞧着都有些瘆人。

    秦三汉按下心头浓烈的不详预感,抱起女儿就往外走。

    客店里乱糟糟的一团,几十盆炭火烧得哔啵做响。

    小月被烟酒之气呛得连连咳嗽。

    地上满是瓜皮果核,父女两人在刺耳的吵闹声中小心翼翼穿插。

    “哐当”一声,客店的门突然大开,一股巨大的寒风呼啸进来,裹挟着成片的白雪冲进了热气腾腾的店内。

    众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挡住眼睛,原已脱的只剩里衣,被这寒气一激,结结实实地抖了几抖。

    不知何时外面居然已经下雪了。

    鹅毛般的雪花在火烛之下闪着银色光泽。

    裹着寒风白雪,踏进来两个男子。

    一个穿着普通的单薄白衣,眉眼冷峻,薄唇紧抿,一个穿着锦缎蓝底绣金,瞧着浪荡模样。

    两人具是一头一身的白雪。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有人喝骂起来,“寒冬腊月的乱开什么,快把门关起来!”

    【📢作者有话说】

    李辰舟:先前见你在那梅树下嘀咕了半天,虽然不知你许的什么愿望,但我誓死也要守护住它

    第38章 王经历府

    ◎要么闭嘴,要么死◎

    那叫骂的官差转脸见两人身形高大, 穿着并不富丽,可那气度瞧着就是出门游玩的大家公子哥,顿时闭了嘴。

    小月一眼看到, 在爹爹手上拼命蹬腿叫道:“舟舟!还有沽沽也回来了!”

    李辰舟瞧见秦三汉肩头扛着包袱,手上抱着小月, 却左右并不见秦小良和曹结巴。

    不等问, 秦三汉急急上前道:“李郎君,你回来了!可见到我家小良了?”

    李辰舟眉心一跳:“小良不是和你们一起回来了么?”

    秦三汉急道:“没有, 我们在山脚下分了手, 我和小月先回来了。”

    “什么!”

    李辰舟脑袋嗡地一声,望向山沽, 山沽忙出门去。

    他稳了稳心神, 复又问道:“她为何没跟着你们一起回来?”

    秦三汉着急地讲着下午发生的事,可堂中实在太过吵闹, 李辰舟神思恍惚间, 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 嗡嗡嗡地, 却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恼怒之下,他刷地抽出腰间宝剑,一剑砍向了身旁的柜台和墙壁。

    剑光起,堂中众人不知发生什么, 只觉得忽然眼睛被光亮刺得生痛,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不等睁开, 已是轰隆一声巨响。

    众人抬头一望, 那客店高大的红木柜台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散落在地。

    而柜台旁边的墙壁上, 一道几尺长的剑痕, 深如沟壑,赫然醒目。

    恰好站在柜台边的掌柜被这一剑吓得双腿发抖,鼻尖生痛却并不敢去摸,方才那骇人的剑尖堪堪从自己鼻尖上划过。

    一时间堂中仿若凝固了一般,喧嚣瞬间消失,静的落针可闻。

    “尔是何方贼子?竟……”官差中的领队反应过来,满嘴酒气,歪歪斜斜地跑来质问道。

    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脖颈一凉,那秋水一样的长剑已经生生抵在了咽喉,皮肤上传来一丝剧痛。

    他心下大骇,腿一软,跪倒在地。

    “大侠饶命!不要杀我啊!”

    “要么闭嘴,要么,死!”李辰舟一双眼眸漆黑一团,语气如阴森恶鬼。

    众人咕咚咽了口吐沫,看那剑尖上血迹宛然,再不敢动弹。

    喧闹了一晚上的客店,瞬间安静下来,灯火摇曳之下,只见到众人面色涨红,咬紧嘴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

    还有炭火燃烧的哔啵声。

    秦三汉也被眼前的变故吓到,脸色灰白,抖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月答道:“爹爹方才说,张筲哥哥家的姐姐要寻姐姐一起玩,她们就一起去玩了。”

    李辰舟刷地收了剑就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们在此等我消息,哪也别去。”

    “嗯,小月很乖的!舟舟一定要把我姐姐找回来啊,外面下雪了好冷的。”

    “好。”

    他推开门,又回头对着店里掌柜的道:“把人招待好了,若有半点不周,方才那剑便不是只从鼻子上滑过。”

    说着手中银光一闪,一锭银子已是抛到了掌柜的手里。

    山沽得了消息,急急地打算回来禀告。

    方走到门口,却与李辰舟撞了个正着,忙近前禀告道:“殿下,有人说曾在山脚下见到秦姑娘与张家的姑奶奶呆在一起。”

    屋外漆黑一团,冷的吓人,还下了大雪,张家姑奶奶已经不见了,秦小良不可能还在外面贪玩。

    李辰舟抓过客店侧门的马便跨了上去。

    “留几个人在此照应秦家父女,若有那不长眼的,莫要手软。”

    “其余人,跟我去苍阳王经历府,要快。”

    说着“驾”地一声,那马如离弦之箭,已经冲进了大雪里。

    “王经历府?”山沽一愣,打马追出半里地,这才想起来,这王经历正是那张筲秀才和张家姑奶奶的亲舅舅。

    张筲母亲姓王,乃苍阳府大族,不知为何当年嫁进了一介小吏张家。

    其母舅,名王谦,是正经八百的朝廷命官,在苍阳府衙做事,任七品经历司经历,掌府衙内出纳文移事。

    而张父受着妻族的荫蔽,从一个小吏,如今在山阴县衙里任钱谷师爷。

    一行四十多人,马蹄阵阵,冒着风雪往苍阳府去。

    张筲一行来到舅家,在医师的行针刺穴之下,张母便幽幽转醒。

    只是头痛症发作,一时不能便好,躺在床上休息。

    医师只说没什么大碍,这毛病也只能静养,众人当即舒了口气。

    张岚拉过弟弟埋怨起来:“妈妈的头疼是老毛病了,一向受不得刺激,你可安稳些吧。”

    张筲站在一旁只是,愧疚地道:“妈妈,是儿子着急了。”

    张母这头疼半真半假,一时要装的像一些,便只朝两人挥了挥手。

    姐弟两人方退到门外,便有人叫他们的乳名:“冬哥,南姐。”

    姐弟两一抬眼,居然是爹爹站在门口。

    “爹,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前日被急召去山阴县衙了吗?”

    一旁的王谦笑道:“确实,他跟着县太爷从县衙来了府衙,原本要回家,听说你们来了我这里,刚赶到。”

    张筲向父亲行了一礼,而后道:“母亲头痛症犯了,都是我的鲁莽了。我随医师去抓药来,很快回来。”

    张父笑盈盈地点头道:“夜深雪重,你可千万小心些。”

    说着掀开帘子往屋里来看夫人。

    张母见丈夫进来,也不想装病了,索性坐起来埋怨道:“你怎么还笑的出来,那秦家小蹄子对冬哥阴魂不散,都跑到香雪海来了!若不是我拦着,只怕两人又要腻歪到一起了。”

    “我冬哥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我……”

    “哎呀,我的夫人,”张父上前按住她笑道,“你再不要愁了,为夫今日便是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说着张父在她耳边一阵唧唧呱呱。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张母惊叫道,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千真万确。原本府台大人是要让你哥哥传话,奈何你哥哥前几日不在府里,府台大人又怕你们在香雪海给定了人,这不,偷偷地找了县太爷来寻我。”

    “这么急?这是生怕我们冬哥被人抢了啊?”

    “确实有些着急。我就说你这香雪海会相亲会办的太过高调了些。”

    张母捂着胸口,半晌方消化过来,一掀被子从床上下来道:“走!赶紧回家去!”

    “你慌什么?”张父哭笑不得。

    “赶紧回家置办定亲的彩礼啊!”张母叫道,“那可是府台大人的千金,要下嫁我们冬哥,这样的事,我们一刻也耽误不得,这可关系我们儿子的前程!”

    张父笑道:“屋外下了大雪呢!这只怕一时半会走不了。再说要置办彩礼,当然是在此地置办最好。这娶府台千金,半点马虎不得,你嫂子是见过世面的,到时请她帮忙一起置备。”

    “哎呀!瞧我都给乐疯了,还是你考虑地周到。”

    张父突又皱了眉头道:“只一件事,我瞧着冬哥对那秦家娘子感情深厚,只怕不易接受此事。”

    “那有什么,我们先瞒着他就是了,等那生米煮成熟饭,自然要接受。冬哥是个聪明孩子,到时候一个府台家娇滴滴的大小姐摆在他面前,那锦绣前程摆在他面前,还能惦记那什么秦家的豆芽菜?”

    “但愿如此。”

    “我们索性年前也别回了,就住在此处,一来将一应东西给买齐全了,二来,我去寻我哥,让他找个机会让冬哥与那大小姐见见,两人相处一番,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好。”

    张筲哪里知道父母已帮他另寻了亲事。他跟着医师去药馆抓药,心事重重瞧着屋外大雪纷飞。

    离开客店的时候,天色已晚,她那么聪明,应该已经从山上下来了吧?

    她该不会为了省钱连夜往家赶吧?

    若是真赶回家,遇到这如此暴雪,可如何是好?

    只恨他此刻不得自由,真恨不得骑了马儿,立时冲出去,与她总在一处,省得人这番牵肠挂肚。

    咚咚咚,似有沉闷的雷声响起。

    是马蹄声!听着似乎有几十匹马正在雪夜里疾驰。

    府内的王谦被这动静惊动,他走到廊下来,侧耳仔细听了许久。

    “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下雪天还会有马在跑?听声音倒像跑得很急,数量还不少。”

    不想这马蹄声咚咚咚地越来越近。

    “嘶~~”齐声长嘶居然就在府门外响起。

    王谦与屋内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疑虑。

    李辰舟一伙人在雪夜里奔袭,浑身已如雪人一般,挂满了冰溜子。

    在纷飞白雪里瞧见前方两盏微弱的红灯笼在门口闪烁,他“吁”地一声拉了缰绳将马儿逼停,身后跟着的几十匹马也生生停住。

    他抖落双睫上覆满的冰雪,抬起头来,对面府门紧闭,内里有微弱的灯烛传出来。照的鹅毛大的白雪更加清晰。

    山沽打马上前确认道:“此处确是王经历府。”

    “砸!”

    李辰舟话音刚落,身后众人已是打马上前,几人不知从何处抬出一根腰身粗的撞木来,对着那包了铁皮的厚重大门便用力撞去。

    “当!”“当!”“当!”

    不过三声巨响,那巍峨的铁皮大门已是轰然倒塌。

    李辰舟一声不发,甩起马鞭,马儿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对着倒塌的府门便冲了进去。

    第39章 寻找小良

    ◎明知山上在杀人,还往上冲?◎

    府内众人早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动, 积聚在廊下。

    直到见到黑压压几十匹骏马从正门长驱直入,入了正院。

    马儿在正院中停了下来,马蹄在原地不住地踢踏。

    王谦太阳穴忍不住猛烈地跳动起来, 在他多年的认知里,从未听闻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除非这是来了什么匪徒?到这苍阳府七品官员府?怕不是疯了吧。

    不等他上前问话。那当先一人并不握缰绳, 而是操着双手开口道:“秦家姑娘可被你们带回来了?”

    王谦提着灯笼, 站在一旁冷声道:“什么秦家姑娘?此乃苍阳府七品经历王府,岂是尔等撒野的地方?你们今夜居然踏坏我王家中门, 纵马入院, 此等奇耻大辱,我……”

    山沽方要接话, 李辰舟已经打马上前, 直行到廊下方才停下。

    屋内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眉眼上冰渣子还未完全融化, 瞧着实在瘆人。

    “你……你干什……”王谦骇然, 连连后退, 手中灯笼不慎跌落在地。

    那灯笼纸不过瞬间便被火舌吞噬, 泛起卷。

    王府中的家丁抄起手中铁棍,准备冒着雪冲出来保护主人,不想那几十匹黑马上的人刷地举起手中剑来,已是抵在他们胸口。

    众人手中铁棍哗哗地落在地上……

    瞧这情形, 王谦脸色惨白,扶住身后闻声赶来的张父这才站稳了脚跟。

    李辰舟举起手中剑来, 指着他道:“秦家小良, 可被带到了你府上?”

    什么秦家小良?王谦一脸迷惑:“我并不认识阁下说的是谁?”

    说完却感觉身后的张父身子一抖。

    他刷地转头, 果然张父红着脸, 那眼神分明有些怪异。

    瞧见两人皆向自己看来, 张父慌不迭地摆手道:“我……我认识,但,但是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啊。”

    王谦想起今日自己便是去香雪海接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而他们参加的相亲大会上众家女子甚多,难道那什么秦家小良也是去了相亲大会然后失踪了?

    王谦急忙解释道:“下午我们在香雪海,听闻山上出了事,我们一家几口便急匆匆的回来了,而妻弟也是方从府衙里赶过来的,我们都未曾见过阁下口中的秦家小良啊!”

    李辰舟眉头皱紧,秦小良果然不在这里。只是若不在此处,她能去哪里?

    “让张岚出来。”

    张父听闻女儿的名字,不由腿肚子打抖,这些人居然是冲着我女儿来的?

    他稳了稳心神,跨一步上前道:“这位大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我女儿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有什么事我这个做父亲的给她担着。”

    李辰舟脸上的冰雪已经融化,落得脸上如刚被洗过的一般。

    他心下烦躁,一刻也不想等,抬起手中剑身,向张父抽去,张父只觉得脑袋“当”地一声,就晕了过去。

    “我要见张岚。”他一字一字冷声道。

    王谦不知张父状况,只瞧见他牙关紧闭,口唇发紫,不由吓得浑身发软。

    “你……你为何要见张岚?”

    在内间陪着母亲的张岚听到外面动静,跑出来查看。

    这才发现这凶神恶煞之徒张口便叫着自己的名字。

    她躲在屏风后头,眼瞧着爹爹被一剑拍晕了过去,吓得眼泪涟涟。

    李辰舟对着面如死灰的王谦道:“她若不出来,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张岚再不敢躲,自屏风后跌跌撞撞跑出来,此刻真正面对这雪夜里的恶神,她反而不那么恐惧。

    梗着脖子道:“我便是张岚,你要做什么?”

    李辰舟高坐马上,弯下腰来,一双眸子黑幽幽地有些可怕:“听闻你在山下拦住了秦小良,还与她交谈了一场。”

    “你们说了什么?”

    什么?张岚一愣。

    “我们女孩子就不能一起玩耍说点闺阁间的话吗?再说…呃”

    话还未说完,她突然感觉喉间剧痛,喘不过气来,竟已是被对方掐住了脖颈。

    “呃,”她用力挣扎,却只觉得呼吸越来越难,瞬间面色紫胀。

    一旁的王谦欲要上前抢人,已是被山沽拦了下来。

    “你想好了再说话。”

    张岚心下骇然,疯狂点头。

    李辰舟松开手腕,她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喉间一道血红,猛烈地咳嗽,止不住泪水涟涟。

    “我只是问问她的心事,她自小喜欢我家弟弟,你肯定知道她出生卑微,难以相配。”

    “你侮辱她了?”

    “不不不,我没有。我只是好言相劝,希望她多替冬哥想想。”

    “你们谈完之后她就不见了,人呢?”

    “我哪知道啊!她一个大活人,腿又未长在我身上,”张岚叫道,“许是贪图山上美景……”

    “我我与她还未谈完……突然有人说山上有人杀人,她听闻杀人了,不往回跑,反而一个劲跑到山上去了。”

    “她爹爹和妹妹都在山下,她为何要往山上跑?”

    “我哪……我不知道,秦家是世代篆墓碑的,秦小良自小便喜欢这些死人勾当,许是听说杀人了……”

    说着瞧见马背上李辰舟一身白衣覆着白雪,她忙道:“我想起来了!她一直在抓住人问有没有人见过一个穿着白衣的高高瘦瘦的男子。”

    “许是去寻那男子去了……”

    李辰舟心中一紧,手中长剑被攥地咯咯作响。

    她抛下爹爹和小月,上山寻我去了吗?他特意将他们送到山脚下,不想竟还是被卷进来了。

    那个蠢女子,明知道山上在杀人,还往上冲?

    是了,那个雪夜,她不也是冲到雪里,在一帮杀手的眼皮子底下躲在墓碑后头,就为了给我递几只小箭?

    “她跑上山了,我……我就跑回来了,再没见过她,我说的都是真的!”

    张岚泪水涟涟,止不住地抽泣。

    没一会却听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院中的几十匹马居然踏着大门板扬长而去。

    她瘫倒下来,也顾不得地上如冰块一般寒凉,摸到爹爹的气息尚在,她松了口气。

    抬眼见一伙人呼啸着向着东边而去,眸中一丝冷笑划过。

    再回到香雪海的时候,天地白茫茫一片,地上的雪足有一尺厚。

    梅山之上,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梅树,哪里是山石。

    马在山上无法行走,众人只能弃马登山。

    “殿下,您是觉得秦姑娘还在这山上?”

    “这世上,若有人能从我们一群人身边,毫无声息地带走一个人,你觉得会是谁?”

    山沽一愣:“难道昨日和那群黑衣人一起来的,还有那位西莽的高手,诸葛弧?可他一向呆在西莽皇宫,并不大出来。”

    李辰舟默着脸道:“可若是舞阳来了,他未必不会跟着。”

    山沽倒吸口冷气。

    舞阳公主乃是西莽皇室的嫡长公主,西莽皇帝皇后的掌上明珠。

    她自小聪颖机敏,却性格骄纵,出手狠辣。

    可是独独对李辰舟情根深重,在西莽的这十来年,总是想法设法地缠在李辰舟身旁。

    若是秦小良落在她的手里,凭她的手段,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李辰舟想必也是想到此,自此抿着嘴一言不发。

    可一旁的山沽知道,李辰舟的杀意已经铺满了山头了……

    上真观的小道士素元在廊下跺了跺脚,要将脚上的冰渣子全跺下来,却又怕发出声音来惊动了屋里那位,只是咬着牙慢慢地跺。

    待确认鞋上再没有一点残留,这才将一旁的水桶拧进去。

    刚敲了门,便有人接了去。

    “这怕不是个妖怪变的,大雪的天居然要洗澡!”他心里发着抖嘟囔着,却听屋内有女声叫住他道:“小道士,再去烧些水来,这么点水哪够。”

    素元连连点头答道:“好咧!”

    转身就脸色难看起来。

    真真是没完了。

    这一会要喝茶,这茶还只能是山顶无人污染的雪水所化,一会又要洗澡,观里好一些的炭火全都抱了来给她取暖不够,还偏要在洗澡水里泡上新鲜的梅花花瓣。

    他自下午脚不沾地地忙到现在,已是累的直不起腰来。

    可到底只敢心中抱怨,面上分毫不敢露。

    今日晌午观里来了几个人,为首是个娇俏的女娘子,身材高挑,从头到脚一身火红衣裳,耀眼夺目,明艳异常。

    她的腕上系着一串米粒大的金铃,随着一步步走来,传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方出现在山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扮美艳的丫鬟和一个穿着灰蓝色厚棉袄的老仆。

    近几日香雪海的梅花盛开,来此的游人络绎不绝。

    师傅们原本并未觉得什么,只是忍不住对这美艳的女子多看了一眼。

    这小娘子进到观来,也不怕生,旁若无人地四处打量,末了指着观中太上老君的泥塑咯咯笑道:“这便是那太上老君吗!长得可太丑了些。”

    观中的师傅忙上前道:“施主,此乃出家之地,请小声,也勿要……”

    不想话未说完,师傅已是捂着耳朵惨叫起来,鲜血顺着手指缝汩汩往外流。

    那女子歪着头咯咯笑道:“你既然嫌弃声音大,不要耳朵不就行了。”

    说完又撅着嘴对身后那灰蓝色衣裳的老仆道:“这里这么多人,太吵了,我可怎么约会?”

    那老仆躬了躬身,不过转身之间竟将观中一应人等扔下了山!

    第40章 上真道观

    ◎凭你,也配?◎

    素元那时候躲在柱子后头, 吓得瑟瑟发抖。

    许是瞧他年纪小,那灰衣裳的老仆人居然放过了他,只是将他指使得团团转。

    突然一大块雪粒子落进了素元的脖颈, 那冰冷的刺感,激地他忍不住狠狠抖了抖。

    手中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井绳也不自觉落了下去。

    “哐当当”一声响, 那水桶砸在了井水壁上。

    他方要埋头去拉绳, 却突然余光里瞧见前面黑压压的雪地里似乎有黑影在往这里移动。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群黑影居然又近了许多, 朦胧的雪光里瞧着似乎像是一群鬼魅。

    素元吓得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

    惊吓之下方要喊叫出声, 可突然想起如今观里只剩了自己,还有那占了上真观的三人。

    就算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可若真是鬼魅, 就让观里那三人好生尝一尝。

    他恨恨地想着, 反而不再惧怕,还生出一丝丝期待来。

    素元方在水井后藏好, 哪知那群黑影方才分明还在半山腰, 此刻居然已经来到了观门口!这些人是飞来的吗!

    映着雪光, 素元发现这移动迅速的影子似乎是一群人。

    这一群人也瞧不出原本衣裳的颜色, 全都浑身上下覆满了白花花的雪。

    一群人行到观口停了下来,随意抖了一抖,那雪便簌簌地还往下落。

    门廊上微弱的一点烛火还未熄灭,照在当先一人的身上。

    那人一身浅薄的白色衣裳, 眉目俊朗却凝着冰雪,让人瞧着心中陡然发怵。

    方站定, 他身旁的另一个墨蓝色衣裳的人突然朝着空中扔出一物, 在雪色里耀目的光一闪而过。

    素元还未看清是什么, 只听到“扑通”一声, 一个黑色人影自旁边的树顶上跌落下来。

    溅起一层飞雪, 堪堪落在素元的旁边。

    素元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瞧见那倒下的人胸口上插着一柄宝剑,只剩一点剑柄露在外面颤颤地抖动。

    黑红的鲜血染在黑色的外衣上,只是瞧着湿答答一片,若不是一旁的白雪上,一道细细的血线蜿蜒而流,素元甚至判断不出他身上的是雪水还是血水。

    那人扔了剑,朝身后的一群人招了招手,而后便操着手站在白衣裳的男子身旁。

    身后那群穿着蓝色衣裳的人跑上前来,拿起腰边长弓,转瞬间箭已上弦,弓身拉满,手一松。

    “嘟嘟嘟!”那些长箭如长了眼睛一般,朝着院中各个奇怪的角落飞射而去。

    随着箭落下处,观中各个角落里飞身而下好多黑色人影。像是蚊子一般从看不见的角落里汇聚在院中间。

    素元惊讶地张大嘴巴,他一直以为这院落里如今只剩他一人,哪知黑暗里竟藏着这么多人!

    外面的一群蓝衣裳的人手中的弓箭已挂在了腰间,手中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宝剑。

    这两帮人,在雪夜里照了面,居然一声不吭就剑拔弩张,见了血光。

    眼瞧着是一场恶仗。

    远处的大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辰舟,你来啦!”一个女孩的声音自门后清脆地响起,那声音里的惊喜像是遇见了久别重逢的故友。

    素元凑了头去看,果然那穿着火红衣裳的明艳姑娘,站在了殿门口,一脸惊喜。

    若不是素元见识到她的狠戾,只怕要被这天真的模样给骗了。

    与这小姑娘的欣喜不同,李辰舟冷着张脸,一丝冷厉自眸中划过。

    舞阳也不顾身后婢女给她撑的伞,径直提着裙摆就冒着雪跑上来。手腕上的银铃叮叮叮响着。

    她在离李辰舟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掀开自己火红的裙摆,那裙摆竟重重叠叠地十几层,她展开那裙摆如孔雀开屏一般,左右转了一圈笑道:“怎么样,好看吗?我听说今日山上有雪,特意命人做的,红梅,白雪,红衣姑娘,是不是很搭?”

    李辰舟看也未看一眼,冷声道:“把人交出来。”

    舞阳也不气恼,捂嘴咯咯笑道:“我这招果然有用!那些没用的侍卫几次三番也请不来你,这还是我想的好办法呢。”

    李辰舟刷地举起手中长剑,对着舞阳道:“要么把人交出来,要么死。”

    舞阳放下裙摆,撇了撇嘴道:“好吧!我交。”

    说着又赶紧补充道:“不过,在交人之前,你就不能和我说会子话吗?你离开西莽好几个月了,我想你了,李辰舟。”

    李辰舟暗暗咬了咬牙。

    他太了解面前这个舞阳公主,天真烂漫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视人命如草芥的心肠。

    瞧着情形,人果然在她手上,若是强来,只怕秦小良要吃亏。

    “此处雪太大了,我们去殿里吧。”说着她从婢女手中夺过那花伞,撑到李辰舟的头顶笑道,“这么大的风雪,瞧你这满头白雪,我瞧着倒像是满头白发,苍苍老矣了呢。”

    说着她瞧向李辰舟,一时愣了神。

    她第一次见李辰舟,是在西莽的朝聚之上。那时她年方十二岁,还是西莽皇宫里横行无忌的嫡长公主。

    而那时的他,年方十岁,虽听说是敌国嫡子,却是以质子之名入的西莽,无权无势地呆在西莽已经两年。

    舞阳听闻这弱质翩翩的质子已久,却还是第一次在朝聚上遇见他。

    彼时他孤身一人,一个侍从也未带进宫来,只是站在小河边的灯影里发呆,那身影瞧着若清风,似柳絮,看起来柔弱易折。

    他转过头来,瞧见自己在好奇地打量他,便扯了扯嘴角,皎若白玉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她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男孩,便被他狠狠吸引住了。

    自此目中再容不见其他男子一眼。

    舞阳目中露出一丝惆怅来:“李辰舟,你为什么从来就不愿多看我一眼呢?”

    李辰舟冷笑道:“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舞阳收了伞笑道:“自然是想让你多陪陪我。你能在那粗鄙的低贱女子家里住那么久,便不能与我多相处一会吗?”

    不想手腕被李辰舟一把抓住,她疼的手里的伞落了地,抬头只瞧见他眸中闪着幽光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个灰色衣裳的老仆迅急冲上前来,一双如枯枝一般的手向李辰舟腹中抓去。

    面对这西莽顶尖的高手,李辰舟不敢大意,忙抽回手来隔挡,手中小箭应声而出。

    那诸葛弧被逼地收回手来,侧身一偏,那小箭呼啸着钉入了柱子中。

    山沽见状,一个箭步挡上前来,也不出剑,赤手空拳与那诸葛弧对了两掌。

    在巨大的掌力冲击之下,两人俱都退了一步。

    山沽早听闻此乃西莽第一高手,今日还是第一次与此人正面交锋,不过两招双手已止不住地发抖。

    他心知自己非此人的对手,若不是此人今日主要是护公主安危,只怕自己要被打得吐血。

    只是面对此等高手,山沽一时兴奋地摩拳擦掌,欲要再行几招。

    却被李辰舟拦了下来。

    方得知秦小良失踪,李辰舟惊怒之下奔袭了一夜,此刻已冷静了下来。如今人在她手上,一时不能再贸然行动。

    他看着巧笑倩兮地舞阳公主道:“你说个条件,要如何才肯放人。”

    舞阳笑道:“把麒麟印给我。”

    李辰州毫不犹豫,随手自怀中掏出了一方小印,便抛了过去。

    舞阳不想他如此爽快地答应,伸手接过印来,那小印瞧着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方规整的绿色印信,上面刻着一只小小的麒麟。

    果然是麒麟印。

    舞阳却怒道:“你为了那个粗鄙女子,竟连好不容易到手的麒麟印都不要?难道你对她?”

    李辰舟冷着脸道:“她不过救过我。”

    舞阳一想,凭李辰舟,自也不会看上那个相貌平平又出身卑贱的女子。

    “印已经给了你,可以放人了吗?”

    舞阳却不接话,只是拿着印在手中转了几转道:“ 我知道,你偷这麒麟印,其实只不过是想搅浑你妹妹的婚事。”

    李辰舟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麒麟印,乃是西莽皇权的象征,由皇帝传给皇太子。他归国前夜,从宫中偷出了这方印。

    麒麟印丢失,意味着现在的皇太子未必便是那天授之人。

    西莽的几位皇子自然动了心思。

    更重要的是,麒麟印便是他妹妹的聘礼。谁做了太子,谁便是他妹妹的所嫁之人。

    听起来似乎不错,只是妹妹的婚事,从来不该是一场交易。

    李辰舟离开故国之时,妹妹年方三岁,那个整日里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姑娘,知道哥哥要走,抱着他的腿哭了一整夜,口中一直念叨着:“哥哥不要走。”

    那时他真的开始犹豫。

    “我西莽势大,你们新朝一向忌惮我们。这些年的太平不过是表面上的,内地里一直形同水火,你虽是质子,可总要回国的。此次你们皇帝要将你亲妹妹嫁来和亲,不过是想与我西莽继续维持这表面的平静。”

    “李辰舟,我可以帮你。”舞阳忍不住上前道。

    “你在本朝并不得宠,又几次三番被兄弟所害,若你想留在西莽,我可以招你入我朝做驸马,给你所有的尊贵和荣耀。”

    “若你执意要回国去,我也可以求我父皇,让我入你新朝,嫁于你为妃,这样我们两国同样可以缔结百年之好,你妹妹也不必嫁过来了。”

    “凭你,”李辰舟眸子毫无颜色,冷冷地道,“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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