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自己指尖轻点就能完成的动作，韩澈言却理所当然地调遣着周照辰，而周照辰却也出乎韩以佑意料地去做了。
甚至在床头升到合适位置后，周照辰还温柔地扶住韩澈言，在他腰后垫了个枕头，然后把床边的温水递到了他唇边。
不止韩以佑，连谢天尧也没见过周照辰这样自然照顾别人的模样，不由得惊异地瞥了眼林明朗。
作为韩澈言的助理，林明朗一脸坦然自在，显示着这不过是他常见的日常状态而已。
韩澈言就着周照辰的手喝了口水，看向韩以佑：“我能不醒吗。吵成这样，死人都能都闹醒来。”
他拉了拉周照辰的手：“医院里有人这么没礼貌，康怡还有脸号称顶尖私立？你和他们院长聊聊，改进一下服务质量，不然就给我转院好了。”
周照辰放下水杯答了句“好”。
他们旁若无人的交流让韩以佑呼吸都变粗重了，眼眶也红了。他快步走近病床，拉住周照辰的手腕：“辰哥，他就是那个……”
“他是我未婚夫。”周照辰抬手去给韩澈言掖了掖被角，若无其事地让韩以佑拉着自己手腕的手落了空。
韩澈言用说不上挑剔但是却也不那么让人觉得是在被欣赏眼神细细地打量韩以佑，然后笑了。
他贴近周照辰，放低了声音：“我伤口疼，不想见乱七八糟的人，你替我送客。”
周照辰应了声“好”，转身看向韩以佑：“我送你回去。”
林明朗理所当然地打开了病房门，恭敬的恭送姿态摆得礼礼貌貌的。
韩以佑不甘不愿，但周照辰开口亲自带他走，他也只能跟着周照辰走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韩澈言原本摆着的大气无谓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抬手按下降下床头的按钮，又叫林明朗：“好痛……刚坐起来的时候我伤口好像绷开了……”
周照辰半小时后回来韩澈言的病房时，韩澈言绷开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处理过了。
这会儿韩澈言没有躺着，而是斜靠着床头半坐，身后垫了三四个靠垫。
凝视着韩澈言越发惨白的唇色，周照辰低语：“抱歉。”
林明朗离开病房，带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你抱歉什么。又不是你在闹。”韩澈言声音虚，但气势依然故我，“周老板，他自己不明白吗？他配不上你。”
“他没什么朋友，生活范围太小。等以后他身体好些了，有正常的生活社交，就不会这么偏执地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韩澈言笑了一声，语带调侃：“周老板，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自欺欺人？”
周照辰在沙发上坐下了：“他帮过我。”
韩澈言冷声冷笑：“是哦，那他可还真了不起呢，周老板只养他一辈子而不以身相许，真是忘恩负义啊。”
周照辰饶有兴味地看韩澈言：“你对他好像特别有敌意。”
“当然啊。我可是你未婚夫，他明摆着跟我抢男人，我难道要雍容大度？”韩澈言拿腔拿调地说着，只是终究自己撑不住，笑出了声。
笑到一半他又“啊”的一声，按住自己小腹，止住了笑。
周照辰说：“你小心点。”
“好吧，我说实话，我有点妒忌他在周老板心里有固若金汤的位置。”
“哦？”周照辰挑眉，“因为我？”
“我费尽心思、几乎是豁出了命才赌赢了，才能和周老板的合作，我当然嫉妒他能得到周老板的关注。”韩澈言坦然而笑，“我知道你认为他帮过你很大的忙，也知道妒忌很丑陋，但这是人性。”
周照辰表示无妨：“我尊重人性。”
“周老板能走到现在的位置，显然是懂人性的。所以……”
韩澈言停了停。
周照辰没想到韩澈言接下来说的却是“我要出院”。
他立刻否了韩澈言的要求：“这种情况下，别作。”
“没作。”韩澈言轻轻又按住了自己小腹，“你家韩少爷现在知道和我住在同一栋楼里，而且你在我这里，他估计会夜不安眠。你猜，以他的修养，他能不能忍住不再来闹我？”
“我说了，这种情况下，别作。”周照辰拒绝，“不用管他，你需要静养。”
“静养得心情好。再豪华的病房都一样，医院总是透着股死气沉沉的冷。我回远景国际，家庭医生三分钟就能到，傅医生也会一直监控。在家里，我的心情怎么都会比在医院好。”
周照辰沉默着。
韩澈言深深叹了气：“周老板，你答应过的，我有自由。”
周照辰终于点了点头：“你自己……”
“自负盈亏我很熟练，我一向对自己的选择负全责。”韩澈言说着，按下了呼叫铃。
原本计划在医院再住三五天的韩澈言这一突然出院，林明朗手忙脚乱了。
他一边调司机换辆安稳大车来医院接韩澈言，一边通知远景国际的物业管家派人去收拾韩澈言的卧室，同时通知家庭医生到远景国际，在周照辰配置的专门给医生休息的套房里随时待命。
及至车子开回了远景国际，在地下停车场停在直达楼层的电梯门外时，林明朗又瞬时傻了眼。
推着韩澈言从病房到车旁的轮椅，在手忙脚乱各方联系间，他好像，似乎，确实，落在了医院的停车场……
韩澈言倒是没有为难他，撑着座椅想自己站起来：“我慢慢挪到电梯那儿。”
周照辰出乎众人意料地俯下身抱起了韩澈言。
韩澈言身量不矮，但却超乎周照辰想象中的轻。
电梯很大，周照辰把韩澈言抱进电梯后轻易地转过身，林明朗也进来了电梯，用指纹解锁了电梯限制，按下了22楼的按钮。
而韩澈言轻笑着，抬手环住了周照辰的脖子。
林明朗一路在前方开门，周照辰把韩澈言抱进了客卧。
远景国际的物业管家很靠谱，韩澈言床上明显已经新换过床单和床品，温度和湿度的调整也是韩澈言习惯的模式，床边一杯水旁还有一束娇艳的粉色玫瑰。
林明朗退出了客卧，周照辰把韩澈言放到了床上，直起了身子。
韩澈言搬进来之后，他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整个房间以粉色为主，但又不是那种让人触目即觉俗艳的粉调，里面糅着灰，透着点蓝，看着很有高级的质感。
而躺在床上的韩澈言在这种粉色堆积中，像是躺在花瓣里的精灵。
柔弱。但自有韧性的生命力。
韩澈言开口说：“我不想躺着，你扶我起来。”
周照辰握住了他的手，使力一拉。
韩澈言却摔开了他的手：“你是要扶我起来，还是想把我五马分尸？”
他委屈皱眉，下巴微微扬起，气恼的样子显得爱娇的成分反而更多。
周照辰笑了笑，俯下身一手扶着韩澈言的腰一手托着他的手臂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
韩澈言盯着周照辰，手指在他唇边轻轻点了点：“周老板，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看。”
他更贴近周照辰，笑得漂亮：“以后，你要多对我笑。”
除去生意场上应酬该有的表面功夫之外，周照辰私下不太常笑。倒并不是不是故作冷酷，只是能引起他愉快的事情委实不多。
但韩澈言没有再去看周照辰的反应，而是左手压着伤口，微微侧身，右手去够床边柜上的东西。
周照辰这才注意到在那瓶玫瑰花的旁边有一个镶嵌着宝石的盒子。
韩澈言颤抖着手，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朵在水晶杯里的浅粉色玫瑰花。
不同的是，那是朵经过干燥处理做成的永生花。一颗颗红宝石蓝宝石仿佛土壤，让玫瑰栩栩如生地端立其中。
韩澈言的手指虚虚抚过玫瑰花瓣，脸上是周照辰没有在他身上见过的温柔、爱重、依赖交织出的特别的柔软。
他对那朵玫瑰无声地说：“我回来了。”
韩澈言的手指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着颤，不知道是源于伤口的疼痛还是内心的后怕。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花瓣，又似乎怕碰碎了它。
“睡吧。”周照辰握住了他的手，“你这两次被攻击没那么简单，你养好身体，我会查出内情。”
冰冷得像是没有血液流动的手在温热的掌心里停留了一瞬，周照辰扶着韩澈言躺下，把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韩澈言用尾指轻轻勾了勾周照辰的掌心，笑问：“周老板，你是不是有一点心疼我了？”
周照辰看他，目光闪了一闪。
沉默持续了几秒。
“那你给我一千万。”韩澈言说。
周照辰还没答话，他又改口：“不，我要两千万。”
周照辰说：“如果是调查攻击你的事情，我有责任，我来处理。”
“不，我要投资。还有，我小玫瑰的这些红宝石蓝宝石看着俗气死了，我要都换成粉钻。”
到底失血过多又折腾了一整天，韩澈言张扬肆意的眉眼虽然依然生动，但怎么都掩不住憔悴的影子。
周照辰不由得问韩澈言：“这花对你很重要？”
韩澈言在枕上微微侧头看那朵玫瑰，视线珍重无比：“很重要。”
他低语：“我死了以后，请你把它放在我骨灰盒里。拜托。”
周照辰心里蓦然地一怔。
他孑然一人站在周氏最顶峰，家人都已不在，身边也无挚爱，只有利益关系没有真的朋友，自觉已经对生离死别看得很淡。
毕竟，他自己面对过死亡。
他也和韩以佑一起面对过死亡。
韩以佑常常也和他说，自己难受，会不会死。害怕面对。
但在中央空调运作良好、温度湿度都很适宜的粉色柔暖卧室里，无谓轻飘说着一朵永生花最后归处的韩澈言，让周照辰的心在瞬间，陡然不受控地，紧了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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