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五房的人一来, 屋内众人俱是一阵讶异。
要知道,昔日在寿安堂五房孟氏想要“相看”柳莺莺的那一幕,可谓令人印象深刻, 沈五爷的风流好色, 孟氏的病弱疯狂,再加上一个柳莺莺的妖艳绝色, 这几人掺和到一块, 怎不令人心生好奇呢?
尤其,请人竟请到大房来了?
这是有何等紧急要事么?
以及——
只见沈月澶和宓雅儿对视了一眼,片刻后, 二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柳莺莺手中的那副对联上,看了一眼。
神色越发……怪异了起来。
“不知五太太有何事要吩咐?”
柳莺莺没想到孟氏竟紧咬着不放, 前两日她称病推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婉拒的意思, 没想到孟氏竟再三来请,还直接来大房堵人, 大有一种见不到人不罢休之姿。
柳莺莺心中虽不满, 不知这孟氏究竟要见她作甚,面上却不能显露,只依然淡淡笑着问着,嘴角的浅淡却也不曾藏匿。
“柳姑娘说的哪儿的话,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 不过是日前太太听闻柳姑娘下水救助了大姑娘和表姑娘一事, 太太心生感念, 大姑娘和表姑娘皆是太太看着长大的,想亲自感谢慰问一番, 不过太太近来身子病重,恐无法亲自前去探望,只得劳柳姑娘跑一趟了。”
孟氏婢女秋橘语气客气的说着,虽是笑着,不过面对柳莺莺时,终归要比面对沈月澶等人神色倨傲几分,对柳莺莺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慢和敌意。
柳莺莺却并不在意对方神色,只是听了她的话后有些诧异,她救助了大姑娘和表姑娘,为何需要孟氏感谢慰问?
柳莺莺有些不明就里,便是要轮,也轮不到她五房头上,大姑娘的生母清河郡主都还没表态了,这位五房太太倒是好是一遭越俎代庖。
不过,孟氏作为长辈,有此行径,说句关切晚辈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正生疑时,便又见秋橘继续道:“再者,太太听闻前几日小公子失踪是由柳姑娘寻到的,便想当面感谢一番。”
这个理由,倒是更加合乎情理一些。
柳莺莺好似不好再继续推拒了。
然而,只见柳莺莺似还有些顾虑似的,并没有第一时间应允,正踟蹰间,便见沈月澶这时忽而上前道:“莺儿还没有去过东院罢,正好我闲来无事,许久不曾探望过小婶婶了,我跟你一道去罢。”
昔日孟氏在寿安堂“相看”柳莺莺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沈月澶此举算是为柳莺莺解围庇护。
柳莺莺闻言顿时心下一松,仿佛一下子有了倚靠般,只感激的看了沈月澶一眼。
路上,只见柳莺莺心生“彷徨”道:“不知五太太是何等脾性,说来惭愧,来沈家这么久了,还一直不曾前往五房给五太太见过礼的,早该去五房拜访的,说起来,是我失礼了。”
又道:“不知为何,虽不曾去过五房,可去往五房简直比去往寿安堂还要让我——”
柳莺莺说到一半,笑着眨了眨眼,意味深长。
片刻后,又连连冲着沈月澶道:“好在有你相陪,让我安心不少。”
柳莺莺毫不遮掩的向沈月澶“吐槽”着,尤其,竟还“吐槽”到了寿安堂头上。
老夫人乃沈家一家之长,虽多为慈祥和善,可浑身到底有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气势,沈家子嗣众多,老夫人虽对后辈喜爱,可真正伴随在老太太跟前的无非也就沈月澶、宓雅儿几人居多,其余一些庶出的,不受宠的一年到头来在老夫人跟前显露不过几回,故而,庶出的几个对老夫人又敬又怕。
每回私底下去往寿安堂时,多有些紧张慌乱。
不过,大家可不敢宣之于口,没想到柳莺莺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令沈月澶惊讶的同时,不免有些忍俊不禁来。
这样的话,整个沈家也就表姐宓雅儿敢在她跟前打趣,旁人皆因碍着她的身份,并不敢在她面前太过胡言乱语。
今日沈月澶拿对子让人挑选其实并非出于试探,而是想要明晃晃的告诉大家,或者,只是想要明晃晃的告诉柳莺莺,她的心思。
沈家一众姐妹中并无任何威胁,只是前有二哥对那位柳莺莺的“青睐”,后又传出六哥对柳莺莺非娶不可,以死相逼,要知道柳莺莺来沈家时日不长,统共在人前露面不过三四回,竟引得一向斯文苦读的六哥这样“魔障”了,那位……那位苏表哥又与六哥同为才学斐然的读书人,沈月澶怕他同六哥一样被柳莺莺给迷住了,只得提前在柳莺莺这儿放出风声了。
见柳莺莺与苏表哥“无缘”,沈月澶顿时心下一松,又因她的救命之恩,本就对她心生感激,这一下,再无任何芥蒂了,再因柳莺莺为人坦荡,聪慧玲珑又不失风趣,沈月澶对她越发亲昵,一时主动挽起了柳莺莺的手劝慰道:“别担心,五婶婶这人并不……厉害,不会刁难于人,何况,她如今病重,怕也有心无力,相反,她非但不厉害,为人其实还有些……柔弱,不过许是常年病故,常年卧榻不见天日的缘故,人略有些轴,性情有些偏执,尤其若事关五叔的话,兴许会抓着人轻易不肯放手——”
沈月澶如是说着,顿了顿,又道:“还有,五婶婶对于貌美之人多有偏见,一会儿见了你,若有何怠慢的,你不必往心里去,她不是针对你,她是争对天底下所有貌美之人——”
沈月澶提前给柳莺莺打了个预防。
话一转,又道:“不过,也不用担心,若婶婶有何误会,一会我会帮着你解释的。”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柳莺莺怎么觉得这一趟道阻且长,并不会过于好过。
正沉吟间,这时,忽而沈月澶又朝着柳莺莺手中瞄了一眼道:“这副对子,莺儿还是先让婢女收起来罢。”
见沈月澶冷不丁将话题转移到了对子身上,柳莺莺顿时一脸惊诧的抬眼朝着沈月澶看去,便见沈月澶耸了耸肩,随即如实相告道:“实不相瞒,这副对子……正是五叔亲笔提赠的。”
说完,见柳莺莺微微睁了睁眼,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沈月澶毫不意外,甚至失笑的压低了声音,冲着柳莺莺小声道:“说来你许是难以相信,五叔才是真正的字如其人,他的字与他的相貌同样一鸣惊人,这是我爹亲口说的,我爹说五叔在爹爹那一辈中,无论是相貌上还是悟性上,都是几位叔伯中最拔尖的,我爹还说,他当年才最得祖父的偏爱,只不知为何……五叔竟堕落至此。”
沈月澶一脸推心置腹的向柳莺莺诉说着长辈们的秘事。
却听得柳莺莺目瞪口呆。
惊讶得她一度说不出话来。
这副墨宝竟是出自那位风流好色,一事无成,镇日眠宿花街柳巷的沈五爷沈戎之手?实在令柳莺莺出乎意料了。
要知道,这手字,虽乃柳莺莺特意挑选的,却确实深得她心,沈琅的字太过气势威严磅礴了,过于迫人,而苏子詹的笔锋虽如松柏翠竹之姿,却多有一番傲骨,最后一副柳莺莺猜测该是出自沈二公子沈烨,一手狂草,字如其人,放荡不羁。
反倒是她挑的这副,古道仙风,优美飘逸,既不过于气势凌厉威严,又不会傲人天地,也没有任何狂妄肆意,就是单纯的好看,笔墨均匀,心无旁骛。
没想到竟是出自……沈五爷沈戎之手!
再听沈月澶此言,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还真是……难以想象。”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柳莺莺喃喃说着。
沈月澶道:“我当初的惊讶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尤其,你可知,五叔当初提笔写下这副对子时,竟还一脸嫌弃的说,‘多年不曾提笔,实在差强人意’,一副实在没眼看的架势,竟还试图将这副对子给撕毁了,幸好我手快给提前保留了下来。”
沈月澶挑眉说着。
柳莺莺用了很长一段路程这才得以消化这个事实。
原来竟真的是沈五爷的笔墨,难怪她挑选这副对子时沈月澶和宓雅儿的神色那样诧异古怪,又结合今日孟氏的召见,冥冥中像是将她与五房牵引到了一起似的。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了东院。
一入院,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莫名刺鼻。
二人方一入院,只见早已有婢女等候在了院门口,见到柳莺莺的那一瞬间,只见那婢女春眠神色一愣,定定的盯着柳莺莺,神色惊艳的同时略微有些复杂来,又见她与沈月澶一块到来,春眠立马过来给二人见礼,却是冲着沈月澶道:“大姑娘,太太有话想要单独同柳姑娘说,大姑娘可在厅房小坐片刻。”
沈月澶一脸惊诧道:“小婶婶竟连我也不见?”
婢女春眠一脸歉意道:“太太今日又咳血了,怕是……怕是无力招待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见凉。”
沈月澶一惊,立马询问了一遭孟氏病情,片刻后,无奈的看向柳莺莺,只见柳莺莺与沈月澶交换了个眼色,道:“既如此,那我先进去了,澶儿且回罢。”
沈月澶道:“来都来了,我在厅子里等着你便是。”
如此,柳莺莺终归还是一人入了正房。
第102章
跨入屋内, 药味更浓,隐隐有些刺鼻,非一日之积累, 而是长年累月积累而成, 散发着一股腐朽凋零的气息。
入目所及之处,屋内素雅, 缀以不少鲜花绿植, 试图遮掩屋内的药味,却分明效果甚微。
“柳姑娘稍等片刻。”
春眠领柳莺莺进门后,便绕过屏风进了里头内间, 不多时,里侧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夹杂着一抹虚弱低问和几声低咳,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便见春眠的声音再度传了来道:“太太, 人已在外头候着了。”
一阵忙碌后,终见屏风后暗影浮动, 随即车轮滚动的声音缓缓传响, 再一抬眼,便见春眠推着一副轮椅缓缓而来。
轮椅上坐着位虚弱无力的女子,看着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相貌……或者说一眼甚至辨不清相貌, 因为入目之处, 引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惨败如纸的面容, 眼窝凹陷,连唇色都一片苍白, 整个人轻薄如纸,轻飘飘的,已无几两好肉了。
猛地一眼看去,令人心下一跳,压根顾不上对方容颜。
猛地看到轮椅上之人,柳莺莺的心骤然一惊。
毕竟上回在寿安堂时,虽隔得远不曾瞧见具体面容,可那孟氏还能出入自由,不想,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竟病成这个样子了,坐轮椅,代表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怪道上回沈钰嚷嚷着,他娘快要死了。
这是一副将死之人的腐败之相,柳莺莺当年在万花楼时,楼里有姑娘染了花柳病,拖到临死前正是这般瘦骨嶙峋。
没想到孟氏早已入膏肓了。
再看一眼细细看去时,才见对方五官浅淡,非美艳之姿,是清秀小巧挂的,在姿容上,确实无法与那位沈五爷相提并论。
而柳莺莺在看向孟氏时,孟氏自从屏风后出来后,一双枯黄的眼也径直精准无误的远远投射在了柳莺莺脸上。
四目相对时,柳莺莺明显感受到对方神色一怔。
只见对方直愣愣的盯着她看着,浑浊的双目里有种近乎执拗的偏执,一直到轮椅推到了柳莺莺跟前,对方依然一声未吭声,依然一动不动的静静盯着她。
被个将死之人这般死死盯着,不知为何,柳莺莺细腕上渐渐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片刻后,只主动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道:“莺儿见过五夫人,夫人万安。”
柳莺莺此话一出,却见对方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苍白虚弱的面容上无一丝神色,浅淡清秀的面容上透着股子淡淡的顽固,直到盯着盯着,对方苍白的脸面上骤然浮现一抹胀红色,而后捂住胸口猛烈一咳,瞬间一口暗黑色的鲜红直接朝着前方喷涌而去。
鲜血喷洒到了柳莺莺脚边,有几缕飞溅到了柳莺莺的裙摆上,柳莺莺立马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避几步,却在抬脚地那一瞬间,生生止住了,再一抬眼,便见孟氏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声声猛烈,仿佛要将整个肠肺都给咳出来,却依然抬起了脸来,远远盯着她看着,嘴角带血,许久许久不曾收回目光。
那个场面,莫名诡异。
柳莺莺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瞬间蔓延全身。
顷刻间,屋外的婢女闻声而动,全部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拍背的拍背,取水的取水,收拾的收拾,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全部围着孟氏鞍前马后,柳莺莺很快被挤到了角落里。
一阵忙碌后,直到丫鬟们渐渐退散去,屋子里复又恢复了原先的宁静,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
“可是吓着你呢?”
这时,对面病弱之人缓缓开了口。
柳莺莺一抬眼,便见孟氏微微喘息着,原本直起的身子慢慢倒在了轮椅上,再没了一丝力气,却陡然间发笑了一下,盯着柳莺莺笑着问着。
声音有些虚弱无力,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来的似的,落入柳莺莺耳朵里,极不真实。
柳莺莺一愣,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孟氏强自笑了笑,而后冲她道:“坐。”
柳莺莺依言在交椅上落座,一抬眼,便又见孟氏双目紧紧盯着她无声看着,将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细细打量了几遭,许久许久,终是继续开口道:“年轻可真好,我当年来沈家时也是你这个年岁,听说你马上就要及笄了?”
孟氏喃喃发问着,却不待柳莺莺回话,便又见她继续自说自话道:“我当年也是在及笄后嫁给老爷的,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孟氏喃喃说着,说话间,间杂着几声咳嗽声。
话一落,见柳莺莺不言不语,忽而道:“你怎么不说话……”
柳莺莺蠕动了下唇角,正要开口,便又见孟氏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直接打断了柳莺莺的话语,继续问道:“听说你还会凫水?”
孟氏的声音温温柔柔,虚弱无力,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像是在跟柳莺莺唠家常般,顿了顿,又笑着道:“我历来钦佩会凫水之人,你可知为何?因为当年我落水后,正是被老爷亲自救起来的。”
说到老爷,孟氏苍白虚弱的脸上仿佛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绯色,那双枯黄的双眼提到这二字之时,仿佛清亮了不少。
“那是在一个刺骨的冬日,月湖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不慎滑倒落入湖中,那日的水可真凉啊,严寒刺骨,冻得我瑟瑟发抖,我本以为我那日定要被淹死了,被冻死了,可这个时候老爷出现了……咳咳咳……”
孟氏眼神温柔的说着,瘦骨嶙峋的脸面上透着一丝追忆和幸福,只是说着说着便又承受不住,继续咳嗽了起来。
春眠立马凑上去拍她的背,又喂水擦拭,孟氏缓了缓后,看向对面柳莺莺再次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柳莺莺确定这次对方是想让她说话了,想了想,勾了勾唇道:“夫人与五老爷真是……天作之合。”
孟氏闻言顿时满意的笑了,只是笑着笑着,那瘦骨嶙峋的面容上竟有片刻扭曲,而后又抬眼将视线落在了柳莺莺身上,将她定定打量着,忽而冷不丁开口道:“你比画像上更美,美到连我见了都挪不开眼,难怪自老爷见了你后便一直失魂落魄——”
孟氏骤然如是说着。
柳莺莺闻言嘴角轻轻一抿,正要说话,却见孟氏这时用力的喘息了一下,而后提了提气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是为了谴责你而将你差唤过来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老爷时亦是当场迷了眼。”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当年第一次见到老爷时便觉得这辈子定会嫁给老爷,虽然我家世寻常,姿色平平,可到底得了老天眷顾,当真让我如愿嫁给老爷了。”
“老天待我不薄——”
孟氏娓娓道来着。
柔柔笑着说着。
她好似许久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说一句话喘三喘,却又兴致大好,一直絮絮叨叨,家长里短的。
最终,话一落,视线一抬再度落在了柳莺莺面上,定定看着,骤然开口道:“虽然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莫名觉得咱们是一类人。”
孟氏双目精悍,那双枯黄无神的双眼在此刻竟莫名有些精明。
柳莺莺不由有些诧异,毕竟,上回在寿安堂露面的孟氏是一副尖酸小气,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在沈月澶的眼中,亦是一位柔弱执拗毫无攻击力的人,然而今日柳莺莺所见,却觉并非如此。
二人对视间,只见柳莺莺缓缓道:“莺儿无才无德,岂能与夫人相提并论。”
孟氏看着她蓦地笑了,未语,半晌,又再度咳了咳,道:“真想与你促膝长谈一番,可惜身子实在不许——”
说话间,孟氏再度猛烈咳嗽一番,用帕子一捂,竟又再度见了血,春眠立马要焦急规劝,却见孟氏淡淡摆手,强自拖着败废的身子,冲着柳莺莺道:“我今日便也不饶弯子了,今日将你请来是有事与你相商。”
说着,孟氏极力的从轮椅上撑起了身子来,冲着柳莺莺直接开门见山道:“如你所见,我时日不多了,今日将你请来,我其实是想将老爷和钰儿交给你。”
孟氏神色平平的扔出了一颗炸雷,炸得一旁的贴身婢女春眠神色一怔,满面震惊,却见柳莺莺神色平常,孟氏不由有些意外道:“你不意外?”
柳莺莺想了想,缓缓接话道:“意外,也不意外。”
“怎么讲?”
孟氏喉咙有些痒,闷声咳了两声问道。
柳莺莺便道:“夫人既说我与夫人是同一类人,当知我所想。”
柳莺莺将原话抛还给了孟氏。
孟氏盯着柳莺莺慢慢眯起了眼,片刻后,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
柳莺莺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在踏入这座院子之前,柳莺莺原以为孟氏今日唤她来是要刁难她的,可在看到孟氏以后,柳莺莺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哪有那等闲功夫去刁难一个未曾谋面之人。
不过,听到孟氏这番话后,柳莺莺到底还是惊讶了一下。
想了想,只见柳莺莺亦是直接问道:“我想知道为何选我——”
选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只见孟氏缓缓垂目,有些无奈道:“并非我选了你,而是钰儿选了你,也是老爷选了你——”
说到这里,只见孟氏叹了口气,看向柳莺莺道:“钰儿为何选你,我想你该心知肚明,至于老爷——”
孟氏视线一扫,忽而落到了一旁的屏风处,淡淡看着,道:“老爷风流好色,后院莺莺燕燕从不见消停,钰儿到底太小,他日我走后唯恐无人护得住他,若是他日老爷再娶,后来的那一位既管束不住老爷,又看不惯钰儿,到时候钰儿该怎么办,所以,我只能选一个能牢牢抓得住老爷,又能善待钰儿之人,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你若入了五房,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便再也蹦跶不起来了,如此,我便也能安心了。”
孟氏倒也并不饶弯子,竟有问必答。
柳莺莺道:“夫人如何能保证我会善待十七公子?”想起了那日在老夫人院里,听到孟氏娘家人来闹,不由道:“夫人从娘家挑个合适的人过来照顾十七公子岂不更妥么?”
孟氏却笑了笑,道:“我也想,可那些俗物,哪能入得了老爷的眼!”
孟氏眼里满是不屑一顾。
说完,又笑着看着柳莺莺道:“你若愿意,我会在临死之前,将这后院清理得一干二净,保你日后进门一帆风顺,一生顺利无忧。”
孟氏真心说着。
却见柳莺莺想了想,直接迎上了孟氏的目光道:“夫人这般竭力为我谋划,我可需要拿什么来换?”
柳莺莺直定定地看着孟氏。
却见孟氏瞬间露出了一抹赞许神色,不多时,朝着春眠看了一眼,春眠立马从里间端出一碗汤药,孟氏瞥了眼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柔柔笑道:“你只需将这碗绝子汤喝下,往后你便是这座知春院的女主人了。”
此话一出,屋内骤然一静。
这时,里间骤然传来一阵砰地声响,而后,桌面上的茶碗滚落在地,瞬间应声而碎。
像是有人将桌上的茶碗拂到了地上。
柳莺莺下意识地抬眼朝着屏风后看去,里头有人?
却见里头黑漆漆的,看不出任何内情。
这时,便又见孟氏继续道:“别这样看着我,想要攀附高门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例如我,付出了健康和生命,你不过是绝子而已,便能攀上这绝顶的富贵,享一世清福,还可让你整个柳家跟着鸡犬升天,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算,不是么?”
“唯有饮下此汤,我方才安心将钰儿交给你。”
孟氏倒是一片赤诚。
却见柳莺莺蓦地笑了笑,道:“夫人怎知,我非得走到这一步?”
“因为你现在走的路,皆是我当年走过的路,若非为了攀附高门,你怎会千里迢迢投奔沈家?既来了沈家,当知这高门并非那么好攀的,六哥儿那儿撞的钉子便是最好的例子,再往上你够不着,往下你又瞧不上,而老爷这里,已是整个沈家中你最好的选择了。”
“可惜,老爷这条路,我走得并不顺,不过若是换作是你,怎知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呢?”
第103章
“夫人这话看似说得极为在理, 可细想之下其实不尽然也,五老爷这条路我走不走暂且另说,便是当真要走, 好似也并不用急于一时, 毕竟,未来——我们还来日方长, 不是么?我应当还没有急迫到要赶在这档口紧急服下一碗绝子汤的地步罢, 我如今不过十五,还远没有到达恨嫁的地步,高门虽难攀, 可夫人该知道大俞可不是只有沈家一座高门,沈家的大门里也不止只有一位五老爷,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高门攀不上, 还有中门低门, 这个世界永无绝路,为何我偏偏要踏上一条绝户之路?我可没有那般大度, 牺牲小我造福全家, 我的人生信条可是牺牲众生成就小我,是也,夫人方才的那番说辞对我而言实则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再者,夫人说我现今走的路皆是夫人当年走过的路,这句话不假, 可是夫人若说我走的路与夫人一样便会得到同样的结局的话, 这话恕莺儿无法苟同了, 要知道路虽是同一条,可走的人不同不代表终点也会一样, 就像同样在月湖,夫人落水是等死的那个,而我却是救人的那个,我与夫人能一样么?”
“何况,依莺儿在沈家待了这两月的了解,沈五爷的亲事老夫人有权利决断,沈五爷自有权利做主,唯独夫人……做主的能力相对微弱,今日这碗绝子汤,若莺儿五岁时,没准真能被夫人哄着喝下去,可不巧,今儿个莺儿十五了,夫人可甭想唬了我去,今日之事,莺儿便权当作夫人与莺儿开了个玩笑罢了,不会往心里去的。”
“夫人身子虚弱,与其在这儿逗弄小辈,倒不如安心养病,没准病好了,便没得这许多烦扰了。”
“大姑娘还在外头候着,莺儿便不在此打扰夫人养病了,祝夫人安心养病,早日康复。”
对面孟氏以过来人姿态的轻视和打压,柳莺莺全程微微笑着,脸上没有一丝恼怒激动,哪怕在孟氏端起绝子汤的那一刻,脸上亦是没有丝毫起伏。
她平静得像个宽容的长者,微微笑着面对着孟氏这个病人。
话一落,缓缓起身告辞,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临走之前,柳莺莺视线朝着屏风方向一扫而过。
柳莺莺一走,孟氏面色深沉。
尽管孟氏一直克制着,端着一副温柔贤淑的长辈姿态,却依然忍不住于微笑中挥出了一拳,却未料,那一拳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似的,落了空,竟满满的无力感。
这一刻,她终究不得不承认,自己快要不行了,竟被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轻飘飘的反击到毫无还手之力。
这么些年来,老爷后院不缺些个手段高明的,可哪一个是她的对手,她随手点拨两下,整个后院便闹作一团,嫁给老爷十年,整个五房也不过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一个钰儿罢了。
不想,今儿个却遇到了对手。
可惜,她已无力再上战场与之较量一场了。
身体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殆尽,这时,一道暗影骤然从屏风后一闪而来,带起了一阵疾风——
“我已全部按照老爷的吩咐与柳姑娘说了。”
孟氏看到板着脸的沈戎,强撑着最后一抹力气,微微笑着说着,一脸柔弱模样。
却见沈戎眯着眼一脸厌恶的盯着这抹柔弱之姿冷冷呵斥道:“毒妇!”
“我要你从中周旋说和,你却敢坏爷的好事!”
沈戎面无表情地盯着孟氏,眼中已再无任何温情可言。
那日被老太太说服,念及到底夫妻一场,赶在临死之前,沈戎到底还是踏入了这座药罐子院子。
孟氏瘦骨嶙峋,已入膏肓,时日不多了,那个柳丫头,还是她主动提及的,说要在自己临死之前,将后事安顿了。
他以为她真心悔过。
虽老太太曾许诺了他事后如他的愿,可孟氏走后不好立马再娶,而那个柳丫头在沈家过于招眼了,来了沈家不过才几日功夫,便将那个四房小六迷得不着四六,更甭提其他一些垂涎欲滴的,孟氏一提,他便立马心猿意马了起来。
若在孟氏临走之前将事情定了,既名正言顺,又十拿九稳。
他以为她会为钰儿顾全大局。
却不想——
沈戎一贯懒洋洋的眼里闪过一抹阴冷,再也不屑多看孟氏一眼,道:“今儿个爷将话撂这儿了,便是你再如何从中作梗,那柳丫头我都娶定了,你最好祈祷她不会因此迁怒记恨你那个宝贝儿子,你死不过两眼一翻,可你儿子的日子还长着了。”
沈戎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直接甩手而去。
孟氏闻言,脸色骤然一片惨白,立马挣扎着欲起,冲着沈戎背影唤道:“老爷——”
整个人险些从轮椅上翻倒了,却见沈戎脚步未停,就跟没有瞧见似的,毫不留情径直跨出了屋门。
沈戎一走,孟氏猛地剧烈咳嗽了起来,春眠忙抚着孟氏的背道:“夫人,您……您这又是何苦呢?”
却见孟氏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柔弱惨白,只扭曲的微微笑了起来,道:“恨,比爱长久,便是死了,老爷,我也一定要让你记得我,永远记得我!哪怕是恨我!”
孟氏笑着将那碗汤药一口一口灌入嘴里,一边喝着,一边笑得扭曲张狂。
话说柳莺莺一踏出正房,脸便微微一沉。
原以为孟氏召她是为了刁难她,后觉得是为了安顿她,再后来,柳莺莺反应过来,原是为了激怒她羞辱她。
正如柳莺莺所言,在沈五爷的亲事上,孟氏已做不了多少主了,却还要赐她一碗绝子汤,哪个会蠢到愿意喝,便是柳莺莺当真想要入五房,大可多等几月待孟氏一命呜呼之后再做盘算,何苦赶在这档口无故饮下那样一碗绝命汤?
孟氏料想她不会喝,也没打算让她喝,甚至柳莺莺猜想那压根就不是一碗绝子汤,可孟氏却偏偏端出来了,不是为了羞辱她激怒她又是为何?
一个将死之人,怨气竟还这样大,实不像是一个为人母之人。
想起那日树上那个五岁无助的稚子,柳莺莺不由叹了口气。
还真是,什么样的父母都有,白白可怜了无辜的孩子。
孟氏这是想断她入五房的生路啊!
至少,在孟氏咽气之前,柳莺莺与五房怕是无缘了。
而柳莺莺偏又时间紧迫。
“婶婶与你说了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
与沈月澶并肩踏出五房后,沈月澶一脸好奇的问着,话一落,又忙道:“若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沈月澶虽好奇,却多少猜到了些边角。
柳莺莺想了想,道:“五夫人想要我当沈五叔的继室。”
柳莺莺在沈月澶面前没有隐瞒,选择如实说来。
沈月澶虽猜想到了一些边边角角,可听到这话从柳莺莺嘴里说出来后,依然震惊到了。
她其实猜测此番五婶婶召见莺儿许是刁难更多,不过凭着女人的直觉,又觉得许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没想到五婶婶竟当真有此打算?
正震惊得无以复加之际,便又柳莺莺继续扔下一句:“前提是喝下一碗绝子汤。”
柳莺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瞬间炸得沈月澶瞠目结舌道:“五婶婶她是……她是疯了不曾?”
沈月澶虽自幼在深宅后院长大,知道许多后院龌龊,可到底不曾出阁,绝子汤三个字一时不断冲击着她的头皮,让她头皮阵阵发麻着。
“你……你没应下罢?”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月澶愣愣问着。
“我傻啊,我才十五,还是个孩子呢,就想让我断子绝孙,怎么可能。”
柳莺莺耸肩笑着说着。
“亏你还笑得出来,若换做是我,哪个要送我一碗绝子汤,我定挠得她断子绝孙。”
沈月澶见柳莺莺竟还笑得出来,一时不知该敬佩还是该无奈。
定定看了柳莺莺一阵,沈月澶忽而道:“莺儿,你值得更好的。”
沈月澶一脸认真说着,片刻后,忽又冷不丁道:“要不,你干脆嫁给我二哥给我当二嫂嫂得了?”
沈月澶忽而脑洞大开的提议着。
“谁要给你二哥介绍二嫂嫂啊?”
沈月澶的话刚一落,便闻得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远处传了来。
第104章
沈月澶跟柳莺莺齐齐回头, 便见沈烨摇着扇子优哉游哉的踏了过来。
看到沈烨,沈月澶一愣,她方才脱口之言, 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想,说曹操曹操立马便到。
沈月澶立马止住了话头, 看了看懒洋洋而来的沈烨, 又看了对面柳莺莺一眼。
柳莺莺神色如常,好似没有听到似的,脸上并无任何异色。
沈月澶顿时心下一松。
她方才那话过于鲁莽了。
偏二哥这么个不消停的, 已慢悠悠来到了二人跟前,竟还再三追问道:“怎么, 你要给你二哥介绍个二嫂?哪个二嫂?在哪里?”
沈烨似笑非笑的问着。
沈月澶一噎。
她方才不过是见不惯柳莺莺受辱,柳莺莺有才有貌, 又乃是她跟表姐的救命恩人, 虽身份差一些,却也到底是官宦之女, 于情于理, 沈月澶到底是偏袒她的。
何况,她此番亲自陪着柳莺莺去会见孟氏,却不料,孟氏丝毫不将她这个大房嫡女放在眼里,竟一点情面也不给, 这一出落在沈月澶眼里已是打她的脸了。
便一气之下口不择言罢了。
说完, 她也觉得有些不大适合。
二哥是何等身份, 便是她再看不惯五婶婶的行径,再有心想要劝慰偏袒柳莺莺一番, 冷静下来也知自己妄言了。
面对二哥的穷追不舍,沈月澶只抬了抬下巴道:“谁要给你介绍二嫂,就你这样镇日游手好闲哪个愿意嫁给你?”
沈月澶嫌弃的看了沈烨一眼,又道:“二哥这些日子可又在哪里胡作非为,可又日日外出结交那些纨绔酒肉朋友了是不?哼,大哥跟表姐的亲事都快要提上日程了,二哥,你若再不收收心,回头便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
沈月澶一脸严肃的奉劝着沈烨。
话刚一落,额上便挨了一扇子。
沈烨提着扇子朝着沈月澶头上敲了一记,道:“小小年纪,好的不学,日日随着郡主院里那些迂腐古板的嬷嬷,学得一副老妈子做派,还管事管到你二哥头上来了,女孩子家家的要软软水水的才可爱,你若日日学那些迂腐不堪的陈芝麻烂调,回头担心嫁不出去的该是你自己了。”
沈烨淡淡挑眉扫着沈月澶。
沈月澶脸一胀,正要反驳一句“我又不是二哥赏玩的那些烟色女子,作甚要软软水水跟个无骨动物似的”却未料,还未张嘴只见沈烨嘴角微微一勾,打断了她的话语道:“真若担心你二哥成为孤家寡人的话,那你给你二哥这个孤家寡人介绍一个罢,你二哥的喜好横竖你是知晓的,第一,人得美,第二,人得美,第三,还是人得美,唔,最好……最好是柳姑娘这样的——”
沈烨笑吟吟地说着,话一落,转脸似笑非笑的目光扫向了对面的柳莺莺,笑着道:“救命恩人,你说呢?”
沈烨微微勾着唇,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淡淡打趣着,双目定定落在了柳莺莺面上。
柳莺莺顿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
这还是二人自那回落水后的第一次会面,那日,落水后的玄机无人窥探,柳莺莺本以为事后这位沈二公子会要暗自点拨她一番,毕竟,关乎两位姑娘的清誉,不想,这位沈二公子倒是对她无比“信任”,事后便不管不问了,此番,这声“救命恩人”透着淡淡的揶揄,倒也不缺几分熟稔的味道。
柳莺莺自动忽略了对方那番调戏之言,正要福福身子回个礼,不想,正要开口时,这时,却见那沈烨冷不丁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走了来,同时抬手朝着她这个方位探了过来。
柳莺莺下意识地往后避退了两步……
“别动!”
沈烨却挑眉说了一声:“头上沾了东西。”
这位沈烨公子虽往日里风流放浪,正经起来倒也不怒自威,浑身自有一副凌然之气。
柳莺莺脚步一顿,竟当真被他“喝”住了。
下一刻,沈烨将手触及到柳莺莺的发间,慢慢侍弄了一遭。
他突如其里的靠近,瞬间,一股陌生的男性气息朝她袭卷而来,柳莺莺身姿微微僵硬了一下,她虽出身不堪,在鱼龙混杂的烟色之地混迹过五年,其实与男子的亲密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沈琅而已。
就连沈六公子,也不过“私会”过二三回,却也一直恪守礼教,遵规守纪。
适应了片刻,柳莺莺这才渐渐放松身姿。
这才慢慢嗅到鼻尖处萦绕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香,极淡无比,闻着像是玉兰香,倒是并不难闻。
因两人一时间靠得极近,近到二人之间不过一步之隔,且沈烨正在挑她的发,举起的袖袍轻轻拂过她的侧脸,有些痒痒的,麻麻的。
这个动作其实是有些暧昧旖旎的。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若落入旁人眼里,多少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何况,二人眼前就有个沈月澶。
柳莺莺缓过神来后,正欲再度避让,这时沈烨指尖恰好松开了她的发鬓,一时拿了下来,举到了柳莺莺眼前,轻轻一笑道:“一朵玉兰。”
柳莺莺闻言朝着沈烨指尖看去,便见沈烨食指和中指两指间夹着一朵细白的花朵,应该是方才从五房院子出来,路过一株玉兰树时落下的花朵。
柳莺莺看了玉兰花一眼,再一抬眼,视线不期然撞入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只见沈烨微微低着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目光含笑,竟看得专注。
四目相对间,不知是挨得太近,还是此番动作间自带的暧昧,这一两相对视间,竟有一丝奇怪的情绪在二人眼中蔓延着。
柳莺莺目光一闪,很快缓过了神来,收回了目光,正要往后退避两步,不想,这时,目光不经意间一扫,正好扫到了远处那抹玄色身影上。
沈琅从游廊而下,正立定在游廊出口的位置,背着手,面无表情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着。
不知看了多久。
冷不丁扫到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柳莺莺微微怔了一下。
这个姓沈的,怎么又出现了?怎么阴魂不散?
他不是一向不在府中走动的么,她今儿个竟撞见他两回了。
而且两回都是——
前面,苏子詹送她枇杷。
这次,沈烨为她拿下头上的玉兰落花。
两次见面,分别与不同的男人暧昧不清。
两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遥遥对视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只觉得对方的神色比之前那次更要冷面寒严了几分,像是罩着一层万年寒霜。
双目紧紧盯着她,那双狭长的凤眼里虽面无表情,却又像是隐隐嵌着一支冷箭。
直接朝着柳莺莺面门射了来。
柳莺莺与对方对视了一眼,很快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装作没有看到。
呵,毁她姻缘者,以及……以及在密室中欺凌于她的事她可没忘,一个吃白食的恶霸,一个将人吃干抹尽后没有只言片语的贼人,有什么资格对她横眉冷眼。
他将她当作妓,女,概不负责,吃干抹尽。
她如何不能将他当作小倌,一个能免费为她解毒的男妓。
他们两个,谁嫖谁还不一定呢。
眼一收,便见柳莺莺抬手拂了拂发鬓,抬手间,玉指微翘起,一缕幽绿袖袍缓缓滑落,露出一截白藕一段酥腕,柳莺莺抬手理了理方才被沈烨弄乱的发鬓。
低眉敛目,含情睇凝间,竟百般风情。
对面沈烨目光一定,落在柳莺莺那段发光的藕臂上微恍了下眼。
而沈烨身后,沈琅眼里寒光闪现。
偏偏沈烨,沈月澶二人背对着沈琅,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这时,沈月澶立马走过来,一把将柳莺莺护在身后冲着沈烨恼怒道:“二哥,你好生生的,动手动脚作甚?莺儿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可别将外头那些轻佻的习惯带到府里来?当心我在娘那里告你的大状——”
沈月澶见沈烨对柳莺莺“动手动脚”,顿时警钟大作。
惟恐她方才一副戏言酿成大错。
这会儿拼命找补着了。
希望这二位可别因她方才一句胡说八道当了真了。
莺儿跟二哥?
这两人若搞在一起——
光是想想,沈月澶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二哥可不是六哥,这二人真若勾搭上了,可少有人能管得住二哥,可大房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七品现令之女登堂入室呢?那个时候整个沈家还不得乱了套了。
回头,她可真成了沈家的千古罪人了。
沈月澶一时恨不得缝上自己的乌鸦嘴。
却见这时沈烨嘴角一勾,继续似笑非笑道:“说起这救命之恩,你说咱们该何以为报,你们两的你们自己报去,至于你二哥我可无以为报,要报只能以身相许——”
沈烨笑眯眯的要继续朝着柳莺莺调戏着。
这时,却见沈月澶忽而不知瞧到了什么,瞬间立马站好,抬头挺胸收腰挺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连方才脸上的恼怒情绪也一瞬间消失殆尽,立马乖乖站好,冲着沈烨身后一脸紧张道:“大……大哥——”
沈烨神色一愣,举着扇子转过了背去,便见大哥沈琅已背着手走了过来。
第105章
“哟, 今儿个天上下红雨了不曾?大哥竟有如此雅兴逛起了园子来?”
沈烨看到沈琅的到来只有些意外,立马摇着扇子迎了去,说这话时, 一度意味深长的朝着柳莺莺那个方位扫了一眼。
话一落, 沈琅已来到了几人跟前,清冷的目光略一抬, 瞥了沈烨一眼, 自动忽略了他,视线淡淡扫过众人,片刻后, 神色淡淡问道:“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沈琅以往着白衣时衣袂飘飘,看着虽清冷, 却到底气质如仙,丰神灼灼, 最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然而自打换了这一身玄色衣袍后,竟气质大变, 一夜之间从衣袂飘飘的谪仙变成了威严冷厉之人, 气势威厉肃穆,叫人见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神色淡淡问着,像是长辈大人遇到了晚辈小孩的随口一问。
沈烨笑吟吟道:“自然是……赏花赏日赏美人。”
沈烨一如既往的颇不正经。
沈月澶立马瞪了沈烨一眼,随即老老实实回道:“大哥,你别听二哥满口胡诌, 原是方才五婶婶请莺儿过去小聚, 婶婶近来身子不好, 我闲来无事便陪着过去探望婶婶一遭,正好一出来便在这儿撞见了二哥, 便……随口闲聊了几句。”
沈月澶在沈琅面前有问必答,规规矩矩,与方才在沈烨面前的“讨伐”之姿相去甚远。
话一落,便见沈琅略微蹙了蹙眉,扫了沈月澶一眼,片刻后,清冷的视线直接朝着她身侧的柳莺莺方向扫了去。
五房?
沈琅半眯起眼来,盯着柳莺莺,背在身后的手略微一顿。
柳莺莺却像是刚刚才见到他似的,一瞬间,收起了方才那副“水性杨花”之姿,只微微笑着朝他福了个身子,端得一副娴静大方。
沈琅嘴角微抿。
“大哥方才是……是外出了么?”
沈月澶对这位长兄又敬又怕,她自幼与二哥相熟亲近,大哥沈琅年长她许多,自有记忆以来从来不在府里,她长大后他又常年在外云游,在沈月澶的印象中,很多年里对长兄二字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已。
便是长大后,每年也不过见大哥一两回,大哥性情清冷,沈月澶每每见了他都战战兢兢,比见了祖父和父亲更要紧张彷徨。
不过,她对大哥亦是忍不住崇拜和敬仰的,这一切要源自于四五年前,她们那时年纪小,在院子里放纸鸢,结果纸鸢不慎落在了后院的枯井里,她与苏子磬二人手拉着手举着树枝想方设法想要将纸鸢勾上来,结果她不慎脚底打滑,与磬儿妹妹二人相继跌落到了枯井里,后院败落,这口枯井往日里不会有人过来,她们二人喊得喉咙嘶哑,口干舌燥,却一直无人寻来。
就在天色渐渐暗下,就在二人以为将要被困死在井底之际,这时,大哥忽而举着火把从天而降,将她跟磬儿妹妹二人相继抱了上来。
自那以后,沈月澶心里便对大哥又敬又爱,却又有些不敢靠近。
沈琅淡淡“嗯”了一声,默了片刻便随口问了声:“孟氏身子如何呢?”
沈琅虽是晚辈,却与五房的孟氏相差无几岁,若是旁人如此称呼,到底觉得失了礼,可“孟氏”二字从沈琅嘴里说出,被老嬷嬷教得“古板迂腐”,镇日端得一身礼教尊卑的沈月澶竟也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只一时有些惊讶,没想到大哥竟过问起了五婶婶的病情,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听到大哥过问过娘亲一句半句的。
虽有些惊讶,不过沈月澶依然毫不犹豫立马如实回道:“五婶婶病得有些厉害,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孟氏自嫁到沈家后,许是因落水伤了身子的缘故,身子一直赢弱不堪,后怀钰哥儿时更是几度不保,老夫人为了保住五叔的血脉,甚至将京城的御医都给请了来。
孟氏生产后,身子更是几度败坏,四五年前就开始吐血了。
熬了这么多年已算是极限了,大家并不意外。
“小婶婶这一走,他们夫妻二人都可以解脱了。”
沈烨闻言淡淡揶揄着,揶揄中又仿佛透着一抹淡讽。
当年五房那门亲事闹得多难堪,多声势浩大,澶姐儿那会年纪小,恐没有了印象,沈烨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可是沈家近二十年来丢过最大的颜面。
这夫妻二人成婚十年,五房便没清净过一日。
“不过,小叔解脱后,依我看咱们府里往后非但不会清净下来,只怕又得要热闹一番了,对了——”
沈烨笑着打趣着,说到一半时忽而不知想起了什么,竟将视线一转,又再次落到了对面柳莺莺脸上,笑着一脸好奇问道:“小婶婶都病成这样了,怎还有功夫邀柳姑娘小聚?看来,小婶婶跟柳姑娘二人之间交往过甚啊,不知小婶婶邀柳姑娘说道何事?”
沈烨意味深长的问着。
这话有些耐人寻味。
一个将死之人,一个寄居沈家的妙龄之女,这二人能有什么交情,事出反常必有妖,结合这二人的背景处境,其实并不难惹人深思。
将死之人这档口最紧要的是何事,自然是交代后事,可交代后事怎么交代到柳莺莺身上来了——
沈烨这个问题,分明别有深意,一针见血。
柳莺莺面对沈烨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打探,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只淡淡扫了沈烨,眼观鼻鼻观心道:“女子之间的私房话,二公子也想听?可不关二公子的事呢。”
沈烨却笑着道:“救命恩人的事,沈某自然关心,也想关心。”
沈烨话里话外透着一丝暧昧。
柳莺莺却似笑非笑道:“可救命恩却人并不想让二公子多嘴过问,所以,二公子可以消停了么?”
柳莺莺微微笑中透着一抹嫌弃。
沈烨闻言竟立马配合的抬手,朝着嘴上横着一拉,做一副闭嘴之姿。
这二人一来一往,看着争锋相对,却又莫名有种打情骂俏的味道。
沈月澶简直没眼看了,生怕这二人再继续相处下去,回头便要擦出不该有的火花来了。
又惊讶于二哥的敏锐,不过几句话间,竟猜出了孟氏安排,不过事关柳莺莺的大事,到底不好往外透露,五婶婶想将柳莺莺娶做继室,却在娶之前想灌她一碗绝子汤,这使若一经传出去,莺儿如何还有颜面在沈家住下去?
便立马上前一把挽着柳莺莺冲着沈烨道:“不过是上回莺儿找到了钰哥儿,婶婶想亲自表达一番感激罢了,二哥可别在这儿探来探去了。”
说着,又立马道:“表姐和磬儿妹妹还在瑶光阁等着我跟莺儿了,我跟莺儿便先走一步了。”
说话间,又特意冲着沈琅福了福身子道:“大哥,我跟莺儿妹妹先告辞了。”
沈琅背着手,许久没有说话,久到沈月澶抬起了头来朝着沈琅,视线便直接落入了一双犀利冷寒的眼里,眼里仿佛嵌着一柄冷箭,直接朝着她的脸面射来。
沈月澶一愣,大哥性情虽寡淡清冷,与她并不亲近,却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忽而这一眼看去沈月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竟生生吓了一大跳。
却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沈琅收回了目光,背过了身去,不久,淡淡道:“去罢。”
声音竟还比方才清冷了几分。
沈月澶一度不知发生了何事?
好似方才那一幕不过是一场错觉。
二人飞快离开,沈烨目送二人的身影远处,一直到身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沈烨这才砸巴着嘴收回了视线,嘴里幽幽道:“哎,美人走了,这园子逛起来也无甚意思了,大哥,你说是吧?”
沈烨目光定定的看着沈琅,片刻后,又道:“横竖今儿个闲来无事,大哥,要不弟弟去你那玉清院坐坐,咱们兄弟二人畅饮一遭?”
说完,立马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扇子朝着自己脑袋上敲了一记道:“对了,忘了大哥是寒山寺的修行弟子,素不饮酒的,不过——”
说着,又见沈烨似笑非笑的打趣道:“不过大哥与表妹的婚事马上要到了,这大喜的日子不饮酒可说不过去,要不,弟弟今儿个陪大哥饮几杯,就当作提前练练手呢?”
沈烨笑吟吟地说着。
言笑宴宴的狐狸眼里透着一丝揶揄,可细听之下,却又仿佛透着一丝……提醒和告诫。
话一落,沈琅清冷的目光扫了来。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
一个风流不羁。
一个威厉森严。
却各有各的凌然之气。
暗潮有片刻涌动。
话说,当日柳莺莺在瑶光阁与沈月澶等人聚了半日,几人商议五月初去寒山寺祈福之事,原来沈家每年四五月之际有去郊外踏青去庙里祈福的习惯。
沈月澶此番特意邀请柳莺莺一同前往。
回来后,柳莺莺闲来无事便开始准备踏青外出事宜,一直忙活到晚上,临睡之前这才想起了什么,只提笔将苏子詹的名字从名册上划掉了。
犹豫片刻,竟又提笔,缓缓在名册末尾,提了一个五字,没名没姓,是不到最后不得已的下下策,或许也是柳莺莺翻身之作。
临睡前,想起沈月澶无心之语:“要不,你嫁给我二哥当我二嫂嫂得了?”
柳莺莺苦笑着摇了摇头。
连沈六公子那儿都阻力满满,肖想沈烨,简直自寻死路。
不过,想起今儿个沈烨有意无意的揶揄和撩拨,她到底相助了沈烨一回,沈烨看着像是个能够好商好量的,不知到时可否与他逢场作戏一场,正妻之位她不肖想,不过护她一世周全,对他沈二公子倒是轻而易举。
一时,又想起了白日里与那姓沈的会面,虽二人没有说话言语,可那姓沈的竟冷着脸一反常态的走了过来,他今日甚至并不避讳,竟当众冷着眼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眼里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若没有外人在,柳莺莺一度怀疑那姓沈的要当场处置她了。
沈烨怕是也察觉到了一些异色。
呵,她与人说笑,与他何干,他有何权利对她横眉冷眼。
柳莺莺心中不屑一顾。
翻来覆去良久,这才慢慢入睡。
不想,她刚闭上眼之际,便骤然忽而察觉到了一抹冷凝之气,朝着床榻方向蔓延开来。
第106章
夜已渐深, 月色铺在地面,泛着淡淡的银光。
整个沁芳院一片寂静无声,东西两院均已落了灯。
西院比东院更要燥热几分, 五月的天气已渐渐炎热起来, 一缕月光从北面敞开的窗户洒进来,打在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姿上。
暗影浮动, 将那道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拉长的黑影笼罩在里侧的床榻上, 哪怕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帘,依然压迫感十足。
沈琅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立在床榻旁, 不多时,缓缓抬手, 挑开了那抹薄薄的帷幔,面无表情地朝着床榻上看去。
微寒的目光直接扫到床榻上那道饱满婀娜的身姿上, 定定看着。
柳莺莺刚刚睡着, 却于睡梦中察觉到了几分危险气息,意识已然苏醒过来, 然而此刻身子却僵硬不已, 仿佛被鬼压了床般,浑身紧绷,无法动弹,她想要彻底清醒过来,双眼却如何都睁不开眼。
柳莺莺怕热, 睡姿并不太雅, 加上这几日闷热不已, 她睡前褪去了里衣,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烟绿色肚兜, 和一条薄薄的亵裤,因背对着里侧躺着,此刻身上的薄被已被她蹬开,夹在了两条细长的腿间。
而肚兜不过用四根细细的绿线捆着,两条分明穿过脖颈,在后颈打了个结,两条围住腰际,在盈盈一握的后腰上系了一个结,全身只剩下薄薄的布料将那两团饱满兜着。
整个后背几乎一览无余。
没有点灯的卧房一片昏暗,却因月光的倾洒,于黑暗中泛着淡淡的银光。
沈琅目力过人,犀利的目光于暗色中畅通无阻,直接赤、裸裸目不斜视地落在了那片娇好的娇躯上。
雪白晶莹的玉背,冰肌玉肤,滑腻似酥,连背中央那条玉勾都清晰可见,柳弱袅袅,婀娜小蛮的酥腰,一只手都能掐得过来。
玉勾从后颈一路往下伸延,沿着后腰,直径没入那抹饱满的蜜桃臀中。
无端勾人。
然而沈琅此刻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欲、火,颀长冰冷的指尖却依然顺着那条玉勾一点一点抚了上去。
他动作轻柔,像是抚摸这世间最上等的珍宝。
指尖所到之处,浑身战栗。
黑暗中,意识清醒过来的柳莺莺只觉得那触感在她的意识中被放大了十倍百倍,那冰凉微冷的指腹抚摸着她的后背,像是一条蛇顺着贴着她的肌肤缓缓滑行。
潮湿,滑腻,又无端瘆人。
柳莺莺浑身轻颤,她以为自己在梦里,做了噩梦,又觉得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当真有条蛇入了她的床榻,触感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瘆人。
柳莺莺想要尖叫,想要躲避,却如何都清醒不过来,恐惧令她整个毛孔张开,头皮阵阵发麻了起来。
她的鼻尖甚至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那滑腻的蛇一路滑行抚摸到她的后颈,顺着她的香肩轻抚到了胸前,却并没有留恋那饱满丰盈的圆润,而是直径来到了她的脖颈处轻轻摩挲着,滑腻的触感贴在了她的玉颈上,然后,五指缓缓张开,竟温柔而缓慢的一把握住了她整个脖颈。
尽管,动作温柔轻缓,可是人体对危险有着本能的反应,在脖颈被人一把握住的那一瞬间,一股恐惧感顷刻间涌上心头,像是整个命门被人一把攥在了手心似的,柳莺莺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齐齐冒了出来。
握着她玉颈的五指一开始温柔轻缓,却在这抹温柔中一点一点缓慢的加深了力道,像是温水煮青蛙似的,一开始并不明显,直到五指渐渐收拢间,柳莺莺脖颈被越握越紧,慢慢加深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脖子一把给掐断似的,一股窒息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
就在柳莺莺渐渐察觉到了一股疼痛之际,就在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剧烈之际,就在她的脖颈将要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一把掐断之际,终于,柳莺莺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冲破了那道屏障,嗖地一下睁开了眼来。
方一睁开眼,便见她拼命的喘息着,下一刻,柳莺莺猛地剧烈挣扎了起来,猛地抬手朝着脖颈处扣弄,掰扯了去。
不是梦!
也不是蛇!
她此刻的脖颈竟被一只手牢牢掐住了!
那只手宽大又修长,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柳莺莺在他五指间,宛若一只蝼蚁般,他稍一用力,她修长好看的玉颈便能轻而易举的被拧断了。
她像砧板上的鱼儿似的,拼命挣扎乱颤着。
思绪一度混乱不清。
甚至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整个人进气少,出气多,眼看着整个人将要晕厥窒息之际,这时,黑暗中的视线中骤然出现了一团黑影,似一张脸,就悬在了她的眼前,与此同时,一抹熟悉的气息钻入了鼻尖,是淡淡的檀香味。
沈琅!
这个人是沈琅!
这一刻,柳莺莺意识终于彻底归了位,抬手便毫不客气地直接朝着对面的面门上狠狠的挠了去,只咬牙切齿道:“姓沈的,你……你疯了!”
柳莺莺拼命地抓着挠着,却觉得脖颈间地力道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头顶那双锋利的鹰眼目光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觉得他真的想要掐死她。
就在她脑袋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窒息,就连抬起的手也一度无力的垂落了下去之际,这时,终于,脖颈处的力道骤然松了少许。
柳莺莺瞬间死死捂着脖颈,拼命大口大口的呼吸,却在这时,掐着她脖颈的是手忽而将她整个人往上一提,悬在她上空的那张森严的脸骤然凑了上来,瞬间堵住了她所有的气息。
有别于上次的浅尝辄止,有别于上次的缠绵悱恻,甚至有别于上一回的唇枪舌战,这一回,是疾风暴雨,是惊涛骇浪,森冷中夹杂着一丝凌厉,一丝凶狠,甚至一丝粗暴和蛮狠。
冰冷的薄唇鸷击狼噬,残暴狠绝,肆意横行间,仿佛要一口一口直接将她撕扯殆尽。
脖颈本就被一把掐住了,她呼吸本就微弱,而唇舌直接被人堵住,一顿狂风乱扫间,柳莺莺的意识渐渐涣散,就在整个人快要晕厥过去了,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柳莺莺张嘴朝着那片冰冷的薄唇上恶狠狠一咬。
一抹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二人唇齿间散开。
这时,脖颈处的力道骤然一松,那冷冽的薄唇终于从她的唇上猛地松开。
沈琅额头抵在柳莺莺额头上,微微喘息着,那清冷的面容上似有片刻惺忪。
短暂的失控间,仿佛连自己似也怔了一下。
而稀薄冷冽的气息终于慢慢钻入了她的鼻腔,顺利通过那方才被遏制住的咽喉,一点一点传入大脑。
却因缺失太久,猛地吸入间,救命的空气却像是轻薄又锋利的刀片般,一下一下刮蹭着她的咽喉。
柳莺莺拼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咙疼痛不已。
剧烈的喘息在暗夜中渐渐平复下来,直到不知多久,沈琅缓缓抬起了头,便见月色下,一条晶莹的亮光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微微闪烁着,一路没入黑暗中。
沈琅薄唇一抿,良久良久,缓缓抬手拭去,却见柳莺莺嗖地一下侧过了脸去,避开了他的手指。
晶莹的眼泪没入床褥上,消逝殆尽。
整个过程,两人均是一语未发。
柳莺莺无声的流着眼泪。
除了欢爱中承受不住时,她才哭着求着,流过眼泪,除此以外,无论是失身,还是那次在密室中被他清醒的欺负时,事后,她都从来没有落过泪,非但没有哭,反而表现得一副淡然处之的姿态。
显然,她并非柔弱之人。
然而,却在此刻无声的淌着泪。
夜越来越深。
一点一点缓慢流逝。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东边渐渐翻了鱼肚白。
柳莺莺这才沉沉睡了去。
在她呼吸终于均匀了后,沈琅这才缓缓牵起了被子盖在了柳莺莺身上,灰白的光线中,他抬目扫去,细细检查着,这才见白皙的面庞上,有着浅浅的泪痕,饱满的红唇上有深深浅浅的伤痕,以及,修长的脖颈处,五条指痕清晰无误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盯着脖颈处的那几道痕迹,沈琅缓缓闭上了眼。
他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刻,昨晚,身体里却仿佛钻出来了一个恶魔。
他目睹她勾引过两次沈庆,分明无动于衷。
上次当着他的面勾搭姚汝成时,他尚且当她玩心四起。
可是,一面在书房撩拨了他后,转眼,又一面在一日之内竟还相继勾搭上了苏家那个苏子詹,二弟沈烨,以及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连他那位风流好色的沈五叔都不放过。
沈琅虽想当作视而不见,到底动了气。
尤其,无论是苏子詹,还是沈烨,与他们站在一起时,竟都那样的契合和般配。
比与他时,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琅毫不怀疑,没了他,她照样能在沈家玩得飞起。
简直……搔首弄姿,水性杨花。
他一度恨透了。
那一刻,他当真恨不得将那条纤细的脖子给一把掐断了,一了百了。
可是,看着那深深的指痕,以及昨夜流淌着的那些眼泪。
却又分明……有悔!
只觉得自己不知在何时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团迷雾中,沈琅甚至有种莫名的预感,怕是……再也走不出来了。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股无法掌控的感觉。
这样想着,一时,小心翼翼凑过去,从袖袍间摸出了白巾朝着脸上的泪痕轻手轻脚的擦拭了去,在对方睡得并不踏实,眉间轻轻蹙起,沈琅立马定住了身子,一动不敢动一下,生怕惊醒了床榻上之人,一直待她平缓下来,眉眼松开,这才继续以指腹裹住白巾轻轻擦拭了上去。
又依法将唇上,颈部的伤痕上了药。
照往昔,将剩余的药瓶放在了她的床头。
这才惊觉,他将她弄伤了好多回了。
多到,连上药的动作,他早已熟稔万分了。
这时,外头天已亮,沈琅粗粝的指腹在那饱满殷红的唇上轻轻摩挲了许久,终是缓缓起了身,大步离去。
锁秋起的早,刚将门打开时,便见庭院中一道玄衣身影从院中一闪而过,锁秋大惊,双眼一瞪,等到再一抬眼看去时,庭院中纷纷空空如也,好似不过是觉错一场。
锁秋心跳如打雷,久久平复不下来。
第107章
沈琅走后没多久, 柳莺莺便缓缓睁开了眼。
一时,抿起了嘴,随即毫无征兆的抓起床头的玉瓶便直接朝着床榻外猛地砸了去。
彼时, 锁秋正在正房外头徘徊, 正房大门合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并不见任何端倪, 以至于让锁秋不得不怀疑, 方才的那一幕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而已。
不然——
玉清院的大公子怎会驾临他们这偏僻隐蔽的小小院子?
还是,在天刚亮的时候。
一个大胆却又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自然而然在脑海中涌现了出来,简直荒唐, 又匪夷所思。
正惊魂未定间,这时, 砰地一声,一道清脆的声音骤然在耳旁响了起来, 像是什么利器砸在门窗上了, 连整扇雕花门都跟着轻轻震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里的一幕吓得锁秋一愣,还以为自己这“偷偷摸摸”的行径被屋子里的人发觉了。
只是, 心虚之余, 不免有些惊讶了起来。
正屋里头这位一向好脾气,来了沈家整整两月了,锁秋从未见到这位发过任何脾气,就连品月镇日阴阳怪气,横眉冷眼, 也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着是个识大局之人, 这还是锁秋头一回看到这位……砸东西?
目光转了转,正若有所思之际, 这时——
“锁秋姐姐?”
桃夭提着银壶过来了,“今儿个起得这么早。”
锁秋立马收起方才的异色,看了眼桃夭,道:“姑娘好像醒了。”
桃夭诧异道:“姑娘今儿个也起这么早,难得。”
桃夭是个话少寡言之人,不过锁秋是寿安堂的三等婢女,自有一份体面,又加上来沁芳院这两个月来,是个温和体己的,桃夭多敬重她一些,难得打趣着。
锁秋看了看桃夭,确定她神色如常,无任何异色,便笑着道:“叫姑娘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两人说话间,锁秋见天色大亮了,又见柳莺莺醒了,便去厨房拿吃食。
桃夭则提着银壶踏入了正房。
方一踏入正房,脚底差点一阵打滑,将脚一抬,便见脚下歪躺着一个小玉瓶,这样的玉瓶桃夭自然认得,当即,桃夭一脸诧异的将玉瓶从地上捡了起来,随即立马抬着眼朝着里侧床榻方向看了去。
方才锁秋姐姐说姑娘醒了,然而此刻屋子里头分明依然静悄悄的,桃夭看了看手中的瓶子,一时将银壶放在桌子上轻手轻脚的朝着床榻方向走了去。
隔着一道纱帘,床榻里侧静悄悄的,依稀能够看到一抹侧对着里侧躺着倩影,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桃夭的错觉,鼻尖若有似无的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清香,混合着药香,正是玉瓶里的药泥的味道。
好端端的,姑娘用这药作甚?
又将这玉瓶扔得老远?
桃夭有些担心姑娘,犹豫良久,只缓缓撩开帷幔一缕,朝着里侧探了探,便见姑娘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背对着往里躺着,似乎还未醒来。
桃夭心下一松。
正要放下帘子,这时,视线一扫间,仿佛在姑娘的脖颈处窥探出了几分殷红的印迹。
桃夭顿时愣在原地。
大公子来过了?
这是桃夭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
“姑娘,外头雨大,当心着了凉,过了病气。”
话说,近来气温越来越闷热不堪,短暂的沉闷后,一颗炸雷在深夜响起,紧接着暴雨将至。
大雨缠绵一连下了小半个月,连这年的端午节也不如往日热闹,因下大雨,沈家的寒山寺之行不得不往后推延。
也因下大雨,柳莺莺正好省了借口,好几日没有踏出过院门半步。
这日,午膳后柳莺莺难得没有午歇,只推开窗户,坐在窗前,以手托腮,眺望着外头的大雨,身姿一动不动,已看了大半个时辰了。
虽已入夏,不过下雨的天气到底有些严寒。
柳莺莺没有穿鞋,光着脚。
自那晚过后,姑娘便一直意兴阑珊,也没怎么说话,懒得外出,连胃口也清减了几分。
旁人瞧不出来,可贴身伺候了柳莺莺好几个月的桃夭却是一眼看得出来。
那晚发生了什么,桃夭不敢过问。
踟蹰良久,终是寻了件薄披过去轻轻披在了柳莺莺身上,如是说着。
柳莺莺似在发呆,被桃夭惊扰,骤然回过神来,冲着桃夭淡淡笑了笑,道:“不冷,这样的天气正好。”
顿了顿,又很快再次将视线移到了窗外,看着远方,忽而冷不丁道:“不知娘亲是不是快要从山东启程了?”
柳莺莺低低说着。
声音很轻,像是在同桃夭闲话家常,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桃夭闻言朝着不由朝着柳莺莺脖颈处看了一眼。
那里的指痕虽瘆人,却也来得快去得快,不过三五日功夫,很快便消散了去,痕迹虽容易消散,可那晚的荒唐和阴影,却如何都挥之不去。
柳莺莺没想到那个姓沈的就是个疯子变态,她那日虽有刻意在他面前与旁人逢场作戏的意图,不过是气不过,不过是想要明晃晃的告诉他沈琅,天底下的男人多了去了,不缺他沈琅一个。
或许,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激将味道。
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疯子竟半夜来到她的闺房,想要掐死她?
仅仅只是因为她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了几句?
他凭什么恼羞成怒,他凭什么气急败坏,简直可笑至极,她是他的私有物么?她柳莺莺要做什么,干他姓沈的何事?轮得到他来大发雷霆,义愤填膺么?
柳莺莺一度恨得咬牙切齿。
她只恨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只恨当时被掐昏了头,被……啃得大脑缺气,意识涣散,不然,她该利索的将枕头下的簪子摸出来直接扎上他的脖颈,与他同归于尽的!
柳莺莺气得要命。
她长这么大,就没有在哪个人面前,落过如此下乘。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招惹上这样的混蛋变态的,只是,谁能想象得到,外表清风霁月、丰神似仙的外表下,藏着这样一颗狠倔变态的心呢?
早知道,那日在月湖药发时,该将错就错,指不定现如今婚事早已落定了?
那姓沈的已毁过她一门亲事了,加上那晚的变态之举,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她隐隐有些担心,便是再获姻缘,会不会再度惨遭那个变态横加阻拦。
简直有病。
他不负责便罢了,还一直坏她好事作甚。
因此事,柳莺莺一度有些憋闷无力,连带着一连歇了好几日心思,眼看着日子一日一日消逝,一度有些懒得动弹,懒得再费力。
直到眼睁睁的看着月圆之日再度到来。
本以为,已圆过房后,药效会慢慢减缓,可自十二三日开始,那股熟悉的燥热感竟再度涌上了心头,哪怕下雨天的阴凉潮湿竟如何都冲散不掉,柳莺莺心中便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直到十五这日雨停了,柳莺莺的痛苦和难受便越发强烈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已尝到了□□的缘故,一旦打开了那道门后,竟觉得她的意志力竟不如以前了,从前,再痛苦,再难受,柳莺莺都能咬着牙关挺过去的,若非那日意外中了春、药,双重药效的加持下,她实在抵抗不住,不然,依柳莺莺的毅力,怕也能再挺几个月。
虽然,每忍一回,将要脱上一层皮。
而这一回,浑身皮肉筋骨被千万只虫子在齐齐啃咬着,只觉得百抓挠心,苦痛难忍,尤其,心中似有一团热火,天还没全黑,柳莺莺便已浑身湿透,难受得连床榻两侧的帷幔都被她给一把撕扯了下来。
此时的玉清院,自入夜后,沈琅一直在书房抄写佛经,掌灯时分,吴庸来报道:“少主,大老爷有请。”
顿了顿,又道:“好像是京城来了信。”
沈琅闻言,提笔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便见他抬眼扫了眼外头的天色,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方淡淡道:“今日无暇。”
说完,半晌,又淡淡道:“说我明日一早过去。”
吴庸立马称是,然而片刻后,又狐疑的看了沈琅一眼。
今日没空?
可依他看,今日公子一整日分明皆是空闲的。
因为,今日公子自早起便一直在抄写经书,已抄写了上百页了。
难道经书大得过京城那边的事?
吴庸心中嘀咕着,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立马道:“那属下这便去打发了老爷院里的小厮去。”
吴庸说完便往外走了去,却见这时,沈琅忽而在身后再度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吴庸脚步一顿。
这一下,心中的狐疑越发强烈了起来。
若没记错的话,这是今日少主第十一回 问过他的时辰了。
这会儿才刚天黑,掌灯时分,戌时刚起。
少主今儿个怎么了?怎么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
吴庸立马神情古怪的回道:“禀公子,刚到戌时。”
便见沈琅淡淡点头,正欲提笔再写,一垂目却见笔尖的浓墨滴落在了经卷上,毁了整页经卷。
沈琅嘴角一抿,终是缓缓落笔,起了身。
吴庸立马道:“少主,可是这会儿要去老爷那儿?”
却见沈琅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朝着北方的方向远远眺望了去。
而往这窗口一站,又是半个时辰,而后在书房徘徊许久许久。
第108章
“姑娘, 要不要……要不要去请大公子来?”
夜已深,东院早已一片寂静无声,全都入了睡, 然而西院正房此刻却依然点了灯, 正房大门紧闭,将闲杂人等全部关在了门外, 一律不让人近。
而那桃夭却一桶水一桶水的往里抬。
“锁秋姐姐, 正房里头那位究竟生的什么病?怎么一到十五就开始犯病,这病症实在抬过奇怪了,该不会在故弄什么玄虚罢?”
品月睡了一觉, 起来如厕不慎惊醒了同一屋的锁秋。
二人正好一起结伴去茅房。
回来时,见正房依然亮如白昼, 品月咬咬牙,忽而提拎紧肩上的外衫, 蹑手蹑脚的要凑过去查看一番, 却被锁秋一把拎了回来,道:“莫要无事生非, 柳姑娘如今今非昔比, 可是大姑娘和表姑娘的救命恩人,没见上回大姑娘和表姑娘送了多少谢礼来么,这几日下雨,大姑娘又特意打发人送了多少绸缎来,柳姑娘如今可是二位姑娘跟前的大红人, 你非得往她跟前触霉头作甚?他日得罪的便成了大姑娘和表姑娘了。”
锁秋一脸严肃的吓唬着。
品月被她这一唬, 到底有些忐忑, 最终嘴里嘟囔了一句“谁稀得搭理她”,腰一扭闷头冲回了自己的屋子。
锁秋落在后头, 走了片刻,忽而回头远远的朝着正房方向眺望了一眼,方随着品月入了屋子,并将大门紧闭上了。
二人方一进屋,一脸警觉守在门口的桃夭顿时心下一松,每个月这几日她可谓忙碌不堪,既要守着姑娘,又要防着院子里的其余人,一时有些焦头烂额,锁秋和品月二人回屋后,她立马将门窗再度锁紧了些,随即大步返回了屋里间,便见姑娘早已撕烂了浑身的衣裳,满脸通红,早已□□焚身了。
“姑娘——”
桃夭忙慌跑了过去,凑近时,竟见柳莺莺长长的指甲一下一下刮蹭着床头的梨花雕木,青葱似的手指指缝间竟已隐隐见了血了,而姑娘则一声声娇吟着,竟意识涣散了起来。
桃夭抬手朝着柳莺莺额头一摸,竟已浑身滚烫,还隐隐发起了烧来。
桃夭大惊,只觉得姑娘此番的情况竟要比上回更要强烈严重许多,那是一种欲求不满后对身子的反噬,久久得不到缓解,身子已无法负担承受,故而发起了高烧来。
桃夭顿时感到阵阵心慌,她怕再这样熬下去会出事,当即,桃夭只紧咬着牙关一鼓作气道:“奴婢……奴婢去玉清院求大公子。”
说完,桃夭松开柳莺莺便要往外走,却不料衣袍一角被一只手死死拽住了。
桃夭一回头,便见柳莺莺已难受得浑身打颤了,汗水将她的青丝黏在了脸上都无暇顾及,却依然紧紧拽着她的衣袍不松手,拽着她衣袍的玉色指骨发白,根根青筋挤压胀了出来,只一字一句道:“别……别去——”
几乎是牙齿打颤着从嘴里咬出这么几个字的。
桃夭见姑娘如此痛苦难受,有些于心不忍,可没想到姑娘竟如此抵触,顿时陷入了挣扎两难的境地。
就在二人争相周旋之际,这时,忽而闻得嘎吱一声门响,外间的门竟被人一把推开了。
声音并不算大,却在寂静无声的黑夜现得格外的响亮和刺耳。
桃夭顿时一愣,她方才明明早已经反锁了门窗,怎还能被人从外打开,莫不是品月那小妮子去而复返?
这若被品月撞见,不出三日,关乎姑娘的丑闻便要传遍整个沈家了。
当即,桃夭顾不上许多,正要立马紧张前去查看间,这时,屋子中央那张屏风后高大的身影一晃而过,一道玄色身影竟已出现在了眼前。
沁芳院的西院院子逼仄,原是供宾客落脚的偏院,自是比不得沈家诸位正主的院落,女子住着许是刚好合适,可当男子,尤其是当大公子这样人高马大的男子一踏入,便觉得整个屋子瞬间狭窄了起来。
高大威严的身影将大半个屋子里的光全部遮掩了。
桃夭看到骤然从天而降的那道身影,一时间愣在原地,只以为出现了幻觉?
大公子?
大公子竟主动过来了?
他知道她家姑娘此时正药发着?
桃夭心里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和震惊。
不过这紧急关头,已顾不得许多,见到大公子的到来瞬间犹如见到了救星般,然而待反应过来后,却又不知是该松懈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才是,一时立马转身正要朝着柳莺莺禀报去,却不料,此刻床榻上的柳莺莺恍恍惚惚间仿佛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她下意识地想要紧紧拽住桃夭,却未料,抓了个空,于是,早已体力不支的身躯直接从床榻上滚落了下来。
“姑娘——”
桃夭见状立马大喊一声,下意识地便要去接扶,却见这时,早已有一道身影越过了她去,将那抹摔下床的身影稳稳接住了。
桃夭一低头,便见那抹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单膝跪在了床榻边沿,怀中稳稳搂着她家姑娘。
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面料清晰无误的朝着他身上喷涌而来。
怀中似有一团火。
烧得正旺。
沈琅抿着唇,垂目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娇躯,浑身衣衫早已撕烂,只剩几条巾布洋洋洒洒的挂在肩头,聊胜于无。
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半,浑身湿漉漉,汗津津的,长长的青丝全部黏在了脸上,脖颈处。
整个人已是意识涣散,苦不堪言。
沈琅微微一怔。
没想到竟比上回更要……痛苦难受。
他微微探出指尖,将白皙脸庞上的那几缕青丝拂开,便见那殷红的唇上一圈齿迹,双唇早已被她给咬烂了。
红唇似血,脸颊微酡,媚眼如丝,风骚百态。
像是从水中钻上来的水妖,百媚丛生,美得惊人。
沈琅以指腹轻轻揉拭着那唇下的齿痕,一下一下,动作轻缓,极尽温柔,抿嘴半晌,只低低说道:“我……来晚了。”
话刚一落,在指腹再度探去的那一瞬间,那烈焰红唇骤然张嘴,竟毫无征兆的一把死死咬在了他的虎口上。
百抓挠心,痛苦不堪的柳莺莺一度找到了生命的出口似的,用尽了全身力气,恶狠狠地咬了去。
带着一丝宣泄,一丝愤怒,又带着一丝痛苦不堪,死死咬着,像是要将嘴里的那一块肉给生生撕扯了下来,很快,唇角便见了血。
桃夭见状顿时大惊,下意识地往前踏了半步,一抬眼,却见那道玄衣身影分明一坑不吭,岿然不动,竟任她家姑娘一口恶狠狠咬着,连眉眼都没有抬过片刻,从桃夭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到那冷峻又威严的侧脸上,一侧腮帮子隐隐紧绷鼓胀了起来,显示着几分异色。
直到虎口的筋骨与皮肉隐隐分离了,柳莺莺终于缓缓松开了嘴,鲜血,瞬间顺着她的嘴角滑落而下,也顺着那修长的手指滴落倾洒而下。
沈琅腮骨用力咬合着,尽管面无异色,然而额间的青筋分明根根爆了出来,他缓缓的闭上了眼,将虎口的痛意逼退,这才慢慢睁开了眼,一时低头看向怀中之人,微哑轻声道:“可消气了?嗯?”
话一落,竟用那被咬的手朝着她唇角的鲜血缓缓擦拭了去。
那手一抬起,瞬间鲜血淋漓,虎口的皮肉似要从手中撕扯坠落下来,整个手掌只剩最后的小指和无名指还未被鲜血钻染。
他便用这两根干净的手指头去拭她的嘴角。
桃夭看到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时,瞬间眉头一跳,吓得她脸色大变,只觉那只手怕是要半废了罢。
而柳莺莺看到眼前晃晃悠悠的那抹鲜红,却还觉得不曾解气般,竟又张嘴闷的一口咬上了他的肩头,却在咬上的那一刻,喉咙里骤然闷哼了一声。
咬瞬间变成了啃咬。
柳莺莺终于再也熬不住,啃咬着缠上了那道肩头,嘴上却呜咽喊道:“你走……呜呜,桃夭,让他走……”
咬牙愤恨的赶人声在媚药的冲散下,却声声如娇吟般,如邀请般,声声动人,勾人。
桃夭大气不敢出一下。
沈琅闻言却双眼骤然一暗,心下终是微微一软,竟难得顺着她的意,低低顺从道:“好,我走。”
轻缓低柔的语气中莫名有一丝溺宠,任由着的味道。
话一落,却随手扯上床榻上的薄被裹在了她的身上,一把将人打横着抱了起来,沈琅抱着怀中的人儿一字一句威厉道:“一起走。”
说着,便抱着柳莺莺大步朝着门外跨了去。
沈琅抱着柳莺莺直接入了秘道,却在入秘道不久,敏锐的听到了远处身后复又传来了一道石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有细微的脚步声尾随而来。
沈琅双眼一眯,而后直接改了道,封了路。
第109章
“少主, 咳,少主,老爷……老爷来了, 正在前院书房等候——”
暴雨骤歇, 天气开始放晴,东边一缕暖阳划破天际, 悄然钻了出来。
枝头群鸟叽叽喳喳乱飞, 像是入了一片山林。
雨后空气清甜,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五月十七,一早, 吴庸便硬着头皮来到玉清院正房门口禀告着。
本该是弥生的活儿,不过弥生因昨夜“不长眼”的来禀过一回, 结果罕见的被少主斥责了,于是, 今儿个弥生死活躲得远远的了, 无奈,这桩苦差事只得落在了吴庸身上。
正房的门已闭合两日了, 除了昨日一早一晚分别叫过一次水外, 没再打开过。
少主前夜晚上本应了老爷的约,昨日一早该奔赴老爷书房议事的,结果老爷在书院足足等候了半日,少主未曾现身,到晚间老爷再差人来请, 吴庸无奈只得自作主张禀明少主“病了”, 于是, 今儿个一早老爷竟亲自过来探病。
这一来,吴庸无法, 只得硬着头皮过来请人了。
本以为会再度遭到斥责,享受一番同弥生一般无二的待遇,不想,吴庸这番小心翼翼地话语在正房外响了片刻后,不多时,正屋内终于传来了一道暗哑低沉的声音,淡淡道:“让老爷稍候片刻。”
片刻后,又道:“送水进来。”
吴庸心下一松,立马应下,赶忙着手去办,还十分贴心的吩咐厨房将茶和早膳一并备上了。
没一会儿,一名佝偻的婆子和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便缓缓抬着热水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
沈琅行事并不爱假手于人,他喜静,正房书房锁事通常由弥生伺候,余下所有的事情一般亲历亲为,故而院子里头并没有婢女侍奉,不过,许是此番他与弥生进出不便,便特意将外院的婆子和哑女派遣了过来。
玉清院的婆子和婢女多为聋哑之人,有送入寒山寺院门口的弃婴,有少主游历时救助过的苦难之人,无一例外,皆是无法开口或者身子稍有缺陷之人。
一入正房,二人并不敢四处乱瞧乱看,只将早点并早茶摆放到了外间的八仙桌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抬着水绕过屏风,将水倒入屏风后的浴桶中。
浴房里侧,则是内屋寝榻。
正房宽敞万分,屋内并无任何繁华繁琐事物,一踏入便觉得有股清冷空旷之感,令人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大气不敢喘上一下,将水抬走时,远远的抬眼看了一眼,只见内里寝榻素白的帷幔落下,因有人闯入,帷幔轻轻拂动,看不清里侧具体画面。
榻下,一身烟绿色罗裙已是四分五裂。
鼻尖,是浓浓的靡靡之气,经久不散。
二人来得快,去得快,没一会儿,房门合上,屋内再次恢复平静。
二人一走,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了帷幔,手上缠绕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细细看去,有星星点点血迹外溢。
不一会儿,沈琅缓缓下榻,赤着上身,清冷威严的面容下肌肉横生,精悍有力,竟是一副结实骇人的强健体魄。
他高高束起,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披散开来,狭长的凤里透着一丝残留的□□,一贯清冷威严的脸上此刻竟透着一丝细微的魇足味道。
下榻后却并未曾离开,而是缓缓抬手将一侧的外袍取来,随手披在了身上,玄色外袍微敞着,露出精装胸膛一抹,撩开帷幔一角,朝着寝榻内定定看了一眼,床榻内柳莺莺朝里侧侧躺着,酣睡得正沉。
苍青色冰丝锦被搭在肩头,露出一侧圆润细腻的香肩。
香肩上有淡淡的指痕。
沈琅盯着那处指痕看了片刻,略眯了眯眼,方抬手将锦被一拉,遮住了那片旖旎,这才低低咳了声,缓缓下了榻。
脚下,是散落的罗裙,沈琅一路随手捡拾,一直捡到外间的屏风处,一抹烟绿色肚兜飘落在了屏风下,沈琅将那片肚兜拾起,定定看着,眼中渐渐讳莫,不多时,只将手中的那薄薄一片面料紧紧握着,送到鼻尖轻轻一嗅。
精壮的胸膛随之一上一下,剧烈起伏了起来。
立定良久,这才握着那片面料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页,散散屋子里气味。
而后,返回里屋,随手将墙角的檀木柜子拉开,将那片轻薄的面料放入柜中,锁上。
目光一抬,只见柜子里整整齐齐叠放了一身绫白襦裙,白色的裙袍,用的是最上等的冰丝雪锻,面料上乘,不过款式中规中矩,并无多少花饰,尤其是领口腰侧严丝合缝,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与沈琅以前的穿戴风格相近。
雪锻衣袍上,则是同样一片轻薄的面料,小小的一片,雪白一片。
沈琅将那片面料取下,看了一眼,随即淡淡咳了一声,而后微抿着唇将衣袍一并取出,放在了床榻外。
又将雪白的浴巾浸湿拧干,便重新返回寝榻抱起床榻上之人为其简单擦拭清理了一遭。
动作不见生涩,显然,并非第一回 如此。
怀中之躯娇娇艳艳,浑身遍布粉痕,似腊梅在白雪皑皑中盛开,一开始,沈琅动作还算一丝不苟,细致认真,不多时,胸前微微起伏,喉间上下滑动。
视线一时从那雪白晶莹的身姿上寸寸挪开,直到落到了那张妖艳百媚的绝美面容上,定定看着。
欢好过后眼前的这张脸魅得吓人。
哪怕那双媚眼如丝的桃花目此刻微微合上了,哪怕那双满含春水,含情凝睇的双目紧闭,依然遮不住满脸的妖冶。
虽妖艳,可如此近距离地细细看去,竟见绝美的脸颊枕着他的胸膛,将那张白皙晶莹的脸挤压得略有些变了形,那张烈焰红唇此刻微张着,大半张脸微微嘟着,竟又难得有些饱满圆润的稚态感。
是的,竟从一张美艳妖冶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细微的稚嫩感。
这才惊觉,是了,其实还未曾及笄了。
若非嗜心丸的药效激发,此刻不过跟澶儿等人一样,无忧无虑。
心中到底微微一动。
不多时,沈琅心中再度心猿意马,一时微抿着唇,朝着怀中那处微微嘟起的饱满脸颊上低低凑了去。
却不料,在探过去的那一刻,那紧紧闭合的桃花目忽而没有丝毫征兆的骤然一睁。
星眸微嗔的双眸里还残留着少许的睡眼惺忪,却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双目微睁,而后盈盈如水的眼中骤然升起一丝愠怒,再然后,纤纤玉指猛地一抬,那只柔弱无骨的手瞬间撑开抵在了沈琅的面容上,将他凑过去的那张清冷高贵的脸骤然整个罩住了。
而后,几乎是凭着本能的意识下意识地立马将凑过的那张脸用力一推。
沈琅的脸瞬间便被推得老远。
沈琅:“……”
柳莺莺一醒来,心中先是骤然一紧,再骤然大怒。
没想到一醒来便看到这张放大的面容朝着她的面门袭卷而来,吓了柳莺莺一跳。
那晚,悬在她头顶的那张脸阴森吓人,一度要将她掐死。
猛地再见到,心脏微微一缩,竟一直还残留着片刻的阴影。
而这两日浮浮沉沉间,有那么一瞬间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现实生活里。
直到将那张脸推开后,柳莺莺骤然如梦初醒,慢慢缓过了神来,是现实!
不但是现实,对方竟还再继续占着她便宜。
再一抬眼,便又见自己此刻正赤身裸、体的躺在对方怀中,又见身上锦被已被掀开,浑身并无任何遮挡之物,就那样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对方眼里,而对方手中正握着一块巾子,似在给自己……擦拭身子。
见此状,柳莺莺勃然大怒的脸上骤然一胀,直接胀成了一片紫红色。
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柳莺莺立马红着脸将被子一拉,而后卷着被子朝着床榻里侧一滚,将浑身遮掩得严严实实后,恼羞成怒的目光瞬间朝着床沿那道身影瞪了去。
而这一瞪去间,视线一抬,便直接落到了对方那片精壮结实的胸膛上。
这才见对方此刻竟也衣衫不整,敞着外袍,露出健硕的胸膛。
几乎是在视线落在了对方胸膛的那一瞬间,柳莺莺的耳朵便又紧随着胀红了一片。
却依然迎着目光,咬牙怒视着对方,咬牙切齿道:“登徒子!
“小人!”
柳莺莺怒目切齿的瞪着沈琅。
相比柳莺莺的恼羞成怒,被抓包作案的登徒子沈琅面上却并没有任何羞耻之感,反倒是抬眼淡淡看了柳莺莺一眼,不多时,慢慢撩开帷幔再度下了榻,再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沈琅立在床榻边沿,冲着柳莺莺低低吩咐着:“过来!“
顿了顿,又似放轻了语气,再道:“过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竟跟个无事人似的若无其事。
丝毫没有半分羞耻心。
柳莺莺却依然一言不发的瞪着他,吃你大爷。
见柳莺莺对他怒目而视,不知是源自于上回的迁怒,余气未消,还是因为这两日的……
吃饱喝足的沈琅便也不恼,反而淡淡将缩进床榻最里侧的人扫了一眼,那双狭长的凤眸里似染上了一抹极淡笑,极轻,很快一扫而过,而后忽而缓缓伏起了身子。
再然后,柳莺莺被子底下的一只纤细无骨的玉足便毫无征兆的被一掌擒住,再然后,竟被这只铁钳似的手掌一点一点缓慢的往外拽。
柳莺莺连人带被子就那样被人从床榻最里侧给生生拽了出来。
柳莺莺:“……”
第110章
柳莺莺的皮肤很白, 脚丫子更是细腻白皙,白到隐隐有些发光,白润软柔, 如同这世间最上等的羊脂玉。
皮肤的白, 与手指上那片玄色衣袍袖口面料的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相比脸上的妖媚娇娆, 这双脚却是一反常态的圆润可爱, 五个脚趾头竟有些圆滚滚的,透着一丝肉感,脚趾头上的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 每一个指甲都修剪的整整齐齐,竟是一对小巧又圆润的小脚丫子, 不过巴掌大小,竟十足娇憨, 透着一丝孩童小脚丫子的稚气。
许是反差太大, 令人猛地一见,目光微微一窒。
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细嫩晶莹的脚背。
指腹所经之处, 四下轻颤不已。
沈琅微微垂着目, 狭长的凤眼直直落在手心中的那抹柔软细腻上,定定看着,随即嘴角微微一抿,眼神渐渐幽暗了起来。
柳莺莺怕痒,许是天生如此, 又许是噬心丸的缘故, 她的身体皮肤异常敏感, 尤其是脚。
只觉得那粗粗的指腹一下一下刮着娇嫩的肌肤,让她忍不住阵阵战栗。
一抬眼, 触及到对方幽暗的目光时,柳莺莺神色一怔。
这样的目光柳莺莺隐隐有些熟悉,毕竟,二人一来一回,已交过好几回手了,尤其是密室那晚,他就是那样远远地看着她,然后——
柳莺莺的脸顿时一胀,脸噌地一下简直要气白了,一时用力的挣扎着,微微咬牙道:“登徒子,你……你撒手。”
然而脚上的手掌像是一副铁钳,紧锁着她,任凭柳莺莺如何挣扎压根无济于事。
柳莺莺立马抬出另外一只脚,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面门踢打了去。
却未料,对方好似早有防备似的,侧脸一避,然后铁钳一挥,竟又准确无误的再度一把稳稳牵制住了另外一只脚。
两只脚都被对方一把稳稳握在了手心里。
柳莺莺瞬间成为了砧板上的鱼儿,顷刻间动弹不得。
柳莺莺的脸瞬间一红,顿时又气又憋又闷,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本就过大,再加上这两日体力消耗过大,又进食太少,这会子其实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压根没有一丝力气。
在床榻之下,她可妖妖艳艳的撩人于无形,撩拨得对方无招架之地,可到了这床榻之上,她竟毫无招架之力。
沈琅目光一抬,便对上了一道幽怨又愤恨的目光,眼中水色潺潺,春水满满的快要溢了出来,此刻,微微咬着唇,目光若是一把刀的话,他此刻怕是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凤眼轻轻一佻,清冷的双眼里竟闪过一丝轻笑,一闪而后,很快消散不见。
不多时,只见沈琅捏了捏手中的脚心,眉头一挑,低头看着身下之人低低说道:“乖乖用饭便松了你。”
说这话时,他微伏着身子。
胸前外衫敞开,那片鼓鼓囊囊的胸前就悬在柳莺莺上空。
柳莺莺略一抬眼,那片精壮的体魄便全部映入了她的眼帘。
虽二人早已经坦诚相待好几回了,可多数时刻她被药物驱使,清醒的时刻并不算多,便是那日在密室,密室光线昏暗,影影绰绰,画面如梦似幻,更像是一场梦。
并且,那两次柳莺莺醒来后,一次她已然被送回到了沁芳院,一次,这个姓沈的早已穿戴完毕。
这还是第一次清醒过来,二人均是……赤身裸,体,赤,裸相对。
沈琅此人一开始清冷宛若谪仙,端得似个高岭之花,后来威严气势越浓,镇日一身玄衣,端得一副老气横秋之姿,却无一例外的穿戴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
这日衣衫大开,又披散着头发,微微低头间,一缕散发垂落下来,竟于端正严肃中莫名多了一丝风□□靡的气质。
有别于沈烨的浪荡,有别于沈五爷的好色,那种正正经经的禁欲中透着的一丝风流邪性,竟莫名令人有些不敢多瞧。
柳莺莺的脸不知为何骤然微微一热,两侧耳垂莫名泛红了。
两两对峙间——
其实这个时候的柳莺莺分明已经饿极了,前胸贴后背,这么一通对峙下来,已经饿得眼前微微泛着黑光,再一折腾下去,有随时随地晕厥的可能。
终于,柳莺莺到底率先败下阵来,只干脆躺尸似的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跟条躺在砧板上任人作践的咸鱼似的,彻底放弃了抵抗,不多时,一时轻轻抿着唇,媚眼略微一挑,终是冲着头顶之人缓缓柔柔道:“先松,再用。”
话一落,便见柳莺莺忽而将垂落在被子下雪白的一段酥臂缓缓朝着半空中一抬,灼灼夭夭的桃花目盈盈看着头顶之人,柔柔道:“沈郎扶我起来。”
说这话时,柳莺莺娇娇弱弱,俨然昔日初识时,那副柔弱无骨的蒲柳之姿。
话一落,微微笑着看着他,桃目潋滟,粉目流盼。
明明知对方矫揉造作,明明知对方故作之姿,可柔柔娇娇的话语在耳畔不断萦绕,盈盈浅笑在眼前不断浮现,沈琅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虚假做作的绝美脸面上,依然忍不住微微一窒。
粗粝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只觉得莫名的痒。
沈琅在对方虚虚实实的话语中,到底没能忍不住,由着她,还是顺了她的意,终是缓缓松开了掌中玉足,便要去握那只玉手。
却不料,在松开手的那一瞬间,赫然便见身下那盈盈浅笑的笑脸神色骤然一变,再然后,那刚得自由的白嫩玉足骤然朝着沈琅手中的托盘直接一脚踢了去。
沈琅对这样的突然袭击向来敏锐,然而,不知是被身下那张施了妖法的妖精脸迷惑了心智,还是如何,竟恍惚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不过尽管如此,凭着下意识地反应长臂一抬,身姿一避,依然躲过了那一袭击。
不过,待起身站稳后,端盘虽完好无损,然而托盘里的一应汤食到底洒落飞溅了大半。
其中一盏茶盏更是直接翻倒,茶水四溢。
沈琅垂目看了眼手中一片狼藉的托盘,又缓缓抬眼朝着床榻上看去。
便见方才那个柔弱娇媚之人,早已从床榻边沿飞速滚回了床榻最里侧,正倚在床榻的最里侧,正一脸得意又愤恨地看着他,好像在说:饿死也不吃你的东西!
那一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神色,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娇弱可言。
看着对方一脸咬牙切齿的目光,又看着手中的一片狼藉,沈琅沉默了片刻,良久良久,忽而抬手捏了捏眉心,那清俊威严的脸上竟难得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无可奈何。
然而,不过默了片刻,只见沈琅很快将手中的托盘直接朝着床榻旁的小几上一搁,脸上所有的耐心全部收了起来,一时抿起了嘴角将床榻两侧的帷幔一拂,随即弯腰两臂撑在了床榻之上,直接将柳莺莺身上的锦被一掀,便要直接将里头的人给挖。
柳莺莺见状,尖叫一声,立马抓起一旁的软枕朝着沈琅脸上砸了去,不过,尽管奋力抵抗,柳莺莺到底势单力薄,眼看着就要被他直接从被子底下给挖了出来,眼看着两人激烈对峙,正斗得如火如荼之际,这时,忽而从外头传来了一阵紧急的禀报声:
“少主,少主,表……表姑娘来了。”
正是吴庸的声音。
透着一丝细微的焦急和慌乱。
吴庸话一落,不多时,便见外头再次响起了一道声音,温婉清脆,洋洋盈耳,道:“听说大表哥病了,祖母……祖母特命雅儿给大表哥送些汤食来。”
那道声音搁着一道房门,清晰无误的传了来。
是宓雅儿。
此时,沈琅已将柳莺莺给挖了出来,正要将她抱起来扔进浴桶里,这道声音响起后,床榻上纠缠一团的二人动作骤然一停。
似都有些微怔。
良久良久,许是久得不到屋子里的回应,不多时,便见外头宓雅儿又小心探问了一句:“大表哥……大表哥身子好些了么?”
床榻上,听到那道温柔的声音后,沈琅率先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朝着怀中之人看去,便见柳莺莺神色一愣,随即立马将锦被一拉,坐了起来,用力的裹紧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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