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在桑白脑子里快乐转圈圈,一边撒花一边问:“白白,你太棒啦!咱们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完成任务啦!”


    不愧是白白!


    甚至不需要凑齐三尾,在这上古秘境之中,修为被压制的云晃,面对啼蛇大妖,必死无疑。


    小九瞅瞅下方的白衣剑修,眨眨眼,害怕的情绪退却后,心底不由地泛起一丝丝同情,谁让天命之子对上的是咱们时空管理局最冷漠无情的任务执行员呢?


    小九摇摇头,抛开奇怪的情绪,握拳给自己打气,美滋滋地幻想着以后升职加薪的日子。


    一丝血红的残阳勾勒于身后,桑白高坐于蛇头之上,漫不经心地用手撑着下颚,白衣乌发,逆光中,面容模糊遥远。


    云晃一遍一遍地在心中勾勒他的轮廓,远若黛山的眉,潋滟温冷的眼,悬胆鹅脂的鼻,如含绯色的唇……


    越勾勒越清晰,于是桑白的面容在朦胧中深刻起来。


    千白年前,他在火光雨夜中被一双漂亮洁白的双手从装满水的木桶中抱起,他也是这样,睁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一遍遍描绘,企图记住那白衣仙人的容颜。


    云晃记得,当时那人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子,冰冷得发烫,笑吟吟说:“你我有仙缘,做我徒弟可好?”


    仙人笑得很好看,一下子就照亮仙云十四府的幽暗。


    云晃眼睛通红,眼眶里仍然蓄着克制的眼泪,却在那一笑中,瞬间丢盔弃甲,再也忍不住地把头埋进桑白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泅湿皎皎白衫。


    此后,云晃再也没让自己流过一滴眼泪。


    斜阳之中,桑白居高临下地盯着云晃,鸦羽似的长睫像是一折春枝,经霜更艳,压着情思疏离的眼。


    此情此景,桑白深觉得自己该惯例发表一下反派发言。


    五百年前,云晃一剑断清逍,斩九尾,天命与威压之下,桑白连动动手指头都费力,更别说发表什么反派遗言。


    没有发表反派感言的反派人生,就像一个起承转合极致完美却没有结局的故事,不再完整,甚至失去应有的意义。


    小九立马转身在脑子里翻翻找找,在一堆文件中把当时桑白写的反派感言找了出来。


    仪式感,不能少!


    桑白扫过一眼,心绪浮动,轻轻念到第一句话:“我不后悔。”


    “……修仙一道,讲求本心,遵循因果,本尊从不后悔所做一切。”


    当时为给天命之子造成刻骨的爱与恨迫使他成长,刚好他又路过,桑白便主动揽下火烧陆家村的大锅,其实并不后悔。


    本身凡人之于修士,恰如蝼蚁之于凡人,难道行于人世者,会去在意脚底下渺小的尘埃?


    可是他倒忘了,云晃生来是凡人,即使长于修仙界,也始终无法摆脱那套凡夫俗子的旧规陈说。


    桑白一边念,一边修改后面的感言:“弱肉强食,你我因果于五百年,就已经尽数斩断。”


    师徒的因果,断于云晃自废修为那一掌。


    仇恨的因果,断于云晃劈开苍穹那一剑。


    善缘苦果,寸寸断尽,终是无果。


    天上人间的云鹤仙尊,无声垂眸,未握剑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成拳,血水沿着指骨缝,宛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片鲜红的小小血泊。


    桑白蹙眉,伸手拍拍蛇脑袋。


    啼蛇立马摇头晃脑,叫声一改刚才凄厉,变得温柔乖巧起来,吐着猩红的蛇信,讨好地蹭着桑白的手心,目光虎视眈眈地盯着云晃。


    云晃并未抬头,像是认命一般,不做挣扎。


    桑白眯眼,舔舔唇,于唇肉上泅出湿润的水色,眉心一点点蹙起。


    电光火石间,啼蛇张开血盆大口,蛇头立即朝着云晃俯冲而下。


    残阳如血中,蛇头微抬,蛇信嘶嘶,一把将人吞入腹中!


    小九立马在脑子欢呼着举花花转圈圈:“好耶好耶,任务完成了!白白咱们可以回去了!”


    等了会,主系统的声音还没有响起。


    小九挠头,一脸纳闷,突然一锤手,恍然大悟,上次自家宿主好像、应该、貌似,是把主系统给屏蔽了?


    小九一检查,发现果然如此。


    小九立马非常有系统爱地贴心提醒桑白:“白白白白,你是不是屏蔽主系统了?咱们快把它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好回去度假!”


    桑白垂眸,依言解除主系统屏蔽。


    一人一统又耐心等待一柱香时间。


    残阳摇摇欲坠,想要给半昏半暗的世界让道,桑白目光落在那汪小小血泊之中。


    鲜红的血泊像是点缀于红土上的一滴鸽子血,依附于土层之上,刺目又鲜明,明明是小小的一团,却喧哗夺主地彰显着存在感,吸引着人的注意,久久无法融进土壤中。


    太阳彻底西沉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桑白的思绪。


    “呜呜!!——”


    啼蛇发出痛苦的嘶叫,竖瞳紧缩,蛇头疯狂抖动,就把桑白从头顶摔出去,桑白脚点虚空,迅速飞离啼蛇。


    就在他离开的后一秒,巨蛇轰然倒地,蛇尾痛苦地蜷缩,十丈蛇身痉挛摇晃,十丈十丈,红尘天地之丈,于是连带着整个秘境都弥漫一片满天红色尘埃。


    宛若粉色烟霞。


    “呜!!!!”


    “噗呲”一声,雪白明亮的剑光划破蛇肚,白肉翻滚,浓郁到堵塞呼吸的血气在粉色烟霞中弥漫,送来一阵阵腥臭的血腥味,最后一声哀鸣之后,啼蛇无力地垂下脑袋,再无动静。


    天地陡然间,陷入死一般寂静之中。


    “嗡嗡——”


    是剑鸣声。


    桑白凝神看去。


    血雾之中,一道雪白的身影从粉色尘埃中慢慢走出。


    他提着剑。


    鲜血从剑身上滑落,滴落到红土之上。


    朱红色发带于红雾中飘扬。


    “因果已断、因果已断……”


    白衣剑修囔囔着,从血雾中走出。


    鲜血从他的额角滑落、滑落……滑落于长眉、眼窝、脸侧,在苍白的脸上蜿蜒出触目惊心的血迹,直至顺着冰冷的下颚线,摇摇欲坠,滴落领口。


    云晃抬手,擦掉脸上的血,仰头,神情缱绻疯狂。


    “那我,偏要强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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