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看看桑白,又看看丝毫没有意识到状况不对劲的云晃,脑袋瓜子转来转去,然后默默朝自家宿主竖起大拇指。
这演技,流弊!
云晃不久前听楼下拍板的说书先生说起水间镇附近的修仙宗门,有些好奇,两人暂歇过后,本为历练,便打算去看看。
下楼时,桑白感受到一道隐晦的目光,抬起头,撞入一双妖异深邃的红眸之中。
来者似乎没想到桑白会突然抬头,急忙偏过头躲避视线,片刻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移回目光,恶狠狠瞪了桑白一眼,凶戾至极。
桑白莫名其妙,问小九:“这谁?瞪我干嘛?”
小九沉默,果然,只要不是剧情主要人物,白白根本懒得去记,完成任务后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本着自家宿主贴心小棉袄的身份,小九非常详细地道:“白白你忘了?这是仅次于你的第二大反派,魔尊霜婴,是天命之子成长之路上的磨刀石,在你死后,爆发仙魔大战,霜婴被天命之子打得几乎半残,狼狈逃回魔界,仙盛魔衰的时代从此开始,云晃也彻底被尊为天上人间的主人。”
“哦,对了!”小九眼睛一亮,补充道:“你小时候,他还经常跑到清逍境来找你单挑!”
桑白一愣。
他满两百岁那年,正式执掌清逍境。
桑白年仅两百岁,于修仙者而言,不过少年之龄,便接任青丘清逍境主,对外自然议声颇杂,有甚者更是直言身为青丘十九境之首的清逍境,百年内必定盛极而衰,诸如此类的言语沸沸扬扬一直持续到仙云十四府的月夜盛会之时。
那是桑白第一次出世。
据如今大能追忆往昔,说起那一日月夜盛会,就在诸仙门不耐等待之际,议论纷纷时,恰好一阵风起。
风中,尚且年少的清逍境主手中无物,踏月色与萤火,落于高台之上,一片风中的粉色花瓣缠着黑发,落于少年肩头,他垂眸看来,宛如山巅的一滴雪,落到心尖里。
抬眸时,少年的眼中漾出懒懒的笑意。
与此同时,迫人的威压宛如石子被砸入水中后泛出的涟漪,一阵阵从少年四周荡开,连花瓣都静止在漂浮中。
众人神魂俱振,瞬间鸦雀无声,那些带着恶意的猜忌、盲目自信的幸灾乐祸与洋洋得意,都在这一瞬间,被少年强制镇压。
他们甚至分不清,是恐惧多一些,还是惊艳多一些。
直到受不住的小辈膝盖一软,匍匐跪地,桑白扫来一眼,收回威压,他们才默默松了一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该是恐惧更多的。
从那一日起,整个仙云十四府,再无人敢质疑。
笔上散人有幸参与那次月色盛会,回到逍遥岛后,连夜便将霸占玉犀榜百年之久的魔界少主霜婴之名抹去,一笔一划刻上桑白的名字。
那一晚,也是霜婴最后一次来找桑白,不服输的魔族少年提着剑,再次潜入青丘。
为什么是再呢?
比这更早之前,早于桑白声名大噪九州四海之前,霜婴就认识他。
彼时,霜婴刚行册封礼被封魔界少主,烈焰一般的魔族少年嚣张跋扈,在听闻清逍境乃修仙界第一仙门后,心思一转,不顾魔尊教训,偷跑出魔界,伪装成凡人直往青丘而去。
然后,刚潜入清逍境的魔界少主就被正在练剑的桑白一眼识破。
桃树下,霜婴被一剑刺穿右臂,钉在地上。
“你……”霜婴看着光线中身影模糊的小小少年,挣扎着正要说什么,就见人毫不留情地拔剑,抬脚,动作利落,一脚把他踢出清逍境。
霜婴:“……”
魔族少年又羞又怒,恨不得把人碎尸万段,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给连百岁都没满的臭小孩,霜婴也不回魔界了,下定决心就在青丘附近的山林住了下来。
伤好后,霜婴又潜入青丘来找桑白单挑,然后……又被打趴。
魔族少年不屈不挠,艰难地养好伤后,又一瘸一拐地来找人打架,然后不出意料的是,又输了。
如此几次之后,桑白被扰得不耐,打斗中动了真格,直接将魔界少年震出青丘,半个森林都在余威中倾倒。
这次伤好像有点严重,霜婴好几年没来,就在桑白颇感无聊之际,霜婴提着剑,又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
魔界少年表情嚣张,红眸转动,盯着桑白的眼神倨傲无礼,和以前如出一辙。
后来桑白才知道,那时魔界动乱,霜婴直接被臭着脸找过来的魔尊不由分说地给绑回魔界。
他们又打了一架,天昏地暗,最后不出所料,霜婴又又又又输了,并且再一次被桑白粗暴地震出清逍境。
再后来,霜婴来找桑白单挑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
从几年,变成十几年,再到几十年,挑战对象也由不足百岁的幼小孩童,到百来岁的仙姿少年,再到年满两百岁的清逍境主。
他们一个是修仙界之首,一个是魔界未来的魔尊,来日注定于战场上刀锋相见。
看到桑白的名字出现在玉犀榜并位居他之上那一刻,霜婴垂眸,再一次潜入清逍境。
彼时桑白正在云端桃树中睡觉,无尽的芳香与绯色将他拥抱,少年的皎皎白衣从烟霞云色中倾泻而下,安稳沉睡。
本打算来和命中宿敌的清逍境主决一死战的霜婴提着刚继承的本命魔剑,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突然停住了步伐。
一片桃花摇摇晃晃地,落在霜婴停住的黑靴上。
霜婴隔很远,抬起头,看着桃树上沉睡的少年。
这一切,都好像不是真的。
霜婴看了很久,久到双腿发麻,神思不清,直到树上仙人睫毛扇动,似要醒来,霜婴才悚然一惊,狼狈地落荒而逃。
小九打打哈欠,一脸骄傲地总结道:“由于白白太厉害,霜婴意识到你们的实力差距后,就跑回魔界潜心修炼增长实力去了。”
桑白被系统这么一打岔,再往上看去时,座位空荡,竟已无人,桑白敛下疑惑,同云晃离开客栈。
离开水间镇后,两人一路往东南而去,待至人烟罕迹处,两人正欲御剑而起。
一阵业火从四面八方涌现,将整个密林笼罩在火光之中。
“师尊——”
桑白回头,熊熊业火宛如一张屏障,将两人隔开。
桑白最后的视线中,是云晃的双眸,火光在瞳孔中闪现,跌入幼年回忆的痛苦深渊之中。
视野彻底丢失那一刻,一个黑色人影突然出现在桑白身后,桑白察觉到后,躲开想要抓他的手,转身退后一步。
来者一身黑衣,半张脸都藏在了黑色帽沿里,只露出半截利落的下颚线。
霜婴看着悬在半空的手,半晌才收回手,抬手摘下帽沿,一张俊美邪异的脸微微抬起,望向桑白,语气厌恶:“堂堂清逍境主,现在居然落成这个样子?”
桑白仍然保持着戒备的状态,闻言,疑惑地眨眼。
这人冷不丁突然出现,又放业火又是跟踪的,难道就为了,千里迢迢来嘲讽他一句?
小九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反应过来自觉自己已经看破霜婴的邪恶内心,气得直跺脚,骂道:“霜婴一定是记恨着千年前输给你的事情!想趁白白你实力还没恢复一雪前耻,简直卑鄙!无耻!小人!!”
要不是没有实体,小九就差点指着霜婴的鼻子骂了。
本以为对付一个天命之子就够了,现在怎么又多出来一个魔尊啊!
桑白唤起一截地上枯枝,握在手心,语调轻扬,看向霜婴:“何事?”
霜婴看着他手中的枯枝,思绪涌现。
千年前他一次次潜入清逍,少年也是这样,随手拿起一样东西作为武器,有时他在窗前看书,就摘下斜入窗棂的一片碧色树叶,有时他于泉间静坐,就伸手入水,泉水便旋转着化成粗壮的水蛇,有时他在树上喝酒,就抬手折下一截繁茂花枝……
片刻后,霜婴嗤笑道:“你能打赢我吗?”
说着,霜婴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烫着鎏金的黑色方盒,方盒细长,暗色金光隐约在纹路上流动,像是远古的剑匣。
桑白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蹙眉:“我的尾巴怎么在你手上?”
霜婴看向桑白的红眸宛如妖异神秘的漩涡,闻言,移动视线看向一处业火,那是刚才云晃所在的方向,他轻扬下颚:“我在天门留了眼线,趁你那好徒弟不在,偷了他的家。”
桑白:“……”
小九:“……”
一时间分不清是敌是友。
业火浓度开始降低,霜婴皱眉,抬手把方匣抛给桑白,在桑白诧异的目光中,恶狠狠道:“我才不是要帮你!只是不想趁人之危!”
小九感觉自己的膝盖无声中了一箭。
“千年前我回魔界后,就想着迟早有一日要打败你,把你踩在脚下,谁知道五百年前……”
霜婴语气逐渐低沉下去。
五百年前,他浑身染血从魔界生死海中历练而出,能够打败桑白的幻想盖过了从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喜悦,甚至盖过了被十九根销魂钉贯穿的疼痛。
当时的霜婴甚至都已经想好该以怎样的姿态、怎样的法术打败桑白,他甚至心里已经演练过千百遍获胜之言,连语气都分毫不差。
可当他志得意满杀至青丘时,却只看见一柄长剑直下,然后,天地间,再也感受不到那道熟悉的,甚至又有些可恶的气息。
霜婴上前一步,红眸紧盯桑白,眼中熊熊战意燃烧,可似乎那红色漩涡深处,还有其他什么?
桑白不解,就这么想赢他一次?
霜婴看出他的想法,冷哼一声:“总之,等你实力恢复后,我要和你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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