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跟你妈妈小时候很像
宾利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 窗外的风景如幻灯片般朝身后掠去。
迟嘉嘉看厌了车内的陈设,又像猴子似的趴到车窗上,朝外面望去:“我以前来过这儿, 吉利街对吗?”
女孩声音清脆甜美, 在安静的车内显得十分突兀。
司机小心地从后视镜去看蒋聿成, 生怕打扰到他。
令他惊讶的是, 蒋聿成神色平和,没有丝毫不虞的意思。
落日的余晖从窗外洒进,在他冷厉深刻的面孔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竟有几分温柔的错觉。
司机怔了怔, 怀疑自己看错了。
却听得蒋聿成淡声开口:“你妈妈带你来的?”
“嗯。”迟嘉嘉眉飞色舞地说, “那次她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玩具!还陪我去亲子俱乐部玩!可惜,她太忙了,陪我的时间不多。”
说到后面, 她垮下一张小脸,有些失落的样子。
蒋聿成随口道:“那她可不太尽心啊。”
话音未落就被迟嘉嘉瞪了一眼, 她声音都高了起来:“我妈妈对我很好的!她很关心我!她是为了挣钱,给我更好的生活!你懂个屁!”
说着她狠狠捶了玻璃窗一下:“开门!我要下车!你说我妈妈坏话,我不坐你车了!”
可她摩挲了半天也没找到安全锁的开关, 只能放弃, 继续瞪着他。
真够泼辣的。
蒋聿成却轻笑起来:“你跟你妈妈小时候很像。她那会儿也是这样, 脾气臭得很, 像只小刺猬一样。”
迟嘉嘉微怔:“你跟我妈妈小时候就认识?”
他刚刚只说他和她妈妈认识来着的。
一开始她还狐疑, 但看他穿着几十万的高定西装, 开着几千万的豪车, 想必应该不会干拐卖小孩的勾当, 姑且相信他了。
而且他还拿出了皮夹,她一看,皮夹里的照片果然是他和妈妈的合照,看着好像还是妈妈十几岁时候的照片,心里的戒心也就放下了。
老半晌不见他回答,迟嘉嘉诧异回头,却发现他在出神。
手肘略曲抵着靠手,修长的手指自然而弯曲地握着拳,很优雅。
配上头顶这张无甚表情的俊脸,很酷,特别酷。
迟嘉嘉觉得他有点眼熟,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她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这个人。
她“啊”了一声:“你是蒋聿成?”
蒋聿成收回思绪,略抬了下眉毛,觑她:“你认识我?”
迟嘉嘉眼睛晶亮:“在财经杂志上见过。”
“你还看财经杂志?”蒋聿成倒是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小看人?”迟嘉嘉似乎品出了他微妙表情里的轻视,哼一声,“我看的可多了!什么都看!我字都认得差不多了,数学、英语都很好!妈妈说我从小就很聪明,是神童!我觉得这肯定是随了我妈妈!”
蒋聿成失笑,没放心上。
小孩子都喜欢吹牛。
后来,宾利车在一家大型高档玩具店门口停下。
这是国外一家知名婴幼儿品牌的直营店,不但卖玩具,还有各种进口零食。
迟嘉嘉虽然不缺物质,可迟溪很少给她买零食,甚至看到她偷偷吃还会说她,说会蛀牙,吓得她都不敢吃,有段时间天天要照三遍镜子检查牙齿。
“妈妈说不能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她迟疑道。
蒋聿成笑:“我是陌生人?”
迟嘉嘉停顿。
他的语气自然极了:“我跟你妈妈是很多年的好朋友,怎么能算陌生人?这叫礼尚往来。她送过我东西,所以我也会送她东西。你替她收下,是在替她交朋友,拒绝是不礼貌的。懂了吗?”
迟嘉嘉被绕得有些晕,过一会儿,犹豫着点了一下头。
好像是这个道理。
薛茗在旁边看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想: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尽管心里想法多,他面上一句都没说,低头默默给他们推着车。
“我喜欢这个!”迟嘉嘉指了指搁在柜台上那个BJD娃娃说,说完又扁扁嘴,“可惜跟我不是很像。”
蒋聿成俯身揉了下她的脑袋:“那叔叔下次送你一个跟你长得像的?”
“真的假的啊?”迟嘉嘉眨巴了一下眼睛,希冀地望着他。
“拉钩。”蒋聿成伸出小拇指,用实际行动证明。
迟嘉嘉开心地跟他拉了勾。
等她抱着一堆玩具回到幼儿园时,孟元廷那辆骚包的兰博基尼已经停在了园区门口。
宾利车刚刚停下,迟嘉嘉就看到了,撇撇嘴,从鼻腔里哼出了不屑的一声。
蒋聿成也听到了,不觉勾了下唇角,一本正经地问她:“跟你爸关系不好?”
“他才不是我爸!”
当是小孩子气话呢,蒋聿成笑了笑说:“因为他今天没来参加你的亲子活动,害你丢人了?”
迟嘉嘉吃瘪,看他,垮着个小脸:“叔叔,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揭别人的短?你这样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蒋聿成忍俊不禁。
他竟然被个小孩子教育了,真有意思。
谁知,小姑娘下一秒又改了口风,迟疑地说:“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是有希望找到像我妈妈那么漂亮又温柔的老婆的。加油吧!”
蒋聿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睛里都是笑意:“你妈妈有没有说过,你跟她小时候真的很像?”
“没有,我妈妈不怎么跟我说她小时候的事情。”迟嘉嘉说。
“那可惜了,她小时候可好玩了。”
孟元廷已经下车,话题到此为止。
蒋聿成放下迟嘉嘉就让司机驱车离开了,没有上去打招呼。
冷眼看着父女俩走到一起,孟元廷拉起迟嘉嘉的小手,蒋聿成微不可查地嗤了一声,收回目光。
“蒋先生,是去酒店吗?”
“去华欧。”
“好。”
宾利车和兰博基尼擦肩而过,黑洞洞的窗户上闪过反射的阳光,如锐利的冷芒。
孟元廷皱了下眉,下意识朝前方的车影投去一眼。
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感觉来得毫无道理,他摇了摇头,挥去这种怪异的感觉,觉得自己想多了。
“嘉嘉,对不起啊,今天真是遇到了一件大事情。”孟元廷跟她道歉,态度诚恳,“实在是非常紧急……”
迟嘉嘉说了句“没关系”,小脸有点臭。
不过,她没对他发火。
她心里也明白,他又不是自己爸爸,没办法指责他什么。
回到家里,迟溪也知道了孟元廷缺席亲子活动的事,心里说不出的悔恨懊恼。
“对不起。”孟元廷窘迫地跟她道歉。
“没关系,是我不对。”自己的女儿自己管,她有什么立场指责他?
孟元廷心里却是一阵挫败。
她们这种把他排斥在局外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明明是他做错了,却没人指责他一句。
不过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怪时机不对,他道了歉就回去了。
等他离开,迟嘉嘉才沉下脸来,撇下她抱着自己塞得鼓囊囊的书包蹬蹬蹬回了房间。
迟溪万分愧疚,过去敲门。
迟嘉嘉不搭理她。
她又敲,伏低做小了好一阵,她才不耐烦地让她进去。
迟溪小心推开门后,发现迟嘉嘉趴在床上整理书包里拿出来的一堆新玩具,不由一怔。
准备了满肚子的话,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转而变成了:“这是谁给你的啊?”
她给迟嘉嘉准备了卡,但是有限额。
怕她乱花学坏,平时只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畴内。
这些玩具,外观精美、材质上乘,不看牌子也知道价格不菲,恐怕都要四五位数以上吧。
遑论还有这一大堆进口零食。
“谁给你买的呀?”迟溪疑惑道。
“一个帅叔叔。”迟嘉嘉弯出笑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格外生动,“他长得真好看呀,像天神一样。要是他是我爸爸就好了……”
“你爸爸也很帅的。”迟溪的声音很低,看她一眼,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低不可闻。
可惜,他早已不是她心目中那个翩翩少年、世家公子。
她甚至在他身上都找不到什么过去的痕迹了。
每每见面,总是尴尬收场。
经过这么一打岔,迟嘉嘉好似忘记了她缺席亲子活动的事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各种玩具,迟溪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颇有些感谢这个“神秘人”。
“妈妈给你做奶油蘑菇面,好不好?”迟溪笑着说。
迟嘉嘉顿时一脸便秘的表情:“能不能让张阿姨做啊?”
迟溪有点不开心,学着她平时的样子跟她噘噘嘴巴:“妈妈做的饭很难吃吗?”
“不是难吃。”
在迟溪脸上的笑容还没舒展开时,迟嘉嘉又加了一句,“是非常难吃——”
迟溪:“……”
……
趁着迟溪出去准备晚饭的功夫,迟嘉嘉悄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这只手机是芮玲玉送的,S家的限量镶钻款,最外围镶了57颗粉钻,奈何太贵了,迟溪觉得小孩子用这么贵的不合适,也怕她被打劫,给她把钻石都给拔掉了。
迟嘉嘉一度饮恨,觉得她太小心谨慎了。
用个手机而已,这款市面上流通又不多,谁会以为是真钻石来打劫她一个小孩子啊?
号码是之前加的,迟嘉嘉悄悄点进去。
这个叔叔的头像是黑色的,连一点花纹都没有。
朋友圈点进去也是空白的,居然连一条动态都没有。
真是一个怪人啊!
她给他发消息:[到家了,谢谢你的玩具和零食。]
等了几分钟,对面没有回复她。
好高冷啊。
迟嘉嘉撇撇嘴,扔了手机,也没放心上。
晚饭是张阿姨做的乌冬面、罗宋汤、煎牛扒、糖醋鱼、白切鸡和炒芹菜。
主打的就是一个中西结合大杂烩。
虽然每道菜味道都不错,但确实放在一起吃好奇怪,真搞不懂她妈妈的这个怪癖。
她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我那个奇怪的妈妈……]
几分钟后,有人点赞了她的这条动态。
迟嘉嘉又刷新了一下,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虽然下面点赞的人很多,但这条格外醒目。
与此同时,他居然也回复了她之前那条消息,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一句“不客气”。
另一边,月湖公馆。
“我一定要追究到底!你看看,都把小邵打成什么样了啊。”餐桌上,刘美贤一个劲儿地絮叨。
蒋毅和蒋子沣眉头频皱,对视一眼,都有点受不了她。
后来还是蒋毅开口:“算了吧妈,小邵也有不对的地方。”
“你怎么说话的?!你说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为了那个女人连自己弟弟的安危都不管了……”她还准备长篇大论地教育呢,抬眼看到薛茗从大门进来,忙起身笑脸相迎,“薛总,你怎么过来了啊?饭吃了吗?我这边都没什么准备呢。”
薛茗名义上是蒋聿成的跟班,实则是他的左膀右臂,专门替他料理在外的一些俗务,手里权柄不少。
薛茗自动忽略她谄媚的笑颜,将手里一个礼盒搁到桌面上:“先生的意思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别闹大了。”
手又在盒子上敲了两下,对蒋邵说,“欺负小女孩不是大丈夫行为,明儿送过去,跟人道个歉。”
他语气淡静,神色波澜不惊,让人看着就能想象出蒋聿成表情威严淡声吩咐的样子。
所以,哪怕刘美贤再不甘再不爽再不可思议,也没有立刻骂娘,而是为难地赔笑道:“道歉?这……被打的是小邵啊。”
薛茗:“先生说了,他不欲和孟元廷撕破脸,而且,闹大了对孩子也不好。仗势欺人的名声传出去了,蒋邵在学校里还能立足吗?还是你希望他在学校里被孤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美贤一怔,细想一下也是这个道理,只好点头。
……
到了12月中旬,天气才有明显的降温趋势。
迟溪在京市有个房地产开发项目,是前些年一个终止的烂尾楼。这段日子和华欧的合作非常顺利,聊到后,徐兴贤表示很有兴趣,想跟她一起去考察再决定投不投。
“那有时间的话,一块儿去看看?”某次,她笑着提议。
“好啊。”他欣然应允。
于是,她把考察的日子定在了12月16日这天。
一下飞机,她就感觉到了京市和港城的气温是有壁的。
港城还穿薄毛衣,这边已经可以套上厚棉袄。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行人大多裹着羽绒服,戴着帽子、系紧围巾,努力不让身上的其他皮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以抵御严冬侵袭。
他们在机场附近的一家五星酒店住下,翌日才辗转去了国贸那边。
带着徐兴贤看了一上午的场地,迟溪疲累不堪,回到酒店就睡了。晚上醒来,夜幕已经低垂。
“一块儿吃饭?”徐兴贤给她打了电话。
“好。”迟溪笑笑。
酒店顶楼的餐厅,装饰奢华,对望国贸大厦,是当之无愧的CBD商业中心,脚下车流如织,白灯如昼,夜晚的城市美不胜收。
有个穿黑色赫本裙的女生在高台上拉琴,琴声如流水舒缓,徐徐入耳,餐厅的请调非常不错。
可惜,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穿过锃亮如镜的大堂时,迟溪不经意朝尽头餐桌看了眼,笑容僵在了脸上。
有人已经端坐在那边慢悠悠地品茗了。
男人身形挺拔,烟灰色西装裁剪得体,周身气质淡漠矜持,有无形的距离感。也有路过的靓女绅士驻足回头,但没有人敢轻易上前跟他搭讪。
尽管他长得很好看,但那对剑眉太过凌厉,眼神疏冷,看着不好相与。
遑论身后不远处徘徊着的几个满身煞气、西装革履的便衣保镖。
“我邀了一个朋友,不介意吧?”徐兴贤笑道,“蒋聿成啊,我记得那会儿你们好像是好朋友吧?不过他后来出国了,现在他可是我老板。”
虽是打趣的语气,但多少能听出几分郑重。
华欧虽是独立的金融运作公司,也算隶属于东信旗下。
像他这样的高级经纪人在哪儿都能混得开,但背靠大树还是好乘凉的。
“介绍一下,这位是美高集团的迟溪迟小姐。”到了近前,徐兴贤主动介绍,“这位是蒋聿成蒋先生,你应该听过的。”
对上对面那双冰冷修长的眸子时,迟溪心情复杂。
她努力按捺住不稳的情绪,主动伸出手和他相握:“如雷贯耳。”
蒋聿成难得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配上这副好皮相和周身气质,让他看上去风度翩翩,颇有优雅绅士的味道。
只是,他的眼神太冷,无机质一般,迟溪被他打量地浑身不自在。
还以为他会晾着自己呢,谁知,他起身跟她握了一下。
他的手温度很高,宽大而粗糙,迟溪被烫了一下似的,飞快抽了回来。
“喝点儿酒吗?干白、干红?”徐兴贤翻着菜单建议道。
“我都可以。”迟溪笑道。
他报了一个红酒名,下意识看向蒋聿成。
“我不介意。”他淡淡道。
徐兴贤品出了他那点儿不耐烦,忙叫来服务生,点了酒,又随意点了几道菜。
这个蒋先生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不太好相处。
其实这次关于浅水湾的项目他一开始没有打算参与,风险太大,华欧可供选择的太多了,没必要冒这个险。
但后来整理资料时发现还是有利可图的,加上迟溪这个人能力尚可,处事厚道,没有坑合作伙伴的先例,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试试。
不过一开始没打算投太多,直到有次意外和老同学薛茗碰面,薛茗跟他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他才决定加大投入。
别的不说,光是蒋聿成的老同学这一点就足以他加大筹码了。
本来就是随意一提,没想过蒋聿成这样的身份会赴约。
说起来,他也就在美国分公司见过这位大老板。
近距离接触才能深刻意识到,在他旁边坐着真的很有压力。
……
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徐兴贤也察觉到了餐桌上的气氛不大对劲,目光下意识在两人间逡巡。
不是老同学?
怎么感觉楚汉河界泾渭分明,好像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似的。
但是转念一想,蒋聿成这样的人,位高权重、高处不胜寒,知交肯定寥寥,普通的同学想必也入不了他的眼,也就释然了。
但多少有点失望,他打错了如意算盘。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仍是跟迟溪闲聊着,偶尔也看向蒋聿成,跟他搭两句。
不管他回不回答,必须要照顾到,以免因忽略而得罪人。
当然,也不敢废话一堆惹他腻烦。
一顿饭吃得实在是累极了。
后来他接到一个电话,约莫是很要紧的电话,挂了后他的神色还有些为难。
“有事就去吧,这边不用你招呼。”蒋聿成端着杯子,头也不抬地说。
被看出想法,徐兴贤尴尬笑笑。
但他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拿乔,起身告辞:“实在是失礼了。”
余光里看到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迟溪下意识端起了茶杯。
茶水已经冷了,被浸透的几片茶叶舒展着浮在茶面上,有种别样的臃肿笨拙,令人生厌。
她抿了口,又干又涩,味道也不好。
喉咙里好像有什么堵着。
“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对面人终于开口,推一下眼镜,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口。
也难为他了,这么难喝的茶也能下咽。
他从小就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尝过这种?
可是,他神色如常,一点儿异样都看不出来,这倒是让她挺惊异的。
也许,刚出国那段时间也吃过一些苦头吧。
迟溪心情复杂,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
蒋聿成的目光从窗外收转到她脸上,隔着镜片,更有一种冰冷的审度,令人窒息。
他严肃起来的时候,真的很难让人在他面前从容。
这种打量让她极不自在,她皱眉,主动开口:“倒是你,怎么会在北京?”
蒋聿成:“秘密。”
她觉得他约莫是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容转瞬即逝,几乎微不可察。
所以她也不大摸得准他到底在笑什么。
如今的他,心思莫测,实在难以揣摩,早不是从前她可以嬉笑怒骂的那个人了。
她在他面前,也不敢太过造次。
就像迟浦和形容她的——“识时务”。
该有的刺有,但也把握好分寸,绝对不敢轻易得罪人,招致祸患。
在这个名利场里混得越久,越能感受到阶级的差距如天堑。哪怕是迟浦和,也不敢在孟宗权面前放肆,自然也不敢得罪蒋聿成这样的大鳄。
不然就不用他亲自收拾她了,迟浦和第一个不放过她。
他那些生意,除却明面上的又有多少是清白的,跨领域之深,关系之复杂何止是用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他的势力在国外某些地方说是深入军政也绝非无稽之谈。
她跟太多的资本家打过交道,包括孟元廷的父亲孟宗权,明面上是成功的企业家和风度翩翩的慈善家,暗地里却有很多不可言说的买卖。
迟溪收敛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端起茶壶给他满上,试图缓和气氛:“这边有个项目之前因为资金不足停了,华欧那边有意,我就带徐先生过来考察一下。”
蒋聿成多看了她一眼,淡漠的眼神却让她品出了几分玩味。
迟溪知道,这是轻蔑的眼神,笑她既拒绝他又不敢太过得罪她。
可他这样的上位者又怎能明白?她的身不由己。
心里泛起难言的滋味。
迟溪也有些沉默。
嘴里的茶,似乎更苦了,像是未经浸泡就塞入她嘴里的橙子叶。
“怎么不说话了?”蒋聿成开口打破了沉寂。
迟溪苦笑:“不知道从何说起。”
以前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只剩两顾无言的尴尬。
他眼眸微垂,手指在桌上轻轻地叩了下,道:“现在的我,看着很难相处吗?”
迟溪迟疑着,悄悄偷看他。
心道:难道你觉得你很好相处?
似乎品出了她沉默中蕴含的味道,他锐利的目光扫来。
迟溪心惊胆战,只好赔笑着糊弄过去。
一顿饭也吃了快将近两个小时,再不结束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本想付钱,结果发现徐兴贤已经付过了,只能作罢,捞起自己的外套往外面走。
可能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乍然起身脑袋有些晕眩,踉跄着往旁边退了两步。
一只有力的臂膀倏然撑住了她,由于惯性,她一下子跌入身后人怀里。
他就势握住了她的肩膀,猛地将她的身子掰正过来。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居高临下的眼神让她心惊,迟溪咬着唇,不知为何心跳忽然加速。
她这才发现,她才堪堪到他肩膀,面对面时,只能抬头望着他,明明她一米六七的身高也不算矮。
他宽大的手握着她的肩膀,和昔年一样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颤抖,可带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再没有了过去的温暖和慰藉,有的只有成熟男人那种厚重、不可违抗的力道,一种让她畏惧的霸道侵占感。
她呼吸乱了,故作的淡定再也无法维持。
尤其是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气势,令她喘不过气来。
“放开我!”迟溪推拒他。
他却笑了,眼神却冰冷,定定望着她:“迟溪,你怕什么?”
她受不了了,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酒精上头,也顾不得什么,一下子推开了他,站远了好多步。
蒋聿成勾了下唇角,不置可否,迈步走到了前面。
她垂着头,和他一前一后出了餐厅,回到住处才感觉清醒了一些。
迎着窗外灌进的凉风,她捧着脸心道:太失态了。
可这个人,总能把她逼到这种地步。
她拿房卡去刷门,好不容易要刷开了,房卡却“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她正要弯腰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先她一步将之捡起,反手贴到门上。
只听得清晰的一声响,门开了。
“进去。”身后传来男人冷淡威严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走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关上的声音响起,她的酒才醒了,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蒋聿成抬手扯松领带,越过她,目不斜视地走到床沿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迟溪看着他,没动。
“聊聊。”他语气很淡。
见她不动,也不逼迫,只随手将扯下的领带扔到一边。
见惯了他一丝不苟、衣冠楚楚的模样,此刻领口微敞,妥帖齐整的白色衬衣下隐约显露出结实的胸肌,实在是荷尔蒙爆棚。
迟溪更不敢上前,直觉很危险。
上次的击剑比试已经让她深刻意识到,男女在这方面的力量差距之悬殊。
虽然她不觉得他这种高傲冷漠的人会做强迫人那种事情,还是本能地保持着警惕心。
“怎么,不敢过来?”他薄唇轻启,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倒没什么讽刺的意味,更像是调侃。
都被人点破了,迟溪也不想这么被人看扁,犹豫会儿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只是,步子放得极慢,几乎是用挪的。
可她还没坐下,他已经伸手将她拽入了怀里。
他身上有股远超她的灼热体温,哪怕隔着薄薄衬衣,这种压迫感还是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钻入,让她禁不住战栗。
她心里警铃大作,想要挣脱,却轻而易举地被他扣住了手。
他空出的另一只手慢悠悠捏正了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迟溪,你怕什么?”
他的眼神分明很冷,却又带着灼热的幽暗,如强大的狩猎者牢牢锁定自己的猎物,让人无所遁形。
受制于人,迟溪再难从容。
“你放开我——”她难堪地别过头。
他在她脸上缓慢地看了会儿,松了手。
甫一获得自由,迟溪马上站起来,站离了他几米远。
蒋聿成很轻地嗤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的提议,你考虑好了吗?”他开门见山,不打算废话了。
迟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沉默。
好比快上刑场的死刑犯,拖延一秒也是好的。
还以为他会发怒,谁知他只是很轻柔地笑了笑,眉梢微抬:“你觉得我是很有耐心的人吗?”
他虽是在笑,可这个笑容讽刺意味十足。
迟溪只觉得面皮火辣辣的,她咬牙:“蒋聿成,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好歹……我好歹也是迟浦和的女儿!”
“我会怕他?”他这次是真的笑了,发自内心的困惑。
这个笑容迷人极了,落在迟溪眼里却觉得如坠九幽般冰冷。
她觉得难以置信又荒诞:“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以诉说心里的失望。
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锤子,把曾经她心里那个最美好的少年给砸碎了。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她喃喃。
“别跟我提以前。我们之间,最没的提的就是从前。”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你和孟元廷恩恩爱爱的时候,想过我在国外的生活吗?”
他神色平静,可额头微微凸起的青筋还是泄出了些许情绪波动。
他伸出手,缓缓解开衬衣的扣子。
她赫然发现,他左肋下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深可见骨,像是撕裂的口子一样触目惊心。
他指腹摸索着触及这道已经愈合的疤痕,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我被人打断八根肋骨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
“你比谁都过得好啊。”
沉默,死寂。
迟溪不敢看他,下意识别过头。她不敢相信这个外表看上去俊美斯文的男人,其实身上有这么狰狞骇人的疤痕。
可以想象,他当年离开后经历过什么。
……他在她的记忆里一直都是风度翩翩、儒雅斯文的贵公子。
她睫毛微颤,逃避般将目光移得更开,好像多看他一眼都会被灼伤。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废话。”他冷笑,斩钉截铁,“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简直是不可理喻……
“当然,你也可以宁死不屈,毕竟,这世上总是不乏忠贞之士。”他笑着站起来,似乎又恢复了那副斯文绅士的做派,跟她挑眉,正色道,“但是我要提醒你,我的耐心不多。”
临走前,他轻描淡写地说:
“这个礼拜末之前,我要知道你的答案。否则,我就会送你一份大礼。”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
作者有话说:
二章合一~第一更和第二更
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以为孩子是男二的~哈哈哈-
感谢读者“宁宁ing”,灌溉营养液 +5 2023-07-23 15:03:03
第12章 我的耐心不多
迟溪丝毫也不怀疑蒋聿成的话。
就像他说的, 他这个人,向来是言出必行。
她连着几日都是提心吊胆的,时常看日期有种在掐着点准备上死刑场的错觉。
可她这个人, 亦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轻易不肯服软。
可是, 他也是极了解她的, 所以,只是放了句话却不说会给她准备什么“大礼”,以免她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情。
越是未知,越是让人心惊胆战, 无从下手。
你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样的对策来应对。
“你怎么了, 老是心不在焉的?”这日在办公室里办公时,孟元廷过来拜访,顺手给她带了一份周记的荷花酥。
这家是老字号了,荷花酥更是供不应求, 很难买到。
“没什么,工作上遇到些麻烦。”迟溪笑笑, 不愿和他多说。
她本能地不想把她和蒋聿成的事情告诉别人。
再怎么难堪,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蒋聿成是她年少时唯一的朋友、知己,他陪伴过她走过十多年的人生, 这种情感不是一般人可以明白的。
“你别老是闷在公司里, 偶尔也要出去走走啊, 都快闷出病来了。”他笑话她, 抄着手斜倚在墙边望着她, 眼中有调侃。
像是在说“你这个万年不变的苦行僧啊, 一点不懂得及时行乐”。
迟溪只能笑笑。
每个人对生活的追求不同, 如孟元廷, 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当然不懂她如果落后于他人一步,等待她的不止是小小的失败,而是一无所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是没办法回去过小时候那种住在贫民窟里的日子的。
7岁以前,她是和妈妈一道住在老破小里的,直到7岁那年被迟浦和接回去。
不过,那时他早已有了新妻子,而她和她母亲,也从名正言顺变成了人人鄙夷的存在。
席淑云从来没有想过要待在他身边,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也在逐渐变好。可迟浦和这样的人,怎么能忍受别人抛弃他?从来只有他放弃别人的份儿。
所以,他把她们母女夺回来,把她妈妈关在阁楼上,直到她生下她弟弟迟中定,才被允许每个礼拜出来两个小时。
后来,她疯了,才得到自由,可惜那时候她只能住到精神病院里去。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蒋聿成分开,他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伙伴、朋友,而是精神寄托。
可她不能不作出取舍。
她当时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金钱来赡养患有精神病的母亲、瘫痪了弟弟的后半生。
她可以肯定,如果她当时拒绝和孟元廷的联姻,迟浦和一定会把她扫地出门。
就算她在迟家被人看不起,至少衣食无忧,可以安心继续学业。如果离开迟家,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以迟浦和六亲不认、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不敢相信之后的日子。
迟浦和当时和孟家有一个很重要的合作,如果她敢破坏他和迟家的联姻,他肯定不会放过她。
可再多的理由也抛不开一个事实——她背弃了他。
背弃了他们多年的友情、亲情还有尚未萌芽的爱情。
其实他要报复她无可厚非,这就是命,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没什么好说的。
尽管他的遭遇与她没有直接关系,她也是推动者。
可他为什么要步步紧逼,把她禁锢在这尺寸的牢笼中?然后,把迟浦和对她母亲做过的事情再度施加到她身上。
他亲手葬送了他们之间仅有的美好记忆和情谊。
……
孟元廷今天没什么事情,在会客室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她处理好公事,随手抽了本杂志看。
助理进来添茶。
他不经意抬头,目光略微停驻,在对方面上打量了会儿。
是一个身高腿长的男生。
二十出头的年纪,像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一双杏仁眼,淡色的仰月唇自带亲和力,黑色的短发碎碎地搭着,显出光洁漂亮的额头。
新来的?没见她用过男助理,还是这么漂亮的。
“你叫什么名字?”孟元廷忽然开口。
助理楞了一下,答道:“谈舟。”
孟元廷:“有女朋友吗?”
这已经冒犯到隐私了,但对方身份不一般,加上神色太过坦荡,谈舟迟疑着还是讷讷答道:“有……”
孟元廷端起茶杯抿了口,不觉笑了笑,暗道自己想多了,迟溪那种性冷淡,怎么可能养男人?
他看一下手机,差不多了,起身朝迟溪的办公室而去。
在门口站定后,他抬手叩了两下门。
见没人应才推门进去,结果发现她抱着肩膀站在落地窗边发呆。
她穿得单薄,分明已经快要入冬,身上还穿着最简单的衬衫,从背影望去,肩膀清瘦而羸弱。
他的脚步不觉放轻,拾起搁在沙发里的女士西装替她披上:“怎么一个人站这边发呆?”
迟溪回神,对他笑了笑:“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
知道她这人的性子,孟元廷也没多问,转而道:“你爸给我电话,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吃个饭,顺便商量一下尖东那个楼盘的项目。”
“好。”迟溪道。
车进了栅栏,在园区内驰了几分钟才抵达迟府。
门童躬身上前开门,孟元廷却先了他一步,替她开门。
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手,迟溪怔了一下,还是将手递给了他。
餐桌上人不多,只有迟浦和、文妙兰和七妹迟中雅在。
中雅性格内向,只顾低头吃东西,甚至不敢抬头看孟元廷一眼。
好在有能说会道的继母文妙兰活跃气氛。
“小溪,你怎么这么冲动,竟然跟元廷闹离婚。”她给迟溪夹菜,像是不经意般提起,看向迟浦和,“这让你爸的脸往哪儿搁啊?”
迟浦和举筷子的手一顿。
文妙兰小心地去看他的脸色,叹了口气又道:“就算你不顾着你爸的面子,也要想一想迟家和孟家的合作啊。你这样,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迟溪始知这是一场鸿门宴,不觉搁下了手里的筷子。
“你跟我过来一下。”迟浦和扔下筷子站起身。
孟元廷开口:“伯父……”
迟浦和对他笑了笑,一句话把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我们父女俩说两句话,用不了多少时间。”
书房。
外面又开始下雨,天色阴沉沉的,这种将暗未暗的暮色比黑夜更加压抑。
室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迟浦和站在窗边,手里的雪茄已经燃了一半。
烟雾里,他的脸看不真切,迟溪只能听到他平静厚重的声音:“你跟元廷离婚了?”
迟溪也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您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有什么事情,您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找到她发难,比她预计的要晚多了。
或者,是因为她在美高这段时间的表现不错,他不好立刻让她滚蛋,免得影响后面的合作——迟溪冷酷地想。
迟浦和似乎很意外她会这样回答,将雪茄从嘴边摘下,深望了她一眼。
眼底是有笑意的,但这种笑意犹如寒冬腊月一桶冰水浇到她头上,让她不寒而栗,冰冷刺骨。
他的语气很轻:“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趟让你回来吗?”
迟溪攥紧了掌心,半晌又松开,平静道:“迟家和孟家又有合作?”
迟浦和笑了,笑得很欣慰:“你知道吗,小溪,其实那么多子女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够聪明,识时务。”
迟溪却觉得他的笑容阴冷到骨子里。
下一秒,她听到他说:“找个时间,跟元廷去民政局领证复婚。”
语气波澜无痕,好像只是说今天去买个什么菜一样。
迟溪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只觉得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要把那种愤懑、无力、憎恨、痛苦都发泄出来。
“……不……”
话音未落,她脸上已经挨了他狠狠一耳光。
就听得“啪”一声,她被掀倒在地。
半边脸顿时肿胀起来,犹如被泼了一层辣椒油,疼痛难当。
迟浦和蹲下身,两根手指掐住她的脸,猛地把她整个人提起来:“任性要有限度。孟元廷也在,今天我给你点面子,别惹我发火……”
……
迟溪的房间里。
“痛不痛?”孟元廷看着她红肿的脸,简直惊怒交加,“你爸怎么可以打你?”
“他是迟家的主人,掌握我们的生杀大权,他为什么不可以打我?”迟溪很平静地坐在那边,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孟元廷心里恼火不已,甚至想冲到迟浦和的房间质问他。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不该管,迟浦和也算他的长辈,他没立场这么做。
他默默用煮熟的鸡蛋给她敷了会儿,还是窝火:“你为什么不反抗?就这么任由他打你?”
一开始他还以为就脸上,结果发现她手臂上也有伤,血迹斑斑的,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打的,简直触目惊心。
他爸从来不会打他,他小时候最顽皮的一次把一个世交家伯伯家里的珍贵古玩砸碎了,他爸也只是把他叫到沙发里谈话,告诉他不该这么做。
迟溪却笑了笑说:“只要他一天还是董事长,一天还是迟家的家主,就没有人可以反抗他。”
除非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孟元廷哑然,无话可说,只是,心里跟被针扎一样,钝钝的疼。
他真的很心疼她。
“要不,我们重新去领证……”天知道他提出这个提议时有多少私心。
迟溪却摇头。
孟元廷:“你不怕你爸撤销你美高总裁的位置了?”
迟溪:“他不会。”
她这段时间在美高的经营不是白费功夫的,重要的项目都是她亲力亲为,要是全都中止,损失不可估量。
以迟浦和唯利是图的个性,他怎么可能撤销她的职位?
何况也没人可以顶上。
就因为如此,她才敢忤逆他。
天知道,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虽然挨了打,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孟元廷把她送到小区楼下时,欲言又止。
“你回去吧。”迟溪解开安全带,跟他道别,一贯温柔却漠离的口吻,“谢谢你。”
孟元廷:“你自己回去真的可以吗?”
迟溪对他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情?”
孟元廷知道她向来要强,不会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只好驱车离开。
迟溪站在原地,望着他那辆兰博基尼离开,又抱着肩膀在原地徘徊了会儿,回头去看楼上窗口的位置。
迟嘉嘉应该在写作业,属于她的那个房间亮着暖光,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温馨中。
脸上火辣辣的那种痛感已经消去了不少,但是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还有痕迹。
这副样子,她实在没胆子回去见迟嘉嘉。
想了想,她掏出手机给迟嘉嘉发了短信:[出差,今天可能没办法回家了,我让芮阿姨过来陪你好不好?]
——迟嘉嘉挺独立的,自己住完全没有完全,她有时候还会嫌弃家里的两个住家保姆晃眼。
迟嘉嘉很不爽地发了个掀桌的表情包给她。
迟溪发了个“抱抱”。
迟嘉嘉:[滚!不想看见你!天天出差!]
迟溪:[可怜巴巴.Jpg]
迟嘉嘉:[滚——]
迟嘉嘉:[滚回来!]
迟嘉嘉:[撇嘴.Jpg]
迟溪笑了,心里淌过一丝暖流。
她沿着路边走了会儿,不知怎么就走回了公司附近。
中心公园旁边有家24小时便利店,她觉得有些饿了,准备进去买个面包,结果面包没有了。
“一根玉米棒。”
“一瓶水。”
异口同声,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一道清冷,一道低沉,混在一起竟有奇异的和谐感。
迟溪迟疑了会儿才回头望去。
蒋聿成没穿外套,上身只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他手里还捏着钱夹,侧头看过来时,修长手指自然地曲着,跟他这个人一样优雅雍容。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生了一副好皮相!
迟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可能是今天流年不利的原因吧,根本没有给他好脸色。
店员递来玉米棒,她接过,拔腿离开,根本没有跟他打招呼。
也觉得没这个必要。
可她根本没有走出这扇门就被他的随从给拦了。
一行五六个便衣保镖,个个都是彪形大汉。
迟溪说不出是在这种境地下被他瞧见的难堪,还是恼羞成怒:“你想干什么?!这个礼拜末还没到呢!”
他却走过来,径直掰过了她的脸:“你脸怎么回事?”
语气之严肃肃杀,竟唬住了她。
迟溪愣住看着他,他眼底有压抑的火焰。
虽然表情很克制,但门口几个随从已经不敢说话。
空气都好像凝滞住了,气压瞬间降到最低。
迟溪愣了两秒,猛地别开头。
被谁瞧见都好过被他瞧见这样的一幕要好。
她嗓音喑哑,强自镇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耳边听得蒋聿成冷笑了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已经天旋地转——他竟然将她打横抱起。
迟溪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蒋聿成抱她好像抱着一个洋娃娃一样,轻若无物,连一丁点重量似乎都感受不到。
迟溪的目光不由落在他刚毅俊美的脸上。
薄而红的唇,高高的鼻梁侧面望去犹如笔直的山峰,是一道锋利的直线。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张脸和过去那个蒋聿成重合了。
视线再往下,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微微内扣时,手背上有凸起的筋络,昭示着这是个完全成熟的男人。
到底还是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他以前也经常抱她,但她不会感觉这么不自在。
她心跳得不正常,不知道是觉得难堪还是因为别的。
他把她抱到车里时她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只是抱着膝盖沉默地坐在那边。
蒋聿成在黑暗里望着她,半晌,也只是沉声道:“是迟浦和打你吗?”
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是又怎么样,你要给我报仇吗?”
她本就是随口一说,只是为了刺他,并无别的目的。
谁知,他定定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希望,我马上让他滚出港区。”
他的语调很平静,但是抑扬顿挫,掷地有声。低沉的声线自带凉意,仿佛混入了沁凉的夜风。
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因为蒋聿成从来不开玩笑。
迟溪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他还会在乎她受不受伤难不难过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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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容置疑的力量
夜已经很深了。迟溪朝落地窗外望去, 远处只有海岸边阑珊明灭的灯火。
这是一座环岛别墅,位于海岸边东南的一座山上。
这样一座独栋带山坡花园的私人别墅,必然是造价不菲。不过, 对于蒋聿成来说, 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过了会儿, 蒋聿成敲门进来。
迟溪抬头, 看到他手里端着装了消炎药和冷敷贴的托盘。
可能是这一天发生的实在太多,她实在没有心力应付,也懒得跟他争吵,便只是平静地把目光继续投到窗外。
他半蹲着替她上药, 手里的力道已经放得很轻, 可碰到伤处她还是会下意识地颤一下,可见下手的人用了多大的力。
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恼火,恨不得把那个人立刻碎尸万段,也想问她为什么这样了还要忍……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只默默替她清理完毕、贴上冷敷贴。
也许六年前他才会问这种多余的问题吧。
还能是为什么?
她看中自己迟家三小姐的身份,看中迟浦和的那些东西, 她觉得这应当就是她的。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避讳自己野心的女孩,从小就是,做什么都很专注, 必须要力争上游。
他喜欢的不就是这样执着又特别的她吗?
其实他有无数种方法让她低头,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知道她的弱点所在。
可终究是不忍, 那些搁在书房的资料, 那些筹码, 也不过是摆设罢了。
他最不能忍受的是, 她竟然这样作践自己。
沉默半晌后, 他忽然捏紧了毛巾,严肃问她:“迟溪,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我认识的迟溪不是这样的。”
迟溪原以为自己会窘迫、愤怒、不甘……甚至憎恨他,但事实上,她只是平和地笑了笑:“小老百姓要生活的,蒋先生。”又觑他,“我认识的蒋聿成,难道就还是以前的蒋聿成吗?”
“那个光风霁月、善良正直的蒋聿成呢?他去哪儿了?”
她永远是这样牙尖嘴利,性格倔强。
哪怕遍体鳞伤,也绝对不会把伤口展示在他人面前。
他喜欢她这样的刚强,但有时候又恨极了她这种刚强与自我。
蒋聿成默了半晌,竟是笑了笑,抬眸望着她:“这样的我,跟你不是更配?”
迟溪沉默。
他仍是屈身半蹲在她面前,可这个姿势,一点也没有让迟溪有俯视他的感觉。
他哪怕是半跪在她面前,目光也是逼人而凌厉的,让她胆战心惊。
毫无预兆的——他握住了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像囚笼般紧紧握住了她,掌心的热度似要灼伤她。
迟溪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的手这么小,被他包裹着那么小小的一只。
而他的手,宽大而厚重,不用使多少的力气就能将她束缚住。
“你干什么?”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能不慌乱。
何况他这样肆无忌惮。
迟溪只觉得被他握着的地方好像快要烧起来了,他的手比以前粗糙了,也更加有力,是一种不容人质疑的力量。
这种力量名为权势,让人俯首称臣,不得违逆。
偏偏他只是这样静静握着她,神色一派平和,她却觉得凄楚、无力。
就像迟浦和给她的那两耳光一样,她根本无力反抗。
“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只是握着她的手,抬头望着她问,“你想了这么久,决定了吗?”
他总是这样直接。
想到得到什么从来不避讳。
或者,如今的他已经不在乎她拒不拒绝,只要他想到就好了。
而他确实也有这个资本。
她连迟浦和都无法反抗,何况是更加位高权重的他。
如果没有这一层一层的阶级枷锁,没有这些那些的顾虑,她想她应该会直接给他一耳光。
“没可能了。”她努力压制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和一点,“我们不适合。”
当年那一次本来就是意外,是喝多了头脑发昏的产物。
但酒精只是催化剂罢了,她很清醒,她很冷静,她就是想试试。
她确实也没想过要跟他在一起,她对这种事情看的不是很重,不认为睡过就必须要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她,叛逆、冷漠、孤僻、自我……她总有很多的奇思妙想,有很多想要尝试却不敢去跨出那一步的东西。
她是个很封闭很自我的人,她从小就不喜欢异性靠近自己,连那些男生的正常追求也觉得厌烦和恶心。
这是一种纯生理意义上的恶心,没办法控制,只能用冷漠来驱逐他们。
她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笼子,而他是笼子外的人。
他家庭幸福,衣食无忧,温柔、坚定、美好、善良……她想要他跟她一样。
其实,那种感觉她已经忘了,加上两人都没什么经验,也不算多么美妙的体验。但她还是很喜欢撩拨他的过程,用腿儿去搡他,脚心去碾压,看着他英俊的面孔因为忍耐而微微扭曲,心里倒生出别样的愉悦与刺激。
却忘了男女力量的差距。他是谦谦君子,但并不是圣人。
他后来受不了她这样的恶劣,将她推倒在清凉的席子上时,她眨巴了两下漂亮的眼睛,伸手抚摸他的脸颊,笑起来,倒有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可只有他明白这笑容里的可恶。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狠狠扣着她的手,像是报复似的,更加凶狠地进犯她。
她流血了,但她还在笑,白白的脸上生出别样的靡丽,像滴落在曼陀罗上的血,可那双眼睛始终是清明的,甚至有些游离的冷。
也许对她而言,这只是一种发现新玩具的刺激。
而且,比起感官上的刺激,更多的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感。
午后的阳光穿透百叶窗,在昏暗的地板上投射出一道道横条状的格子纹。室内太安静了,只有风扇在摇摆的声音,可窗外又是嘈杂的,人声、歌声、鸣笛声、吆喝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却让人的心里更加安静。
在这样昏暗而静谧的环境中,就很容易滋生某种呼之欲出的龌龊念头。
或者,不该用龌龊来形容,那也可以是神圣的。
只是,在那个年纪、在他们当时那种关系来说——是跨越禁忌的。
毕竟在此之前,他是她最好的朋友、朝夕相伴的同伙。
他比她的父母亲朋都要更靠近她,了解她。
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她都不是热衷于情.欲的人。
她不喜欢男生靠近她,而他,在同龄的那些男生遛鸟走狗玩女孩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接手家族企业,替他父亲打理一些生意。
闲暇时,他喜欢背着包到世界各地走,领略各处不同的风情。他时常跟她说,人站得更高,走得更远,眼界就更广阔,人不能总是局限于某一块小小的天地。
她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她一直没有机会走出去过。
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更多时候也是因为喜欢听他讲一些外面的趣事异闻。
如果当年他家里没有出事,他们还是门当户对的话,也许她会跟他在一起吧。毕竟,相比于其他男人,至少她并不反感跟他待在一起。
可有些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已经过去了六年,他们都不是曾经的彼此了。
她也已经早就放下。
“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她垂着眼道。
“可我没有忘!”他手里微微收紧。
迟溪吃痛,惊骇地望向他,他的眼神很冷,眼睛里好似跳跃着两簇幽暗的火焰,令她心惊。
可过了会儿,他又忽然平静下来,闷促地笑了一声:“说实话,我希望我们还是能够好好坐下来谈一谈的。可你非要逼我,那我可就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了。”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自然到迟溪都感觉恐怖。
“你想干什么?!”她说不清是对未知的害怕还是恼火。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他嗔怪,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指尖如玩味一般在她的皮肤上摩挲着,眼神却很清明,“是因为过去都是你欺负我,现在调过来了,所以不能接受吗?”
迟溪瞪着他,有种被他戳穿心事的羞愤。
确实,虽然过去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港区蒋家的大少爷,圈里众星捧月的贵公子……可说到底,他们的交往中她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人。
他的情绪因她而牵动,他的目光总是凝在她身上。
她生病,他比她还紧张;她被迟中骏几人捉弄流落荒山时,正好下大雨,有滑坡风险,可他不顾下面人劝阻一意孤行地来寻她,背着她下山;她不开心的时候,他会比她更加难过……
死去的记忆又开始纠缠她。
迟溪深感无力,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你等我一下。”他语气温和地说,起身离开。
仿佛她真是他盛情邀请回来的贵客。
迟溪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冷眼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他携着几个文件袋回来,很客气地弯腰放到她面前:“你可以看看,不过我建议你先看第一个。”
迟溪犹豫了会儿,还是伸手将第一个文件袋打开了。
她不是懦弱的人,该来的总躲不掉。
只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就阴沉下来,目光如炬:“你……”
“先别急着生气。”他斯文一笑,慢条斯理地从她手里抽走了这几张资料,就着桌面叠了叠,动作优雅一气呵成,“其实你应该要感谢我。如果不是我截下这份资料,恐怕你弟弟已经在监狱里了。一年12万,虽然不多,可连续几年也是可观的数目。”
“是别人用他的名义开的,不关他的事!”她已经看懂了上面的内容。
她弟弟瘫痪后,就只能做一些财务之间的办公室工作,之前她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经由旁人介绍他去某合资企业做文员。
是他弟弟的某个孙姓领导用旁人名义签的一些报销钱款,去年孙某被查,央求她弟弟承认是签给他们部门的,只需要帮忙做个证就好,她弟弟念着旧情就答应了。
她事后也骂过他,说他这样被查就等于是从犯,很容易出事,他不该管。
中定却说,领导对他很好,他不能见死不救,而且他家里还有三个老人和妻子儿女要赡养,只是帮忙做个证而已,不会出事的。
没想到这就被人拿住了把柄。
也对,像蒋聿成这样的人,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迟溪说不出话,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蒋聿成盯着她端详了好一会儿,笑着将资料慢慢装回去:“原来这就受不了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看来后面的文件袋也不用拆了。”
她的目光却落在后面几个袋子上,眼皮不觉跳了一下:“……还有什么?”
他定定望着她,眸光湛亮,过了会儿,缓缓伏低了在她耳边说:“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男主的黑化女主有一份功劳,但她只是其中一个催化剂,还有别的原因,后面插叙里会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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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不过是一个外人。
一盘洗净的丹东草莓被端放到她面前, 佣人站在一旁,躬身替她倒酒。
透明的高脚杯里,很快装满了浅金色的液体。
一盘草莓, 一杯香槟。
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惩罚她的样子。还是, 这酒里有毒?
“怎么不吃?”他淡笑。
“这算什么?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吗?蒋聿成,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她冷笑, 不为所动,“我不吃这套!”
“那你吃什么?”他笑,“我去给你准备。”
迟溪:“……”
她蹙着秀气的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犹豫会儿, 收了表情淡声问他:“蒋聿成,你到底想干嘛?”她眼睛里有种锐利的探究。
“怎么,怕我下毒啊?”
他抄着手,斜抵着身后餐桌, 西装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上身只着一件白色修身的衬衣, 手臂上扣着袖箍。微微臌胀的肌理从薄薄衣衫下透出,扑面而来的雄性荷尔蒙。
可那张脸,又是斯文之极, 表情云淡风轻。
迟溪深呼吸, 觉得不该跟他讨论这种问题。
这个人, 就不是能好好沟通的那种人。
他有自己的一套完整逻辑, 旁人根本无法干涉, 也左右不了他。
“怎么不说话了?”他笑一笑。
迟溪:“说不过你, 认输。”
她垂眼捻起一颗草莓, 放入嘴里默默咀嚼。
这个草莓的味道很好, 水润汁多,个儿还大。
“配这个,味道更好。”他体己地将高脚杯推到她面前。
迟溪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干嘛?”
他笑容如常:“吃完了,我再告诉你。”
迟溪不跟他争吵了,觉得没意义,低头继续吃草莓。
他就是个疯子!不可理喻的疯子!
跟他吵架只会气到自己。
吃完草莓以后,佣人又拿来了一条旗袍。
鸦青色重工,主面料是香云纱,蕾丝繁复而奢华,质地考究,连盘扣都是手工精心制作而成,一看就价值不菲。
迟溪对着镜子换上,低头去系扣子。
可盘扣有点紧,有一颗位置隐秘,她单手扣了半天都没有办法扣上。
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扶正她的腰。
这么多年她一直醉心于事业,所有精力都用来和迟浦和斗、和迟中骏斗,如一台永不停歇的永动机。
和孟元廷也只是普通朋友和合作伙伴,遑论被一个男人这样近距离碰触。
说到底,他们也就那一次出格罢了,对彼此的身体算不上熟悉。
如今的他和年少时带给她的感觉也大不一样了,是这样厚重、沉凝、成熟的压迫感。
有那么一会儿,被他触及的那块地方好像烧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她下意识就要挣扎,耳边听得他劝道:“别乱动。”
语气却是不容人质疑的。
分明那只手的力道也不是很大,可仿佛有山一样的压力和紧迫感,她下意识挺直了背脊,不再动弹,任由他不疾不徐地替她将扣子系上了。
挨得这样近,又是这样隐秘的地方,他的指骨不慎磕碰到她微微高耸的胸脯。
触感分明,如过电一般窜过她。
迟溪僵了会儿,耳边听得他低笑一声,没什么诚意地致了一声歉:“抱歉,没注意。”
迟溪咬碎一口银牙,在心里暗骂他“流氓”。
什么绅士,什么斯文,全是狗屁!
他比那些大街上的混混流氓还要不要脸,因为他肆无忌惮地调戏她之后也看不出任何的心理负担。
怎么会有这种人?!
似乎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他微微伏低了撑在她面前,姿态闲散:“别在心里面骂我了,我发誓,我对你没有什么恶意。”
迟溪别开头,懒得搭理他。
蒋聿成眼底的笑意加深,正了正色道:“这就受不了了?那你以前怎么对我的?也许,这就是很简单的‘报应不爽’。你说对吗?”
迟溪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头闷得慌。
车在海滨绕了一圈,就在迟溪以为他要带她下去走走的时候,他忽然又调转了车头,朝市中心飞速飙去。
迟溪有好几次想问他到底想去哪,目光一触及他那张冷峻漠然的脸,话又缩了回去。
算了,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去哪儿都一样。
迟溪干脆闭目养神,不跟他作无谓的争吵。
此刻,甚至有一种“报应不爽”的感觉。
别人在她这儿是怎么吃瘪的,她在他这儿尽数遭到了回报。
她应对旁人可以游刃有余面不改色,在他这儿却仿佛踢着一块铁板,无计可施。
半小时后,车在时代广场的步行街前停下。
蒋聿成下车,马上就有泊车员从酒店入口处赶来,恭敬地接过他手里的钥匙。
迟溪还坐着,架着腿,后座门已被他拉开。
蒋聿成俯身望向她,语气很淡:“你是公主吗,还等着我给你开车门?”
迟溪愣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她这副懵懂的表情配上她叠着腿、双手合拢搭在腿上的悠闲架势,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恃宠生娇”的味道。
遑论在他这样的逼视下,她脸有些烧,忙下了车。
步行街两旁都是林立的高楼,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市中心商业区的繁华可见一斑。
玻璃橱窗里陈列着璀璨的珠宝、华贵的衣裙,挽着发髻的法国籍店员正和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售卖一瓶当季新上市的香水。
迟嘉嘉很喜欢这个香水的牌子。
迟溪不由多看了一眼。
“喜欢?”他回头望着她,微笑。
“嘉嘉喜欢这个牌子。”
“嘉嘉?”蒋聿成略顿了一下,眼睑微垂,“你女儿?”
他见过一次,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跟她长得很像,但脾气暴躁、我行我素,一言不合就把他侄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她和孟元廷有个女儿。
原以为会很厌恶,可真的见了之后,他发现他并不讨厌这个小女孩。
可能是因为她像迟溪吧,长得不像孟元廷,甚至和他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至于性格……倒是像迟溪小时候。
但又不是特别像。
迟溪虽然也很泼辣,但是,她很会伪装,不会轻易跟人过不去,不像迟嘉嘉,那小姑娘就是个行走的火药桶。
蒋聿成想到这儿,忍不住微微一笑。
迟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蒋聿成也没解释,抬手推开了玻璃门。
店员小姐很快就过来招呼他们了,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女士,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像这种名品店的店员都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简单地从衣饰、气度上就能判断出来,什么才是大主顾。
“喜欢什么味道的?”蒋聿成修长的手指轻轻拨过试香片,回头问她。
迟溪走到柜台前,取了几片低头轻嗅,皱眉:“太浓了。”
虽然迟嘉嘉买回去也就喷在卧室里或者卫生间里玩。
迟溪喜欢冷香,平时用的也就那几款。
不过平时也会收到朋友、客户或者一些合作伙伴送的香水。
她自己用不上,全给迟嘉嘉用来喷着玩了。
“有没有荔枝味的?”她闻了会儿道。
蒋聿成看向店员。
“这款的前调是西柚和青柠花,中调是比较清新的蓝睡莲、荔枝和小苍兰,后调则是琥珀、檀香和柑橘,味道甜美又不会太甜腻。”店员小姐取来一瓶样装品,在新的试香纸上喷了喷,示意她闻一闻。
迟溪皱着眉头低头嗅一下,没有预料中很甜腻的味道,眉毛才舒展开。
离开时,她手里拎了两个礼品袋,里面是给迟嘉嘉买的两瓶香水。
低头时忍不住又闻了闻,脸上不经意浮现笑意。
蒋聿成侧头看了她会儿,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微微的酸涩。
“你对你女儿挺好的。”他淡淡道。
“她是我女儿,我不对她好对谁好?”迟溪古怪地瞥他。
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儿毛病。
蒋聿成失笑。
他也觉得自己有毛病。
是啊,人家才是一家人,他只是一个外人。
气氛有点儿冷了。
虽然迟溪没有明白原因是什么,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回头看他时,总觉得他平静的眼底蕴藏着什么。
只是,不太看得真切。
他心思向来很深,迟溪也懒得去深究。
沿着街边走了会儿,迟溪才发现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这车实在高调,车牌更高调,沿途不少行人都朝他们行注目礼。
迟溪忍不住道:“别让你的司机跟着我们!”
蒋聿成很好说话,笑一笑:“好。”
迟溪古怪地扫视着他。
有时候觉得他油盐不进,难搞得很,有时候又好像挺好说话的。
“干嘛这样看着我?”他侧头对她笑了笑。
迟溪收回目光:“我看风景。”
蒋聿成失笑,也没有戳穿她。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走到尽头,这条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她停下来问他。
蒋聿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腕表看了看,似乎是在计算时间。
迟溪更加不解,耳边却听到一声巨响。
她应声抬头,头顶的天空中炸开了一道绚烂的光晕。
竟然是烟花。
第一声炸响后,此起彼伏的响声不断,一团团一簇簇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映照地瞬间如白昼。
“喜欢吗?”蒋聿成在她耳边问。
迟溪这才从愣怔中回神:“你疯了?这个时间放烟花?”
“是电子烟花。”他笑着说。
迟溪:“……”那想必也必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放的。
这种地段,这种时间。
他是真不怕啊。
英俊的面孔上一派云淡风轻,还有和煦如春风般的笑意。
不得不说,这人真是有一副好皮囊,宽肩长腿,颀长高挺,一条棕黑色的皮带勒出劲瘦的窄腰,前端那枚金属龙头泛着冰冷的色泽。
往下是西裤,衬衣工整地收在腰里,引人遐思。
每一分的肌肉覆盖都恰到好处,纤长有型,毫不贲张,反倒有种内敛收拢却即将爆发的禁欲感。
就是,你盯着他疏懒淡漠的面孔、眼睑下幽黑如墨潭的眸子,还有皮带束着的细腰时,会不自觉想到一些不该想到的内容的感觉。
比如,这张平静无波的脸染上充满欲色的表情时是怎样一种感觉,这窄劲的腰动起来又是怎么样一种风情?
迟溪默默移开目光。
意识到自己在走神的她有些烦躁。
好在烟花还在持续地放着。
这盛大的一幕也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无数人仰头观望,指指点点。
约莫炸了有十多分钟,这一场繁华才渐渐落幕。
迟溪以为快结束了,四周的商场、写字楼、大厦等建筑不约而同暗了下来。
像是突然跳了闸,面前归于黑暗。
四周隐隐传来骚动声。
显然,这一幕也把不少行人吓到了。这可是市中心,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事故?
好在马上就有灯光亮起。
第一束出现在对面购物商场外挂着的巨大广告屏上,像是灯火被逐渐点亮般,显出一行字——happy birthday。
继而,四周其他昏暗的大厦、高楼也逐渐亮起了用不同国家语言的“生日快乐”。
只一会儿,灯火如织,竟比刚才的烟花还要绚烂夺目。
迟溪怔忪了会儿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她的生日。
不过,她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
“生日快乐。”蒋聿成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然后,一个黑色的盒子出现在他掌心。
打开后,她看到里面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戒指。
他执起她的手时,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如惊弓之鸟。
却被他忽的握住手指:“别动。”
迟溪看向他。
他笑了笑,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胆怯:“放心,不是婚戒,只是很普通的一件礼物。”说到这里顿一顿,提醒道,“我不是说要送你一份大礼吗?这么快就忘了?”
作者有话说:
老蒋开始发疯~
明天不更哦,后天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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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也太灵活了
迟溪回去时已经很晚了。
她不敢回去见迟嘉嘉, 只能在芮玲玉那儿暂住一晚。
进门时,芮大小姐正涂指甲油呢,被她乍然的开锁声吓了一跳, 手一抖, 一条红抹到了皮肉上。
“啊啊啊——”室内响起高亢的尖叫声。
迟溪默默抬手捂住耳朵。
等她尖叫完, 她才走过去, 弯腰抽两张湿纸巾替她擦拭。
芮玲玉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服务,道:“你就这么放心迟嘉嘉一个人在家?”
“家里有保姆和保镖,很安全。”她这副样子实在不适合回去。
以迟嘉嘉的性格,肯定要刨根究底。
要是知道是迟浦和打她, 没准就要跑去找迟浦和拼命。
“也对。”芮玲玉说, 又凑过来盯她的脸,“疼不疼啊?你爸是不是有病,竟然打你?”
“没事,已经不疼了。”迟溪笑笑, 掠过了这个话题。
虽然芮玲玉是多年好友,她也不太想跟她聊这件事儿。
说白了,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就像蒋聿成说的那样,她确实死要面子活受罪。
芮玲玉是个神经大条的,聊着聊着就忘了这件事, 反而注意到了她中指上的那枚钻戒:“我靠!‘The Sweet Moon’, 这戒指怎么到你手上了?我记得之前在佳士得上拍出了5800万美元, 好像是被英国皇室那边买走了。宝, 你发达了啊, 是不是又做成了一笔大买卖?请我吃饭!”
这枚戒指的主钻虽然不是特别大, 净度却达到了罕见的IF, 色级在Fancy Vivid Pink, 而且切割非常高级,是出自大师之手。
虽然她也有钱,不可能这么肆意挥霍,这种珍贵的钻石只能看看了。
迟溪也没想到这戒指这么值钱,不愿多说,只是道:“一个朋友送的。”
芮玲玉两眼放光:“追求者?”
迟溪:“……算不上吧。”
其实她现在也搞不懂蒋聿成到底想干嘛。
她觉得混乱,连日来各种事情都混杂在了一起。
迟溪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
关于迟浦和让她和孟元廷复婚的事情,迟溪根本就没打算搭理他。
碍着她手里关于美高的这几个项目,迟浦和也忍了,没有立刻撤销她的职位。
但是,迟溪仍有种头顶悬着一把剑的紧迫感。
翁曼近两天时不时就给她找点儿茬,甚至在股东大会上公然挑衅她,多半也是迟浦和的授意。
迟溪深感心力交瘁,已经连着几日没有睡好。
这日在办公室,她看了会儿文件就觉得头晕目眩,只能停下来按压眉心。
可胸口还是闷闷的,不上不下地憋得慌。
中午有个饭局,她只能咽了两片药,强打精神,提了自己的西装出门。
“迟总,你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儿吧?”夏桐亦步亦趋。
“没事,你去备车,我和东陵的黄林华和质监局的邵科长有约。”迟溪吩咐,脚下步子飞快。
夏桐看着她发白的脸,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去备车了。
中午12:00不到,豪斯酒店。
“听说迟总是M大的高材生,想不到人长得也这么漂亮。”黄林华夸张地站起来,跟她握手。
只是,在握住她的手掌时趁机摸了两把。
夏桐忍住想打人的冲动,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只是碍着人情和生意往来强忍着没有发作。
迟溪却平和地笑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把话题引到合作上:“之前我已经跟您说过了,那几个港口的货运量不够,我这边的量可以给到……”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要跟她正经谈生意的意思,甚至两人偶尔还开起黄腔。
迟溪深感无力又厌烦,有那么一刻真的想拂袖而去。
其实,合作伙伴大多还是很有素质的,如纪礼和徐兴贤那样风度翩翩的高知分子。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时候也会碰到这种臭鱼烂虾。
人品有时候和钱财身家确实不成正比。
偏偏对方家大业大,不能得罪。
不远处靠窗边的位置,傅文远端起高脚杯,浅酌一口:“不去解个围?”
他话语里的戏谑太明显。
蒋聿成却兴致缺缺,好像根本没看到,单手支着下颌拄抵在桌边:“你想去你可以去。”
这种时候,她最不想遇到的就是熟人。
傅文远低笑:“别,这种女人我可消受不起。说真的,我真搞不懂你,那么多上赶着扑你的你瞧不上,偏偏喜欢这样没心肝的。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他和蒋聿成是六年前在英国认识的。
当时,他已经是蒋鹤骞身边的左膀右臂。蒋家主家的年轻一辈里,他能力压众多嫡系子弟成为蒋鹤骞的亲信,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从来不服人,直到遇到蒋聿成。
初见时的蒋聿成,落魄到他都懒得多看一眼。
可令他觉得好玩的是,穿着破衣烂衫、脸上还挂彩的蒋聿成,都不正眼瞧他一眼,竟然比他还傲。
之后两人斗了好几次,才渐渐化敌为友。
他喜欢蒋聿成,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他身上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
当然,还有与这份骄傲相匹配的能力,让他深感棋逢对手之感。
他坑起人来从来不手软,包括自己的亲兄弟,旁人被他坑了都会破口大骂他,只有蒋聿成,被坑了总能立刻坑回来,而且从来不抱怨不咒骂。
傅文远真觉得他挺有意思,有一次一块儿喝酒时问他。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蒋聿成眺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修长的双腿微敞,大刺刺踩在台阶上,平静道,“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抱怨的,那是懦夫行为。”
傅文远当时就觉得他的神情不太对劲,忖度了一下这句话,忽而看向他,笑得微妙:“女人?”
估计还是一个伤过他的女人。
蒋聿成没答,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抬手跟他碰了碰手里的啤酒罐。
傅文远也笑了,仰头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两个身家不菲、衣冠楚楚的上层精英,竟然幕天席地地坐在路边喝着几块钱一罐的啤酒。
还聊着一些毫无营养的瞎话,想起来还真是有意思。
说真的,傅文远对迟溪没什么意见。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他们是一类人。审时度势,良禽择木而栖,很常见的名利场上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只是,她都这样了蒋聿成还对她念念不忘,这是傅文远没办法理解的。
尤其是他见了她本人后。
长得是挺漂亮,气质也很好。不过,他们这类人缺漂亮女人吗?
单论容貌的惊艳程度,她都没有蒋聿成本人来得好看。
完全不能理解,他甚至觉得蒋聿成是被下了蛊。
“照我说,那就是你年少时求而不得的一段过往。你只是放不下,并不代表真有多喜欢她。”他给他分析,摇摇头,轻哂,“你这么理智的人,也有魔怔的时候啊。”
“你在南非那两座油田的开采权问题解决了吗?有这个闲情逸致管我的事儿?”蒋聿成道。
他也不生气,笑着说:“关心一句也不行?”
蒋聿成:“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另一边。
迟溪已经受不了黄林华的黄腔了,好在那位姓邵的科长还算克制些,不时在底下拉拉黄林华,提醒他稍微收敛着点儿。
黄林华许是喝多了,根本没理睬他,一个劲儿朝迟溪贴。
邵明在心里暗骂,目光不经意扫视旁边时忽的顿住了,忙扯了一下黄林华。
黄林华愣住,朝他看来。
就见邵明已经端起酒杯朝东南角的一桌走去了:“傅总,蒋老板,好巧啊,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见。”
虽然黄林华不认识那桌的两人,但看邵明这副谄媚的样子也知道这两人大有来头,忙端起酒杯也过去了。就算不为着巴结,也怕因自己的忽视而得罪人。
听黄林华巴结了几句他才知道这位“傅总”是什么来头,不由暗暗心惊。
兴业创投是业内数一数二的投资公司。
旁边这位却有些面生,穿白色衬衣,戴着袖箍,哪怕坐着也感觉身量很高,气质不俗。
他坐在阴影里,眉眼低垂慢慢品着酒,修长的睫毛挡住了侧边投射而来的日光,显得眼窝更加深邃,侧脸轮廓立体分明。
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这是东信集团的董事长,蒋聿成蒋先生。”邵明在旁边轻声提醒。
黄林华一个激灵清醒了,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刻不知道怎么摆,好半晌才收住几分,但仍有几分不自在:“蒋老板,我……我敬您。”
港区蒋聿成,这名头谁不知道。
那可是和孟宗权齐名的大佬,看着斯斯文文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蒋聿成根本没接他这茬,仍略垂着眼帘,不动如山地坐在那边。
坐姿是挺松弛的,可越是这样漫不经心,越显出自然而然的不屑和轻慢。
气氛有点儿冷了。
黄林华知道自己入不了这位的眼,但是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连酒杯都不动一下。
他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阵青阵白,犹如打翻了五色盘。
可偏偏连一丝恼恨的情绪都不敢升起,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邵明。
邵明会意,连忙打圆场:“蒋先生,这位是东陵科技的黄林华黄总,他仰慕您很久了,之前还在酒会上说起呢,说要跟您取取经。”
蒋聿成终于抬起眼帘:“跟我取经?”
他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取什么经?调戏合作公司的伙伴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还要渗人。
分明还是那张英俊迷人的面孔,眉宇间却有一种逼人的煞气,好像要将人淹没。
黄林华愣住,呼吸都停滞了,根本不敢喘气。
懵了好一会儿,他当机的脑子才开始运转——莫非刚才调戏迟溪的样子被蒋聿成看到了?
可是,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在这个圈子里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事吧?蒋聿成这类人也会看不上他这种行为?
这一刻,他心里多少有点一只狗被狮子质问你为什么吃肉的荒诞感。
当然,他不敢当着蒋聿成的面说出这种话,只能继续赔着笑:“误会,误会,这都是一场误会。”
邵明脑子活络,马上意识过来了:“蒋老板认识迟小姐?”
“老朋友。”蒋聿成淡淡道。
“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邵明长叹一声,过去把迟溪叫过来,替她拉开座椅,“迟小姐,你坐,你坐这儿。”
两个刚才还眼高于顶的家伙,这会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又是斟酒又是倒茶。
原本扯皮了很久的合同,也二话不说就签了,还愿意让利2%。
迟溪真的想笑,又觉得悲哀。
人脉、阶级、地位,有时候往往比能力要强得多。
不过也能理解,蒋聿成和傅文远手指头里漏出来一点儿东西就够两人赚得盆满钵满了,怎么会在意她这点儿蝇头小利?
她全程面无表情,也一改之前低三下四的模样,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了。
等两人离开,傅文远才笑着看向她:“迟溪迟小姐?幸会。”
他起身亲自给她倒茶,“在英国的时候,常听聿成提起你。”
这话一出口,不止蒋聿成多看了他一眼,连迟溪都看向他。
显然,这话她是不信的。
以她对蒋聿成的了解,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这人内敛,很少跟别人说自己的私事。
何况他们那时候已经决裂了,这对于他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以他傲然自负的性格,怎么可能主动提起?
见她不动声色地在那边默默夹菜吃,傅文远有些诧异了,不明白自己哪儿露馅了。
他还要说什么,被蒋聿成在桌底下踹了一脚:“吃你的菜。”
他那一脚用了不少的劲儿,傅文远顿时表情扭曲。
心里道:算了,惹不起。
离开时,天上下雨了,但不是很大的雨,淅淅沥沥飘打在石板台阶上,溅起细细密密的水花。
有几丝落到她腿上,沾湿了黑色的丝袜,有些黏腻阴冷的潮湿。
迟溪不太喜欢,皱了皱眉,弯腰抹了下。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伸到她面前,指尖捻着一块洁净的白丝帕。
迟溪怔了下,接过道了声谢,胡乱在腿上抹了几下。
擦完,原本工整干净没有一丝褶皱的帕子顿时变得皱巴巴的,像是被揉乱、蹂.躏过的一块名贵丝绸。
她顿了顿,将帕子重新展开叠好。
这才发现,这块帕子乍一眼看上去干干净净,什么花纹都没有,其实有浮凸的暗纹,很是精致雅重,这种工艺一看就价值不菲。
结果被她这么糟蹋。
她心里生出几分歉疚,但转念一想,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她一个中层人民竟然在心疼大资本家的钱?真是可笑。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
男人身上那种清冽的冷松气息混着一点儿很淡的烟草味,交织成奇异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不可言说地强烈。
那一刻,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网住了。
耳边,是雨滴答滴答溅落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迟溪觉得耳边好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脑袋也有些混沉。
她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喝多了。
车一会儿就到了,她转身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
谁知,一只手先她一步按在了车门上。
原本已经打开的后座门那一瞬间又合上了,像是被钢筋般不可撼动的力量给按住,怎么也打不开了。
迟溪愣了会儿才看向他,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蒋聿成看到她这副懵懂的表情反而笑了:“想请你吃个宵夜,不知道迟小姐赏不赏脸?”
迟溪咬牙,冷笑:“难道我可以拒绝吗?”
他笑,笑得意味不明。
迟溪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真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不能拒绝还问这种屁话干嘛?
她也不忸怩,弯腰进了他那辆宾利车的后座。他下一秒挨着她跨进来,在她身边屈身坐下。
这辆宾利车是加长型的,后座没有靠手。这种设计,哪怕后座位置很宽敞,她仍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分明,他坐在后座的另一边,距离她足有半米远。
“你怕什么?”蒋聿成侧头,定定望着她。
他略弓着腰,双手交握着搭在膝上,姿态松弛而又笔挺。
明明她才是那个坐得板板正正的,她却觉得心神不宁。
“……什么?我怕什么?”她没看他。
但仍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垂直落在她脸上。
他约莫是笑了一下,尽管这个笑容很隐晦,却有种让她心惊肉跳的微妙。
这些日子她确实想了很多,包括他是不是想要报复她,想要用何种方法来报复她。
或者……他只是对于过去的意难平,想要得到她,来满足这位成功人士目前心里的某种空缺。
过去的蒋聿成虽然也高傲自负,沉稳豁达,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这样游刃有余。
而如今的蒋聿成,确实是个合格的上位者了。
不管他用什么方法,用什么样的手段,是漫不经心还是步步紧逼,无非是要她低头罢了。
她在心里哂笑,他未免太看不起她了。
她缺男人嘛?这么多年,对她投怀送抱的也不少,包括圈里不少一线男星。
可惜她对男人没兴趣,她感兴趣的只有钱。
想到这儿,她不再搭理他,转头望向窗外的雨景。
雨滴砸在窗上汇聚成一条条小溪,蜿蜒而下,不知何时雨下得大了,车内的气温也在往下降。
她忍不住抖了抖,感觉身上很冷。
“开一下暖气。”蒋聿成淡声吩咐。
“是,蒋先生。”前面的司机忙应声。
车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了。
迟溪还在发呆,脚上传来骚动。
她吓了一跳,低头,却发现蒋聿成弯腰在替她脱鞋。
“……你干嘛?!”她的声音有几分紧张。
“替你脱鞋啊。”他淡笑着答。
手里的动作有条不紊,却非常灵活,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鞋带,轻松打开、解开。
指腹摩过她脚背时,她微微颤了一下。
虽然隔着丝袜,还是能感觉到不属于她皮肤的热度。
迟溪握了握掌心,怔怔地望着他的动作,这手指……也太灵活了。
她自己脱鞋子都不会这么灵活。
而且,他竟然在给她脱鞋?
虽然她天天洗澡洗脚,但鞋子这种地方,一般还是被人划分为“脏东西”那一类范畴的。
依稀记得他以前好像有轻微洁癖。
湿掉的鞋子脱了后,他又从内置的鞋柜里拿了一双带毛的拖鞋。
道:“把丝袜脱了吧。”
迟溪没动。
袜子是有点湿了,但还不用脱掉。
可是,她垂着眼睑望去时,他拿着拖鞋的手没有动,就那样停在那边,似乎是在等她脱。
僵持了片刻,迟溪到底是受不了这种凝滞的气氛,只能咬牙背过身去,把丝袜从裙底下褪下,扔到角落里。
丝袜落在绵软的地毯上,轻若无物。
但她用的力气大,还真有几分泄愤的味道。
耳边听得蒋聿成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迟溪的耳朵却莫名红了。
“我给你穿,还是你自己穿?”他将拖鞋提到她面前。
迟溪停顿了会儿,劈手夺过,弯腰给自己穿上了。
作者有话说:
以后没有意外是中午12:00左右更新~
不要催进度啦,这个掉马就是男女主感情线的一个转折,和剧情线也密切相关的,必须要感情线先水到渠成,快不起来-
这文男女主的感情也不是纯粹的爱情,其实友情、亲情、依赖等占了很大成分,这个文主要是写这种情感的过渡和升华,男主和包子的亲情线后面也会着重写的。当然,男女主感情线和女主干翻渣爹谋夺家产(啊不,是继承)还是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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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份协议,一式两份。
迟溪没想到, 蒋聿成会带她来海边。
这是屯门附近最大的海湾,沙子颗粒细小,踩在脚下没有咯噔的粗硬, 反而像是在按摩脚底板。
弯月形的海岸边是颇具热带风格的建筑, 更远处是黑黢黢的丛林, 夜深了, 月亮悬在半空,散发着清冷的银辉。微风吹过棕榈树,带动婆娑的树影,空气里有淡而潮湿的咸味。
走了会儿迟溪就停下来, 回头去看蒋聿成:“你不是要带我来吃夜宵吗?”
“你饿了?”他反问她。
她不饿, 但她想早点结束这趟行程。
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说不出的不自在。
远处传来轮渡的轰鸣,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撇下他转而望去,看到几只大型的轮船轰鸣着路过。
更远地方是商业区, 灯火璀璨,此起彼伏的火把在黑暗里攒动, 跳舞的人踩着动感的音乐节拍,交织在一起,定格成一副热闹的画卷。
可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 与她无关。
此处只有微凉的夜风, 还有海风里淡淡的腥味。
都不是很让人愉快。
她忍不住去看蒋聿成, 他的神色却和往常一样,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 这让她心里更加烦躁和不安。
“六年过去, 你的耐心好像没有以前好了。”他在昏暗中轻轻一笑, 将脱下的西装随意勾提在肩上, 步履优雅。
可这种从容,更像是对她的一种嘲讽,她忍不住反唇相讥:“确实比不上你混得好。”
蒋聿成:“生气了?”
迟溪没有再搭理他,抱着肩膀低头数脚下的沙子。
“这样的心理素质,怎么掌控迟家?”他又道。
迟溪的动作停下来,皱了皱眉,还是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蒋聿成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抬步朝前面走去,似乎是在报复她刚刚的对他不理不睬。
迟溪在心里暗骂一句“幼稚”,却也只得跟上去。
没办法,他太了解她,确实每次都能精准拿捏住她的软肋。
“果然,对于迟三小姐来说,钱和家产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其他什么都要靠边站。”他的语气很淡,却透着一股轻嘲。
迟溪也知道他还怨恨自己当年的背弃,她确实干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无话可说。
所以她也没反驳,只默默受着。
“迟溪就是迟溪,都不屑辩解一下。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是吧?”蒋聿成轻笑,“不知道该说你太自负呢,还是太没良心。”
迟溪终于有点受不了他这样不停挤兑她,无奈开口:“你要听解释?我已经说过了。”
蒋聿成:“没别的了?”
他确实是有病。这么多年了,一直在给她找借口。
幻想着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但是事实上呢,她就是想跟孟元廷结婚,纯粹就是为了迟家的产业。
她嫌他碍事了,所以借迟中骏的事情一脚踹开他。
四周静得仿佛空气都有些凝滞。
迟溪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好像堵着什么。可她只能咽下去,很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
一旦跨出那一步,就无法回头。
而且,她也不想回头。
她想了想,缓和了语气跟他说:“那时候,我弟弟瘫痪了,我妈妈还在精神病院,我很需要钱,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当然,我不否认,我就是爱钱,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迟家的产业。”
“对不起,谢谢你年少时对我的帮助和陪伴,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是我最好的朋友。”
感激?最好的朋友?
蒋聿成无声地笑起来。心道,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如不问,不如不问。
后来他带她去岸边的小酒馆里吃海鲜。烤花哈、白灼虾、蒸海螺……一道道美味的菜肴装在最简陋的盘子里,看着却让人食指大动。
迟溪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她晚上也基本不吃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很想尝尝。
“尝尝。”蒋聿成慢条斯理地戴上塑料手套,帮她将虾剥好了装在碟子里,又将碟子推到她面前。
迟溪多看了他一眼。
年少时,他也是这样的,习惯做这种事情。
而她,总是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那时候可以如此,而今却有些不适应了,到底是横亘着太多东西了。
“怎么不吃?”他头也不抬地问,手里动作非常灵活,十指修长又漂亮。
“吃,为什么不吃?”迟溪笑笑,伸手就要去摸。
蒋聿成的动作更快,拿起筷子就敲在她手背上。
迟溪吃痛,摸着被打的手背看他。
他的目光很凉,带着某种告诫:“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吃东西要用筷子,不能用手抓?用手抓之前必须洗手。”
迟溪是真的被打蒙了,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她严重怀疑他是在公报私仇。
可是她没有证据。
心里理亏,她只好戴上了手套,一只一只吃起来。
蒋聿成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因为憋气而脸颊鼓鼓的,忍不住笑了笑。
回去时,迟溪觉得路线有些陌生,忍不住问他:“这是去哪儿?”
“我家啊。”蒋聿成道。
迟溪:“……不是就吃一顿夜宵吗?”他带她去他家干嘛?
他没事儿吧?
可他表情平静地不要太平静,好像只是做了最平常的一件小事。
迟溪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可也只能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下了车,跟他一道上楼。
进门后才发现这是典型的商务大平层,约300多平,带花园和泳池。
在市中心的商务区,这样一套房并不比环岛别墅便宜。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怎么,怕我对你做什么啊?”蒋聿成回头,见她还杵在门口不敢进来,不觉就笑了,缓步朝她走来。
迟溪不算矮,可他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儿还是给她不小的压力,越是逼近,那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就越是强烈。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背脊抵上了大门。
木门略有些坚硬的质感更提醒着她,此刻的危险。
蒋聿成低头盯着她看了会儿,微微伏低挨近。
一切仿佛都放缓了,视野里,只有他不断放大的俊脸。
棱角分明,刚毅逼人。
衬衣领口开了两颗,薄薄的质料遮不住微微臌胀的胸肌,他盯着她的时候,喉结微微滚动。
迟溪受不了,感觉心跳紊乱。
结果,他只是伸手越过她,“咔哒”一声,将她背后的安全门锁反扣上了。
转身,迈步离开。
迟溪目光复杂地望着他颀长高挺的背影。
心里那种乱糟糟的感觉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坐在沙发里待了会儿,直到蒋聿成洗完澡,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
他换了件烟灰色的缎面衬衣,扣子只系了中间几颗,一截下摆还没收入皮带中,走动间露出劲瘦的腰。
他的身材不是健身房刻意练出来那种,纤长有型,肌肉和筋骨的比例恰到好处,是自然而然的劲挺健美,视觉效果俱佳。
迟溪收回目光,克制自己不去乱看。
只有和蒋聿成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什么性冷淡。
哪怕心里抗拒,生理上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被吸引。
“美式不加糖。”他将煮好的两杯咖啡端过来,分了一杯给她。
“……大晚上的喝咖啡?”迟溪看他。
蒋聿成微微后仰着靠入沙发里,端起自己的那一杯缓缓抿了口:“想跟你做点儿应景的事情。怕你精力跟不上,所以让你先提提神。”
他说话时轻轻一笑,大拇指略微扣住杯沿,指骨因施力而微微凸起,很性感。
他是个很有力量感的人,那种优雅与力量美的结合,让人着迷。
尤其是一对削薄的唇,笑起来时,格外挑逗人。
只是,眼睛里的光芒永远是清明而冷静的。你以为他是在挑逗你,其实他就是在作弄你。
迟溪转头避开了他灼灼的注视,感觉心跳不正常。
可当她去看别的地方时,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驻在自己脸上。
这种心慌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
偏偏他那么正派,悠然地坐在沙发一角。
迟溪觉得这样下去太被动了,主动挑起话题:“你之前说,掌控迟家?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蒋聿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慢抿了一口咖啡。
他的五官本就硬朗凌厉,面无表情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哪怕不开口,你也能感觉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随意扫来的一眼也是冷冰冰的。
就在迟溪不确定他是不是又生气了时,蒋聿成说:“我帮你掌控迟家,你做我的女人怎么样?”
迟溪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她又皱起眉:“搞不懂你。”
之前他给她看的那些东西她都看过了,如果他想要威胁她,那些都绰绰有余了。
她不可能放弃她弟弟。
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蒋聿成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道:“我不喜欢用强的,强迫没什么意思,一点乐趣都没有。”
这话侮辱性极强,像是把她跟闻雪那一类以色侍人的女人相提并论似的。
迟溪的脸色也冷下来,好像有人在她脸上直截了当地打了一巴掌,还笑眯眯地将手掌展示给她看,说“看吧,我打的其实不算重”。
可惜他这次没有心软,还笑了笑,用指腹微微摩挲着杯口:“以前都是我在讨好你,现在咱们也换一换吧。礼尚往来,这是咱们祖国的传统美德,对不对?”
迟溪没控制住自己胸腔起伏的频率,冷眼瞪着他。
谁都能看出她的怒气。
蒋聿成却好像看不到似的,伸手就勾住了她的下巴,好整以暇地说:“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叫‘合作’。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准备每年给你弟弟送牢饭吃吧。”
望着这张英俊斯文的面孔,有那么一刻,迟溪真想给他一拳头。
可是她不能,形势比人强。
她终究,终究还是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她那时候并不知道,其实她只要说一句“不是,其实我也很喜欢你”或者“对不起,我是不得已”,他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别人?
他们之间的信任,早在漫长的六年中逐渐消磨殆尽了。
……
一份协议,一式两份。
迟溪在他的办公室里将这份不平等条约仔细看完,哪怕在看到后面的“乙方需要无条件满足甲方任何要求,哪怕是……”巴拉巴拉时,她也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她这人就是这样,不会做无谓的事情。
咒骂、怨愤,这都是对目前的处境毫无作用的事情。
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笑,取悦别人外,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她拿起他搁在桌上那支18K金头钢笔,一笔一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种契约其实没什么法律效力,不过她多少也明白,他就是想在精神上折磨她。
让她感到羞耻,感到难受。
把她曾经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东西,一五一十地还回来。
是不是每个成功人士都会有这种怪癖?
毕竟,再强大的人都有脆弱的一面不是?只是,他的脆弱面,她从外表上实在看不出来。
“好了。”她签完以后,把协议郑重地放到他面前。
蒋聿成伸手接过,一页一页翻过去认真地看,神色专注,像是在看什么千亿合同的条款似的,看得迟溪嘴角抽搐。
看完以后,确定无误,他才抬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迹很传统,大开大合,笔锋遒劲,如行云流水铁画银钩,写完在纸页上深深透过,入木三分。
从笔法上看,和她的字迹很像,像是同一个人写的。
迟溪有些恍然,忽然想起年少时的一些事情。
他们认识12年,在一起朝夕为伴,字迹相像再正常不过。
刚到迟家的时候,她的字不是很好看,还经常被几个同龄人嘲笑。
蒋聿成就陪着她一块儿练字。
他们有一个秘密基地,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老巷子的一间出租屋里。
她不喜欢回到迟家,很多时候和他在那里一块儿写字、读书、听音乐或者喝酒。
在一起写字久了,她的字迹也难免向他靠拢。
她用的字帖、好的笔,都是他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释然了。
算了,就当还债吧,她确实欠他很多。
她走之前,蒋聿成把一枚钥匙搁到她面前。
“干嘛?”她不解。
“欢迎你随时来找我。”他靠在真皮座椅里,笑得有点儿意味不明。
迟溪:“……”他当她是什么了?欲求不满的深闺怨妇吗?
他未免太看不起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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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别这么紧张,我不会做什么
之后, 迟溪度过了将近半个月的平静生活。
蒋聿成没有来打扰她,甚至没有给过她一个电话,平静到她以为那天的记忆是错觉。
只偶尔拿出锁在抽屉里那份协议, 还有那枚钥匙, 她才会感觉一切是真实的。
她是真的搞不懂他, 也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想要干什么。
因为迟浦和对她的步步紧逼, 她在美高的日子举步维艰,翁曼这日又在会议上找茬:“迟总,能不能解释一下撤销这两个项目合作的原因?”
迟溪接过文件扫了眼,面无表情地“啪”一声将文件扔回桌上。
翁曼感觉额头的青筋都在跳。
从迟溪的眼里, 她看到了睥睨和不屑, 好像她是一个傻子,一团垃圾,这让自视甚高的她实在受不了。
她怎么说也是美高在海外部的精英阶层一员,回国后不但没有得到重要, 还要屈居于一个年级比她小、资历比她浅的小姑娘之下。
可是没等她开口,迟溪已经掷地有声地截断了她的话:“这上面写的还不够清楚吗?什么样的合作需要让利这么多?6个点, 已经远远违背了市场交易的原则。”
翁曼冷笑,不甘示弱:“6个点虽然高了点,但凯信和美高是老合作伙伴了, 给美高带来了不少利益, 他们的渠道也是非常好的, 这算不上离谱。你这样做太得罪人了!简直就是一刀切!我看不是因为凯信给的太少, 而是你借机发难、急于剪除迟中骏董事的羽翼!”
四下里鸦雀无声, 大家心照不宣。
她倒是说了一句实话。只是, 人走茶凉, 迟中骏已经滚蛋了, 现在美高是这位迟三小姐的天下,她怎么可能用迟中骏的人?
迟溪不怒反笑,游刃有余地挑了挑眉:“给美高带来了不少利益?那你倒是说说,什么利益,多少利益?足以抵消给美高带来的损失吗?具体到点、面,一条条给我列出来。”
又是一份资料,狠狠砸到翁曼面前。
迟溪:“你给我好好看看,和凯信合作的这几个项目,美高损失了多少!”
早有准备的夏桐接过这一沓资料,分发下去。
每个董事人手一份,还放映在了荧屏上。
资料详尽到方方面面,一下子扯掉了迟中骏和凯信的遮羞布。
翁曼的脸涨红,阵青阵白,精彩地犹如打翻了颜料盘。
她怎么都没想到,迟溪的准备这么充分。
事实摆在眼前,她哑口无言。
迟溪懒得再看她,双手支在桌上,扫视其余人,“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并说出来。走出这个门再在背后嚼舌根,别怪我不客气。”
偌大的会议厅内阒静无声,没一个人敢抬头直视她。
……
回到家里时,迟嘉嘉在写作业。
白色的光晕从门缝里泄出,迟溪走过去本想敲一下门,又怕打扰到她,只好作罢,折返去厨房里看张嫂做饭。
“张嫂,今天晚饭准备什么呀?”迟溪柔声问道。
张嫂在煲汤,闻言笑道:“玉米排骨汤、油焖笋、香菇炖豆腐、香菇炒小白菜……都是一些家常菜,你和嘉嘉爱吃的。”
迟溪已经开始咽口水,往锅里看了眼:“好香——”
张嫂笑道:“今天的菜不错,你们有口福了。”
迟溪笑着恭维:“张嫂的菜烧得越来越好吃了。”
张嫂嘴里谦着,嘴角快裂到不能再大了。
迟嘉嘉做完作业臭着一张小脸出来,往桌上大刺刺一座:“迟小溪,上菜——”
“是是是,来啦——”迟溪应一声,端着一盘盘菜出来。
迟嘉嘉往桌上看一眼,嘴巴一翘:“怎么今天没有香菇炒鸡块啊?”
“都连吃了一个礼拜了,你不腻啊?”迟溪无奈。
“我喜欢吃香菇炒鸡块嘛!”迟嘉嘉哼哼唧唧。
张嫂听到出来了,把盛好的饭搁到她们母女俩面前,没好气:“你妈说的没错啊,都连吃一个礼拜了,还吃?今天吃点儿别的,乖,明天再给你做。”
迟嘉嘉哼一声,只好作罢。
她就是喜欢吃香菇炒鸡块嘛!还要用猪油炒的那种!特别香!
扒了两口饭,心里的郁闷没有减少多少。
迟溪看出来,温声问:“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迟嘉嘉:“别提了,蒋小胖那个白痴!今天跑步比赛我被分到跟他一组,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蠢!根本就是个肢体不协调的笨蛋!害得我没有拿到冠军就算了,第二名也没有!气死我了!”
“没有拿到冠军也没关系啦,你每次都拿冠军让别的小朋友怎么办?偶尔也让让人家。”迟溪给她夹菜。
“你这话不对。”迟嘉嘉怼她,“你自己签合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别人要是敢跟你抢生意,你不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想方设法整人家?怎么,到了我这儿我就要和睦友好了?”
迟溪被噎了一下:“……有吗?”
迟嘉嘉回了她一个“呵呵”。
迟溪挫败,深感自己教育失败。
迟嘉嘉的饭量很大,一桌子菜一大半进了她的肚子。
见迟溪吃那么少,她忍不住给她夹:“怎么吃这么少,减肥啊?”
迟溪:“你自己吃吧,我吃不下。”
迟嘉嘉:“你饭量怎么这么小?”
迟溪:“吃不下。”
迟嘉嘉摇头:“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
迟溪往她碗里夹菜:“那就别想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要搞那么懂干什么?”
迟嘉嘉冲她做鬼脸。
迟溪刚要抬起手威胁她,手机这时响了。
她不假思索地从桌面上捞起,乍然看到“蒋聿成”三个字,心跳骤然快了一拍。
他给她打电话干嘛?
迟溪下意识去看迟嘉嘉。
谁知,迟嘉嘉也是一副八卦的表情,那一刻,迟溪甚至从她脸上品出了“这是哪个奸夫打来的”的味道,弄得她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不紧张了,哭笑不得。
她定了定心神,拿着手机去了露台上接通:“找我有什么事儿?”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他约莫是在户外,听筒里传来呼呼的海风声,混杂着他低低的笑声,在这个深夜格外地蛊惑人心。
迟溪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早就不是以前的蒋聿成,不要中他的计。
稳住心绪,她冷冷刺她:“大半夜的给一个已婚已育的妇女打电话?东信集团的董事长喜欢干这种事情?蒋先生,你不会有半夜给异性打电话的爱好吧?”
蒋聿成失笑了一声:“怎么,你跟你前夫复婚了?”
迟溪被噎住。
他总是这样游刃有余。论口才,她似乎怎么都不是他的对手。
明明年少时,他才是那个被她处处压着一头的。
只能说,人真的会变很多。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迟溪压住心里的烦闷酸楚,岔开了话题。
她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蒋聿成正了神色,也不再跟她开玩笑:“你跟凯信的闵才浩有什么恩怨吗?”
迟溪微怔:“为什么这么说?”
蒋聿成:“薛茗刚刚给我的消息,那天在伽罗半岛狙击你和蒋毅的那伙人,就是闵才浩的人。当然,这其中有迟中骏的授意。”
迟溪听明白了,略一思索,否认道:“我跟闵才浩没什么私人恩怨,如果非要算,那就是我挡了他的财路吧。美高之前由迟中骏掌管时,在市场方面给到凯信的分成是六个点,我觉得这不符合一贯的市场交易原则,也有悖公司的利益,在最新的董事会上否决了这项提议,并终止了美高和凯信的合作。”
蒋聿成懂了:“原来如此。你这得罪人的本事,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迟溪皱眉。
不刺她两句他是难受吗?
“跟你没关系!”
蒋聿成没有生气,反而好脾气地跟她说:“我们能不能暂时休战,不要总是这么针尖对麦芒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迟溪有点意外,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警惕心却一点没有少。
“蒋先生,请你有话直说。”迟溪道。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他不是刚刚才拿她弟弟的事情威胁她吗?
转头又这么客客气气的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而且,港区大名鼎鼎的“蒋先生”,就连迟浦和、孟宗权这些老牌权贵,如今在他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她能帮到他什么?
“陪我吃顿饭。”
迟溪:“?”
十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靠在了她家楼下。
迟溪看到薛茗从副驾座下来,作了个请的手势:“蒋先生在车上等您,请——”
迟溪不觉多看了他一眼,心想: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一举一动皆占据主动。
迟溪拉开后座的门径直上去,带起的冷风挟着海风的咸湿腥气,刮到蒋聿成脸上。
蒋聿成拧眉,扣住笔记本“啪”一声合上了。
迟溪这才发现,他今晚穿得很正式,白衬衣、修身西装,与西装同色的马收着腰、甲熨帖着肌理,格外显衬身材;银色领夹、领带上有浮凸而显贵的暗纹……乍一看似乎很低调,其实细节上处处考究。
他很难得地戴了一副细金边眼镜,镜片下,那双凤眼分外深邃。
只是,少了几分平日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戾气。
侧面望去,鼻子高而挺拔,是一条笔直的线,如锋利迭起的山峦。他太好看,只是,骨相偏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迟溪依稀记得,年少时的蒋聿成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远不像如今这样,由内而外让人感觉到危险冷漠。
让人……对着这张脸再难说出什么交心的话。
似乎察觉到她的沉默,他手腕叠在靠手上,略支着下颌望来:“怎么这样看着我?没见过我戴眼镜的样子?”
迟溪收敛心神,摇头:“我记得你以前视力很好。”
“这是矫正眼镜。在国外创业时,有段时间连日连夜看文件,视力下降得很厉害。”他始终不喜欢戴眼镜,之后一直在矫正视力,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长时间看文件。
今天是刚刚开完一个洲际会议过来的,没来得及摘下。
话题到这里就终止了。
迟溪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她也不是个多话的人。
主要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似乎说什么都尴尬,说什么都不可避免地提到过去的事情。
说是吃饭,其实他带她去的是一个慈善晚宴。
迈巴赫穿过喷泉广场,径直越过排成长龙的一众豪车,在贵宾通道停下。周围人见怪不怪,更有侍者和门童马上出来迎接。
偏偏有人不明就里,吐槽道:“我们都在这排了半小时了,怎么这家伙就能插队?”
车内同伴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他一眼:“你不看车牌?敢跟这位大佬抢位置,你找死啊?”
话音未落,酒店的大堂经理也出来了,还有一些似乎是等待很久的港城名流也都纷纷出来相迎。排场之大,令人咋舌。
迟溪倒是见怪不怪,只是不太喜欢。
搭着门童的手下车时,她分明能感觉到周遭或诧异或惊羡或探究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迟溪目不斜视,跟蒋聿成一道进了会场。
大堂四通八达,一排排拱形琉璃大门全都敞开着,擎天的罗马柱有序排列,不断有衣着光鲜的名流绅士和明星模特鱼贯而入。
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闪光灯不断,一张张写着赞助商和名人嘉宾的立牌陈列在各个入口。长餐桌、银色烛台、多层塔碟的点心、琳琅满目的鲜花……美轮美奂,精致地如油画中的贵族殿堂。
有侍者过来,恭敬地将写有“蒋聿成”的铭牌递给她。
迟溪微怔,回头看一眼他。
“帮我拿着,我不戴这种东西。”
她这才接过来,将烫金黑底的铭牌在指尖翻转了一下,心道:确实是挺装逼的。
不由勾唇笑了一下。
抬头却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眼底噙着笑意,迟溪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之后就是冗长的致辞、走秀等无关紧要的环节,他们在角落里一处不算特别显眼的地方坐下。可因为蒋聿成的缘故,期间仍不断有人过来打扰、问好。
他只淡淡点头,手有一搭没一搭在桌上敲着。
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这会儿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好在拍卖很快开始。
蒋聿成将一块平板搁到她手边:“你来投,记我账上。”
迟溪划开,发现里面是一列的捐赠名单,每次台上有新的展品时,这个名单就会刷新一次,这会儿展示的是一枚祖母绿钻石戒指,底价200万,每次加价不能低于10万。
“随便投。”蒋聿成头也没回道,十指交叠,轻轻搁在膝上。
迟溪笑:“不怕我把你搞破产啊?”
蒋聿成悠悠回头,侧睨她一眼:“你可以试试啊。”
饶有兴致的眼神,好像她说的是什么可笑的玩笑话似的。
迟溪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冷冷收回了目光。
价格已经抬到2200万,她随便按了2500万,想着反正不是她出钱。
没想到这就一锤定音,没人往上加了。
迟溪觉得没什么意思。什么慈善晚宴,一帮人在这里装逼摆阔罢了。
“我出去转转。”她起身告辞。
“不吃点儿东西?”蒋聿成问她。
迟溪扫了眼餐桌上的菜品:红酒鹅肝、法式焗蜗牛、番茄烩土豆、烤苹果……精致是精致,但比起这些她更喜欢中餐。
“不了,你自己吃吧。”
走到外面花园里,她才感到冷。寒意沁肤,夜风扬起了她的裙摆,如冰凉的塑料纸在皮肤上切割着,虽不算冰冷刺骨,却有持续的凉意从四肢百骸不断钻入。
迟溪这才后悔没有披一件坎肩。
深秋时节,港城夜间的气温已经骤降。
肩上微微一沉,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男士西装披到她的肩上,细腻温暖的质感包裹着她。上面还残留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还有灼烫的热度。
迟溪微微一怔,下意识回头。
蒋聿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抄着手斜倚在白色的秋千架下。他本就身高腿长,气质冷峻,不笑的时候,严肃的表情让人无来由有些拘束。
迟溪定定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他干嘛邀她来参加这个慈善晚宴?如果需要一个女伴,他应该不缺。
但凡他放句话,大把女人排队等着。
可这样看似毫无目的的行为,迟溪又能隐隐感觉到一些莫名的苗头。
但因太过荒诞,她每次一往那个方向想就会命令自己掐断。
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再这段关系里投入什么感情,他不再是以前的蒋聿成了。
但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些过去的记忆总会如海浪般席卷而来,要将她淹没般令人窒息。
她没看他,淡淡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聿成:“我不是说过了吗,请你吃饭啊?”
迟溪不说话了,抓着他的西装平静地望着满园怒放的蔷薇花。
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这个季节居然还能这样大面积地盛放。只能说,这世上就没有砸钱做不到的事情。
不知道是社会现状的悲哀还是什么。
尽管她不喜欢这种氛围,可当你身处于这个泥潭里时,就不得由自己的心意来做事。
“不开心?”他看她。
“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迟溪表情平淡。
有风吹过,扬起一片树叶,打着旋儿飘到她的肩上。
他伸手为她揭去。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金色的鱼尾吊带裙,白皙的肩头暴露在空气里,他指尖触着那一点儿肌肤时,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目光落在他带着薄茧的手指上。
这双手依然宽大修长,指骨分明,是一双如艺术品般漂亮的手。只是,到底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变得更加厚重而强劲,如有千钧,有迫使她低头的力量。
这是绝对权力和金钱的象征,是阶级的压迫,就如迟浦和对她的压制,迟浦和对她母亲的逼迫。迟溪深刻意识到,哪怕同是富人,也是有明显的高低贵贱之分的。
他不经意的一个触碰动作,都让她极为难受。
这一直都是她努力想要摆脱的东西。
这更加让她深切地明白,他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的蒋聿成不会施加给她这种痛苦。而今的他,根本不在意。
或许,让她痛,让她难堪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所以,当他掰过她的脸,忽然低头去吻她的唇瓣时,她忍不住颤抖,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没动。”他似笑非笑,“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迟溪背脊僵硬。
她握了握拳,指尖无意识地陷入掌心,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放松。”他握着她的肩膀笑道,“我难道很粗鲁吗?僵成这个样子?”他微垂着眼帘觑她,“你跟你前夫不接吻的吗?”
“跟你没关系!”迟溪根本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你要弄就快点!我还要回家看孩子。”
他笑,不知为何,迟溪觉得他的笑声里充满着愉悦。
她感到深深的无力:“蒋聿成,你不能放过我吗?也放过你自己。”
“放过你?那谁放过我?”他低笑,表情变得严肃,轻轻捏正了她的脸颊。
眼中的寒意和占欲让她心惊。
……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迟溪窝在车后座干脆假寐起来。窗外流光幻影,放映似的掠过,偶尔在她面上一闪而过,激起几道明晃晃的白光。
因为是夜晚,车内漆黑,倒不多么刺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车停了下来。
好车的性能向来不错,停靠时毫无觉察,她还在半梦半醒中时就感觉被人抱了起来。
刹那的失重,她险些惊呼出声,下意识伸手勾住了头顶人的脖子。
睁眼就是蒋聿成那张冷峻寡淡的脸。
他身上那种清冽的冷香混杂着灼热的体温扑面而来,有种震荡心灵的窒息感。
迟溪觉得自己的心率在不正常,不知道是因为畏惧还是别的。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其实她这会儿有点混乱,甚至分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过了会儿思绪稍微清明了一点,她喝了点酒,在他车上小憩了会儿,然后他把自己带回了这座环岛别墅。
夜晚的海滨非常静谧,棕榈树婆娑的树影在月色下轻轻摇曳,晃出一团团一簇簇忽明忽暗的阴影。
迟溪一米七,但骨架纤细,且因为她不爱吃东西,体重一直保持在90斤上下,被他强健的臂膀抱在怀里好像轻若无物。
到了门口,他单手开门,弯腰将她放下。
迟溪在地毯上站定,这才发现,其实他们有将近20厘米左右的身高差。
屋子里很暗,只有月光洒照在地板上反射出来的清辉。
迟溪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揉了揉太阳穴,去了沙发里坐下。
耳边听到水声,是蒋聿成在中岛台的地方给她倒水。
“喝水。”他弯腰将水杯放到了她面前。
迟溪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的表情挺平静的,不像是要跟她吵架的样子。
迟溪双手捧过水杯,抿了口。
温热的水滚过喉管慢慢顺入胸腔,身体也好像升温了一些。
比之晚宴上,她的情绪似乎平稳下来。
可似乎,又不是那么平稳。
她手指不自觉搓着杯壁发呆。
“喝好了吗?”过一会儿,他忽然问她,语声沉沉。
迟溪还在神游,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手里的杯子已经被他拿走。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摘下眼镜搁到茶几上,回头按着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下去。
十指,略绷着插入她的发丝间。
头皮上微微的紧实的触感让她回了神,下意识要抵抗,可拳头落到他肩上时忽然又想起来此刻的关系,无奈又放弃了。
她在心里叹气,打算用消极抵抗来回报他。
耳边却听得他闷促地笑了笑,充满玩味,像是在嘲笑她竟然妄想用这种方法来让他打消兴致。
他吻得很细致,动作轻缓又游刃有余,像在拆一份期待了很多年的礼物,绝不可能草率收场。
与之前那掠夺、带着恨意的吻不同,今天这个吻,格外地缱绻、有耐心,似乎是要唤醒她某种记忆深处的回忆。
迟溪受不了,终于发出小兽一样绝望呜咽的声音。
奈何实在不想认输,只能闭紧嘴巴,拼命抵抗。可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如攻城掠地般步步为营、从容不迫,只一会儿就攻占得她溃不成军。
他的霸道和强硬她并不害怕,龙卷风来的快去得也快,可他这样慢慢地点火、撩拨……实在让她有点害怕起来。
更害怕的是自己的反应背叛了自己的理智。
她往后退,可已经无路可退,被他紧紧抵在沙发里内索取。
迟溪浑身都在发抖,一双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水雾,倔强地不肯去看他。
别开的脸被他两根手指轻易掰回来。
蒋聿成在头顶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睛里好似燃着两簇幽暗又炙热的火焰。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也是灼烫的,好像要将她焚烧殆尽,至死方休。
但这样的眼神中,其实也夹杂着一丝困惑。
她的反应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太生涩了。
不过,她白玉般的小脸涨得通红,明明想要拼命抵抗却发现自己反抗不了的那种绝望、无奈又决定摆烂的表情,还是取悦了他。
实在是太可爱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第18章 她的自制力其实不值一提
后半夜气温陡降, 夜风顺着纱窗灌入室内,竟有了几分凉意。
不知何时下过的雨,庭院里的几株芭蕉被打得七零八落。有几片白色的花瓣承受不住, 坠落在湿泞的土壤中。
夜风里好像也混着一种黏腻的潮气, 让人闷炙不堪。
迟溪瘫躺在沙发里, 平静地望着天花板, 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和懊恼。
卫生间的门打开,蒋聿成刷好牙出来,身上的衣服在刚刚的混乱中弄脏了,他换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
这种贴身的穿着更加清晰地衬出他精壮的身躯, 肩膀很宽, 高高的领子勾勒出脖颈修长的形状,往上是微微凸起的喉结,还有骨骼硬朗、清冷的下颌线。
他的睫毛有些湿,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刷牙时沾上的, 长而幽黑,看久了有种格外蛊人的性感。
蒋聿成的好看是一种客观事实, 不容置疑。他的魅力是内敛的,但又有扑面而来的侵略性,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人去靠近。
迟溪移开目光, 继续盯着天花板。
他将一盘洗净的草莓搁到她面前, 拍拍她光裸的小腿:“你最爱吃的丹东草莓。”
迟溪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她扭开头, 不看他。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别扭, 蒋聿成却笑起来:“还生气呢?”
迟溪不想搭理他。
气他吗?不如说是气自己的反应。
她的自制力其实不值一提。
他单手撑在她身侧, 微微伏低了贴近她, 似乎是在看她脸上的表情。
挨得太近了, 独属于他身上那种凛冽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迟溪心脏骤缩,思绪回到昨晚,她的手指微微地颤了一下,脚趾绷紧。
似乎看出她的紧绷,他伸手替她将曲着的腿放平:“别这么紧张,我不打算对你做什么。”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可碰触她的那一刻她就不可避免地紧绷了。
到底是她忽略了一个成熟男人带来的情.欲,像一团遇到火油的火焰,越燃越旺,无法扑灭。
可这样到底算什么?
迟溪不想理他。
“我可以回去了吧?”她硬邦邦地说。
“不急。”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么晚了,你回哪儿去?明早再回去吧。”
迟溪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这么晚了回去确实不好和迟嘉嘉交代。
小姑娘刨根究底起来没个完。
她再不情愿,也只好跟他在一个屋檐下待下去。
她不愿意去房间里睡,就躺在沙发里休息,眼睛却怎么都合不上了。
有这样一个男人在旁边,她怎么睡得着?
“不睡觉的话,要不要听我弹一曲?”蒋聿成提议。
迟溪抬头。
他坐在沙发外侧,微微侧转过身来望着她,叠着腿,仪态很优雅。
好像,他们真是一对交情融洽的朋友。
迟溪扯了下嘴角,不无嘲讽。
蒋聿成失笑,起身走到放置到客厅角落的那架乳白色的钢琴旁坐下。
他从小学琴,造诣极高,弹奏一首曲目自然是信手拈来。
他都不用看琴键,流畅悠扬的旋律已经从他翩飞的指尖流泻而出,浑然天成。
四周愈加静谧,微风掠过,扬起落地窗边的纱幔,窗外的景色仿佛氤氲在一片雾气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迟溪只听了会儿就认出来,这是德彪西的《月光》。
也是他以前最喜欢弹奏给她听的曲目。
她原本烦躁的内心在他的琴音里渐渐平静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了。
迟溪抱着肩膀靠坐在沙发里,有一些恍然。
年少时,她每次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弹琴给她听。他的琴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能抚平她内心的创伤。
其实他也知道她不开心,不过,他从来不会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他知道她要面子。
所以,看到感觉到她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给她弹琴。
她还陷在回忆里时,蒋聿成弹完了,缓步到她身边坐下:“迟溪——”
他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柔嫩的脸颊时,她忽然回神,皱着眉避开了。
他的手指就这样悬在了半空。
空气里有一种尴尬的沉寂。
他定定地望着她,那种浓烈的目光让本来还算理直气壮的她浑身不自在。
她呼吸不由放缓,咬了下唇。
“别咬唇,会破。”他伸手捻住她的唇瓣,将她咬着的下唇拨出。
他的指尖还有她的味道,她嗅到了,脸颊不由一点点攀红。
她忙别开头,感觉自己的心跳得不正常。
不知道是羞耻还是难堪。
“卑鄙!”她切齿。
蒋聿成笑了:“那你喜欢吗?”
迟溪因为太过震惊,忘了接下来骂他的话。
怎么可以有人如此寡廉鲜耻?
他似乎觉得她的表情很好玩,手肘微曲,略支着下颌笑了笑:“你的反应,不像是讨厌的样子。”
她的味道不难闻,有点咸,像是某种海盐汽水,只带一点点淡淡的腥,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他有洁癖,但他不排斥她。
他没有和她做别的,只是探索和品尝,他从来没有给人做过这些。
无关风月,只是想看看她失控的表情。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不会吝啬为他动情。
“你走开!”她有气无力,实在不想跟他吵架。
吵不过。
蒋聿成的心情却很不错:“那聊点儿别的吧。”
“什么?”迟溪望向他。
“你打算就这么放过凯信?放过闵才浩?”说起正事,他的表情变得肃穆,一改方才的慵懒闲适。
迟溪看向他,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蒋聿成:“凯信虽然经营不善,但手里的渠道还不错。”
迟溪明白了,冷笑:“是因为凯信和星瑞是同一个领域的竞争对手吧?”
她之前也做过这方面的功课,意外发现凯信最近几年的发展方向和星瑞有很大重合。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他要做的事情,不容许有任何的变数。
他要吞并凯信,那美高呢?
迟溪深感自己是在走钢丝,与虎谋皮。
凯信的今天,也许就是她的明天。
或者,他要是心情好,可以放她一条生路也说不定。
他为什么和她说这些话,不就是在震慑她吗?
……
那天的谈话到此为止,迟溪没有发表什么观点。但她心里清楚,蒋聿成要做的事情,根本没有人可以改变。
还没到年底,凯信与东信制造合并的消息就在业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速度之快,让迟溪深感他早有谋划。
说是合并,却连名字都被直接抹除了,此后只有东信制造,再无凯信。曾经在港盛极一时的偌大企业,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实在令人唏嘘。
S企的项目还在推行中,目前最重要的是关于城北开发区的建设。
这日她在办公室看文件时,唐婉急匆匆地过来了,告诉她工地出事了。
“什么事?”她披上自己的西装,边问边往外赶。
“有几个工人在闹事,说是东信那边处理不公,拖欠款项。”
“什么?”迟溪感觉难以置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种节骨眼,她不信东信那边会干这种愚蠢的事情。
“应该不会吧?闹得挺大的。”
到了那边迟溪才知道事情原委,应该是东信内部的问题,某个高层私吞公款,造成了这副局面。
闹事的工人已经被拘起来了,但是,看到那一张张绝望而悲苦的脸,迟溪心里还是闷闷的,非常难受。
她想起了曾经和母亲一道在贫民窟住过的日子。
那时候,母亲有一次给人家白干了一个多月的活,结果却被赖账,她和妈妈一道过去讨要,结果还被推到了水坑里,妈妈的头磕在栏杆上破了一个洞,流了很多的血。
什么尊严?什么脸面?在生存面前都是奢侈的东西。
往事不堪回首。
她曾对天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再回到那样的日子。
宁为刀俎,不为鱼肉!
她穷怕了,害怕极了,那种底层人士的生活,宁死也不想再过。
她深吸一口气,给东信那边负责建工的打了电话。
谁知,对方态度倨傲敷衍,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更遑论解决账目的问题。
她心里窝着一簇无名之火,直接掐了,转而打给了蒋聿成。
那边响了两声,被人接起:“是我。”
确实是他一贯清冷深沉的嗓音,很动人,卷在唇舌间有种缱绻的味道。
可此刻听在她耳中却是刺人得很。
她不免迁怒到他身上:“你在哪儿?我有话跟你说。”
想了想,加了句,“公事。”
蒋聿成没有多问,也没说自己在哪,而是道:“给个地址,我开完会过去。”
“福林大街37号,我在那里等你。”
……
时间过去五分钟,她没等来蒋聿成,先等来了芮玲玉。
“你最爱吃的周记点心。”芮玲玉献宝似的把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搁到桌上,笑嘻嘻地凑过来,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你怎么会过来啊?”迟溪笑道。
“我在这附近拍戏啊,你不知道?”她最近转影视这行了,接了个小网剧,是边拍边播的形式,反响还不错。
迟溪还真不知道,转念一想,她之前好像有跟她提过。
不过她最近忙着工作,压根没放心上。
“来,尝尝这个点心。”芮玲玉打开盒盖。
迟溪没有心情尝,但不想拂她的好意,笑笑接过来一块荷花酥象征性地咬一口。
“这边有厕所吗?”可能是路上水喝多了,芮玲玉忽然表情痛苦地说。
迟溪看她手捂着的地方,一言难尽:“……你别捂着啊,被人看到多不好。好歹也是个女明星,别像个大老爷们一样糙行不?”
又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出门右拐,走廊尽头就是。”
芮玲玉冲她皱皱鼻子,一溜烟朝厕所去了。
休息室内又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海风吹打着棕榈叶的声音。
被筛成针尖状的阴影在廊下落下一大团,扑簌簌地晃动着,如压在人心头的一团阴霾。
遮天蔽日,不得挣脱。
走廊里这时传来脚步声。
她忙收起了情绪,凝神朝门口望去。
半分钟后,西装革履的蒋聿成出现在了门口。
入冬了,他穿得较为厚重,里面是白衬衣和浅灰色马甲,外面套一件同色的西装领呢子大衣,肩膀更加宽阔而修挺,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英伦绅士的气质。
只是,眉眼漆黑而淡漠,看着不太好接近。
迟溪定定地望着他,没有率先开口。
蒋聿成缓步进门,将车钥匙随手搁到桌上,弯腰给自己倒一杯茶:“不是找我吗?我来了,又不说话了?”
他浅抿一口茶,在她对面款款坐下。
她不开口,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这人向来沉得住气,迟溪不打算跟他比耐心了,直接开门见山:“你们东信拖欠款项,现在这边工人都闹起来了。作为合作伙伴,我觉得这严重影响了我们美高的权益,蒋先生是不是应该给个说法?”
他听完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挑了挑眉:“迟小姐。”
迟溪皱眉:“?”
她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一声,似乎只是起一个话题。
见她凝神望着自己,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才继续开他的尊口:“你作为美高目前的最高管理者,清楚手底下每一个部门的账目吗?”
迟溪被噎了一下。
是的,高位者需要的是掌控统筹,掸压平衡,维持一整个公司的正常运营,而不会清楚细枝末节方方面面。
迟溪默了半天都没想到反驳他的话。
蒋聿成微抬眼帘,有些兴致缺缺地扫了她一眼:“还是,你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把我叫过来骂一顿?嗯?”
迟溪:“……”
如果说上一句还是公事公办的口吻,那么这一句,倒有了几分老朋友之间互相调侃的味道。
无形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也给了她台阶下。
这手段,迟溪不得不佩服。
蒋聿成提起茶壶缓缓替她倒了一杯茶,语气舒缓:“火气这么大,总不会是空穴来风。让我猜猜……”他佯似想了想,定定望向她,“该不会是被东信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给怼了吧?”
迟溪这次真的无话可说了。
这人洞若观火,总能精准预判别人。
他年少时就聪慧敏达,过目不忘,是很优秀的领导者和决策者,很小的时候就帮着蒋文石处理一些分公司的事务了,在一帮董事和老臣里很有威望。
别说是在同龄人里脱颖而出,哪怕是在迟浦和、孟宗权等长辈面前也是游刃有余的。
所以,他的东山再起和成功确实也在情理中。
“不跟我吵架了?”半晌,他开口打破沉寂。
迟溪笑了:“有什么好吵的?”她也吵不过他。
“那陪我下一盘棋吧。”他笑笑,径直起身。
迟溪怔了一下才随之站起。
出门前,芮玲玉回来了,跑得太快差点撞上蒋聿成。
他反应很快,抬手就撑住她的手肘,微微施力,将她前冲倾斜的身子扶正:“小心。”
看似是扶,实则是避免她撞到他身上。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芮玲玉忙不迭道谢:“谢谢谢谢……”目光落到他脸上时,完全愣住了。
不过,蒋聿成没给她打招呼的机会,越过她迈步离开。
两人都擦肩而过了,芮玲玉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跑到迟溪面前:“……蒋……蒋聿成?”
“嗯。”迟溪点头。
“我的天!这也太帅了!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怪不得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他。”她一脸花痴地感慨,“本人比杂志上靓多了!真真靓仔!”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花痴。”迟溪受不了她,摇着头出门。
可能这张脸她看了十几年,已经免疫。
作者有话说:
预收《娃娃亲》这种男主一开始态度很差后面真香的文有人看吗QRZ
[文案]
乔暮宁从小就知道,她有一个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
她未来的丈夫姓闻,叫闻廷,是京北有名的大企业家,比她大8岁。从辈分上讲,跟她叔伯一个辈分。
她这趟来这边,就是为了跟他完婚的。
同居第一天。
“以后,我的咖啡不要加糖。”他抿了口之后,眉头微皱,将她精心为他打好的咖啡信手搁到一边,拿起了报纸。
他长得很好看,是极硬朗的长相。但是,气势凛冽而冰冷,不怒自威,光是坐在那边就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听说以前在部队里服役,又是那样的家庭出身,为人格外严谨。
乔暮宁直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可她不能撂挑子,不能让他不顺心,免得真得罪了他,殃及家里,听说他脾气不太好。
两家是世交,但论家世底蕴,这婚姻到底是高攀了-
闻庭一开始对乔暮宁没有什么好印象。
第一次受朋友邀请去参加酒会时他远远见过她一次。现场花团锦簇,美女如云,她是陪客之一,笑靥如花,骚魅入骨。
“星空电视台的当家花旦,裙下臣无数。”好友调侃,“你侄子跟她还有过一段,为她生为她死的,结果人家头都不回一下。”
“人家眼界高着呢,你侄子就算了,你去可能成功。”
“是吗?”他提了下嘴角,微不可察地哂了声。
眼底透着轻蔑,掐了烟转身就走-
但随着相处的加深,闻庭觉得乔暮宁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一副美艳之极的外表,骨子里其实还没长大。
看在她这么卖力讨好他的份上,他决定在这个礼拜六带她出去逛逛。
谁知,这日刚回家,他就听到了半开房门里传来小妻子的哭诉声:“妈,这婚能不能离啊?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难伺候的男人?!吃饭同一道菜不能夹第三口,每天必须换鞋子,还不让我吃炸臭豆腐……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闻廷的脸,登时黑了。
★双C,HE,8岁年龄差,24和32;
★先婚后爱,男主真香;
★高傲冷漠霸总X乖软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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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早已不是过去任她玩弄的蒋聿成
车在山麓停了, 又换了一辆便于攀爬的吉普,开到半山腰又开始下雨,车窗是半开着的, 偶尔有雨丝飘进来, 打在脸上并不觉得冷, 倒有一种冬末春至的潮润感。
到了山顶, 迟溪才感到那种侵入骨髓的寒凉。
整座山都是私人的,整座山也就这一座私家园林,占地广阔,站在黑色的铁艺栅栏门口朝远处望去, 只看见乳白色的建筑隐在红色的蔷薇花丛中, 朝远处迤逦延伸,更远的地方则看不真切了。
“这边请。”工作人员带她穿过石板小路,进了其中一栋建筑。
这是座中式的茶楼,白墙黛瓦, 古色古韵,头顶倒悬着不规则的方形灯笼。
迟溪叩门而入时, 蒋聿成跪坐在长案边烹茶。
茶香袅袅,如烟雾般弥漫,他的面孔在热气中瞧不真切。
迟溪绕过屏风走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不止一副茶具:“你还邀请了别人?”
“别紧张, 是一个老朋友。”蒋聿成淡淡一笑, 微微抬手, 示意她坐下。
迟溪这才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只是,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陪我下盘棋。”他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面, 拉回了她的思绪。
迟溪瞥一眼棋盘, 执起黑子, 径直下落。
蒋聿成笑了:“还真是不客气。”
她这个人,从来不知道谦逊是什么,从小到大似乎都是这样。
黑子先行,她自然就拿了黑子,都没有跟他谦虚一句。
蒋聿成不紧不慢地跟上,随意在一处落了颗白子。
迟溪又落。
她下棋很少犹豫,主打一个快狠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就算错了,也落子无悔,没什么好说的。
“下这么快,不多考虑一下?”蒋聿成微微挑眉,倒有几分好意提醒的意思。
但听在迟溪耳中,更像是一种戏谑。
迟溪捏着棋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总感觉他是在调戏自己。
她迟疑一下看向他,蒋聿成的神色却很平淡,没有丝毫被抓包的错觉。
平静到,她甚至反过来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喝茶啊。”他给她添满。
水声落入茶面时发出伶仃作响的声音,在安静的茶室内显得格外静谧。
声声入耳,一声一声敲入她心坎里。
她莫名又想到白天挤兑他的事儿,诚然知道这与他无关,还是迁怒到他身上。
说到底,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他是不会真的生她的气的。就算生气,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
这算不算是“窝里横”?
“周记的点心,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蒋聿成道,将手边一个梨花木雕花木盒信手打开,推到她面前。
迟溪惊讶地发现里面盛满了荷花酥、羊角包、绿茶酥等点心。
都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
孟元廷虽然也买过,但他不知道她最喜欢吃这种外皮酥脆的甜点。
“尝尝。”他捻一块给她。
迟溪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了看捻着棋子的手,有些纠结。
蒋聿成笑了,手微微往前一送,那块糕点送到了她唇边。
迟溪望着他近在咫尺的手,脸微微有些红。
实在没想到,他竟然会喂她。
蒋聿成笑意不改,似乎也不介意她的迟疑和疑虑,手很自然地悬在半空。
迟溪到底还是张嘴咬住了这块点心。
“味道怎么样,比起以前?”
迟溪细嚼慢咽,将点心完全在嘴里咀嚼完才犹豫着开口:“感觉还是没有以前的好吃了。”
蒋聿成笑着说:“也许只是你的心理作用。经历多了,心境变了,看东西的眼光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迟溪一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小时候可供玩乐的东西少,长大后,可供选择的多了,自然也不会那么珍视了。
她今天的妆容很淡,没有刻意往老成干练的那个方向化,莹白的面孔泛着淡淡的光泽,有一种温柔美好如新月般的气息。
她本就生得极柔美,且不是显年龄的长相,不化妆时,很多见过她的人会将她认错成大学生。
但蒋聿成觉得,她最美的还是露出那种懵懂神情的时候。
眼神放空,圆润的眸子微微睁着,一扫平日的冷静清明,反而有种让人想要揉在怀里的可怜可爱。
他不觉失笑。
客人这时到了,在侍者的指引下进来。
迟溪抬眼一瞧,很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徐兴贤和两个美国人。
都西装革履,气度不俗。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杰瑞投行驻港的负责人Tyreke Evans,这位是……”蒋聿成简单给她介绍了一下。
双方握过手,各自在一旁落座。
聊了几句迟溪才知道,这两位都不是一般人,都是业内有名的投资银行家。
迟溪明白了,他是在给她介绍人脉。
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感觉自己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
她总觉得他想要迫害自己,但其实一直以来他也没做什么实际性伤害她的事情。
他们聊到晚上5点,蒋聿成将人送走。
回去的路上,他问她:“想吃点儿什么?”
迟溪:“为什么刚刚不跟他们一起吃?”她是真的困惑。
分明那两个美国佬想要请他吃饭来着。
“他们的口味,我可吃不消,我不爱跟美国人一块儿吃饭。”蒋聿成回忆了一下,连连摇头,“生、冷、腥、嫩……简直在我的雷区蹦迪。”
迟溪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他胃不是很好,以前就不能吃这些。
“是你的胃太矜贵了吧,蒋大少爷?”她忍不住调侃他,“反倒说别人的不是。”
蒋聿成侧头望她:“取笑我啊?”
他眼神有点儿危险。
迟溪还是笑,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甚至连肩膀都被牵动,微微起伏着。
蒋聿成:“还笑?”
她面上的笑容还没收住时,他已经忽然贴近,扣住她的后腰,低下头,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深深地吻住了她。
这处会所不止茶楼,也有吃饭和娱乐的地方。这个点儿,人流络绎不绝,正是热闹的时候,入门口进出的不少行人朝他们投来注目礼。
俊男靓女总是吸人眼球。
何况是这样浪漫而旖旎的一幕。
有时候情侣不分场合的嬉笑缠绵会惹人反感,有时候却不会。而他们的颜值气质,明显属于后一种。
迟溪没想到他这么大胆,这么直接,霸道凛冽到不讲道理。
他的唇间有种沁凉的薄荷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吃了薄荷糖的原因,还混着一点淡而灼热的烟草味,混杂成一种强烈的男性魅力,直截了当地冲入她的鼻息间。
她城门失守,根本无力抵挡。
也——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等他吻完,缓缓放开她,他若无其事地转身下了台阶,提醒她跟上。
只有微凉的晚风和唇上还残留的热意在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迟溪一路上都没有再跟他说什么,刚刚兴起的那点儿熟络,好像又在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夜深了,她失神地望向窗外浓重如墨的夜色,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乱糟糟的,好像缠了一团根本理不清的乱麻。
“有心事?”耳畔响起蒋聿成一如既往平静如水的声音。
迟溪这会儿竟生出了几分恼恨,不明白始作俑者为什么这么平静。
明明,是他掀起了这场暴风雨。
或者那对他而言,就是随性而至罢了。
根本不管她怎么想。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他:“晚饭吃什么?”
似乎听出她声音里的沉闷,蒋聿成放缓了语调,竟像是揉进了月色,多了几分不经意的温柔:“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
他笑了:“那去我家吧,我找厨子做给你吃。”
“也好。”她也不是很热衷于下馆子。
可是,进门后她却发现,屋子里哪有厨子?
她在客厅里转了转,问他:“厨师呢?还没到?”
回头却惊讶地看到他脱掉了外套,娴熟地系上围裙,开始从冰箱里取菜。
“?”
看到她诧异的目光,蒋聿成笑了笑:“怎么,没见过我做饭?”
她当然没见过了,很实诚地点点头。
他是大少爷嘛,她什么时候见过他做饭?
“以前是不会,不过,后来就学会了。那会儿一个人在国外,又没人给我做饭。”他语气平淡,似乎是在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迟溪心里却好像被什么堵了一下,想要开口说什么安慰他,抬头时,他已经背过身去,熟练地起火。
室内又陷入了安静。
只有他炒菜和油烟机发出的噪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首杂乱无章的曲目。
迟溪颇感不自在,起身去客厅的沙发里刷手机了。
“炒面。”半小时后,蒋聿成把一盘炒面搁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迟溪放下手机望去。
这炒面的卖相实在不怎么样,黑漆漆的,上面还不均匀地漂浮着一些像是培根、鸡蛋、火腿、胡萝卜之类的东西。
迟溪:“……”
她迟迟不敢下筷子。
“怎么,怕我下毒啊?”他俯身撑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如山一般将她牢牢覆盖。
迟溪深感心头也压了一座大山似的。
她犹豫了会儿,干笑,终是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拿筷子夹了一点送进了嘴里。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味道竟然还可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好吃吗?”他乌黑的眸子定定望着她,眼底约莫有笑意。
迟溪总感觉他看穿了自己的心事,略微窘迫。
她垂下头佯装思索了一下,然后说:“还行吧。”
蒋聿成眼底的笑意加深,也没有戳穿她。
“算了,别给我挽尊了,我知道我的厨艺不好。我对吃也没有什么大的兴趣,做饭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毕竟,那会儿在国外实在没钱天天下馆子,只能自己做了。而且,国外那些东西我也吃不惯……”他像个老朋友那样跟她说了一些他过去在国外的琐事,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回应,似乎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迟溪听着听着就有些不是滋味,连嘴里的面条好像都没有味道了。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吃着。
“吃完了吗?”十几分钟后,蒋聿成问她,目光落在她停了的筷子上。
“嗯。”她点点头。
他起身收拾了东西,去了厨房。
迟溪望着他清洗餐盘的背影,心情复杂。
明明有洗碗机,他却更喜欢手洗,不知道是不是那会儿在国外一个人生活时养成的习惯。
安静的夜晚总是很容易滋生一些别样的情愫。
迟溪沉默地抱了抱膝盖,将拖鞋踢掉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光着脚吗?现在是冬天。”他不知何时回来了,单膝蹲跪到她面前,替她穿上拖鞋。
他手指温柔,换鞋时和她冰凉的肌肤贴合,竟有种久旱遇甘露的熨帖和舒适感。
她不觉颤了一下,吁一口气。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奏出一曲杂乱却宁静的乐章。
这个夜晚真是安静极了,夜色浓得像墨一样。
迟溪又低头去看他,目光不可避免地胶在他清晰流畅的下颌线上。
那是一条紧绷的弧线,有种清冷的禁欲感。
蒋聿成的嘴唇很薄,那种弧线锋利的削薄,颜色是很自然的绯红,特别性感,让人想要吻一下。
他的肩膀很宽,薄薄的毛衣覆盖着颀长而健美的身躯,看着就很有力量感。
“小时候就不穿拖鞋,现在也是这样……”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微微滚动,让人想要亲吻、吮吸。
她有点烦躁,不想再听他废话了。
心里这么想她就直接行动了,屈身往前。
他还以为她摔倒了呢,伸手就捞住了踉跄往前的她,将她捞起来抱住:“怎么了?”
抬头和她的眼睛对上时却噤声了。
她的眼睛里是一团水雾,氤氲、潮湿,分明是清明而淡漠的一张脸,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艳。
蒋聿成恍惚间又想起六年前那个夜晚,那时候,她也是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他。
分明他们上一刻还坐在席子上一起看书,他低头认真地给她讲解习题。
可他说了半天她也不理他,他诧异地回头,她就这样定定望着他,笑,然后手指微屈勾着他的皮带就贴了上来,仰头封住他的唇。
手臂蛇一样滑腻柔嫩,也像花瓣一样温软。
他的笔“啪嗒”一声掉到了席子上,有那么会儿的僵硬。
明明都是第一次,她却好像并不像他这样紧张,亲了他会儿,似乎觉得碍事,又把他手里的书抽出来扔到一旁。
然后她又勾住他的脖子继续吻他,像品尝着什么美味的点心。
她还摸他。
他脸上一僵,感觉心里有什么弦崩断了。
她好奇地仰头问他,什么感觉,跟你自己摸有什么区别吗。
满脸的天真,可那种天真纯粹里又透着一种邪恶。
见他不回答,她又继续问,你平时会自己SY吗。
他实在是受不了她了。
往事不堪回首。
“蒋聿成,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男人,特别特别讨厌,尤其是像我爸那样的。我想,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结婚的。”那时候,她有一次喝醉了跟他说,靠在他肩上感慨。
“那你也讨厌我吗?”那时还是青少年的他问她。
她回头瞅他,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
他的心跳得非常快,不受控制一般,好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别的。
可能是怕从她嘴里听到什么不愿意听的,也可能是她靠他靠得太近了。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圆圆的,有点儿娇憨,笑起来变成弯弯的月牙,透着一股狡黠。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放开他,说:“不讨厌,我不讨厌你。要是以后我没办法只能结婚的话,就跟你结婚好了。”
“……好。”
他以为这是约定,可后来,她嫁给了别人。
她说她讨厌男人,不能接受身边出现除了他以外的其他异性,可她转头就毫不犹豫地和孟元廷在一起了。
思绪回笼,蒋聿成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荒诞,实在是太荒诞了。更荒诞的是,阅人无数的他竟然相信这种鬼话。
可惜,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愚蠢的蒋聿成。
他扣住她的手将她狠狠抵在沙发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如淬了冰:“迟溪,你当我是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鸭子吗?”
其实迟溪有些发蒙,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翻脸。
但她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只皱了会儿眉就恢复了镇定。
“……我没别的意思。”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有些干巴。
好吧,她心虚。
她刚刚,确实是产生了一些不应该产生的念头。
在他这样灼灼的逼视中,迟溪也不太自在了。
过去的某些记忆,悄然浮上心头。
好吧,她过去有时候确实是有点过分。
但人骨子里就是有些恶劣因子,他那会儿对她好,也好欺负,她就总喜欢欺负他。
这会让她有种特别的满足。
这时候电话响了,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僵局。
蒋聿成松开了她。
迟溪忙捞起电话,这才发现是孟元廷打来的。
这简直比不打还要糟糕。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接通:“喂——”
余光里看到蒋聿成面无表情地靠着沙发另一端坐了,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她在心里暗叹,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
他跟她聊了一些浅水湾开发项目的事情,然后就是帮迟嘉嘉转校的事情,说已经有眉目了。
迟溪好声好气跟他聊完,这才如释重负地把电话挂了。
她站起来跟蒋聿成告别:“既然这里不欢迎我,那我就回去吧,抱歉,打扰了。”
她向来都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可是,她的手刚刚握上冰冷的门把手时,身后忽的传来一股大力。
她因着惯性往后跌去,踉跄着倒入了一个宽厚强健的怀抱里。
他足足高了她快20厘米,这样在头顶望着她,好似有山岳一样雷霆万钧的压迫力,让她心惊。
他伸手就扣住了她的下巴,指尖在她柔嫩的唇上微微摩挲,带来一种心脏震颤般的心悸感。
眼神是阴冷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压迫而来。
她觉得呼吸都困难,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无力感和畏惧感。
她想要逃跑,可肩膀已经被他狠狠禁锢住。
他的眼神变得幽暗,望着她如困兽一般彷徨又有些气愤的表情,竟笑了起来,笑容格外地恶劣。
可仔细看,他又笑得人畜无害,很无辜的样子。
好像在说,你怎么就生气了呢?明明,我只是把你对我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施加在你身上而已。
迟溪,做人不可以这么过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动作被掣肘,迟溪眼底终于生出愤怒:“放开我!”
“你怕什么?”他笑,眼底却流泻出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挨得很近,温热的男性气息紧紧地包裹着她,令她呼吸滞塞,不能自己。
他身体很热,不用触碰她已经能感受到那种强健的肌理和压力。
“你怕什么?”他又重复了一边,冷冷地盯着她。
迟溪深呼吸,抬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再靠近她,咬了下唇,难堪地别过头。
过了会儿,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如果这是报应,她认了。
只是,心里还是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苦涩。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而带着几分薄红的脸上,渐渐的,眼神暗沉下去。
迟溪似有所觉,抬头望向他,声音微颤:“蒋聿成……”
她似乎想抵住他,他却捉了她的手直接压在头顶,单手扣住,空出的另一只手掰正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紧紧压着她,两个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她感觉自己的意志已经不随自己左右,一颗心乱得厉害。
偏偏这种偏轨是在这样她不情愿的难堪情境下,迟溪深感悲哀,又无力反抗,僵了会儿力道又松了下来。
感觉到她不再反抗,蒋聿成松开她,捞住她柔软的腰肢又吻了好一阵,轻易将她打横抱起,朝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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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这个叔叔单独找你时记得告诉妈妈
迟溪从来没感觉这么难熬过。每次她受不了了难堪地想要把脑袋埋到被子里时, 就会被他揪出来。
“受不了了吗?受不了也受着。”他的语气无波无澜,甚至有几分戏谑,掐住她的脸, “跟我的遭遇的比起来, 你这点儿算什么?迟溪, 这是你欠我的。”
她无话可说, 只能苦笑。
他面上是带笑的,只是,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定定地盯了她半晌,他的眼神软化下来, 无声地将虚脱的她捞入怀里, 抱着她去了洗手间。
路过入门口的镜子时,她看到自己身上的斑斑痕迹,咬了下唇,不肯再看。
蒋聿成单手抱着她, 另一边手里去开淋浴。
很快,浴缸里放满了温水。
他将她放入水里, 慢慢替她清洗。迟溪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又睁开,望着瓷白的大理石墙面发呆。
“发什么呆?”他问她, 忽然将她的脸转回来。
望着他自上而下冰冷俯视她的眼神, 迟溪心跳漏了一拍。
她叹了口气, 试图跟他讲道理:“蒋聿成, 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快乐吗?”
“我觉得挺好玩的。”他笑一笑说, “快不快乐,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过去的你, 可不就是乐在其中吗?”
迟溪张了张嘴, 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好了,别摆出这副哭丧的表情。跟着我难道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吗?我答应你,一定让迟浦和付出代价,帮你拿到迟家,我说到做到。”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挑起她的下巴,微微施力,让她望着他。
迟溪的目光缓缓在他面上流淌,似乎是想要看清他,看清最真实的这个他。
可惜她失望了,他脸上除了冰冷睥睨,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冷漠到,好像过去的所有美好都是假象。
迟溪再一次怀疑自己曾经的动摇。
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她胸口不住地切割,把她切得血肉模糊,把她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
她苦笑,感觉荒诞而不可思议。
他冰冷的眸子不带什么情绪地睨着她,她扭过头,不愿意看他。
下巴却被人深深捏住,不容置疑地掰回去。
“迟溪,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摆正你的位置。懂了吗?”
他的话跟冰锥子似的,迟溪想要冷笑,胸腔里却好像没什么扯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抿了下唇,听到自己生涩而漠然的声音:“懂了。”
蒋聿成盯着她看了会儿,目光落在她近乎绝望的脸上,心里好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泛起一种难言的铁锈味。
伤人伤己,不过如此。
他别过头,不忍再看她,轻柔地将她从水里抱了起来,用浴巾缓缓擦干。
迟溪躺在那边,任由他擦着,闭上了眼睛。
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脸上,过了会儿,有温热的触感停留在她唇上。
他又开始吻她,不像之前那么暴烈,而是慢慢地摩挲、吮吻……
……
“你最近怎么回事啊,感觉精神不是很好?”某日芮玲玉买了一套玩具过来找她,迟疑道。
迟溪正低头在给迟嘉嘉做蛋挞,闻言怔了下,强自提起一丝笑:“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吧。”
能说是因为放纵过度吗?
迟溪在心里苦笑。
“那你就多休息,别整天忙得人影都不见。”迟嘉嘉没好气地踱到她身边,瞪她。
迟溪笑着伸手揉她的脑袋。
迟嘉嘉嚷嚷:“别揉,头发都弄乱了!”
迟溪笑得不行。
手机这时响起,她顺过来看了眼,手指就有些僵住了。
“怎么不接啊?”芮玲玉奇怪地望着她。
迟溪不动声色地收了情绪,拿起手机去了卫生间:“我在陪孩子。你有什么事吗?”
潜台词是她今天很忙,没办法干别的。
蒋聿成似乎是怔了一下,旋即失笑:“在哪儿陪孩子啊?”
这人!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迟溪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但还是深呼吸忍了:“家里。”
“给个地址,我来找你。”
迟溪:“……”她也有心怼他,冷笑,“大名鼎鼎的蒋先生想知道的事情,还有查不到的吗?”
蒋聿成也笑了:“我这不是给你面子吗。”
迟溪:“……”她不跟他吵了,“XX道XX号山顶,你自己上来吧。”
“谁啊,你脸这么臭?”看到她黑着脸回来,芮玲玉不解。
“你见过的。”迟溪淡淡收了手机,不欲多言。
芮玲玉原本不是很清楚,直到门铃响了,阿姨过去开门后——
蒋聿成穿得很绅士,白衬衣外是一件象牙黑修身马甲,同色的双排扣大衣搭在左侧的臂弯里,手里还够着一个袋子。
“冒昧造访,不会不欢迎吧?”蒋聿成信手将袋子搁到了一旁的置物架上。
分明是客人,却如此旁若无人,好像他才是主人似的。
芮玲玉回过神来,连忙给他拿拖鞋,嘴里说着“怎么会”,屁颠颠将他让进来,别提有多殷勤了。
迟溪看得眉头皱得老深。
心道:她真不必如此狗腿。
“嘉嘉也在啊。”蒋聿成看到坐在客厅里搭积木的迟嘉嘉,忽而笑了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还认识叔叔吗?”
迟嘉嘉的眼睛倏忽亮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认识。”她淡淡道。
只是,小姑娘的定力显然比不上大人,虽然脸色很臭,眼底欣喜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
芮玲玉纳罕了:“你怎么会认识……蒋先生啊?”
目光下意识朝旁边看,有点小心翼翼。
这个男人只要坐在那边,就跟别人有壁。
迟溪深感无语。
连向来大大咧咧的芮玲玉都有些害怕他,可见他名声有多差。
偏偏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现在是完全不管自己的名声了是吧?
迟溪走过去,借着给迟嘉嘉喂蛋挞的动作,把迟嘉嘉拉到了自己身边。
蒋聿成把这一切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的意外到来,屋里的气氛显然凝滞了不少,连向来嘴里叽叽喳喳个没完的芮玲玉都不怎么说话了。
迟溪后来实在受不了,给他递了个眼神,朝卫生间走去。
蒋聿成会意,丢下手里掰了一半的橘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这才迈步跟上。
门关上,迟溪就忍不住了:“你以后能不能别到我家来?”
她后悔了,她刚刚就该直接拒绝,不让他上门。
这样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其实,蒋聿成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像是找上门求个身份的奸夫似的。
他微微一哂,有些自嘲。
蒋聿成没有多留,吃完那个橘子就离开了。
不过,屋子里的气氛却没有回归之前的正常,还是显而易见地不正常。
迟溪决定率先开口,看向迟嘉嘉:“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照理说,他们不应该见过。
迟嘉嘉:“上次你和孟叔叔没来我的亲子活动,我偶然遇到他的。”具体事情太过曲折,她想了想,还是不跟她说了。
迟小溪让她平时不要打架欺负同学来着的。
她时刻谨记着。
迟溪起身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但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看蒋聿成的反应,他应该不知道迟嘉嘉是……
以他们目前这种糟糕的关系,她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
以他现在的性格,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以后这个叔叔单独找你的时候,记得告诉妈妈。”迟溪叮咛迟嘉嘉。
迟嘉嘉怔了下,忽然挤眉弄眼:“他是不是想追你呀?”
迟溪一愣。
迟嘉嘉已经笑嘻嘻地说:“不然他干嘛送我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看他铁定对你有意思。孟叔叔每次想来看你的时候,就拿我当借口,那这个蒋叔叔应该也是一样的。”
迟溪:“……”真会举一反三啊。
旁边,芮玲玉更是满脸八卦,一副想问她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
迟溪幽幽地给了她一个眼刀子。
芮玲玉连忙收起了表情,委委屈屈地低头吃自己的酸奶了。
……
回到房间,迟嘉嘉写完作业后掏出了手机,准备打一局斗地主。
谁知,手机微信里多了一条消息。
她打开一看,居然是那个蒋叔叔发来的。
[蒋叔叔:我给你留了礼物,在走廊的门后。]
迟嘉嘉一愣,随即跑到走廊的消防门后打开。
果然看到门后搁了一个黑色的小方盒。
盒子不是纸质的,而是一种绸面一样的质地,在逆光里折射出一种说不出的光泽,一看就很高级。
上面还很细心地扎着一个金色双层蝴蝶结。
迟嘉嘉连忙抱着盒子回到房间,打开。
里面是一只手表,Z家限量款,镶满了钻石。
迟嘉嘉也不是没有收到过贵重礼物,但这样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显然超过了和迟小溪的“一般交情”。
她犹豫一下发语音过去:[叔叔,你是不是想追我妈妈?]
对面人没有回答,而是模棱两可地回复她:[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迟嘉嘉:“???”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怪人”,心思深到难以揣测。
好在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
之后几天,蒋聿成没有再找她,迟溪委实松了一口气。
不过,因为项目拨款进度的问题,她这日还是不得已联系了他。
午后,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似乎是刚刚午睡完清醒过来:“好,稍等一下。我下午有个会议,开完会我过去找你。”
“好。”迟溪声音很轻。
然后就是相顾无言的尴尬。
她默了会儿,发现他还没挂机,下意识开口:“你还有事吗?”
对面传来他的声音:“我在等你先挂。”
迟溪心底寂静无声。
这对话实在太过熟悉。很久很久以前的年少时,他似乎就是这样,总是习惯等她先挂然后自己再挂。
尽管,这有些不合情理。
他是天之骄子,堂堂蒋家继承人,而她,那时候不过是迟浦和从外面随便捞回来的一个不受重视的小女孩。
迟溪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
约莫下午3点,蒋聿成那辆宾利停靠在了美高楼下。
他随意披上大衣,拎着一个点心盒朝楼上走。
薛茗为他开道,走两步却发现他没跟上,诧异地驻足回头。
却见他停在台阶上跟一个男人打招呼。
那男人是从侧门出来的,穿一件米色绸质衬衫。
这衣服造型很特别,有点像是今年S家时装周的新款,领口一个大大的法式蝴蝶结,看上去非常夸张,偏偏被他穿出了优雅贵气的奢侈感,一条银色的衬衫链弯弯地垂在身前。
关键是,他手里也拎着一个点心盒。
连那周记的标志,都和他老板手里的一模一样。
薛茗屏住呼吸,直觉气氛不太好。
要出大事儿了。
“蒋老板?”孟元廷惊喜出声,笑着大步上前,跟蒋聿成打了个招呼。
“好巧,孟先生。”蒋聿成淡淡点头,目光下意识落在他手里的点心盒子上。
孟元廷这时也发现了,觉得诧异。
这是来拜访谁吗?可谁能让蒋聿成这等人亲自提着点心盒子上门?
他觉得不可思议,倒也没多问。
两人寒暄了两句,在门口拜别。
回到车里后,孟元廷拿了刚刚忘记的一个礼盒,重新折返。
这条项链上次在巴黎时装周上看到的,感觉和迟溪挺搭。
……
蒋聿成叩门而入时,迟溪正在办公桌前看文件。
午后的太阳有些烈。
她不喜欢毒日头,所以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在桌前开了一盏护眼台灯。
这让室内有一种迷蒙的昏寐,像是在夜间似的,不自觉滋生出一种油然而生的暧昧感。
蒋聿成将脱下的西装搁到沙发上,走过去:“在看文件?”
“嗯。”她点头。
室内的气温比较高,她将外套脱了披在肩头,中衫随意脱在一边,里面是件乳白色内衬。
从蒋聿成的角度低头望去,正好看到她低垂的领口那白色的蕾丝,微微包裹住弧形的山丘。
感觉到他视线的停滞,迟溪怔了下,低头一看。
脸颊不自觉升温。
她忙将西装穿上,眼中有了几分恼意。
“我可不是故意的。”他失笑,似乎觉得她这样的反应很好玩,微微俯身撑在了她身侧。
男人高大的身影落在昏暗的桌面上,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
被笼罩在这一层阴影中,迟溪心脏骤缩,不能自己。
他身上的气势太强烈,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很多天没有过亲密接触了,她以为她不记得了。可这个人出现在旁边时,前几日她极力想要忘却的记忆又铺天盖日地袭来。
她深呼吸,细白的手指握紧了钢笔。
“绷这么紧?我是洪水猛兽吗?”他低头,好整以暇欣赏着她紧绷而柔美的面孔,语气慵懒。
可冷淡里,又透着那么几分漫不经心的恶意。
他是故意的。
迟溪努力平复心绪,不去搭理他。
可她重新握着钢笔要去书写时,蒋聿成将钢笔从她手里抽走,在指尖转了转。
他手指修长而灵活,转笔的动作也是格外赏心悦目。
迟溪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嘛?”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谈合同啊。”他笑一笑,好心地将笔递还给她。
迟溪神情怔松,看着他,犹豫会儿去接。
他这一次没有涮她,笔很容易就到了她手里。
迟溪有点不敢相信他这么好说话。
可是,她很快就意识过来了,世上没什么免费的午餐。
在她低头想要批阅文件时,他猛地用力将她拽起,按在了办公桌上。
男人熟悉的气息轻易就将她包裹地密不透风,让她难以动弹。
她想要反抗,可手已被扣住。男女力量悬殊,这一刻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她羞愤不已。这是她的办公室!
她工作的地方!
她生气的时候格外明艳,哪怕是纯素颜,眼尾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红,还多了几分些微的水润,欲语还休,勾人得很,让人只想狠狠欺负。
工整的西装已经半敞着落在实木办公桌上,露出里面薄薄的衬衣。
穿了跟没穿一样。
他伏低,手掌张开支在她脸侧,青筋微微凸起。
迟溪受不了这种压迫感,又羞耻又难堪。
“蒋聿成!”她怒道。
他不以为意,笑一笑:“你还是生气的时候最漂亮。”
伏低了,他贴在她耳边说,“别怕,窗帘拉得这么严实,没人看得见。”
他话语里的暗示让她心惊,她实在忍无可忍:“你疯了!这是我的办公室!”
虽然她极力想要作出愤怒、凌厉的样子,面上的不安还是出卖了她。
他却好像看不到她面上的紧迫,笑了笑说:“怎么,怕别人进来啊?”
办公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
孟元廷敲了两下,里面没人应。
他还以为没人,下意识伸手去拧门把手。谁知,门居然从外面反锁了。
他怔住,皱眉开口:“迟溪,你在里面吗?”
里面约莫静了半秒钟,迟溪的声音才响起来:“我衣服被水打湿了,我在换衣服,稍等一下。”
孟元廷没有多想,应了声“好”。
他在外面等了约莫有两分钟,然后,迟溪过来开了门。
他笑着给她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正要说点什么,眸光忽顿住了——
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蒋聿成背对着他站在东南角的书架旁,正拿着一本法语书翻看。
孟元廷的脑子有片刻的迟钝。
迟溪若无其事地说:“这是东信集团的蒋总,也是我的老同学,你们应该见过的吧?”
她的神色太平淡了,平淡到他哪怕多想一些都感觉是对她的亵渎。
他收起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跟蒋聿成打了个招呼:“蒋先生。”
蒋聿成也对他点了点头,合上了书:“我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了。”
目送他离开,孟元廷心里却更乱了。
总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抓住。
不过,当时他没有想明白,直到迟溪低头去签文件时,他才蓦然想起——蒋聿成来之前是系了领带的,可他离开时,领口微敞,扣子只系到了第二颗。
领带不见了。
他借着去一旁给自己倒茶的功夫,四下里微微扫视。
然后,目光定格在了一旁的布艺沙发里。
一抹暗紫色跃入他的眼帘,被人胡乱团着塞入缝隙中。
因沙发也是蓝紫色而显得不是很明显。
像蒋聿成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就算摘领带也不可能像这样胡乱团在沙发里。
除非,是在匆忙之中胡乱解下来藏起来的。
他又想起了进门前那几分钟。
他们在干什么?
孟元廷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跳动,不能控制。
那一刻,大脑甚至有些空白。
他从来没想过迟溪会有别的男人。
从认识她到现在,她就是一个自律、冷淡、工作至上的女人。
以前也有不少男明星、小鲜肉对她投怀送抱,不过无一例外都是被无情拒绝。
她除了工作、女儿,对别的都没有什么兴趣,甚至会有一些隐约的不耐烦。
他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那种直觉是那么地强烈。
如果不是,这领带要怎么解释?她在屋子里换衣服,蒋聿成为什么会在里面?如果她是在内置的会客室里换,为什么那扇门是关着的?
孟元廷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都在跳,男人的自尊心第一次这么受挫。
偏偏那是蒋聿成。
如果是别的男人,他甚至可以冷笑一声嘲笑她眼光差,怎么挑来挑去挑了个这样的?
可那偏偏是蒋聿成,是在港和他父亲齐名的人物。
“这个点心不错,趁热吃吧。”他将袋子提起来,“啪”一下扔到她的桌面上。
迟溪蹙眉,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孟元廷的脸色很冷,好像覆盖了一层薄冰。
这种眼神,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了。
迟溪神色镇定,心里却有些乱。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确实,正常人看到蒋聿成那样一个艳色无双的男人在她的办公室里,还锁着门,多少会乱想。
但很快,她恢复了镇定。他们都离婚了,她又没出轨。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干嘛这么看我?”迟溪冷淡开口。
孟元廷笑了,语气是调侃的,表情却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以前没有那么了解你而已。”
作者有话说:
应该快掉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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