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子醒了
章太医的消息及时让萧靖轩镇定下来, 他迅速出宫回府,告诉了萧闲。
“还算这臭丫头聪明。”萧闲呼出一口气,坐了下来。
萧靖轩:“为今之计只有等, 我去想个法子, 去和祝叔碰个头。”
两三日的时间, 京城传言愈演愈烈,祝茴在大理寺中想法子递申请去牢中看萧枝雪一眼,均被驳了回来,无奈只得想法子打点银钱让狱卒好生照顾着。
萧枝雪原本在狱中强撑着不吃饭不喝水, 生怕出了什么事儿,结果没撑多久很快就倒了下去。
幸而祝茴打点的人接手了她, 及时发现了她的情况, 给她灌了些水和食物。
才缓了回来,但萧枝雪仍不敢对着外人说有人想下毒害她。
“老爷, 大公子, 太好了。”到第三日,管家忽然噔噔跑了过来, 大喘气:“太子殿下醒了。”
萧靖轩瞪大了眼睛, 嚯的站起身,“当真?”随即与萧闲对视一眼。
“是真的,宫里传出的消息,太子殿下没事了。”管家激动的直跳脚。
“我去递帖子, 这就去宫里走一趟。”萧靖轩步履匆匆的骑着马出去,萧闲急着追了过去:“唉唉, 我和你一起。”
萧靖轩握着僵绳遥声道:“孩儿去就行。”说完一甩僵绳, 飞也似的不见了人影。
无萱殿
段知珩刚醒,因着几日的昏睡, 脸颊有些消瘦,唇色苍白,墨发披散在肩头,倚靠着床头喝药。
一旁的五百禀报着这几日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萧姑娘在大理寺被审问,黄立一口咬定她就是暗害您的主谋。”
段知珩咳了两声,沉声:“备轿,孤去一趟大理寺。”
五百大惊:“殿下不可,您刚醒,余毒未清,怎可现在就出宫,陛下不会应允的。”
段知珩掀开被子:“下毒之人并非萧枝雪,孤得去说清楚,孤只恨自己醒的太晚,若是误了什么,让她出了什么事儿,孤才悔之晚矣。”
“父皇那边,孤回来后自会去请罪。”
五百急得想拦他,却被段知珩推开。
这时,有侍从进来禀报:“殿下,萧大人求见。”
段知珩一边穿衣一边沉声道:“你告诉他,孤要去大理寺一趟,让他在宫门口等着。”
“是。”侍从应声。
五百见拦不住,只得给他多套了一层衣物,多带了些东西在路上以防万一。
萧靖轩得到消息,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太子愿意去大理寺,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调转头就又在宫门口等着。
不多时,太子乘着马车出了宫,萧靖轩迎上去,隔着车帘,斟酌着问:“殿下终于醒了,身子可好?”
帘子蓦地被掀开,露出段知珩惨白的脸,“有劳萧大哥关心,孤无事。”
萧靖轩心里一咯噔,这看着真不像没事的样子,他试探:“殿下去大理寺……”
未等他说完,“孤信她没有下毒。”段知珩就沉稳的说道。
萧靖轩闻言心中顿时落了个大石头,幸好,有太子为她出面,大理寺定然不会过于为难她。
一行人往大理寺行去,马车颠簸的速度很快,段知珩刚醒的身子极度虚弱,又多日未进食,没一会儿就额上渗出冷汗。
五百在一旁给他塞了个暖炉,“殿下来,喝些热水。”
段知珩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压下胸口的微微痛意。
“到了。”随着马匹的吁声,马车停了下来,门前守着的官兵立刻上前拦截,“大理寺不得擅入。”
段知珩掀开帘子,冷声道:“看清楚孤是谁。”
官兵即刻拱手:“太子殿下。”说着招呼放行。
大理寺内详断官正逼问萧枝雪,祝茴在暗处偷偷听着,有些急。
“本官问你,你是不是因着对太子心生不满而下毒谋害?”详断官咄咄逼人。
萧枝雪摇头:“民女从未下毒。”
详断官偷换概念:“那就是有过谋害的心思了。”
萧枝雪镇定自若:“民女也从未有过谋害的心思,敢问详断官大人,您这般不讲证据,在这里盘问民女,是否不合规矩。”
详断官恼怒,拍了拍桌子:“本官在问你话,如实回答。”
萧枝雪:“民女说的就是实话。”
详断官暗想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上……”
“太子到。”一官兵忽然进来传呼,打断了详断官的话语,他立刻下来躬身迎接太子。
段知珩走进来后,他的视线一进堂就锁在了萧枝雪身上,入目就是少女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地上,地面冷硬,眼神一暗,心想,这般跪着,膝盖定是会疼的。
“见过太子殿下,敢问殿下是否为这凶手而来,殿下放心,下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黑心之人逍遥法外。”详断官掷地有声,意有所指。他以为太子是想来亲自收拾下毒之人,连忙表忠心,
段知珩冷笑:“水落石出?孤刚才已经听到了,大人所谓的水落石出就是不问证据如此逼问?”
详断官闻言冷汗直流,赔笑:“殿下言重了,下官只是恪守规矩,这盘问嫌犯也是必走流程之一,目的是击溃嫌犯心里防线,证据自然也是讲的。”
段知珩挑眉:“哦?什么证据?”
详断官:“殿下身边的侍从所说,他亲眼见着这萧氏给您送去了东西,然后您吃了下去便中了毒,中间经手时间最长的人就是她,且您前几日没事,为何独独最后一日出事。”
“下官斗胆猜测,实则是这萧氏恼羞成怒,最后一日下毒暗害您。”
段知珩:“大理寺就是这般猜测不讲证据的?若是有人从孤买到手时便下了毒,那岂不是萧氏白白为别人背锅?”
详断官结结巴巴:“可…可那日早晨卖出的食物是从一个锅中出来的,下毒是不可能的。”
段知珩:“把黄立提上来,孤亲自问他。”说完他就坐上了堂座,垂着头看着萧枝雪。
段知珩握拳放在嘴巴,故意的咳了两声,手放在胸前,垂下头,一副脆弱神情。
萧枝雪冷淡抬眼,而后又垂了下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段知珩心中一滞。
萧靖轩无法进堂内,只得在外边转来转去。
“贤侄?”祝茴从一旁冒出来唤他。
萧靖轩转身,立刻迎了上去:“世叔,你这几日未回去,婶娘那边急得很。”
祝茴叹气:“并非我不想回去,不知怎的,大理寺把我扣了下来,说事关重大,要避嫌。”
“这不,我这几日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去狱中打点了一番。”
萧靖轩拱手:“多谢世叔。”
祝茴摆摆手:“你放心吧,此事证据不足,要想定罪没那么容易。”
黄立被提了上来,一看到段知珩就跪下激动道:“殿下终于醒了。”
段知珩看着他,沉声:“黄立,孤问你,你为何如此确定下毒之人就是萧枝雪。”
黄立义愤填膺:“殿下,奴才自唤人让把殿下的东西送给萧姑娘时,一直在外等着,而后亲眼看着她怒气冲冲的向您那边走去。”
“萧二姑娘近些日子突然性情大变,此前对您满心爱慕,却突然对您心存芥蒂。这很奇怪,也说不通。”
萧枝雪嗤笑,黄立转头怒问:“你笑什么。”
萧枝雪挑眉:“笑你自恋。”
“你们殿下是块宝,你们殿下天人之姿,所以全天下的女子都对他厌恶不得?”
详断官一拍桌子:“萧枝雪,注意你的言辞。”
萧枝雪沉默半响,叩头:“萧枝雪知错,还望殿下不计较民女的胡言乱语。”
段知珩:“你先起来,来人,赐座。”
详断官一惊,瞪大了眼睛,犹豫着劝谏:“殿下,此事不符合规矩罢?”
黄立恨恨的瞪着她。
萧枝雪起身,对着详断官问:“大人,民女有一事不明,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敢问大人可知太子所中何毒。”
详断官回答:“自是不知。”
萧枝雪冷声:“你撒谎,毒发当日已然有太医过来诊治,且详查毒源本就是应走的办案流程。”
“你为何会不知。”
一声声反问,使得详断官面上扭曲。
段知珩瞟了详断官一眼:“太医说孤所中,乃一种罕见的、西域而来的无色无味的毒,试问这种毒如此罕见,萧枝雪又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这些大理寺均未查证?”
“还是说详断官其实都知道,但是有人买通了你,务必要让萧枝雪走不出大理寺。”
段知珩的反问字字诛心,详断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喊:“殿下冤枉,下官没有啊。”
“孤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说,受何人指使。”说着示意一旁的侍卫,侍卫接受到了段知珩的示意,抽出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锋利的剑刃贴的很近,泛出丝丝的血意。
详断官被脖子上的刺痛吓得哆哆嗦嗦回答:“下官不知,是…是有人前些日子让下官按照他所说的做,若是不依,就把下官的丑事抖落出去。”
话语中夹杂了哭腔,肥硕身躯抖个不停。
大多的朝臣身上都不干净,多多少少会做一下见不得人之事,所以他说的丑事段知珩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接着详断官说的通畅了些,把那暗中之人如何指使他,如何给他传信说的一清二楚。
“殿下,下官不敢隐瞒,还望殿下放下官一马,下官上有老母,下有小儿。”
段知珩招手:“带下去。”
侍卫即刻把详断官架起来拖着往外走,伴着哭嚎求饶声越来越远。
萧靖轩与祝茴在外探头探脑,蓦地看到侍卫架着拖出来的是上头坐的详断官。
心里愕然,这……撑腰倒是也不必这般。
萧枝雪俯下身叩头,淡声:“民女多谢太子殿下。”
段知珩下来想把她扶起来,萧枝雪躲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是我的错,都怪我睡了这么久,让你不明不白的蹲了几天牢,他们可有为难你?”段知珩语带懊悔,小心翼翼地问。
萧枝雪冷淡摇头:“还好。”
段知珩瞧着她单薄的样子,想脱下大氅给她披上,一旁的五百瞧着欲言又止。
萧枝雪拦着他:“不必,殿下拖着病体而来,民女怎敢委屈殿下。”
段知珩攥着大氅,声音低落:“我担心你。”
萧枝雪不欲多言,正巧萧靖轩冲了进来,把她拽到了一旁,上上下下的打量。
黄立蹭着到了五百身边,被五百瞪了一眼,“回去再跟你算账。”
第32章 十年不原谅我就等十年
“啪”香炉重重地砸在地上, 浮翠殿内传来嘶吼声和器物噼里啪啦倒地声,皇后疯了似的砸着东西。
韩宫令唯恐她伤着自己,一直想拦着她, “娘娘消消气, 小心气坏了身子。”
皇后面容扭曲:“本宫就算气坏了身子, 那不孝子也不会在意,昏迷三日,本宫衣不解带的照看他,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儿, 他倒好,一醒就去大理寺给那个女子撑腰。”
“那女子那般害他, 他都不计较, 疯了,疯了。”皇后疲惫的坐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 复而睁开眼睛看向韩宫令, 质问:“牢狱里为何会失手?”
韩宫令惶恐:“奴婢不知,但据膳房的人说, 他特意把菜和汤中均下了毒, 绝对逃不了,除非她不吃不喝。”
“可人哪有不吃不喝的,更别说那样一个娇弱的女子。”
皇后气不打一处来:“那如何会失手,蠢货, 一个小事都做不好。”这次的机会失去了,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下手。
“萧枝雪, 她绝不能留。”皇后轻声又坚定的说, 自古红颜祸水怎能有好下场。
大理寺
萧靖轩把萧枝雪拉到一旁,气得面色发红, 准备好好斥责一番。
萧枝雪先一步道:“阿兄,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我知我捅了篓子,害你与爹爹担心,但是,有人要害我。”
萧靖轩即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凝重道:“我知道,此事一看就是暗中有人让你背锅。”
萧枝雪摇摇头,她把牢狱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萧靖轩,然后从怀里拿出了用手帕裹着的已经坏掉的内脏。
“我留了有人给我下毒的证据,还有我未说那日国子监除了我还有一婢女也经手了太子的东西,只是时间较短,我也不确定。”她压低声音说。
萧靖轩接过手帕,不解问:“这些为何你没有说出来。”
“我不信他们,大理寺就如同刚才那位详断官一般,谁又知道里面有多少这样的人。”
“阿兄,我疑心暗中之人不只是针对我,还要针对你与爹爹。”
上辈子她死前,阿兄与爹爹被关入了大牢,被安了什么贪赃枉法的罪名,一听就是瞎扯加陷害。
说明一直有人暗中想对萧家不利,只是她上辈子只是深宫一不受宠的妇人,产生不了威胁。
萧靖轩安慰她:“阿兄知道了,你别担心,我会查明真相的。”
随即犹豫:“太子这般帮你,你……”
萧枝雪知道他想说什么,很干脆的回答:“我也不信他。”
开什么玩笑,上辈子这些事情都是因为他,阿兄和爹爹才落得这般下场。
谁知道他是不是心虚,反正没安好心。
“阿兄,你可别被他蒙骗了,此人性格狡诈,心机深重,安之他存的什么心思。”
萧靖轩瞧她这般警惕的模样,倒是有些不解,自家妹子一直没心没肺,骗子站在她面前都是能傻乎乎送上门去,何时变得……这般警惕了。
正要说什么,就见太子面色苍白的站在他们二人身后不远处,也不知听见了他们说话没有,倒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萧靖轩拱手:“殿下。”随即杵了杵萧枝雪,萧枝雪乖乖的行礼。
段知珩走过来,轻声说:“孤稍后就会向父皇禀报,此事与她无关。”
“微臣谢过殿下。”
段知珩当着萧靖轩的面脱下身上的大氅,不容置疑的披到了她的身上,“牢中阴凉,你待了几天定是会不适。”
萧枝雪蹙起了眉头,萧靖轩赶忙:“怎敢劳烦殿下。”说着就想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她披上。
段知珩淡淡:“无妨,孤心中有愧,连累了萧二姑娘。”说罢,帮她裹紧了脖颈处的领口。
宽大的大氅披在身上,萧枝雪陷入了一片温热的气息中,鼻尖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太熟悉了,熟悉到萧枝雪忍不住恍惚一下。
温度松懈了她连日来紧绷着的神思,蓦然放松了一下,就听段知珩吩咐道:“去把马车牵来。”
萧靖轩才想起,来的太急,仅有一匹马,萧枝雪这副样子定然是不能骑马的,眼下只能坐太子的马车回去。
萧枝雪被唤回了神思,拧眉想拒绝,就听段知珩说:“你阿兄来的急,并未准备马车,我想萧伯父在府上定然早已忧心忡忡,若你介意,我可以在外面骑马。”
萧枝雪想想,罢了,一辆马车而已,左右阿兄在,他也不会吃了自己。
便冷淡点头:“不介意,民女谢过殿下。”
段知珩没有多言,只是抿着唇内敛的笑笑,似是欢喜她态度的松懈,五百牵来了马车,萧靖轩骑着马等在一旁,段知珩为萧枝雪掀起车帘,让她先进去,随即自己再上去。
车轱辘声响起,马车内点着炉火,温暖着四肢,萧枝雪暗暗地搓着手,上了马车她还是觉着有些不便,就脱了段知珩的大氅,披上了她阿兄的。
段知珩掩下淡淡的失落,低声说:“我知你一直恨我,我也承认,前世做的很多地方都不好。”
“是我太自大了,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的错,重来一次,我只想补偿你,你一年不原谅我就等一年,十年不原谅我就等十年,时间太长了,我这次只是为你而来。”段知珩低声下气的与她诉说。
萧枝雪倚着车窗愣神,随即摇了摇头:“太迟了,我真的累了,我们中间不仅仅是隔着个人爱恨,还有家仇、我真的很庆幸我又回来了,这次我只想守着家人平淡的过完这一辈子。”
段知珩转头认真的看着她:“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肯定是不信的,但是我还是要解释一句,前世萧氏的事情很复杂,很多事情也不像表面那般,但是这次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的。”
萧枝雪并没有沉溺于他满眼的温柔和认真,只是皱眉反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父兄确实有贪赃枉法之意?”
段知珩摇头:“不是,总之我现在还不能说。”
萧枝雪头再次转回去:“既如此,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这是你前世欠他们的。”
段知珩闭了闭眼,哑声问:“如果这次我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你会不会再给我次机会。”
萧枝雪干脆:“不会。”
段知珩心沉沉落下,胸口仿佛滞涩了一团棉花,刚刚从病中醒来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唇色惨白,眼眶确是红的。
萧枝雪低头绞着手指,低声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如此,我不觉得你会改,而且,我很讨厌皇后,讨厌东宫,也…讨厌你。”
段知珩咽下胸中腥气,点点头:“我知道,我都会解决好的。”
萧枝雪一愣,被这话说的有些不解,抬头看向他,那双如星眸一般的眼睛依旧纯善漂亮,让段知珩有些眷恋不舍。
马车忽得停了下来,萧靖轩在外说:“殿下,到萧府了。”
段知珩:“嗯。”他转头对萧枝雪说:“我就不下去了,得先回宫向父皇禀报,替我向萧伯父问好。”他这样和声和气,让萧枝雪有些不大适应。
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恭送殿下。”随即转头就下了马车,依旧是未回头。
车外,萧闲站在府前,满面担忧的望着她,短短几日似是老了十岁,胡子头发都白了些许。
“哎哟喂,你这臭丫头,不让人省心。”萧闲着急忙慌的想脱下鞋子来抽她。
萧靖轩拦在她身前,安抚萧闲,并且解释多日来发生的事情。
萧枝雪心虚的溜到萧闲身旁,说着好话,萧府门前,三人热闹非凡。
段知珩看着车外三人,放下心来,吩咐五百:“回宫。”
随即胸中一直压抑的咳意涌了上来,沉闷的声响隐隐约约响起,五百有些担忧,让车夫速度快一些。
段知珩松开握着的手掌,一点淡淡的血迹赫然在掌心中。
他镇定的用手帕擦掉,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靠在车身小憩。
萧靖轩把事情都告诉萧闲后,萧闲果然气的要死,“容容啊,这几日国子监就不必去了,所幸你也快及笄了,外面这么多危险,防不胜防的。”
萧靖轩很是认可,加上他有心把萧枝雪与祝钦饶凑成一对,干脆也这样附和。
谁知萧枝雪摇摇头:“无妨的,若是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岂非坐实了我心虚之态,这几日流言定是满天飞,我得去。”
“爹爹阿兄你不必担心,上次只是个意外,我会警惕一些,再说经此一事,国子监定然也不是想暗害就暗害,想下毒就下毒的地方。”
萧闲和萧靖轩见拦不住她,也只得作罢,“行,左右钦饶也在,我让他护着你些。”萧靖轩趁机说。
御书房
皇帝拧着眉,面沉如水,整个御书房有种风雨欲来之铱驊势,段知珩跪在下方,垂着头。
身边的刘公公劝着:“陛下,太子殿下余毒未清,这般跪着不太好,奴才给他拿个垫子吧。”
皇帝冷笑一声:“让他跪,朕看他好的很,余毒未清都能去大理寺惊天动地的出一番风头。”
段知珩叩头:“父皇恕罪,儿臣知错。”
皇帝:“行了,别说这种场面话,朕看你一丝悔过之心也没有,翅膀硬了,三言两语就打掉了大理寺的详断官。”
“父皇明鉴,那详断官摆明了已被收买,黑白混搅,儿臣身为太子,不能容忍这种蛀虫在大理寺。”
皇帝:“得了,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第33章 打脸
皇帝看似冷肃, 一副怒从心底起的模样,实则运筹帷幄,任何事情都把控得当, 看的很开。
“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怒呵声响起, 砸向段知珩, 段知珩身形一晃,强撑着看向皇帝:“父皇恕罪,儿臣愚钝,为了什么真的重要吗?”
皇帝一噎, 自是重要,若你是为了自己, 为了萧氏, 就说明堂堂太子醉心儿女情长,难当大任。
随即段知珩叩头轻声说:“儿臣为了父皇的臣民、父皇的天下。”
他当然知道陛下的意思, 朝廷之上难堵悠悠众口, 不想被口诛笔伐就只得放下心思。
祁帝听到他的回复,还算满意, 面子工程先做好, 接下来也就好办多了,他故意对着段知珩点了点下巴,沉声:“好好跪着反思你近日之错。”
说完这句话,就有人上前来扶段知珩, 把他扶到御书房里间的内殿中,已经有候着的太医上前为他诊脉开药。
太医沉思一番, 提笔, 复而对着皇帝说:“太子殿下毒素虽已肃清,但身体虚弱, 须得静养。”
皇帝冷哼一声:“你与朕说有何用。”
段知珩轻声说:“儿臣知错,绝对没有下次了。”
皇帝摆摆手:“朕懒得管你,只是朕提醒你,若是你竭力要护萧氏周全,可有想过他们因此会成为更大的活靶子。”
段知珩坐起身:“儿臣知道,儿臣以前的想法也如父皇一般,管什么对错,过程,只要达到了目的不就行了,但是不可以。”
最后三个字说的很轻,他似是在回忆认真的重复:“不可以的。”
祁帝有些稀奇,他人到不惑之年,拥有五个儿子,老大温和仁善,是个软柿子老好人,但是政事上勤勤恳恳,老二心狠手辣,心机深沉,其余两个均是还未长大的稚子。
唯有段知珩是最像他的一个,集结了老大老二的优缺点,行事也让他颇为满意。
就是有些太重情了,为君者,情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多了是负担,少了则又有损颜面。
“萧氏虽好,也有些小聪明,但朕认为她难当太子妃大任,若是一个沉稳端庄的女子也就罢了。”
段知珩摇摇头:“父皇,您不必再劝了,此生儿臣只有她一个妻,您也是这样过来的,还望父皇理解。”
祁帝一哂,这臭小子就知道戳他老子的心,都般出那事儿了,他还能说什么。
突然,刘公公进来轻声:“陛下。”说着为难的看了眼段知珩,低声:“皇后娘娘在浮翠殿大发雷霆,说要让殿下过去给她个交代。”
祁帝神色冷了下来:“交代?她怕不是真的想插手朝政罢,你去告诉她,说太子正在御书房跪着反思,没空。”
刘公公拱手:“是。”
段知珩沉默半响:“父皇,若是…能否饶她一命。”
祁帝摇摇头,挺直的背影蓦然有些佝偻:“朕不知,这些事情现在说还早,容后再议,好好休息罢,朕去批折子去了。”
段知珩送走了祁帝,躺下了闭着眼睛休息。
萧府
祝钦饶蹦哒着想去找萧枝雪看看她怎么样了,萧靖轩拦着他,好一顿叮嘱,说她已经睡了,让他这些日子在国子监中多看着、守着萧枝雪一些。
祝钦饶闻言坚定点头,再三保证萧枝定然不会发生那日之事。
萧靖轩欣慰,复而想到什么,凑近:“你去替我在国子监内寻一侍婢。”接着他把那日回忆说与祝钦饶听,“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找到后也不必轻举妄动,来与我说就好。”
交代完祝钦饶,看着他走后,萧靖轩就回到了府中。
翌日,萧枝雪穿着整齐,小梨帮她提着书箱又去了国子监,萧闲与萧靖轩目送她走了出去。
果然,国子监的氛围因着萧枝雪一进去,就发生了变化,学子们打量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各怀心思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萧枝雪挺直腰脊,怀中抱着书册,淡定的顶着他们的目光拿起记分的册子往门口一站。
有学子忍不住来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枝雪理所当然:“自然是做掌纪该做的事了,先生未撤回我的掌纪之职,我自然还是要做的。”
这态度让所问的学子哑口无言,随着学子到来的愈发多,打量目光和讨论声也愈发多了起来。
“她怎么还有脸来,真是脸皮厚,出了这等丑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恨不得待在家中不给亲人来丢脸。”
“啧,你别这样说,陛下已经说了她无罪,那事就是误会一场。”
“你知道什么,我父亲说分明是大理寺认定她有罪,太子殿下偏袒,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她杀了一名朝廷命官。”
“什么?竟有此事。”
议论声愈来愈大,萧枝雪却依旧淡定的做着她的事,手中攥着的笔微微发抖,暴露了她心中的气闷。
不要生气,这是必经一遭,她安慰自己,深吸一口气,强自撑着淡然。
有学子就看不下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在她拦着自己要记分时,啪一下打掉了对方的册子和毛笔。
“假不假啊,在这里装模作样,萧大小姐,你还有脸来啊。”打掉她册子的正是之前与她一直不对付的吊眼梢。
“你居然还有脸踏进这里,国子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子,以前整日里围着太子转,听说然后你便腻了?”
“玩弄殿下的感情,吊着他,殿下对你示好视而不见,还敢下毒暗害他,毒妇,蛇蝎心肠。”吊眼梢恶狠狠的用最恶毒的言语妄图击碎她淡然的面庞。
“你们家蛇鼠一窝,你父兄也不是个好东西。”吊眼梢最后一句彻底惹怒萧枝雪。
说她可以。
不准说她父兄。
她眼都不眨一下,骤然迸发出冷冽神色,气势浑然一变,单手抓住吊眼梢的领子,提了过来。
吊眼梢猝不及防被拎了过去,对上萧枝雪漆黑如墨的眸子。
萧枝雪扬起手,重重一巴掌扇在她的嘴角处,狠厉之色让周围学子看的一下子噤声。
这吊眼梢之所以敢在这里横着走,与她家是周氏旁系有很大关系,周氏一族一直是京城世家望族,世代簪缨,更别说里面还出了几任皇后,现任家主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吊眼梢叫周兰,她的父亲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是是周氏的某一旁系,且其父跟在周仲维身边,当个指哪打哪的棍子,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
萧枝雪松开了领子,把她甩到了地上,周兰愣在原地,萧枝雪这一巴掌把她给打懵了,她颤抖着手摸了摸高高肿起的脸颊。
“啊…”锐利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学堂,周兰脸颊扭曲,“你…你竟敢打我,贱人。”说着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想挠萧枝雪的脸。
萧枝雪冷淡的看着她,周围眼看着事情无法收场赶忙上去把他们拉开,周兰在空中被气得凌空蹬脚。
一番人上去安慰周兰,不要与萧枝雪计较。
隔着熙攘人群,萧枝雪好笑的看着他们,“各位。”
她的喊声淹没在了人群中,萧枝雪再次喊了一声:“各位。”声音略微大了些。
学子们安静了下来,转头看着她。
萧枝雪看着眼前的他们,一个个昭映出的都是曾经的自己,自以为是、高傲、脾气差、被家族宠坏的明珠。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重活一世,她接受不了的自始自终都是过去的自己。
她淡淡开口:“承蒙各位如此上心,萧枝雪愧不敢当,只是实在未想到,各位都世族嫡女,身份贵重,德容工佳之淑女,竟也会如市井泼妇一般背后嚼舌根,未知事实就对一个女子如此恶语相向,还有像这种以下犯上,侮辱朝廷命官的女子。”
她的眼神锁在周兰身上,十分具有通透性。
学子被说的有些心虚,反驳:“分明是你自己做了恶毒之事,还不如人说了。”声音越说越小。
萧枝雪看向她,一步步上前,“看来你十分清楚内情了?这样明白我做了什么,那你说说,我是如何做这恶毒之事,动机是什么,又是如何弄到如此诡谲的毒物。”
“又是如何说动太子让暗害她的嫌犯无罪释放的。”
学子眼神乱瞟,汗意迸发,结结巴巴:“我又不知,我…我听他们说的。”
“你们可知流言蜚语会如何毁掉一个清白的女子。”萧枝雪环视周围,眼神扫过他们。
有的高傲,有的不屑,有的扭曲,有的愤恨,人性百面,萧枝雪承受着来自这些视线的各色注目。
“评头论足,戟折嚼舌,真是让人恶心。”萧枝雪淡淡说,看着他们面色青白交加,脸颊涨的通红。
她转过身看着周兰,温和质问:“还有你,你的父母姊妹知道你这般对一个世族女子咄咄逼人,妄口巴舌,不知作何感想,难不成还能引以为傲不成?”
讽刺的语言扎在周兰心间,脸上顶着红肿的巴掌印可笑至极。
“还有,我不走,什么事都没做问心无愧,想要欺辱我的人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背后的家族能不能支撑的起你的胡作非为。”
萧枝雪言语虽淡,份量却足。
在座各位学子有的是侯爵家的,有伯爵家的,还有公爵家的,旁系嫡系繁杂的很,但是大多数都是无甚实权的世家。
自然比不了萧氏一族。
第34章 孟九钰
若是萧靖轩在场, 定然是会被惊得合不拢嘴的。
周遭寂静无比,学子被萧枝雪斥责的大气不敢出,突然一道尾音上扬的夸赞朗声响起:“说得好。”
声音清朗温润, 低醇如同早春溪流。
萧枝雪回头, 一位陌生的男子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前, 身着青色先生衣袍,面带笑意,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孟九钰双眼含笑,周身气势却隐含威严:“这位姑娘说的很对, 各位都是金门绣户,凤雏麟子, 所做之事, 所言之语却极为不符门庭之行。”
“你…你又是谁,有你什么事?”一学子看他穿着简朴, 且面容生疏, 骨子里的不屑之意又显露了出来。
孟九钰微微翘起嘴角,淡声说:“在下姓孟, 名九钰, 是各位新的教课先生。”
那学子一僵,脸色不由有些发白,畏缩了一下行礼,小声道:“见过孟先生。”
周遭学子见先生来了, 也都乖乖行礼:“先生好。”
孟九钰淡淡颔首,“各位好。”
随即顿了顿, 朗声道:“今日有缘聚集于此, 九钰虽没有各位家中有权有势,但身为先生一天, 就有教育你们行为举止的义务。”说着踱步走到周兰面前,居高临下:“这位周学子,请向萧学子道歉。”
分明才是刚来的先生,却仿佛无比熟悉他们,准确的叫出了两个人的姓氏。
周兰不情不愿,梗着脖子不低头,孟九钰收敛了笑意,淡淡说:“若你不愿,那孟某就只能把此事上报司言祭酒,让他们自行定夺了。”
言罢,周兰脸色变幻,阴晴不定,最终屈服于孟九钰的威胁下,屈膝小声说:“对不起。”
孟九钰挑眉:“声音大些,你对着我做甚。”
周兰屈辱,转身朝着萧枝雪低头,脸色涨红:“萧二姑娘,是周兰不懂事,还请姑娘见谅。”
萧枝雪扯扯嘴角,不欲多言。
孟九钰扬声:“今日参与此事者,检讨书三千,明日放学前交到萧学子这边。”
他转头对着萧枝雪说:“你这边名单记一下,掌纪一职你照旧就好。”
萧枝雪点点头:“是。”
学子们敢怒不敢言。
随后孟九钰进了堂内,开始教课,他嗓音和煦,为人温和,有任何问题他都会耐心解答,很快对他第一面不满的学子们就被他的才学气度所折服。
“字不错。”萧枝雪正提笔写着,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他,隐隐有些被夸赞的不好意思:“先生过奖。”
孟九钰眼睛微微一弯,含笑看着她。
放学后,萧枝雪跟在孟九钰往外走,一边听他说关于换掉教课先生的原因,一边细细记下关于新先生的原则问题。
“前几日的事我听说了,是非黑白自在人心,不必在意他们,做好自己就行。”孟九钰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萧枝雪笑笑,心下一暖点点头,复而犹豫着问:“先生信我?”语气带着不确定,仿佛先前舌灿莲花的姑娘忽然间暴露了她敏感的小心思。
孟九钰笑意浮上眉眼,语气轻快:“先生我看起来很蠢吗?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怀疑,若真是你所为,今日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这般坦然自若了。”
萧枝雪垂下头,小小一只显得很瘦弱,孟九钰侧过来瞧着她,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
“孟先生。”一道低沉凌冽的声音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行为,二人抬起头,段知珩站在不远处淡淡的看着他们。
孟九钰收回手背在身后,颔首:“太子殿下。”
萧枝雪的脸色淡了下来,“见过太子殿下。”
段知珩瞧着二人胳膊挨在一起,衣衫与衣衫蹭的很紧,他脸色微微一变,蹙起眉头,两步上前,走到二人中间。
孟九钰:?
他被挤到一边,眸色一暗,随即无所谓一笑,抻抻衣袖,恢复温文尔雅:“殿下怎么在这里?”
萧枝雪被他突如其来的倾袭弄得有些不悦,抬眼冷淡的鳖了一眼。
段知珩被她一瞪,顿时偃息旗鼓,面无表情的挪到了后面。
好像一只忠犬,站在萧枝雪身后。
“路过。”他冷声吐露,一个字都不愿多说,话虽朝着孟九钰说,但头却是侧过去盯着萧枝雪。
孟九钰了然,不卑不亢拱手:“臣先告退了。”
萧枝雪垂头:“先生慢走。”
孟九钰对着萧枝雪粲然一笑,仿佛冬日回暖,温其如玉,随即转身就走,青色衣袍裹在挺拔身躯上,远看是一瘦弱书生,近看实则和段知珩分庭抗礼。
段知珩看着他们二人一来一回,心头酸的要酿醋一般,却还是一声不吭的跟着萧枝雪,亦步亦趋。
萧枝雪回到学堂内收拾东西,段知珩跟了过去,沉默着,静静站在一旁的看着她。
萧枝雪嘲讽道:“殿下何时这般悠闲了,身为太子殿下,应当是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才是,怎的成日就来纠缠我这个小女子。”
段知珩认真道:“不忙,我愿意。”
随即他又犹豫着问:“今日可是发生何事了?”
萧枝雪不答,只是冷着脸收拾东西,段知珩见之闭嘴,保持不打扰她的状态。
待她上了马车回府后,段知珩冷下脸唤来五百:“把今日的事情调查清楚,然后把人给我提过来。”
五百:“是。”
五百办事很利索,不多时把以周兰和别的几个带的几个人全部捆着塞住嘴,跪在段知珩身前。
“殿下,都在这里了。”
段知珩拨弄着手上的书卷,侧颜清绝,薄唇轻启,吐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一人三十巴掌,然后扔回她们府里去,记得做的低调些。”
五百拱手:“是。”说完招呼了几个侍从,撸起袖子抽掉她们嘴里塞着的布,在她们惊恐求饶的声色中,噼里啪啦的巴掌声此起彼伏响起。
段知珩冷漠的看着他们,打到一半时,已经有的女子的脸肿成了猪头,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三十巴掌打完,这几个女子已经面目全非,侍从的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段知珩又在一旁看着,更是下了狠手。
“今日是个教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想必各位都清楚了罢。”
“回去告诉你们的父母,以后若是自家父母管不了子女的,孤可以代为管教。”段知珩转动手中的扳指,语气仿若地狱修罗,阴恻恻的警告着他们。
那几个女子瑟缩的哭着,摇着头,含糊的说再也不敢了。
段知珩示意,侍从提着他们,把他们丢入了各家的院子里,顺便留下了纸条以示警告。
周兰的父亲周寄正提着裤子从小妾的房间里出来,浑身带着餍足感,蓦地院中传来一声响,随即闷闷的挣扎声传来。
他心生奇怪,探头探脑的走了过去,却见自家女儿手被捆在身后,脸颊肿如猪的躺在地上,在黑夜中已经看不清五官的模样惊得他愣在原地。
惊呼声唤回了他的神思,他忙不迭跑了过去,给周兰松了绑,周兰捂着脸,哭着说:“爹。”
周寄肥胖的脸气的涨红,面色扭曲:“谁干的,谁,我杀了他。”
随即他注意到了地上的纸条,周寄打开,看了下去,涨红的面庞骤然一变,由红变成青再变成白。
他面色难看的放下了纸条,周兰小心翼翼的拽着他的袖子,却被周寄甩开,随即态度大变指着她的鼻子:“逆女,你干的好事,为父迟早得被你害死。”
周兰说不出话,只是呜呜的哭,哭声引来了周母,周母看清她的面容后,提起裙子甩着帕子哀嚎的扑了过来:“我的儿啊。”
娘俩抱在一起哭,周母:“老爷,到底是哪个贼人下如此狠手,你得为我们兰儿做主啊。”
周寄被哭声扰的烦躁,“闭嘴吧,你问问你的好女儿干了什么好事,我差点被她害死,从今天开始禁足,国子监不必去了,没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说完甩着衣袖离去。
萧枝雪回府后,萧靖轩与萧闲斟酌着问:“可还好?”
萧枝雪无所谓的回答:“还行。”然后就不欲多言,岔开了话题。
萧闲与萧靖轩对视一眼,心里想的均是,闺女大了,有心事了。
但是瞧着她一脸没心没肺,没有心事的样子,担忧之心稍稍放下点,毕竟若是从前,萧枝雪早已狂奔回家,上蹿下跳的诉说自己的战绩。
这一夜,几家世族天翻地覆,鸡飞狗跳,揍孩子的揍孩子,痛斥的痛斥,一时之间哭声震天,哀嚎声遍地。
翌日,天还未亮时,萧靖轩穿戴整齐后管家打开大门,正要去上朝时,发现家门口被围了一圈,水泄不通的。
萧靖轩怀疑自己未睡醒,他睁大眼睛一瞧,竟是几位侯爷伯爷带着自家的闺女站在门前,一脸讨好的望着他。
“唉,萧大人。”长垣侯拱手赔笑道,他家的闺女素来不喜萧枝雪,国子监内谣言便是她传开的,还暗暗挑拨周兰去找萧枝雪的茬。
萧靖轩拱手,语带不解:“各位侯爷伯爷这是……?”大早上的,天还没亮就蹲在门前,不知道的这是以为萧府要做甚。
“萧大人,本侯带着小女是来道歉的,小女在国子监出言冒犯了令妹,实在是过意不去。”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个接一个的说自己的闺女在国子监如何冒犯了萧枝雪。
萧靖轩越听脸色越难看,简直荒唐,而后怀疑他们这般张扬是什么意思。
欺辱了别人第二日就巴巴的上门来道歉?这群人何时这般善解人意了。
掰扯了一顿,萧靖轩说:“侯爷的意思,萧某明白了,但是在这道歉还是不必了,毕竟在国子监被针对、造谣之人也不是萧某,再怎么样令爱也得对着舍妹去说,这才显得有诚意些。”
萧靖轩继续淡淡的说,“萧某还要去上朝,先行一步。”随即拱手,穿过人群骑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马蹄蹬起的尘土甩了几位侯爷伯爷一脸。
长垣侯脸色也不大好看,若不是受那位胁迫,他们才不会低下头去给一个区区朝臣道歉反省。
眼下这萧靖轩不识抬举,给了台阶还不下,简直狂妄。
但是到底是朝廷重臣,手握实权,受太子陛下赏识,前途无量,实在不好得罪。
长垣侯瞪了一眼自家的闺女,沉声:“今日去给萧二姑娘道歉,务必取得她的原谅。”
第35章 殿下,我拭目以待
萧枝雪照旧如往常一般去学堂, 只是今日她的位置前被围了许多学子。
她皱了皱眉,心想,又作什么幺蛾子。
一旁的学子们互相拉扯示意:“来了来了, 你先去。”
“你先去吧。”他们窃窃私语, 时不时用胆怯的目光看着萧枝雪, 好似老鼠见了猫。
萧枝雪:……
她蹙起眉头:“你们在干什么?”
为首的长垣侯之女定了定神,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平礼:“萧姑娘,我们是来道歉的,昨日之言实属不敬, 我在这里给姑娘说声对不起,姑娘就别与我们一般见识了吧。”
她赔笑着, 小心翼翼的说, 全无昨日耀武扬威,斜着眼的样子。
萧枝雪心中疑惑愈发重, 若是真的悔过, 为何她们的眼神中均是怯懦,懊悔之心不甚明显。
她淡淡说:“姑娘言重了, 道歉我受了, 无事就散了吧,孟先生一会儿就来了。”
众人见这事轻描淡写的就揭了过去,心下松一口气,不由又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萧枝雪烦的很,并不想多言, 坐在位置上写字。
忽然手臂被人戳了戳, 萧枝雪抬头看过去,是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沈姝含, 眨巴着眼睛对着她讨巧的笑了笑。
她提起裙子一屁股挤在萧枝雪旁边,还往里面挪了挪,很认真的说:“对不起啊,我昨日误会了你。”
萧枝雪不在意的笑笑:“无妨,任谁出了这种事都会被误会的,你又没有与她们一道,不必在意。”
沈姝含挺起胸膛:“不可以,父亲说不知事实妄加揣测就是错的,既然错了就得道歉。”
萧枝雪有些好笑,转过头来看着沈姝含,小姑娘与她一般大,两人身形也差不多,坐在一起似是小猫挤在小窝里。
“那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她好整以暇的应下,不打算继续与她纠结这个话题。
沈姝含咧开嘴,手伸进前襟里掏吧掏吧,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一颗酸梅糖递给她,然后神秘的压低声音:“我跟你说。”
沈姝含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的这副架势倒是勾起了萧枝雪的一小点好奇心,侧身探头过去,倾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你道歉吗?我听我阿爹说,好像是得罪了什么神秘人,他们举着刀,这样那样架在他们脖子上,说萧枝雪是我罩着的人,敢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沈姝含五指并拢,做出掌依譁势比比划划,表情生动活泼,极为有画面感,末了问睁大眼睛问她:“到底是何人啊,你告诉我呗,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萧枝雪嘴角抽搐:……
“我不知,这个事我也是听你同我说才知晓,你阿爹又是从何处听来的。”她无辜且茫然的说。
沈姝含不以为然:“我阿爹自然也是听别人说来的。”
萧枝雪:……敢情这一家人都这么爱凑热闹。
“那你就不怕我真是如传言中那般?”
沈姝含疑惑:“但是你不是啊,孟先生说你不是,你自然就不是,孟先生可是才名在外的九钰先生,他慧眼识珠,辞金蹈海,阿爹说,先生不会骗人的。”
萧枝雪:好单纯耿直一姑娘。
沈姝含又一副姐俩好的样子:“唉,我观与你甚有缘分,不如与我做个闺中小友如何,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萧枝雪彻底被逗笑了,故意说:“哦?可我名声不大好,与我相处怕是被招致闲言碎语罢。”
沈姝含眼睛睁大,随即摆摆手不在意:“无妨无妨,我阿爹说,人生在世哪能堵住别人的嘴。”
萧枝雪憋笑,点点头:“你挤着我了,往外挪挪。”
沈姝含闻言恍然,一挪下半身:“好的好的。”
她的五官很小,嘴巴也很小,不似萧枝雪一般明艳殊丽,聚在小小一张脸上,显得呆呆的,清澈单纯。
孟九钰进来的时候,大家赶忙坐好,开始上课,沈姝含与萧枝雪旁边的学子换了位置,用三颗话梅糖贿赂得来的。
放学时,学子依照先生之言把昨日的检讨书放了过来,萧枝雪翻着,猝不及防一张鸡爪似的字映入眼帘。
下边署名:沈姝含。
萧枝雪再次哭笑不得,她转头看着一本正经收拾东西的沈姝含:“先生让写检讨书,你又不必写,凑什么热闹。”
沈姝含闻言,皱眉:“当然要写,做错事了就是要写。”
好吧,萧枝雪拿她没办法,只得把这鸡爪写的检讨书交给了孟九钰。
孟九钰皱着眉翻开着,萧枝雪在他开口前赶忙说:“我会督促她好好练习的。”
孟九钰闻言一笑,卷起纸张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急什么,我是说,姝含性子直爽,与你倒是投趣,你们二人在学堂结个伴,我也放心些。”
萧枝雪疑惑:“先生与她很相熟么?”
孟九钰笑笑:“是我血缘有些近的表妹罢了。”他抬头看过来,突然抬起胳膊,松玉般的手掌朝萧枝雪脸伸了过来。
衣袍扫过萧枝雪的手心,她微微瞪圆了眼睛,不自觉往后退。
孟九钰一顿,声音如同风吹过落叶,轻飘飘的:“脸上沾染了墨汁。”
萧枝雪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孟九钰无奈,掏出帕子沾了些壶内的清水,凑了过去给她擦拭脸颊。
萧枝雪有些不适应,但不大好意思拒绝先生的好意,乖乖的让他擦。
擦完后,孟九钰收回帕子,对她说:“今夜应是有雨,早些回罢。”
萧枝雪起身垂下头:“是。”
话应的很急,她走回学堂收拾东西再出来时,外面下就起了雨,屋檐下雨声淅淅沥沥,云层聚集在一起,越压越低,湿润水汽裹挟着凉风扑在萧枝雪的脸颊上。
气温骤降,虽已逐渐入了春,但倒春寒总是猝不及防,不多时她的手已冰凉。
一件温暖的大氅兜头而下,她掀开衣领抬头,赫然是祝钦饶叉着腰挑眉看她:“怎么样,小爷我来救你了。”
萧枝雪笑笑,锤他一拳,正中胸膛:“行啊,还没忘了我。”
祝钦饶唠唠叨叨,大意就是再把她忘了,萧大哥爬墙过来揍他一顿,一边说一边给她系衣领。
然后叉开腿,扎了个马步,在她不解的眼神里拍了拍肩膀:“雨天湿滑,为防污了姑娘的衣裙,小爷特来当坐骑,来吧,上座。”
萧枝雪哂笑,踢他一脚:“去你的,给我打伞。”
祝钦饶跳起来:“得嘞。”麻利展开油纸伞,竹绿色的伞撑在头顶,祝钦饶把伞倾斜自己的肩膀露在外面一大片给萧枝雪遮雨。
二人进入雨幕,转角处段知珩撑着伞怔怔的看着二人离去,臂弯里的大氅沾惹了水意,他垂下头,看了看,轻轻的擦掉抚平。
雨声渐大,好似雨球般骤溅在伞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段知珩忍下心里忽然升起的烦躁之意。
闭了闭眼,掩下戾气,他转身缓慢的离开。
萧枝雪被祝钦饶送上了马车,她挥挥手,“走了,你也快回去啦。”
祝钦饶拍了拍沾湿了肩膀,摆摆手。
快走到萧府门前,萧枝雪听着雨声昏昏欲睡,蓦然间熟悉的气息倾袭而来,惊得她睁开眼睛。
段知珩沉默的掖了掖她的大氅,坐在一旁,倾身过去吻了吻她的头发。
萧枝雪躲避不及,胸中怒意横生,随即推开他,打掉他的爪子,皱着眉语气不好:“谁让你上来的。”
段知珩沉默着,他本就不是会说话的性子,遇到无法说出口的事情时只能倔强的沉默应对。
他掏出还温热的奶糕,递过去:“御厨新做的,我一直给你放在怀中,还热着。”
萧枝雪凝神皱眉,原想发怒骂他几句,但是看着他手中的奶糕,对上段知珩小心翼翼祈求的神色,她想起了在东宫的那些日子。
眼前段知珩和她地位对调,而她现在又和以前的段知珩有什么区别。
她淡淡抬眼:“谢谢。”
段知珩刚要欣喜,就闻她说:“殿下可知,我自小肠胃不大好,大夫说牛乳乃禁食之物。”
“所以我从小到大,都不能喝牛乳。”萧枝雪看着段知珩脸色一寸寸白下去,顿了顿回忆起来:“我记得,殿下第一次给我乘了一碗牛乳,那时我很高兴。”
“别说了,别说了。”段知珩祈求的看着她。
“我高兴殿下眼里终于看到我了,虽然殿下不知道我不能喝牛乳,但是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你总会知道的。”
“后来因此我生了病,殿下在做什么?与你的侧妃红烛暖帐?还是在策划着如何利用我的家人。”
萧枝雪表情甚淡,言谈间俱是放下的无所谓,但是到底有没有放下只有她自己知道。
后悔吗,自然是后悔的,可是都已经重新来过了,说这些实在没有意义。
她笑笑:“殿下,没意义的。”
萧枝雪一句一句往他心上扎,段知珩摇摇头,眼眶泛红:“有,有的。”
萧枝雪淡笑不语,转头望着窗外。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让别的妃嫔侍过寝,尤其是周氏,我承认,利用萧氏是我的错,但是周氏独大,已经到了危及朝廷的地步,为了百姓,为了社稷,我不得不这么做。”
“这些是我以前做过的混账事,我不会避之不及,我错在不坦诚,妄图一个人谋划这些,最开始,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君主,好儿子,让母后满意,父皇认可。”
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接纳了周氏为妃,你父亲替你求亲,其实我很高兴,只是没有表露。后来我发现了一些端倪,周氏有异心,我才想到用萧氏来制衡。”
“还好,这一辈子还来得及,我说过我会给你个交代,但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的弥补和赎罪。”
“我…还爱着你,一日未曾变,只是从前的方法不得当。”
说完他不敢看萧枝雪,怕那副冷淡的,漠不关心的表情刺痛他。
良久,她传来一声轻笑,她嘴角弯起诡异的笑容:“这样啊,那好吧,我拭目以待。”
段知珩有些不敢置信,她的意思是…接受了他的赎罪?
外面一声惊雷,昏暗的周围蓦然变亮了一下,照出了萧枝雪无辜的面庞。
第36章 利用
雨势渐小, 昏暗的天空乌云开始散去,一丝金光从云层中倏然破出。
马车上段知珩呆坐在原地,怔愣着不敢再确认一次,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 想要摸摸萧枝雪的脸。
却被她一躲, 段知珩心下失落,收回手。
萧枝雪垂下头,露出白色细腻的脖颈,仿若一只表露脆弱之处的幼兽:“殿下, 雨小了,回罢。”她没有看他, 只是淡淡的说着。
段知珩压下心中的急切, 暗暗说,没关系, 慢慢来, 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他低声说:“好,我先走了, 明天再来,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
说完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目送着萧枝雪离去。
马车内萧枝雪一改无辜脆弱的模样, 面露冰冷,段知珩这般对她讨好、以及自重生而来后就开始弥补赎罪, 她不仅无动于衷, 可以说是毫不动摇。
人总是执着于第一眼就喜欢的东西,曾经的她也不例外, 可要是她不喜欢了就是真的不喜欢了,一眼都不会再看,干脆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
她给过他机会的,在东宫里,在雪月楼中,她还心存侥幸,为什么要等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再来说后悔呢?
她信段知珩是真的后悔,也信他是真心的,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再信也没用,更别说萧枝雪现在恨不得给他来一刀。
眼下之前下毒之事还未查清,段知珩所说的关于前世的秘密还没有完全掌握,还不能与他翻脸太过,他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世族兴衰就是他以后一句话的事情,为了儿女情长翻脸不值得,不值得。
思及此她释然笑笑,扒开窗帘,享受落在她脸上的一层金光。
“阿雪。”一声清脆娇俏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萧枝雪睁眼看去,后面驶上来一辆马车,沈姝含探出小脑袋跟她打招呼,两个小脑袋头对头。
“你在做什么呀?洗脸吗?”沈姝含疑惑。
萧枝雪:……好特别的脑回路。
她微笑:“我在晒太阳。”
沈姝含恍然大悟:“对哦,阿爹说了,晒太阳女子也会长的高一些,阿雪你我都太矮了,确实得多晒晒。”
萧枝雪生出了揍沈姝含一顿的心思,她镇定的岔开话题:“你去何处。”
沈姝含:“我来找你呀,你忘了?我们可是闺中小友,不知方便不方便我去你府上做个客。”
萧枝雪失笑:“自然方便,但是我们一定要这样隔着马车说话吗?不如你过来?”
沈姝含应下,轻快的跳下马车上了萧枝雪这边。
不多时到了萧府,二人相携一同进入前堂,萧枝雪带着她去见萧父。
“爹。”轻快的声音钻入正在廊下看雨的萧闲耳朵里,他懒懒应声:“回来了。”
沈姝含恭敬行礼:“沈家姝含见过萧叔叔。”
萧闲闻声睁开眼睛,有些惊奇自家闺女居然带回来一小友,便问:“是兵部侍郎的沈家?”
沈姝含乖巧点头:“正是。”
萧闲一拍章:“这个沈老弟,闺女都这么大了。”
沈姝含见萧闲与她爹爹相熟,自如的攀谈了起来,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叭叭。
“爹爹,阿兄呢?”萧枝雪问。
“你阿兄当值还未回来,今日会晚些。”
萧枝雪带着沈姝含去了书房,正巧阿兄不在,今日可以占着书房教她写字。
沈姝含颇为苦恼地趴在桌子上,萧枝雪也一同趴在桌子上看着她。
“我也不知,许是小时候手受过伤的缘故,我的字便写的不好看。”沈姝含心虚的找着理由。
萧枝雪看破不说破:“我先去厨房看一眼小食,你好好写,在我回来前把这些都抄好了。”
沈姝含乖乖点头,等萧枝雪走后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的写着,一会儿翘个脚,一会儿撅个嘴。
她支着头照着书一笔一划的写着,末了从后方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了她笔的上端,与她的小手恰好隔的很开,鸡爪写的字瞬间笔走游龙、大气磅礴起来。
她愣愣的看着,手不自觉的随着一同游走。
“坐势不端,笔势不雅,状似鸡爪,行似狗爬。”嗓音磁性低沉,还带了一丝闷笑。
沈姝含脸一垮,生气的转过头去,瞪着萧靖轩。
萧靖轩在她身后站在,垂着头面带笑意看着她:“沈姑娘这字有待提高。”
沈姝含一甩头:“我还会再进步的。”
萧靖轩闷笑,点点头:“对,勤加练习自是会进步的。”
“阿兄,你回来了。”萧枝雪站在门前有些欣喜道。
阿兄?沈姝含抬起头偷偷看着萧靖轩。
“嗯,我方才以为书房中坐的是你,便进来了。”萧靖轩说,方长他在书房前确实以为坐着的是萧枝雪,本想逗弄一番,没成想凑近发现不是。
小小一个姑娘支着头写字,唉声叹气的,倒是颇为可爱。
萧枝雪介绍给他:“这位是我新结交的闺中小友,沈姝含。”
“这是我阿兄。”
沈姝含乖乖点头,跟着叫:“阿兄。”
这一声又把萧靖轩逗笑了,小姑娘看起来呆呆的,像个学舌的小鹦鹉一般。
“你们继续罢,我先走了。”萧靖轩对着她们说,姑娘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掺和。
萧靖轩一走,沈姝含似是反映了过来,脸上带着可疑红晕:“你…阿兄长的真好看。”
萧枝雪点头:“那是自然,想嫁他的女子从城内排到了城外还要再绕上一圈。”
沈姝含闻言萎靡了下来:“这样啊。”
那算了,她字写的这般丑,还是别出洋相了。
晚上沈姝含离去前,一小厮跑了过来递给她一踏东西,“沈姑娘,这是我家大公子给姑娘找的字帖,叫您照着临就好。”
沈姝含闻言探头利索的拿了过来,兴高采烈的翻开。
萧枝雪探头:“阿兄倒是利索,我方才拜托了他找,没成想这么快。”
沈姝含闻言又萎靡了下来:“哦。”
随后她上了马车,对着萧枝雪晃了晃手:“明日见。”
夜晚,萧枝雪睡的正沉,梦里她反复的上楼跳下去,再爬起来再上楼跳下去。
血色弥漫了她的梦,她倏然惊醒,冷汗涔涔,不知道第几次了,自从重生回来总是会做噩梦。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天已微微亮,远处传来阿兄出门上朝的动静。
晨起的空气还带着湿润和阴冷,她看清院中的身影,蓦然僵住,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段知珩手足无措的站在院中,昏暗的天色映照出他笨拙的身影。
“我…我睡不着就来站一会儿。”
萧枝雪神色冷了下来,警惕问:“殿下这般未经同意,擅自在女子闺房外站着是何意,是想毁我名声?”
段知珩慌忙摆手:“我绝无这种想法,更深露重,不会有人发现,我原想着马上就走的,没想到……”
最后几个字声音很小的没有说出口,他沉默着,就这般直愣愣的站在院中。
“第几次了。”萧枝雪淡声问。
段知珩犹豫一番:“三次。”
萧枝雪气笑了,汹涌的怒意迸发出来,但是想到昨日答应的事又偃息旗鼓,罢了罢了,与他生什么气,气死自己不偿命。
她转身往回走,离开窗前,段知珩失落,窗内忽然被扔出一个东西,他伸手接住,赫然是一个小巧的暖炉,他捧着心中有暖流划过,唇角微勾,周身气势霎时柔软了下来。
随即他轻声道:“我走了。”房内没有声响,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今日学堂休息,萧枝雪赖床赖到了日上三竿,起时,恰逢祝钦饶在前厅与萧靖轩说着话。
“萧大哥,那日你着我去查的那个侍婢,我翻遍了整个国子监都没有见到容容所说的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出现的,然后又凭空消失了。”祝钦饶拧眉。
萧枝雪走来坐下:“倒是在意料之中,要不然她怎么敢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东西带进来又带出去,很有可能已经死无对证了。”
萧靖轩揣着手:“那日你给我的东西我找大夫去查清了毒物来源。”
二人闻言登时坐直了身子,“从何而来。”
萧靖轩定神:“宫中,那毒罕见,细细说来也不算是毒,寻常只是一种补药,但不能与肉食同混,一旦与肉食同食,即刻毙命,吃的越多死的越快,且仵作验不出死因。”
萧枝雪有些胆寒,今生她已经避开了进宫的机会,为何还会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我暗中寻了宫中的章太医问了一问,这补药乃藩国进贡,宫中仅供给了浮翠殿,幸好容容未吃,这贼人歹毒,算准了容容在狱中饥寒交迫,遇到肉食定会忍不住,届时吃完后死的悄无声息,无人知晓。”萧靖轩脸愈发阴沉。
说着把在宫中抄来供物记录递给萧枝雪。
萧枝雪冷下脸,浮翠殿,皇后,想来也是,整个宫中只有她看自己不顺眼,她有些想不明白,前世她死皮赖脸当狗皮膏皇后嫌弃也就算了,怎么这一世她都放弃了这皇后还是得寸进尺,赶尽杀绝。
莫不是,国子监那毒就是她下的,第一次不成第二次,一言惊醒梦中人,萧枝雪反应过来,她当即就要出门,萧靖轩见状:“你去何处?”
萧枝雪扔下一句:“有事。”,接着又向祝钦饶说:“乌云蹄一借。”随即便匆匆走了,走之前不忘拿上萧靖轩给她的“证据”。
她出了门,一个轻跃上乌云蹄马背,裙裾飞扬,划出一道弧线,握紧缰绳朝着云墨阁而去。
云墨阁,浔阳城最大的笔墨纸砚铺子,背后的主顾就是当今太子段知珩,这也是她成为太子妃前就知道的,平日里没有政务时,段知珩就会在云墨阁呆着。
萧枝雪当时好奇的紧,经常偷偷的不请自来,缠着段知珩。
乌云蹄停在云墨阁前,萧枝雪翻身下马,云墨阁的小厮瞧着萧枝雪主动的迎上去想问她买些什么。
萧枝雪略过他,熟门熟路的往后面走,小厮大惊,连忙拦在她身前:“姑娘,姑娘后堂重地不能入内。”
萧枝雪一推他:“起开。”自顾自的走到一间房前,小厮紧紧跟着她试图劝她放弃这个行径。
她推开门,门内露出段知珩愕然的表情,他正在修剪着一盆茉莉,见着萧枝雪突然出现,他无措着放下剪刀迎了上去。
“你…你怎么来了。”
萧枝雪略过他去看了眼那盆茉莉,没说什么,只是把那张纸拍在段知珩胸膛上。
“咱们那皇后娘娘干的好事。”
萧枝雪笑着说:“原以为我离你离得远远的,就能避免上一世的覆辙,没想到…”
段知珩看着手中的记录,神色罕见的出现了迷茫,萧枝雪把大理寺狱中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出来。
面带愠怒,越说越激动,眼眶隐隐泛红,段知珩越听神色越冷。
国子监中萧枝雪被栽赃他疑心是周氏搞的鬼,只是苦于没有把柄,他竟不知牢狱中自己的母后会再次下手除之而后快。
手掌攥紧,指甲掐入了掌心,段知珩脸冷的跟冰似的,隐隐泛青。
“我知上一世让父亲替我求亲,惹得皇后娘娘不快,故而看我百般不顺眼,自入宫后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我也知我不懂规矩,所以我…我已经很努力的学了。”萧枝雪说着说着眼泪滴了下来,前些日子的冷淡和倔强仿佛被时时的加害恐惧而瓦解。
段知珩心被揪成一团,看着她哭,自己眼眶也蓦地变红,他手伸出去,又不敢乱动,只得顺着她的背轻抚,低声说:“别哭了,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语气暗含坚定,萧枝雪哭的泪眼婆娑,把段知珩哭的心都跟泡在酸菜坛子里一般,又酸又涩。
最终她哭累了,就倚在榻上睡了过去,段知珩轻拍着把她哄睡了,随即给她盖上毯子,点了炭盆和熏香,关好门退了出去。
外面响起马声蹄疾声和小厮恭送声。
萧枝雪睁开眼睛,双目清明,无一丝脆弱绝望的痕迹。
今日她是剑走偏锋来试探一番,没成想效果立竿见影。
第37章 挑明【见血,虐男主】
马蹄声飒飒, 段知珩疾驰至宫门口,轻跃下马,虽速度很快, 却依旧步伐沉稳, 袍据向后散去, 远远望去,好像是一块绸缎,在空中蜿蜒盘旋。
韩宫令正巧出宫遇上了段知珩。
“太子殿下。”还未行完礼,段知珩就略过她, 进入浮翠殿中。
“殿下,娘娘还在午休, 待奴婢给您通传后再进可否?”韩宫令双手交叠着, 急匆匆的追上他的步伐说。
段知珩蓦地停下脚步,冷声:“劳烦宫令为孤通传一番, 孤有重要的事情询问母后, 非常重要。”最后四个字咬的很重。
韩宫令有些为难,皇后娘娘正在休憩, 实在不好打扰, 但对上段知珩的眼神,她不由一瑟缩。
段知珩神色似浸了寒霜一般,盯着韩宫令后背发毛,畏畏缩缩的:“是。”
随即她进去了, 半响韩宫令出来说:“殿下,娘娘已醒, 唤您进去。”
段知珩闻言走进去, 皇后着一身亵衣,披着厚厚的白狐裘, 雍容华贵的支起眼皮,有些不悦道:“何事如此疾色。”
段知珩不似往常般拱手行礼,站在那里视线锁在她身上,不说话,慢慢踱步往前走。
一声一声,鞋底踏地的声音敲击在她的心头上,她皱着眉头,迟疑一番:“到底是何事。”
“是何事,母后难道不知道吗?”段知珩讥讽道。
段知珩掏出那张“证据”,递给韩宫令。
皇后为段知珩质问的语气而感到不悦,声线一沉:“这就是你对本宫说话的态度?”
韩宫令把“证据”双手呈上,送到皇后眼前,皇后蹙着眉拿起证据,匆匆扫完,原先不悦的神色骤然一沉,细细瞧去隐隐有些发白。
段知珩虽未挑明,但因着她心里有鬼,自然漏洞百出,皇后勉强道:“本宫不知这是何意。”
段知珩一字一句:“大理寺狱、饭食、肉。”
“萧枝雪。”
沉沉声线如惊雷一般炸裂在皇后胸间,她摇摇欲坠的有些惊慌。
他知道了。
她的好儿子这么快就知道了。
萧枝雪未按照原计划死的时候她就隐隐有预感,事情的计划会被千般阻挠。
那碗肉,她分明让狱卒去暗中清理,怎么还会被查出,罕见无措弥漫在她心里。
段知珩抓起一旁的瓷碗狠狠的摔在地上,碎瓷崩裂开来,尖锐声响刺入皇后耳中。
她被吓得一惊,不由抚上胸口。
段知珩眸色浓黑如墨,死死的瞪着她,瞪的她心间发毛:“你…你大胆,本宫是你母后,本宫这般做自是为了你好,你不理解本宫的苦心也就罢了,居然还这般在浮翠殿摔东西。”
“反了你了。”皇后柳眉倒竖,指着他斥责。
段知珩讥讽,眼中痛意明显:“母后,为什么,她都已经不做太子妃了,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皇后有些疯癫道:“是,她不做太子妃了,可本宫的儿子为了她忤逆本宫,勾引的堂堂太子整日不务正业,围着一个女人转。”
段知珩闻言闭了闭眼,哑声说:“她只是一个女子,是儿臣喜欢她,是儿臣想要围着她转,要错也是儿臣的错,为何要把所有的错推到她的身上。”
皇后听不进去,固执的喃喃:“自古红颜多祸水,若非她之前缠着你,你又怎会喜欢她。”
段知珩眼神一狠:“所以你想杀她,想除掉她,想让她身败名裂。”
“是。”皇后神色狰狞,声线变得尖锐,接在了段知珩的话尾。
“本宫就是见不得她,想她去死。”
因为她,自己儿子与自己不再亲密,不再听话,变得冷漠,不再恭顺,凭什么,段知珩是她身上的血肉,就该按照她为他规划的路来走,安稳的娶了周芸汐,她阿兄会帮扶他,朝中无人能敌,甚至…甚至可以尽快取而代之。
皇后神色蓦然一变,眼神温柔缓和,渗着点点泪意:“母后的苦心,珩儿竟这般不屑一顾。”
段知珩冷眼看着她:“母后不必如此假意。”
“既然母后如此冥顽,不愿回头,那从今往后,母后伤她一下,儿臣就还她一下。”说着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在皇后震惊尖叫中重重的扎在自己手腕上。
皇后腿软的站立不住,踉跄跑过去:“太医,快叫太医,珩儿,珩儿你何至于此啊。”
鲜血迸发,顺着他玉雕般的骨腕流下,瓷片深深的扎入肉中,痛的他面色发白。
皇后哭的鬓发凌乱,捶打着他:“你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连母后也不顾了。”
段知珩喘着气,闭了闭眼,失血过多让他的声音愈发的轻:“儿臣,儿臣欠她的,粉身碎骨都还不了。”
他的面庞愈发冷静,唇色惨白,却对着皇后说:“今后,母后若是要对她下手,那儿臣替她还,儿臣替她。”说完碎瓷片又往里扎了一寸。
皇后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好好,母后错了,是母后的错,珩儿你冷静一些。”
“母后…母后答应你,以后不为难那女子了。”
段知珩见她松了口,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时,太医终于提着箱子匆匆而来。
章太医瞧着令人心惊的伤口,战战兢兢的有些不知所措,瓷片几乎扎穿了手腕,他不敢轻易拔,怕伤及经脉。
皇帝得知了消息连轿撵都未乘就急着赶来。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祁帝黑沉着脸质问,帝王身上溢散的威压使依譁得韩宫令呐呐低头不敢多言。
皇后却哭着扑到皇帝腿上:“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害了珩儿。”
皇后语序凌乱,说话颠三倒四,皇帝听了个大概,拧着眉着人把皇后带下去,灌一碗安神药让休息一会儿。
随即询问章太医:“太子的手如何?”
章太医擦着汗,正把取出来的碎瓷放在一边,给他包扎伤口。
闻言:“回陛下,瓷片扎的深,伤及了经脉,但幸好救治及时,日后好好将养自是可以恢复的。”
祁帝叹气,这一团乱麻似的事情。
“等他醒了,朕再来。”说完便转身离去,他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老了些般。
段知珩躺在床上,闭着眼,因着失血身上有些发冷,章太医为他点了暖盆,盖的厚实了些。
就听到躺着的人嘴里喃喃,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章太医耳朵凑过去,段知珩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容容,别跳,容容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
他一惊,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赶忙撇过脸去仔细写方子。
段知珩昏睡了两日。
萧枝雪自段知珩走后没一会儿就回到了萧府。
回来时面色镇静,瞧着萧靖轩有些好奇,询问:“你去做甚了。”
萧枝雪顾左右而言他:“我…日后再告诉你。”
萧靖轩一乐,自家小团子还有秘密了,成,不说就不说罢。
“阿兄,若是我变坏了怎么办?”萧枝雪忽然垂着头走过去恹恹的问。
萧靖轩摸头:“为何这般说。”
“我…我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萧枝雪继续低着头。
“何为好,何为不好,若是杀人放火烧杀抢掠,颠倒黑白助纣为虐那自是不行的。”
“当然没有。”萧枝雪急着说。
“那就无事了,谁没有做不太好的事情的时候呢,譬如你以前喜欢揪学堂夫子和阿爹的白胡子,总是把鸟蛋掏出来,把刚出生的小兔子搂回来。”
萧枝雪听的脸一红,这倒是,她以前做的混账事还不少。
她安下心,去了卧房裹着被子睡觉去了。
再见到段知珩已经是两日后了,萧枝雪帮着孟九钰整理书本,转身时,门外站着一道人影。
萧枝雪放下书本,走了过去。
两日不见,段知珩好似瘦了一圈,面色不大好看,唇色也有些灰白。
明明已经入了春,他却一反常态披着厚实的大氅,站在那里,如同松竹一般挺拔。
“你怎么来了。”她绞着手,淡淡的问。两日未出现,怎的现在来了。
段知珩抬手摸摸她的头,轻声说:“有些事需要解决,你放心吧,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然后迟疑一番,又说:“我知道,是母后害了你,你恨她我没意见,我也不会劝你想开,错了就是错了。”
“日后她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萧枝雪抬头讥讽:“殿下又如何能保证。”
段知珩:“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可以保证,我知道你不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他现在太子之位担负的意义就是要保护好她,保护好萧家,一切的一切前世都已拥有。
这一世他只为她而来。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前。
御书房,段知珩跪在一旁,低头不语,祁帝在上面踱步,亦沉默不语。
半响,祁帝走过来,一脚踹到他的肩膀上,段知珩闷哼一声,向后倒去,刘公公在一旁闭着眼睛不忍看。
“混账,你就是这么对自己的?”皇帝指着他的鼻子骂,怒气冲天。
“身为储君,竟然做出这等自损之事,这是忤逆不孝,你枉为太子,枉为储君。”祁帝浑厚威严的声音砸在段知珩身上。
他颤抖着双唇:“是儿臣无用。”
祁帝闭了闭眼:“你是朕这些儿子里面最让朕放心的,朕现在很失望。”
段知珩叩头:“父皇,儿臣真的没办法了。”
良久,祁帝:“传朕旨意,皇后徳淑不佳,禁足于浮翠殿,金吾卫看管,无朕旨意不得放出。”
段知珩:“儿臣谢父皇。”
如此最好,把皇后看管起来,不必去掺和那些谋逆之事,他也不用狠下心去处理。
段知珩凑近萧枝雪,手腕的伤隐隐作痛,他睡了两天,醒来就立刻来见她了,现在颇为虚弱。
他卑鄙的想渴求她的爱意,再次施舍一点给他,就一点就好。
萧枝雪不自觉后退一步,有些警惕问:“做什么?”
段知珩苦笑:“没什么,你头上有东西。”说着抬手去帮她摘,见她被吸引走了神思,立刻倾身吻上了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一吻。
萧枝雪蓦地伸手把他推开,捂着额头鲜活的瞪着他,“你……”
段知珩猝不及防没站稳被推了个踉跄,手腕又刺痛了一下,他闷笑着摇头。
第38章 示弱
春日里, 廊下海棠摇曳,庭中修竹苍翠,微风拂过萧枝雪脸颊, 发丝缠绕在脸颊, 光色坠落枝头, 透过丝丝缕缕缝隙,浮照在曲折回廊处的二人身上。
金光涌动,暖日当喧。
萧枝雪瞧着他的脸,迟疑着问:“你…还好吗, 瞧着可是生病了?”
实在是段知珩的样子太过病气恹恹,让人瞧见心下生疑, 虽是一副病色, 却也难掩容色清贵,在国子监中他总是不带玉冠的, 简单玉簪绾发, 平添一股温润之气。
段知珩摇摇头,因她罕见的关怀而心生愉悦, 按下带着笑意的唇角, 低声:“没有,只是处理政务有些乏了。”
萧枝雪只好点点头,不知说些什么:“那便回去罢,好生歇息。”
段知珩闻言颇有些不舍, 二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略微缓和,这般好的机会怎能回去休息。
他刚要说没事, 身后就传来一道清润声音, “枝雪,来一下, 之前你说的那本书我给你带来了。”
孟九钰站在屋内唤她,介于光影的明与暗之间,萧枝雪回头说:“就来。”随即告别段知珩后就要匆匆进去。
还未走几步,身后传来压抑的闷哼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巧阻拦了萧枝雪进屋的脚步。
她转身望去,段知珩的右手衣袖渗出了猩红血迹,他脸色微变,淡淡的痛意浮上面庞,见萧枝雪转身,他此地无银般的遮掩了一下。
萧枝雪怔了一瞬,然后又回到他身边,本能抬起他的手腕检查,她段知珩的掀开衣袖,露出了缠满纱布的手腕,上面渗出了深重血色,她有些惊讶的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段知珩躲躲闪闪,行为举止无一不透露着“我有事”,纱布上鲜红的血迹映在萧枝雪眼前,她未曾想起自己有晕血症的事,熟悉的晕厥感再次袭来,孟九钰瞳孔微缩,下了台阶,上前几步赶忙伸手想扶。
萧枝雪鼻尖骤然充斥着薄荷清冽的味道,激得她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她抬眼,段知珩握着一个香囊凑在她鼻尖。
手掌攥紧香囊,一脸懊恼的低声说:“我知你有晕血症,所以随身带了提神的香囊。”
孟九钰走了过来关心:“没事吧?”
萧枝雪晃了晃脑袋,抬头朝着孟九钰笑了一下“无事,就是忽然一晕,现在已经好多了。”段知珩松口气,掩下衣袖遮盖住血迹
萧枝雪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对着段知珩蹙眉:“你的手…要不要重新包扎一下。”
“殿下瞧着伤势颇重,还是去唤了太医重新包扎罢。”孟九钰也附和。
段知珩勉强一笑,费力的掩下伤口:“真的无事,不过是做给宫里看罢了,伤的越重,他们才好忌惮,便不会去伤你了。”
萧枝雪闻言一僵,有些惊疑不定:“你…你是为了我?”
一旁的孟九钰视线淡淡瞟过段知珩,眼中寒芒正现,段知珩认真凝视她:“你不必有自责之心,我说过无论怎么样,都会做到答应你的事,无论用什么方法。”
萧枝雪垂头绞着手,心下有些无措,她万万没想到段知珩竟用这种极端方式,她本就不是心冷血硬之人,现在知晓真相,反而有些怯缩。
早知道就不去利用他了,萧枝雪脚步不由得退后一步。
肩膀上蓦地传来一阵热度,她恍惚惊醒,发觉自己被孟九钰扶住了肩膀,整个人缩在他怀中一般,段知珩眼神一暗,盯着那扶住萧枝雪肩膀的大掌,暗暗攥了攥掌心。
血随着袖子嘀嗒落下,微末声响惊动了二人,萧枝雪从挣开了他的手掌,怔愣着看着地上的血。
段知珩另一只完好的手急忙遮住她的视线:“别看。”
孟九钰把她扯到自己身后,无视段知珩刀子一般的视线,低头淡声说:“殿下伤口渗血,你去唤大夫来。”
萧枝雪有些神思不属,被孟九钰一吩咐,立刻如梦初醒:“好,我…我去唤大夫来。”哒哒哒的跑走了。
孟九钰收回视线,迎上段知珩,丝毫不惧他:“殿下此举是否有些不当。”
段知珩见人已经走远,也收起了温柔神色,冷下脸,厉声:“关你何事。”
孟九钰淡笑:“阿雪年岁还小,殿下这苦肉计不觉得会造成她很重的负担吗?”
段知珩慢慢凑近他耳旁,一字一句回答:“孤说了,关你何事。”说完肩膀撞开孟九钰的肩膀,走到了屋内静静的等萧枝雪回来。
孟九钰见状,哂笑一声,不多言,只是往外走去,半路上正好遇上了领着大夫归来的萧枝雪,他上前拦下:“血腥场面,你还是别去了,我去就好。”
孟九钰声音似轻似重,温柔的如同春日里的微风,温和的嗓音缓解了萧枝雪的不安,她点点头:“多谢先生。”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萧枝雪的头:“谢什么,去罢,这边有我。”
左右眼下她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人,便听从了孟九钰的安排,去寻了沈姝含,暂时放下了这边的心思。
孟九钰带着大夫转身回去,段知珩忽闻脚步声,期冀抬头,却见不是自己期待中的人,不由有些失望,但看到来人,他立刻很好的掩饰住失落神色。
大夫一层层把浸血的纱布掀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露了出来,大夫不由一骇,斟酌问:“贵人这伤口观之不似剑伤,不似刀伤…”
段知珩的神色不似方才一般虚弱,恢复了往常矜贵淡然之色:“你只管治就可,不该问的别问。”
“是。”大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继续为他包扎。
萧枝雪一边神游天外,一边回到学堂内在沈姝含身边坐下,一旁的沈姝含因写字而困倦不已,她侧过头瞧着萧枝雪的样子,伸手在她眼前摆摆:“回魂啦。”
萧枝雪一惊,被她唤回了神思:“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沈姝含好奇。
萧枝雪低下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沈姝含乖乖的听她讲。
萧枝雪皱着眉,想了想:“算了,我是想问你你的字抄的怎么样了,过几日先生小考,你可别考砸了。”
沈姝含立刻把头埋起来,装鹌鹑,嘴中默念:“我听不到听不到。”
萧枝雪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与沈姝含打打闹闹。
傍晚回到家中后,前堂无人,萧闲时常坐的池边也无人,她四处找了一番,还是无人,
最后走到书房边上,恰巧书房传出一阵交谈声,她正想推门而入,门中萧靖轩突然道:“眼下改革,陛下还未着手,朝中已然开始站队。”
她手一顿,萧靖轩的话让她想起上一世她的父兄是因什么而出事的,心下一慌,手中沁出汗意,忽然书房中传出萧靖轩警惕的声音:“谁在门外。”
萧枝雪定了定神:“是我,阿兄。”
书房门被打开,萧靖轩露出脸,有些嗔怪:“我当是谁,悄无声息的,跟只猫儿一样。”
萧枝雪跑过去搂着他的胳膊:“我方才回来,一个人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们丢下我悄悄的去干别的事情了。”随即试探问:“你们在说些什么呀?”
萧闲摆摆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掺和。”
还是这一句话,上一世就是这般,不让她参与,不让她知晓,所以她死的时候就跟瞎子过河似的,不明不白的就那么跳下去。
她红了眼眶,瘪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惊得萧氏父子有些手忙脚乱。
“你们总是这般,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总是还把我当小孩子,我也想为你们分忧。”本想卖卖乖,说着说着竟真的有些伤心,哭了出来。
“不是,容容啊,这本来就不是你能参与的事情,即便告诉了你你也听不懂。”萧靖轩哭笑不得。
“你不说怎知我听不懂,我现在国子监的学业那也是前几名,我想着课业一定要认真些,以后好为父兄分忧,可你们…你们看不起我。”萧枝雪哇哇的哭了起来,好不伤心。
那二人赶忙哄着,说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以后容容想知道什么他们就告诉什么。
萧枝雪闻言哭声陡然一收,泪眼婆娑的问:“当真?”
二人点头,只差发誓:“自然是真的。”
萧枝雪这才作罢,缠着他们问了方才所谈论之事,萧闲二人果然很耐心的如同哄小孩子一般简单的与她讲了,萧枝雪懒得计较他们还是对稚儿的态度。
左右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隔日,她正在房内做女工,小梨跑了进来,“姑娘,你猜谁来了。”
萧枝雪漫不经心的扒拉桌上的丝线:“这般着急忙慌的,谁?”
“孟先生来了。”
萧枝雪一愣,孟九钰?随即她起身往前厅去,穿过曲折回廊,就见孟九钰与阿兄一道闲谈,孟九钰脱下了往日的先生青袍。
着一身纯白色衣袍,袍据绣着精致暗纹,一行一动间颇具风流洒脱。
自萧枝雪出现,他就远远的瞧见了,眯着那双月牙眼与她打招呼。
“孟先生。”萧枝雪乖巧行礼,孟九钰一笑:“在外就不必唤我先生了,我与你兄同岁,唤我孟大哥就好。”
萧靖轩大笑:“灵渊啊灵渊,我看你是想白得一个妹妹。”
孟九钰淡笑不语,半响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递给萧枝雪:“南冠客既如此说,这是我先前从西域归来时得到的,就送容妹了。”
玉佩握在手中有种暖暖的质感,很细腻莹润,萧枝雪拿在手中有些无措:“这般贵重,我…”
随即被萧靖轩摆摆手:“既送你,就不必客气,这家伙,好东西多的是,先前我看中他一古董笔洗,愣是死活不给,好不容易大气一回,不必客气。”
孟九钰闷笑:“你这南冠客,说的好似我很小气似的,你这家伙不知从我这处淘了多少好东西,我那库房都快被你搬空了才是。”
萧枝雪随他们一同笑,星眸弯弯,在阳光下白润的小脸晶莹剔透,比之手中的玉佩不相上下。
笑容晃到了孟九钰的眼睛,微微有些出神。
“对了,孟大哥,太子殿下?”萧枝雪想起来什么,随后问孟九钰。
他神色微敛,淡声:“太子殿下无事,不过是小伤罢了,并无他说的那般严重,不必担心。”
萧枝雪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有些生气早知他是框她的,她还真的那般心生愧疚,呸呸,萧枝雪,不可心软,这是他应得的,也是欠她的。
她感激笑笑:“多谢孟大哥了,今日正好,不若我们一道去永安楼,听说新出了吃食。”
萧靖轩揶揄:“甚好,我昨日还与阿爹说,最迟今日,你就会提起这茬子事,果然。”
萧枝雪打脸他一拳,警告:“不许瞎说。”
萧靖轩与孟九钰哈哈大笑。
第39章 如何阻止上一世的轨迹
春寒料峭, 行在道路上,微微寒意裹挟着暖阳浮在脸颊、脖颈处,萧枝雪撩开车帘, 迎上刺目的阳光, 有些享受的眯起眼睛, 突然视线一黑,她睁眼瞧去,孟九钰的大掌横在她的眼前。
“小心些,春阳刺目, 不可这般直视,对眼睛不好。”孟九钰话语里带着笑意提醒她。
萧枝雪鼓了鼓脸颊, 有些不好意思, 总觉着她还是个小朋友一般,要别人照顾。
孟九钰五指虚虚的张开, 阳光从他指缝里泄露了出来, 隐隐绰绰、忽明忽暗的洒在萧枝雪脸上,她闭起一只眼, 皱着脸颊从缝隙里瞧去。
孟九钰有些好笑, 似是无奈,屈起手指朝她的脑袋中间敲了一下,轻轻的,带着些纵容。
萧靖轩瞧着有些无语, 伸手把她拽了回来:“安分些,多大的姑娘了, 还是这般没大没小的。”
萧枝雪老实巴交:“喔。”言罢继续撩开一个小角瞧外面。
马车很快行至永安楼, 照旧人流如潮,宾客往来间热闹声不断, 小二很有眼识的上前为他们牵马车,另有人来引着他们往雅间而去。
三人进了一件竹字号房,屋内确实颇为雅致,许多地方摆着些似竹般的盆栽,小二麻溜的报上一串菜名,萧靖轩挑了些鱼虾、偏甜口的菜色,又让小二捡几样卖的最好的上。
“许久未下棋了,可来一局?”孟九钰袍裾向后掀开,端雅坐下后道。
萧靖轩颔首,他随即招呼小二拿来一副上好的白玉棋,永安楼内不止可以吃吃喝喝,还可以下棋、弹琴、赋诗,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棋局摆好后,萧靖轩伸出一只手:“请。”
萧枝雪百无聊赖,便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萧靖轩察觉后提醒:“莫走远,早些回来。”
萧枝雪又鼓了鼓脸颊:“知道了。”
说完蹦哒着出去,还不忘给他们关好门。
外面的声音比在里面听的清楚些,热闹声、叫好声
从左边的梅字号房间传来,她有些好奇的想过去看看。
里面似是在划拳,时不时谈论一些野路子趣事,江湖上的、朝廷上的、还有官宦家的秘辛,萧枝雪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捂着嘴笑一番。
“你们可知土地改革的事?最近朝中吵的热火朝天的。”里面突然传来一道声线,声线颇为严肃,似是在故意压低,萧枝雪耳朵骤然竖起来,凑过去仔细听。
“自是知道的,这么大的事如何不知,你们说陛下至今未表明态度,到底是忌惮世家还是心中也是不愿的。”
“谁知道呢,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要我说指定是等着出头鸟主动跳出来。”
萧枝雪听着逐渐蹙起了眉头,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她依稀记着,某次她去寻段知珩,站在东宫的律政殿外听着他和幕僚谈论如何算计她的父兄,按照时间来算,上辈子这个时候段知珩态度转变,且时常带着她往萧府去。
想去这些,萧枝雪牙恨恨的咬着,愈发觉着他昨日受伤为何不再重些,最好断筋断骨,一辈子下不了床。
这一世她未入东宫,不知她父兄还会不会做这“出头鸟。”萧枝雪走神的想,手不自觉的搭在了门上,浮出了一个影子。
许是她的动静有些大,也许是屋里有人是练家子,一瞬间让屋里人察觉到了,屋内人锐利的视线骤然间扫视而来,厉声开口:“谁。”说着跳下塌,朝门口疾步而来。
萧枝雪一惊,后退几步,却撞入一个宽厚的胸膛,她还未抬眼看是谁就被捂着嘴巴闪入一旁的空房间内,门被轻飘飘的关上。
门关上的一瞬间,这边的门也被疾步走来的人打开了,男子剑眉星目,眉骨深邃,警觉的环视周围,他们的谈论声虽不大不小,但有划拳声掩盖,且就算是听到了也不会听清。
什么人会贴着门来偷听。
男子环视了一圈回到屋内:“别说了,这里不安全,背后谈论帝王,隔墙有耳,殿前司的探子到处都有。”
众人纷纷散去,屋内萧枝雪大气不敢出的被捂着嘴,眼睛因被吓着了而微微瞪大,滴溜溜的转。
孟九钰缓缓松开捂着她嘴巴的大掌,有些不舍,掌心的柔软和暖意蹭着他,脸颊很小,大掌覆盖上去刚刚好,此刻他一只手就可以掐住她的脸颊,近在咫尺。
二人靠的极近,呼吸声可闻,互相缠绕交织,孟九钰有些心猿意马,可惜萧枝雪似是没那根筋,待那些人走后,扒拉开孟九钰的手,探出头去看了看。
而后缩回来,抬起头,无辜又抱歉的笑笑,在孟九钰看来格外的心虚和可爱。
“以后小心些,这些人都是世族养的幕僚和门客,若是被他们发现,你父兄牵连事小,你若是被他们抓了去,可就出事儿了。”孟九钰声线暗哑,语气却正经不已。
萧枝雪察觉到二人挨着有些近了,立刻离得远了些,垂下头,呐呐的点了点。
“知道了,孟大哥。”
孟九钰勾起唇角。
好乖。
“走罢,你阿兄该等急了。”孟九钰带着她往雅间走,萧枝雪语带不解的问:“孟大哥为何会出来寻我,不是在和阿兄下棋吗?”
“我担心你。”孟九钰说的直白,目光柔柔的注视着她,却不想萧枝雪神经大条裂开嘴笑笑:“多谢孟大哥。”
菜已经上齐,萧靖轩在雅间里等他们,见他们回来,眉毛一挑,略带不满:“菜都已经上齐了,你们去了何处,我当你们抛下我一人自己去逍遥快活。”
随即眼神有些凶的对着萧枝雪:“又跑哪里去了。”自从上次在郊外跑马和国子监被人陷害,萧靖轩就有些敏感,生怕她再乱跑然后被有心人伤害。
萧枝雪坐在凳子上,屁股慢慢的往过挪,笑的特别甜,伸出手指戳戳萧靖轩,再戳戳,惹得萧靖轩发笑,屈着手指戳她脑仁。
萧枝雪语气软软糯糯的,眨巴着眼睛对着萧靖轩撒娇,瞅的萧靖轩直呼受不了。
“吃饭吧吃饭吧。”萧靖轩给她夹菜,永安楼的菜色闻名遐迩,萧枝雪刚准备夹起一筷子糖醋鱼塞嘴里,忽然顿了顿,放在碗里,小口小口的吃着。
萧靖轩给她剥虾,无意中瞧见有些发笑,臭丫头,还知道害羞。
一顿饭吃的很尽兴,两位哥哥不停的给她夹菜,不知不觉就吃的多了些。
饭后休憩,萧枝雪倚在窗前吃水果,萧靖轩与孟九钰继续下棋。
孟九钰突然严肃起来,斟酌着:“今日其实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萧靖轩眼睛不抬,语气漫不经心:“何事要这么瞻前顾后。”
孟九钰:“流民日益增多,朝中因土地一事颇有争议,陛下虽未表明态度,但是你我都清楚,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人。”
“我想,这个人,整个浔阳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比南冠客你更合适的人了。”
哐,萧枝雪手中的苹果从手中掉落,咕噜咕噜的从这边滚到了孟九钰脚边,萧枝雪有些恍惚。
她方才没听错吧,萧枝雪虽不懂朝中事,上辈子后来知道了阿兄被利用后也去专门了解了前朝事态,虽明白的云里雾里,但是也知道若是她阿兄最开始没有强出头,便不会有后面的把柄,也不会遭人记恨陷害。
二人的视线齐齐的集中到她的身上,萧枝雪面色苍白,神色有些发愣,瞳孔四散,萧靖轩急忙问:“怎么了?”
萧枝雪嚯的起身,吓了两个人一跳,她闪到萧靖轩身旁,急着说:“不能不行不可以,阿兄你不能去。”
饶是孟九钰再温颜悦色,这下也听明白了,收敛了笑意,心下有些惊诧。
萧靖轩刚要说什么,就见孟九钰打了个手势,稍安勿躁,便闭了嘴,孟九钰有些好奇,便问:“容妹为何这般说?”
萧枝雪急得六神无主了,但是她又不能说自己是重生回来的,若是随便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岂不是被人当成胡言乱语,他们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我…我以前课业不上心,自这几月上心后时常想着哪怕以后不能帮上阿兄和爹爹,也要理解他们,关心他们,先生说的这个我虽听得一知半解,但方长我在那梅字房外听到了陛下在等出头鸟。”
萧枝雪语速很快,在很费力的组织语句。
“出头鸟…枪打出头鸟,不是什么好词,我觉得不行,阿兄不能去做这事。”萧枝雪尽量显得理直气壮。
萧靖轩闷笑间又很感动,原以为他先前与她说的那些事只是撒娇听个热闹,没想到她竟这般放在心上。
他顿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觉悟,一旁的孟九钰笑笑:“容妹有这等关怀之心,实在是南冠客之幸,我亦羡慕。”
“但是朝中之事不是这么简单的,此次你阿兄并非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陛下,是为了百姓,百姓流离失所,我等岂能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心。”
萧枝雪傻眼了,她有些委屈的低下头,她不知道什么百姓,什么朝廷,她只知道她不能再看着阿兄走上上一世的路,不能看着萧氏被陷害,成为风口浪尖上的沙砾。
萧靖轩见萧枝雪神色委屈,便朝着孟九钰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随即摸了摸后脑勺安慰道:“容容别难过,这事儿还未有着落,你孟大哥也是忧心社稷百姓,说话严重了些。”
“阿兄自然是知道容容的一片好意,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莫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萧枝雪被顺了毛,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对着孟九钰说:“先生对不起,是我不懂事了。”
孟九钰摸摸她的头:“无妨。”
回府的路上,萧枝雪明显有些神思不属,孟九钰与萧靖轩也未继续谈论这件事。
马车转过弯,驶入通往萧府的小路上,萧枝雪照旧趴在窗前,视线扫过一角,复而移了回去,远处墙角站着一道人影。
隐在明暗交织处,默默的对上她的视线。
第40章 北巷
萧枝雪原想着移开视线, 并未打算理他,但是转而想到阿兄在重复前世轨迹的岔路上,而段知珩又是前世的谋算者, 她觉得有必要去提醒一下他答应自己的事。
她状似无意的说:“阿兄, 我忽然想起我想去红妆阁买胭脂来着, 左右刚走过不远,你们把我放在这里先回府吧,祝钦饶昨日与我说他今日会去巡铺子,正好我去寻他。”
萧靖轩闻言掀开帘子说:“林叔, 掉一下车头送姑娘去红妆阁。”
“哎别别别,不必如此麻烦, 我还想自个儿逛逛, 莫误了你们的事儿,我自己去就成。”萧枝雪阻止道。
“那…不准乱跑, 早去早回。”萧靖轩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 且他也暂时空不出时间看着萧枝雪。
“好。”萧枝雪乖巧答应,随即跳下马车, 她在心里暂时的对祝钦饶说了声抱歉。
她在拐弯处藏好, 待马车走后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才往那墙角阴影去寻去。
原先站在那里的人影已经不见,只留一辆马车在,萧枝雪提着裙子跑过去毫不客气掀开马车帘, 蓦地对上段知珩发呆的神色。
眼见着对方眼里迸发出欣喜神采,她只是淡声说:“下车, 我与你有话说。”
段知珩手足无措的应声:“好。”每一次的再见, 段知珩总是手足无措的,慌乱好似是毛头小子一般。
以前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心悦, 萧枝雪那么张扬,那么热烈,没有哪个男子能拒绝这样的姑娘,尤其是在浔阳城这种端雅庄持姑娘遍地的地方。
祁朝储君身边不缺貌美可爱,不缺张扬热烈也不缺端庄优雅的姑娘,最后的最后,段知珩才明白自己喜欢的所依赖的一直是萧枝雪那份飞蛾扑火般的爱慕。
真挚热烈,她是火,把段知珩燃烧殆尽,久处高温,不胜寒意。
萧枝雪走后的生活,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才明白一捧火不会一直燃烧,也会有熄灭的时候,是他亲手浇灭了这捧火,这一次段知珩想倾尽全力把这捧火让她重新燃烧。
“你…”段知珩有些哑然,该如何问她突然来寻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是很庆幸他还能有发挥作用的地方。
萧枝雪直截了当:“我想知道上辈子你是怎么利用我阿兄的,所有,全部与我坦白。”
段知珩听到这个要求瞬间一怔,面色有些难看,上辈子的混账事本身就是二人之间的隔阂,旧事重提…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不是什么好话,我们…”段知珩艰难的说。
“我要听,这涉及到我阿兄会不会与上辈子的轨迹重复。”她有些不耐,语气也冲了些。
段知珩闻言低落的点点头,语调艰涩的回忆他尘封在心底的事。
“那时,浔阳城内涌进了许多流民,他们吃不起饭,也没有住的地方,扰乱了京城秩序,也给普通百姓带来了很不便的行径。”
“那段时候人心惶惶,朝中亦是争吵不休,赋税问题、土地问题是流民暴动的关键,百姓已入穷巷,世族却袖手旁观,漠不关心,依旧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算计。”
“我便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世族的矛盾须得世族自己解决,所以去寻了你父兄,萧氏在世族中颇有威望,我…”
“所以你以我作诱饵,威胁了我父兄让他们去做出头鸟,害的他们千夫所指。”萧枝雪淡淡的打断了他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段知珩低下头,神色苍白急忙解释:“我没有,我从未想过用你威胁你的父兄,只是那时周氏独大,我还无法抗衡,唯有萧氏能做这件事,若是你阿兄站出去,那些不虞周氏的世族定会与萧氏站在一起,流民之法便可暂解。”
“那后来呢?”萧枝雪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问。
“后来,我登基后周氏的野心也逐渐显露出来,他使了些障眼法离间了萧氏与世族的合作,把贪赃枉法的帽子扣到了你父兄头上,他们做的天衣无缝,先我一步昭告天下。”
“后来我一直在寻找证据,你父兄清正廉洁,光明磊落根本不屑与那群虫蚁蛇鼠做腌臜事,我假意信任,圣旨也是障眼法,我总觉得,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我承认我的无能,我也承认我用错了方式,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我…你放心,我这次定然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和你的家人。”言罢神情脆弱的看着萧枝雪。
半响,萧枝雪轻笑一声,“你确实很无能。”
这一声讥讽让段知珩更难过了,他轻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萧枝雪摇摇头:“做过的事它无法被抹去,你不用觉得你坦白一切我就会原谅你,你有你的立场,我亦有我的,今日我来寻你是想说,虽然没有你来推动,可我阿兄依然生了上一世那般出头的心思。”
段知珩眉头一蹙,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他安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想办法的,你莫担心。”
萧枝雪点点头,若是无法阻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比较她影响的了段知珩,不知道能不能影响的了阿兄。
此事涉及到社稷百姓,很难搞。
段知珩见萧枝雪走神,斟酌一番后,小心翼翼的说:“你可愿随我一道去看看流民?”
萧枝雪闻言一愣,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愿,皱着眉说:“为何要去看他们?”
段知珩抿嘴不解释,只是说:“去看看罢。”
萧枝雪不愿与他一道去,既然表明了她来的目的也得到了答案,作何要与他去。
她摇摇头,转身就想走,段知珩心下一梗,想也没想就抬手拦住她:“说不定你去看看就能理解你阿兄心中所想。”
这句话成功的打动了萧枝雪,段知珩有些难过,他就知道,若是与他有关的,萧枝雪定然避之不及,只有有关她父兄的事才能引起她的关注。
“我驾马,你坐车厢里。”这样不共处一室总是可以的吧。
萧枝雪闻言淡淡的点了点头,没甚表情。
萧枝雪上了马车,段知珩细心的暗暗护着她的头,防止撞到车栏处,随即他坐上去握着僵绳催动马车往北巷而去。
城内北巷,一般是寻常百姓居住的地方,南巷聚集了世族与达官贵人,许多府上还有自己的亲卫兵,把所涌入的流民赶到了北巷。
流民干扰普通百姓,有的会去抢食,有的会盗窃,百姓也不依不饶的,只得去报官,当官的把他们打一顿,他们又心生怨怼,报复心更重,形成恶循环。
久而久之官爷们也懒得管,应付差事,遮掩着不让朝廷知道。
自进入北巷,街道也不似南巷那边干净整洁,房屋低矮,有的地方还有水坑,街上的人也不似那边涌动如潮。
萧枝雪探出头来,忽得鼻子嗅了嗅,空中浮散着奇异的味道,她忍不住拿袖子掩住鼻子,段知珩注意到了说:“这边确实比不得南巷。”
萧枝雪甚少来北巷,此前祝钦饶玩闹时倒是来过,那时好似比现下热闹些,不像现在这般静谧。
整条街道两旁间或有百姓摆着摊贩在卖一些蔬菜牛羊肉,他们抬起沧桑的眸子,充满好奇又有些麻木的瞧着富贵马车经过,瞧着段知珩身披绸缎的模样,有些艳羡。
窃窃私语声逐渐响起,马车愈往里走,房屋愈发破旧,会时不时的看见一两个流民,穿着破烂,脸色漆黑。
忽然一女子扑倒在他们的马车前,咧嘴哭嚎着,跪趴在地上:“求贵人救命,我的孩子快饿死了,你们救救他吧。”
一个人上来,很快就有一群人上来,围在了马车前,他们全都嘴唇干裂,头发如枯草般,手指冻出了冻疮,开裂、流血。
萧枝雪骤然愣住了,有些无措,流民好多日未洗澡的味道熏了过来也忘记了掩鼻子。
面对这些祈求,萧枝雪无法不心软,她掀开帘子,段知珩把她拦住叮嘱道:“唉,别下去,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替你。”
萧枝雪掏出了身上的钱袋,递给了段知珩,随即段知珩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钱袋里的银钱放到一起,递给了他们,每个人发散了些。
他们感恩戴德,其中最开始的那位母亲喃喃自己孩子有救了,想跑着去买些吃的,半路途中却被一旁闪着贼光的、邋遢的大汉抢了去。
那位母亲推搡间被推倒在地,大汉想大摇大摆的走掉,却被段知珩弹出的石子半跪在地上。
他对上段知珩冰冷的、带着无尽寒意的眸子,生了怯懦之心,不敢再造次,慢慢的把钱放在了躺在地上绝望哭嚎的妇人身前,随即脚底抹油跑走了。
段知珩收回目光握着僵绳继续往前走,北巷深处,流民聚集,空气昏暗,萧枝雪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的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她寸步难行,在此前她从未想过这个世上除了他们这样的世族还会有这样一群人。
家中把她保护的实在太好了,好到至今为止,她第一次看到这世间的反面和不公之处。
她忽然觉得自己更蠢了,什么都不知道,仗着在国子监那些纸上谈兵和前世的经历就妄图想要改变父兄的命运。
段知珩低声说:“刚才那个妇人上一世我也见过,我很敬佩你的阿兄,但是我身为君主并未保护好冲锋陷阵的将士,我该死。”
萧枝雪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信息量一时过多,全部挤压在她的脑海里。
在北巷转了一圈儿,段知珩带着她回了南巷,萧枝雪坐在马车里很安静,段知珩亦未打扰她。
这辈子那些惑乱朝纲的贼子依然在,他会一个一个的拔掉给萧枝雪给这些流民一个交代的。
自驶入南巷,周围重新变得繁华,街上多了很多人,穿着华服,就连摊贩都很干净体面。
萧枝雪呆呆的瞧着,马车驶过街巷停在萧府门前,萧枝雪有些恍如隔世。
就连段知珩跟她说话她都未听见。
“枝雪?枝雪?”段知珩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唤回了她走神的思绪,段知珩才不想与别人一样叫她萧枝雪,奈何若是再叫她乳名,萧枝雪会看他更不顺眼。
萧枝雪转头对他说:“我回去了。”说完干脆的往府内走,段知珩望着她的背影,恍惚的想,因果报应,前世萧枝雪总是跟在他身后,现在轮到他来看着她的背影。
萧枝雪可以称得上失魂落魄了,她独自回到了房间,关上门,静静的消化今日的所见所闻。
小梨站在门外敲敲门,听到房内没有声响,侧过身去听了听,叫道:“姑娘?小厨房做了些吃食,有姑娘最喜欢的小点心。”
萧枝雪拽起被子捂着脑袋:“不吃。”
小梨稀奇得很,弯着腰想趴在外面想看看萧枝雪关着门在做甚。
看来看去并未发生什么,也没其他动静,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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