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人修罗场
府外, 沈姝含如蝴蝶似的提着裙子往萧府跑来,自她与萧枝雪关系近来,萧府倒似她另一个家一般, 着实熟门熟路。
“萧容容, 快出来, 你瞧我的到了什么好东西。”沈姝含大咧咧的瞧着萧枝雪的房门,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已去拜见过了萧闲,府上的下人和侍婢也对她这样见怪不怪。
房内半天没动静,沈姝含侧耳听了听, 心下惊奇,她把门推开, 屋内静悄悄的, 没有人吗?方才小梨说亲眼瞧见萧枝雪回到屋内。
她侧目看到榻上被子里鼓起的一团,一脸了然, 原来是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掀开被子, 打算钻进去给她吓一跳。
姑娘之间的玩闹总是幼稚又可爱, 素日里不是追着抓蝴蝶就是杵在腰间挠痒痒,沈姝含掀开被子对上萧枝雪幽然的视线,顿时吓得啊一声。
扔掉了手中的被子,捂着眼睛, 半响她张开指缝偷偷的瞧着:“你醒着呢,干嘛吓我。”
萧枝雪叹气:“你还小, 不懂。”
沈姝含:“……”这与她小有何关系。
“你魔怔啦?”沈姝含凑过去摸她脑袋, 被萧枝雪挥开,复而她严肃的说:“不要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我们都不小了。”
沈姝含:“……”
她皱着眉头,双水抓着萧枝雪的肩膀前后的来回摇晃,想要把她晃醒一般,萧枝雪仿佛一个娃娃般被她抓在手中抖,无言的瞧着她。
最后忍无可忍般把她拦着:“你等下,听我说。”
沈姝含不听,转移话题:“你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神秘,顿时把萧枝雪的好奇心勾住了。
沈姝含噔噔噔跑了出去,又噔噔噔的跑了回来,她似是提着什么笼子,打开掏出了一个东西,双手捧着拿在手中,“你瞧你瞧。”她双手打开,赫然是一只白毛小兔子。
萧枝雪瞪圆了眼睛,毛茸茸的小兔子骤然间被抓在手中,有些不适的蹬了蹬脚,沈姝含松开手的一瞬间兔子往前一跃,胖兔子正巧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轻巧落在萧枝雪怀里。
萧枝雪有些手足无措,兔子在她怀中轻轻抖动小鼻子,拱到她怀里,沈姝含兴奋的瞧着。
这么一个小玩意儿瞬间把萧枝雪低落的心情治愈了大半,二人你一下我一下的摸着兔子,萧枝雪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瞅了瞅沈姝含,觉着大概只有她能听一听自己的心事了。
“姝姝,你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吗?”萧枝雪声音轻轻的,低低的。
“知道,你去了北巷。”沈姝含的回答十分出人意料,连萧枝雪都不免有些讶异,“你…你为何会知道?”
“我瞧见了你上了一辆马车,叫你你也不应声,我就觉着你定是去做什么好玩儿的事情还不带着我,所以我就悄悄的跟着你,谁想到你居然去了北巷。”沈姝含看起来有些责怪,撅起嘴的样子让萧枝雪看的心下一暖。
随即萧枝雪凝视着她:“你可知,我今日去北巷,那副场景毕生难忘,让我觉着,如今在这里,天上地下般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这世间的角落中还有人是这般的可怜。”
随即萧枝雪低垂下头,沈姝含却并未露出如她一般的样子,反而带着些了然的说:“所以你替他们而难过,不然我们帮帮他们?”
“我不知该如何帮,而且我忽然觉着我阿兄做的事有了缘由,我似乎理解了些,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感觉。”萧枝雪鼓起脸颊发呆。
上辈子发生的事这辈子依旧不可躲避,也许上辈子没有段知珩的推动,她的阿兄也会挺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她现在很乱,一方面不希望阿兄去趟这般浑水,但是真的触及到那些流民的视线忽然就硬不起心肠,他们没错,阿兄也没错,错的是暗中搅混水的贼子。
二人蜷在一处玩兔子,半响萧枝雪睡了过去,沈姝含托着脸看了她半响,随即拉了被子给她盖上,轻轻的拍了拍。
她抱着兔子往外走,贴心的给她关好了门,一边摸着兔子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突然兔子一扭动挣扎了一下,她没抱住,胖兔子就这么从她怀里跃到了地上,撒开四条腿往前跑,沈姝含半蹲下伸出手想抓它,奈何兔子跑得有些快。
沈姝含只得低头锁紧它,一个不察拐角处不小心撞进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
啊,她小小的惊叫了一声,脑袋上小小的发髻也被撞得一歪,她吃痛的摸摸头,上面传来一声轻笑。
她抬眼怔怔的看着目光含笑的萧靖轩,复而响起什么,她越过萧靖轩急着找兔子,“兔子,我的兔子跑了。”说完鼓起脸颊瞪着萧靖轩。
萧靖轩闷笑,随即拦着她:“无事,我去替你寻。”言罢带着她往兔子失踪的地方寻去。
萧府花花草草甚多,回廊正巧挨着一片花园,兔子跑入其中,萧靖轩带着沈姝含细细搜寻,见着小姑娘歪着发髻,蹙着眉头,萧靖轩叹气:“我听闻府上今日似是要做红烧兔头,厨子还未去采买,不知你这兔子会不会被捉了去。”说完遗憾摇摇头。
果然,沈姝含闻言急了起来,沮丧的剁了跺脚:“那可不成,这兔子才与萧容容义结金兰,甚得她意,若是被捉了去,她定是会伤心的。”
蛇打七寸,虽是逗弄,萧靖轩脑海中还是浮起了萧枝雪坐在地上哇哇哭的样子,闭了嘴,安心找起了兔子。
幸而,他们找到兔子时正巧看到那胖兔子把正在挖洞的田鼠叼开,肥硕身躯挤在了小小的洞里,掩起脑袋,露出胖墩墩的屁股,短小的尾巴抖抖索索的露在外面。
一旁的田鼠呆如遭雷轰,似是没想到眼前的飞来横祸,沈姝含颇为嫌弃,不敢过去,萧靖轩伸出脚把田鼠赶走,然后提起兔子的耳朵拎了起来。
“喏,你的兔妹。”萧靖轩递给她,沈姝含皱着小脸,往后躲了躲,噫,钻了鼠洞,有些内个。
“不若…不若你帮我洗洗可好?靖轩哥哥。”她眨巴着眼睛,像是某种无辜的小动物。
这一声“靖轩哥哥”叫的萧靖轩耳朵发红,叫沈姝含细微的捕捉到了,心下暗笑。
“自然是可以的。”萧靖轩淡然应下,说着提着兔子二人并肩往杂事房去。
萧靖轩杂事房的下人们打发了出去,自己带来一个襻膊接水,浅浅一层刚好把兔子的脚盖住,萧靖轩温柔的安抚着它,拢在手心,低垂的侧颜勾起清俊的弧度。
沈姝含呆呆的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她的神色自是逃不过萧靖轩的视线,沈姝含乖乖的蹲在一旁,像个好奇的小朋友一般静静的看着他洗兔子。
用特制的皂角给它洗完后,萧靖轩把兔子裹好,大白团子一递:“兔子还你。”
沈姝含闻言乖乖接过,抱在怀中,模样娇憨。
萧靖轩不解风情,咳了两声问:“给你的字帖可有练习?”
沈姝含闻言一蔫:“有。”
萧靖轩点点头严肃:“继续勤加练习,不可中断。”
“好叭。”沈姝含心虚的表示知道了。
*
萧枝雪醒来时已然是第二日的傍晚,帐内闷热,身上的被子也有些重,她忍不住踢开了些,她唤了声小梨,小梨进来后说:“姑娘竟睡了这么长时间,这已经第二日了。”
萧枝雪愕然,睡了这么久了吗,不过自小时候起不论是读书还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萧枝雪最大的表现就是犯困,无论多难过的事,劲儿一上来就犯困。
睡的昏天黑地,她阿兄说这是人笨的表现,遇到难事便犯困,前世在东宫中硬生生的自损八百才把这爱睡觉毛病改了过来,后来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外面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熙攘声,萧府虽只有他们三人,但萧靖轩和萧闲都不是严肃古板的主子,下人侍婢们与她们都相处良好,都是忠仆。
她推门往外走,穿过回廊,往前厅走,因着刚刚醒来,天也不似白日暖和,微微寒意扑在她身上,她打了个哆嗦。
越接近前厅,谈论声愈发大,她走入门内的那一刻瞬间感觉到屋内视线均集中在她身上。
前厅里,段知珩坐在上首,萧闲坐在右下方,他的对面坐了三个人,分别是萧靖轩、孟九钰、祝钦饶。
五个人视线齐齐盯着她。
瞧得她脸烧的慌,刚刚醒来,脸还肿着,好丢人,萧枝雪缩了缩鞋中的脚趾,攥着裙子,焦灼场面还不忘看到了祝钦饶挤眉弄眼的样子。
萧闲打破了安静的场面:“咳咳,小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子殿下。”随即板起脸:“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回去?”
萧枝雪讪讪点头,转身往外走,段知珩醇厚的声音:“无妨,来都来了,左右伯父府上也要开饭了,留下一同吃个晚饭罢。”段知珩提议。
萧枝雪心中默默给段知珩添了一笔,忍下想拨眼做鬼脸的想法,随即又听见孟九钰朗声说:“是啊,瞧着容妹刚醒,外头凉还是莫在外面走来走去了,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这一声容妹叫的段知珩脸色立刻不虞了起来,冷淡如寒霜的视线扫过孟九钰,偏偏祝钦饶补刀,起身捞起大氅兜头给她披上去:“马虎精。”
随即萧枝雪就炸了,顾不得其他,与祝钦饶开始熟练斗嘴。
这一幕落在段知珩眼,格外刺目,冷淡矜贵的皮子差点就裂开,不让别人瞧见她。
孟九钰依旧儒雅温和,目光含笑着瞧着他们二人打闹,萧靖轩捂着脑袋和眼睛不忍直视,萧闲也是颇为尴尬,这俩二货,瞧着太子已经快嗖嗖冒火了,还不知收敛。
五人各怀心思,直到萧闲忍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提议:“眼下到了晚膳时间,不如我们用膳吧。”
段知珩颔首:“伯父做主便好。”孟九钰拱手:“麻烦世叔了。”
因着段知珩与孟九钰在,他们的晚膳多了十几道菜,铺满了整个桌子,饭桌上的气氛并未融洽反而更为诡异,三个人一人一筷子,争相给萧枝雪夹菜,你一下我一下,很快她面前的碗中堆成了小山。
萧靖轩与萧闲:“……”,随即收回顿在空中的手,就这么心惊胆战的瞧着饭桌上的筷子飞来飞去,快出残影,二人砸舌。
萧枝雪脸颊塞得鼓鼓囊囊,时不时的端起旁边的碗小口啜饮,缩在饭桌上,像只小仓鼠。
随即她眼巴巴的瞧着离她很远的酸甜锅包肉,另外三人接受到了信号,筷子同时搅在一起,萧靖轩觉着,若是有声音,恐怕空气中都是滋啦的火花声。
萧闲打着圆场:“各位,各位莫急莫急。”言罢三人快速的各自夹了一块锅包肉投递到了萧枝雪碗中。
萧枝雪:“……”
她犹豫着夹起一块肉,余光瞅着段知珩的脸色一松,面露些喜意,心中了然,瞬间放下了这块肉,夹了另一块,而后孟九钰露出儒雅笑意。
段知珩眼中的失落似是要溢出来,萧枝雪无视,啊呸,她可不吃这一套。
段知珩的脸色自是没瞒过萧闲的目光,他起身:“来来来,糖醋排骨殿下尝尝,府中一绝。”说着夹了一大块排骨往段知珩碗里送去。
段知珩面色缓和,萧枝雪瞧着,许是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又许是吃的不亦乐乎,脑子比嘴快,顺嘴秃噜一句:“他不爱吃甜的,只吃红烧的。”
话音刚落,她散漫的视线渐渐凝重,兔子般的腮帮慢慢停下了咀嚼,桌上诡异的安静了下来,神色各异,视线又缓缓聚集了过来。
段知珩黯淡的眸子迸发出惊喜之意,孟九钰温和之意褪去,祝钦饶目瞪口呆,萧靖轩不解,萧闲疑惑。
萧枝雪低头瞧着,她记着地板有条缝儿来着。
“你是如何知道的?”祝钦饶试探问。
萧枝雪正了正神色:“先前宫宴上皇后娘娘说的。”
众人了然,段知珩掩不住的喜色,整个人仿佛是发着光一般,喜滋滋的吃着排骨,随即说:“萧府的糖醋排骨确实不错,孤原先是接受不了,只是今日一尝,觉着实在不错。”
萧闲撑起笑意:“那就多吃,多吃。”
吃过饭后,萧枝雪寻了理由就离开了,走到了自己的院内,眼前蓦然落下一道黑影,她一惊,随即仔细一瞧,不是段知珩是谁。
她瞬间冷下脸色:“殿下这是何意,大晚上的闯进女子闺房。”
段知珩小心翼翼:“你今晚…”
萧枝雪翻了个白眼:“等下,所以殿下是有了什么错觉?觉着我们可以死灰复燃了?”
段知珩想说什么,萧枝雪却不给他机会:“民女只是一时嘴快,不仅知道殿下吃什么,我也很了解祝钦饶,孟先生,殿下可千万不要产生什么错觉,从而前来纠缠。”
她声音冷淡,如夜晚寒霜,与方才席上可爱无辜的模样相差甚远,段知珩原本满腹欣喜瞬间被扎的如漏气的球一般,瘪了下去。
他闷闷低下头说:“嗯。”
瞧着他失落的模样,萧枝雪心里没什么感觉,虽然已经知道前世她阿兄并没有死在他手上,但这又如何?阿兄被陷害是事实,丝丝缕缕的总还是绕不开他,她的痴心亦被辜负,苦等深宫那些年,与家人分别,已经耗尽了她的爱意,甚至她都有些惨淡的想,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人了。
第42章 前世回忆
段知珩恍惚的瞧着眼前面带冷意的姑娘, 如今年岁还小,轮廓一片稚气,弧度圆润, 却带了丝不符合年龄的冷然和寒意, 他依稀记着上一世的小枝雪, 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
圆圆的发髻,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裙裾厚重, 便两只小手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星眸俱是柔软的笑意, 见了他哪怕再害羞再欢喜也总是会红着脸颊叫他“知珩哥哥。”
他从小便不善言辞, 被皇后暗地里教导着凡事要先听母后的话,再去听父皇的话, 被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追着跑了几年, 怎么会不动心,怎么会不喜欢。
可是那时的他, 真的太年轻了, 太高傲了,也太无能了,野心总比行动大,没有试着去好好了解她, 他不是个合格的夫君。
萧枝雪冷眼瞧着他,重重的关上了院门, 啪一声, 门险些磕到他的鼻尖。
段知珩后退了一步,缓缓的弯下腿坐在萧枝雪的院门口, 垂着头,墨发散落在肩膀,像是一个孤独的、坠落神坛的谪仙,他靠在院门前,神思飘忽的抬头望着越来征愣。
眼前似是与前世的那一夜重合,他记着那天晚上也是圆月之夜。
*
前世
淳化元年,三月十七日,宫中挂上了白绫,悠长钟声敲了二十七下,大丧之音裹挟着雪花飘散在浔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惊骇,新帝刚登基不久,大赦天下,为何会在此事传来丧音,不久后,街头小巷就传了开来,是那位容贵妃薨了。
“据说啊是昨夜从那楼上跳下去的,血流了一片,瘆得慌。”
“晦气,定是因萧氏犯了大罪,自知没脸活下去才自戕的,死的好,祸害啊他们一家都是。”百姓议论纷纷,一时之间无不赞好,突然间,一队队巡防营冒了出来,提着刀剑开始捉拿百姓。
流言四散,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幸灾乐祸看戏的均被捉拿,严重造谣者就地斩杀,一时间坊市人心惶惶,血流成河。
雪月楼中,段知珩抱着萧枝雪的尸体枯坐了一夜,怀中的人了无生气,一夜过去,血液迅速流失造成了萧枝雪肤色灰白,手腕无力的垂在身侧。
天际冒出了鱼肚白,五百安置好了小梨,有些担忧的在雪月楼外踱步,人死不能复生,他有些拿不准是否该按照规矩把贵妃下葬,毕竟瞧着陛下有些魔怔。
他上前敲了敲门,门并未扣紧,随着他的敲响自动的打开了一条门缝,屋内没有任何声响,五百凑上前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忽然间他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陛下,陛下。”
此场景被匆匆赶来的太后和周芸汐瞧见,心下大惊,莫不是陛下想不开做出了什么傻事,太后指挥侍婢把门推开。
大门敞开后,里面的情景让太后滞涩,周芸汐惊骇,段知珩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怀中抱着血红的一片,他的发丝如霜白一般,不过一晚便似老了几十岁,背脊也不如以往般挺拔玉立,血迹从中间四散,向周围蔓延,经过一夜早已干涸粘腻,段知珩坐在血海里,浸染在铺天的血气里。
周芸汐捂着嘴,太后险些呕出来,随即她试探:“珩…珩儿。”
段知珩没有反应,连呼吸都感受不到,太后缓步上前,走到段知珩前方。
眼前之情景这一生她可能都无法忘却,段知珩无神的眼睛红丝遍布,嘴角沁着血意,面目灰白,神色平静,平静的不似正常人,怀中的尸体已经不成人形,原先的白衣因着血液浸染变成了红色,段知珩也成了一个血人。
太后有些惊恐,有些无措:“珩儿,你…你莫要吓母后,来人啊,快,宣太医。”
太后的惊叫并未唤醒段知珩,他仿佛傻了一般,呆呆的坐在那里,任太后如何呼唤也不出一声,像个石塑,一动不动。
太医和禁军很快就来了,太后指挥:“快,把他们分开,把容贵妃安置好。”
殿前司却犹豫着不敢上前,直到都指挥使与下属打了个手势,他们缓步上前,一把击在段知珩后颈处,他眼睛一闭像侧边斜去。
太医忙扶着他,都指挥使把二人分开,段知珩虽已失去了意识,手却仍旧紧紧的攥着萧枝雪的手,禁军统领费了好些力气把二人的手完好的分开。
太后冷声:“容贵妃畏罪自戕,眼下正逢新帝刚刚登基,不必大办,按照妃制下葬即可。”
五百有些犹豫,陛下被敲晕,太后竟趁着这个时候如此草率了事,陛下醒来不翻了天,他躬着身子不敢应承。
太后冷笑,居高临下的说:“怎么,哀家说的话不管用了么。”
五百冷汗滴落,忙拱手:“不敢,只是陛下如此在意贵妃娘娘太后此举是否……”
太后面色淡然,嘴中却吐露着让人胆寒的冷漠之言:“怕什么,再怎么样哀家是为了陛下好,况且萧氏担着大罪,她这般罪人之身,陛下仁慈才未牵连,否则合该打入冷宫,就算是畏罪自戕也该裹了草席扔到乱葬岗才是。”
五百只得应下,他原想着表面应付太后,背地里想法子去唤醒陛下,可太后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般,命人守着龙泉宫,闲杂人等一步不得入内。
五百急着团团转,太后吩咐了礼部,丞相得了消息也打点了一番,大理寺狱中也命人打点好,确保容贵妃死的消息传入萧氏父子二人耳朵里。
萧闲与萧靖轩头发纷乱,身上散发着阵阵的馊味,互相嫌弃,却又互相推让那半碗水。
耳边隐隐绰绰传来狱卒议论声:“唉,你们可听说了,雪月楼那位薨了。”
“听说了,动静折腾挺大,听说是畏罪自戕,陛下倒是伤心的很。”
你一句我一句,声音拿捏的刚刚好,不大不小,精确的在大理寺狱中回荡。
“啪”的一声,缺了口子的瓷碗摔在了地上,仅有的半碗水洒了出来,萧闲与萧靖轩怔怔的听着,萧靖轩呆在原地,萧闲则复而急忙起身奔到栏杆前,伸出手嘶吼:“来人,来人呐,这位小哥,你方才所说薨了的是谁?”
狱卒不耐烦:“吵吵什么,还能有谁,自然是你们的好闺女,萧氏容贵妃了。”
萧闲目呲欲裂:“你…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杀千刀的老夫告诉你,老夫的闺女活的好好的,你敢咒她,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萧靖轩从后面拦腰抱着萧闲:“爹,爹,冷静些。”
狱卒被骂了以后面色不善,拔出剑就向他们而来,萧靖轩森冷的眸子直直的看着那狱卒:“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再怎么样,外面萧氏一族不是吃素的,若你今日敢随意动手,他日必会承受千倍万倍的报复。”
萧靖轩语调森冷,不复往日儒雅随和,尽显锋芒,狱卒咽了咽口水,萧氏一族极其团结,盛名在外,曾经一萧氏子弟行走在外被人与一纨绔子弟起了争执,遭到对方报复,死相极惨。
萧氏一族得知真相举着火把围住了那人府上,且极为有礼,并未做出强闯民宅之举,官府也无可奈何,围了三日,那家之人迫于压力终于开了门,最终结果与萧氏协商交出罪魁祸首。
萧氏便带人撤了回去,安安静静的,第二日便那人的脑袋便悬挂于城门口,死相狰狞。
萧氏一族虽为文人世族,可极为团结,全族上下甚少与人起龊语,在百姓与寒门学子间风评甚好,故而他们做出这种事来也只是被人称赞大快人心。
自此嫉恶如仇睚眦的家族特性必报也随着萧氏一同声名远扬。
狱卒是个有见识的,被萧靖轩一番恐吓吓得顿住了脚,咽了咽口水,恶狠狠的大骂了一通,并未做出其他举动。
萧闲口中喃喃,整个人形似癫狂,抓着萧靖轩的手:“南冠客,快,快去救你妹妹。”声音嘶哑,萧靖轩闻言有些不忍,眼眶溢满了湿润。
萧靖轩扬声叫住一旁的狱卒:“这位大人,可能通传一声我想面见陛下。”
狱卒嗤笑:“做梦呢?陛下日理万机岂是你这罪人随意面见的。”
萧靖轩:“见不成陛下可否能帮忙叫个太医,我父受了刺激,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怕也担罪不起罢。”
狱卒闻言骂骂咧咧,不情不愿的去通传上报了。
龙泉宫
五百急着矮小的身躯都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陛下再不醒,太后可就把贵妃草率下了葬。
他扒拉着宫门口的侍从,赔笑:“大人行行好吧,您就让小的进去吧,陛下习惯了奴婢伺候,旁的人定然不如奴婢细心。”
冷面侍卫甩开五百,声音机械无情:“太后有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陛下是太后亲子,太后自是比你了解的多。”
五百闻言,暗呼完蛋,恹恹的往回走,突然墙角一闪而过一个身影,五百灰败的心思死灰复燃,他瞅了瞅四周,然后往墙角走。
“祝大人,救大命啊,陛下…”还未等他说完,祝钦饶森然的面色咬牙切齿:“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随我来。”
五百松了口气,随着祝钦饶一道通往龙泉宫内,路上他了解到祝钦饶被限权,也是刚刚从值事房翻了出来。
他们七拐八拐进了一密道,出来后就是段知珩的寝殿,五百急忙奔至床前,幸而太后未在,一旁守着的两个婢女被祝钦饶敲晕了。
段知珩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额头泛着冷汗,睡的极为不安稳,内殿燃着幽幽安神香,祝钦饶提起瓷壶把水浇在了香上,五百轻轻的推着段知珩。
“陛下…陛下?陛下醒醒。”五百焦急的轻喊,怕声音大了引来外边的人。
祝钦饶扒拉开他:“我来。”随即拿出跟针,在五百震惊且畏惧的神色里干脆利索的扎在了段知珩的人中处。
血珠涌了出来,五百瞧着胆战心惊,随即他看到祝钦饶继续往里扎顿时大惊失色:“大人,不可,陛下龙体岂能如此对待。”
祝钦饶冷笑:“陛下若不醒,你就等着贵妃被扔在乱葬岗罢,你看陛下醒来是收拾你还是收拾我。”
五百不敢说话了,哆嗦的瞧着,半响,在祝钦饶的扎针下,段知珩皱了皱眉头,动了动脑袋。
“醒了醒了,大人可以了,可以了。”随即祝钦饶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拔出了银针,此时段知珩的人中处略带红肿,血珠还在往外涌。
祝钦饶用袖子漫不经心的擦了擦银针处的血,随即收了起来。
“陛下,陛下,您可算醒了,您快去劝劝太后娘娘。”在五百如连珠炮的哭诉里段知珩扶着头清醒了过来,眸子逐渐狰狞扭曲,咬着牙就要下床。
“朕,要去杀了他们。”段知珩癫狂之色溢散,初醒的眸子猩红无比。
祝钦饶冷眼瞧着发疯的帝王,心里有些嘲讽,人都死了还做出这种样子,给谁看。
段知珩头发四散,踉跄下床,拔了一旁的剑便要冲出去,五百哆嗦着,想拦却不敢拦,只得求助于祝钦饶,却见祝钦饶一副淡然无畏的表情,冷眼旁观着。
屋内动静自然引起了外面的侍卫,不多时便带着队伍闯了进来,见段知珩已醒,使了个眼色让侍婢去通传太后。
随即围在段知珩周围,为首的都指挥使拱手:“陛下,太医说您气血攻心,不宜动怒,还请您移步龙榻,安心休养。”
“滚开。”段知珩举起间指着他们,虽只是着一身明黄色亵衣,却周身缠绕森冷寒意,杀伐之气贯彻殿内。
都指挥使并未退下,反而继续劝:“陛下,太后娘娘的懿旨,都是为了您着想,您还是回去罢。”
祝钦饶扛着剑挑眉:“堂堂都指挥使,究竟是谁的走狗。”言罢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与段知珩站在一处。
“住手。”一声威严轻呵声响起,殿前司随即分开两侧,太后从后面朝着段知珩慢慢踱步而来,蹙着眉头,尽显强硬。
第43章 前世回忆2(修)
连祝钦饶都忍不住挑眉, 今日太后格外睥睨,发髻都较往日里高了不少,眼尾上挑, 浓厚深邃的全框式凤梢衬得她极为凌厉, 素日里的端庄雍容全然不在。
太后镇定点如同什么事都未发生, 紫红色口脂扎眼无比:“珩儿,你身子不好,刚刚醒来就这般大动肝火,底下的侍婢是做什么吃的, 依哀家看,全部杖毙罢。”
她声音压的很低, 威压无比, 短短几句话就能决定他人的生死,说的祝钦饶发笑, 真是怕别人看不出这老妖妇的野心不成, 周氏一族,跟那腐臭的蛀虫有何区别。
结党营私、鱼肉百姓, 先皇仁善, 新帝愚孝,竟养出了这等恶心的残渣余孽。
今日他祝钦饶还就替天行道了,左右都到这种地步了,把这妖妇送走, 也当是为民除害了。这般想着,祝钦饶眉头一拧, 五指紧了紧, 屏息。
却闻段知珩转头低声说:“勿动。”随即他转头迎上太后:“母后是在威胁朕?”
太后:“哀家是为了你好,这几日你就不必出面了, 哀家会对外宣城陛下病了,萧氏覆灭,这世间再无任何威胁陛下的江山,至于后面的事,哀家会替你做。”
祝钦饶紧了紧拳头,咬着银牙,手中剑意嗡嗡,他恨不得一剑斩了这妖妇。
段知珩先是低低的笑了笑,随即愈发大声,笑的眼泪流下来,眼眶泛红,整个人形似支离破碎:“母后真的是这样想的?萧氏覆灭,这江山确实再无任何威胁,怕是这段家的江山要改性周了吧。”
太后厉声开口:“胡言乱语,你当哀家是什么人,先帝祖业,哀家怎可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珩儿,你这般揣测母后,枉母后呕心沥血把你教养大。”说着满目伤心,脚步有些踉跄。
“陛下慎言。”一道声响从外边传来,周丞相拱手扬声:“臣绝无此意,太后亦是,陛下实在不该如此对待自己的嫡亲母亲。”
段知珩垂着头,半响,忽然扔掉剑,平静道:“母后说的是,儿臣知错。”一旁的祝钦饶露出错愕震惊的神色。
太后暗暗满意,面色却不显分毫:“这才对,这才是母后的好儿子。”
段知珩扑通一声跪下:“求母后,再让儿臣见她一面。”说完种种的磕在地上。
太后叹气,走过去扶起段知珩:“你这是做甚,堂堂天子,哪有什么求不求的,母后哪有不应的。”
段知珩起身:“谢母后。”随即走到祝钦饶身边,忽略他满目厌恶和愤恨的表情,麻木的说:“跟朕走。”祝钦饶只得把剑收进剑鞘,隐忍的跟在他身边
段知珩就这么身着亵衣往出走,太后朝一旁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立即拿着大氅给段知珩披了上去。
殿外寒风萧瑟,风雪呼啸,周丞相依旧垂着头拱手站在那里,段知珩略过他,正在这时,他忽得转身,抽出祝钦饶身侧的剑,剑光凌冽,他速度极快,快到禁军和太后包括周丞相均未反应过来平静的帝王会突然来这一出。
剑身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段知珩握着剑深深刺入周丞相腹部,整把剑身全部没入,血随着剑柄滴滴答答的流入雪地里。
祝钦饶在身后僵在原地。
惊呼声响起,太后被侍婢扶着出来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厥了过去,都指挥使想上前把段知珩拉开,祝钦饶反应了过来,挡在段知珩身前,他本就有一身俏功夫,加之殿前司和皇城司的人并不多。
三下两下便把他们打的躺在了地上。
周丞相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竭力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见段知珩蓦地转了一下剑柄,皮肉搅弄声响起,段知珩凑到他耳边,如同恶鬼低语:“舅舅,朕哪怕拼着不当这个皇帝,也得把你送走。”
言罢抽出剑身,轻轻一推,周丞相倒在地上,周围宫婢惊叫声响起,乱作一团。
过了今日,周家势力便会被彻底瓦解,但滥杀朝臣定然会招致非议与动荡。
以前总是想当一个明君,想守好百姓,守好江山,但自己在意的人却因此受到伤害,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祝钦饶陪他站在一旁,段知珩咳了两声:“传朕旨意,你暂代都指挥使,吩咐下去,贵妃薨逝,按照皇后葬礼,丧钟鸣二十七下,现下朕杀周仲维,并无证据定会被百官指责,朕会拟旨,萧氏父子暴毙,晚些时候你带着他们往外走罢,走的越远越好,还有,周芸汐害死容容,把她充作军女支,永世不得回京。”
祝钦饶听着心惊胆战:“陛下,那…您。”
段知珩弯下了腰,咳的更厉害了些:“朕会拟罪己诏,担了萧家的罪责。”
祝钦饶惊骇的看着他,帝王失责,后世谩骂。
段知珩淡淡道:“朕欠她的实在太多了,不知道可有来世,若是有,希望能赎罪。”
良久,祝钦饶拱手:“是。”随即他退了下去。
果不其然,周丞相一死,朝中翻天覆地,流言很快就窜至浔阳城的每一个角落,段知珩并未在意,只是差礼部好好大办萧枝雪的丧礼。
丧钟二十七下更是让政事堂的那些言官们骇然,直呼于理不合,祝钦饶带兵镇压,若有人敢反抗,就拖下去打板子。
许许多多的言官跪在御书房外,顶着风雪,祝钦饶看着他们,半响,他进了御书房,上首的段知珩一头青丝已然彻底变白,这些日子他均未出现在人前。
“陛下,已经跪了一日了。”祝钦饶低声回禀。
段知珩:“各派一个宫婢给他们撑伞,备着热水和护膝,若是撑不住了让太医去,马车也备好。”
祝钦饶哑然:“是。”随即他犹豫着问:“您为何不去见她。”这个她,二人自然心知肚明是谁,祝钦饶得知萧枝雪逝世的那一刻,险些冲进宫杀了段知珩。
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恨他恨的要死,可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必须冷静下来。
段知珩摇了摇头。
五百从殿外进来,凑到段知珩身前:“陛下,太后娘娘求见,已经在外面候了好几个时辰了。”
段知珩默了默:“进来罢。”
五百应下,一旁的祝钦饶很有眼识的说:“臣先告退了。”随后转身出去,与进来的太后擦肩而过,祝钦饶敷衍的拱了拱手,离开的干脆利索,叫太后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祝家的儿子,没规没矩的。”
韩宫令安慰她:“本就是野小子一个,自小做了陛下的伴读才走到了都虞候的位置上。”
太后瞧见段知珩,就想到周丞相被她的好儿子刺死的场景,怒气更是充斥胸腔前:“段知珩,你还知道见我这个母亲。”
“好一个儿子,好一个皇帝,你…你竟敢就那般杀了你的舅舅,那可是你的亲舅舅,血脉相连,你如何下得去手。”
太后颤抖着手指着他,说话间胸腔急剧起伏,韩宫令在一旁扶着她,生怕她一个气儿没喘过来就厥过去,御书房内充斥着她的叫骂声,段知珩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凉薄的笑了笑。
“母后当真以为朕不知周氏安的什么心吗?皇城司和巡防营早就安插了周氏的人,你们背地里做的手脚朕一清二楚,母后好大的野心,是你没把朕当儿子,没把先皇当夫君。”
段知珩一字一句砸在太后的心间上,太后被斥责的面色苍白,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做的事都被段知珩察觉到了。
段知珩笑的阴沉:“可惜了,周仲维已死,周氏群龙无首,没了他,母后还想亲自上位么。”
太后颤抖着说:“你…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唾骂么。”
“唾骂?不过死了一个丞相而已,朕已经打算拟罪己诏,萧氏的罪责朕来担,若骂就骂罢,朕依旧会把该做的事做完,再去地底给她谢罪。”最后几句近似低语。
“可惜啊母后,你以为父皇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你们做的事吗,可叹他一生仁善,总觉得你是走岔了路,会回头的,从今日起,母后就安心的颐养天年罢。”
随即摆了摆手,有侍卫上前拦在太后身前,把她们架起来送去了长寿宫,太后癫狂的叫喊:“你敢,你这个不孝子,哀家是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就凭你也想赎罪?可叹那萧枝雪死的怕是不明不白,都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已怀不了孩子,哈哈哈哈哈,活该啊活该。”
段知珩怔怔的坐着,良久,撑在腿上的大掌上落下一滴泪,强撑着的帝王在这一刻伏案恸哭。
入夜,大理寺狱中一片寂静,平时喝酒唠嗑的狱卒在今日也睡的昏天黑地,一点声儿也无。
萧闲躺在板床上,老态毕现,他咳嗽着,萧靖轩在一旁喂他水喝。
突然,落针可闻的狱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杂,轻的可以忽略。
祝钦饶带着几人来到萧氏父子狱笼前,轻声:“世叔,萧大哥。”
萧靖轩正在守着熟睡的萧闲,闻声豁然起身,急忙冲到前面,隔着栏杆急切的问:“钦饶,你怎么来了?可是陛下的意思,容容她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祝钦饶利索打开狱门后顿了顿:“此事说来话长,容容确实……陛下让我来带你们走。”说着指挥其余二人把两具与他们长相一般的尸体放入牢中。
“世叔可还好?此事对他打击定是不小的。”祝钦饶过去探了探萧闲,萧靖轩:“太医给开了药,昏睡了过去。”
随即他皱眉,一甩袖子:“你方才说是陛下?我不走,容容的事还未搞清楚,我怎么扔下她,且我还未洗脱罪名,若是走了便是给萧氏蒙羞。”
祝钦饶抓着他着急道:“只要人活着,以后还有机会,陛下把丞相杀了,现在周氏暴动,朝中乱成一摊泥,再说,世叔如今打击甚大,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萧靖轩还想说些什么,祝钦饶干脆把他打晕,招呼着把萧闲萧靖轩抗走,一行人静悄悄的往外走,大理寺狱外停着一辆马车。
祝钦饶往马车方向奔,却见狱门前背对的站着一位青袍男子,长身玉立,披着厚实大氅隐在风雪中,河清月落间,祝钦饶心里一咯噔。
那人缓缓转身,赫然露出一张儒雅温柔的面庞,孟九钰迎上祝钦饶的视线。
“孟少卿。”祝钦饶对着他颔首。
孟九钰笑笑:“是陛下的意思吧。”
祝钦饶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如何。”
孟九钰摇摇头:“你可知这一走,萧氏算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了,百年声誉毁于一旦,萧靖轩与萧闲不会能忍受自己这般的。”
祝钦饶背着萧闲朗声:“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能陛下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真的送死。”
“我不如你们这些文人,名声看的比命重,我只知道,容容已去,我得护着她的父亲和兄长,这样以后下去了我才有脸面对她。”祝钦饶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他抹了把泪:“若你今日拦我,我们便割袍断义,左右我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孟九钰收敛笑意,淡声说:“你我立场不同,那便断吧!”随即扬起青袍,袖中寒光一闪,衣袍一角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雪地中,很快浸湿了雪色,被掩盖在地上。
孟九钰并未阻拦,只是淡然转身离去。
祝钦饶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上了马车,带着萧氏父子一路往宫门口去。
出了宫门,又奔向城门,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口,小梨掀开车帘:“祝公子。”祝钦饶停了下来:“快上马车,世叔和萧大哥都在里面。”小梨闻言利索上去,祝钦饶握起僵绳继续往前走。
寂静的夜色里,风雪连天,碎琼乱玉淅沥萧萧,连翩瑟瑟,连一盏灯都没有,祝钦饶早已暂别了祝父祝母,二老帮忙遮掩打点,确保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段知珩站在雪月楼上,遥遥望着月色,就这么顶着风雪站了一宿,随后孤寂的回了御书房,拿出准备好的罪己诏和禅位诏书压在印玺下,喝下了□□,血迹喷洒在桌上,段知珩手里握着一块玉雕,闭上了眼睛。
时移世易,他再次望着月色,心生恍惚,身后院门依旧紧闭,他无力感遍布浑身。
他只是…只是想再争取一下。
当这一世的轨迹未随着上一世走,他就知道她回来了,心中悲喜交加,自少时起,身为储君,被灌输的就是要守礼,守德,情绪不得外露,少说多做,他也是第一次爱人,犯了错,想要弥补,只是曾经的少女已经不会为他停留了。
段知珩在院子外坐至天亮,坐的双腿发麻,身躯僵直,侍卫悄悄的走到他身前:“殿下,上朝的时候到了。”
段知珩淡声道:“知道了。”一夜未说话,嗓子有些哑,他起身后,朝着萧枝雪的院子看了一眼,随即翻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院门就打开了。
第44章 轨迹重合
早朝, 众大臣手持笏板站在太极殿中,陛下还未来时气氛较为松快,有的好言的大臣喜和前后左右的大臣唠嗑。
萧靖轩胳膊肘拐了拐一旁打瞌睡的祝茴:“世叔, 听说钦饶下月就要入宫当值了?恭喜恭喜。”
祝茴睡眼惺忪的听着萧靖轩的恭维:“还好还好, 臭小子也算有个差事, 省的每日斗鸡遛狗的。”
萧靖轩余光瞥见皇帝从侧边而入,立马正色,前后左右的扒拉一把打瞌睡的朝臣,内侍尖锐长呵:“皇上驾到。”
朝臣们全都跪地行礼, 祁帝瞧不出喜怒:“众卿平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段知珩神色一恍然, 瞧着内侍甩拂尘的样子, 记忆逐渐与前世重合,随即定了定神, 刚要开口, 就听一旁的熟悉的声音说:“臣有事启奏。”
他猛地一回头,看着站出队伍的萧靖轩一如前世般躬身禀奏, 看着他嘴巴的开开合合, 吐露着熟悉的字眼,甚至连表情都如同前世一般。
怎会如此,这一世他分明未同萧靖轩说这事,可事情走向还是按照前世的发展, 他再一次如前世一般成为世族的眼中钉。
朝堂之上,红袍官员郎艳独绝, 意气风发, 满目俱是忧国忧民之色,言语间掷地有声, 不急不缓的驳斥着官员勋贵的异议,从头至尾没有红脸,妙语连珠,气定神闲。
台上的祁帝虽未赞赏,可从表情间还是可以窥见满意之色,萧靖轩退回去后,段知珩嘴比脑子快,他飞快的说:“陛下,臣有事禀奏,方才萧大人所言虽甚是有理,但臣以为不妥。”
祁帝撩起眼皮,视线看向他:“太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段知珩的异议让许多世族重新振奋,但是却打乱了淮王一派的计划。
段知珩顶着祁帝如刺般的视线说:“臣,以为不妥,既是国事,萧大人这般以萧氏作则,别的勋贵世族怎可冷眼旁观,须得团结一心,才能发挥最大的影响,依臣看,各位家中底蕴深厚,挑选三家带头,同萧氏一同去安置流民。”
段知珩说的也有理,且并未推翻萧靖轩的提议,祁帝面色缓和了些,可是旁的大臣却不满意了,纷纷嚷嚷凭什么,他萧靖轩想做的事那就让萧靖轩去做,他们凭什么要一起。
反对的声音极大,段知煦一眯眼:“三弟这般,是否过于强人所难了。”
段知珩冷冷的看着他,难得强硬:“都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损一损世族的利益又怎样,若天下为官者都这般自私,百姓还如何相信我大祁朝廷,连人心都无法拢获,难道身居官位就只会是鱼肉百姓吗?”
“殿下,慎言。”以丞相为头的朝臣赶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段知珩说。
众臣被这强硬直白的表达震惊到了,他们实在没想到一向冷淡寡言的太子会这般,周丞相面如菜色,难看的要命。
祁帝却是不轻不重的轻斥:“朝堂之上,注意言辞。”
段知珩拱手:“陛下,江山社稷为重,百姓为先。”
半响,祁帝说:“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朝臣们心中纷纷松一口气,擦了擦冷汗躬身行礼。
下朝后,萧靖轩追上段知珩与他并肩而行:“殿下为何要这般疾言令色,方才臣提出的建议已是最好的法子,若…”他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段知珩目不斜视,蹙着眉说:“若是站在世族的角度,你的法子自然是损己利人的,我且问你,是你自己要这样做的?”
萧靖轩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是,怎么了?”
“你可知,你这样做会让萧氏站在风口浪尖上,原先背地里已经有人想害你们,现下好了,恐怕整个世族都视你为眼中钉。”
萧靖轩讶然:“殿下是如何知道…罢了,就如同殿下说的那般,社稷为重,百姓为先,臣,责无旁贷。”随即他弯下腰深深地拱手叩拜。
段知珩用手托住他的双臂把他扶起来,低声说“孤担不起。”
“殿下哪里的话,只是没想到方才在殿内您会那样说。”萧靖轩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太子”的表情。
段知珩垂着头不说话,萧靖轩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臣有一个人想问殿下引荐一番,方才上奏此人与我志同道合,最先的法子是他提出来的,想法倒是与我颇为契合。”
段知珩唰的转过头,凝重的问:“谁。”哪个龟孙王八羔干的。
“此人为国子监先生,昨日殿下也见过,孟九钰孟先生。”萧靖轩微微笑着。
天气阴沉,游云聚在一起,不停涌动翻滚,时不时传来的闷响雷声,孟九钰正在堂内讲课,听到闷雷声停下了声音,提醒窗边的学子把轩窗关好。
没一会儿,雷声愈发的响,裹挟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落下,清脆声响惹得堂内先生无法静心讲课,因着天气骤变,屋内也有些冷,孟九钰干脆放了学子们回家。
“孟先生,这是今日的记分。”萧枝雪挪过来把一个小本子放在孟九钰边上,孟九钰把小本摁在一旁,从下边掏出个油纸包来放到她面前。
萧枝雪的脑袋越探越近,芋头饼的香味隔着油纸包飘了出来,孟九钰瞧着她贪食的样子有些发笑:“给你的,吃吧。”
萧枝雪闻言不客气了,扒拉开油纸包非常有礼貌的递给孟九钰意思了一下,孟九钰摆手后才塞到自己嘴里,腮帮鼓鼓囊囊的,吃的嘴巴边上还有些小碎屑。
瞧着孟九钰盯着她瞧,还有些不好意思,突然见孟九钰视线一转笑容淡了下来:“见过太子殿下。”
萧枝雪唰的转过头,垮下了脸,而段知珩对萧枝雪的表情已然见怪不怪,接受良好,且刀枪不入,该来还是来,把萧枝雪前世做的事情全部再重新做一遍。
“孤今日来,是应萧大人之言会一会与他志同道合之人,听说孟先生也颇为赞同萧大人在朝堂上为百姓挺身而出,以萧氏作则与世族对立,今日,事情已如先生所期望的发展。”低沉的声音在堂内传开,正在吃点心的萧枝雪闻言一愣。
孟九钰的笑容彻底收敛了,他视线沉沉的望着段知珩,眸中情绪翻滚,段知珩亦迎了上去。
萧枝雪呆呆的看着孟九钰,嘴角还黏着点心碎,段知珩说的她听懂了,她阿兄今日还是如同前世一般走上了老路,而始作俑者不再是段知珩,变成了眼前总是温文尔雅的孟先生。
她有些迷茫的望着孟九钰,良久她低下头问:“先生,为何要这么做?”声音很小,小到有些底气不足。
萧枝雪像是一个再次被人背叛的小兽,自相识起,孟九钰为她出头,信任她,总是微漾着清浅的笑意,与他相处如沐春风,让萧枝雪感觉很舒服,加之他与阿兄是好友,这让她对他的信任更加一分。
只是她没想到孟九钰会这么做,或许在他的立场有不得不这么做的难言之处,可是他的行径已经与萧枝雪心中的想法所悖,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九钰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萧枝雪躲开了,她有些难过,所以放下了手中的点心,一语不发。
“容妹觉着我做错了么?”孟九钰耐心的问她,而段知珩冷眼旁观看着孟九钰哄骗她,心中嗤笑,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还要遮掩。
萧枝雪小声:“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让她说以后她的阿兄会因为这件事而承受不明之冤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读书和考取功名不就是为百姓做事么,容容觉得先生说的可对?”孟九钰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是听在段知珩耳朵里却有丝不对劲。
萧枝雪觉得好像是对的,但是又觉得哪些地方觉得不对,又因着孟九钰的自称变成了先生而不太敢反驳。
段知珩忍无可忍上前把萧枝雪拽开:“够了,这些事与她无关,你与她说这些做甚。”
孟九钰笑笑:“身为国子监的先生,我只是告诉了她道理而已,功名半纸,风雪千山,你阿兄也是如此。”
段知珩拉着萧枝雪往外走,待走出很远后,她突然醒了过来一般,挣脱开了段知珩的手,有些气恼的说:“你放开。”
段知珩松开了她的说皱着眉头叮嘱她:“你莫要被他骗了,孟九钰没安好心。”
萧枝雪闻言心中好似有团气梗在胸前,又涨又闷:“你还好意思说孟先生,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她头一扭撂下他就往外走,段知珩心中一滞,却瞧见萧枝雪返了回来。
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支起脑袋朝他的胸前狠狠一撞,撞的段知珩闷哼一声,后退了些许。
随即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段知珩无奈的揉了揉胸前,瞧着她跑了出去。
萧枝雪跑到国子监门外时正巧撞进了萧靖轩怀里,萧靖轩伸出一指摁着她的脑袋,摁远了些:“毛毛躁躁的,又不看路,都已经及笄了的女子还是整天东倒西歪。”
萧枝雪满腹的火气瞬时偃息旗鼓,抬起一只手做了个鬼脸,复而跳到萧靖轩身上,趴在他宽阔的背上脑袋一埋,声音很夸张的说:“啊,还是小时候的感觉。”
萧靖轩发笑:“啧,这是国子监门口,成何体统。”话虽如此他也未让萧枝雪下去,任由她撒娇。
段知珩随后而出,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柔软。
第45章 未来大嫂被许了人家
一旁打闹的兄妹二人并未看到段知珩, 他就静静的隐在一旁看着,直到萧靖轩余光扫过,忙正色:“殿下。”然后把还在撒泼打滚的萧枝雪扯下来让她站好。
段知珩点点头, 就见萧靖轩胳膊肘拐了拐萧枝雪:“见礼啊, 愣着做甚。”
“不必多礼, 随意就行。”段知珩阻了萧靖轩的话头,萧枝雪不愿看他,索性脑袋一埋埋进了萧靖轩后背,仿佛是闹别扭的小孩子拉着大人在撒娇。
萧靖轩有些不好意思, 想起什么似的说:“殿下,若是不嫌耽误时间可否与臣聊上一聊, 永安楼新出的君子忧甚是香醇, 回味无穷。”
萧枝雪闻言抬起头,神色如常道:“宫中什么都有, 怕殿下自是看不上这区区君子忧, 且咱们这些为人臣民的,活的自是比殿下这天潢贵胄糙一些, 阿兄还是莫为难殿下了。”她说话夹枪带棒的, 让萧靖轩忍不住侧目。
若是放了其他人,他还会为此捏把汗,不过自家妹子与太子的恩怨情仇演了不知几话,他倒是接受良好, 顶多训斥几句罢了。
段知珩自然是知道她何意的,哑然了一瞬说:“宫中虽什么都有, 但是时间久了尝试一些别的东西也是好的, 一些值得品试的东西都藏在民间,都有不同的风味。”
萧靖轩抚掌, 颇为赞同。
萧枝雪翻了个巧妙的白眼,若不是阿兄在,她今日非得揭穿这人的皮子,一口气又梗在胸前不上不下,脑海中已经把阴阳怪气脑补到了极致。
她一甩头,头上的素步摇晃的哗哗作响,那架势像是要抽到段知珩脸上一般,萧枝雪沉闷的说:“我回府了。”
段知珩一听,有些急:“不如萧二姑娘一同去,听闻陈记出了新口味的酒酿,昀楼中也有新的果子煎,南宁坊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点心一绝,都尝尝可好。”
萧靖轩:“……”
萧枝雪气的想上去一巴掌拍死他,搞得好像她萧枝雪很好收买一样,还都是吃食,这可是国子监门前,传出去她脸可丢大发了,随后她及时触及到萧靖轩的眼神,表达着二字“守礼”,又恨恨的扭过了头。
段知珩不知又哪里惹到了她,有些无措,萧靖轩讪讪打圆场:“舍妹顽劣,就随她去吧。”
段知珩只好点点头,吩咐一旁的侍卫:“仔细着些,护送萧姑娘回府。”
萧靖轩赶在萧枝雪前头应下:“多谢太子殿下。”
萧枝雪憋着气回了府,刚刚行至萧府门前,就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府前,萧枝雪有些高兴的探头出去瞧,马车里没人,她下了马车直奔卧房。
提着裙子奔至房门前时又慢下了脚步,探头去瞧,果然见沈姝含侧着脸窝在小案前等她,萧枝雪在院中寻了一圈儿,找到一盆凉水,把手伸进去浸湿,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沈姝含身旁,出其不意的给她洒了几下水。
“啊。”沈姝含抹着脸惊叫了一下,复而回头来瞧见萧枝雪窃笑的表情,嘴角一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坐在塌上。
萧枝雪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玩儿的过火了,有些无措的:“对不起啊,我和你玩闹来着。”
沈姝含摇摇头不说话,继续默默垂泪,急得萧枝雪团团转,就差摇着她的肩膀说怎么了。
哭的差不多了,沈姝含拭了拭泪,吸着鼻子说:“我要嫁人了。”
萧枝雪:?
自重生以来,她的年岁虽然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但是因为她老爹和阿兄舍不得,想多留她几年或是招个婿,她也从来没担忧过这回事儿,左右也不急,骤然听到身旁的好友要嫁人,还有些不真实。
她有些好奇着问:“是谁家的公子?”
沈姝含抽抽噎噎:“是宣平侯家的庶公子。”
萧枝雪拧起了眉头,她倒是听说过这个庶公子,叫林嵩,浔阳城有名的浪荡子,素日里最喜出入青楼酒坊,没个正形不好读书,家中嫡长子林修钰倒是颇为有才,且早已娶妻。
听闻这些宗室勋贵人家娶妻,尤其是嫡子嫡女,讲究门当户对,这个侯与那个侯成为亲家,这个伯与那个伯结亲,若是庶子那就随意了许多,书香门第或是体面一些的人家都可。
最重要的一点是据说那庶公子长的不怎么好看,都是一个爹生的,长相差距竟那般大,宣平侯大公子潇洒英俊,与自家阿兄有过朝事上的来往,那庶公子,个头有些矮、也就与沈姝含一般高,且因着宣平侯和长子有些溺爱,吃的微微圆润一些。
萧枝雪瞧着沈姝含有些忧愁,两世只得了这一个知心小友,她问:“你既不想嫁,为何不能回绝了,就说已经定了亲事,糊弄过去。”
沈姝含眼眶含泪:“原是我父亲主动提出来的,那宣平侯正愁着如何给庶子娶妻,他们家倒是眼高手低的,看中的都是不寻常的人家,只是那不寻常人家的姑娘哪想嫁给他。”
“为何你父亲早先没有透露风声,怎的忽然就把你许了人家。”萧枝雪倒是有些好奇,寻常女子人家相看夫家怎么也得好些日子准备,沈家先前没有一点风声,怎么会忽然定了下来。
却见沈姝含一梗,脸旁莫名泛红,支支吾吾的垂下头不肯说。
萧枝雪视线渐渐的凝重。
“你倒是快说呀,急死我了。”瞧着沈姝含磨磨蹭蹭的样子,萧枝雪气的快晕倒,更别说她那明显的小女儿姿态,这是被哪个负心王八羔骗了去。
沈姝含往前一趴,埋起脸来不肯说,萧枝雪原本瞪大的眼睛无语的闭了闭,暗暗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急,小姑娘家家的毕竟不是谁都跟自己一样脸皮厚。
“你且告诉我那人是谁,年岁多少,家住何处,瞧着你父亲这般的着急,定然不是什么好人,莫不是哪个学子念了几句酸诗就把你骗了去?”萧枝雪各种猜测,想尽办法引导她。
沈姝含越听越脸红,忙摆手:“你别说了,不是,都不是。”
沈姝含左右瞧了瞧,犹豫着凑到了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原本皱着眉头的萧枝雪闻言一僵,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随即拍了拍自己嘴巴,是谁骂王八羔来着,不是她。
“你怎的现在才说,该早些告诉了我。”萧枝雪有些生气的说。沈姝含红着脸垂下了头:“我字写的不好看,本想着算了的。”
萧枝雪暗想:这哪儿跟哪的,与字有何关。
可是目前瞧着明显是沈姝含的小女儿单相思,且她那心中只有折子公务的阿兄实在不解风情,大抵是不成的,但是萧枝雪没有好意思说。
等等她似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萧枝雪转头严肃的问她:“你父亲已经知道了你对我阿兄有意?为何要将你许给林嵩。”
沈姝含叹了口气托着脸说:“自是因为你阿兄昨日朝堂上的事迹,我爹爹亲眼目睹,且这几日我娘想着给我寻个好些的夫家,我就告诉了她,她又告诉了我爹,我爹自是不同意,着急忙慌的把我许给了林嵩。”
萧枝雪啧了声,这叫什么事儿,想了想:“那我只能帮你探听一番,若是不成你歇了这份心,你的婚事我们另想办法。”
沈姝含拉着萧枝雪的手甩了甩:“你放心,我知道的。”
把沈姝含送走后,萧枝雪在大门口踱步,想直接堵萧靖轩,奈何等了许久也未见,管家上前:“姑娘,您这是等大公子呐?”
“你去差人去永安楼问问,看看我阿兄何时回来。”萧枝雪与管家说,管家忙摆了摆手:“哎哟,大公子与太子殿下一同去,我们岂敢去催问。”
萧枝雪只好作罢,不去为难他们,直至月上梢头,她坐在门栏出困的不住的点头,管家上前劝:“姑娘,不若回房先去睡罢,待明日再寻也不迟。”
萧枝雪懒懒打了个哈欠,强睁着眼:“不行,我得等到他。”见萧枝雪如此坚持,管家只好让小梨拿了件衣服披着。
萧靖轩踏入大门时,瞧见的就是萧枝雪支着头在那里打瞌睡,困的东倒西歪,萧靖轩今夜也喝了些酒,恶劣心上头,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在她跟前“重重一跺脚。”
萧枝雪吓得头一歪,醒了过来,随即有些生气:“你怎么才回来。”
萧靖轩乐了:“怎么跟你阿兄说话呢,你在这做甚,大晚上的不睡觉。”
萧枝雪这才想起自己是有重要的事找他,暗暗说了声活该没媳妇,才乖巧的上前给他解披风,却越过他看到了萧靖轩身后的人,扬起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因着天色有些黑,段知珩的身影不引人注目,现下被萧枝雪发现便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
萧靖轩这才想起:“今晚喝的有些多,宫门已关所以就让太子殿下来府上做客一晚。”
萧枝雪警惕的望着他,因着她阿兄引狼入室所以关乎到阿兄娶娘子的事情她决定明天再说,眼下她还是得防着段知珩,若是半夜翻了她院子可如何是好。
段知珩眼睛直白的盯着她瞧,喝了些酒比平时更为大胆直白,萧靖轩暗叹自己真是喝多了昏了头,觉得带段知珩回来不大好,这自家妹子他都已经想着许给钦饶那小子,若是二人又产生了什么误会。
“殿下就住东院如何,那边环境好,也安静,下人们每日打扫。”萧枝雪住西院,二人一东一西,正巧在萧府最远的对角,如此甚好。
段知珩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萧兄做主便好,今夜你我不胜酒力,萧兄还是先回去歇息罢,便由萧姑娘带孤去东院。”
萧枝雪一脸拒绝。
萧靖轩一哽,暗道有些失策,连忙赔笑:“不妨事不妨事,舍妹困的很,方才瞧着她都倒头了,还是让她回去罢,我带殿下去就行。”
段知珩闻言倒是有些失望,转头只好说:“是我考虑岔了,更深露重赶紧回去歇息吧,睡前少喝些水,免得深夜睡不好,近日天气还是有些凉,门窗还是要关禁闭的。”他一脸关心道。
萧靖轩一脸麻木:谢谢,我还活着,也听得见。
萧枝雪觉得这段知珩怎么越来越假惺惺,她顿时脑袋开始发痒,想撞人,最好把他撞出萧府,大门关紧,让他睡一晚大街。
萧靖轩怕段知珩再说出些什么让他接受不良的话,礼貌的连拽带拖的带走了,顺便还转头做了个口型让萧枝雪赶紧回房去。
第46章 大公子与人打了起来
虽说东院环境好, 但远也是真的远,路上就走了有半盏茶,且越往东侍从婢女都少了许多, 段知珩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萧靖轩在防着他。
他顿了顿, 有些颓靡不振的问:“萧兄可是觉得我对令妹有不轨之心?”
猝不及防的被戳破心思的萧靖轩有些尴尬, 但是他能说什么呢?直接承认不大好,这可是太子殿下,若是不承认又有欺君的嫌疑。
他摸了摸鼻子扯开话题:“殿下怎么会这样想,这东院环境清幽、冬暖夏凉、且占地颇大, 容容少时最喜欢在这边的树上掏鸟蛋,还有这边河中的鱼也甚是肥美。”
段知珩笑意浮上眉眼:“倒是她喜欢做的事。”
萧靖轩暗自瞅了瞅, 松了口气, 倒不是他草木皆兵,实在是瞧着自家妹子那炸毛的模样, 为了君臣和谐, 面子上过得去,还是让他们保持距离的好, 左右过些时日想个法子把臭丫头和祝钦饶的婚事定下来。
这般想着, 萧靖轩腰板挺直了些。
这边萧枝雪回了方中,倒在被子上,翻滚来翻滚去,原因无他刚才那一茬, 给她气饿了,夭寿, 晚膳因着姝含的事儿搞得她心事重重, 连晚膳都未吃。
现下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人一饿, 尤其是在晚上,就会无限放大想吃东西的心思,不行,不能出去,万一碰到段知珩那个狗东西怎么办,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萧枝雪强迫自己入睡,只是直到半夜也未睡得着,她有些沮丧的一蹬被子,坐了起来,一缕头发挂在耳朵边,身上的亵衣也被扯的歪了些,她下床噔噔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先是打开门往外探了探,她阿兄和爹爹最不喜她晚上不睡到处瞎逛,可不能让他们瞧见。
确认无人后萧枝雪往厨房走去,临行前拿了个火折子,厨房那边漆黑一片,她摸黑点起了灯,幽幽烛火照着厨房亮堂了起来。
萧枝雪挨个揭开锅盖,想寻着有什么吃食或者点心,可惜萧府崇尚节俭,向来是做多少吃多少,哪怕是剩下的点心或是吃食也会分食给下人,所以萧枝雪只找到了两个比她拳头还大的白面馒头。
都快接近她脸了,萧枝雪在一旁的水缸前很有闲心的比了下,探头看去窃笑不已。
放久了的馒头很干硬,不如热时的绵软筋道,萧枝雪咬了两口噎得慌便扔到了一旁,托着腮嚼着馒头,蓦地耳边传来一阵极轻的动静,似是呼吸声,又似是脚步声,萧枝雪登时坐直了身体。
警惕的探头环视了一圈,随即拍了拍胸脯暗道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人一旦有了那个念头就不可控的瞎想起来,她开始联想,异志精怪话本子里的东西,尤其是外边飒飒风声让她心头直发毛。
萧枝雪刚想回房,后边的虚无中就伸出了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大掌,缓缓搭在萧枝雪的肩膀上,萧枝雪蓦然僵硬,瞪直了双眼。
机械转头,剧烈的恐惧围绕在心头,随即一道冷淡低沉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可是饿了?”
萧枝雪瞧着身后熟悉的面容,浑身放松了下来,随即气上心头:“关你什么事,大半夜不睡觉做甚吓我。”
许是萧枝雪火气太大,段知珩被吼的一愣:“我…我不是故意的。”
忽然想到什么,萧枝雪警惕后退:“你不是在东院,为何会在这里。”这边是西院的厨房,与东院相距甚远,大半夜不睡觉他做甚来厨房晃荡。
“我…我一直守着你来着,瞧着你屋里灯一直亮着我不放心,后来见您来了这边就想跟过来看看。”他无措的解释着。
萧枝雪闻言一愣,随即满脸荒唐,守着她?为何要守着她,在自家院子里她还能丢了不成?此时此刻萧枝雪似是才窥见了段知珩病态感的一角。
她有些犹豫的问:“你为何要守着我?”
却见段知珩面色一变:“我…我只是想…”
“你怕我死了。”萧枝雪干脆替他回答,不难想象段知珩应是有了心病,怕她像上一世一样,但是她又无法重新接受他,也很抗拒他的接近,所以只得时常深夜默默守在她的院子里。
难过见他时总是一副苍白病恹恹的神色,她还只当是先前被下毒留下的后遗症。
萧枝雪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般密不透风的、反差极大的关怀让她有些窒息,她本就是一个不想轻易接受她人好处的人,接受了那必定就是要还回去,现下段知珩这般,不经她同意就这样,还拼着损耗自己身体的风险。
萧枝雪只是想和他再无任何牵连,却管不了段知珩怎么做,她有些气闷,还很烦躁。
段知珩像是看出她所想般,忙低下头说:“你不必心有负担,这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与你无任何关系。”
萧枝雪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与她重生而来潇洒快活的日子大相截径,每日不是生气就是生气,真是做了什么孽啊,她有些悲哀的想。
向来直接了当的萧枝雪实在受不了他这种默默付出,还不说的方式:“你以后别这样了,我担不起,若是想弥补,替我阿兄杀了那些背刺者。”
段知珩:“他们自是要解决的,你…既是弥补,也是爱慕。”他神色坚定,狭长漂亮的瑞凤眼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仿佛无论前面有多大的困难都不会因此退缩。
从前连一个笑脸都不会展现的男子变得直白且温柔,任哪一个女子面对这种直球攻击都会忍不住心动和沦陷。
但是很可惜萧枝雪并不吃这一套,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这样自我感动式的感情她太了解了,甚至现在的段知珩连她从前的一半都没做到。
“随便你好了。”她淡淡的说,既然说不通她的也懒得浪费口舌,随即萧枝雪转身想离开,却被段知珩再次拦住:“我…我给你下碗面吧。”
萧枝雪诧异一瞬,复而摇摇头:“不必。”随即转身回了房间,没有再看段知珩失落的神色。
黑沉浓重的夜色中,连一点星辰都望不到,段知珩站在院中站了许久,站的身躯僵硬,随即他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生火、和面,已至深夜,厨房的动静难免招致侍从查看,还以为是进了贼。
良久后,段知珩提着一个食盒来到萧枝雪院子里,食盒里装着热气腾腾的面,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撒着零星的葱花。
他半掀开盖子,放到萧枝雪的房门外,房内灯已熄灭,段知珩并未敲门,把食盒放在地上就悄无声息的走了。
翌日晨起,小梨来唤萧枝雪时发现了门前的食盒,诧异的提起来瞧了瞧,里面的面早已冷却坨在一起,依稀可以闻到昨夜的香味。
她进门掀开帐子去拍萧枝雪:“姑娘,姑娘?”,仗着今日不必去学堂,昨夜睡得晚,萧枝雪现在还缩在被子里会梦神,小梨拍她时,萧枝雪迷糊的哼唧。
“姑娘醒醒,该起了,门外放着个食盒,瞧着像是昨夜送来的。”小梨说。
萧枝雪翻了个身,并未听到。
小梨瞧着萧枝雪赖床不醒,只好作罢,她出去招呼着下人把食盒内的面倒掉。
萧枝雪醒时小梨又提了一句,随即懵了一瞬,想起段知珩昨夜的“给你下碗面”了然,她犹豫了一瞬问:“既是已经凉了那就倒掉吧。”
“姑娘说晚了,奴婢早就倒掉了。”萧枝雪一愣,随即点点头:“那就好。”
她忽得回想起昨日的事,急急忙忙的去寻阿兄,却被告知今日晨起就出了门,她有些懊恼,暗道自己坏了事儿,原想着今日休沐,能随时捉人,没成想又错过了时辰。
“大大大事不好了。”管家矮胖的身躯跑了过来,啪唧一声跪在地上,吓了萧枝雪一跳。
“发生何事了,这般着急。”萧枝雪上前把管家扶了起来,连萧闲都被吵了出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吵嚷什么呢。”
“大公子…大公子与人打了起来。”管家急着满脸通红,擦着汗说。
萧枝雪一愣,似是没听清一般,打架?管家说的可是她阿兄?
“发生何事了?”连萧闲都忍不住凑过来,他自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从小到大没与人急过眼。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据说是与宣平侯家的庶公子起了冲突,把人给揍了。”管家皱着眉头说。
听清楚了原因,萧枝雪霎时平静了下来,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萧闲一脑门官司,最终说:“既是揍了别人也无妨,不是被人揍就行。”
萧闲这个父亲当的甚是奇葩,养出来的两个儿女也一个赛一个的跳脱,他读书路子走的虽是孔孟之道,素日里也总是念念有词,却甚是开明,幼时就总是劝诫萧靖轩这读书就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要那么死板,故而前世面对萧枝雪厚着脸皮倒贴段知珩也觉得无所谓。
“在何处,我去看看。”萧枝雪问。
“在…月上坊那边。”言罢,萧枝雪就提起裙子火速向现场奔去,此时此刻任何事情都被她抛到了脑后,萧闲催着管家:“快快你也随着一起去,莫让他们闹翻了天。”
月上坊前百姓围了一圈,指指点点,林嵩被揍得鼻青脸肿,一只眼肿的只剩一条缝,原本就圆胖的脸颊犹如猪一般,惨不忍睹。
萧枝雪扒开了人群,脑袋探了进去,想仔细瞧一瞧,却只看到了萧靖轩靛蓝衣袍的背影,还没等她再细细一瞧,就被挤了出去,她想再扒就扒不进去了,气的她跺脚。
她只好在外围一跳一跳的,突然她的身体一轻,整个人往上升,直到看到人群内一清二楚。
她回头看去,发现段知珩在身后给她摆了一个凳子,把她提了上去,现下正顶着羞涩讨好的笑容瞧着她。
哪个好人家瞧热闹还带凳子的,这等炸裂之事总是能让萧枝雪遇到,可谓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萧枝雪已经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正要说些什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呵斥声,她赶紧伸头去瞧,这一瞧不得了了,那林嵩不知何时召集了一群家仆侍从偷袭了萧靖轩,正巧萧枝雪望过去时,一个家仆一拳头打在了萧靖轩嘴角,而沈姝含被萧靖轩牢牢的护在身后给她,面带惊惧。
萧枝雪:“……”
气上心头,萧枝雪炸了,扒开人群就要上前给她阿兄出气,敢揍她阿兄,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俩重,萧枝雪气的昏了头,满脑子都是把那家仆和林嵩摁在地上揍一顿。
还未跑过去,她就被提在了空中,凌空蹬了几脚,她转过头刚要发脾气,就见段知珩冷声直视前方说:“你在原地待好,我去解决。”
第47章 阿兄,你娶了姝姝可好?
今日沈姝含因婚事的缘故心中郁闷, 便想着出门逛一逛,顺便去萧府一趟,询问萧枝雪事情进展如何,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忧愁。
月上坊的斜对面就是笔墨纸砚阁, 这很不正常, 哪个好人家把笔墨纸砚阁开在青楼对面,有人说这是笔墨纸砚阁的老板与青楼的老板是一家,笔墨纸砚买的多是公子哥儿,方便了月上坊拉客。
倒霉事情让沈姝含撞上了, 她抱着一卷宣纸出来就遇上了大摇大摆从月上坊出来的林嵩,脸上映有滑稽的唇印, 脚步外八字, 大马金刀的往外走。
这一碰面可不得了了,林嵩两眼放光, 奸笑着迎上去, 沈姝含身躯僵硬着看着前面的油物,转身想走, 却被侯府的家仆拦住。
“大…大庭广众下, 林公子这是要做什么。”沈姝含强作镇定,假装气势很足的反问。
“不做什么,我就是想瞧瞧我的未婚妻罢了。”
此话一出,沈姝含面色一变, 林嵩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听了个清楚, 他们一没纳采二没下聘的, 只是口头的定亲,此时林嵩这般张扬分明是想毁了她的名声。
“林公子莫要胡说, 你我无媒无聘的,与未婚妻何干。”沈姝含脸涨的通红,眼睛四处紧张的瞧着,可爱精致的脸庞粉白莹润,瞧着林嵩心猿意马。
“沈姑娘这话说的不对,你父亲可是亲自表明了两家结亲的想法,我父亲也是答应了的,至于媒聘也是走个过场而已。”
周围人聚集了许多,指指点点的看好戏,林嵩抬手想搭在沈姝含肩膀上,瞧着美人紧张的样子,不由激起了怜惜之情,想凑上前安抚一番。
却不想,粗短的手指还未碰到沈姝含就被一只大掌伸过来钳住,唰的往后拗去,骨头嘎吱声响起,林嵩惨叫一声,沈姝含呆呆的回头,萧靖轩逆光而立,身着靛蓝色长袍,白风领围脖,玉冠长束,眉眼浮上淡淡的冷意。
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萧靖轩冷声上:“大庭广众下,林公子请自重。”
林嵩疼得面色扭曲:“你…你大胆,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我与我未婚妻说话,你又是哪根葱,来人啊,给我打他。”
旁边的家仆得了命令直接上前一圈,萧靖轩身形向后一闪,躲过拳头,身姿朗月清辉,几下就解决了家仆,林嵩就退了几步,揉着胳膊面色阴鸷:“给我上。”
家仆们得了命令一哄而上,萧靖轩虽身手不错,但宣平侯到底是武将世家,家仆们也都是身手利索的,萧靖轩顶不住了,中间也挨了两拳,他顺势把林嵩扯了进来当挡箭牌。
微胖的身躯甚是笨拙,没几下他的脸上就有了两个硕大的青紫色眼圈。
萧靖轩把他翻了个面,推了出去,家仆们赶忙去接,林嵩转了几圈被摁住后,神色恍惚,鼻间骤然流下一道血迹,颇为滑稽。
沈姝含吓得双目含泪,被萧靖轩护在身后。
萧靖轩此时也不体面,一张俊脸被揍了一拳,嘴角泛着青紫。
林嵩摸了摸鼻子,摸到了一手温热,随即勃然大怒:“我…我乃宣平侯府的公子,你敢打我,来啊给我回府叫人,沈姝含,你敢悔婚,你…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我走着瞧。”
萧靖轩嗤笑:“宣平侯家的庶公子就是这种货色,红口白牙,当街毁人姑娘名声。”
两方对峙,谁也不让谁,萧靖轩转头安抚沈姝含:“莫怕,他不敢怎么样。”
沈姝含已经吓傻了,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出来溜达了,碰见这个无赖,还牵连了萧靖轩,这种宗室勋贵可不是好惹的。
宣平侯府的人得了风声,来的很快,竟然动用了府兵,围着萧靖轩与沈姝含二人,林嵩捂着脸龇牙咧嘴:“来呀,把这对儿狗男女给我捉起来,送到开封府去。”
他刚说完,一道低醇的声音响起:“你要捉谁?”,声音醇厚磁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林嵩皱了皱眉:“谁,谁在装神弄鬼。”
“你好好瞧瞧,孤是谁。”段知珩拨开人群沉稳的走了过来,冷意浮上眉眼,轮廓锋利精致,在阳光下,显得极为凌厉。
他站在萧靖轩身前,淡淡说:“你竟敢当街污蔑朝廷命官,宣平侯可真是教出来个好儿子。”
林嵩被那一声“孤”吓得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太太太子殿下。”
“你当街调戏未婚女子,口出狂言辱人清白,还殴打朝廷命官,孤瞧着要送开封府的是阁下吧。”
林嵩哆哆嗦嗦:“殿下冤枉啊,这个女子与我已定亲,我只是想着她一个人出门,想护送一回,哪成想这位大人跳出来把草民打了一顿。”
他只要死咬着自己与沈姝含定了亲,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们没办法,祁朝对男子的约束较为严苛,未婚男子不得纠缠骚扰闺阁姑娘,若是未婚夫妻这律法自然就不作数了。
林嵩敢这般无所顾忌也是认定沈家不敢悔婚,要不那沈姝含怎么不敢当众揭穿,定是顾忌她父亲的官场仕途,得罪了他宣平侯府,有她好果子吃,况且他们口头定亲确实是存在的,纳采下聘只是差个日期罢了。
想到这他不禁暗暗露出得意之色。
萧枝雪终于拨开人群挤了进来,蹬蹬跑到他们身旁,安抚着沈姝含,浔阳城内姑娘属她最大胆,原本重生回来因着父兄已经收敛了些许,但眼下实在欺人太甚,又有阿兄在旁撑腰,便指着林嵩道:“我呸。”
这一下实在鲜活,段知珩也忍不住侧目,萧枝雪继续:“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你们二人只是口头定亲罢了,无媒无聘的随时可以作废,如若不然拿出聘书一瞧,你就是吃准了沈家不敢得罪侯府,想拿捏她罢了。”
萧枝雪一席话让在场众人哗然,指指点点这林嵩真不是个东西。
林嵩面色青白交加,骤然被揭穿真面目,面色有些扭曲,段知珩冷冷瞧着他:“林嵩,孤在给你一次机会,与这位姑娘道歉。”
林嵩触及到段知珩冷肃的神情,有些发慌,不得不憋着气:“沈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萧靖轩皱眉:“大点声,听不见。”
“沈姑娘,是在下唐突了。”林嵩扯着嗓子,涨红着脸颊,配上他那可笑的神情,随即带着府兵灰溜溜的跑走了。
萧靖轩转身拱手弯腰:“此番,多谢太子殿下。”
段知珩稳稳托着他的手,把他托起来:“无妨,这种纨绔早就欠整治,况且,孤怎么也不可能冷眼旁观萧兄被人欺辱。”说完颇为明显的瞧了眼萧枝雪。
萧靖轩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毕竟这是在外头,便赶紧说:“先回府罢,若是那宣平侯晚些来找茬也好想法子应对。”
段知珩熟练道:“无妨,孤今日再住一晚即可,想来那宣平侯不敢如何。”
萧靖轩一哽,讪讪点点头:“殿下不回宫,引得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心可如何是好。”
段知珩颇为认真:“无妨,孤已然解释清楚,不妨事。”如此,萧靖轩实在不好说什么了。
萧枝雪出声:“阿兄,让姝姝随我们一同回去罢,若是她父亲怪她可就麻烦了。”
说完胳膊肘拐了拐沈姝含,沈姝含一脸呆呆的表情霎时变成“我很委屈,但我不说”的倔强神情。
萧靖轩心头一软:“好。”
萧枝雪埋起脑袋窃笑,捂着嘴巴眼球转来转去,段知珩在一旁看着唇角一侧轻轻翘起,如今所做的一切瞧着她高兴那他也就放心了,而萧枝雪满心的注意力早就习惯不在段知珩身上了,任何的事情都远比一个段知珩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一行人回府行至府门前,老远就瞧见萧闲探头探脑,管家在他身后一同探头探脑,萧枝雪拉着沈姝含钻出了马车,在萧闲教训萧靖轩前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今日的情景。
末了,萧闲拍着脑袋:“这宣平侯素日里就是个老赖,只不过他那嫡子实在贤名在外,原本没落的家族硬生生的被那小子撑起来,我猜想沈老头定然也是瞧着以后林家大公子当家,再怎么样也不会没落,才把含丫头许给那样一个纨绔。”
萧枝雪托着脸:“可是姝姝是嫁给林嵩又不是嫁给林家大公子,照我看来,那林嵩那般作死,早晚他兄长会把他扫地出门,另立门户。”
萧闲:“眼下姝丫头惹怒了宣平侯,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若是你父坚持嫁入侯府,日子可就难过了。”
沈姝含闻言默默垂泪,她哪能不知道呢,可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做主,她母亲懦弱,父亲强硬,虽素日里待她很好,可遇事一贯是听不得她人的建议,说什么便是什么,决定好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影响他。
萧枝雪左瞧右瞧,沈姝含垂泪不愿开口,她阿兄又似是捉摸不透的样子,可真把她急死了。
半响,萧枝雪似是下定了决心,众目睽睽下抓着萧靖轩的手,凝重说:“阿兄,你娶了姝姝可好?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左右你也没娶妻,姝姝与我是闺中好友,你娶了她,宣平侯就不会来纠缠她了。”
此话说完,满堂一瞬间静了下来,沈姝含目光惊悚的瞧着萧枝雪,脸涨的通红,低下了头,但还是不免余光偷偷的瞧着萧靖轩的侧颜。
在萧枝雪希冀的神色里,萧靖轩错愕一瞬,复而平静下来,挣开了她的手淡淡说:“慎言,娶妻是人生大事,怎可如此随意,沈姑娘与林嵩之事不仅仅是他二人的事,还涉及到父亲母亲,全族上下,况且若是沈姑娘如此随意嫁给别人,岂不是单方面毁约,林家更有把柄拿捏沈家。”
“此事不妥。”萧靖轩理智又沉稳的说,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萧闲在一旁点点头,也觉得萧靖轩说的有理,这下萧枝雪彻底傻眼了,她没想到她阿兄拒绝的如此干脆,一点余地都不留。
“可是…可是。”萧枝雪艰难的还想再争取,却被沈姝含拉住了手,她转头,沈姝含垂下脸,难堪的摇摇头,让她去低下头向一个男子求娶,她所受的教导实在让她无法做出这等事情,罢了,不就是一个林嵩,嫁就嫁了。
生在这个世间,哪是什么事都由自己做主的,每个人的身上还背负着其他东西,譬如父母兄长、家族繁荣、姊妹亲戚。
她不能这么自私,父母养她一场不易,何况她也不似萧枝雪那般肆意,拥有一个无条件宠爱她的父亲和兄长。
她抹了抹脸:“萧大哥说的有理,我不能这么自私,我的父亲虽古板但却刚直清廉,母亲懦弱出身小门户,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宣平侯为难我父母。”
萧靖轩沉默不语,萧闲也觉着气氛有些不大好,打圆场:“好孩子,船到桥头自然直,莫担心。”
沈姝含拉着萧枝雪的手努力扬起脸笑笑,随即就告别了他们,乘着马车回了沈府。
萧枝雪送走了沈姝含,蓦地回头追在萧靖轩身后:“阿兄,你为何要拒绝她,你不知,姝姝她早就心悦你了。”她跟在萧靖轩身后叭叭的说。
萧靖轩原本行走的身躯蓦然停了下来,萧枝雪一脑袋撞了上去,她抬起头懵懵的瞧着他。
萧靖轩侧颜是很冷然的样子,不似段知珩那般轮廓分明,反而与萧枝雪一脉同出的精致,书生气十足,也不似孟九钰那般温润如玉,总是勾着眼角。
他更多的是一种不拘一格的潇洒之感,不笑的时候有些臭脸,笑起来又带了些纯真和顽劣,所以有时比起萧闲,萧枝雪反倒是更怕萧靖轩拉下脸,因为他真的生气是不会说出来,只会冷下脸憋在心里,这点与萧枝雪倒是不一样的很。
“我待她只是如妹妹一般。”说完这句萧靖轩不顾萧枝雪的表情便自行去了书房,在她跟进去之前关闭了门,任萧枝雪如何敲打也不开。
萧枝雪沮丧的跺了跺脚,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她气的在门外大喊:“萧靖轩,你四十都娶不到娘子。”门内依旧毫无动静,气的她向门踹了一脚。
段知珩默默的跟在她身后,试图安慰:“你别担心,我会注意着宣平侯府的动向,不会让他们针对沈家的。”
萧枝雪闻言依旧闷闷不乐,但还是松了口气,虽然她一门心思想跟段知珩划清界限,但是大是大非前还是脑袋清楚的,公私分明,有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有动静记得通知我。”她说。
“好”见萧枝雪这次没有排斥,段知珩眼中淡淡笑意浮现,让萧枝雪警觉了起来,她转身回房冷声警告:“别跟着我,小心我脑袋撞你。”
第48章 无能为力
御书房
段知珩镇定且熟练的跪在地上, 祁帝把玩着手中的一串珠子望着他,好半天不言不语,半响, 扔掉了珠子, 拿起一本折子劈头盖脸的向他扔了过来, 折子砸到了段知珩的眉骨,随即摔在了地上。
段知珩沉默的捡起折子,听祁帝沉声道:“听说你当街与宗室起龊语,公然偏私萧氏, 朝堂上说出那般话,私下里还不收敛, 与臣子私交甚重, 参你的折子已经有一人高。”
“请父皇恕罪。”段知珩弯下腰深深地叩头。
“从小到大你一直让朕很放心,不知何时起, 性子大变, 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你这次让朕很失望。”
段知珩已经垂着头:“父皇, 请您信任儿臣, 儿臣…是有原因的,现在还无法给父皇一个满意的答案。”他重生而来,定是要收拾掉周氏这个蛀虫,只是不确定父皇是否知道周氏有异心。
祁帝沉默半响, “去看看你母后罢。”
段知珩声音轻了下来:“是。”两世父子,他太了解祁帝了, 为人仁厚, 于臣子来说是一个好君主,于儿子来说他是一个好父亲, 于百姓来说,他亦是一个好皇帝,于妻子来说,他同样是个不错的另一半。
只是这样一个“好”人,却活在枕边人的欺瞒,臣下的谋逆中,且祁帝从私心里是偏袒他的,他的兄长们都没有担起皇位的能力,所以他才敢放手去做这些事。
段知珩走在去往后宫的宫道上,他已许多日未曾踏足这里,行至浮翠殿宫门外,韩宫令得了消息早早的来迎他,瞧见他喜笑颜开的说:“见过殿下,您来了,皇后娘娘可高兴的紧,您可不知道,方才陛下差人来通传,娘娘得知后,立刻就要去亲自下厨给你做些爱吃的。”
韩宫令絮絮叨叨,段知珩淡淡的踏进殿内,发觉不止有皇后一人在,周芸汐站在皇后身侧,屈膝行礼,段知珩皱了皱眉,视线略过,触及到皇后小心翼翼的神色:“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瞧见他很是高兴,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拉着他嘘寒问暖的,段知珩一一作答,周芸汐附和道:“殿下您都不知道,娘娘整日里盼着您来,知道您政务繁忙,也未去打扰,只是夜里肚子垂泪。”
皇后心中暗暗满意却面上斥责:“说这些做什么。”
段知珩抽出手来,淡淡说道:“辛苦母后了。”
皇后瞅着段知珩:“午膳可留着浮翠殿?母后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一会儿亲自去下厨。”
段知珩本想拒绝,却触及到皇后泛着泪光的眸子,有些心软:“嗯。”
皇后高兴的容光焕发,韩宫令适时的端进药来:“娘娘,该喝药了。”
段知珩很了解他母亲的做派,迎合道:“母后为何要喝药?”
果然韩宫令适时接过话头:“殿下不知,娘娘近些日子时常晚上睡不好,白日里也是没精神,长此下来太医说是忧思过重,郁结在心,这不芸汐姑娘有孝心,专门来伴在娘娘身侧悉心照顾。”
段知珩:“如此,母后还是要多出去走走,闷在宫中没什么好处。”
皇后点点头:“珩儿说的是,小厨房还蒸着排骨,我去瞧瞧,芸汐,陪太子殿下说说话。”
周芸汐:“是。”
皇后走后,殿内只剩周芸汐与段知珩,段知珩立即就猜出了皇后打什么主意,冷着脸喝茶,周芸汐攥了攥手,柔声说:“殿下,这茶水清爽回甘,这几日皇后娘娘甚是喜爱,民女便时常给娘娘泡着喝。”说完有些期待又羞涩的低下了头。
段知珩蹙了蹙眉:“一般,母后年纪大了倒是变了口味。”
周芸汐面色一僵,似是没反应过来,随即勉强道:“啊…是吗,许是殿下口味不同。”
段知珩未回话,这让周芸汐好声尴尬,暗道自己就不该如此上赶子,两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坐着,坐得周芸汐背脊僵直,脸也快笑僵了,皇后终于回来了。
“来了来了,等急了吧,我这就通知小厨房摆膳。”皇后确实用心,午膳竟有十几道菜,桌上全是他爱吃的,皇后顾及着他,一直给他夹菜夹不停。
母子二人气氛倒是和谐,只是吃到一半,皇后突然放下了筷子,叹气:“母后老了,你父皇忙于政事,你也不能时常来后宫,前日舒太妃抱着小皇孙,瞧着真是可爱的紧,就是不知道母后何时才能有个小皇孙。”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瞧着他的神情,经过上次的事她也不敢过于催促,只能明里暗里的按时一番:“母后想着,既然你还无娶妻之意,不若纳个良娣或者侧妃?身边有个可心的人,也好让母后享受享受天伦之乐,抱个小皇孙。”
段知珩没说话,皇后趁热打铁:“芸汐是个好孩子,若是你不愿娶妻,带回东宫做个良娣也好。”
周芸汐在一旁听了有些紧张,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纵容他中意那萧氏,可她就不信堂堂太子还能不纳妾。
段知珩放下筷子,淡淡抬眼,对上皇后希冀的视线:“我此生,绝不会让周氏女子入东宫,儿臣也没有纳良娣的想法,辜负母后的心意了。”
“绝不会让周氏女子入宫”这一句话说的皇后一怔,周芸汐面色唰的惨白了下来,皇后勉强撑着问:“珩儿为何要这般说,周氏姑娘…”
“母后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周氏已经有了母后这一位皇后,外戚强大,母后这般总想着把周芸汐塞进来,不就存了想让她当下一任皇后的心思吗。”段知珩轻描淡写的揭开他们的遮羞布。
周氏的所作所为让他恶心至极,周芸汐这个女子更是如此,惺惺作态,白莲一般的做派。
段知珩一眼也不想看她,就要起身离开,皇后都来不及反应,周芸汐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她起身追了出去,在段知珩身后大喊:“殿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这般误会于我。”她发丝微微凌乱,下唇被咬出一个齿印,面庞秀美,犹如芙蓉美人般羸弱。
段知珩背对着她微微侧目,嗤笑:“收起你与你父亲的那些心思,不可能,孤警告你,你父若敢动萧氏一根汗毛,孤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他声音冷然如地狱修罗,阴恻恻的响彻在周芸汐耳边,惊得她面色发白,不由跌坐在地上。
国子监
萧枝雪探着头瞧着周围,沈姝含已经两日未来了,在女学这边,大部分姑娘一及笄或是定了亲事便从学堂退了出来,待在家中未成婚做准备。
女工、看账务、与母亲一道在京城各大赏花宴奔走,开始立贤名,这样以后在夫家好立足。
她去寻了孟九钰问了沈姝含,正在收拾教具的孟九钰闻言有些奇怪说:“你不知道吗,沈姝含已经结课,昨日他父亲来的,说是姑娘要嫁人。”
萧枝雪急了,抓着他的袖子:“他有没有说何时嫁人?”
孟九钰安抚她:“莫急,听他说好像是下月。”
下月?这么快,可是一般嫁娶纳采下聘各种流程至少三月,门第高的半年差不多,沈家下月就要把她嫁出去了,这哪是嫁闺女,上赶子给庶子送妾还差不多。
萧枝雪急得团团转,她来不及与孟九钰告别,提着裙子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沈府。”
车轮碾过青石路,因着萧枝雪催促,马车有些颠簸,晃的她坐不稳,萧枝雪已然无暇顾及,不断的伸头去瞧,很快到了沈府,她下车瞧去,沈府大门禁闭。
萧枝雪上前去敲门,敲了许久才有一个老仆开了一道缝隙探出头来:“谁啊。”
“老伯,我姓萧,是你们家姑娘的好友,我有事寻她,劳烦通报一声。”萧枝雪语速很快,鼻尖渗出了些许寒意。
老伯一听是姓萧,忙摆摆手:“不行不行,姑娘您回去吧,我家老爷说了不允许姑娘见外人,您走罢。”言罢就要关门。
萧枝雪想也未想就伸手去拦,厚重的大门猝不及防的夹到了她的胳膊,她嘶了一声,忍着痛意:“我就见一面,说说话就走,您行行好。”
老人瞧着萧枝雪似是受了伤,惶恐道:“您就莫为难老奴了,若是让老爷知道,我就姑娘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您就走罢。”说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砰的关上了门,因关的急,险些磕到了她的鼻子。
萧枝雪怔怔的捂着胳膊,站在门前,有些难过,怎么办呀,她两世就这么一个朋友,眼下就要被毁掉了一生,她却无能为力。
半响,一滴水珠似是滴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又陆续的滴了许多,她抬起头,原是下雨了,萧枝雪抬手遮在头顶,不甘心的望了望沈府,蓦地头顶遮盖了一片阴影。
她转头望去,孟九钰给她撑着伞淡淡的笑了笑:“回罢,下雨了。”
萧枝雪湿发粘在脸颊两侧问:“先生,是不是没有办法阻止姝含嫁人了。”
孟九钰叹了口气,似是不解:“为何要阻止她嫁人?”
萧枝雪张了张嘴:“因为那林嵩不是好人,宣平侯府不是好婆家,姝含也不喜欢他,为何要嫁。”
孟九钰低低的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有容妹这般幸运的家世,只因那林嵩不是良配,便不嫁了么,女子嫁娶本就不由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硬规矩,换句话来说,难道你要眼睁睁让她忤逆父母不敬尊长么?”
萧枝雪愣了愣,低下了头,她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没办法冷眼旁观,难不成让她也如同外人一般劝昭昭嫁了算了。
孟九钰的声音好似有蛊惑力一般,幽幽传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沈姝含要听从父母之命嫁给林嵩,你阿兄也有自己的使命,去救赎无辜百姓。”
萧枝雪一怔,随即冷下了脸:“多谢先生教导,时候不早了,萧枝雪先行一步。”随即淋着雨上了马车,对于孟九钰说的一番话,她并不认同,因为这两件事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姝姝嫁人是被逼无奈,阿兄挺身而出只为道义,不是本分,说的似是就该他阿兄做一般,难不成别人是死的吗?原本萧枝雪对孟九钰是敬畏的,毕竟教书育人的先生胸怀宽广,如今看来也跟那些迂腐之人一样。
萧枝雪气的一口气梗在胸前,发泄不出去,只得恨恨的锤了下马车垫,随即仰躺在上面,无神的望着马车顶。
回府后正巧遇到萧靖轩下了值回来,她凑上去,故意叹气:“姝姝下月就要嫁人了。”
萧靖轩愣了愣,随即沉默半响说:“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萧枝雪不可置信:“你就眼睁睁的瞧着她入火坑而无动于衷?”
萧靖轩:“这本就是她家与林家的事,于我无关,我理解你作为她的好友看不过眼,但干涉别人的事把握些分寸。”这是萧靖轩第一次冷下脸教导萧枝雪,哪怕上一世她追着段知珩跑,要当太子妃萧靖轩都未如此过,
萧枝雪气死了,气的要吐血,她垂下头发力,“咚”的一声脑袋撞在他胸膛前,萧靖轩闷哼了一声,面部扭曲呲牙咧嘴捂着胸口。
复而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她:“你…你,我是你阿兄。”
萧枝雪扭头就走,跑得飞快,萧靖轩来不及揪她,萧闲踱步出来瞅了瞅萧枝雪又瞅了瞅萧靖轩,嗤笑:“你何必故意说那些话。”
萧靖轩垂下头:“父亲再说什么,儿子听不懂。”
萧闲:“得了得了,你当我不知道,你呀就是口不对心,是怕你在朝堂上惹怒了陛下,亦或是暗中想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怕耽误人家姑娘。”
萧靖轩不说话,垂下了眼眸,在萧闲的角度望去竟有些少见的失落颓丧之感,不过他自来都是不去干涉儿女们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苦自是他们去吃。
第49章 宿敌修罗场【爽】
又过了半月, 宣平侯府倒是因着萧靖轩告状到了御前,只不过被祁帝不轻不重的驳斥了回来,又因着沈家态度良好, 便了却了此事, 且以飞快的速度纳了采, 下了聘,请帖都已发到了萧枝雪的手中。
她盯着手中的请帖,凝噎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抬眼看着沈姝含差来的小侍婢问:“你家姑娘可还好?”
小侍婢欲言又止:“倒是很平静, 她让我说姑娘不必担心,左右是给人家做正头大娘子去了, 不会差到哪里去。”
萧枝雪闻言心中有些难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小侍婢摇了摇头。
萧枝雪最终点点头:“我知道了,既然是她的选择, 我尊重。”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还说成亲那天定会去给她捧场撑腰的。
送走了小侍婢,萧枝雪没忍住, 正巧遇到祝钦饶下值来寻她:“几日不见, 怎的你愈发水灵了。”他照旧与萧枝雪扯皮,却见萧枝雪扯着他:“太子呢?”
祝钦饶有些不解,前几日还见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怎的现在又主动要寻:“你问这个做甚, 殿下自然是在东宫,不过我方才听他们说, 今日似是有游船活动, 公子姑娘们均在那秀春湖那踏青吃酒。”
萧枝雪闻言立刻出了门,巧的是祝钦饶把探霜枝牵了来, 她翻身上马朝着秀春湖而去。
烟花三月,春和景明,入了春一派盎然之色,湖水澄澈清明,空中浮散着淡淡的茉莉的香气,引得素日里三步不迈出家门的姑娘们出来踏青,正巧与公子们撞上了,这未婚姑娘实在不好与公子们扎堆的相处
且因着人实在是多,成了婚的勋贵夫人们就组织了一场马球赛,好更热闹些。
过足了冬日,更显得春日很舒适,段知珩站在一旁瞧着他们打马球,忽得一旁的五百凑身过来:“殿下,萧姑娘来寻您了。”
段知珩似是听岔了般:“谁?”
五百还未说,段知珩就瞧见半见色衣衫的姑娘拎着裙摆低下头而来。
萧枝雪有个显而易见的习惯,她喜欢走路低着头,眼睛瞧地上,双手拎着裙子,叫人瞧起来很是娇憨,虽少了些闺阁姑娘的端庄和气质,但灵动的很,满浔阳城就属她独树一帜。
段知珩从她出现的那一刻神色就被吸引了去,来不及问五百就匆匆的向她跑去,他一跑,场上的视线均随着他一同移动。
萧枝雪急着去寻人,一不留神没注意,头又撞进了来人的怀中,晕头转向的,段知珩把她稳稳扶好。
萧枝雪抬头:“我有话问你。段知珩笑意浮现:“好,去别处说,这边不太方便。”
萧枝雪乖乖随他走,段知珩寻了个人少的地方掩饰不住嘴角的翘起,声音也忍不住上扬,转头却触及到萧枝雪冰冷的神色。
心头好似被浇了一盆凉水,他收敛了笑意,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二人的距离问:“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萧枝雪冷然开口:“你不是答应了我要看着宣平侯府吗?不会让他们针对沈府的,现下昭昭还是要嫁过去,嫁给那个林嵩,你可知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就知道你是在敷衍我,是,你是堂堂太子殿下,随口一言如同施舍一般,让我燃起了希望,过后什么都不必做,你是不是还要说这是他们家的事,你也插手不了,还是说这是昭昭自己要嫁得。”她一口气说完,发泄着心头的不满和郁气。
段知珩沉默以对,半响,他低低的说:“对不起。”
萧枝雪似是清醒了过来,气上心头更加口不择言:“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怎么总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只会说对不起,段知珩,我讨厌死你了。”说完她转头就走,月色衣裙在她转身瞬间拂过他眼前,段知珩想伸手抓着,衣袖却从他指尖溜走。
萧枝雪大步踏在路上,垮着脸,气的昏头转向,走了许久她有些后悔,暗道自己真是要蠢死。
其实段知珩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并未答应说一定保证昭昭可以全身而退,是她自己期冀过于高了,蛮不讲理,事情没有按照她的预期发展就开始爆炸,发泄,口不择言。
她垂着头一边走神一边往前走,祝钦饶四处探头,蓦然间瞧见了她,赶紧跑了过来问:“你去哪儿了,太子与你说了什么。”
萧枝雪虽然依旧不高兴,却收敛了些表情扯了扯嘴角:“没有,只是问了问宣平侯的事罢了。”
祝钦饶挠挠头:“你问我不就得了,绕这么大圈子去寻太子多麻烦,我现在在宫中当值,多少也有些门路。”祝钦饶王婆卖瓜道。
萧枝雪没好气道:“知道了,属你最厉害行吧。”
祝钦饶嘿嘿的笑着,随即拉着她去打马球投壶,二人结伴而行,段知珩在身后阴沉沉的看着他们,手掌攥紧,每次他瞧见有男子走在萧枝雪身旁,就压抑不住心中的阴鸷情绪,可他又无能为力,总是让他的容容生气,做不好事,惹她难过。
瞧着她皱着眉头却只得忍受祝钦饶做鬼脸哄她。
见着一人萧枝雪走来,脸色还不好,众人颇有些瞧好戏的神色,周芸汐坐在一旁,不知怎的松了口气,一旁的姑娘们掩着扇子笑:“这萧枝雪怎的好似还没死心,上赶子的去缠着太子,好做那不切实际的梦。”
“你这话说的,咱们周姐姐还坐在这里,萧枝雪想也不成。”贵女们掩嘴嬉笑着,周芸汐淡淡的笑了笑,他们每说一句便往她心上插一刀,虽如此,她依旧保持着仪态,端庄大方,叫其他人挑不出毛病,甚至还有人暗暗说“果然是未来太子妃应有的仪态。”
萧枝雪自然是不去与那些贵女一道的,原先上一世要入宫之时她还会捏着鼻子去与他们结交,现在没那个烦恼更不必委屈自己,她去问了祝夫人好便没甚兴趣的转身就走。
路上她摘了一枝柳条,抽抽打打,百无聊赖,蓦然她神色变了变,扔掉了柳条转头淡声说:“出来吧,跟了这么久都不敢出来说话么。”她目视前方,后面的树丛里走出一个淡粉色的人影。
身姿高挑,仪态端庄,头发挽起,双手叠交在腹前,依旧如上一世一样端着,叫人看了心生厌恶。
重生这么久,萧枝雪都选择性忽略这个上辈子的宿敌,也避免与她碰面,否则一想起曾经她做的那些事,就怕忍不住划了她的脸,揍她一顿或是捅一刀出气。
她的这种想法若是叫别人知道了,定是会笑上一笑,萧枝雪就是这般单纯,连伤人也就是这几个法子。
“你偷偷跟着我做甚?”萧枝雪皱眉道。
周芸汐把这扇子款款走上前每一个表情都完美无缺,似是精心设计过一般柔声说:“妹妹说岔了,我不是偷偷跟着你,只是有话想与你说,没找到机会罢了。”
萧枝雪厌恶她这副做作姿态,不欲多言:“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滚开。”
周芸汐似是惊讶她的态度这般差,面色一变,勉强道:“妹妹为何这般,你我以后是要共入东宫侍奉太子殿下的,是我何处惹妹妹不开心了么,若是有我给妹妹道歉。”说完撑着倔强的神色福了福身,竟然真的屈膝给她行礼。
“萧枝雪,你好大的面子。”一声怒喝生响起,萧枝雪未反应过来,就被一道人影推在了地上,她懵着脸抬头,推她骂她的是一个生面孔。
“影王殿下,别这样,不是妹妹的错。”影王?是传说中特别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且嫉恶如仇又耳根子极软的大皇子。
周芸汐一声惊呼,虚虚的拦了拦影王,那影王见状更是怒从心底起:“芸汐,你就是太善良了,让这恶女子骑到头上欺负你,她什么身份竟要你向她行礼。”
这影王长相一般,发起怒来满脸通红,叫人瞧着害怕,萧枝雪气笑了,从地上爬起来,输人不输气势道:“影王殿下,您何时瞧见了我逼她行礼,是她自愿的,我什么都未做,她就这般自导自演,合着她自己愿意做的事也要赖到我头上,您不要太过分了。”
影王还没见过这般大胆的女子,敢迎着头与他讲理,他原以为一般姑娘家家的被他这样一说,定是涨红了脸,难堪到低垂着头,见不了人,谁知撞上了硬骨头,他梗声:“若是你未逼她,她好好的怎会行礼。”
萧枝雪嗤笑:“你怎么不说她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心虚的很才给我行礼道歉。”
影王愣了愣,恶声恶气:“你少胡说八道了,芸汐向来温柔守礼,从未与人为恶,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萧枝雪:“不信你问她,她自己说的她觉得自己惹到我生气了,自己要给我道歉来着。”
话头猝不及防对准了周芸汐,她没想到般,勉强笑了笑:“是,是芸汐惹了妹妹生气,不是妹妹的错,殿下莫要责怪她了。”
那影王却油盐不进,还想拉着萧枝雪纠缠,萧枝雪烦了,这些臭鱼烂虾们真是惹一身腥,就想着往前凑,不找点事儿就无聊的很。
她远远的瞧见贵女们似是往这边走,且寻着什么,脑袋一转,顿时明白了周芸汐想做什么,她想来寻她惺惺作态,做出一副她被萧枝雪欺负了的样子。
然后叫影王和那些贵女们误会,从未搞臭了她的名头。
上不得台面的技俩,萧枝雪眼睛一转,用尽毕生力气惊吼,发挥此生最做作的神态惊呼:“呀!影王殿下莫要这般说,就算你有娶芸汐姐姐为妻的心思也不必这般宣扬,我自然是不会去招惹未来的影王妃的。”未来的影王妃这几个字喊的声音出奇的大。
整个马球场不出意外,马童都听得见,何况这边与球场离得极近,几步远的距离,只是树丛较多,隐人身形罢了,不然周芸汐怎会冒着风险又来耍技俩。
果不其然,这声音引来了贵女公子们的视线,他们面面相觑,暗声讨论,影王则一脸懵逼,周芸汐的脸色唰的变白,惊慌无措:“妹妹你在说些什么,是糊涂了不成。”
萧枝雪加把火:“姐姐,我都知道,你心悦的是影王殿下,只是因着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的母后是你的姑母,你才委屈不愿意说破。”
二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影王涨红了脸:“萧枝雪,你住嘴,莫…莫要胡说八道。”随即眼睛四处乱瞅,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他这副样子,反倒是坐实了萧枝雪的话,引人遐想,尤其是二人的样子,更像是被萧枝雪撞见了,她本就是大大咧咧一惊一乍的性子。
这三人更叫人信服,周芸汐不得不对着影王说:“还请殿下避嫌,莫要流言四散的更快,平白污了殿下的名声。”她这般进退有度,镇定自若,叫影王更加愧疚和心软:“你安心,本王绝不负你。”
周芸汐:“……”,萧枝雪在一旁憋笑,这一出好戏,实在精彩,影王表完决心便离开了。
而周芸汐面色惨白,更似被揭穿后的慌乱,不知所措,毕竟她只是个未婚的姑娘,此番在众人面前,如何说得出自己其实不喜欢影王,喜欢的是太子殿下呢,她是做不出像萧枝雪那般大胆出格之事的。
可是眼下谣言只怕明日就传遍了整个浔阳城,周氏嫡女心悦影王殿下,届时,她便不得不嫁,萧枝雪,好计谋,是她小看了她。
周芸汐的眸色顿时变得阴狠,她胸口起伏不停:“妹妹作何要毁我名声,这般行径实在是狠毒,就不怕传出去叫人说道么?你的父兄都会被人议论,萧氏嫡女,竟是个毁人名声的阴毒姑娘,你还如何进宫,皇后娘娘是不会允诺的,陛下也不会允许。”说完她紧紧盯着萧枝雪的表情。
萧枝雪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气定神闲:“谁告诉你我想进宫了,谁告诉你我想当太子妃了,你不会觉得我对太子是欲擒故纵?实则心中还是贪图太子妃之位?”
周芸汐昂头:“难道不是么?”
萧枝雪慢慢踱步走近,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凑近她耳边:“你真可怜,你求而不得的是我不想要的,不过就算我不要我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影王妃?”说完她欣赏着周芸汐扭曲的表情。
端庄神色不复存在,哈,瞧着她不高兴了萧枝雪就爽了,什么东西,不想与她计较还硬凑上来恶心人,当她萧枝雪很好欺负?还是真以为她蠢得很。
上辈子她确实蠢,蠢到就这技俩把她气的团团转,不过她这副白莲一般的作态,也就这些臭男人会吃了,周芸汐,注定是男人权利场中的附庸,真可怜。
她说完转身就走,广袖甩开,背影利落干脆,脊背昂扬,透露着一股朝气,墨发飞扬不似寻常贵女般挽起,一头青丝在微风起伏中四散,周芸汐越瞧,心中恨意越深。
全乱了,乱了套,她跌坐在地上,淡粉色衣裙扑散在绿色的草地上,一丝不苟的发丝微微垂了下来,她不禁有些后悔,为何要来招惹这个女疯子,毁了自己的亲事,葬送了周氏的未来。
父亲得打死她,皇后娘娘也定然对她失望不已。
萧枝雪方才低落的心情因着扳回一局而又高兴了起来,唇角上扬着,一派眉眼如画,叫在场公子们频频往过瞧。
突然她视线一暗,头上落下一顶帷帽,遮盖了她的容貌,她蹙了蹙眉转头看向来人。
段知珩淡淡的给她整理:“心情可好些了?”
萧枝雪皱眉:“你跟踪我?”
这话可冤枉,她声音那般大,谁人不知这边发生了何事,外人不知内情,他怎会不知,所以他一直隐在一旁,影王推她的那一把差点叫他冲了出去,索性她不愧是萧枝雪,叫谁吃亏也不会自己吃亏,这口气自然是要自己出了才好。
段知珩未解释只是认真道:“你长的这般好看耀眼,他们都那样瞧你,我吃醋。”
萧枝雪被他的直白一噎,随即转头:“轮得到你吃醋?”但却也未摘下帷帽。
她转身就走,把段知珩甩在了身后,跑去了祝钦饶身边。
翌日,果不其然,周氏嫡女心悦影王殿下的消息传遍了浔阳城,为人津津乐道,各色故事编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一段爱恨情仇骤然浮出水面,甚至话本子已然开始畅销,依旧是那状元郎撰写的。
萧枝雪磕着瓜子趴墙听萧府墙外那卖货郎的夫人互相唠嗑,周氏女与影王殿下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萧枝雪正听着可乐,就被萧闲扒了下来。
“过几日,沈府的亲事要去吃酒,你准备一下。”萧闲道,萧枝雪一愣,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了,默默的哦了一声:“爹爹,既然已经尘埃落定,我能不能见昭昭一面,你替我去说一下呗。”她低声求着萧闲。
萧闲叹了口气:“行了,我去试试。”
萧枝雪脑袋一埋,瓮声瓮气:“谢谢爹。”
第50章 流民冲了进来
萧枝雪再见到沈姝含时已经是几日后, 她成亲的前一日,沈父觉着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了,也就让萧枝雪进来了, 沈府上下挂满了红绸, 红的刺眼, 嬷嬷带着萧枝雪穿过回廊,瞧见了满府上下清点着明日的嫁妆。
“萧姑娘,您且与姑娘说着话,奴婢先下去了。”这嬷嬷因萧枝雪的到来是真心喜悦的, 知道她是真心待自家姑娘。
萧枝雪进屋瞧见沈姝含,她似是变了些, 原先披散着的头发挽了起来, 总喜亮色衣衫的可爱姑娘变成了如今婉约端庄,一心绣着女工的夫人娘子。
“姝姝。”一声轻唤沈姝含愣了一下抬起头, 红了眼睛, 二人依旧如往常一般拉着手说着话,说了一天, 又说了一宿, 萧枝雪陪着她过完闺中的最后一天,直到出嫁。
因着高嫁,新郎并未来,只沈姝含一人拜别了父母坐上了花轿, 萧枝雪瞧着心里很是难受,沈姝含与她性子相似, 却要这么快就困在了牢笼中, 终其一生都无法获救。
周遭敲锣打鼓声愈发的响,萧枝雪随着队伍来到了宣平侯府, 林嵩着一身厚重的喜服,那喜服衬得他的身躯更为臃肿,一张圆脸笑的跟开了花儿似的,红彤彤。
与一众公子哥儿互相恭维,一旁站着一位与他相似的公子,身材伟岸,颇为有气势,之所以是相似皆因他们面部神似却又完美的无一处一样,萧枝雪暗暗皱了皱眉,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怎的差距如此大。
二人跨了火盆,拜了堂,正式成为夫妻,萧枝雪漫不经心的转头忽得瞧见院落阴影处唰的闪过一角丁香色衣袍,脑中灵光一闪,就朝那处跑去,却发现没了人影,她暗想,胆小鬼阿兄,这般鬼鬼祟祟的做甚,还说今日有公务来不了。
拜完了堂,众人随着新人进了新房,林嵩本不是什么清正的人,结交的自也是一众纨绔子弟,那一群纨绔子弟起哄者想让林嵩掀开扇子,好瞧一瞧新妇的模样,幸而喜娘适时的阻止了。
把公子哥儿全都赶了出去,留下一些姑娘夫人的,瞧着二人喝了合卺酒,沈姝含面色淡然,无悲无喜,林嵩似是在唱独角戏,萧枝雪看着难受便独自退了出去,去了前院寻她爹爹。
行至廊下,却见好几个家仆疾色往前跑去,手中还带着家伙,她抓住一个问:“发生了何事,你们去做甚?”那家仆说:“门前有许多流民,围了一圈,人多的很,听说侯府有宴席,便不要脸的来蹭,侯爷嫌晦气,便差人赶,谁知他们没个眼力见的,越围越多,甚至还要强闯,已经报官了,姑娘您躲着些,莫要被那流民误伤了。”
说完便又吆喝着去了前院,萧枝雪有些无措害怕,便想去寻萧闲,越接近前院,混乱声越大,人来人往的,她钻来钻去,却没寻到萧闲,反而听到了宣平侯在府门前高喝,一时好奇便凑过去一瞧。
府门前确实围了好些流民,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为首的男子高声道:“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说好的侯府二公子成婚,流水宴席大摆三日,城中百姓皆可来食,凭什么不让我们去,未免欺人太甚。”
宣平侯笑了笑,四两拨千斤:“这位…丐爷,是,侯府流水宴请城中百姓来,可你们并非城中百姓,无居住证明无户籍的,只是一个逃荒来的落脚之处,还真不能进。”
许是某两个字字惹怒了流民:“这老头分明是瞧不起我们,我们今天还就要进去了,凭什么我们每天饿死饿活的你们却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百姓也分三六九等,那我们干脆都不要活好了。”
“就是,就是。”流民们纷纷附和,说完就要硬闯,宣平侯的家仆们拿着长棍横在身前抵挡,人潮却越来越多,呼声越发强烈。
宣平侯以及一众勋贵面色难看,没想到会有这种倒霉事情,他问身旁的管家:“开封府的人怎么还没来。”
“已经去了,许是在路上。”管家道。
宣平侯:“大家都回府去,不必理这些蛮人。”说着就要招呼家仆关门,这一举动似是彻底惹怒了流民,流水宴被主人轻蔑瞧不起,不让进门,又获是泾渭分明的生活,让他们长期饱受饥饿欺辱的心思变得暴躁,竟然生生的冲破了家仆的掣肘,一哄而上,冲进了宣平侯府。
那些伯爷,公爷全被冲倒在地上,甚至有的被踩了几脚,玉冠歪斜,衣襟扯乱,好不狼狈,他们冲入宴席上,哄抢着扯着鸡鸭鱼肉往嘴中塞去,甚至有的为了一只鸡腿大打出手,萧枝雪被这个场面吓得呆住,面色苍白的蹲在墙角发抖。
有往出逃的勋贵瞧见了,过去扯着萧枝雪:“这儿怎么还有一个姑娘,快快赶紧走。”萧枝雪僵直身体被扯着往前走,却再次被流民撞到在地上。
似是被撞醒了一般,她抬头瞧着四周,一位母亲抢了一个馒头就往孩子嘴中塞,眼神警惕始终护着怀中的孩子,生怕有人来抢了似的。
太乱了,前门无法出去,众人只得往侧门跑,萧枝雪随着人流一起,却见后院那些夫人娘子也都往侧门走,她眼疾手快的抓着喜娘问:“新妇呢?”
喜娘:“新妇好像还在喜房里,刚成亲的新妇哪能随便往出走,都是流民,被坏了名声可如何是好。”
萧枝雪气炸了:“你们自己跑出来却留她一人,简直不是东西。”各位夫人娘子很是心虚,嘀咕着:“谁知宣平侯府会发生这种事,晦气,这新妇也是晦气的很,大喜的日子发生这种事。”说着还扇了扇鼻子。
萧枝雪瞪大了眼睛,气的半死冲上去揪着她:“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句。”她如同一只猫儿伸出尖利的爪子挠那夫人的头发,顿时那夫人高耸发髻一缕缕散了下来,歪在脑袋一侧,尖叫着,二人拉扯成一团。
“哎呀别打了,都什么时候了,出去再说。”好些夫人在一旁拉架,这时也顾不上什么以下犯上,不敬尊长了,光顾着往外跑,生怕惹上什么事儿。
萧枝雪气哄哄的被拉了开,随即跑回后院闯进新房,就见沈姝含瞪着惊愕的眼睛,双手抓着匕首打哆嗦:“容…容容?”
“姝姝快走,外面乱着呢,我们先回沈府去。”萧枝雪上前拽着她。
却见沈姝含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新妇怎能在大喜日子随意乱走,更不能回娘家,传出去是惹人闲言碎语的,我爹会打死我的。”
萧枝雪着急:“这都什么时候来,还计较这些。”
沈姝含死活不肯走,萧枝雪还想试图劝她,却听着房门被踹开,他们二人惊惧着转头,几个流民闯了进来,猝不及防见到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顿时流出了贪婪垂涎的目光。
慢慢的形成包围圈,萧枝雪大惊,把沈姝含护在身后,拿过匕首指着他们,哆嗦的说:“别…别过来,你们可知…我是谁。”
其中一个流民舔着嘴角:“谁管你是谁,就是皇帝老儿的闺女老子也不怕,左右是个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着淫邪的笑了笑,扑了过来。
萧枝雪尖叫一声挥着匕首闭着眼狠狠一划,惨叫声顿起,她慢慢睁开眼,匕首正巧划在了那贼人的脸上,一道血痕映在可怖的脸上。
她们见着这一幕吓得已经失语,那贼人摸了摸脸,骂了一句又扑了上来,萧枝雪与沈姝含抱着脑袋绝望不已。
还未扑上前,那贼人突然一跪,被人拎住后脖颈摁在了地上,段知珩很是利索的解决了其他的流民,上前轻轻的搭上萧枝雪的胳膊,似是怕把人吓着。
萧枝雪尖叫着:“被碰我别碰我。”
段知珩轻声:“是我,别怕,都已经解决了,不会伤害你们的。”
萧枝雪慢慢的放下了手,瞧着他,有些怔然,心跳咚咚声,响彻耳边,她瞧着躺了一地的贼人:“他们死了吗?”
段知珩:“没死,会把他们交给开封府。”
“我们先走,这里不安全。”
萧枝雪瞧着沈姝含,沈姝含安抚她:“我随你一起,方才要不是因为我,你已经逃出去了。”
萧枝雪定下了心,段知珩带了嬷嬷来给她们披上了衣衫由巡防营护送了出去。
出了侯府,因着沈姝含的缘故,把他们安置在离侯府最近的客栈,萧闲得知了他们险些遭遇毒手,腿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幸而被段知珩稳稳的扶了起来:“事发突然,他们已经安置好了,陛下传召,孤要先进宫一趟,萧兄已经在宫中,伯父勿担心。”
“多谢太子殿下。”萧闲行了个礼就匆匆去寻了萧枝雪。
见着萧枝雪,萧闲把她转了一圈,上上下下的瞧了一圈,抚了抚胸口:“你爹都被你吓得折了寿。”
萧枝雪抱怨:“我方才去寻爹爹,却找不到。”
萧闲懊悔,方才他随开封府一道在外面扣押流民来着,以为萧靖轩带着萧枝雪,没成想萧靖轩早已进了宫。
太极殿
宣平侯语气激昂的诉说着今日的委屈:“陛下,那些流民欺人太甚,如此罔顾律法强闯朝臣府邸,该全下狱斩了才是。”
“是啊是啊,不仅如此,还妄图毁那些姑娘们的清白,猪狗不如,行迹十分恶劣。”另一位伯爷附和道。
段知珩皱眉拱手:“陛下,此事原本就因宣平侯宣扬大摆流水宴席,允许城中百姓皆去参与,流民们去了,却被拒之门外,被嫌弃,被侮辱,他们虽有的人罪大恶极,可更多的是因腹中饥饿与被欺骗后的愤怒才强闯府邸。”
“臣认为,他们罪不至此,反倒是宣平侯是否该反思,都是寻常百姓,你却出尔反尔,最大的过错方分明在宣平侯。”萧靖轩附和道。
宣平侯听着他们这般说,脸色一变。
周仲□□如泰山的给他使了个眼色,沉稳出声:“陛下,老臣以为宣平侯只是做了寻常人都会做的决定,那些流民本就不是城中百姓,无户籍无纳税,还时常在南巷那边与寻常百姓起冲突,阻拦执法,实乃可恶。”
“故而宣平侯有错,可大喜日子,若是有不臣之心的人混进去,搅和了宴席事小,伤了各位朝臣事大。”周仲维淡淡的,三言两语便拨转了形式。
祁帝看不出喜怒,半响:“宣平侯禁足于府,罚奉三月,伤人的流民打入大牢,问罪。”
“即日起,无辜流民均安置于北巷,搭棚建筑,布行施粥,流民缓过来后各个朝臣均必须分出庄子上的田地,租赁出去,协议白纸黑字在开封府过了章,价格须得透明公开。”
此决议一出,朝臣皆惊,一时间上上下下都是反对之声,语气激昂,慷慨陈词不绝于耳,周仲维面色难看,眸中暗光一闪。
祁帝淡淡的说:“此事就这样定了,退朝罢。”
此时一位年迈的老臣站了出来,颤颤巍巍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若是陛下执意如此,老臣唯有撞死在这太极殿上,自裁谢罪。”
除了萧靖轩段知珩以及一些寒门,其余朝臣见如此,均跪下附和,表示若是不收回成命,就跪死在殿上。
祁帝喜怒难辨,半响,笑了笑:“好啊,那正好,各位都死了,家中财产充了公,想来有不少钱,解决流民之难更容易些,朕倒是拭目以待了。”
朝臣心中一哽,似是没想到祁帝会这样说,面色红的红,紫的紫,均愤愤不已。
萧靖轩暗暗低下头勾起唇角,憋笑。
段知珩眸色中闪过淡淡笑意,是非已经向祁帝表明,与其守旧,不如不破不立,剑走偏锋,左右都是会招惹记恨,索性用的法子歪一些,达到目的便好,何必遵循规矩。
祁帝好整以暇:“无事退朝,此事全权交予太子,度支使从旁协助。”
周仲维扬声:“陛下此举,可是考虑过会寒了老臣们的心,流民的命是命,难道诸位的命便不是命了吗?”声音颇为浑厚,响彻太极殿。
段知珩不轻不重的说:“周相言重了,大是大非前不要无理取闹才好。”言外之意,你也配与百姓相提并论,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在江山社稷,庶民百姓前,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段知珩直白的话把周仲维说的面色涨红,他为官几十载,还未在这样一个黄毛小儿前吃了亏。
他颤颤巍巍的抬手:“太子殿下这话何意。”
段知珩:“字面的意思,周相莫想岔了才是。”事实证明,人一旦不要脸说话做事,确实事半功倍,段知珩深觉自己上辈子就是太恪守成规了,都是重活一次的人了,朝中这些老妖精,都是些极要脸面的人。
段知珩越跟他们明面上对着干,越能让他们哑巴吃黄连,就算是背地里,也最好都冲着他来,所有的恨与杀,都由他一人来背负就好。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