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温柔
救护车呼啸着穿过有些狭窄的街道, 将书燃送进了医院。撞了人的小男生挺负责,不仅主动拿着单子去缴费,还一直跟在书燃身边, 陪她去各个科室做检查,没有中途开溜。
好在书燃受伤并不重, 右脚踝扭了一下,有点疼,医生给她涂了些药,其他都是软组织挫伤之类的小毛病,没伤到骨头。
男生捏着一打票据,扶着书燃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这时候才想起来:“好像忘记报警了, 你要报警吗?”
书燃顿了下,摇摇头,“算了, 怪麻烦的。”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医院的走廊并不暖和,坐久了冻得骨头疼,消毒水的味道也比较重, 有些刺鼻。
男生看一眼腕表,问书燃:“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书燃再次摇头,说:“不用,我叫朋友来接我。”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指腹按着屏幕滑了滑。联系人是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的, 严若臻和周砚浔的名字刚好紧挨着,一上一下。
书燃眼睫垂着, 看着那两个名字,一时间有些踌躇。
若搁在以前,哪怕仅仅是几天前,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叫小严过来,可是现在,她想见到的人,她渴望见到的人……
撞人的男生一直没走,他挨着书燃坐下,看她一眼:“你好像有点为难,要抛硬币吗?我借你。”
说着,手指一翻,真拿出一枚一元硬币。
书燃歪头,也朝他看去一眼,这人虽然瘦得厉害,但五官底子好,眼型偏圆,笑起来带一点天真的亲和力。
“你说你姓周?”书燃问。
“对。”男生点头。
书燃移开目光,看着脚下的地面,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真巧啊。”
男生笑意深了点,“这话怎么讲?难道你喜欢的人也姓周?”
书燃脊背一僵,莫名有种被人撞破了心事的羞恼,于是打定主意要联系严若臻,让小严来医院接她。
重新将手机按亮,书燃正要拨号,胳膊冷不丁被人抵了下,手指刚好越过“严若臻”三个字,碰到下面的“周砚浔”。
书燃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个神的功夫,听筒里已经响起了提示音,她连忙挂断,漆黑的屏幕镜面映出她神情中的慌乱。
今天好像诸事不宜。
不等她理清思绪,一通来电反冲进来,猝不及防的,周砚浔的名字再度出现。
她不小心拨错,挂断之后,他立即回拨。
旁边的男生听到铃声,语气天真地问了句:“怎么不接?”
书燃看他一眼,没说话,男生耸了耸肩,起身走了。
铃声继续响着,书燃浅浅呼了口气,她接起来,几秒钟的静谧过后,周砚浔先开口:“你找我?”
书燃盯着安全通道的提示牌,手心莫名有些冒汗,解释说:“不小心拨错了。”
周砚浔笑了下,声音撩得人耳根发热:“你……”
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杂音,戴燕尾帽的小护士语气焦急地高声说:“病人家属呢?怎么不看着他啊,出了问题谁能负责!”
书燃分神朝那边看了一眼,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这话问完,那头无人应答,静得像是信号断掉了。书燃拿开手机看了眼,“通话中”的字样还在,她又喂了一声,就听周砚浔冷冰冰地问——
“你在哪里?”
书燃这时才意识到不妙。
气氛静了片刻,不等她开口,周砚浔又说:“地址共享给我,我马上过去。”
他声音比方才沉了几分,似乎压着某些情绪。
书燃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劲儿,于是挂了通话,在微信上找到周砚浔,发了条位置信息过去,地点定位清晰地标注出——川华医院。
*
周砚浔动作很快,一刻钟后就出现了。
冬季天寒,他在高领毛衣外搭了件羊绒大衣,西裤线条笔挺,腿长腰窄的身材优势凸显分明,暗调的穿搭配色使他的气质介于成熟和年少疏狂之间,矛盾而清绝,透着贵气,特别惹眼。
书燃正用APP温习雅思词汇,她看得并不专心,大部分时间脑袋都在思考见了周砚浔要怎么解释。措辞语句整理了好几遍,信心满满,等真的见到他,看着他从走廊另一端远远走过来,反而什么都说不出了。
思绪空白,心跳却快,很奇妙的感觉。
周砚浔快步走到书燃面前,不等说话,先闻到一股子药味儿,脸色倏地一变,有些阴沉地盯着她:“受伤了?伤哪了?”
他个子高,站直时更为颀长,书燃仰头看过去,眸子被走廊里的吸顶灯映着,呈现出一种雾蒙蒙的质感。她伸手抓他的衣服,想说我没事,说出口的却是——
“你别生气。”
自从意外发生,书燃一直是平静的,情绪也稳定。现在周砚浔出现了,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眉宇间不加掩饰的关切,后怕的感觉才涌上来。
眼圈不受控制地变红,要哭不哭的,还不忘哄他,“周砚浔,你别生气,我就是扭了下脚踝,不严重的。”
她这样子,周砚浔哪还有火气,只剩下招架不住的疼。
夜深了,走廊愈发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脚步,以及医疗器械的响动。
周砚浔叹了口气,摸摸书燃的头发,然后俯身在她面前蹲下来,衣摆沾到地上融化的脏雪水也无瑕顾忌。
“刚才我语气不好,吓到你了吧?”
周砚浔试探着握住书燃的手,感受到她指尖温度冰冷,只觉心头一痛,索性将她两只手一并拢进掌心,用体温暖着她。
他压了压脾气,继续说:“我不是生气,是太担心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医院,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
有个打扮精细的女生拿着热水袋往水房走,路过这条走廊里时,刚好听到周砚浔的声音,质感沉冷,带着怜惜的味道,撞进耳朵里,让人心跳发麻。女生朝这边看了眼,角度让她先看到一截凌厉的肩线,之后是白得过分也过于出众的侧脸弧度。
气质矜贵的男人,很年轻,穿着考究,容貌也好,以近乎卑微的姿态守在一个女生身前。他握着她的手,低声与她说话,眉毛皱得很紧,却不是要发脾气,而是担忧和顾虑,所有细节都在表明,他有多在意这个女孩子,藏都藏不住的喜欢。
女生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书燃觉察到什么,脸色红了下,拉着周砚浔的衣袖,说:“你挨着我坐,别蹲着,容易腿疼。”
周砚浔没动。
他单手抓住书燃小腿,软软的一截,即便穿了保暖的厚裤子依然很细,另一只手摸到脚踝处的白色纱布,“这里伤到了吗?有没有拍片子?”
书燃余光还能看到那个女生,脸色更红,小声提醒:“有人看你呢。”
周砚浔早就发现了,但他不在意,瞥都不往那边瞥一下,有些冷淡地说:“随便吧,我又不怕看。”
比起那些,周砚浔更在意书燃的伤,追问:“怎么会扭到?走路不小心,还是上下楼梯摔着了?”
书燃抿着唇,尽量说得不那么严重:“就是,就是被机车蹭了一下。”
周砚浔豁然抬眸,周身气压也低下去:“车祸?你出了车祸?”
书燃不太敢看他,目光胡乱晃着,刚好与拿热水袋的女生对上。女生多看了书燃几眼,还对书燃笑了下,之后转身走开。
周砚浔等了几秒,见书燃不作声,眼睛忽然眯起来,有些危险。
书燃避开他的眼神,用手指揉了下眼角,避重就轻:“也算不上车祸,就是摔了一下,医药费肇事者已经付了,还陪我来医院做了检查,挺负责的,我就没多为难他。”
周砚浔听完,没说话,一直盯着她,目光沉甸甸的,底色很冷。
书燃看着自己的脚尖,还在琢磨要怎么告诉他这事儿真的不严重,忽然听见周砚浔说——
“打给我的那通电话,你说是不小心拨错的,那么,你准备要打给谁?”
书燃一愣。
周砚浔压着情绪,一字一句,慢慢说:“出了车祸,独自在医院,孤立无援,这种时候,你想要找谁?”
话音落下,走廊里似乎更安静了,静得让人发慌。
书燃紧张地咽了一下,目光看到周砚浔紧绷的下颚线,一时间竟想不到该如何解释。
“电话是误拨到我这里的,你想找的人不是我,”周砚浔继续说,“如果我没有立即回拨,没有发现你在医院,然后立即赶过来,你会被另一个人带走,对不对?”
书燃抿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
“那个人是谁?”周砚浔脸上没有表情,“严若臻?”
那个名字被他念得很轻,书燃却觉得心跳颤得厉害,她下意识地抓紧周砚浔的衣袖,有些苍白地说:“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呢?”周砚浔的视线垂下来,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底的光,“和我相比,你更信任严若臻,也更依赖他——这些,是误会吗?”
书燃没经历过感情,这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挪了下手指,从抓着他的衣袖改为攀着他的手臂,攀得很紧,唯恐力道一松,他就会消失不见。
周砚浔忽然挣脱开书燃的拉扯,转而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逼她与自己对视。
书燃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慌乱间,听到周砚浔用很轻的声音说——
“他为你做的事,哪一件我做不到?为什么我跟他就是不一样?”
书燃被他捏得有点疼,但她顾不上那点疼,急忙说:“不是的,你跟小严……”
周砚浔似乎不太想听她提那个名字,指腹压在书燃唇角,用了些力气地揉着她,原本有些苍白的唇色,在他的施力下逐渐变红,招人亲过来的似的。
书燃看着他,勉强将话说完:“你跟小严不一样,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听见这句话,周砚浔眸光微颤,喉结也滚动着,指腹长久地贴在书燃唇角。他要说什么,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突兀的声音——
“哥,你怎么在这儿?”
管周砚浔叫哥哥的人——
他说他姓周——
书燃率先反应过来,转过头,惊愕地看着那个去而复返的年轻人,自言自语似的,“你是周絮言……”
撞了她陪她来医院、笑起来很有亲和力的小男生——
竟然是,周絮言。
第32章 温柔
在此之前, 书燃只是听过周絮言的名字,从未真正见过他,她没想到传闻中行事骄纵、跋扈而任性的小少爷, 竟然是这副摸样——
清秀、枯槁,额前的头发有些长, 垂下来,半遮着眉眼。瞳孔清澈,看人时透出一种无害的天真感,鼻梁有颗小痣,颜色浅淡,更衬得皮肤细腻苍白。
周絮言的名字被书燃叫出的那一瞬,周砚浔的眼睛迅速失去温度, 只剩冷漠与锋利,还有近乎尖锐的防备感。
书燃离他近,最清晰也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变化, 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周砚浔,你……”
她想问,你怎么了?
不是说周家兄弟感情很好么, 既然感情好,为什么会如此戒备?
周絮言走过来,在距周砚浔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歪着头,摆出疑惑的神情, 故意问:“哥,你跟书燃……你们认识啊?”说到这, 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哦对,你们都在弈大读书,是校友。”
周砚浔看他一眼,目光冷冷淡淡,停顿片刻后,又回到书燃身上,他已经猜出答案,低声问了句:“撞你的人是周絮言?”
书燃仰头,盯着周砚浔看了会儿,感觉到情绪他不对,于是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安抚性的握了握,温声说:“我没受什么伤,好好的,你不要怪他。”
周砚浔立即回握过来,十指紧扣的那一种,牢牢握住。
周絮言注意到两人间的小动作,笑了声,他抬起手臂,露出拎在手上的购物袋,“我去买了点热饮,你们要不要喝一杯?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跟我算账啊。”
这话说得挑衅,书燃终于明白,周絮言这人看着无害,实际上肚子里没长半分好心肠,她更加用力地握紧周砚浔的手,轻声说:“不要跟他计较,我们回家吧。”
周砚浔垂眸看她,身上的戾气淡了些,点头说好。
周絮言看着这一幕,觉得特别好笑,他也真的笑出来,故意说:“哥,你知道的,我开车水平一般,不是故意要撞人,你别生气。”
周砚浔只当没听见,他弓着腰身,脖颈也低下来,朝书燃贴过去,对她说:“搂紧,我抱你。”
书燃很听话,手臂抬了抬,正要绕过去搭在周砚浔身上,周絮言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书燃的。
他说:“对不起啊,书燃,一定吓到了你吧?路那么窄,我车速又快,你倒下的时候,我还以为骨头会断呢。”
书燃动作一僵,朝他看过去。
周絮言懒懒笑着,模样消瘦而天真,继续说:“当时你离我那么近,只差一点点,车轮就要碾到你的小腿或者手臂了,也可能是脑袋,头骨!你这么瘦,小小的,骨头一定很脆,咔嚓一下,断掉了,想想都……”
话没说完,周絮言一下子被扯出去,周砚浔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推撞在墙壁上,嘭的一下,响声又闷又重。
护士推着治疗车从走廊另一端路过,看到他们,远远喊了一声:“这是医院,不是打架斗气的地方,那边那两个,再胡闹我要通知保卫科了!”
周砚浔没理会小护士,只盯着周絮言,眸底颜色晦暗深邃。
周絮言勾着唇角,懒懒笑着,低声说:“生气啦?你好多年没在我面前发过脾气了,我还以为你是个没脾气的孬种。”
一句一句的,明摆着是在故意激人情绪,书燃心里很急,又怕着了周絮言的道,只能咬唇隐忍,不做声。
周絮言的目光从周砚浔的肩膀上越过去,刚好与书燃碰上,一记短暂的对视,小姑娘眼珠乌溜溜的,透着股倔劲儿,很难搞的那种倔。
“你为她在club跟人打架,”周絮言收回视线,低声说,“把人揍得爬不起来。哥,以前你也是这么对我的,还记得吗?邻居家的小孩骂我是病秧子、短命鬼,你听见了,把人揍得鼻青脸肿,你说我弟弟会长命百岁。”
周絮言边说边笑,眼睛看着天花板,“小时候多好啊,长大一点也不好玩,要是永远都长不大就好了,你说呢?”
“你的确从来没有长大过,”周砚浔松开他,退后一步,“一直是个自私又任性的小鬼,活在没有同理心也没有共情力的世界。”
周絮言始终在笑,笑得有些咳,揉着被衣领勒红的脖子,说:“自私的人才是真聪明,冷漠的人才有大智慧,懂不懂?”
“那就祝你永远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吧,”周砚浔语气很淡,看着他,平静而清晰地说,“没有爱,不被爱,一直偏执,一直利己,做一个孤零零的小怪物。”
音落的一瞬,周絮言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他咬着牙:“你咒我!”
周砚浔不再理他,扭头回到书燃身边,手臂收紧,将她横抱起来。
书燃没拒绝,乖乖让他抱着,身形腾空的一瞬有些不稳,她下意识地攀住周砚浔的脖子,整个人朝他贴过去,嘴唇刚好擦碰到他的耳垂。
唇上微凉的触碰感让书燃有种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的错觉,背上的脊椎骨都在发麻,还有些软,说不清的滋味。
她小声问:“我重不重?”
周砚浔低头看她,紧绷的神色逐渐松懈下来,“不重,刚刚好。”顿了顿,又说,“适合我抱着。”
书燃脸红了,索性贴过去,靠在他脖颈那儿,像个粘人又依赖人的小动物。
周砚浔抱着书燃,擦肩而过时,周絮言声音很轻地叫了声哥,周砚浔脚步未停,渐行渐远。
路过注射室,再度与拿热水袋的女孩子迎面碰上,她先是看到周砚浔的脸,又看到他公主抱的姿态,以及被他藏在怀里的小姑娘,啧了一声,嘀咕着:“这也太宠了。”
女生的朋友刚输完液,手背上还按着止血棉球,她也看见周砚浔,两个女生互相抵了抵手臂,小声议论:“这就是你在走廊碰见的那个帅哥?看着是不错啊。”
“帅哥常见,会宠又会谈恋爱的才是极品,”女生说,“他跟女朋友说话的那个态度和语气,你没听见,简直哄死人了,石头听了都要动凡心!”
朋友听得直笑,说她太夸张。
“没夸张,”女生歪着头,往周砚浔离开的方向看了眼,“他那点心意都在脸上摆着呢,是真喜欢他女朋友,特别喜欢。”
两个女孩子话音,书燃隐隐听到一些,她忍不住抬头看他,脑袋里反复盘桓着——
她们说,他是真的喜欢她。
*
周砚浔走后,周絮言又在原地站了会儿,袋子里的热饮已经凉了,他面无表情,直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纸杯落地,嘭的一下,在夜色中尤为清晰。
之后,他走到长椅旁坐下,抬手捏了捏脖颈,拿着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那头很快接通,有人嗓音沙哑地叫了声言哥,说:“怎么样?人你见到了吗?”
“阿尧,”周絮言长腿交叠,手臂搭着椅背,懒洋洋的姿态和语气,“你给的消息很准确,我的确在小区门口堵到她了。小姑娘挺有意思,随便吓一吓,就要哭出来。”
那头的人也笑,“言哥要是有兴趣,我们就多跟她玩一玩。让周砚浔知道,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周絮言哼笑:“阿尧,我就喜欢你这副又烂又恶毒的样子,很对我胃口。”
窦信尧又说了什么,周絮言没听,直接断了线,他侧头,看了眼窗外浓黑的夜,慢慢的,又笑起来。
他其实不爱笑,小时候每天都要打针吃药,日子太苦,医生告诉他,那就多笑笑吧,笑容多了,运气就好,好运的人不生病。
周絮言信了,可他的身体并没有好起来,一直是有今天没明天。
世界本就不公,那么就继续烂下去吧,一直烂着,谁都别想获救。
他的世界太空旷,没有梦想,没有目标,甚至连健康都没有,随时可能死去,做一个折磨周砚浔的烂人,是他仅有的乐趣。
周絮言记得,陈西玟同他说过:“你就把阿浔当成是爸爸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你的玩具,他的一切都掌握在你手里。你是他的主导,可以随意支配他的行动和生活。”
周砚浔是他的玩具,一个漂亮的玩具,周絮言笑着想,也是他贫瘠的生活里最有趣的一部分。
*
离开医院回到衡古,从社区的地库到电梯再到进家门,这个过程,书燃一直是被抱着的。她有点心疼,勾着周砚浔的脖子问他累不累。
夜深人静,看不到什么路人,但这个公主抱的姿态依然招摇,周砚浔却不在意,摇头说不累,用额头抵了抵她,又说:“你真的太轻了。”
书燃抿唇,露出一点笑:“那我以后多吃饭,重一点。”
等电梯的时候,不知打哪里吹来一阵风,周砚浔把书燃往大衣里藏了藏,低声说:“那我每天都抱你一下,看看你有没有变重,有没有认真吃饭。”
叫他这样哄着,浑身的骨骼都软了,书燃大着胆子,在他喉结那儿贴了下,说:“以后我只给你抱。”
进门后感应灯自动亮起,客厅、餐厅、小吧台,依次明亮,宽敞又干净,暖意融融。
周砚浔将书燃放到沙发上,起身脱掉外套,流畅劲瘦的身形在灯光下,有种贵气而恣意的桀骜感。
书燃伸手拉住他毛衣的下摆,仰头说:“你还生气吗?”
周砚浔将外套扔到一边,去握书燃的手,低声说:“我该从哪一件开始生气呢?”
书燃眨了下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是该气你出了车祸没有立即通知我,”周砚浔盯着她,声音很低,“还是该气你在孤立无援时想要求助的人不是我?”
的确,值得他生气的事儿太多了,不止一桩。
书燃皱了皱眉,似乎有些苦恼,看着他,又问:“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周砚浔不说话,书燃又说:“我哄哄你,行吗?”
这话说完,房间里忽然静下来,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缠绕着,起伏着。
周砚浔伸手捏书燃的下巴,指腹贴在她唇边,故意去揉那抹润红的颜色,“这么怕我生气啊?可是,我弟弟伤害了你,你不怪我吗?”
他指腹有些热,揉她的那个动作,简直让人心慌意乱。
书燃忍不住在他手指上咬了一下,咬完之后才说:“不怪你,我知道你们不一样。”
今天的事,足够让书燃看清楚,周砚浔跟周絮言的关系并好,他们之间埋着太多矛盾。
周砚浔和周絮言不一样,不跋扈,不作恶,坦荡而赤诚。
他是很好的周砚浔,是值得心动也值得喜欢的周砚浔。
周砚浔看着她,忽然用力,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着。他下巴抵在她肩颈那儿,低声说:“燃燃,再问一遍吧——”
“那天早晨,你以为我睡着了,贴在我耳边小声问过的那个问题——”
“再问一遍。”
第33章 温柔
他抱着她, 距离一下子太近,空气热得让人受不住。
书燃隐隐感觉到周砚浔的脸颊和唇贴在她颈侧的皮肤上,一下一下, 亲吻似的轻碰着。落地窗的窗帘没拉,映出恢弘的城市夜景, 落一点白色的雪,她陷落在那片光晕里,也陷在他身上的气息以及味道里,一阵阵恍惚。
心跳快得有点发疼,退无可退的感觉,将两个人都禁锢。
周砚浔声音很低地在她耳边说话,哄着她:“燃燃, 再问一遍。”
书燃下意识地抓紧他,也分不清是哪儿,衣服还是皮肤, 她胡乱抓着,小声重复:“周砚浔,你有没有接吻过?”
夜那么静,又那么暗, 一些灼热的情绪在涌动。
周砚浔稍稍拉开些距离,额头抵着书燃的,眼底浮起很温柔的笑意,故意问:“燃燃想知道啊?”
说话时,他呼吸很热,拂过她, 要将她融化似的。
书燃咬了咬唇,手指抓着他, 那些埋在心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跳出来——
“不止是这个,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用‘16’这个数字做微信号,是幸运数吗?”
“你来弈大读书,是因为我吗?我听人说高考前你回过赫安,还专门找人问过,问我想考哪所大学?”
“周砚浔,”她叫他的名字,睫毛轻颤,既期待又有些忐忑的样子,像第一次见到春天的小动物,“你是喜欢我的吧?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她呼吸很细,声音又低又轻,手臂软软地搂着周砚浔的脖子,头发和衣服带着很好闻的淡香气。
周砚浔觉得书燃身上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是在磨他,磨他的耐心,磨他的克制,也磨他的界限和原则。
呼吸太重,好像连空气都潮湿了。
“好多问题,”周砚浔懒洋洋地勾唇,轻笑,“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呢?”
他像在逗她,又像故意拖延,书燃呼吸都急促起来,头晕脑胀,思路不清楚,她本能地抓住最重要的问题——
“你先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周砚浔没说话,看着她,低垂的睫毛掩不住眼底清晰的欲。
书燃太缺乏感情的经验,她看不出这些,只能感受到他的沉默,这让她慌乱起来,有些急地追问:“你对我那么好,不可能是不喜欢,对不对?”
“好多人都看出来,你对我不一样,你只对我不一样。”
说到最后,她莫名委屈,眼睛里蔓延起清浅的湿润,喃喃:“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啊?”
“其实,我有偷偷想过,也期待过,能和你在一起啊……”
这句话说完,再没给她胡思乱想的余地和空间,周砚浔低下头,重重吻过来。
落着雪的夜晚,昏黄光线下,他第一次吻她。
又重又欲的吻,不管不顾,不容拒绝。
动作发生得太突然,书燃毫无准备,眼睛下意识地睁大,耳边全是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又烫又热,叫她招架不住。
睫毛颤得厉害,眼角溢出浅浅的水痕,像是在哭,又像是被他咬得吃痛。
书燃脊背软得不行,无意识地后退,抵到沙发靠背前,又被周砚浔托住,捞回来,紧紧地扣在怀里。
背后是沙发,身前是他禁锢般的拥抱,书燃躲无可躲,只能陷在他臂弯里,揽着他的脖子,仰头承受他落下来的一切。
呼吸很热,心跳太快,纠缠无止无休。
周砚浔力道很重,书燃几乎喘不上气,抱着他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小小的声音,小动物似的,孱弱又无助,失去所有方向感。
书燃手指碰到周砚浔的发尾,软软抓着,她很瘦,身形单薄,衣摆和腰带中间是一截细而韧的腰,肤色凉白如冰冻的牛奶,被落地灯温黄的光线映着,莹莹润润……
周砚浔的掌心贴上去,握她的腰,指腹压在那里,缓慢摩挲。细密而微妙的触感,从书燃脊椎骨末端蔓出来,迅速上移,席卷周身。
热得不行,也酸麻得不行。
那触感让书燃意识到什么,眼睛里稍微浮起些清明,手指推了推他,“你别……”
周砚浔动作停下,脑袋也低下来,埋在书燃的肩窝里,竭力克制着,连呼吸都隐忍。
书燃叫他吻得唇色殷红,脑袋涨涨的,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有点赖皮,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就亲我!”
周砚浔笑了声,手臂收紧,将她抱得更捞,贴在她耳边说:“书燃,你先想想,你学号的尾数是多少——”
学号有点长,书燃呆呆的,挨个数字默背过去,倏地一愣——
16.
金融班,16号,书燃。
周砚浔的微信号,X_sixteen。
他手机的密码,102516.
都与她有关。
他藏在心里的人……
书燃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很软,心跳却快,她喃喃:“你到底从什么时候……”
周砚浔单手勾着她的腰,侧头在她耳垂上亲了亲,继续说:“高中的时候,还没有正式转学到信雅,我就已经见过你,那天,是我来到赫安的第一天。”
周砚浔日渐优秀,让陈西玟的心态逐渐扭曲,被他唤作妈妈的女人,开始萌生恶意,试图毁掉他。中考前夕,陈西玟在他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药,周砚浔明明成绩很好,却在考场上睡着,最终一塌糊涂。
周淮深觉得他丢人,专程从国外回来,把周砚浔关在书房里痛骂了一顿,书本什么的劈头盖脸地冲他砸,没有一丁点尊严。
陈西玟做了恶,面上依旧是一副温柔模样,甚至花了笔钱,以自费生的身份将周砚浔送到弈川的一所国际学校。入学不到两个月,出了“泼油漆”那件事,陈西玟又让他转学到另一所私立。
高中三年,周砚浔就是在不断转学中度过的,陈西玟软刀子磨人,试图用动荡与不安,磨掉他身上的优秀,让他“泯然众人”,不再那么耀眼。
来到赫安时,周砚浔已经换过三所学校,没有固定的朋友,没有安稳的环境,他的性格逐渐阴郁,变得易怒,甚至难以接近。
当时手续还没办好,没学可上,周砚浔整天通宵打游戏,耗得心力交瘁。来到赫安,他甩开陈西玟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在街头闲逛,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选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滴的一声公交卡响,周砚浔懒懒懒散散地回头,金色的阳光下,他看到她。
很干净的女孩子,皮肤雪白,梳马尾,不化妆,穿百褶裙和有丝带装饰的浅色衬衫。胳膊细细的,腕上带着一支银镯子,浑然天成的精致感。
她坐下,仪态很好,将提在手里的透明的方形小桶放在膝盖上,两手护着,小心又珍重。
周砚浔看到,带盖子的那个小桶里面,游着两条红白配色的龙睛金鱼。细腻的水纹和气泡,薄纱般的鱼鳍和鱼尾,阳光照亮那些,也穿透那些,油画一般的场景。
周砚浔小时候也养过龙睛,和周絮言一起养的,后来,周絮言发脾气,把小鱼从水里捞出来,挨个摔死,血淋淋的尸体就摆在周砚浔的床单上。那以后,周砚浔再不养宠物。
没想到,抵达赫安的第一天,乱糟糟的环境下,他又重逢了他的金鱼。
车厢内人不多,运行间有细微的噪音,周砚浔带着耳机,听着歌,一路都在看她。到达某一个站点,女生起身下车,周砚浔跟下去。
女生在冷饮店前与朋友会合,笑眯眯地递上提了一路的小方桶,说:“生日礼物,祝宋裴裴小朋友生日快乐,永远可爱。”
宋裴裴在女生的脸颊上亲了下,很开心地说谢谢燃燃。叫燃燃的女孩子又去买了两只甜筒,递给宋裴裴时,不知怎么搞的,甜筒脱手扣在地上。宋裴裴脸色垮下去,沮丧地说我真是笨手笨脚。
燃燃并不生气,好脾气地笑,温声说:“今天是小寿星呢,做寿星不能不开心,你吃我的,我再去买一个。”
说完,她用厚厚的纸巾垫着,把掉在人行路上的甜筒捡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箱。之后,又去店里要了支一模一样的甜筒,还给宋裴裴买了一个很可爱的毛绒小公仔。
“哄哄我们小寿星,”燃燃笑着,眉眼很甜,清清秀秀,说话时声音里带一点糯,“过生日呢,天气还这么好,别为一点小事不高兴。”
不止宋裴裴,连旁观这一幕的周砚浔,都被她哄得没了脾气。
女生的背包带子上别着校牌,离得远,看不清楚,周砚浔悄悄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两个女生勾着手臂从他身边走过去,周砚浔拉着卫衣的帽子,随意套在头上,避开她们的视线,之后,他将照片放大,看到校牌上的字——
信雅中学,高二(一)班,书燃。
周砚浔的生活晦暗许久,一度窥不到方向,这一刻,他好像从昏沉中醒过来,找到了不妥协的理由与动力。
那一天,凛冬未散,他看到了最温柔的理想。
讲述这一段往事时,周砚浔隐去了他的身世,以及他和陈西玟母子间微妙的纠葛,只说小时候他养的金鱼被周絮言摔死过,以及公交车上阳光下的一眼惊艳。
书燃听他说完,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一度反应不过来。周砚浔垂眸看她,点漆似的瞳仁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书燃,”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温和,带一点柔软,“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人。”
“你来弈大,”书燃喃喃,“真的是为了我?”
周砚浔摸了摸她的头发,神色很软,“高中三年我的生活一直很乱,无论是来到赫安还是离开赫安,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没能力为你做什么,也不敢靠近你。”
书燃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我爸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希望我听话,想送我去京市读大学。”周砚浔握着书燃的手,指腹贴着她的手背,“我知道你想考弈大来弈川,拒绝了他的安排。他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很生气,骂过我也打过我,我不肯让步,他说‘周砚浔,你要是真有能耐就考个状元给我看看,你能考出全市最好的成绩,是最好的那个,我就不再管你’——我爸在这方面有执念,他喜欢我是‘最好的’。”
周淮深并不关心周砚浔是否快乐,经历过什么,正在面对什么,他只要周砚浔足够“好”,只够优秀和耀眼,像一块金灿灿的勋章。
听到“挨打”两个字,书燃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眼眶不自觉地变红。
“我想见到你,燃燃,我想跟你有新的开始。”周砚浔看着她逐渐湿润的眼睛,笑了下,很温和,“所以,我拼命读书,努力考试,终于赢到了再见你的机会。”
他低头,吻了下书燃的手指,又将她整只手拢在掌心里,很轻地说:
“这次,我赢了。”
书燃怔怔的,想说什么,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周砚浔再度吻过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指腹在她耳后细软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书燃微微仰头,这个姿势让周砚浔吻得更深,吞没一般,占据她所有呼吸。
不知疲倦地噬咬,酥麻的感觉一路蔓延,脑袋每转一个方向,吻都变得不同。
太美好的人,舍不得吻。
如果足够喜欢,就会疯狂,想要占据,想要掠夺,想要在她身上落满痕迹。
书燃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她几乎跟不上节奏,心跳很快,胸口发烫,身体小幅度地发着抖。慌乱间她不晓得握到哪里,“啪”的一声轻响。
周砚浔原本撑在她上方,动作忽然停下来,书燃眨了下眼睛,顺着周砚浔的视线看过去,登时面红耳赤——
不知怎么搞的,她把他腰带上的金属搭扣弄开了。
书燃连耳廓都红了,磕磕绊绊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周砚浔在这时笑了下,又坏又纵容的那种,好看得让人心跳发麻。书燃侧头要躲,周砚浔却托着她的腰背,让她靠他更紧。
亲密无间的贴合,隔着衣服,看似藏得住,其实什么都无法隐藏。
书燃脸色红透,闭上眼睛不敢睁开,周砚浔握着她的手,带她去碰自己的腰带,同时,用一种又轻又欲的声音,对她说:“我倒希望你是故意的。”
他吻她的脸颊,也咬她的脖颈,气音含糊地说——
“希望燃燃很想我,想得到我。”
第34章 温柔
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频繁亮起, 很多未读消息,还有来电,周砚浔无暇顾及, 随手设成静音,扣着书燃的后脑, 反复吻她。
吻得太久,小姑娘脸色红透,呼吸都是软的,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小声抱怨说:“你把我的衣服都弄皱了!”
周砚浔心想,我想弄的可不是你的衣服。
想法如此,动作上, 却没有更进一步,周砚浔抱着书燃,让她坐在他腿上, 手指捋着她的头发,平复情绪,熬过最燥的那一阵。
书燃等了会儿,见周砚浔没有其他动作, 有些困惑,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声音很轻地问了句:“不做吗?”
周砚浔顿了下,他没料到她如此直白,也喜欢极了她的直白,指腹捏着她的下巴, 在她脸颊上摩挲着,轻声说:“今天不做。”
书燃说话的时候没觉得羞, 说完了后劲儿倒是找上来,低头把脸颊往他怀里藏。
周砚浔笑了声,亲一下她的耳朵,用一种又哄又宠溺的语气,“时间还有很多,燃燃,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书燃埋在他肩窝那儿不抬头,周砚浔叼着她耳垂上的软肉咬了一下,书燃微微发抖,同时,听见他说:“我想给燃燃最好的恋爱体验,让你觉得跟周砚浔在一起,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是快乐的,也是自由的,不被束缚,没有遗憾。”
*
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头发和衣服都沾了消毒水的味道,书燃觉得不舒服,要去洗澡。周砚浔抱着她进了主卧的浴室,从柜子里拿出新的浴巾和浴袍给她用。
书燃手指揉着浴袍的布料纹路,看着他,忽然说:“我没带衣服来,能穿你的吗?”
周砚浔动作一顿,歪头看她一眼,唇边慢慢勾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散漫地说:“书燃,败给你,我真是一点都不冤。”
漂亮又干净的小姑娘,水洗似的眸子看着你,直白又坦然地向你表达,她喜欢你,渴望你,想与你更亲密一点儿。
没人能受得住这样的坦诚,周砚浔也不能,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送给她。
书燃从浴室出来时,身上套着周砚浔的T恤和长裤,脚踝还有点痛,使不上力,她翘着一只脚蹦来跳去。周砚浔将她抱起来,放在床边的小矮墩上,拿了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嗡嗡的响声里,书燃伸手拉住周砚浔的衣摆,让他低一些,周砚浔顺势俯身,指腹在她下巴上捏了下,“怎么,困了?”
“你真的没有和其他人接吻过吗?”书燃抿了抿唇,不太确定地说,“也太会了……”
会到让她上瘾,念念不忘。
周砚浔看着她,有点想笑。
脖子上好像有水珠,痒痒的,书燃抬手抓了下。周砚浔个子高,衣服也大,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松垮,尤其领口那里,随便动一下,她的锁骨和肩膀就露出来,皮肤是莹润的白,骨形也精致。
周砚浔看到,舌尖抵了抵脸颊,燥得想抽烟。
书燃浑然不觉,还在看他的眼睛,等他回答。
周砚浔叹了一声:“我那么早就开始喜欢你,除了你,其他人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怎么可能去亲别人。”
“我喜欢的人,我想要亲吻的人,”他说话时喉结滚动,脖颈上隐约有脉络凸起,显出一种鲜活的性感,“只有你一个。”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他这样说,书燃还是觉得心跳发颤——
他外表桀骜不羁,内心里却比任何人都纯粹,也更专情,坦然去爱,从不惶恐或者迟疑,赤诚如昭昭烈阳。
他是很好的周砚浔。
头发吹干,书燃有点困了,伸手要他抱,在周砚浔耳边说:“我能跟你一起睡吗?主卧的被子看起来比较好睡。”
周砚浔笑了声,“小女孩,什么话都敢说。”
*
那天晚上,书燃是在周砚浔怀里睡着的,穿他的衣服,在他床上,呼吸里全是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干净的气息。
书燃故意将手心往他腰腹那儿贴,笑眯眯地说:“这样暖和。”
周砚浔让出一条手臂给她枕着,眼睛闭上,声音里有笑意也有纵容,说:“再往下一点,你会碰到更暖和的。”
书燃心尖一颤,下意识地要缩回来,却被周砚浔按住手背,按在他身上,挨着刺青的那个位置。
“喜欢贴就贴吧,”他依旧闭着眼睛,轻笑着,“反正都是你的。”
早上,书燃是被手机闹钟震醒的。窗帘拉得严,光线昏沉,她看了眼时间,八点过五分,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周砚浔不在。书燃先给唐梓玥家打了通电话,说她扭到脚踝,走路不太方便,想请两天假。唐妈妈很和气,答应下来,叮嘱书燃好好休息。
电话讲到一半,周砚浔推门进来,他大概出去过,身上穿着外出的衣服,还裹着些寒气。书燃跟唐妈妈道谢后挂了电话,周砚浔坐在床边,连被子带人一并拥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她的脸颊。
从昨晚开始,书燃被他抱了太多次,也亲了太多次,已经磨成了习惯。她倚在周砚浔胸口,手指揉了下眼睛,问他:“这么早,你去哪里了?”
她身上还穿着周砚浔的T恤,布料偏薄,勾勒身形,领口那儿露着锁骨,上面有亲吻弄出的痕迹。
周砚浔瞥了眼,指腹绕过去,在那抹痕迹上揉了揉,说:“出去买了点吃的,热狗包、可颂,还有咖啡,你想去餐厅吃,还是我端进来?”
“出去买的?”书燃愣了下,看一眼手机上的气温提示,“在下雪呢,好冷,怎么没叫外卖?”
“天气不好,送餐时间太长,”周砚浔搭在她腰间的手慢慢收紧,抱她起来,“东西会变得不好吃,想让你吃得好一点。”
书燃小幅度地挣了下,看着他,“我可以自己走,没那么严重。”
“想抱你,”周砚浔垂眸,声音低了点,“好不容易追到的,让我多抱一会儿。”
书燃怔了一瞬,又笑起来,“你在撒娇?”
“是啊,”周砚浔都带着笑,漫不经心的,“我娇一点,燃燃就心软了,会让我抱。”
书燃冲澡洗漱的时候,周砚浔将打包的早餐简单热了下,他估算着时间,在浴室里水声停止后,敲门进去。这次书燃不要公主抱,选了个更任性的姿势,搂着周砚浔的脖子,双腿分在他腰侧那儿,小朋友似的被他抱着。
进了餐厅,周砚浔伸手拉开椅子,书燃看了眼,反而抱他抱得更紧。周砚浔和她对视,两秒钟后,他唇边浮起很软的笑意。
吃饭的时候,书燃也是贴在周砚浔怀里的,他先拿了个黄油可颂,书燃咬了几口,觉得干,要喝牛奶。牛奶是温的,不烫,刚好入口,书燃喝了小半杯,就摇头说饱了。
周砚浔垂着眼睛,不太满意地皱眉:“吃得太少了。”
书燃靠在他肩膀上,脸颊贴在他颈侧,小声说:“吃不下。”
“再吃点。”
周砚浔又拿了个热狗包,想了想,贴在她耳边叫了声宝宝,让她听话一点。
算不得多狎昵的称呼,此时此刻,在他怀里,听他这样叫她,书燃只觉一颗心都要烧起来,热热烫烫的。
为掩饰情绪,她连忙低头咬了一口,脸颊有点鼓,一面嚼着,一面抬起眼睛去看周砚浔。
他还是那个样子,五官出色,气质清绝,在外人看来,是顶不好接近的那一类,在她面前,却周身柔软,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哄人的味道。
喜欢抱她,叫她宝宝,说话时眼睛里总有温和的笑意。
“周砚浔,”书燃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你真好,和你在一起,真的特别好。”
“抱着你,喂你吃东西,就算好啊?不过是些日常小事,”周砚浔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轻笑着,“以后,我有更多更好的给你。”
书燃眨了下眼睛,忽然贴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低声说:“我不贪心的,也不要更多,现在这样就足够。”
周砚浔手指摸着她的脸,“不要太懂事,燃燃。”
书燃没太听懂,看着他。
“太懂事很累,还会受委屈,”他说,“你可以任性。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对你好。”
*
吃过饭,周砚浔问书燃什么时候买票回家,期末考都已经结束了。书燃说告诉他,她找了份家教的兼职,时薪不低,已经申请留校住宿。她还联系了一个教辅机构,给初中生讲物理,过几天就去上课。
两份兼职一起做,到过年前的这段时间,差不多能赚出一学期的生活费。
周砚浔想了下,“这几天你先搬过来,跟我一起住,脚踝养好了再回去,行不行?”
书燃脸颊有点红,舍不得拒绝,点头说好,过了会儿,声音很小地问了一句:“那我每天都能和你一起睡吗?”
周砚浔低笑时的声音听上去特别诱,他捏一下书燃的下巴,又喂她喝了一点热拿铁,逗她似的,故意问:“很喜欢我的房间啊?”
书燃点头,语气软软的,“喜欢你的房间,你的被子,还有你身上的气息。”
只要是他的,都喜欢。
睡过午觉,周砚浔开车栽书燃回了趟宿舍,拿一些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寒假期间申请留校住宿的学生并不少,校方集中管理,都安排在书燃住的那栋寝室楼,水电照常供应,还有宿管阿姨日常值班。
周砚浔换了辆保时捷,直接开到宿舍楼下。他从车里下来,身形高高瘦瘦,零星有几个学生路过,频频朝他张望。
书燃不是完全不能走路,就是动作有点慢,她想自己上楼,周砚浔不知怎么搞定了宿管阿姨,阿姨给了他五分钟时间,允许他陪书燃进女生宿舍拿东西。
周砚浔绕到副驾那边,打开车门,俯身要抱她。这会儿宿舍楼下虽然没什么人,书但燃还是觉得招摇,不太好。
她抓着安全带,小声说:“我可以自己上去,不用你抱。”
“书燃,”周砚浔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眸子半眯着,看上去有些危险,“如果没记错,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你受伤了,行动不便,男朋友抱你,这有什么问题?难道怕人看?”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提起“男朋友”这个称呼,书燃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等她反应过来,周砚浔已经解了安全带,抱她下车。
上楼时,周砚浔脚步很稳,书燃紧贴着他,能听到咚咚作响的心跳,那声音莫名让她耳根发热。
半路遇见两个同样留校的女生,其中一个叫宣琪,住书燃隔壁,和她关系不错。宣琪正和朋友聊着什么,看见书燃被人抱着从楼下上来,顿时止了声音,仔细一看,抱人的那个居然是周砚浔,直接震惊得停了脚步。
在弈大谁不认识周砚浔,宣琪难以置信,“燃燃,你这是……”
当着熟人的面,书燃实在不好意思,她掐了下周砚浔的手臂,让他将她放下。周砚浔啧了声,皱着眉,一副不太痛快的样子,放下她时动作却很轻,手臂半搂半抱地圈着书燃的肩膀,给她依靠,让她站稳。
宣琪见状,顿时紧张起来,忙说:“我不是要探听隐私,你……”
“我扭到脚了,走路不方便,”书燃笑了下,温声解释,“让周砚浔送我上来,他很快就出去,不会在女生宿舍久留,你们别担心。”
宣琪的朋友是其他学院的,早就听过周砚浔的名字,却是第一次同他近距离接触,不由多看了几眼。周砚浔对视线一向敏感,很快注意到,抬眸朝对方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
女生一怔,脸色直接涨红,慌乱之下,脱口而出:“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宣琪来不及拦,而且她也好奇得厉害,索性一并朝书燃看过去。周砚浔的目光也落在书燃身上,垂眸她,等她当众给一个回答,也给他一个认同。
视线太多,书燃有些受不住,呼吸紧绷了一秒。
周砚浔的手臂还圈着她的肩膀,有些霸道地禁锢她,也在支撑她。
书燃感受到他的体温,手指蜷了蜷,小声说:“是。”
宣琪睁大眼睛。
周砚浔笑了声,特别勾人的那种,“是什么啊?你倒是说清楚。”
他故意使坏,那股又钓又痞还漫不经心的调调,书燃简直招架不住,偷偷用手肘抵他。周砚浔挨了一下,也不生气,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移过来,贴着她的脸颊,轻轻磨了磨。
细腻又亲昵的小动作。
宣琪看着,慢慢的,脸就红了。
书燃在这时开口,很温和也很确切地说:“周砚浔是我男朋友。”
第35章 温柔
拿了东西, 从弈大出来,过了两个路口,周砚浔脸上仍有笑意。转向的间隙, 他时不时往副驾这边瞭一眼,漫不经心的, 带一点儿说不清的诱惑和纵容。
书燃招架不住,脸颊逐渐变红,语气有点凶地说了句:“开车的时候不要分神。”
搁在置物槽里的手机响了几声,周砚浔没理,在绿灯亮起之前,又朝书燃这边看了眼,似笑非笑的, “要开始管我了吗?”
说话时,刚好有光从车窗透进来,映亮他的眉眼, 本就是好看到过分的人,愈发显得清绝骄矜。
书燃心跳滞了瞬,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小声说:“才不管你。”
“管吧, ”周砚浔眼睛半眯着,勾着笑,一副又坏又带劲儿的模样,“我这么不像话,就该你管着。”
书燃咬着唇,手指揉了下耳朵, 摸到皮肤的温度有些热。
这时候周砚浔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还有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书燃下意识地掠去一眼,看到沈伽霖的名字。
周砚浔也看见了,他双手控着方向盘,指腹在上头敲了敲,对书燃说:“你接。”
书燃迟疑了一瞬,提示音刚好在这时被切断,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没想到几秒钟后,叮叮咚咚的声响再度传来。
周砚浔下颌微侧,朝着副驾这边,又说:“你接,跟他说我在开车。”
书燃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地拿过手机,接通视频。那边先是一阵晃动,接着是嘈杂的夜店电音和DJ炒热气氛的声音。
沈伽霖染了个白金色的寸头,戴一副爱心形状的荧光框架眼镜,对着前置镜头比了个手势,嚷嚷:“哥,我想你了!出来玩啊,你都好久不出来了!”
他声音挺大,车厢又静,听得很清楚。周砚浔没做声,专心看着前方路面。
书燃不太自然地吞咽了下,调整手机角度,让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语调平稳地说:“沈伽霖,我是书燃。周砚浔在开车,不方便接视频,你有事要跟他说吗?”
屏幕那边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晃动,手机好像掉在了桌下,很快又被人捡起来。
沈伽霖摘了那副造型夸张的眼镜,凑近屏幕,难以置信似的:“书……书燃?你怎么跟我哥搞到一起去了?”
周砚浔忽然鸣笛,尖锐的一声,书燃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同时,听见周砚浔说了句:“什么叫‘搞’,沈伽霖,你会不会说话!”
沈伽霖挨了训斥,顿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你们在一起了啊?”
这个问题让书燃莫名尴尬,还有点说不清的羞,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往周砚浔那边看。
周砚浔感受到她的视线,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德行,笑着说:“看我干什么,他在问你呢!”
书燃不说话,沈伽霖急得上火,将手里的纯净水瓶捏扁,有些焦躁地说:“你们到底是不是在谈啊?给句痛快话,别吊我胃口!”
沈伽霖身边有几个朋友,被他的大嗓门吸引过来,笑嘻嘻地打趣:“什么谈不谈的?少爷,你又看上谁了?”
“不是我谈,”沈伽霖喝了不少酒,嘴碎,什么都说,“是我哥,周砚浔。”
“卧槽!”旁边的人很惊讶地嚷了一声,“周家那位?他超级难搞的,谁这么大本事?我看看!”
屏幕忽然一黑,被沈伽霖伸手挡住了,不许别人乱看。书燃看不见画面,但声音还在,乱糟糟的背景下,夹杂几声荤素不忌的调笑和起哄。
有个女生大概离手机比较近,书燃听见她挺不屑地说:“什么谈不谈的,就随便玩玩,睡谁不是睡!”
“乱说话信不信我抽你,”这个声音是沈伽霖,语气很冲地怼了几句,“我哥从来不沾女人,身边干干净净的,这次要是真谈了,就是他初恋!”
书燃愣了两秒,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主驾那边,看到周砚浔的侧脸。他坐姿算不得端正,有些惫懒,脖颈到脊背的那条线却很漂亮,修长利落。
周砚浔迎着书燃的目光,转头朝她看了眼,唇角浅浅勾着,笑得很坏,还有一种蛊惑的味道。书燃手指一抖,将沈伽霖的视频通话切断了。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特别静,能听见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时间也像是陷入了静止,一秒一秒,流逝得特别缓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砚浔忽然开口:“沈伽霖的话,你听到了吗?”
书燃很轻地嗯了一声,眼睛不看他,只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跳也很涨,手指无意识地扯了下衣摆。周砚浔敲了敲方向盘,像在思考。
车里再度静下去,呼吸声有点重,分不清是谁的,一下一下地响着。
路口亮起红灯,几十秒倒计时,不长不短,很磨人的一段时间。
“书燃。”
周砚浔叫了声她的名字。
同时,他俯身低过来,靠向副驾这边,
书燃眼睛睁大,却没躲,由着他渐渐贴近。
车里的空调温度似乎开得太高,有些热,热得难熬。
周砚浔捏住书燃的下巴,要她看着他,声音很低地对她说:
“你是我的初恋,是我所有的第一次。”
“第一次”三个字,被他说得很轻,含义却太多了。
书燃抬眸,周砚浔在那一刻吻过来,唇舌都进得深,强烈的占有欲。
时间有限,只吻了一下,他就退出去,可那种感觉,被侵入、被吻、被噬咬的感觉,却长久地留在书燃身上。
她几乎不能呼吸,心跳颤得厉害,无意识地抿唇,目光湿湿润润地看着他。
他的手机还在书燃手里,屏幕在这时又亮了下,周砚浔拿过来,垂眸划开。
沈伽霖在微信上发来一条语音,周砚浔选择扬声器播放,车里的两个人同时听到:
“啊啊啊啊,哥啊,亲哥,求你告诉我吧,你俩到底是不是在谈?”
周砚浔笑了下,手指按住语音键,眼睛却看着书燃——
“是在谈。”
书燃睫毛微颤,与他对视着。
周砚浔发完一条,接着,又按住语音键,发送第二条,一双点漆似的眼睛牢牢看着书燃——
“我爱她,我们在一起了。”
*
书燃住进衡古的时候,不仅带了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个很漂亮的玻璃鱼缸,里面养了造景的水草,以及两条红白配色的龙睛金鱼。
养鱼这件事是书燃提的,在周砚浔说完那句“我爱她”之后,他们临时转变方向,去了花卉市场。
卖观赏鱼的那个店铺里,老板很会做生意,眼睛也尖,看到周砚浔带了块价格不低的腕表,就开始见缝插针地向他们推荐更漂亮也更贵的鱼。
周砚浔不怎么不理会,只看着书燃,由她来选。
书燃摇头说:“我要龙睛,也不要什么蝶尾、‘黑牡丹’、‘混江龙’之类的名贵品种,最普通的红白就行。”
龙睛被视为中国金鱼,据说元明的时候就有了,内廷府邸都养这种,模样和颜色都很讨喜。
老板看她一眼:“小姑娘年纪不大,还挺喜欢老传统?”
书燃弯唇,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我男朋友喜欢这个。”
老板越过书燃,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周砚浔,笑呵呵的,“小情侣感情好,真叫人羡慕。”
说这话时,有其他客人从旁边路过。
周砚浔伸手揽着书燃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下,防止路人撞到她。
书燃的肩膀碰到周砚浔的胸口,她仰头,对他笑了下,笑得周砚浔只想抱住她,低头亲下来。
有几个穿校服的小女生在旁边挑盆栽,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活泼热闹,其中一个看到周砚浔,眼睛亮了下,手肘抵了抵身边的同伴,叫同伴一起看。
周砚浔感受到那些视线,顿了下,忽然低头,唇贴着书燃的脸颊,轻轻碰了碰。
书燃怔了一瞬,并没躲开,手指沿着周砚浔的手臂滑下去,越过手腕,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旁边隐隐传来几声压低分贝的惊呼,小女生们脸都红了,小声议论着——
“看起来好甜!”
“也很般配啊,那个姐姐好漂亮。”
“拍下来都能做壁纸了。”
……
*
回到衡古,鱼缸被安置在客厅的高几上,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两条龙睛在水草间来回游动,悠然自在。
周砚浔先去洗澡,擦着头发出来时,书燃铺了个小垫子,坐在鱼缸前的地板上,认认真真地在看鱼。
他走过去,手指在她后脖颈那儿捏了下,低笑着:“这么喜欢啊?一直看着。”
书燃闻到他身上的水汽,还有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又清新又干净。周砚浔挨着她坐下,运动裤和白T恤有些松垮地堆在腰腹那儿。书燃余光瞄见,不知怎么想的,伸手贴过去,想帮他理一理。
周砚浔莫名一僵,立即捉住书燃的手腕,“别乱碰。”
书燃愣了下才明白过来,热意上涌,脑袋发涨,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小声解释:“衣服——我就想帮你弄一下衣服。”
周砚浔忽然用力,将她抱进怀里,手掌扣着她的腰,“你弄我哪儿,我都受不了。”
外头天色暗下来,房间里开着灯,光线透过鱼缸,水纹似的波痕落在地板上,也落了一些,在书燃的小腿那儿。小腿线条柔美,皮肤白到发腻,脚踝处隐隐有几道青色的脉络。
周砚浔收回目光,贴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一点,书燃被他箍得发出细小的呜咽,声音有点抖,叫他的名字:“周砚浔。”
他含混地应了声,喉结滑了滑。
书燃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下,说:“从医院回来后,我一直有种感觉,你和周絮言的关系好像有点紧张。”
听到那个名字,周砚浔有一瞬的紧绷,书燃感觉到,安抚性的在他唇边也亲了下,说:“你别紧张,我不是要探听什么,而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跟周絮言不一样,他做的一切事,周家其他人做的一切事,都与你无关。”
“你很好,比所有人都好,我最喜欢你。”
书燃跪坐着,手臂抱住他脖子,脸颊也贴在那儿,声音软软的,继续说:“有些事你暂时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你说过的,时间很多,我们慢慢来。”
“我慢一点了解你,更多地了解你,然后,一定会更喜欢你。”
房间里气氛安静,呼吸也静。周砚浔眼睛低下来,看着她。
“我没有很聪明,可能没办法帮你做什么,”书燃同他对视着,眼神很温柔,“但是,我会陪着你,也会很爱你。”
周砚浔长久地看着她,然后慢慢低下来,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很轻地说:“只要你爱我,只要你能爱我……”
他就可以涉过一切苦,原谅一切罪。
不再恨,没有怨。
房间里越发安静,小鱼游来游去,水纹淋漓地映在墙壁上。
书燃歪了歪头,唇边弯着笑,小声说:“我是不是很乖呀?”
周砚浔看着她,看得很专注,眼底累积了太多情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深与浓。
被他这样看着,书燃觉得心口很热,手心浮起汗湿,本能地有点想躲,腰却被他更紧地扣住。
“周砚浔,”她无意识地吞咽着,小声叫他,“你想不想亲我啊?”
周砚浔摸了下她的脸颊,又移到她下颌那儿,指腹勾了勾,“让我亲吗?”
书燃觉得腰很软,撑不住似的,手臂也是,几乎要搂不住他。
她看着他的眼睛,“让你亲啊,像在车上那样……”
呼吸有点重,周砚浔喉结滑动得更明显。
书燃咬了咬唇,又笑起来,又轻又弱的声音,对他说:“喜欢你亲,更喜欢你别很快停下来,久一点。”
“喜欢你亲久一点……”
她提前在地板上铺了小毯子,周砚浔扶着书燃的后脑,慢慢地,放她躺下来。
金鱼薄纱似的尾巴拨开水流,光晕摇摇晃晃,波纹悠悠荡荡。
周砚浔俯身低下来,靠近她,也吻住她。
手掌贴合着,十指相扣,呼吸热热地缠在一起。
吻很久,爱也很深。
在这夜里。
第36章 温柔
深重的吻, 呼吸几近失控,缺氧的感觉,到最后, 还是书燃先招架不住,手指小心地推了推周砚浔的肩膀, 隔开些许距离。
周砚浔的状态并不比她好,在喘,也在出汗,纯黑的眼睛看上去又深又凶,胸口起伏得毫无规律,一下一下。
气氛潮湿而凌乱,一塌糊涂。
金鱼吐出透明的气泡, 房间里好像结满水汽。
周砚浔低下来,额头抵在书燃肩窝那儿,慢慢平复情绪。两人贴合得太过紧密, 年轻男人的体温与鲜活,就那么毫无遮掩地被她感受到。
书燃头皮有些麻,脊背和双腿僵硬着,不敢乱动, 小声叫他:“周砚浔。”
他听见她的声音,无意识地朝她贴了下,书燃动作一顿,说不清是腿,还是腰腹那里,被他运动裤的布料粗糙地磨蹭着。
那种感觉, 有时候比亲吻和噬咬,更让人心慌。
书燃手指蜷缩, 看着他,眼尾有些红,被人欺负了似的,更小声地说:“我是不是让你很难受?”
周砚浔撑在她上面,肩胛处凸起清瘦的骨骼形状,他笑了声,手指揉着她有些汗湿的脖颈,贴在她耳边低低哑哑地说了句——
“燃燃,你是我梦寐以求的快乐,永远都是。”
那晚,书燃依旧是贴在周砚浔怀里睡着的。床单干净,被子很软,房间里温度适宜,周砚浔让出一条手臂给她当枕头。
半睡半醒时,书燃有些恍惚地想,养成一个奢侈的习惯,大概是最简单的事。短短两天,她就已经适应了衡古的室温,以及周砚浔的拥抱和气息,不想睡宿舍窄窄的组合床了。
她悄悄睁开眼睛,周砚浔躺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感受到她的视线,也将眼睛睁开,看着她,笑了下:“看我做什么?”
书燃伸手碰了碰他的喉结,很轻地说:“周砚浔,你也是我的快乐。”
奢侈的宝贵的快乐。
说了两句话,困意逐渐散了,书燃捋着被压到的头发,忽然想起周砚浔腰侧的刺青,有些好奇地问他是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要把名字刺在身上。
周砚浔搂着她的腰,声音听上去有些倦懒,告诉她,刺青是高中时做的。
“当时我就想,人活一世,其实什么都带不走。有朝一日,寿终正寝,能和自己的名字一起火化入土,也是件挺酷的事儿。”
书燃被这个理由弄得愣了下,不知道是该说他年少轻狂,还是该说他言行无忌。
这些日子的接触中,她能感受到周砚浔身上有一种微妙的矛盾感。他清醒着,也颓丧着,张扬又孤独,意气风发之下,黑色的眼睛里总有冷漠。
明明家境优渥,却像是吃过很多苦,承受了很多伤,在逆境之中锤炼出一身嚣张并顽强的骨骼。
书燃感觉到心疼,她贴过去,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喃:“周砚浔,你要长命百岁。”
周砚浔顿了下,垂眸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好,长命百岁。”
书燃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小声说:“先把烟戒了,好不好?”
被子滑下去,周砚浔伸手去拉,一时没顾得上回应。
书燃又说:“不能马上戒掉也没关系,烟蒂留长一点,少抽一点。”
“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很少抽了,怕你觉得难闻。”周砚浔抱她抱得很紧,指腹磨了下她的脸颊,“以后不抽了,一根都不抽。”
书燃看着他,眼睛眨了下,忽然笑起来,笑得很漂亮,“你真的好好啊,长得好看,脾气也好。”
“周砚浔没什么好,”他很淡地说,“是你把他变得很好。”
书燃不知道,有一段时间,周砚浔等的状态糟糕到什么程度。
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一起长大的弟弟与他渐行渐远,陈西玟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憎恶和排斥,而周淮深只想要一个漂亮的“装饰品”。他毫无归属感地活着,没想过什么时候会死,也不期待能活得很长。
他在肋骨上纹下自己的名字,因为除了自己,他一无所有。现在,喜欢的女孩子对他说,周砚浔,你要长命百岁。他忽然觉得长久地活下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活很久很久,就能和她在一起,很久很久。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
我只想身体健康,要活到过百岁,不需拐杖都可跟你相拥。
夜色很暗,层层落下,书燃终于睡着,半边脸颊埋在被子里,显出几分稚气与可爱。周砚浔摸摸她的头发,又低下来,亲了亲她的脸颊和嘴唇。之后,他起身,离开卧室,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窗外灯火繁华,没有月亮,周砚浔将窗子半开,冷风漏进来,夹杂着几片薄薄的雪。他安静地站在那儿,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眼眸慵懒地半眯着。
几分钟后,一通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
那边叫了声浔哥,周砚浔懒懒地应了声。
“你让我查的人,我查到了,”对方说,“窦信尧这人没什么背景,家里做点小本生意。这几年他跟着展叔在混,名义上是个经理,其实就是看场子。”
周砚浔一顿,“展叔?”
“展叔全名叫季展业,跟人合作在新北街那头开酒吧,还有个洗浴中心。新北街紧挨着石口营,那地方你也知道,就是个城中村,面积挺大的,里头鱼龙混杂的,什么都有,生意好做,也不好做。窦信尧这些人就是展叔养着用来看店圈地盘的。”
周砚浔吹着冷风,没吭声。
书燃遭遇的那场车祸,绝不是意外,周絮言一定是故意的。车祸发生在一处住宅区,书燃做家教的地方,周砚浔不放心,让人查了下,居然查出来一个窦信尧,书燃的学生是窦信尧的继妹。
真巧,巧得有点不对劲儿。
那头的人继续说:“季展业跟周家没什么生意上的牵扯,差得远着,他攀不上。窦信尧跟二少倒是在夜店见过几次,喝过酒,算不上朋友,但肯定是认识的,一年前他们就认识。”
所谓二少,就是周絮言。
周砚浔迟迟没搭腔,那头的人不免紧张,试探着叫了声:“浔哥?”
冷风吹得头疼,周砚浔回了房间,打开冰箱拿出瓶纯净水,倒了小半杯,“我在听。”
那人想了想,“你要是想弄窦信尧,并不难,一个地痞,随你怎么收拾。比较麻烦的是展……季展业,这人四十出头,在石口营混了半辈子,什么营生都干过,社会关系很复杂,有几分声望。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周砚浔拿着杯子,打断那头的话音:“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他挂断了那通电话。
书燃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侧多了股寒意,她下意识地伸手,周砚浔立即抱她,掌心搭在她背上抚了抚。
“你去哪里了呀?”书燃揉着眼睛,声音有点软。
“倒了杯水,”周砚浔垂眸看她,“空气太干,你要不要喝一点?”
书燃点点头,接过周砚浔递来的杯子。
周砚浔看她喝水,看得很专注,忽然说:“做家教辛不辛苦?要不要换一份工作?”
书燃愣了下,摇摇头,“不辛苦,我的学生很可爱,学习很认真,家长也挺和气,还会发红包请我喝奶茶。”
周砚浔不知怎么想的,又说:“你喜欢他们?”
书燃握着杯子,“喜欢啊。”
周砚浔抿唇,没什么情绪地说:“那我呢?”
书燃被水呛到,咳了几声,周砚浔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小姑娘无奈又好笑地瞅着他:“睡迷糊啦?怎么连学生的醋都吃?”
周砚浔将杯子拿走,躺回到被子里,重新将她抱紧,轻声说:“听不惯你说喜欢别人,学生也不行。”
窗帘折起一角,清寒的冬季天光薄薄地落进来,周砚浔的眉眼陷在那片影子里,显得分外精致,还有一种少见的洁净感。
睡意涌上来,书燃把脸颊埋在他肩膀那儿,撒娇似的蹭了蹭,含混地说:“对别人,只是普通喜欢,对你,是好多好多喜欢,用都用不完。你和别人不一样。”
周砚浔听完,看着她,微微沉默。
书燃又睡着了,即便睡着,也是贴在他怀里,很安心很依赖的样子。
周砚浔长久地看着她,手指偶尔碰一下她的头发和脸颊,神色和动作都很软,直到晨光亮起,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
手机屏幕亮了下,周砚浔一手抱着书燃,另一只手拿起来,翻了翻未读消息,回复几句。时间还早,他睡不着,点开朋友圈百无聊赖地滑了几下,看到一条好友动态。
女孩子有些委屈地抱怨男朋友不肯用情头,嫌幼稚,也不肯在朋友圈发合照,说账号里同事太多,影响不好,这让她特别没有安全感,好像随时都会“被分手”。
周砚浔若有所思,几秒钟后,他长按朋友圈右上角的小图标,发了条文字动态——
【答应她要戒烟,为她活到一百岁,说到做到。】
*
书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觉睡醒,她看到窗外天色晴朗。
即便放了寒假,书燃依旧忙碌,要把初中物理的知识点全部温习一遍,为去教辅机构给学生上课做准备。
周砚浔半只脚踩进了生意场,有很多推脱不掉的应酬,不能一直陪她。吃过早餐,两人各忙各的,书燃借用周砚浔的书房和电脑,做备课笔记。
快中午时,书燃收到宋裴裴的消息,她拿起手机回了几句,随手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周砚浔的动态不期然地跳出来。书燃顿了下,以为自己看错,将动态上方的蓝色ID点开,反复确认两遍,怔愣之后,心口处重重一跳
动态下有共同好友的评论和点赞,书燃滑动屏幕看下去。
【谈斯宁:你这……什么情况??!!】
【苏湛铭:好好养生,以后约你飙轮椅。】
【赵澜羽:有女朋友啦?是我认识的人吗?是吗是吗是吗】
周砚浔没回复。
书燃一个人在家,房子里静悄悄的。她点开周砚浔的朋友圈,页面上只有两条动态,背景图也是万年不变。她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意识到,这仅有的两条动态,全部和她有关——
她送的可乐,还有对她许下的承诺。
鼻尖发酸,心跳也被软软地碰了下,莫名触动,甚至有种想哭的感觉。
手机突然震起来,书燃连忙低头去看,是赵澜羽,她发来一条链接。书燃点进去才知道,周砚浔在女生宿舍楼前抱她下车的画面,被人拍到,挂了校内论坛和表白墙。周砚浔在弈大一贯风云,帖子的访问量和回帖数都特别高,到了霸屏的程度,甚至传得校外都知道。
书燃敲了几个字,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对,丢了个“震惊”的猫咪表情包过去。
赵澜羽性格活泼,发来一条二十多秒的语音,问书燃有没有看到周砚浔那条“为她活到一百岁”的动态,还问她这是不是要相约到白头的意思。
书燃不太擅长应付这些,只能不停丢表示害羞的表情包。
赵澜羽已经回家了,正会儿正无所事事,大把的时间,她有些好奇还有点八卦地问书燃,跟周砚浔这种等级的大帅哥恋爱是不是超级甜,脸摆在那儿,吵架都吵不起来。
这次书燃没再丢表情包,她想了想,很认真地回复:
书燃:【他是很好的人,我们不吵架。】
回复完赵澜羽,手机又震了下,好友栏那里出现一个红色的提示。书燃以为是教辅机构那边的同事,手指点开,头像和ID都很陌生,备注里写着——
【嫂子好,我是沈伽霖!】
书燃脸颊有点热,通过验证之后,马上说:“你还是叫我书燃吧。”
沈伽霖是个挺热情的小富二代,嘴碎,还有点自来熟,他拨了通电话过来,说:“梁哥那边有个局,浔哥暂时抽不开身,他给你定了两道沁园的菜,我这就送过去。”
书燃忙说:“不麻烦你了,我叫个外卖就行。”
“沁园不做外送,都要自取,他们家的老火靓汤和白灼虾味道不错,浔哥说你一定喜欢。”沈伽霖絮絮叨叨的,“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个忙呗,也不费事。再说,你还是我女神呢,为女神效劳,是我的荣幸。”
书燃又道了声谢,挂断电话后,她给周砚浔发了几条消息——
书燃:【澜羽问我和你谈恋爱是不是很甜,我不太好意思跟她将肉麻话。】
书燃:【但是,可以说给你听——】
书燃:【周砚浔,和你在一起,真的好甜。】
第37章 温柔
三天后, 书燃轻微扭伤的脚踝彻底消肿,又可以活蹦乱跳。她开始整理东西,准备搬回宿舍, 这个决定惹来周砚浔好大一个不痛快。
书燃忙着收电子设备的数据线,他不帮忙, 反而添乱,甚至把书燃的手机设成静音,然后藏了起来。
“周砚浔,”书燃觉得好笑,走过来,“你别任性啊。”
周砚浔抬眸,黑漆漆的一双眼睛, 看向她:“你觉得我在任性?”
话音里透出恼怒的意味,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书燃咬着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哄, 她挪动脚步,往他身边靠近一点。
“站着说话好累,”她小声,“你抱我, 好不好?”
周砚浔别开眼睛不看她,也不出声,任由气氛沉默下去。
书燃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你抱抱我嘛!”
没人能耐得住她这样磨,周砚浔也不能, 火气顷刻间就碎了。
他握着书燃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 之后,他低头,故意咬下一口,就咬在书燃颈侧那个有脉搏跳动的地方。
咬人的力气并不重,书燃没觉得疼,倒是有些麻,酥酥痒痒的感觉一路蔓延,连背上的脊骨都在战栗。
她忍不住缩了下,小声叫他的名字,说:“周砚浔,你别使坏!”
周砚浔目光深了点,手指落在他咬过的那个地方,揉了揉,“现在放寒假,宿舍那么冷清,住在我这里明明更方便,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你说的有道理,”书燃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贴近他,“可我不想刚开始谈恋爱就变成菟丝花,依靠你带来的种种福利,把生活弄得太奢侈。”
周砚浔一顿,皱眉皱得更重。
书燃手指软软地抓住他的肩膀,“你先别生气,我们来讲道理——能跟你在一起,我特别开心,也很喜欢你给我的爱,但是,你只给我爱就好了,其他的东西,请让我自己去努力。”
周砚浔没说话,眸光依旧很深,静静看着她。
书燃眨了下眼睛,继续说:“衡古的房子很漂亮,贵价的床品用起来更舒服,但是,目前来说,这些东西都在我的承受能力之外。我要更努力一点,才能得到它们。”
“如果我遇到麻烦,一定会向你求助,除此之外,我希望我的生活能保持原状。”书燃仰头,专注地看着他,“我会努力赚钱,好好读书,变成很厉害的大人,然后,以漂亮又骄傲的姿态站在你身边。”
她说的这些,周砚浔不会不懂,但别扭的劲儿还没过。
他脑袋低下来,呼吸拂在书燃耳畔,故意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要我给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书燃有点无奈,试图继续同他讲道理,“我要你爱我,也要你亲我抱我,而且,只能抱我一个人!但是……”
“但是,燃燃有自己的梦想和生活,想做一个独立且厉害的人,”周砚浔手指从书燃颈侧移到她下颚那儿,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低声说,“不想像挂件一样依附我,对吗?”
书燃呼吸很轻,眼睛看着他,有些紧张地问,“你生气吗……”
话音尚未全部落下,周砚浔已经贴过来,很重地吻她,手指在她后颈那儿反复捏揉,入侵时的气息又热又烫。书燃软了脊背,下颚抬高,任由他做尽一切过分事,温顺又乖巧的样子,让周砚浔喜欢她喜欢到心口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周砚浔终于停下来,额头抵着她,嗓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又低又轻,莫名温柔。
他说:“外表看上去那么软的小女孩,脾气怎么能这么倔。”
书燃呼吸还乱着,唇上也有残留的触感,小声说:“你有没有高兴一点?”
周砚浔笑了声,故意说:“如果我一直不高兴,今晚你能留下来吗?”
“过夜不行的,”书燃拒绝得挺坚定,想了想,话音又一转,“但是,可以多留一会儿,让你多亲一会儿。”
周砚浔笑意更重,在她唇上亲了下:“还挺会讨价还价。”
脊背太软,书燃不得不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问:“那你还生气吗?”
“我的燃燃在努力生活,努力变得强大,”周砚浔看着她,“我觉得很骄傲,怎么会生气呢。”
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很暖和,书燃却想离他更近一点,让自己更热一点。
周砚浔低着头,又吻了下她的脸颊和耳朵,轻声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担心我会不会生气。对你,我一直都没什么脾气,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亲得太痒,书燃有点忍不住,手指探到他衣服里,摸到皮肤,“那小金鱼留给你,你要好好照顾,我每周都来看它们。”
“三天来一次,”周砚浔立即说,“一周太久了,不能隔那么久才让我亲到你。”
书燃笑起来:“好,听你的。”
*
周砚浔送书燃回学校,将车停在宿舍楼外。临下车前,书燃又被他扣住,在唇上狠狠亲了两下,将本就嫣然的颜色变得更加浓郁,像花期正好的红海棠。
宿管阿姨听见动静,探头朝外看,书燃连忙推开他,走进宿舍楼时她都不敢跟阿姨对视,生怕被看见唇上的异样。
书燃下车后,周砚浔也从车上下来。他穿着大衣,在清寒的风雪中等了一会儿,直到书燃的房间亮起灯光才转身离开。
几天没住,宿舍里落了些浮尘,不太干净,书燃仔细打扫过一遍,身上有些出汗,拿着衣服进卫生间洗澡。擦头发时听见外面手机在响,她以为是周砚浔,搁下吹风机跑出来,却看见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后,对面的人要书燃下楼取外卖。书燃根本没叫外卖,以为是送错,对方核对了一下号码和地址,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外卖的保温袋上印着店铺的名字和logo,来自一家口碑很好的徽菜馆,餐馆的位置离弈大很远,书燃想到什么,拍了张照片发给周砚浔。
周砚浔也回了张照片——餐厅的雅厢,深棕色的木质桌面上,汤汤水水摆了不少,其中有两道菜和送到书燃手中的外卖是一样的。
书燃敲着键盘,一字一字地输入:【在外面吃饭?】
不是什么重要的局,周砚浔光明正大地开小差看手机,很快回复:【嗯,几个朋友聚一下。这家店的贡鹅和蜜汁红芋我吃着味道不错,给你也叫了一份。】
这种时时刻刻被人放在心上惦念着的感觉,过于美好,书燃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不等她回应,屏幕上又出现一条新消息。
周砚浔:【想跟你吃一样的晚餐。】
*
城市的另一端,餐厅雅厢里,一张圆桌,聚了四五个人,都是家境相仿的二世祖。周砚浔不聊天不说话,频频低头看手机,惹得同伴不满,其中一个叫江恩佟,脾气有点躁,拿了个打火机丢过来。
“周砚浔,手机里是住了个天仙么,你有劲没劲!”
周砚浔伸手接住,啪嗒一声,弹开打火机的盖子。
旁边的人见状要给他递烟,周砚浔摇头,没什么表情,“戒了。”顿了顿,又说,“女朋友管得严。”
这话一出,桌面上一顿哄。
“不是吧,阿浔,你认真的啊?”
“什么样的妹妹?漂亮吧?哪天带出来见见?”
周砚浔垂着眸,去看手机,聊天框最上方是姓名备注,他指腹贴着“燃燃”两个字摩挲了下,懒洋洋地说:“不给见,怕你们吓着她。”
江恩佟身边床伴不断,男女都有,最腻歪情情爱爱,他嗤笑一声:“你搞什么,不会真想娶她吧?”
“她年龄还没到,”周砚浔喝了口水,很平静地说,“到了我一定娶。”
众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法定的结婚年龄。
顿时又是一阵哄,七嘴八舌地议论和调侃。
即便在二世祖扎堆的那个圈子里,周砚浔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他相对封闭,不爱聊私事。虽然玩起来也挺疯,但都是飙车打架长板速降之类,感情上一直素着,别人换衣服似的换女伴,唯他独来独往,像个热衷苦修的教徒。
当众与人聊感情,这种高调的状况,在周砚浔身上还是头一次出现,有人好奇,想再问几句,小姑娘是学生么,叫什么名字,周砚浔却不肯再说,起身出了包厢。
门板敞开又合拢,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声音,有人半酸不苦地说了句:“带把儿的哪有几个好东西,装什么情圣!”
这堆人里江恩佟年纪最大,他朝说话的人瞥去一眼,嗤笑一声:“起码周砚浔敢把宠人这种事摆在明面上,正大光明地对人好,你行吗?”
对方噎了一记,面上讪讪。
餐厅是园林式设计,长廊尽头有个小观景台,周砚浔站在那儿,看了眼时间,琢磨着要不要给书燃打通电话。身侧响起脚步,同时,有什么东西朝他砸过来,周砚浔扬臂一接,落在手里的居然是颗薄荷糖。
江恩佟嘴里也叼着糖,嚼得窸窣作响,笑着说:“我有一阵也戒烟,瘾头上来就吃糖,挺管用。”
周砚浔很淡地笑。
周家的事,江恩佟知道一点,他想到什么,忽然说:“当初你执意留在弈川,不肯去京市,也不肯出国,被周淮深打个半死,该不会就为了谈这一场恋爱吧?”
周砚浔咬着糖,没说话。
这种情况,没否认就是承认,江恩佟草了一声,“还真他妈是个情圣。”
云层有点厚,没有月亮,明天应该是个坏天气。
江恩佟朝窗外看了眼,又说:“周絮言一向见不得你好,你谈个恋爱谈得这么高调,就不怕他背地里使坏?”
“我低调地谈,夹紧尾巴做人,他就能放过我吗?”周砚浔神色很淡,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横竖都是要撕破脸的,没必要偷偷摸摸,让小姑娘受委屈。”
江恩佟点了根烟,咬在嘴上。
周砚浔眯着眼睛,声音带着些倦意,慢慢地说:“小姑娘第一次谈恋爱,遇见的还是我这种乱七八糟的人,我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能弥补周絮言造成的一切伤害。”
江恩佟沉默了会儿,一根烟快烧到底时,他说:“我真是好奇,能让心高气傲的周砚浔做到这种程度,她到底什么样子?”
提到那个女孩子,周砚浔脸上的笑意深了点,他回忆着,“漂亮、温柔、纯,特别会撒娇,喜欢我抱她。只要我给她爱,其他的,她要靠自己去努力。”
说到这,忽然顿了下,周砚浔想到什么,眼睛里的光芒很温和,继续说:“要我戒烟,戒不掉的话,少抽一点也行,还要我长命百岁。”
这话初听没什么,越琢磨越心动。
江恩佟舔了舔唇角,说:“勾得我瘾头都上来了,想找个小妞儿谈一场。”
“要找你到别处去找,”周砚浔挑眉,混不吝的劲儿,“别惦记我的。”
江恩佟气得笑出来,抬手拍了他一下。
风吹得差不多,周砚浔要回去。
江恩佟忽然叫他一声,周砚浔顿了下,看过来。
“虽然我是个烂人,但是,我挺希望好人能有好报的——”江恩佟灭了烟,扔进垃圾桶,朝周砚浔笑一下,“像你这样的好人,能有个好结局。”
周砚浔也笑,“会的。”
*
上午书燃要去辅导班那边办入职,开始给学生上课,她起床很早,闹钟都没响就醒了。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还有些空闲时间。
在书桌前坐了会儿,犹豫片刻,她给周砚浔发了条消息——
书燃:【早,起床了吗?】
保温杯空了,书燃正要去倒热水,手机上忽然传来视频通话的音乐声。宿舍里没有其他人,书燃没带耳机,手指轻触屏幕,点击接通。
屏幕另一端,橘黄色调的光线柔柔落下,温暖明亮。看到象牙白的柜门,书燃认出来,这是衡古那套房子里主卧的衣帽间。
周砚浔大概把手机放在柜子中段的置物隔层上,书燃这边看过去,视角半高不低。
等了片刻,没见到周砚浔的身影,她以为是信号不好,正要重新接通,余光突然瞄见什么,书燃动作一顿,脊背也微微僵住——
周砚浔一身水汽,脖颈和背肌上都有没擦干的水珠,黑发湿润,垂下来,半遮着眉眼。
他只穿了条运动裤,上身裸着,一手拉开旁边的柜门,一边朝手机这边看过,勾唇笑着,惫懒又散漫的样子——
“早啊。”
书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忘了说话。
手机镜头框出周砚浔的半边身形,透过屏幕,书燃能看到他肋骨间的刺青,腰腹处漂亮的肌肉线条,以及脊椎骨向下蔓延的痕迹。
周砚浔从柜子里拿出套衣服,转身看向书燃,手指解开系在腰上的运动裤的抽绳,说:“我换身衣服,然后去学校接你,送你去做兼职。”
第38章 温柔
书燃看着屏幕, 眼睛眨了下,没能立即反应过来。直到周砚浔的手指碰到腰间的裤子抽绳,她才睫毛一颤, 猛地清醒,期期艾艾地说:“你……你干什么呀?”
音落, 还下意识地往左右看了眼,看到谈斯宁位置上的防尘罩,才想起来现在是寒假,宿舍里只住着她一个人。
“换衣服啊,”周砚浔眼睛抬了抬,目光透过屏幕落在书燃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换衣服怎么出门?”
“视频,视频还开着,”书燃说不清的紧张, 喉咙发干,耳朵也有些热,“你怎么能在摄像头前换衣服,会被看到啊!”
周砚浔笑了声, “被女朋友看到,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书燃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觉得周砚浔的逻辑没问题,再仔细想一想,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她懵了几秒,脸都憋红了。
周砚浔笑得更散漫了些, 透着股痞坏的劲儿。他拿了件卫衣套上,又说:“不敢看吗?害怕还是害羞?”
书燃说不出话,心跳一阵凌乱,脑袋里也乱七八糟的。
周砚浔盯着她看了会儿,神色收敛了些,挺认真地说了句:“别害怕。”
书燃脸色更红,眼睛有些湿,水洗过似的,她嗫嚅:“没害怕,我不是害怕。”
“不是害怕……”周砚浔眯了下眼睛,又笑起来,“那就是害羞。明明都碰过的,抱着我的时候,或者,坐在我腿上不老实……”
隔着屏幕,书燃没办法捂住他的嘴巴,只能将视频挂断。她动作太狼狈,桌上的化妆镜保温杯什么的,全被碰倒,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响动过后,愈发显得房间里寂静无声,书燃双手捂着发红发烫的脸颊,蹲下来,试图用深呼吸抑制过于悸动的心跳。
心慌得厉害,手足无措。
他说碰到过,她也不是故意的,亲吻的时候,难免……
早上醒来,在他怀里,也会……
真的不是故意要碰到啊。
能不能别欺负她……
手机响了一声,书燃又静了会儿,才划开屏幕去看,周砚浔说他十分钟后到弈大,给她带了早餐,要她在校门那儿等。
书燃咬着唇,脸颊上的红晕还在,回复了句:【你能不能别那么坏!】
周砚浔发来条语音,低笑着,“小女孩,就刚刚那种程度,真的算不上坏!”
*
出门后才发现外头天色阴沉,风吹得厉害,有些冷。书燃拉高围巾,快走到校门口时,遇见了同样留校住宿的宣琪。两人打了声招呼,宣琪说了个地址,要去那儿做兼职。那地方离书燃要去的辅导班很近,坐公交过去需要换乘,天气又不好。
书燃说:“你跟我一起走吧。”
宣琪没多想,“你叫了车吗?我跟你平摊车费吧。”
不等书燃解释,一辆通身漆黑的路虎在两人面前停下。宣琪愣了瞬,紧接着,她看到从车里下来的人,这才明白,有些惊喜还有些紧张地念了句:“是周砚浔啊……”
书燃走到周砚浔身边,声音闷在围巾里,听上去有些沉,她说:“我同学也要去做兼职,离那个辅导班挺近的,能带她一程吗?”
一阵风吹过来,周砚浔箍着书燃的后脑,把她往怀里揽了揽,笑着说:“跟我还用这么客气啊,多生分。”
这个动作很亲昵,公共场合,书燃有些不自然,眼睛朝宣琪那边瞄了瞄。
周砚浔对旁人一向不怎么在意,只顾着书燃,他摸了摸书燃的耳朵,温度有些凉,于是说:“上车吧,外面冷。”
书燃怕宣琪不自在,没选副驾,和她一起坐后排。周砚浔早餐买得挺多,两个人都吃不完,书燃分给宣琪一些。宣琪受了太多照顾,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谢。
拆开吸管的外包装,戳破封口的塑料膜,书燃低头喝了口热奶茶,这时听见周砚浔说:“不拍照吗?”
她愣了下,眼睛抬起来,在后视镜里和周砚浔的视线碰上。
周砚浔身体往后靠了靠,语气很淡地说:“之前严若臻给你买早餐,你是拍了照的,还发了朋友圈,挺开心的。”
都过去这么久了,书燃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一茬,有些无奈,还有点哭笑不得,声音很轻地说句了:“小气样。”
宣琪从没跟周砚浔近距离接触过,学校里偶尔遇见,只觉得他又傲又疏离,很难想象他生活化甚至吃醋闹脾气的样子,不免有些好奇,偷偷多看了他几眼。看着看着,宣琪发现周砚浔时不时地就会瞥一眼后视镜,而他瞥瞄的方向——
书燃咬着奶茶吸管,正低头看手机,对周砚浔的小动作毫无觉擦。
好像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宣琪抿唇笑起来。
这时候,前面一辆车子突然强行变道,周砚浔猛踩了一下刹车。宣琪没防备,身形一晃,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奶茶杯,里头的液体洒出来,一些在她身上,还有一些落在座椅的垫子上,留下污痕。
宣琪脸色涨红,既尴尬又不知所措,小声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真对不起……”
书燃拿了两张纸巾,先帮宣琪擦手,再帮她擦衣服,情绪很温和,轻声说:“没关系的,你别紧张。”
她贴过来时,宣琪闻到淡淡的香气,很舒服的味道。书燃头发长了不少,有一些沿肩膀滑下来,落在身前,碰到宣琪的手指,质感柔顺,带着香味。围巾堆在她下颚那儿,衬得她脸型很小,五官清秀精致。
干干净净的女孩子,细腻又温柔,让人很难不喜欢。
宣琪脑袋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真般配啊。
她和周砚浔真的好配。
*
周砚浔先将宣琪送到打工的地方,再送书燃去辅导班。车子停下来,书燃开门下去,没直接走,而是绕到主驾那边敲了敲车窗。
玻璃徐徐降下,周砚浔歪头看她一眼,笑着说:“舍不得我啊?”
书燃没说话,手指剥开什么,周砚浔来不及细看,一颗奶糖递到他唇边。
周砚浔动作一顿,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两秒,才张嘴咬住。
书燃喂了他一颗糖,又摸摸他的脸,软软笑着:“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车窗迟迟没有升上去,周砚浔坐在车内,嚼着糖,看着书燃的背影,看了很久。
浓郁的甜味在唇齿间蔓开,他想——
很喜欢她,真的好喜欢啊。
入职的过程一切顺利,书燃简单熟悉了一下环境就开始上课,她带的是小班,人不多,十几个学生,都是乖巧懂事的那一类,没碰见什么刺头。
课间休息时,书燃去茶水间泡咖啡,听见隔壁英语班的女老师跟男朋友讲电话,商量午饭去吃哪家店,对方不晓得说了什么,女老师笑容甜甜的,很漂亮。
书燃想了想,打开手机相册,挑出在周砚浔车上拍的早餐照片,以及先前的几张外卖照片,一并发在了朋友圈——
书燃:【一些好吃的!】
发完,她端起杯子要回教室,转身时不小心和人迎面撞上,咖啡险些洒人一身。慌乱间有人伸手拉了她一下,还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力道不轻不重,很不舒服。
书燃连忙后退,站稳后,她抬眸看过去,“刘经理?”
站在对面的男人叫刘京为,二十多岁,皮肤挺白,戴一副框架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是辅导班的业务经理,负责招生宣传之类的工作。
他朝书燃笑了下,说:“怎么冒冒失失的?摔倒了可怎么办?”
书燃还记得刘京为在她腰上捏的那一下,觉得有点怪,本能地不想跟人这人多接触。于是,她没接话,从刘京为身边绕过去,出了茶水间。
两节课全部上完,已经过了十一点,书燃讲题讲得口干舌燥,边喝水边刷了下朋友圈。她那条动态收到了不少点赞和评论,其中一条来自谈斯宁——
谈斯宁:【这内饰,一看就是周砚浔的车,我在他车上吃个甜筒,都要被他嫌弃死,说我邋遢,你居然能在他车上吃顿饭!爱情真伟大!!】
沈伽霖回复谈斯宁:【宁总,摆正自己位置,书燃是女朋友,你顶多算个小姑子。】
谈斯宁回了一个“翻白眼”的emoji。
书燃觉得这俩活宝特可爱。
下午还要去唐梓玥那边做家教,书燃不想回宿舍,准备就近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她低着头,手指在两个点评软件之间来回切换,查询附近的店铺信息,面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肩膀也被人搭了下,与此同时,身侧传来一道声音——
“小书老师怎么总是不看路,这样多危险。”
笑吟吟的口吻,挺亲切。
书燃抬眸看过去。
刘京为在毛衣外套了件羽绒服,看上去有些臃肿,他瞄了眼书燃的手机屏幕,笑着说:“小书老师第一天上班,对附近的环境还不太熟悉吧?这边有家云南菜,味道挺不错的,小书老师要不要去尝尝?我请客,就当欢迎新同事……”
话没说完,有人从身后叫他一声:“刘经理。”
书燃侧头看过去,是先前在茶水间跟男朋友打电话的那个英语班的老师,名字挺好听,叫苗缈。
苗缈穿了条阔腿裤,配高跟短靴,脚步声清脆,气势十足,她走过来,扫了刘京为一眼,似笑非笑的,“哪家馆子这么好吃,要不要带我一个?”
“苗老师有男朋友了,而且,还出了名的爱吃醋,”刘京为抓了抓头发,讪笑着,“我可不敢踢铁板。”
“是啊,我男朋友的确心眼小,”苗缈神色淡淡,看向书燃,“小书老师呢?今早送你上班那个,开路虎的,是男朋友吧?”
书燃顿了下,轻声说:“是的。”
“听见没,小姑娘有男朋友,还是个开路虎的,厉害着呢。”苗缈挑眉,对着刘京为,“你还是换个人献殷勤吧,万一叫人家男朋友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来找你算账,就不是踢铁板那么简单了,没准儿能扒你一层皮!”
刘京为脸色十分难看,气哼哼的:“苗老师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苗缈嗤笑一声,电梯来了,她迈步进去,书燃连忙跟上,把刘京为晾在了原地。
小屏幕上楼层数字不断变化。
书燃松了口气,朝苗缈笑了下,“谢谢苗老师帮我解围。”
苗缈个子高,眼型很精致,她看了眼手机,又侧头看书然,说:“刘京为跟大老板是表亲,关系户。这人不地道,又贱又怂,特别爱占女孩子便宜,尤其是来做兼职的没什么背景和阅历的小女生,专捡软柿子捏。摸摸肩,握握手,恶心死了!他还纠缠学生家长,被投诉过,你离他远点。”
苗缈这股爽利劲儿,让书燃想起宋裴裴,觉得特别亲,又朝她笑了下,眼睛弯弯的,说:“我记下了,谢谢苗老师。”
苗缈看着她,“你这么乖,男朋友不担心你被人骗啊?”
书燃一怔,不太确定,“应该不担心吧……”顿了顿,又说,“我没问过他。”
苗缈笑出来。
出了电梯,走到外面,风已经停了,温度依旧很低。书燃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耳朵,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给周砚浔发消息。
书燃:【今早你送我上班,被同事看到了,问我是不是男朋友,我告诉他们,是的,是男朋友!】
书燃:【周砚浔是男朋友。】
*
手机响了几声,周砚浔没急着去看,他耐心很好,在等一个人。
仿古式的茶楼,廊檐下挂着灯笼,光线雅致,女侍者统统梳盘发穿旗袍,雪白的缎面上绣一朵荷花,亭亭袅袅。
白瓷的盖碗里一汪金骏眉,周砚浔尝了尝,入口回甘,楼下大厅里传来一阵弦音,是琵琶曲——《霸王卸甲》。
雅厢的门在这时被人拉开,侍者引人进来。
周砚浔迎上去,伸手,姿态雍容,“展叔。”
季展业同他握了下,笑得很客气,“小周先生,久仰。”
两个人明明是头一次见面,却熟稔得像多年旧友,季展业老谋深算,周砚浔年少有为,都端得稳,也藏得住,互不露怯。
先不疼不痒地聊几句天气,再说说杯里的好茶,铁观音的“音韵”,龙井的“雅韵”,哪款茶喉韵最好,哪款茶茶性温凉。
周砚浔年轻,但不浮躁,聊什么他都接得住,到最后,是季展业先词穷,引入正题:“小周先生约我见面,一定有事要说吧?”
隆冬时节,周砚浔穿一件白衬衫,黑色长裤,单薄而精细。袖口下一截骨形清晰的手腕,金属材质的腕表扣在上面,食指和无名指上都带着戒指,细细的素圈,显得肤色清如月辉,洁净冷白,贵气十足。
季展业瞄了眼自己日渐滚圆的啤酒肚,以及粗糙宽大的手指关节,很突然的,有点自惭形秽。
周砚浔唇畔笑意似有若无,他问:“展叔手底下是不是有个叫窦信尧的年轻人?”
“你说阿尧?”季展业点头,笑吟吟的,“是有这么一号人。难道他哪里做错事,得罪小周先生了?”
“我跟他的确有些恩怨,不过,不劳展叔费心,也无须您动手。”周砚浔抿一口茶,瞳仁漆黑清润,慢条斯理,“你只要把窦信尧当成一枚弃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管不问,就可以。”
季展业眯了下眼睛:“老话说,兄弟情深,断骨连筋,阿尧毕竟跟随我多年,有功劳有苦劳,小周先生一句话就叫我背弃兄弟,未免……”
周砚浔没兴趣听这些干巴巴的场面话,不等季展业说完,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女侍者应声进来,双手端着一个古韵十足的木质托盘,盖在上头的红布一掀,季展业只觉屋子里光线变化,有什么东西从他眼角余中划过去。他下意识地探了探头,只一眼,视线就定在那里,再也收不回来——
托盘上,红布下,躺着三块黄澄澄的金砖。
不是金条,是金砖,货真价实的黄金。
季展业喉结滑动,咽了咽口水。
“在展叔面前,我是晚辈,资历浅,见识少,做事莽撞,缺乏条理,需要前辈们多担待,多提携。”周砚浔笑着,嘴上说着客套谦虚的话,姿态却傲得厉害,高不可攀,睥睨一切,“这份见面礼,是我一点心意,展叔千万别推辞。”
季展业没说话,额角似乎出了汗,泛着水光,坐立难安。
“兄弟情义值千金——这道理我不是不懂,只不过以窦信尧的资历和手腕,说他是展叔的兄弟,是不是太抬举他了?”周砚浔侧眸,看了眼窗外的日光,漫不经心似的,轻声说,“一只看家护院的狗,水平有限,能力一般,扔了也就扔了,不值什么,展叔以为呢?”
季展业喉咙一哽,说不清是噎还是堵。他看着周砚浔,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寸表情他都没有放过,脑袋里轰隆隆的,像下过一场暴烈的雨,一时凌乱,一时又清醒——
周砚浔这个人,让他觉得心惊。
家世好,皮囊出众,出手阔绰,雷厉风行,行事雍容又锋芒毕现。
最重要的,足够年轻。
小小年纪,这样的气场和手腕,再过几年,顶天立地,不知该是何等光芒万丈。
和这样的人过不去,简直是自讨苦吃。
季展业尚在迟疑。
周砚浔忽然笑了声,自言自语似的:“《霸王卸甲》——真是首好曲子。”
季展业陡然一凛。
霸王卸甲,垓下之战,项羽败而走,乌江自刎。
雅厢里突然静得厉害,针落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季展业额角汗渍更重,他目光乱晃,瞄一眼周砚浔,又瞄了眼托盘上的金砖,拇指指腹贴着食指关节,无意识地搓了搓。
半晌,决心落定,他终于笑起来:“小周先生说得对,一个看家护院的东西,外头有的是,的确不值什么。”
第39章 温柔
一曲《霸王卸甲》弹到尾声, 弦音入耳,铮铮作响。
季展业坐不住,起身告辞, 周砚浔让人把那三块黄澄澄的东西包好,连同几袋茶艺师调配的茉莉茶, 一并送给了季展业。
“茉莉清肝明目,解毒安神,”周砚浔抬眸看他,“适宜养生,展叔带回去尝尝。”
季展业脊背弓着,连连道谢,不自觉地露出几分谄媚, 没话找话地夸茶楼环境清雅,周少是个会享受的。
“这是梁家的产业,”周砚浔笑了下, 随口说了句,“小梁总的品位一向很好。”
年轻男人皮相出众,五官精雕细琢一般,随便笑一下, 灿若星辰,耀眼夺目。
季展业看着他,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小周先生跟周总不太一样。”
所谓周总就是周淮深。
季展业没什么家底儿,但社交广阔,数年前, 经由朋友引荐,他见过周淮深一次, 只有一次。在他的印象里,周淮深外表清高,恃才傲物,行事作风却透着商人独有的狡诈和虚浮,颇有几分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的味道。
周砚浔和周淮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反骨重,野得厉害,坦荡不羁,却又磊落鲜活,就连使坏,都坏出一股清风霁月的味道,叫人心折。
这样的天资,这样的气势与心境,注定是要光芒万丈的。
季展业走后,雅厢安静下来,楼下大堂演奏的琵琶曲,从《霸王卸甲》换成了《春江花月夜》。
周砚浔又添了杯茶,热气顺着茶壶龙嘴倾斜而出,与此同时,一道颀长的影子自漆艺屏风后慢悠悠地绕出来。
这人身段修长,黑发棕眸,混血系长相。右侧眉梢有一道断痕,不知是天生断眉,还是受过伤留下的疤痕。单眼皮,眼尾线条舒展,精致却森冷,不怒自威。
他上臂系了条黑色袖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连腕表都没有,凛然不可犯。
周砚浔抬眸看过去,叫他一声:“梁哥。”
梁陆东眯着眼,手上有烟,星火燃烧,雾气四下飘动缭绕。
“蛇打七寸,断人后路——”他说,“我对付梁老头的那点手段,你学得倒快。”
周砚浔笑了声,没说话。
梁陆东弹了下烟灰,“收拾个地痞,摆这么大阵仗,值吗?”
“窦信尧不值钱,但敲山震虎,”周砚浔挥开漫到身侧的烟气,看着他,“借此震慑一下周絮言和陈西玟,还是有必要的。”
他要告诉他们,他长大了,再不是可随意欺凌摆弄的小男孩。真要撕破脸,母子两个在他手里绝讨不到半分便宜。
梁陆东点点头,聊了句别的:“我们在南非那边弄的矿,以及印尼的酒店,效益还不错,账目会发给经理人,你抽空去看看。”
周砚浔对分钱的事儿不怎么热衷,懒散地应了句:“改天再说。”
梁陆东接手麦康之后,有过一段相当艰难的日子,几个老家伙沆瀣一气,把这位小梁总往绝路上逼,让他捉襟见肘。那会儿周砚浔刚成年,周淮深给了他一些东西,市价不低,他也不心疼,转头全送了梁陆东,还扔下一句话——
“赚了我们平分,赔了也不用你还,就当我送你的。”
这种事自然瞒不住周淮深,他很快知道,那种被挑衅的感觉,让他怒不可遏,直接用高尔夫球杆打断了周砚浔的腿。之后,又把周砚浔关进地下室,让他拖着一条伤腿饿了两天一夜,放出来时已经疼得虚脱,险些落下残疾。
伤好之后,周砚浔搬了出来,独自住进衡古,与周家陷入半决裂的状态。
梁陆东问他后不后悔。
周砚浔挑着眉,笑得有些狡猾:“为什么要后悔?外人看来是决裂,在我看,是自由——我终于自由了。”
用一根断掉的骨头,换来脱离掌控,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梁陆东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抬手指了指他,似笑非笑,“你摆了我一道!”
周砚浔咬着烟,笑了声,意气风发的模样明亮而耀眼,他说:“小梁总,这叫互利互惠、合作共赢。”
两人在雅厢又喝了会儿茶,梁陆东接到一通电话,晚上有个局。需要喝酒的局,梁陆东特别喜欢带上周砚浔,小孩长得漂亮,言谈得体,酒量也深,千杯不醉,很能撑场面。
酒局一直闹到夜里快十点,满室的烟雾、酒气,光影凌乱,外头寒夜融融,会所内鬓影香衣,不知疾苦。
周砚浔帮梁陆东挡了很多酒,一杯一杯,喝得他头疼,晕晕沉沉。他寻了个机会逃出去,外套都没穿,站在寒夜里仰头看星星,任由冷风灌满怀抱。
手机忽然震动,周砚浔以为是会所里的那些人,觉得烦,正要挂断,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名,目光倏地一软。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今天一直在忙,都没顾得上跟书燃说句话,他觉得小姑娘应该是生气了,连忙接起来,不等他开口哄人,那边传来柔柔软软的一声——
“周砚浔,你回家了吗?”
干干净净的声音,很温和,没有半点不高兴的痕迹。
周砚浔愣了瞬,语气同样柔和,回应她:“还没,在外面呢,梁哥的局,我就是个挡酒的工具人。”
书燃听到“挡酒”两个字,有点担心,立即问:“你喝酒了吗?头疼不疼?”
喝了酒本就情绪敏感,书燃话音里的关切让周砚浔身体一热,心口那儿血都是烫的。他“嗯”了声,喉咙不受控制地发紧,听上去有些异样。
书燃这会儿已经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她以为周砚浔不舒服,愈发心疼,手指抓着被子,说:“一定要陪到最后吗?能不能先回去休息?你声音都变了,特别难受吧?”
周砚浔没说话,书燃只能听到很重的呼吸声。隔着听筒,那道呼吸就在她耳边,紧贴着她,书燃觉得手心隐隐发烫,还有点麻,不由将被子握得更紧。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她以为他醉得太厉害,正要叫他,周砚浔被烈酒浸得有些沙哑的嗓音忽然响起,问了句:“不生气吗?”
书燃愣了愣,“生什么气?”
“你的消息我没有立即回复,”周砚浔说,“也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你,表现很差。”
书燃“啊”了声,后知后觉:“这么一说,好像是该生气的。”
周砚浔笑了下,声音低沉温和:“要发脾气吗?”
对面安静下去,书燃像是在思考,几秒钟后,她小声说:“舍不得。”
“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忙应酬,被迫挡酒,已经很可怜了,”书燃说,“舍不得对你发火,只想让你早点回家。”
话音落下,手机内外再度陷入静默。
周砚浔戒了烟,没东西可咬,偏偏血液和心跳又燥得厉害,好像连冬日夜风都变成热的,他实在耐不住,只能把食指关节送到唇边,狠狠咬了一口。
与此同时,他听到书燃又说:“手边有酸奶吗?酸奶能解酒,太难受的话,就喝一点。明早你不要来接我啦,多睡一会儿,你嗓子都哑了,今天一定很累。”
齿痕鲜润和清晰,印在皮肤上,周砚浔垂眸看着。
“我真是……”他低笑,自言自语似的,轻叹一句,“服了。”
彻底被征服,心甘情愿认输,想把一切都输给她,包括这一生的喜怒哀乐。
他声音压得低,书燃没听清楚,问了句:“你说什么?”
这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娇娇软软的声音,透着股关切劲儿:“外面挺冷呢,小周先生怎么在风口下站着?外套也不穿,着凉了可怎么办?”
书燃看不到对面的情形,只听声音也知道,是个女人。
周砚浔身边有女人。
是啊,应酬、酒局,怎么会没有女人呢……
意识到这一点,书燃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有点慌,还有点酸,胸口像闷着什么,不痛快。没等她理清思绪,手指比脑袋快一步,将通话挂断。
小房间恢复安静,悄无声息。
夜色深了,书燃在床头的栏杆上安了一个看书用的小夜灯,光线柔柔地落下来。她盖好被子,躺了会儿,觉得不舒服,翻身侧躺,还是不行,闷得慌。
手机响了一声,不知是微信还是短信,她不想看,手指摸索着将静音键拨下来,屏幕反扣,塞到枕头底下。
窗外起风了,有点吵,书燃拉高被子盖住脑袋,觉得缺氧,又拉下来。反复多次,始终酝酿不出睡意,脑袋里全是那个娇滴滴的声音——
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那么关心他,周砚浔会跟她说什么呢……
*
站在身后台阶上的女人打扮很精致。
北风呼啸,气温跌到零下二十度,她在露肩连衣裙外搭了条披肩,锁骨和脖颈处的皮肤冻得发红,眉眼水盈盈的,及腰的棕色长发卷曲如波浪,衬托出一种如烟似雾的妩媚意境。
周砚浔回头看她一眼,好像是哪位副总带过来的朋友,学艺术的,名字他不记得了。目光扫过便收回来,落到被切断通话的手机上,周砚浔叹了口气,微微皱眉。
“我叫沐盈,三点水的‘沐’,”女生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朝他走近一点,声音细细的,“刚刚敬酒的时候,你好像咳嗽了几声,是嗓子不舒服吗?我带了感冒药,胃药也有,要吃一点吗?”
周砚浔背转过身,不再看她,冷淡地应了句:“不用了,谢谢。”
沐盈咬着唇,灯光下男人身形修长,气质和五官都极为出众,年轻而卓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节奏很雀跃,鼓起勇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就看见周砚浔将手机贴在耳边。
他在打电话。
沐盈站在台阶上,位置比周砚浔高些,页面切换的间隙,她瞄到屏幕上的备注名——
燃燃。
叠字称呼,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风吹着,这处角落鲜少有人经过,安静得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提示音,嘟嘟声一直在响,直到自动挂断。
沐盈站在周砚浔身后,看见他在一通未接之后,紧接着又拨出一通,脾气和耐心都很好,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
灯火融融,街景繁华,沐盈抿着唇,下意识地握紧身上的披肩,棕红色的美甲都无法遮掩她手指尖浮起的苍白。
赴饭局之前,她听到过一些传闻,盛原集团那位声名在外的小公子最近红鸾星动,谈了个女朋友。女生不知什么来路,小公子简直要把命都交出去,宠得不行,也护得很紧,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时时刻刻粘着。
沐盈听了只觉可笑,那些烂人,外表再漂亮,背后也是数不清的腌臜,良心早就喂了狗,哪来的情有独钟、一心一意。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让她陷入怔忪。
周砚浔接连拨出几通电话,全部无人应答,也不见他翻脸,而是切换到微信界面,发了条语音:“燃燃,接电话好不好?我跟你解释。”
吹久了冷风,他声音很低,还有些哑,但那股哄人的意味依旧清晰,甚至带了几分低落到尘埃里的意思。
怎么会这样啊……
沐盈一面心跳加快,一面又觉得难以置信。
那些传闻竟然是真的。
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为她体贴,为她卑微,为她不惜落入尘埃,沾染红尘烟火气。
为了她啊……
谁不喜欢被宠呢,被惯着,做感情里独一无二的胜者。在对方是周砚浔的前提下,这一切显得更加诱惑,遏制不住,蠢蠢欲动。
沐盈从台阶上迈下一步,高跟鞋声音清脆。
周砚浔寻声看过来,见到她,脸色有些难看:“你怎么还在这儿?”
沐盈身形一僵,周砚浔神情里的抵触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那些缠绵缱绻的心思,也都变成了一种讽刺,一个见不得光的笑话。
她压住声线里的颤抖,勉强应了一句:“里头太闷,我吹吹风。”
周砚浔没仔细听,他越过她,一边走,一边拨通另一个号码:“梁哥,我开不了车,你的司机都借我用用。”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周砚浔笑了声,懒懒的,还有点痞,“去弈大。”
沐盈两手攥住披肩,裹紧手臂和肩膀,她控制着自己,别回头,别去看,风声还是把他的话音送过来——
“去哄人,”周砚浔咳了几下,声音有点低,“我没做好,让她生气了。”
“小姑娘都舍不得对我发脾气,只心疼我,我怎么能让她生气呢。”
周砚浔进了会所,声音被门板隔绝,再也听不到。
沐盈拢着披肩,站在原地,抬头看见城市的夜空,好多光啊,比星星更亮。
心里溢满太多滋味,很复杂,有酸涩,有羡慕,却没有嫉妒——
这一刻,她必须承认,有一些感情,太过纯挚,让人没办法嫉妒,只能羡慕。
第40章 温柔
书燃在床上躺了快一个小时, 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一闭眼, 脑袋里全是那道娇滴滴的声音。心脏好像被加了冰块的柠檬水泡过,每一次跳动, 都有酸涩的余味。
心烦意乱地坐起来,她打开小夜灯,准备看几个雅思词汇。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书燃愣了下——通知栏里一连串的未接提醒,足足三十多通,都来自周砚浔。
不等她反应过来, 手机再度震动。
又一通来电。
书燃迟疑片刻,接了起来,还没说话, 先听到寒风呼啸的声音。
她有些惊讶:“你在外面吗?”
不知为何,周砚浔的气息有些重,他把手机拿远一些,压着嗓子咳了两声, 慢慢地说:“终于接电话了。”
语气又无奈又宠溺,带一点淡淡的笑,听得人耳根发热。
憋在书燃心口的那股气似乎散了些,她咬着唇,小声说:“不是故意不接的,静音了, 没有发现。”
“故意不接也没关系,”周砚浔说, “是我没处理好,让你不开心了。”
书燃眨了下眼睛,觉得心跳很软,她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风声,忽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在我宿舍楼下?”
“被猜到了啊,”周砚浔笑了声,“还挺聪明。本来没想告诉你的,我就在这里站一会儿,等到你接电话,我就回去。”
听他说完,书燃立即从床上爬下来。
宿舍的窗子看不到楼下,她外套都没穿,跑到走廊推开窗。寒风吹进来,书燃打了个哆嗦,同时,一眼就看到那道颀长的影子,立在街灯旁的树影里,挺拔着,也寂然着。
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嘭的一声,情绪满溢。
书燃吸了吸鼻子,觉得喉咙有点堵,她握紧手机,“你这是……等了多久啊?”
“也没多久,”周砚浔低声说,“你不肯接我电话,我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去一个离你近点的地方。”
书燃被风吹着,身体几乎僵住,她看着那道影子,有些赌气地说:“我要是一直不接呢,难道你要在这里等上一整夜?”
“一夜不太可能,太冷了。”周砚浔笑了下,又咳了一声,“我会先回去,等天亮了,赶在你出门之前,再来一趟。那时候,你应该就会接电话了。”
书燃觉得眼眶酸胀,心口那里塞进太多情绪,酸的甜的,混在一起,理不清楚。
她忍不住小声叫他的名字:“周砚浔。”
每叫一声,声音就会低一点,软一分,叫到第三声时,已经变成了呢喃。
细细的,软软的,羽毛一般落在耳边。
周砚浔“嗯”了声。
他气息也低,似有若无的欲,以及,清晰的温柔。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些情绪却是流动的,在身体里,像星光汇成的河流,斑斓而轻盈,冷得过分的风也无法吹散。
书燃抿了抿唇:“要我下楼吗?”
“别出来了,”周砚浔说,“外面有风,容易感冒,明早我来接你,好不好?”
书燃垂下眼睛,思考片刻,清晰地说:“不好。”
周砚浔好脾气地笑:“怎么了?”
“我想见你,也想你现在就亲我,”书燃说,“不要等到明天早上。”
书燃攥紧手指,嗓音里好像混了雾气,有些湿,还有些哑。
“我等不了那么久,”她说着,手指蜷起来,扣着手心,“受不了……”
*
书燃顾不得换衣服,随便披了件外套,就从楼上跑下来。寒假期间宿舍管理相对松懈,阿姨早就睡觉了,书燃怕吵醒她,脚步又急又轻,下台阶时身形摇摆,险些摔跟头。
外面温度很低,没下雪,但风吹得厉害,书燃的头发和脸颊上都裹着寒气,她却感觉不到冷,心底有雀跃的情绪。
跑到靠近街灯的地方,不等书燃找人,手臂倏地一紧,有人握住她,接着又抱住她,将她往阴影更深的地方藏了藏。
下一秒,熟悉的气息围过来,书燃仰头,视线尚未看清楚,唇已经被吻住。
寂静荒僻的角落,风吹着,空气冰冷,书燃却好似落入温水,手指很软,脊背也是,全靠横在她腰间的那条手臂撑着,才没有倒下。
唇被发狠地摩擦,她呼吸里全是另一个人的味道,下颚被扣住,指腹磨着她的皮肤,贴在她耳边小声哄着,哄她张嘴,哄她抱紧。
书燃受不住似的大口喘气,却被进得更深,眼眸里全是水汽,氤氲浮沉,好像置身于月光下的海面,耳边是潮水起伏的轻响。
诱人深眠,诱人沦陷。
吻得太重,有点过,书燃无措地抓着周砚浔的大衣,紧到指尖都泛起了白,喉咙里溢出呜咽似的碎音。直到她失去所有力气,腰软腿也软,周砚浔才停下来,抱着她,任由她没骨头似的往他怀里靠。
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就那么安静地抱着。
阴影沉暗的角落,没有光,什么都看不清楚,书燃却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此刻的摸样。
低垂的眸,搭在她腰间的手,以及神色里的温存与柔软。
每一样都漂亮,都迷人。
周砚浔解开大衣的扣子,将书燃往怀里藏了藏,手指摸着她的头发,又移到后颈那儿,捏了下,问她:“冷不冷?”
书燃正要摇头,又想起来这种环境下他根本看不见,小声说:“不冷。”
开口时她嗓音特别糯,没力气。
周砚浔笑了声:“主动送过来让我欺负,傻不傻?”
“这也算是‘欺负’吗?那我好像上瘾了。”书燃还有点晕沉,下意识地说,“想经常被你‘欺负’呢,凶一点也没关系……”
捏她后颈的手指有一瞬的僵硬,周砚浔顿了顿,又笑了声,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别再勾我了,本来我就受不了。”
书燃也有点脸红,额头在他锁骨那儿蹭了蹭,碰到衣服,才发现他身上冻得冰冷。为了等她接电话,为了哄她,他不晓得在寒风里站了多久。
心跳又软又疼,书燃抬头看他,小声说:“我没有生气,就是有点酸,听不得别的女人用很亲昵的语气跟你说话。”
周砚浔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书燃抢先一步,又说:“你是我的,就是我的!在这方面,我小气得要命,没办法大方。”
如果没有遇到周砚浔,书燃想,她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强的占有欲。会吃醋,会小气,会因为陌生人同他说了几句话而睡不着,脑袋里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周砚浔摸了摸书燃的头发,耐心地跟她解释那个女人是合作方带来的,就一起吃顿饭,除此之外,并没什么联络,他连名字都不记得。
说到这,周砚浔话音一转,“你要不要查一下我手机?”
书燃没说话,周砚浔真的把手机拿出来,塞给她。
机身也冻得冰冷,书燃单手握着,想起什么,迟疑着说:“其实,我有偷看过你的手机,就看过一次。”
周砚浔顿了顿,有点意外。
“在那个拳馆主题的club,你上台之前把手机交给我管着。”书燃莫名心虚,声音也轻,“高中的时候我听人说起过你的出生日期,一直记得,又注意到你的微信号与‘16’有关,就试着在密码栏里输入,没想到真的解开了。”
周砚浔不出声,沉默着。
书燃眼睛垂下来,伸手勾住周砚浔的小指,继续坦白:“我看到主屏幕的壁纸,那辆公交车,没有乱动其他东西,真的没有。”
缄默的氛围仍在继续。
书燃眨了眨眼睛,有点无措,正想问你是不是生气了,周砚浔在这时开口,他声音很静,慢慢地说:“你为什么会记得我的生日?从高中一直记到现在,还会留意我用什么微信号?”
书燃睫毛一颤。
周砚浔盯着她看了几秒,按在她腰间的手用了些力气,将她更严密地扣在怀里。他低下来,下巴先碰到她的脸颊,而后是唇,落在她耳垂那儿。
四周实在太静,心跳声无处可藏。
书燃咬着唇,呼吸不自觉地变沉变重,她感觉到周砚浔在亲吻她的耳朵,舌尖碰到她耳后的皮肤,湿湿软软的痒,简直受不住。她几乎要哭出来,小幅度地推了他一下,叫他的名字。
周砚浔捏她的下巴,不许她乱动,热得过分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没有光,实在太暗,书燃只能看到些模糊的轮廓,比如,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以及鼻梁挺直的弧度。
很诱惑,也很欲。
“书燃,”他嗓音沙哑,盯着她,也问她,“从高中开始,我对你来说就是不一样的,跟任何人都不一样,对吗?”
书燃心跳很软,也很快,一下一下,让她慌乱。
“也是从高中开始,你给我的关注和在意,就比给别人的要多,”周砚浔吞咽了下,声音更低一些,追问着,“是这样吗?”
书燃不太敢看他,“嗯”了声
她声音很轻,但是,足够周砚浔听到。他顿了下,紧接着,心里像是燎起一场火,轰动而暴烈,冲天的焰光。
周砚浔呼吸了一记,像在压抑什么,却失败了。他抬手,指形细白纤长,摸到自己领口处的衣扣,缓慢地,解开一颗,接着,是第二颗,露出衣料下的锁骨。
书燃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睛抬了抬,有些惊讶地瞅着他。
不等她说话,周砚浔掌心抚着她的后脑,将她抱住,抱得很紧,书燃的唇刚好压在他锁骨那儿。
又深又浓烈的夜色里。
书燃听到周砚浔呼吸,以及他温柔而压抑的嗓音——
“燃燃,咬我,我想为你疼一次。”
那天的后来,书燃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直到脱了外套躺在床上,她依然觉得很不真实,头重脚轻。
宣琪住书燃隔壁,她明天休息,这会儿正熬夜追剧,一直没睡,用微信发给书燃两张照片。书燃下意识地点开——
一张是周砚浔,他独自站在宿舍楼外的街灯下,穿着及膝的黑色大衣,双手放在口袋里,身量修长,高傲而清绝;另一张是书燃,她朝他跑过去,长发散在肩上,浅粉色的身影犹如一块香香甜甜的草莓糖果。
宣琪:【是周砚浔吧?】
不等书燃回复,聊天框里又出现一句。
宣琪:【他真的好喜欢你啊,这么晚也要来看看你。】
心跳在颤,迟迟无法平静,书燃咬着唇,将两张照片一一保存,动作进行到一半,手机又震了下。
周砚浔:【还没消。】
文字下面有张照片,他在车里,用前置摄像头拍下锁骨处的牙印。印子很清晰,微微泛红,看得出咬人的那个下了不小的力气。
书燃脸红到发烫,恨不得把手机藏起来。
周砚浔不依不饶:【每天都咬我一次吧,让它一直都在。】
书燃手指抖了下,触碰屏幕,不小心切换到与宣琪的聊天。
——他真的好喜欢你啊。
——她也好喜欢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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