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烤饼
◎柔韧的外皮之内,是厚实的饼瓤。而上下两层饼瓤中间,竟然浸出了流动着的糖!◎
徐源话音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瞄向了宋老三。
宋老三心中一突:“她有事告假了。”
“告假了?”徐淇皱了下眉,“若是我没记错,七夕那日, 她也说是有事请假了。她可是无父无母, 长安城里连个族人都没有的孤女, 有什么事要在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里, 连续请两日假?”
徐源沉着脸色看了一眼徐淇,又看向自己的大弟子:“怎就准了她告假?不知道今日是中元节?十五祭祀的规矩,你都忘了?”
宋老三硬着头皮道:“昨儿个安排下去的活, 她今日天不亮就做完了。我想着她一个娘子, 又不能拜祭灶神, 便同意了。”
徐淇冷哼一声:“哪怕她不能拜祭,这个日子也该守在店里。咱们去拜祭, 她得做其他活。这规矩, 该紧紧了!”
上回就安排她多做了一小会儿事, 你们让我不要对她太严苛。这会儿答应了她一日的假,你们又说我对她太松。宋老三有苦说不出,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下。
徐源再不言,点了两拨弟子:“前头叫到的这些人, 随我进屋去祭拜。后头几个,都在院子里看着。”他看向宋老三:“宋老三, 你领着其他人, 守在店里。”
往常祭拜,自己可都是立在第一个,给徐源递香烛和供品的人。宋老三心中忿忿, 又不敢表现在脸上, 面上还得十分恭敬地应下。天地君亲师, 前三个够不着,亲人早失散了,师父的吩咐大过一切。看着王老八亦步亦趋跟在徐源他们身边的狗腿子样,他暗暗下定决心:待谢菱回来,他定要拿她好好做做筏子!
供奉着灶神的房间里,王老八扬眉吐气地站在宋老三往回的位置上,面上恭敬又恭敬,递东西时那腰恨不得弯到地上去。祭拜完之后,徐源气顺了许多:“王老八今日倒是不错。”
王老八兴奋得满面红光,不舍得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眼珠一转,赶紧添油加醋地颠倒黑白:“两位郎君,我觉得,那个谢菱恐怕有点儿问题。”
徐源看了他一眼,倒是徐淇先开了口:“何出此言?”
王老八左右看了看,凑上前去:“其实她不光是七夕那日请了假,初八那天我看她还给宋老三送了东西,然后那天晚上她也没在。我那日不是休假吗,正好去清水澡堂沐浴,发现徐三娘根本没有摆摊。既是没有摆摊,怎么谢菱又出去了呢?”
听了这话,徐源脸色又黑了下来。收到徐淇使的眼色,王老八心中暗骂,忙添补道:“宋三哥定是被她骗了,以为她那日也是要去徐三娘摊子上,这才准了她的假。”
徐源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你先领着回去忙吧。”他负手走到廊下:“三郎,随我过来。”
王老八十分想要留下来,但也只能悻悻离开。待弟子们一出院子门,徐源就看向徐淇:“谢菱之事,你怎么看?”
徐淇抬头看看天:“有些云是下雨的,有些云是下雪的,总不能强求又下雨又下雪。既是没法下雨,那还留着雨具做什么?”
徐源也眺望了一会儿天:“你的意思是,不再管三娘那边了?”
“咱们研究那么久,都没研究出她调味的秘密,买再多也不过就是送钱而已。”徐淇转头看向徐源,“咱们总归是她师父,师父安排她做其他事,她还能拒绝不成?她在咱们手上,三娘总归事要投鼠忌器的。”
“阿桃,阿桃!”一只手在徐桃的眼前晃了晃。
徐桃回过神来,看清面前的人:“阿洛,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自打出发就魂不守舍的,好似有心事的样子。”付洛瑶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徐桃摇摇头,目光下意识扫过旁边的谢菱,压下乱糟糟的心绪:“没事,就是昨儿个晚间没睡好,这会儿坐着车,有点儿昏昏欲睡。”
“真没事?”付洛瑶握住她的手,感受了一下她手心的温度,“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哦。寺里可以不去,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谢菱松开按着腹部的手,也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徐桃心中淌过一阵暖流,抛开思绪,坐直身子:“我真没事,只是有点儿饿了,阿洛,我想吃你做的饼了。”
付洛瑶眉微微一扬,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认识我,就是因为我的饼。”
只有巴掌一半大的饼,烤得两面金黄,还温温热,散发着淡淡的麦香。饿了一早上的谢菱这会儿只觉得胃里仿佛被一只手一捏,更饿了。但是再怎么饿,她也不能表现出来,三娘会担心的。她双手捧着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双眸熠熠生辉。
柔韧的外皮之内,是厚实的饼瓤。而上下两层饼瓤中间,竟然浸出了流动着的糖!没错,真的是甜的,这是白糖化开的糖汁。饼瓤中心都被糖汁染上了些甜味,咬下去满口甜滋滋。
待她吃完一个,徐桃又递给了她另外一个:“喏,这是另外一种味道。”
饼太小了,谢菱的确只用了个三四分饱,见徐桃和付洛瑶也在吃第二个,她才接过来。这次咬开饼,尝到的不是甜味,而是淡淡的咸味中还有微微的麻。这种滋味下,饼越嚼越香。若说甜饼她能用两个,这个饼感觉她能嚼一下午!
两个饼下肚,再喝了半杯浓浓的甜豆浆,谢菱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只见对面的徐桃冲她一笑:“等会儿要爬山,吃饱了才有力气。”
没错,青龙寺在山上。山倒不算很高,但是陡坡很长。为了表示虔诚,基本上香客们都是在山脚处就下来徒步上去。徐桃她们也只好入乡随俗,背上包袱下车的时候,她看着前面长长的路,不禁怀念起了现代的缆车。
好在山上郁郁葱葱,这条道上也是绿树成荫,倒是省了遮阳的斗笠幕篱等。微风徐徐,树叶沙沙作响,偶尔还能见到一两个背着背篓卖东西的农户,基本上是馒头饼之类的果腹吃食,也有人背着水灵灵的桃子。
徐桃爱吃桃子,付洛瑶也爱:“咱们回来的时候,若是路过卖桃子的人家,也买些去。待咱们吃完,将核留下,种在院子里,看明年能否长出桃树。”
“我听庄子上的人说,这桃核若是要发芽,需要细心照顾半年左右。明年,兴许是长不成树的。”谢菱一脸认真道。
付洛瑶叹了口气,摊开手:“算了,我还是直接买桃树吧。”
徐桃扑哧一笑:“我看啊,你还是直接买桃子吧。”
这话一出,三人一怔,随即都哈哈大笑起来。付洛瑶一边笑一边作势要去拧徐桃的脸:“我要瞧瞧,你嘴里的牙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这么捉狭。”
徐桃忙躲在谢菱身后,与付洛瑶转圈圈:“四娘,快救我。”
谢菱笑个不停,还伸手去拉两人:“付娘子,就饶了三娘这一回吧。”
三人玩闹的时候,几辆马车在山下停了下来。卢蓁蓁先下了车,抬头就瞧见前头打闹的三人。不知哪家的娘子,简直是没个样子。她刚如此想,忽然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认出了徐桃。怪道没个样子,原来是混迹市井的徐厨娘,真不知长公主到底看上她哪点儿了,上回盼荷宴那么抬举她,自己的玉白菜也被她拿走了。
“六娘,怎么了?”卢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天气这般热,怎么不上轿?”
卢蓁蓁回过神来,挽住了卢母的胳膊,撒娇道:“阿娘,女儿这不是想要等你先上轿嘛。”
后面车上的周家娘子正好过来,笑着附和:“六娘就是孝顺,凡事都先想着阿娘。”
卢母嘴角上扬:“别赞她了,她该不知天高地厚了。上轿吧。早些去,没那么热。”
徐桃她们笑闹完,正在旁边你帮我抿发,我帮你整理,就瞧见一伙仆从手捧盒子,候在一列轿子边行来。来往行人都被迫避到了一边,徐桃他们也不例外。
众人纷纷在猜测不知是哪家的贵人,徐桃却眼尖地发现仆从手中盒子表面眼熟的徽记:原来是老熟人啊。
似是心有所感,徐桃正想到这里,就瞧见一个轿帘掀了起来,果然是卢蓁蓁。肃伯府,这排场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卢蓁蓁看着徐桃她们避让在一旁的模样,嘴角一勾,心情颇好地放下了轿帘:得了长公主青眼又如何,她们不过是一介布衣,与伯府隔着天堑,自己实在没必要在意她。
待轿子行过后,徐桃她们又重新上路。今日最旺的应是大慈恩寺之类的城内寺庙道观,青龙山人并不算多。她们三人一路看风景一路说笑着,走到寺门时,只是额角出了些微细汗。
跨进大门,松香味立刻扑面而来。寺内的树比外头时间还长,张开的树盖,连屋檐都一并掩在其内,蝉在不知名的远处叫着,越发显得清幽。
徐桃她们走完了所有的殿,走到最里面的殿时,她们将包袱留在殿门口负责看守的小沙弥处,舀起旁边的清水净了手,这才跨进去。看着上头庄严的佛像,徐桃虔诚地跪拜下去,低声喃喃道:“你们放心吧,我定会将玉食拿回来,完成你们的遗愿。”这是属于原主的责任,自己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这自然也是自己的责任。
她起身时,旁边的谢菱也同样起身。谢菱上前一步,握住了徐桃的手,一脸坚定:“三娘,属于你的店,我一定会帮你拿回来。”
作者有话说:
写着甜饼,忽然想吃红糖锅盔了。打滚!感谢在2023-05-15 21:18:40~2023-05-16 21:4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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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怀疑
◎不用谢!◎
“你……”徐桃刚开口, 便瞧见殿门外有一大波人正朝着这个殿走来。她忙拉起谢菱往外走,“走,我们出去说。”
出门的时候, 徐桃正要去拿包袱, 付洛瑶先一步拿了起来:“你们有事先去聊, 东西我来拿就好。等会儿我就在前头的水池边等你们。”
徐桃点点头:“阿洛, 你一个人定要注意安全。我们两去去就来。”说着,她便领着谢菱走向了一旁的小道。
碎石子铺就的小道,仅容一人并行, 若是迎面碰上人, 还得侧身才能让过。旁边是大约半人高的树丛, 徐桃本想在此处说话,远远瞧见有人从远处的小径过来, 她只得拉着谢菱又走。
左转右转之后, 徐桃两人到了一处廊下。她左右看了看, 都没见到人,便转身冲谢菱道:“你都知道了?”
谢菱紧张地点点头:“徐阿翁之前过世时,是特意叮嘱了让徐二叔接管玉食。结果徐二叔百日刚过,我先被送走, 接着你就离开了玉食,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所以我回来后, 就稍稍打听了下。”
玉食内部本就分派系。当初徐桃的父亲接管玉食后, 因为全身心扑在了学习经营账簿上头,在厨艺上就没那么多精力了,便将自己的弟子交给徐源和徐淇帮着带。这样做的结果是, 那两人暗中壮大了自己的势力, 在徐桃父亲离世后, 徐桃被赶出去之前,竟连一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知他在九泉之下,得知自己为了玉食废寝忘食,他们却将他唯一的女儿赶出去,甚至要当东西才能过活,会是什么心情?
徐桃握住了谢菱的手:“你万不要再打听了。虽然玉食现在内部在较劲,但是在对付我这件事上,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件事你放在心中即可,拿回玉食的事情不能急,得等个好时机。”
谢菱点点头:“你有计划了吗?”
徐桃透露了一点儿:“玉食这件事,一方面要找他们的问题,另一方面,是我要增加自己的筹码。这样双管齐下,我才有机会。前一件事得慢慢打听,后一件事,我打算和阿洛先攒出一间食肆。”
道理很简单。找他们的问题,证明他们没有经营好食肆的本事,而增加自己的筹码,就是要展现自己有开食肆并管好食肆的本事,这样如果是通过族里施压,族里才会想到把玉食交给自己。当然,也不一定要族里,原著里,就是女主告到了官府拿回来的。
谢菱反握住她的手:“你做菜那么好吃,这么热的夏天都那么多人捧场,开食肆一定可以的。我就留在玉食,帮你收集一些证据。”
徐桃摇摇头:“不,你不能再回玉食。”
谢菱双眼倏地瞪大:“为何?”
“听闻后头有名家留下的石碑,有人想去瞧瞧吗?”此时旁边的殿里,几位士子拜完出来,赵鹏程问道。
程熙和杜书礼倒是有兴趣,白予鸿说是要去看看荷花,陆玉珂寻了个尿遁的借口,崔清晔便自己走走。他沿着小路往外走,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走到了廊下。走了一段,他不经意抬头,看着前面一丈多远的墙面上镂空的窗后,正露出了徐桃的脸。
崔清晔揣了一路的心落了下来,眉心舒展开来,上前两步正要唤徐桃,便瞧见窗后的徐桃往前走了一步:“你今早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用朝食?”
“你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另一个女声响起。
这个声音很熟悉。崔清晔停住脚步,定睛一看,原来徐桃不是一个人在这边,墙后还有另一个娘子,听声音应该就是经常来摊子上将吃食打包带走的旧相识。
“今早你不光没有用朝食,而且早早就起来,先把菜择了洗了才过来的,是不是?”徐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崔清晔立刻往回走了两步,直到走到听不清她们说话内容的地方,这才站定脚步,往那边望了一眼。见依旧能看见徐桃的身影,他才松了一口气,就在原地看着风景。
谢菱眼中流露出慌乱,避开徐桃的视线:“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芹菜、大葱、胡葱,你今早上车的时候,身上全是各种菜蔬的味道。如此,你还要否认吗?”徐桃双手握住她的肩。
徐桃每说出一个,谢菱身子就抖了一下。对上徐桃的双眼,她也知道自己今日必定要开口:“我在厨房做事,总要做完当天的活计才好走。”
“这段时日他们待你如何,你给我仔细说说。”徐桃蹙起眉,“尤其是七夕你请假之后,你仔细想想,千万不要漏掉任何一点。”
见徐桃这样严肃,谢菱立刻绞尽脑汁回忆了起来,一边想一边说。当听到王老八在七月初八晚间还专门阴阳怪气了谢菱一波,徐桃眉心狠狠一跳。待她一说完,徐桃忙道:“今日你朝谁告的假?”
“宋三哥。”
“你告假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场吗?”
谢菱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时候还早,大家还未起来。不过我出来的时候,碰到有人在扫院子了。”她点点头:“对,有人在扫院子,好像是三叔的弟子。啊,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好像看到八哥从楼上下来,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
“王老八这个人本事不大,心眼多得很,尤其和宋老三不对盘。今日许是会用你的事情去对付宋老三。说不定有人就会去我家里打听,只要打听到七月初八和今天我不在,他们应当会怀疑我们是一路出门了,就会猜到我们是在诓他们。”徐桃斟酌道。
“那怎么办?”谢菱立刻紧张起来。
徐桃拍了拍她的手:“你别着急,当时将计就计的时候,我就猜到瞒不了多久。这已经比我所预料的时候长了。对了,你的路引户籍可都在身上?”
谢菱忙不迭点头:“自打得到西澳西要被送去庄子,我就怕被送回老家,一直随身携带。”
徐桃松了口气:“那就好,所幸你今日跟我们一道出来了,横竖你并没有与玉食签身契,不必受他们约束,想去哪里都可以。今日这状况,你最好别再回去了。”
谢菱听到前头还松了口气,可听完最后一句,咬住下唇:“可是,我耶娘留给我的一串珠子,我做活的时候都会摘下。做完活后,我赶着出来,就忘记带了。”
徐桃刚舒展开的眉又微蹙起来,面对紧张的谢菱,她低声宽慰道:“没事,兴许这情况只是我的猜测。等会儿,我们陪你一道回去,你寻个借口直接拿了就出来。”
谢菱刚点了下头,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把清脆的女声:“崔郎君。”
两人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并没有瞧见人。徐桃刚转过身,便透过窗户,看到廊下这侧,卢蓁蓁正一脸笑意地冲廊下立着的崔清晔走去。阳光下,她的一张俏脸上,满是女儿家的羞涩。而崔清晔,居然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崔清晔虽然作势在看风景,但是实际注意力都在窗边的徐桃身上,冷不丁被唤了一声,他第一个反应是看向窗边,徐娘子会不会认为他在偷听。待得他闻见一股浓郁的脂粉香,他忽然反应过来唤自己的是个女声,忙下意识地往后跨了一步,下意识又往窗边看来。
“崔郎君。”就在崔清晔退一步想要避让开时,听见那娘子又开了口,“怎么一月不见,崔郎君竟不记得我了吗?”
这把好听的女声此刻却仿佛七夕晚间的雷一样在崔清晔的脑袋里炸开,他不得不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果然不认识:“娘子,你我素不相识,不知你为何知道我姓氏?”
听到崔清晔的回答,卢蓁蓁笑容一怔:“崔郎君可真是爱说笑,盼荷宴上咱们还见过。我坐在右侧第四桌,我姓卢,旁边是柳家娘子。宴散后,崔郎君奉长公主之命来寻夺魁的两位娘子时,我正与两位娘子谈笑呢。”
崔郎君又揖一礼:“对不住,在下一介白身,不识得诸位贵人,实在冒昧。”
窗这边的徐桃忽然抿嘴一笑,拉了谢菱低声道:“走,我们从这边绕过去阿洛那边。”
谢菱被她拉着往前,一脸惊恐:等等,这条路可是要穿过围墙上的月洞门走到游廊那边啊!崔郎君和那娘子,不就在那边吗?
月洞门就在离两人几丈远的地方。徐桃她们刚转过去,便听见卢蓁蓁道:“没事,人最开始都不熟悉,认识后不就熟悉了。那日崔郎君的诗文实在太好,归家后我阿耶还赞了多次。可惜崔郎君那日奉了长公主之命,不能得崔郎君笔墨,不知今日可有这个荣幸?”
卢蓁蓁背对着徐桃这边,但是崔清晔可是正对着她这边啊。瞧见徐桃她们走过来,崔清晔整个人都绷紧了,完全没听卢蓁蓁说了什么。
卢蓁蓁等了小会儿,便喊道:“崔郎君,今日可再做一首诗吗?”话音刚落,她忽然瞄见身旁一个人影路过,不由地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本身不要紧,但是那是平地,而这个游廊本身就不宽,她这一退,脚刚好踩到台阶边缘,身子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身影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生生拽了回来。
重新站稳的卢蓁蓁惊恐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她的面前,徐桃轻描淡写地收回手,冲她点了下头:“不用谢。”
卢蓁蓁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她救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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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饭团
◎每一片的断面都能看见青翠的胡瓜、鲜红的番茄、紫黑色的紫菜还有微黄的豆腐皮等等,颜色那叫一个鲜艳,直叫人心痒痒◎
看着卢蓁蓁瘪着嘴一脸不爽的模样, 徐桃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顺手将她拉回来,本就不期待她会感激自己,只不过玉白菜是从她手中拿回来的, 总归是相识的。若是不动手相助, 这位伯府娘子出去一讲, 后续的麻烦恐就不断了。
至于为何会是自己动手嘛……徐桃活动着手指, 目光掠过身侧依旧负着手的崔清晔,嘴角一勾,偏冲旁边的谢菱道:“想来阿姊等我们也等久了, 四娘, 我们走。”
两人一动, 崔清晔立刻揖了一礼:“我今日第一回 来寺中,信步赏景, 竟就迷了路。二位娘子若识得路, 可愿为我指一条路?”
徐桃一哂:“崔郎君对儿生意多有看顾, 岂有不应之理?只是寺中皆为小路,实不知如何指路。若郎君不弃,便一道出去吧。”
崔清晔直起身子:“如此,有劳徐娘子。”
三人正要转身, 卢蓁蓁立刻唤道:“崔郎君。”
崔清晔很想假装没听到,但是多年以来的修养还是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不知这位娘子有何事?”
卢蓁蓁咬着下唇, 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多谢郎君与徐娘子方才出手相助。”
崔清晔眸中黑白分明, 十分不赞同:“方才出手之人乃徐娘子,娘子谢过徐娘子即可。”说罢,他就转过身去, 直视前方再不看卢蓁蓁的方向。
卢蓁蓁心中十万个不愿, 也只得朗声道:“徐娘子。”
徐桃笑着转身:“娘子的诚意我方才已答复!就不多言了。”
卢蓁蓁看着三人的背影, 一时想要叫住他们,却连个由头都没寻见。身后,她的两个侍女轻手轻脚走过来:“六娘,大娘子这会儿兴许更完衣了,这会儿回去,还要赶着去殿里呢。”
“要你们多言!”卢蓁蓁又往三人那边看去,忿忿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今日之事,再不许在我耶娘面前说一个字!若是他们知道了,我定绕不过你们!”
上回大娘子叫了她们去,也是如此吩咐她们盯着小娘子万事必须汇报的。两个侍女心中暗叫苦,也只得低声应了是。
方才忙着谈话,如今放下了心事,一路行来看着风景,徐桃连连感叹:“这青龙寺里头竟是不俗。”
谢菱也一边分花拂柳:“上回我去的庄子就离这边不远,听他们说,这边曾经还有圣人来过,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谣传。”
“不是谣传。”崔清晔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正好走到一个分岔口,前头都能瞧见有人走动了。两人齐齐停住,转身看着崔清晔。崔清晔却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的殿宇屋顶上的脊兽:“前头两位圣人都来过,不过当今并未来过。不过前几年,当今倒是去过大慈恩寺。”
“原是如此。”徐桃笑道,“不愧是崔郎君,不光博览群书,竟连寺庙的事也知晓不少。”
对上她的眸子,崔清晔脖颈一僵,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曾听阿耶和师长说起过,不值一提。”
看着崔清晔蓦地变僵硬的模样,徐桃努力将嘴角的弧度压下:“前头就是正殿了,我们还有事,就不与崔郎君同行了。”
崔清晔忙又揖了一礼:“多谢两位娘子。两位娘子请自便。”
徐桃也不再多言,与谢菱往左边那条路去了。崔清晔候了片刻,正打算往后边的路走去,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他的脖子挂上了一只胳膊:“崔兄,你怎么知道我迷路了?是来接我的吗!”
还未走远的徐桃听见身后的动静,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了,扑哧一声捂住了嘴。旁边的谢菱一脸茫然,不知她到底怎么了。
徐桃她们去池塘边和付洛瑶会合后,一齐往外走去。刚走到大道上,她们顶头就遇见了一群熟悉的人。赵鹏程他们惊喜地道:“娘子们怎在此处?”
明明刚刚才见过,徐桃就恍若未见过一般福了一礼:“城中寺庙香火旺盛,实难进入,便约了好友一道出城来拜祭。几位郎君安好?”付洛瑶和谢菱也同样行礼。
陆玉珂正悄悄看着付洛瑶,正撞进起身的付洛瑶眼中,他忙避开视线,正好听见这句话,下意识道:“甚好甚好。”
正斟酌着准备回答的崔清晔:……
其他人也看天看地扶额:忽然不想承认认识这个人怎么破?
虽然再次碰见很开心,但是毕竟人数众多,早已引起了别人关注。尽管心里不舍,崔清晔他们也只是寒暄两句,便领着恋恋不舍的陆玉珂和其他人走开了。
徐桃也笑道:“咱们出去吧,包袱背了这么久了,也该派上用场了。”
三人说笑着往门口走去。走了不一会儿,便被一群仆从拦住了去路。一旁的小沙弥歉意地领她们从侧门走,一边解释着:原是有贵人来,要从正殿过。
看来清净之地也难逃清净啊。徐桃回头看了一眼那排场,不禁想起了方才那趾高气昂的卢蓁蓁。不知卢六娘遇到这样的贵人,还会是那副面貌吗?
想到这里,徐桃不禁笑出了声。旁边的付洛瑶听见动静也回过头,低声道:“阿桃,怎么了?”
徐桃摇摇头,笑得一脸神秘莫测:“就是看到一只小狗去挑衅大狗,耀武扬威了半天,大狗一爪子把小狗按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听了这话,付洛瑶和谢菱也扑哧一声笑了。小沙弥才十一二岁,身量未足,只能看到黑压压一片人群,只是心中疑惑:寺里往常只见到野猫,倒是没留意有没有野狗。走了两步他才觉得不对:等等,几位娘子看的是贵人所在的方向,野狗居然跑进去了?
就在此时,正殿前,一群满头珠翠衣着华贵的娘子们正上台阶。眉须都白了的住持正亲自引着一位中年娘子走在最前头。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后,那娘子停住,回头扫视了一眼。这一眼,她立刻就顿住了。
人群中,徐桃她们三个都笑了起来,这才不约而同转回头来,跟着小沙弥往前走了。
娘子身边的人正是就柳家大娘子,上前去扶住她:“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不是。”那娘子闭了下眼再睁开,摆摆手,“许是太晒了,有些眼花,竟似看到了故人的模样。”
“故人?”她身侧另一个娘子问道。
“是啊。”中年娘子似是追忆起往昔,“算起来,也有十年之久了。”
一旁的卢娘子轻声道:“要不,在青龙寺为故人点一盏灯?”
“点灯?”中年娘子回过神来,盈盈如水的双眸看向她。
卢娘子立刻站直了身子:“是,我家六娘就给我点了长命灯,自打她点了后,我身子也逐渐好了许多。不光是我,她给她故去的阿翁也点了灯。”
中年娘子看向住持。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敝寺确有两种灯,待老衲为施主一一讲来。”
徐桃她们被小沙弥引着,终于走到了侧门。走出寺里,三人齐齐松了口气。徐桃左右看了看:“咱们寻个什么地方用饭呢?”
谢菱道:“方才来的路上隐约瞧见有一片草地,去看看?”
“正好!”三人一拍即合。
来到谢菱说的地方,果然很好。这里有一条小路下来,不过几步的地方就有一片草地,草并不高,背后还有一棵大树,正好挡住了视线。付洛瑶包袱里装的就是专门备下的油布,先就和谢菱铺了起来。
待油布铺下。徐桃从包袱里开始拿出各种各样的油纸包。
第一个大纸包拆开,里面是素的卤味,都是豆腐干、花生、毛豆和莲藕之类的,满满包了一大包。第二个纸包就是早上吃过还剩下的两种饼,各自还有三个。第三个纸包,徐桃放下来的时候就比较小心翼翼了。
她拆开的时候,对面的两人都齐齐哇了一声。
只见纸包里是整整齐齐的两条饭团。饭团被切成了均匀的片,每一片的断面都能看见青翠的胡瓜、鲜红的番茄、紫黑色的紫菜还有微黄的豆腐皮等等,颜色那叫一个鲜艳,直叫人心痒痒。付洛瑶和谢菱就着水囊里的水擦了擦手,立刻一人拿起一片。
方才看到只是米饭,入口才发现,这米饭真结实,一粒一粒的都黏在一处。最近被耳濡目染的付洛瑶忙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放了糯米?”
徐桃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付洛瑶双眉一扬,吃得越发开心。不光食材新鲜,这中间还有徐桃特制的酱料,有些咸,有些微辣,还有一些酸?但是这种酸味,又不似番茄和醋的酸味,是什么呢?
“这里面是不是放了渍梅?”谢菱忽然抬起头问道。
徐桃双眸一亮:“正是,我取了一些切成了末,想着夏天加了这个口感会清爽一些,你居然尝出来了。”
付洛瑶忙又细细尝了尝,果然品到了渍梅果肉的口感。她不禁也赞道:“谢四娘果然厉害。”
谢菱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事也是巧了,我正好喜欢吃梅子,比较熟悉这种口感。”
三人正在大快朵颐,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中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咱们从这条路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如何?”
那人说完转过了树,就对上了三双眼睛,以及她们正放到嘴边准备咬的饭团片。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鹏程。他双眸一亮:“三位娘子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他顿了一下:“附近没有卖吃食的农家,不知娘子可愿割爱匀出一些卖给我们?”
片刻后,谢菱看着方才还满当当的卤味包被一扫而空,不禁泫然:传说中的豆腐干,她可是一块都没尝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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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烤鸡
◎鸡皮皱缩翻卷起来,十分柔韧,撕下皮后,油汁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郁郁葱葱的草坪上, 一时之间听不见任何交谈,只剩下风声以及各种咀嚼的声音。
一左一右的两只手同时伸出来,快准狠地同时握住了最后一块糖饼。
两人齐齐抬头。白予鸿先开了口:“程二郎, 你前儿个不是说最近腰围都紧了些要控制甜食吗?这可是糖饼, 对你身子不那么好。”说着他加大了力度往自己这边拽过来。
糖饼却丝毫未动, 程熙微笑地看着他:“方才我用的是咸的, 并没有用糖的。控制甜食,也不是说一点儿不吃。今儿个,我还没吃甜食呢。”
白予鸿目光似飞刀:“程二郎家中豪富, 吃惯了珍馐玉食, 应该不会跟我抢这普通的一个饼吧。”
程熙与他的目光激烈交锋:“徐娘子曾经说过, 何贱之有?食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好吃与不好吃之分。所以, 这饼我势在必得!”
白予鸿瞪大双眸:“程二郎, 竟为了一块饼与我宣战了?你势在必得, 我也必定要拿下。”
两人互不相让,越凑越近,几乎要凑到一起了。
程熙昂首道:“既是都不相让,那就比试一场, 敢不敢?”
白予鸿鼻中轻哼:“正有此意!”
“比什么?”
“既是徐娘子所做,不如就请徐娘子出题!”
“好!”
两人齐齐看向徐桃。徐桃张大了嘴, 正要咬卤藕, 陡然成为视线的中心,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试探地问道:“这个饼, 不能一人一半吗?”
“不能!”两人齐齐转头, 互相对视了一眼。白予鸿道:“这不是一块饼的输赢, 这是尊严问题!”程熙重重点头:“没错!”
不是很懂你们郎君,这真的不是精神问题吗?徐桃清了清嗓子:“那个,既是两位嘱托,那我就托大出个题。只是我不善评,这考评就交予四位郎君,可好?”
“我同意!”“我也同意!”白程二人先后应下。
正要开始时,付洛瑶忽然问道:“咦,考评的是四个人,万一一人两票,该如何?”
徐桃正在头疼,闻言便更头疼了。她略一沉吟:“不若这样,诸位郎君都一并做诗文。做完后,先评白程二位郎君的诗文,若是平了,就由六位中评出一位最好的,得到这块饼如何?”
众郎君纷纷赞同。付洛瑶却笑着看了徐桃一眼,拉了谢菱道:“那我们就做考官吧。”
徐桃站起身来,往山下眺望。方才没留意,这会儿才发现山下竟是一大片民居,一条河从其中蜿蜒而过,在阳光下仿佛白练一般闪闪发光。而民居外面,是一片片金黄的稻田,田里还有人正在收割。
徐桃心中有了数,转身冲他们道:“题目就是,以山下之景做一首诗。时间就限制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可以吗?”
“好!”众人纷纷同意。诗不像文章那样长,一首五言绝句也不过二十个字,确可以在脑海里琢磨。
付洛瑶点了一支剩下的香,插在旁边的草地上。程熙日常带着笔墨纸砚,由谢菱拆分开来分给众人。徐桃一一叮嘱每个人只有这一张纸,请在最后确定后再告诉她们,由她们誉写在最大的那张纸上。
安排好后,徐桃拉着付谢二人起身:“走,咱们去逛逛。”
三人顺着小路往下走了一段。这山上的空气,果然是比长安城里更好。微风里似乎都有稻香味。在一处大石旁,徐桃张开双手闭上眼,只觉得全身心都放松了。
好似才刚刚出来逛,付洛瑶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阿桃,上头好似有人写完了。”
这么快?一柱香不是半小时吗?这就到了?还是说有人提前交卷了?徐桃惊讶地睁开眼睛。三人哼哧哼哧顺着小路又爬了上来,不出所料,第一个完成的果然是崔清晔。
徐桃接过稿子时,扫了一眼,登时愣住了。若非防止他们通过笔迹辨认,崔清晔这张根本就不需要誊写,因为一个墨点停顿都没有,看着就是一气呵成的。最关键的是,这人到底是怎么写的,怎么就这样的条件,还能写出这一手好字?
身负誊写任务的徐桃抬头,冲崔清晔笑道:“崔郎君,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见徐桃拿住纸的那端,崔清晔的脊背就悄悄挺得更板正了。听见徐桃请自己帮忙,他不假思索直接点头:“徐娘子只管说便是。”
徐桃冲他微微一笑:“崔郎君请跟我来。”
付洛瑶和谢菱买了桃子回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平整的大石边,崔清晔侧蹲在地上,正在奋笔疾书。而徐桃坐在一旁,收回一张他写好的纸稿后,不住赞叹的时候,又将一张新的纸稿递给他。崔清晔的笔杆子挥舞得更是起劲了。
又写完一张,崔清晔下意识地去蘸墨,就听见身侧徐桃笑道:“好了,都齐了。”
崔清晔蘸墨的动作顿了一下,粗粗回想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了,一共就六首诗,自己那首还不必誊写,五首诗本就字不多,他还越写越快。早知,就慢一些了。
崔清晔过去后,徐桃和付洛瑶她们特意等纸稿都晾干了,又打乱了顺序。付洛瑶先请了程白两人到一旁候着,徐桃和谢菱把二人的作品分给众人,不过没说是谁的,只说了一号二号。
四人各自有一根树枝,待思考片刻后,四人分别将树枝放到了一二号诗文的上面。待最后一个人投完,徐桃和谢菱对视一眼:好家伙,付洛瑶这嘴,居然真是平局。
行了,启动第二次比拼吧。得知平局的白程二人也并不气馁,而是仔仔细细评了起来,毕竟还有机会嘛。
这一轮是众人齐齐指向选定的号数,众人又思考了片刻,投票时,崔清晔投给了三号,而除了崔清晔外的所有人都齐齐投向了最中间的四号。
结果揭晓,四号毫无疑问就是崔清晔的诗,三号却是赵鹏程的诗。听到结果,赵鹏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能得崔兄青眼,值了!走,今晚我请客!”
“别今晚了,就现在吧。”杜书礼摸摸肚子,“下头这么多农家,就算没有饭食,还有河呢,捞点儿鱼来吃吃也好啊。”
众人一拍即合,齐齐往下走去。程熙还专门问徐桃后续是否还要做这种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松口气,一路小跑追上了最前头的白予鸿。
这群郎君,可真是有活力啊。徐桃刚松了口气,胳膊就被碰了碰。她抬头,正对上付洛瑶揶揄的目光:“阿桃,司马昭之心啊。”
徐桃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啊?”
付洛瑶凑到她耳边:“只要所有人一齐比,结果不就只有一个吗?你这简直是阳谋。”
徐桃眉一挑:“原来,你对陆郎君这么没信心?”
付洛瑶脸一红,低啐了一口,扭开头再不理她。徐桃看向前头得到糖饼的崔清晔走到最后,正小口小口地吃着,不由抿嘴一笑:她就阳谋怎么了?
走在徐桃另一侧的谢菱越发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个好似生气了另一个还如此开心啊?她到底是劝还是不劝啊。
徐桃准备的只有差不多五人份量,九个人都只吃了个半饱。这会儿过了饭点,村里的确没吃的了。几人也没有钓竿,在河边折腾了半天,最后一条鱼也没弄上来。就在众人垂头丧气的时候,忽然闻见了一阵香味。
众人扭头,只见徐桃在一个篝火堆旁冲他们一笑:“可以吃了!”
原来徐桃早就对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郎君们弄到鱼表示怀疑,直接用他们方才给的钱买了两只鸡和盐。他们在河里折腾的时候,她就将鸡打整干净,烤了起来。这会儿他们折腾完,正好可以吃。
号称要请客的赵鹏程又给了两百文,中间商的徐桃丝毫没有负担的收起差价:手艺,果然是最赚钱的本事。
方才徐桃特意让付洛瑶拣了些松枝,这样烤出来的肉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尽管只有盐调味,但是这鸡太新鲜了,烤得正正好,鸡皮皱缩翻卷起来,十分柔韧,撕下皮后,油汁争先恐后地溢出来。嘴赶紧凑上来吸了一口,那满满的肉香味全在里头了,爽啊!
两只三斤的鸡,三下五除二便被瓜分干净,连骨头都吃得干干净净后,才被丢给了被吸引过来的狗狗们。肚子里总算是有个六七分饱了,众人怎能放过赵鹏程,纷纷要求再续一场。
都是要回永宁坊,就一条最近的路,再避嫌就刻意了。他们分别上了自己来时的马车,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永宁坊。
走的时候日头还在天上,刚进坊门没多久就听见了暮鼓声。经过一个药铺时,车停了下来,付洛瑶冲两人道:“我去给我阿娘拿药。”
徐桃两人点点头,正掀开车帘往外看,就听见付洛瑶的声音:“阿珩,你怎在此处?”
付珩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正抬手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听见付洛瑶声音,忙抬起头,双眸登时就红了:“阿姐,阿娘晕过去了!”
“什么!”付洛瑶笑容凝固在脸上,握住付珩的肩膀,“阿娘怎会晕倒?她现在人呢?”
听见动静,徐桃和谢菱也赶紧下了车,正好听见付珩说道:“阿姐,方才阿娘曾经帮着做活的那家娘子来了,话里话外说是阿娘做坏了他们的一件衣裳,要阿娘赔。阿娘一生气,就晕过去了。现下二姐守着阿娘还在家里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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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帮忙
◎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听闻这话, 付洛瑶一张脸全是焦急,匆忙转身便欲走,被人一把拽住。
付洛瑶回头, 见拽住自己的人是徐桃, 蓦地想起方才回程路上说过的事情:“阿桃, 我家中有事, 无法与你们一道回玉食了,还请见谅。”
“玉食事小,救人事大。”徐桃忙道, “我拉你并非为了此事, 而是此处便是药铺, 你归家至少得叫上医生,带上药再去啊!”
付洛瑶这才回过神来, 连连点头:“正是, 我倒是忘了这茬!”说话间, 她直奔里间:“尹医生!”
付珩抹着泪也要跟进去,被徐桃拦下了。徐桃取出方才赵鹏程给的一袋子钱串放到付珩掌心,又取出一张契书:“等会儿你姐姐回来,让她驾车归家, 这样快些。这是租赁的契书,待事毕, 你们再去归还马车便是。”
付珩红着一双眼点头。徐桃心里轻叹一口气:“别怕, 待我这边的事了了,就立刻去你们家寻你们。”付珩只知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付洛瑶风风火火地提着白发医生出门, 只见到了付珩, 一怔:“她们人呢?”
付珩将东西捧给付洛瑶看, 还未开口,就见付洛瑶骤然冷静了下来,嗓子上下动了动,显是明白了过来:“走吧,上车!”
见到马车绕进旁边的一条小街,斜对面树后,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徐桃和谢菱才走出来。徐桃转身看向谢菱:“走吧,我们先去把你的事解决了。”
玉食的位置很好,前门就在主街上,而且旁边还毗邻河,四通八达,加上古朴的装潢,在这永宁坊是响当当的名号。
站在桥上,徐桃静静凝视着那座酒楼。虽说祖上开的店已经有百年了,可当年的祖店是在咸阳。之前祖上们只是在咸阳经营着一间小食肆,虽有些手艺,却未曾发扬光大。直到她的阿翁出现。当时正是季相逐渐引入了各种食材,阿翁琢磨出了新吃食,在那一年光禄寺遴选中大放异彩,被选中进入了光禄寺。
本以为平步青云,谁料在十余年前,阿翁忽然从光禄寺辞官,回了祖店。大约十年前,他又将祖店关闭,领着一众人将一众东西盘回了长安,开了这间玉食。玉食刚立足,阿翁便溘然长逝。往后就是他阿耶接手了近十年。因此,玉食不过才短短十年。
十年的心血,如今却被那起子黑心儿孙以不正当手段占据。徐桃双眸渐冷,长吁一口气,转头看向谢菱:“依照方才所言,你避了人从后头进去,寻到珠串便出来,绕一圈,咱们在对面的柳儿巷碰头。”
谢菱紧张地点点头。
徐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我会在外头盯着。一旦过了两刻钟你还未出现,我会进玉食救你的。”
谢菱眼中满是担忧:“三娘,他们不一定真的就怀疑我。就算是疑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若是今日出不来,明日我也能出来。但若是你进去,兴许无法脱身!”
徐桃摇摇头:“既是有风险,便不可再拖延,恐夜长梦多。你放心,我们要走一道走!”
谢菱重重点点头:“那我就先去了。”
她刚要转身,徐桃忽然道:“等等。”
“真是奇了,方才还听几位娘子道回来也要吃顿好的,还想跟着她们去尝尝好吃的,怎么眨眼就不见了。”几位士子们走在大道上,赵鹏程不住地扇着扇子。
几人都是扇子不离手。程熙扇子都扇出残影了:“若非白三郎要体验一下如何驾车,想来这会儿已经坐下了。”
白予鸿面色一僵,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这叫做未雨绸缪,万一哪日跟着师父游学,难道还要让师父驾车不成?”
程熙一噎,就要争辩,杜书礼忙在中间打岔,分开了两人。赵鹏程也拉住了程熙,另一只手拉住陆玉珂:“陆郎君,你想用些什么?”
陆玉珂扇头轻敲掌心:“吃些冰凉的吧,鱼脍如何?”
“甚好甚好!”程熙忙应下,“今下午没有弄到鱼,今晚定要吃个痛快。”
白予鸿忿忿地一掸衣裳下摆:“下午没有弄到鱼怪谁,谁心里清楚!”
眼看两人又要杠上,杜书礼忙转头唤崔清晔:“崔郎君,你也说说想吃什么吧?”
一直落到最后的崔清晔听见自己的名字,似才回过神来:“你们去吃吧,我还有点儿事,要归家了。”说罢,他一抱拳,转身便走。
“崔兄!”“崔郎君!”众人一边拦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一边手忙脚乱地冲崔清晔背影喊道。尤其是陆玉珂最为后悔:哎,崔兄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他就这么老实呢。
夕阳洒在河上,河畔杨柳轻拂河面,漾起的细纹也泛起了金光。这样美丽的景色,徐桃无心欣赏,只是静静凝视着对岸的玉食。
没错,尽管说好在柳儿巷见,但是徐桃怎么能放心呢,目送着谢菱进了后门,便在此处盯着。这里的位置很好,前后两个门进出的人都能看得到。更重要的是,后头的铺子里摆着更漏,她过来的时候,小二刚刚翻转了一面。这种更漏,滴完一面正是半小时。
眼看更漏里即将见底,徐桃转过身,提着裙子就往桥上走去。
桥上还残留着白日被太阳晒过的热意,踩在上头鞋底仿佛都要被烤化了,徐桃的心却如坠冰窖。阿菱,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她匆匆忙忙下了桥,正要转弯,差点儿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好在她及时刹住车,可绣鞋底没甚花纹,脚底一滑,身形一歪。
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她看着那只袖子的颜色,只觉得颇为眼熟,待得站稳后,她抬起头,果然瞧见了熟悉的人:“崔郎君?”
崔清晔方才也在低头走,瞧见有人过来,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正瞧见徐桃急匆匆往这边赶。他忙往旁让了一步,熟料徐桃也反应过来骤然刹车,却差点儿栽倒。这会儿,他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忙伸手扶住了她。
尽管隔着细软的棉布,在触碰到她胳膊时,背脊处腾起一阵热意。待她站稳,他立刻收回自己的手,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徐娘子,你无碍吧?”
“我无碍。”徐桃摇摇头,“方才多谢崔郎君出手相助,只是我目前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多谢崔郎君。”
“徐娘子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徐娘子有事快去罢!”崔清晔忙揖了一礼。
徐桃点了下头,刚走了一步,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阿菱真被他们扣下,自己一个人进去能行吗?可惜阿洛又不在此处,她便是想狐假虎威都寻不到人帮忙。不,现下正有一个!
徐桃蓦地转身,一脸郑重地冲崔清晔行了个礼:“崔郎君,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崔郎君现下是否有事,可愿帮忙?”
同样是帮忙,之前在山上时,她话语里更多是戏谑。而现下,她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一双眸子仿佛星子般闪着冷光。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的模样,心中一紧,忙应下:“我现下无事,徐娘子若是有事,我定当尽力而为!”
徐桃心微微一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袋,郑重递了过来:“崔郎君,劳烦你跑一趟林户部的府上,将这个物事交给他,向他借一些府丁。若是他不在,便请管家林伯领人来一趟玉食。我要去救人,人越多越好,多谢!”
崔清晔接过那枚锦袋,紧紧攥在手里:“好,娘子所托,我定会办到!”说罢,他转身便走。林户部的府邸可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他要快!
想到这里时,他刚跑出一条街,瞧见旁边正好是一间车马行,他立刻停下脚步,掏出前日抄书后剩下的最后一些铜板:“掌柜,能否赁一匹快马?”
那掌柜先是看到他掌心的铜板,鼻子里刚要嗤一声,忽然瞧见那穿着像是个读书人。再抬头,看清崔清晔的面容时立刻涌上了笑容:“咦,这不是那日盼荷宴夺魁的崔郎君。那日我也去比试了驭马,可惜未进入第二轮,不过有幸远远见到了崔郎君的风姿。咱们永宁坊能有崔郎君,可真是长脸了。崔郎君若是想用马,只管牵走,用完还回来便是,钱就不必了。”
崔清晔竟不知这一段渊源,只是时间紧迫,也无法跟他攀扯,只打定主意归还时再将钱放下边走,如今只先谢过,借了一匹马便翻身上去。
尽管每日都有练剑,但是许久不骑马,竟一时有些不惯。他拉着缰绳留神走了一小段路,稍稍适应了些,这才小跑起来。
饶是如此,转弯时快了些,险些撞到一群人。对面为首的人立刻喝道:“谁在街上纵马?”
崔清晔忙下马抱拳:“在下不慎惊扰,多有得罪!”
那人尚未开口,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人身后传来:“崔郎君?几日不见,果真是你!”
崔清晔抬头,瞧见来人,不禁一喜:“曾少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回来学堂为他们主持公道并引荐他们去盼荷宴的长安府少尹曾少尹。崔清晔忙行了个叉手礼,曾少尹虚扶起他:“怎地去的这样急,可是有什么事?”
“某有急事要拜访林侍郎。”崔清晔忙道。
“林侍郎?”曾少尹捋须的动作顿住,“可是不巧,方才我才拜访了林侍郎,刚说了两句话,宫里急召,他便匆匆离去。实在很忙,管家送我出门的时候,仆从还去寻管家拿什么物事。我刚上马,便瞧见管家另上一辆马车追林侍郎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这个特殊的日子,请聆听我对你们的表白:我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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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点菜
◎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就一凉菜一热菜一汤吧。◎
听到曾少尹的话, 崔清晔眉头忽然皱起,额角细密的汗顺着滑下:“曾少尹是说,林公不在府上?”
曾少尹点头:“正是, 圣人急召, 这时候进宫, 估计今晚多半无法归家。若是崔郎君有事寻他, 恐得明日了。”
明日,这事怎能等到明日?崔清晔攥紧了手中的马鞭,青筋爆起。如果林公不在……崔清晔看向曾少尹, 郑重行礼:“曾少尹, 某有个不情之请。”
时间倒回到两人刚分别的时候, 徐桃看着崔清晔远去的背影,长吸一口气, 转身往玉食走去。
短短一段路, 她却仿佛走在了悬崖边上, 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极稳。看着被夕阳镀上金光的招牌,徐桃惴惴的心逐渐放下:她已提前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徐桃跨进大门时, 光线骤然暗了些。她一抬头,就看到大堂里面坐了三四桌人, 还有跑堂将新进来的客人引向了二楼。看来, 七夕那日下过暴雨后,这几日的天气就变得正常多了,晴雨各半, 长安城的热意也稍稍降了些, 各大食肆的客流也有了一些回流, 连玉食也有生意了。正好,她还担心只有自己,人一多,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月没有来过这里,本以为生疏了,可刚一走进来,目光每转向一处,原主的记忆就翻涌一次,脑海里仿佛翻箱倒柜一般,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让她的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老八一脸笑容地从二楼下来,心中暗喜今日又推出了自己的新菜,总算比得过宋老三了。他如是想着,甚至开心得哼起了小曲儿。这份开心在他无意中扫过大堂,瞧见堂前立着的人时,戛然而止:“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感慨的鸡皮疙瘩顿时收了回去。徐桃双手抱臂在胸前,自顾自地在离门口最近的桌前坐了下来。
宋老三正领着自己的徒弟从厨房出来,刚跨进大堂便听见王老八的声音,下意识喝道:“王老八,你在做什么?这什么态度……”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扫过桌前坐着的人时,脚登时定住。
他身后端菜的徒弟正紧张地盯着手中的菜,根本没有看路。宋老三这一停,他一头撞了上去,一盘菜都合到了宋老三背上。
汤汁立刻浸透了宋老三的衣裳,烫得他直接跳起来:“混账,你做什么?”
他徒弟吓得两股战战,差点儿没跪下,嘴哆嗦了半天,又不敢直言是因为方才宋老三停下才导致自己撞上去的,一句话没说出来。
宋老三忙往里走,跨出大堂便将上衣一脱!衣裳脱下来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好在方才因为要摆盘,所以费了会儿工夫,汤汁并不怎么烫了,不然这一下,他这后背衣裳根本脱不下来。
他一边脱衣裳,一边骂徒弟:“混账,还不快些收拾了此处后去备菜,若是误了客人的菜,大郎那边,你们自去赔罪!”
那徒弟哆嗦了一下,忙拿着簸箕笤帚要去收拾地上。他刚一动,宋老三忽然叫住了他:“等等,这里让其他人来收拾,你快跑一趟宅子里,把大堂的事禀告大郎三郎。”
那徒弟一听,忙放下东西,飞奔而去。宋老三也不急着回去,就在这边让人去拿衣裳,自己站在一处往堂中看去:昨日王老八就用谢菱阴了自己一手,今日自己必须得盯着。
徐桃在长凳上刚坐下,王老八就一阵风似的冲到她面前:“你怎么会来这里?”
徐桃抬起眼帘,似笑非笑:“你这话着实奇怪。你们开门做生意,做什么生意你们不清楚吗,怎么反倒问起我了?难不成你们这里明面是食肆,暗地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老八被这话一激,立刻跳起来:“我们当然是食肆,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不要信口开河!”
徐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既是食肆,那你为何还要问我来做什么?”
吱哇乱叫的王老八一噎:“啊?”等到他把徐桃的话又过了一遍,瞪大眼睛:“所以,你是来吃饭的?”
徐桃双手抱臂在胸前,笑了一声:“那不然呢?”
“你来吃饭?”王老八上下打量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你怎么会好心好意来吃饭?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阴谋?”徐桃放下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王老八,“我倒是第一回 听说去吃饭还有什么阴谋的,你怎么会如此想,莫非,你干过这种事?”
王老八本就在心里打鼓,听了这话越发心虚,直接嚷嚷出来:“我怎么可能干过这种事?你别乱讲!我只是怀疑,你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突然来吃饭?”
“我怎么又不可能来吃饭了?”徐桃冷笑一声,“你们门开着,我饿了,我就进来吃饭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怎么,莫不是你们心虚,害怕我说出什么事?”
王老八摸不清徐桃来的目的,听了这话心中越发心虚:“笑话,我们心虚什么,你这人怎么胡乱攀扯!我瞧你根本不是来吃饭的,就是来砸场子的!”
徐桃冷笑一声,朗声道:“偌大一个玉食,进来这许久,跑堂不光不引人落座点菜,反倒是在此处冷嘲热讽客人。难道这就是玉食的待客之道吗?”
方才王老八与徐桃的言语交锋就引起了几桌人的关注,如今徐桃这话音传开,众人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王老八就差原地暴起:“你这个人……”
“老八!“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徐源正负手从后厨走来,他冲身后的人道:”宋老三,你去接待这位娘子。老八,你回来!“
王老八看着宋老三过来,眼中仿佛要喷出火,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往徐源处走去。两人交错的瞬间,王老八故意用肩膀去撞了一下宋老三,却不料宋老三早有防备,先一步撞过来。王老八被撞得趔趄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龇牙咧嘴地走到徐源旁边。
徐源横了他一眼:“自去做你的事!”说完,他走向了柜台。
宋老三来到徐桃旁边:“客官,一应菜品都在水牌上写着,你看看要用些什么?”
徐桃扫了一眼:“这字我看不懂,你念一遍吧。”
你看不懂?宋老三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前有一回水牌上的菜名还是你写的,你怎么会看不懂?宋老三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她一一念了一遍。
徐桃有意拖延时间,听完一道菜还问一遍这菜是什么做的,什么味道。宋老三的耐心虽然比王老八要好,也隐隐有些压不住了。不过,在他要发火的前兆,瞥见柜台后头的人,又硬生生压了下来,回答徐桃的问题。
待他说完后,徐桃摇了摇头:“这些菜听起来就没什么胃口,贵店可能做点菜?”
“点菜?”宋老三一怔。
徐桃点头:“正是,点菜。贵店那么大个店,莫非连点菜都没有?”
“自是能做。”又一个男声响起。众人转头,只见徐淇正倚靠在二楼栏杆处,拿着一只酒壶:“你要吃什么菜?”
徐桃望向二楼:“我点什么,贵店就能做什么?”
徐淇仰起脖子,拿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些酒,品完后看向徐桃:“只要是这店里有的菜,你敢点,我就敢做。”说罢,他扫了一眼柜台后:“就算我学艺不精,可还有长兄呢。”
众人纷纷看向徐源。在众人的目光中,徐源放下账本:“娘子要点什么菜?”
徐桃略一沉吟:“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就一凉菜一热菜一汤吧。凉菜要有酸有甜,但是我不喜欢生醋味,最好不要放醋。热菜的话,我要一个蛋做原料的菜,但是要求看不出里面有蛋。汤里面要有鲫鱼,但是不能有鱼腥味,且不能吃到刺。就这样吧。”
宋老三越是听,越是心惊,记完之后,他转身便走,又被徐桃叫住了。他转身:“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徐桃笑语盈盈地看向宋老三:“只有简单的三道菜,也不是什么特殊食材,给你们三刻钟,应该没问题吧。”
宋老三咬咬后槽牙:“没问题。”他说完,立刻要走。
“等等!”身后又传来了徐桃的声音。宋老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客官还有什么事?”
徐桃手在桌边沾了一下:“桌子太脏,来个人擦干净吧。还有,倒杯水来,要不冷不热的,免得喝了闹肚子。”
接下来的时间,徐桃不一会儿就喊一个跑堂,一会儿要水净手,一会儿要手巾擦手,一会儿要添水。宋老三一肚子火,去厨房给徐源说了此事:“大郎,我们要任由她如此嚣张吗?”
徐源正在处理鲫鱼:“既然她是来吃饭的,就快些做好打发她走。你去把那些番茄去皮。”
宋老三应下,拿起番茄的时候忽然想道:若是她吃完饭还不走呢?
王老八来放碗筷的时候,徐桃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王老八手一滑,只听咚的一声。徐桃立刻沉声道:“你们店里是没人了吗,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跑堂,端个水手指都在水里,放个碗也拿不稳,再换个人来!就没有手脚麻利的吗?”
她可是记得玉食的跑堂就七个人,方才每个都被她挑过刺了,后厨那些人更是木讷,他们还不派出谢菱吗?
就在此时,一只盘子放到桌上,徐源收回手:“老夫亲自来给你上菜,如何?”
第77章 砂锅豆腐煲
◎豆腐的外皮会变得柔韧,通过细孔,汤汁会吸入豆腐里,而内里却仍旧锁住了豆腐的嫩滑。◎
听到浑厚的男声时, 徐桃眉心一跳,抬起眼睑时,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一个小娘子, 不惯使唤老翁。贵店如此大个店, 竟连一个伶俐的小娘子都没有吗?我倒是不信了!我自己去找!”说着, 徐桃手一撑桌子就真的起身了。
她刚动了一步, 一只胳膊就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抬头,正对上徐源暗沉的目光:“这位娘子,这是食肆, 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既是点了菜, 就好好用饭, 别因为这些虚的,耽误了时候, 到时候又嫌菜色不对了。”
“虚的?”徐桃直视着他的眼睛, 哼笑了一声, “难怪饭点儿了,玉食还只寥寥几桌。有你这样的想法,这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你……”端着菜来的宋老三一脸忿忿。他刚开口,就被徐源拦了下来:“你这话是何意?”
徐桃却又施施然坐下来:“肚子饿了, 想不起来了,我决定听你这位老翁的劝诫, 先来尝尝贵店的手艺。兴许吃饱了, 就能想起来了。”
宋老三想要发火,面前的徐源转身,将他手中的菜接过, 放在桌上, 随即一言不发地负手离开。宋老三也跟了上去, 压低声音道:“师父,就让她这样嚣张不成?”
“你务必吩咐他们盯紧了谢菱。”徐源转头看了一眼徐桃,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
宋老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离开了。
徐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垂下的眼帘里目光微沉:他们果然扣住了谢菱,今日想要他们放人,怕只有硬闯了。崔清晔那头,不知可还顺利吗?
正在此时,她瞧见宋老三去而复返,端正立在她身旁,将最后一道汤放下,高声道:“菜齐了,娘子尝尝吧,可是应了你的要求?”
徐桃立刻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她身上。她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方才她不该为了刁难他们,就给了三刻钟,要是再多给些时间就好了。
心中如是想着,她面上却不显,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番茄片。撒上白糖的番茄酸酸甜甜,而且他们还无师自通地放了冰在下面。能想到番茄,他们还是不太笨,可惜,这下面放的是一整片冰,要是做成刨冰之类的,岂不就是火山飘大雪,番茄冰淇淋了吗?
不过,那关她什么事呢?玉食现在又不在自己手上,她为何要去指点他们?徐桃点了下头:“若是有十分,第一道,勉勉强强有个八分吧。”说完,她不待宋老三回答,又将筷子伸向了第二道菜。
这是豆腐做的一道菜。将豆腐切成片后,先煎得两面金黄,然后加调料来烹煮。豆腐的外皮会变得柔韧,通过细孔,汤汁会吸入豆腐里,而内里却仍旧锁住了豆腐的嫩滑。徐桃咬第一口,就发现了玄机:这豆腐外头裹了一层蛋液来炸。
增加了蛋的风味,好吃是更好吃,但是也更腻了。尤其是这汤汁勾过芡,若是冬天将这豆腐放在砂锅中慢慢煨着,会觉得十分适合。然而这是夏天,虽说豆腐不算是时令菜,但是做菜的人连这个也想不到吗?徐桃摇摇头:“这道菜,最多只能有个六分。”
宋老三满脸愤怒强行压下:“第三道菜呢?”
徐桃却没有再动,放下了筷子,双手重新抱臂在胸前。
宋老三眉心一跳:“你这又是干什么?为什么不吃了?”
徐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都不知道,这食肆居然还没倒?”
“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儿。”宋老三目光一闪,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又平静了下来,“不就是盛汤嘛,我盛就是!”
他的动作仿佛都带着一股怒气,叮叮当当的,还以为在砸碗呢。他舀好一碗汤,往徐桃面前重重一放:“这下总能吃了吧。”
所以说,玉食没人是正常的嘛,瞧瞧这服务态度。徐桃也懒怠跟他多说,拿起汤勺,先舀了一个鱼丸。
鲫鱼刺多,但是肉嫩,尤其是熬煮鱼汤时,总觉得比其他鱼更加鲜嫩。腥去得不错,刺确实没有。只是,这汤为何要放那么多胡椒?胡椒是用来提鲜的,若是放多了,是可以压下怪味不错,但是也把鱼的鲜味也一并压下去了,吃食也觉得鲜,但不是食材的鲜,而是调料的味道。鱼丸尚可,这一口汤下去,舌头完全就木了,再多喝些,反而口干舌燥,就是被这人为的鲜给破坏了味觉。
徐桃吃了一颗鱼丸,只尝了下汤就放下了:“这个,五分都达不到!”
宋老三面色一沉,手砰地一下砸在桌上:“徐娘子既是如此会评,那就把这三道菜也做给我们尝尝,看是不是有这能耐!”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桃双眸一冷,忽然似有所感,往周围一瞧。方才还有的几桌客人此时已经走光了,偌大的堂中,竟只有她一个客人了。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怪道你突然硬气了起来,怎么,你想把我也扣下不成?”
“扣下又怎么样?”宋老三手一挥,“关门!”
他们居然还真敢关门?徐桃心中闪过一丝异样,面上却还掌得住:“关吧,横竖我的小姐妹就在路上,我进玉食也不是没人瞧见。若是今日我没回去,这堂堂玉食做不好菜,竟提早关门对付我一个小娘子的事,明日就能传遍长安城,笑掉人大牙!”
说话间,她的手已经握紧了袖中暗袋中的冰凉匕首。这是方才她在旁边的铁匠铺买的,防的就是崔清晔没赶到前,他们突然发难。
因着徐桃这一声,关门的人动作顿了一下。宋老三沉着脸:“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关门!“
那跑堂立刻动作起来,两扇门还未合拢,就被一股大力拦住了。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今日听闻了玉食的名头专程来用饭,怎么还在饭点,竟就要打烊了?”
徐桃袖中的手倏地一松,硬是强撑着没看向门口。他终于来了。
关门的人手一顿,外头的人又道:“咦,这里面不还有客人吗?怎么就关门了?”
宋老三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下意识看向了徐源。徐源冲他微摇了下头,亲自迎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解释:“客官误会了,这不是关门打烊,而是这门不太利索了,小的们在检查呢。”说着,他一把拉开门:“客官快里头请。咦,崔郎君?”
看到崔清晔时,徐源一怔:他可是听说过,崔清晔虽然成绩好,但是家中赤贫,怎么会突然来玉食呢?他立刻就想到了那日的盼荷宴。那日徐桃夺魁时,前三甲可是专门为她们写了手稿,他们该不会认识吧?
徐源眸子一眯,就瞧见崔清晔冲身后的人道:“曾少尹,上回的事一直未能亲自登门感谢,今日得此机会,请允许某在此略备薄酒,以表示感谢!“
曾少尹?徐源立刻将盼荷宴抛到了脑后,殷勤地凑上去:“曾少尹,今日是什么风,竟将您吹到这里来了。二位快里头请!”
这一声曾少尹,让满玉食的人都浑身一震。别的官他们可能不认识,但是长安副市长是肯定认识的!二楼凭栏喝酒的徐淇酒也不喝了,忙蹬蹬下楼来,一边走一边不断吩咐指使人。
为何林府没来人,而是曾少尹来了?徐桃心中刚闪过一个疑惑,便瞧见所有人都冲着曾少尹那边去了。机会难得,徐桃立刻快步往后院奔去。
要论玉食,没人比她更熟悉。一路上她不断躲藏,竟没被人看见。到了后院,她直奔粗使人员所住的下房,一间间找过去,一个都没有。眼见有人来,她一闪身进入了柴房。
刚一进去,她就听见一阵唔唔的声音。她一转头,就瞧见堵着嘴双手双脚被捆着的谢菱。徐桃双眸一亮,忙上前去,抽出她嘴里的破布,用匕首去割她脚上的绳子,压低声音道:“别出声,等会儿出去就跟我跑!东西拿到了吗?”
谢菱摇摇头压低声音:“我刚一走进房间,王老八就带人闯了进来,把我绑住了,我根本没来得及找。”
“今日恐怕没法找东西了。下回我再帮你想办法,咱们先逃出这里!”徐桃用尽力气,脚上的麻绳终于断了。她忙拉起谢菱:“走,咱们边走边拆!”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头,两人打算从后门走。谁料刚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后门大开,一个人走进来:“酒到了,快来几个人搬酒!”
眼瞧着一群人从前头往后门走去,闪身到两座房子缝隙的徐桃和谢菱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等待他们走过时,徐桃手上匕首还没停。终于在他们走过后,绳子也割断了。徐桃拽住谢菱就往前头跑去!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着曾少尹那头,她和谢菱正好跑出去。
两个人跑到大门口,刚要跨出去,外头徐淇正缓缓走进来。徐桃立刻停下脚,拉紧身后人的胳膊:“你们要做什么?”
徐淇不似往常那般吊儿郎当,一双眸子雪亮:“这话应该我问你啊,徐娘子,你带着玉食的犯错小二,要去做什么?”
徐桃下意识往旁边瞥了一眼,瞧见崔清晔和曾少尹就在大堂坐着,她心中有了底气:“玉食的犯错小二?你把她的身契拿来我瞧瞧?”
徐淇双目冷冷地看着她:“我们玉食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拿来给你瞧?”
“你不拿,我看,是不敢吧。”徐桃忽然一笑,手指轻敲脑袋,“对了,我怎么忘了。不是不敢,是不能。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她的身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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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鳝丝冷陶(捉虫)
◎手揉的面十分筋道弹牙,还用了菠菜汁染成了绿色,做成了槐叶冷陶的模样,十分清爽。◎
徐桃最早的计划是托崔清晔请林府的人来狐假虎威, 摆出兵的架势。不知道为什么林府的人没来,而是来了曾少尹。林公跟她尚且有几分浅薄的交情,然而曾少尹, 只是自己单方面知道这么一号人, 他压根儿不认识自己。所以, 她必须要摆出礼的架势, 来讲讲道理。
徐淇沉沉地看着徐桃:“徐三娘,你不光不给饭钱,还一声不吭就私自想要将玉食里的人带走, 被我发现了竟在此处颠倒黑白。怎么, 是以为我们拿你没有办法吗?”说着, 他往前跨了一步。
谢菱浑身一哆嗦,徐桃上前半步, 张开胳膊将她拦在身后, 从包里取出一只钱袋, 抓出一把钱。在铜板落下那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中,徐桃抬眼看向徐淇:“饭钱就在这里了。至于你说人是玉食的,拿出身契来。”
方才谢菱一被他们逮住,徐淇就让人把她搜了身, 还把她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竟真的没有找到身契。徐淇眸色加深:“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 方才你明明是一个人来的, 这会儿才把她从玉食后院带出来。这不正证明,她就是我们玉食的人吗?”
“亲眼看见?谁亲眼看见?你吗?”徐桃一脸坦然,冲曾少尹福了一礼, “儿斗胆请问曾少尹, 这当事人的证词, 可有效?”
曾少尹捋须:“当事人的话,自然不能作为证词。”
徐桃又问道:“请问两位,方才可瞧见了我是独身一人来此,此刻带走了他们店里的人吗?”
曾少尹看向崔清晔:“崔郎君,方才你先进来,你说吧。”
崔清晔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方才进来,见到的是徐娘子一个人坐在此处。后徐娘子起身往后厨走去。再然后,就是此时,见到的是徐娘子与常去照顾她生意的另外一位娘子一道从后厨出来。至于徐娘子是否独身而来,另一位娘子是否先一步去了后厨还是本身就在玉食,在下未瞧见,并不敢断言。”
曾少尹点点头:“崔郎君所言正是我所见。”
徐桃笑着谢过,转过身来:“你并未拿出证明她是你们这里的人,所以,你的话不成立。所以,告辞!”说着,她拉着谢菱就要走。
“慢着!”低沉的男声从后厨传来,方才亲自去备菜的徐源走了出来,“方才曾少尹和崔清晔只是说没见到,并不能证明她就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要带她走,拿出你的证据!”
看着走出来的人,徐桃冷笑了一声:“我给你们留脸面,你们自己不要,还非要往地上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她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冲着曾少尹郑重鞠了一躬:“曾少尹,儿状告玉食,私扣良民,意图压良为贱!”
听了这话,玉食众人面上一惊。徐淇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除了徐家人,玉食怎么可能有人没有身契?
曾少尹接过徐桃递上去的信封,拆开来看了一眼,看向谢菱:“你姓谢?何处人士,耶娘何在,这些事一一道来。”
谢菱哆嗦着:“儿的确姓谢,通州人士,阿耶谢荣,阿娘桂氏,均于十年前离世。家中已无人,阿耶离世前将儿托付给徐二叔,徐二叔便将儿带回了玉食。论理,进入玉食学艺需签身契,但徐二叔怜儿孤身一人,便未让儿签,只让儿安心住下,并与其他人一般学艺。”
曾少尹合上身契路引,看向徐源:“徐掌柜,这话可是真的?”
徐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是。”
“方才我也细看过,这身契路引都是真的。”曾少尹将东西交还到谢菱手上,“谢娘子将身契路引这等凭证都交给了徐娘子,可见的确十分信任。徐掌柜这边,可还要坚持己见?”
徐源只能将忿忿往肚里咽,目光扫过徐桃时,忽然镇定下来:“曾少尹,实不相瞒,徐娘子乃某侄女。因着她阿耶离去的事情,有些误会。”他转向徐桃:“三娘,大伯知道你因为阿耶的事情怪罪大伯,大伯当时病了一场,你三叔又忙着店里的生意,没想到疏忽了你。若是你还生气,大伯给你道歉可好?”
要论脸皮厚,谁人能比得上她这位大伯,居然想到了打亲情牌,要把这事定性为家务事。徐桃冷笑一声:“若是我没记错,三个月之前,父亲的病榻前,已然分过家了。”
徐源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还趔趄了几步:“那时候我们本不欲分家,你阿耶因为病情为了不拖累我们,非要要求分家,我们迫不得已才……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笔怎么能写得出两个徐字。没想到,你这孩子竟误会我们至如此地步。你真要告大伯吗?”
曾少尹清了清嗓子:“徐娘子,你怎么看?”
要不说这位三叔斗不过大伯呢,瞧瞧这能屈能伸的样,简直能把人恶心死。瞧曾少尹面上的神情都放松了许多,想来也认为是家中小女儿在使性子。不过,这位便宜大伯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徐桃看向徐源:“若是让我不告,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徐源袖中的手握成拳,面上依旧慈祥:“三娘想要大伯答应你什么事,说说,一切都好商量。”
装嘛,谁不会啊。徐桃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既是我阿耶临终前分了家,我这个做女儿的自是不能违背我阿耶的遗愿。谢娘子也是我阿耶带来的,自是要随我走。你把我耶娘的遗物和谢娘子的随身物品还给她,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婚丧嫁娶,无论大小事,我与你们不再有任何的瓜葛!”
徐源仿佛一脸被打击的模样,扶着桌子咳了两声:“你,你……”
终于醒过味儿的徐淇忙扶住徐源:“三娘,你知道你大伯身子不好,一定要如此气你大伯吗?”
徐桃眼见微颤,眼角甚至有闪烁的晶莹:“我也不想如此,只是父命难违。还请两位成全我一片孝心!”
“咳咳。”徐源又咳了好几声,这才终于“虚弱”地站稳了,“我本来还打算集合全玉食的力量,与你一道参与九月光禄寺的遴选。如今这样,你不想为祖上荣光而努力了吗?”
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徐桃抬起眼帘,目光莹莹:“阿翁曾任职光禄寺,重回光禄寺是后辈们共同的心愿。我相信,这个心愿,不管我们谁完成,阿翁九泉之下都会很开心的!”
徐源一脸欣慰的微笑:“三娘果真是长大了。”他看向徐淇:“既是二弟的遗愿,我这个做大伯的也不再多说,三郎,你说呢?”
徐淇也叹了口气:“大哥和三娘各有各的难,如今看来,就依了三娘吧。三娘,九月的遴选,咱们便帮不上你了,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徐源点点头:“正是。”他转头道:“老三,领两位娘子进去取东西吧。”
徐桃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只是将阿耶曾经用惯的菜刀拿走后就在厨房门口等。见谢菱匆匆跑过来冲自己点头,徐桃才放下心来。
两人并肩出来,徐桃冲曾少尹一揖礼:“曾少尹,既是误会一场,儿想撤回诉告,可行?”
“既是没有犯罪之事,你们又重归和气,自是可行的。”曾少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九月的遴选,愿徐娘子一切顺利。”
徐桃笑着谢过,冲曾少尹和崔清晔提出告辞。起身时,她还快速冲崔清晔看了一眼,便往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她还听见身后徐源的声音传来:“今日多谢曾少尹调和。”
紧接着是曾少尹的声音:“徐掌柜若是身子不爽利,便早些歇着吧。”
走出玉食的时候,黄昏正落下最后一丝光,夜幕正式降临。明明不过半个多时辰的事,徐桃却觉得过了许久,此刻的心情比白日还要晴朗。她拉住谢菱的手,笑道:“这下好了,在少尹面前过了明路,咱们也不必时刻再担心了。”
谢菱也满脸笑容,拉着徐桃的手:“三娘,谢谢你。若不是你,今日我定不能脱身。”
“你本就是受了我的无妄之灾,谢什么!”徐桃拉着她的手,“我这边还有一些事,你先去阿洛家瞧瞧如何了。”
谢菱点点头:“好,你小心些,办完了事就快过来。”
“放心吧。你路上也要小心!”徐桃摸出一把钱塞给她,“买一盏灯,别摔了!”
送走了谢菱,徐桃去了对面一对老夫妻支起的小摊上买了一碗鳝丝冷陶,还用一颗糖收买了一个小孩子,雇他去玉食里面找下崔清晔,说是有人找他。坐下后,徐桃叹了口气:哎,刚才点了一桌子,竟是一样菜只吃了一口,还付了钱,真是亏啊。那一桌子,还比不上这一碗冷陶。手揉的面十分筋道弹牙,还用了菠菜汁染成了绿色,做成了槐叶冷陶的模样,十分清爽。而鳝丝是有些类似响油鳝丝的做法,不过油和芡都比较薄,倒是不腻。
她倒是忘记了鳝鱼泥鳅,明儿个就瞧瞧可有卖的,买些泥鳅回来炸酥了,阿洛正好下酒吃。再给雪娘霜娘送些去,她们也好久未见了。徐桃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一碗吃完刚放下碗,她便瞧见崔清晔和自己雇去寻他的小孩子一并从玉食出来。
徐桃忙冲崔清晔招招手。
崔清晔还在想何人找自己,正在左右观望,瞧见对面招手的人,面上一怔,忙冲身后看了一眼,快步过来,经过她身边时低声道:“随我来。”
两人避到了一棵大树的后头。崔清晔停下转头,立刻道:“你……”
“你……”徐桃也同时开口。
两人齐齐停下,四目相对瞬间,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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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蒸蛋羹
◎蛋羹嫩滑爽口,带着酱油的微咸滑过嗓子。◎
“时间紧迫, 我先说。今日的事,多谢你了!”徐桃往崔清晔身后一看,笑容一凝, 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就往他怀中一塞, 匆匆转身,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这是报销的酒席钱, 明日多退少补!”
崔清晔忙回头一瞧,玉食门口只有两盏灯笼在微风中晃动,哪里有人。他转回头, 只见方才还在面前的人转眼间已经在几丈远之外。十五的月光仿佛薄纱般落下, 七夕之后重新扎的花灯也挂了起来, 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她的倩影仿佛是一只小鹿一般轻盈。
崔清晔低头看向手中的袋子。光是一模, 他就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了。他拆开一看, 果然里头是一百文串成一小串的铜钱, 这样的铜钱有三串,还有些散碎铜板。他的喉结上下微微动了一下,握紧了钱袋:她总是能够巧妙地顾全方方面面。罢了,她交给自己去寻林公的物事, 明日一并还给她吧。
徐桃跑出一段后,见身后并没有什么脚步声, 这才停了下来, 回过头去。杨柳依依的河边,哪里还有长身玉立的他。徐桃长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 辨认了一下方向, 加快步伐往付洛瑶家走去。
路边的灯很美, 但是徐桃也没有空看,本来有大约两刻钟的路程,她用了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便赶到了。院门被打开的时候,谢菱气都还没喘匀:“三娘,你也太快了,我都才刚到。”
徐桃扶着她的胳膊走进去,上气不接下气:“阿洛的阿娘如何了?”
她话刚问完,就瞧见付洛瑶和付珩送医生出来。医生捋着须:“等会儿晚间再给她喂一道药。明日便吃我开的第二张方子的药,连喝两天。若是两天后还是容易惊醒,就在晚间吃第三副安神方的药,这药不能连着吃,至多两三天,若还是没好转,就带人来铺子里。”
付洛瑶连连点头,让付珩付了诊金并送医生出去。待到两人离开后,徐桃才快步来到付洛瑶身边,握住她的手:“付大娘如何了?”谢菱也来到付洛瑶的另一边,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付洛瑶左右看看,重重握住两人的手,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医生施针后阿娘醒过来了,阿瑛正在给她喂药。”
徐桃和谢菱都松了一口气,忙问道:“可方便进去探视大娘?”
付洛瑶握着两人的手,总算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然可以!”
徐桃来了付家不知多少回,也曾留宿多次,但是这还是第一回 进付母的房间。跟付洛瑶的房间比,付母的房间真的就十分朴素了,除了本身就有的衣柜箱子之外,基本上没什么装饰。但是尽管朴素,却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墙上还有一副字,写的草书,铁画银钩颇有大开大合之感,写的是杜甫的望岳,倒是更有一种凌云超脱,不知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付母正靠在隐囊上吃药,瞧见三人进来,冲她们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咳了起来。
徐桃忙快步上去,扶住付母。付洛瑶一边给她擦嘴,一边帮她顺着气。一番忙乱之后,付母总算是不咳了,拍拍徐桃的手,冲她和谢菱道:“麻烦你们来看我。”
付洛瑛将自己坐的绣墩移到徐桃身侧,徐桃就势坐下。徐桃笑道:“大娘,我和阿洛情同姐妹,你一直对我多有照顾,有何麻烦?您这会儿可饿了,我煮点儿粥?”
“我不饿。”付母摇摇头,“你也累了一天了,怎么能让你再做饭呢?”
徐桃轻轻拍着付母的手:“大家都还没用暮食呢,我做几道简单的,很快就好。饭就是人的能量,若是不吃饭,身子怎么好得起来呢?“
付母尽管脸色苍白,但是依旧典雅:“好,那便听你安排吧。”
徐桃和谢菱便起身,付洛瑶嘱咐付洛瑛好好照顾付母,又叫了付珩出去打下手。
走出房门后,付洛瑶赶紧问起了玉食那边的情况,得知东西已经拿回来了,她先是松了一口气。再听闻徐源他们激徐桃去参加遴选,她皱了皱眉:“他们是想要做什么?该不会又暗地动什么手脚吧?”
“不管他们要动什么手脚,这个机会难得。”徐桃推着两人到了厨房,“横竖时候还早,咱们慢慢琢磨。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做好今晚这顿饭。”
瘦肉剁成末后加盐和生姜水薄芡略微腌制,和剁碎的青笋叶末一道放入快好的粥里,撇去浮沫后待米煮开花,便关火,青菜瘦肉粥便煮好了。徐桃特意让付珩把粥都舀到大碗中,并且把碗放到冷水中湃着,等会儿吃的时候正好。
土豆洗净去皮后,快刀切成粗细均匀的细丝。放上两枚干辣椒和醋,炒得刚刚断生,就是开胃又下饭的酸辣土豆丝。莲藕切丁后焯水,放上酱油、醋、糖和麻油,以及一小勺辣椒油,凉拌藕丁便成了。
揭开蒸笼盖,一大碗蒸蛋黄澄澄的,洒上刚炒好的肉末,淋上些许酱油,便是第三道菜了。蒸笼的另一屉,里面是一大盘南瓜,肉眼可见已经蒸好了,这是第四道菜。炒好的肉末盛起来,下切好的茄子片去翻炒,炒软之后再将肉末倒进去一并翻炒均匀调味,这便是最后一道菜。
徐桃摘下围裙,端起肉末茄子:“齐活,开饭!”
付母本身没有什么胃口,看着这些菜色又觉得有些饿了。付洛瑛本来要喂她,她摆摆手:“又不是什么大病,给我留半碗粥,再要些蛋羹和茄子,我自己吃便是。你们吃你们的。”
瞧付母拿筷子端碗都有劲儿了,众人才放下心来,就将饭桌支在了付母房间里,打开窗,团团围坐吃了起来。
付珩跑了许久,着实饿了,一上来先舀了一大勺蛋放到碗中,一抿,蛋羹嫩滑爽口,带着酱油的微咸滑过嗓子。他砸吧了下嘴:“好是好,就是没怎么尝出味道。”
付洛瑶笑了起来:“今日你辛苦了,明日我给你买个大肘子啃。”
付珩刚夹起南瓜,闻言连连点头,一不留神,那南瓜由于太软,直接就从筷子上断成了两半,啪嗒落了下来。付珩闹了个大红脸,忙快速从桌上夹起南瓜:“徐阿姊之前说过,数到三之前捡起来,东西就可以吃!“
这下,不光是付洛瑶,就连床上靠着吃粥的付母也笑开了。
谢菱吃着那酸酸辣辣的土豆丝,只觉得不光是胃口开了,就连这段时间绷紧的心,也放开了许多。她在玉食也吃过不少大菜,不过她觉得最好吃的,还是这些家常小菜,简直是百吃不厌。
当晚徐桃和谢菱索性留下,以防晚间有什么意外情况。一夜过去,付母好了许多,身上也有劲儿了,可以自己下床了。徐桃和付洛瑶取消了朝食摊,本来暮食摊也要取消,被付母劝了劝,她们便上街去买菜了。
路过米铺的时候,徐桃问了下价。这会儿已经开始收获稻谷了,但是米价居然一点儿也没降。徐桃略微有些惊讶,不由想起昨日并未到场的林公,户部现在估计也在头疼吧。
“阿桃,怎么了?”付洛瑶低声问道。
徐桃摇摇头,想到昨日吃的鳝丝冷陶,拉着付洛瑶和谢菱往水边走:“走,咱们看看河鲜去。”
今日没瞧见鳝鱼,但是瞧见了一大盆田螺。虽然螺蛳粉在现代是速食食品,但是这会儿要复刻的话,着实是个大工程。不过,田螺还有很多其他的做法啊!徐桃立刻包圆了这一盆田螺。
眼见那打渔的小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付洛瑶忙拉了徐桃到一边,低声道:“阿桃,这个很重的泥土,真不好吃。”
“放心,我不是这会儿吃。”徐桃低声笑道,“待它吐净沙后就好吃了。相信我。”
路过一个卖禽类的摊前,徐桃看上了那笼鸭子,里面有老鸭,也有刚成熟的鸭子。徐桃挑了两只嫩鸭并一只老鸭,还不忘问道:“老板,可有鸭蛋?”
老板目光一下子就亮了:“有,这里就有一些。我家里还多嘞!自打端午之后,大家就不爱买鸭蛋了,如今可便宜了,一斤也就比鸡蛋贵上两文。小娘子看看?”一边说着,老板已经端出了蛋。
徐桃看到那犹如拳头大小的青色蛋壳,又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点头道:“这样的蛋,我要三百枚,明日就要,不知可有没有。”
老板喜出望外,忙道:“好好好!小娘子放心,我一定挑好的,保证没有一个坏的,就按鸡蛋的价格卖给娘子。可要帮娘子送货?娘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徐桃笑道:“当然要送货。还有就是,劳烦您将蛋清洗干净并晾干再送过来。”
老板一怔:“可倒是可以,只是蛋洗了得马上就要吃,不然很容易坏。”
徐桃笑道:“多谢老板提醒,我心中已然有数。”
老板虽然狐疑,也忙应了下来。两人敲定了送货的时间地点后,徐桃这才离开。
付洛瑶有些好奇:“你买这么多鸭蛋作何用?”
徐桃笑道:“当然是听你的话,为了中秋节未雨绸缪呀。”
付洛瑶一怔,立刻喜上眉梢:“你已经想好中秋节要做什么了吗?”
当然,这还用想吗?也就是大唐这会儿还没有定下月饼这个传统食物,要是在现代,这会儿各大品牌早早就为各种馅儿的月饼在造势了。她决定,让大唐人民也感受一下月饼的魅力!
作者有话说:
明晚有事要赶路回老家,明天肯定更不了。我挂着请假条,周五周六看能不能抽出时间用手机码点儿,如果能码完就更。周日晚上恢复更新。么么哒大家!感谢在2023-05-23 21:53:11~2023-05-24 21: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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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仔姜青豆烧鸭(捉虫)
◎鸭肉烧了许久,肉都酥烂了,吸饱了嫩姜的香味,有些微微的辣,却越吃越香。◎
当晚, 暮食时分。
何熙满头大汗地走过来:“这天也太热了,今儿个可有冷陶?”
“有,今儿个有鸡丝冷陶。”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
何熙擦汗的动作顿了下, 抬眼看向对面。推车还是熟悉的推车, 招旗还是熟悉的百年索饼, 就连锅和筷子都是往常见惯了的, 可是摊子后立着的人却不是徐桃,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娘子。
不对,说面生好像也不对, 这小娘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何熙正在琢磨, 旁边的苏倪忽然一拍脑袋:“咦, 你不是前段时间每天都来买暮食带走的那位小娘子吗?”
这样一提醒,何熙也有了印象:“对对对, 前几天还看你来买暮食呢!”
另有一位叫吴若的老饕也凑上来道:“这位小娘子, 怎么之前好似在玉食门口见过?”
徐桃刚好打水回来, 笑着冲大家道:“这位谢娘子,自幼与我一道长大,后头因故分开了一段时间。她之前的确在玉食帮过一段时间忙。因瞧着摊子上实在太忙,她便加入了我们。如今, 百年索饼摊,我们三个都可做主, 有事找我们哪位都一样!”
众位食客笑逐言开, 连连抱拳:“恭喜三位娘子啊!”“正是呢,百年索饼摊开始壮大了!”“真希望小娘子的食肆能够早些开起来!”
在众多的祝福贺语中,忽听得何熙的声音:“如今是付娘子掌管米, 谢娘子负责面, 那徐娘子是不是专门负责烤串了!”
众人一听, 眼睛都亮了,忙充满期待地看向徐桃。
在众人的目光中,徐桃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
彼时崔清晔刚好走到柳树边,便瞧见她一脸端正的模样。他蓦地站住了脚:她这个表情,好似有些眼熟。
徐桃慢条斯理地道:“我吗,主要是给她们打下手,比如打水生火,端端盘子碗筷,写写投注的事,谁不在的时候帮着临时搭把手。”
众人一听,纷纷不信:“徐娘子怕是唬人的吧。你怎么可能打杂呢?”
“怎么不可能?”徐桃一脸郑重,“正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滩上。她们手艺精进至此,我又有何不能打杂的呢?”
在众人的半信半疑中,旁边的付洛瑶和谢菱对视一眼,终是绷不住了扑哧一笑。
这一笑,让徐桃也破了功笑了起来。众人还有何不解的,纷纷声讨起来。徐桃笑着拿出一块新的木板,抬头正要说话,目光忽然对上柳树旁立着的人。
隔着众人,崔清晔对上她遥遥的视线时,还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紧接着他就瞧见她冲自己的方向眨了下眼,他嘴角上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接着,他就听见她对众人笑道:“好了,揭晓我的新工作——上新!”
看着她游刃有余地控场解释引导,把众人说得一愣一愣,她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时,崔清晔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果然没错,之前她每回与自己开玩笑的时候,她就会那样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当自己愣住时,她就会露出这种类似小狐狸的笑容。
待他回过神来,夜色已经渐渐降临,逐渐褪去的晚霞还留恋地不肯离开她的双眸。她已经在做总结陈词了:“总之,目前这段时日,我暂时负责炙串的部分。同时,中秋月饼的预售开启!”
唐朝时期已有中秋,但是成为全国性节日,还是穿越前辈季相当上宰相后上奏后才形成的。不过这事他许是太晚想起,成为节日的次年,他便离世了。这时的中秋节气食品,什么都有,月饼也有,但并未成为一统江山的吃食。
了解到这一背景后,徐桃再了解了一下这会儿的月饼,决定一定要好好推销一把月饼,为穿越前辈弥补这个遗憾。第一件事,就是跟后世一样,早早宣传。
不过,这会儿没有冰箱和防腐剂,她也没打算这么早就卖出去,这会儿做的就是宣传造势,以及大家熟悉的预售。
不过,这回的预售又出现了一个新名词盲盒。没错,徐桃这回月饼的销售方式是——月饼盲盒。
“徐娘子,月饼二字我们已知,敢为何为盲盒?”有人好奇地问道。
徐桃弯下腰去,拿起一个纸卷展开,夹到木板上:“此次月饼盲盒里面一共四只月饼,会是不重复的四种口味,口味随机,不可选择。”
“四种口味不可选择?”“万一遇到的是我不喜欢的口味怎么办?”“你真笨啊,百年索饼摊何时推出过不合你口味的吃食?”“虽然都好吃,但是好吃也有好处和更好吃之分嘛!”这是还在第一层的客人们。
“玫瑰花馅儿的?玫瑰不是春日的吗,居然这会儿还能拿来做月饼吗?”“笨蛋,肯定是玫瑰卤子呀!之前喝过玫瑰清露,那叫一个香!”“论花香,肯定还是桂花的好,我们族长的孙子明年初下场,正好送这个,寓意好!”“那你得有那个好运拿到桂花的口味呀!”这是已经开始挑选口味的第二层客人们。
“徐娘子,这板子上一共六种口味,但是月饼盲盒只有四枚。若是我买两个月饼盲盒,另外两种口味可以指定吗?”这是认字且早早识破盲盒营销陷阱的第五层客人,也是唯一的一位——崔清晔。
徐桃听见崔清晔声音时一怔,随即笑着摇头:“不可指定。”
崔清晔微微一扬眉:“那,能买几个月饼盲盒呢?”
徐桃嘴角的笑更深:“一人限买两个盲盒。”
来了来了!徐娘子的限购它又来了!有人立刻瘪了嘴:“呜我要送的人有好多,徐娘子真不考虑多卖些吗?”“就是就是,这下可怎么办?”“笨啊,一个人限购两个,多寻些人来不就行了,上回不就有人这样?”“你才笨,你敢确定帮你买的人看到这月饼就真的会帮你买?上回我阿弟应得好好的,帮我买桃杏苏,转头他自己就吃了!”
众人的纷纷议论中,崔清晔看着徐桃嘴角的笑,自己嘴角也不自觉上扬:“那,若是两个盲盒都没有自己想要的口味,又非常想要那个口味,可有法子?”
徐桃又露出了小狐狸模样的笑容:“方才有人不是说有偏爱的口味,众人口味不一,不正好可以匀一匀吗?”
“妙啊!”“对啊!你喜甜,我喜咸,咱们正好可以凑一凑啊!”“两个人不一定能买齐三种味道,多凑几个人的可能性大些!”
在众人越发激烈的讨论声中,崔清晔站在徐桃面前:“这会儿可以预定了,我要两盒月饼盲盒。”
徐桃早已备好笔墨,翻开专门新做的册子记了一笔:“这月饼自家吃还是送礼,若是送礼可需要帮忙写上送礼签子?八月十二日至十五日均可提货,崔郎君可想要哪日提货?”
“一盒自家吃,一盒送人,签子不必了。十四那日提货。”崔清晔说着,将一只木盒放到她面前,“这里头是定金。”
徐桃刚想说一盒就两文定金,瞧见他的表情时忽然醒过味儿来,笑着接过了木盒,单独放好:“好,我已记下了。今日还是老样子?”
崔清晔点点头:“正是。”说着,他照例数出十三文钱,放到旁边的竹篓里。
徐桃笑道:“劳烦坐下稍候。”
崔清晔自去坐下,瞧见她冲其他人道:“诸位可慢慢想,点菜的时候投注的时候若是想好要订月饼,告诉我们三位任意一位皆可。”她特意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若是我们发现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在两边以上都登记的话,就取消购买资格哦!”
这话一出,底下蠢蠢欲动的众人立刻息了小心思,开始思索起今天的吃食来。
崔清晔看着徐桃记录时仍旧上扬的嘴角,总觉得这件事兴许还有一些玄机在里面。
就在他琢磨时,身侧悄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只熟悉的碗放到他的面前,里面是拌好的面。他回过神来,见徐桃微微一笑:“崔郎君慢用。”
依旧是熟悉的面香和辣椒香,他挑起一筷子,咬下的第一口,他眼睛倏地一眯,立刻翻到了碗底。
他方才就觉得这碗面很多,如今看到碗底满满一碗底的青豆鸭肉姜丝时,他才理解为何。他看了一眼徐桃的方向,夹起一块鸭肉。
鸭肉烧了许久,肉都酥烂了,吸饱了嫩姜的香味,有些微微的辣,却越吃越香。青豆也很软很入味,一抿就化开。他尝试着吃了一片嫩姜,顿觉舌底生津,白日的暑热都一扫而空。
耳边是众人的赞叹:“这鸭子可真好吃!”“太开胃了,今儿个我总算有胃口了!”
面碗很大,大家看不见里头的玄机。崔清晔面前的骨头逐渐堆成一座小山,他看了看左右,瞧见众人面前的骨头时,眼中闪过一丝笑容,悄悄将骨头丢给了来凑热闹的大黄狗,摸了摸它的头,这才起身来到摊前:“徐娘子。”
徐桃正在烤羊肉串,听到声韵抬头:“崔郎君今日用得可好?”
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又咽下,崔清晔眉眼带笑地点头:“很好。多谢徐娘子。”
徐桃利落地将烤羊肉串翻了个面,撒了些孜然,笑着起身:“今日崔郎君想要投注米还是面?”
崔清晔看向她手中的羊肉串:“可能投注这炙肉?”
徐桃笑着摇头:“这会儿不行,不过今后倒是可以考虑出类似的菜品。”
崔清晔陷入沉思:“今日这面十分好吃……”他看着徐桃正要在面后落笔,忽然一笑:“那今日就投给米吧。”
徐桃蓦地转身,瞧见他终于展露的笑容,忽然反应了过来:他竟学会了自己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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