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表面裹满了褐色酱汁，入口就是酸酸甜甜的滋味。◎
那只手努力挣扎着想要抽回去, 腕骨两侧却被两只筷子牢牢钳住，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徐桃端着辣椒油过来，看见这场面, 也愣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崔清晔一只手扶住桌沿, 另一只手牢牢握住筷子上端, 声音却仍旧十分平稳：“还不肯出来？”
“我出来, 我出来便是！”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出。
陆玉珂也正好端着饭过来，刚准备坐下，就看见一团黑乎乎的物事从桌子底下冒出来。他登时往后跳了两步, 一双眼睛蹬得溜圆：“这是什么！”
随着他的这声尖叫, 摊上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那团黑乎乎完全钻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那竟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男童。脏兮兮的长发一缕缕地耷拉下来, 脸上手上脏兮兮的, 衣裳明显不合身, 层层叠叠的补丁都看不清颜色了。衣裳倒是盖到了手腕，但是裤子却还在脚踝上面一寸左右，膝盖处还破了个大洞，鞋子都露趾了, 露出的皮肤都是紫红色，想是冷的。
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男童十分局促地低着头, 左手搓着右手手腕刚被筷子夹出的红痕，浑身还在瑟瑟发抖。
几乎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徐桃便明白过来。她转身将辣椒油放回了推车上, 冲其他客人道：“诸位, 一点儿小误会, 大家继续用饭吧。你随我来。”
男童还一身紧张，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鞋。他下意识抬头，瞧见方才钳住自己手腕的崔清晔，立刻抖如筛糠，双眼全是戒备。
崔清晔看了他一眼，往一处抬了抬下巴：“徐娘子叫你呢。”
男童疑惑地冲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徐桃冲他点了点头：“过来吧。”男童眼中露出迟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官，只是跟你说两句话。”徐桃冲他招招手。
男童收回目光，快速看了一眼外头，依旧摇着头。
“怎么回事？”陆玉珂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凑到崔清晔旁边，“怎么桌下钻出个小儿来？”
崔清晔并没有回答陆玉珂的话，又看了男童一眼，忽然转头往外头走去。不过须臾工夫，只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哥哥！救我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时，那男童脸色一变，下意识就往外走。恰巧陆玉珂就挡在他的去路上，他跑了两步，又看了陆玉珂一眼，迟疑了一下，又飞快钻进了桌肚下面，只听咚的一声，桌子另一面的长凳倒地，男童竟是又从那边钻了出来，直奔门口！
“等等！”徐桃追了两步，便瞧见男童停下了脚步。她抬头一看，只见崔清晔用一双筷子夹住一个更小孩子的后衣领，几乎把那个小孩子拎了过来。
看到男童的那一瞬，小孩子忽然迸发出一阵哭声：“哥哥，呜呜呜！”
男童总算开了口：“放开她！东西是我拿的，你们要打要骂，冲我来就是！”
崔清晔松开筷子，几乎就在他松手的下一刻，小孩子立刻跌跌撞撞往前跑去。男童往前跨了两步，一把将小孩搂在了怀中。小孩子的哭声越发委屈，男童低声宽慰道：“妹妹不怕，哥哥在。”
就在男童安慰妹妹的时候，一个身影立在了他的面前。男童抬起头，只见崔清晔冲徐桃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下，你们两可以随她去了吧。”
男童咬着唇，抱着妹妹起身，一脸视死如归地走了过去。
“徐娘子，你要的水。”半个时辰后，清水澡堂的跑堂将两桶水提到了一处单独的浴室门口，冲门口等着的徐桃等人道，“这都是第八桶了，掌柜都在问了。”
徐桃塞了几枚钱给他：“劳烦了，掌柜那边我会去说。”
跑堂忙将钱塞进袖中，立刻笑开了花：“徐娘子说笑了，掌柜吩咐过，只要是您这边要的，必不能怠慢了，怎么还须劳烦您去跟掌柜说呢？不然，我再去提两桶？”
“多谢。”徐桃眼角余光瞄见付洛瑶和谢菱回来，忙迎上去，“如何？”
付洛瑶一手叉着腰，气喘吁吁地取出包袱：“我回去翻了好久，总算找到了我弟妹以前的旧衣裳。虽是颜色有些旧了，但却是新年做给他们的新衣，里面还是棉花的，厚实着呢。”
就在说话间，崔清晔和陆玉珂匆匆回来。陆玉珂一回来就靠在墙上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崔清晔将手中的小包袱递了过来：“我们跑了几家，买到了这些里衣和两双鞋。不知道尺寸，所以不知合脚不。”
就在此时，浴室的门从里被打开。两个专门帮忙搓澡的大婶满头是汗地走了出来：“徐娘子，两个孩子的头都剃干净了，衣裳也丢了，从头到脚都用澡豆洗了好几遍，也用药水泡过了。”
徐桃忙将两个包袱递过去：“这是衣裳和鞋子，清洗的水在这里。”
大婶笑着接过去：“徐娘子真是心善。劳烦稍候，一会儿就好。”
几人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大约一刻钟后，浴室门又打开了，两个大婶走到徐桃他们面前笑道：“徐娘子，你们瞧。”说着，两人侧身让到一旁。
只见一高一矮两个小家伙牵着手站在浴室门口，两个人都是光溜溜的小光头。洗干净后，两个孩子越发显得面黄肌瘦。那么小的两件衣裳，穿在两人身上都显得空落落的，让人看了就不是滋味。
男童牵着小女孩走到徐桃面前，尽管紧张得直抖，还是下意识要跪。一只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男童下意识抬头，刚面露疑惑，就听见咕嘟一声。下一瞬，男童的面色爆红。
摊子上。
看到两个孩子双手捧着蒸米糕吃得狼吞虎咽的模样，付洛瑶不忍地扭开了头，看向徐桃：“你真想清楚了，要收留他们两个？可是，长安城里面，吃不起饭的人比比皆是，若是你真的想帮，又能帮多少呢？”
谢菱也一脸严肃地建议：“要不，把他们送悲田院？”
徐桃轻叹了一声：“我之前也想过。但是，方才你们回来前，两位大婶出来提水的时候，跟我交谈了两句，说是这两个孩子是阿娘病逝之后，在悲田院受欺负，才跑出来的。两个人身上抖很多伤，有些一看就是被打的旧伤，尤其是小的那个。”
听了这话，付洛瑶和谢菱也不约而同沉默了。半晌，付洛瑶才道：“既是如此，往后他们的用度，我便出一半钱，总不能，让人真的走投无路才是。”
谢菱也道：“我也出一半钱，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你们各自出一半，那我还出什么？”徐桃笑着握了握两位好友的手，“放心吧，我也不是白留他们。咱们的店里，不是也缺人手吗，我也想培养一个徒弟。”
付洛瑶笑道：“你可知你这话说出去，多少人赶着来当你的徒弟？再说，这么小的孩子，你就知道一定有天赋？大的那个你打算怎么办？”
徐桃正要说话，只见面前投下一小片阴影。三人下意识抬头，只见崔清晔一脸郑重：“徐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突然想到碗还没洗！走，咱们去洗碗！”付洛瑶忙拉着谢菱溜了。
……诶！倒也不必如此。徐桃难得觉得脸上有些热度，清了清嗓子：“我正好也有事要寻你。你先说吧。”
崔清晔的耳朵也悄悄红了，也用手握拳放到嘴边清了下嗓子：“大的那个，可否留给我当书童？”
徐桃立刻抬头看向了他，对上他明亮的眸子时，她的嘴角缓缓勾起：巧了不是，她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
几天后，徐家的厨房里。
付洛瑶看着踩着小板凳，站在灶台前拿着汤勺像模像样煮饭的小女孩：“这么小一个娃，真就自己煮饭了？”
“什么娃，人家的大名叫赵芳苓。”徐桃将最后一根排骨剁成小块，提高声音，“芳苓，饭怎么样了？”
“师父，饭差不多了！”小小的人儿转头，软软的童音响起，随着她开口，还露出了两颗豁风的牙齿。
付洛瑶看到这张嘴，仍旧一脸不可置信：“我开始以为她就四岁左右，谁能想到，居然已经七岁了。”这得饿成什么样了。她看着赵芳苓跳下凳子要去拿盆，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你太瘦了，力气还不够，这种事以后喊你师父或者我们两个姨姨来做。”
“谢谢付姨！”赵芳苓仰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又蹬蹬跑到徐桃边，“师父，我还要做什么？”
徐桃笑道：“去削土豆吧，等会儿的排骨，你来调味。”
三刻钟后，几人团团坐了一桌子。徐桃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来，尝尝你调的味道如何？”
“咦？芳苓调的味道，那我可要尝尝。”付洛瑶忙夹起一块排骨。只见排骨表面裹满了褐色酱汁，入口就是酸酸甜甜的滋味。排骨都是只有一根骨头的纤排，剁成了长短差不多的小块。上面基本上都是瘦肉，因为被炸过的缘故，所以肉都比较干紧，一点儿也不腻，十分有嚼劲。
付洛瑶双眸都亮了，谢菱也不住点头：“这叫做什么排骨，真好吃！”
徐桃笑道：“这叫做糖醋排骨。”她刚夹起一块，就看到赵芳苓捧着碗捂着嘴，筷子一动也不动。她摸了摸她戴着帽子的脑袋：“怎么了？”
赵芳苓抬起头，委屈地将小手伸了过来：“丝虎，我牙又掉了。”
堂屋里一静，随即迸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付洛瑶又笑眯眯地夹起一块：“看来，我可以多吃两块了！”
作者有话说：
悲田院：唐朝收容乞丐的福利院。感谢在2023-06-28 21:19:19~2023-06-30 21: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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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牛乳糯米丸子红豆沙
◎用牛乳来做的红豆沙，越发香甜可口，糯米丸子白白胖胖正好照顾了牙齿。◎
因着需要弄围毡和生炭盆, 所以徐桃她们暮食都会提前两刻钟过去做准备。
这日，徐桃和谢菱刚将棚子抬下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两位娘子。”
两人齐齐转头, 就连够不着高的赵芳苓也抱着一根长板凳转身, 好奇地看向身后的人。
来者正是清水澡堂的老板。他瞧见赵芳苓时, 咦了一声, 弯下身来笑道：“这便是上回来澡堂的那个小丫头吗？果然是人靠衣装，瞧这模样，哪还能认得出是之前那个小黑丫头。”
赵芳苓心下一哆嗦, 忙松开板凳, 一溜烟跑到徐桃身后去躲着。
徐桃心下不虞, 轻拍赵芳苓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 敛了少许笑：“姚掌柜, 不知可有何事？”
姚掌柜直起身来, 捋须笑道：“徐娘子，之前我们签的契，连上今日可也只有三日了。正巧今日咱们都有空，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今日咱们就把上回说的合作谈好？”
徐桃笑道：“最近因着事情太多，我们三人忙得脚不停, 还没来得及谈此事。姚掌柜可否再宽两日, 让我们再谈谈。”
姚掌柜笑道：“徐娘子说的哪里话，既是你开口说要宽两日，我岂有不同意的。”他顿了顿, 捋了捋须：“我也知道徐娘子你们在找铺子, 想来是想要开食肆。这本身是个很好的路子, 只是，我也算是在这长安城待了许久了，也经过好一些事了，见过不乏一些手艺不错的想要自立门户。可这自立门户，着实不易，事事亲力亲为，若是后面有个靠山还好，若是没有，这风一刮雨一吹，有时候，还不如徐娘子这棚子稳当。”
话音刚落，便听外头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赵芳苓探出一双眼睛看了一眼，唤道：“付姨姨！”
众人转头，只见付洛瑶快步走来，正要说话，瞧见姚掌柜，停下来福了一礼：“姚掌柜安好。”
徐桃故意问道：“付娘子，可是有事？”
付洛瑶点点头：“正是，有熟客来寻，说是想要买些食材。”
“我这就来，你先去吧。”徐桃目送付洛瑶离开，这才转身道，“姚掌柜好意，我自记下了。只是此摊乃我们几个共有，我没法一人做决定。这会儿正有事忙，姚掌柜，那我们先告辞了。”
姚掌柜也只得点头：“好，几位娘子去忙吧。”
徐桃她们也不再多言，搬起东西就往外去。待她们搬完，姚掌柜走了出去，看向徐桃她们摊子所在的位置，看见有一个人在等，但打扮，怎么也不像是有钱的。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想要开食肆，哪有那么容易？你过来！”
一个跑堂立刻笑着凑了上去。姚掌柜附耳过去：“今儿个晚间如果她们要来放东西……”
徐桃她们将棚子支起后，立刻打水洗手。忙完这一番后，她才冲旁边也在洗手的袁中人道：“袁郎君，多谢你搭这把手。既是那边掌柜在，不若我们这就过去？”
袁中人笑得合不拢嘴：“徐娘子这边请，这回的铺子，定不会让你失望！”
谢菱和赵芳苓留下来继续张罗摊子的事情，徐桃和付洛瑶随袁中人去了。两人越走越是疑惑，绕过一个拐角，进入一条街的时候，两人都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
等袁中人停下的时候，两人都颇为意外。就在两人吃惊的时候，旁边走出几个人。
送走客人后，那人回转身，看到徐桃她们，一脸惊喜：“徐娘子付娘子，今儿个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两位掌柜早上还在念叨你们呢。快，进去尝尝这几日掌柜们新做的红豆沙？”
徐桃笑道：“今日却不是为了吃而来。”说着她往旁边看了一眼。
舒兰这才看到徐桃她们面前的袁中人，一惊，随即脸上笑容更深：“前儿个就瞧见旁边有人在进出，还想着会做什么生意，原来竟是你们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若是两位掌柜知道，不知道得多高兴！”
袁中人这才听懂了，笑得越发开心：“既然邻居是熟识的，那就更好了。东家还在里头，两位娘子，里头请！”
舒兰忙道：“两位娘子先去忙吧，我也先进去帮忙了。”
徐桃她们点点头，跟着袁中人往里去了。跨进门槛的时候，付洛瑶低声道：“这下不怕了，若是有什么诈，咱们只管喊一嗓子便是。”
徐桃扑哧一笑，便瞧见袁中人领着她们到了里头的柜台处，郑重行了个礼：“敢问掌柜可在？”
一个留着八字须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这便是来看铺子的娘子吗？在下姓许，这边请。”
许郎君领着她们里外都看了一圈。这也是两层建筑，但是跟旁边甘露斋的小两层不同，这可是宽阔方正的两层小楼，后院甚至还有花坛，虽然这会儿光秃秃的，但是连地砖坛沿都是齐整的，一看就是用了心在打理的。
这里原来应当是个书局，一层二层都立着许多书架，只是架上空着，还有厚厚的灰尘，一看就是闲置许久了。寸土寸金的长安城，这样好的地段和铺子，竟然也有闲置许久的？徐桃心中浮上了一个疑惑，换了个问法问了出来：“不知，这东家为何又突然想要赁铺子了？”
许郎君一身长衫，举手投足也能看得出读书人的影子。他笑道：“东家之前时常不在长安，名下的铺子便都赁了出去。这家之前是个书局，那掌柜回乡时，东家正好暂居外地，便没有再将铺子往外赁。近日东家回了长安，便清点了名下闲置的铺子。”
“原来如此。”付洛瑶看了一圈，“听许郎君口音，可非长安人士？”
许郎君笑道：“在下本是东都之人，是随主家来此。”
东都？徐桃和付洛瑶对视一眼。难怪方才他说长久不在长安，怕是去了东都。毕竟圣人也是两都随意走走，前段时日才从东都回来。怕是这位主人，是朝堂中人。徐桃不再多言，直截了当问了价。
许郎君笑着报出一个数字：“前头铺子上下一共四间，两贯一月，加上后院房舍，三贯一个月。”
这价格一出，徐桃两人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唐玄宗曾下令，铺子一间不得超过五百文，但是那是盛唐之时。虽然这个时代的大唐历史拐了个弯，甚至在穿越前辈季相的努力下迎来了中兴，但是这会儿的物价还是上涨了许多。能坚持一间铺子不超过五百文的，且是这么大的铺子，恐怕还不止朝中之人这么简单，恐怕与皇亲国戚沾亲带故都有可能。
不得不说，这真是十分公道的价格了。徐桃和付洛瑶又对视一眼，齐齐冲许郎君道：“我们愿意赁下，只是，想要与许郎君商议一下这支付方式，不知可否？”
许郎君点头：“愿闻其详。”
徐桃行了个礼：“实不相瞒，我们几人手中，流动资金实在不多，一次性拿出一年的租金实在有些棘手。我们想的是，签三年的契，先交三个月的房租，押一个月的房租在许郎君处，后面的租金再按月给，我们愿多付三分的利，不知可否？”
许郎君颇有些意外，手中的扇子阖起来：“这倒是新巧，不过我不能做主。待我回去请示一下主家，明日这个时辰依旧在此，我们再商议如何？”
徐桃两人齐齐点头。几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徐桃她们刚跨出来，就被云娘拉住过去旁边。云娘给她们塞了一只食盒：“新做的牛乳红豆沙糯米丸子，带回去你们几个尝尝。如何了？”
听闻明日还要来，云娘点点头：“好事多磨，这不是小事，自然得多商议商议。知道你们忙，我也不留你们了，明日再见。”
徐桃却拉住了她：“阿云，恐怕，晚间我们还得来一趟。”
云娘忙问怎么了，听见徐桃和付洛瑶说起清水澡堂的态度，不禁叹了口气：“俗话说人走茶凉，这你们还没走呢，就开始如此了。之前我就说让你们把摊子挪过来，你只说怕味道熏了我这里面的清幽。如今要成邻居了，你总算是想通了。等会儿我就让舒兰她们去帮你们。”
“这还没定下来呢。”徐桃笑着道，被云娘瞪了一眼。云娘连啐几声：“呸呸呸，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明日定会顺顺利利。”
徐桃她们回去后，便将抽空将食盒里的吃食分给几人。用牛乳来做的红豆沙，越发香甜可口，糯米丸子白白胖胖正好照顾了牙齿，牙齿舌头各自得到了满足，徐桃她们晚间的生意也越发好了。
崔清晔他们今日没有前来，只有他身边的新书童赵方节，也就是赵芳苓的哥哥提着食盒过来了。徐桃将他们几人的饭食都放进去了，临了又说了一句：“你路上一定要小心，还有，告诉他们，仔细眼睛脖颈，要劳逸结合。”
赵方节点点头，又摸摸赵芳苓的头，低声道：“妹妹，定要听师父的话。哥哥得空就来瞧你。”
赵芳苓点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哥哥，师父教我做的饼干，这是我做的第一炉，你尝尝。”
赵方节郑重接了过来：“好！我等会儿便吃。那我先走了！”
目送赵方节离开，徐桃摸摸赵芳苓的头，转身时看见清水澡堂那边探头探脑的人，眼中露出一丝讽笑：“走，咱们回去忙了。”
当晚，清水澡堂的跑堂猛地惊醒，发现居然已经戌末了。他擦了一把嘴角站起来往外一望，百年食摊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
第113章 干锅兔
◎外层炒干了水分，香香的干干的，最中心还保留着肉汁。◎
“两位娘子真的这么说？”勤暄公主手边还捧着百年食肆买回来的馄饨, 晶莹透明的皮儿透出隐隐的粉红色，一只只累在清亮的鸡汤中，光是看一眼, 就能想到它的鲜美。而刚才品尝的滋味, 如想象的一样。
嬷嬷将盛满辣椒油的小碟子放下：“是的, 两位娘子主动提出分月付这个法子, 三分的利也是两人提出来的。”
勤暄公主含笑点点头：“果然是我没瞧错，这等事还需回禀作甚，明日就让他们去签契书。”
嬷嬷应下：“好, 我这就去跟他们说。公主, 这辣椒油虽然香, 可你脾胃还弱，上次就逞强吃了一回酸辣粉, 倒是闹了半宿肚子。御医也道, 若是要用, 您还得少用些。”
“我知道。”勤暄公主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倒了半碟子。鲜亮的红色漂在鸡汤表面，缓缓流动着，仿佛一幅鲜活的画一般, 让人一见就开心得紧。
嬷嬷瞧见勤暄公主脸上的笑意，面上也松了口气：公主自打从东都归来, 心思渐重, 身子也越发不好。这段时日见到两位娘子后，倒是有了转圜。她一时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既是欣慰, 又不知到底期不期待两个娘子真就是故人之后。
次日, 日已西斜。
走出官衙后, 许郎君笑着冲三人一揖礼：“娘子们，祝你们生意兴隆。”
“借许郎君吉言。”徐桃三人笑着回了一礼。
“那我便告辞了！”许郎君说着，快步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离开的背影，付洛瑶从徐桃手中拿过那张赁契，看了又看，笑个不停：“咱们，这就有了自己的铺子了？”
三个名字并排写在上面，还有三个鲜红的手指印。谢菱也凑上来看，想去抚摸却又不敢，脸上露出笑意，眼圈却一红：“真是我们的铺子？”
徐桃一左一右牵起两人的手，三只红彤彤的大拇指合在一起：“对，属于我们的铺子。这下，咱们可以先在自己铺子前继续摆摊，一边装修，待到弄好，咱们就搬进去！”
“好！咱们这就去量尺寸！”付洛瑶兴致勃勃。
徐桃笑着摇头：“不，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
徐桃莞尔一笑，故意清了清嗓子，严肃了脸：“咱们特意停了一天摊子，就为了签契书。如今如偿所愿，又不用赶回去摆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庆祝呢！”
付洛瑶和谢菱还眼巴巴等她说出一二三，听了这话，都扑哧一笑：“很是！今日可要邀上云娘雨娘她们，大家一起痛痛快快热闹一番。”
门缝透出明亮的黄色灯光，拉成了一根温暖的长线。而门里，又传来一阵欢笑声：“来来来，主菜上了，开饭啦！”
上次的烤鱼架又放了上来，这回里面并不是烤鱼，而是一大份干锅，炒得色泽红亮，表面还撒了一层白芝麻，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让人鼻尖痒痒，手和嘴也痒痒。众人的筷子不约而同直奔里面的肉块。
肉块本就剁成小块，且又过了油，越发显得小颗。众人咬了一口，外层炒干了水分，香香的干干的，最中心还保留着肉汁。这肉不似鸡肉那般柴，也没有鸭鹅那般腥，更不是排骨那种油润，不肥不油腻，又弹牙又厚实，这是什么肉呢？
徐桃给人小手短的赵芳苓夹了两块肉，笑道：“这是，兔子肉。”
“兔子肉？”舒兰又吃了一块，笑道，“以往走镖的时候吃过烤兔子，倒是没有这般好吃。”
陈如笑道：“这怎么能比，那时候，能烤熟再撒上一点儿盐就不错了。”
“烤兔？”徐桃笑道，“这可巧了，最后一道菜，正是这烤兔。我去瞧瞧！”
“我帮你！”云娘立刻起身，“我就说之前闻到一股安息茴香的味儿，以为是自己忙懵了产生的幻觉，原来竟是真的！”
片刻，两人抬着一只大盆转回，盆上还盖了个盖子。一进屋，云娘就跺跺脚：“好冷，方才出去忘记穿大衣裳了。”说完立刻打了个喷嚏。
颜雨霏忙拉着她走到火炉边，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逼着她赶紧喝。云娘正想说没事，又打了个喷嚏，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喝了汤，又从善如流地披上外裳，全身都烤得暖和了，才又去桌边。
徐桃早已将烤肉拆开了。徐桃烤了两种，一种是五香味的，一种是麻辣的。兔肉表皮已经烤成了红色沾着调料，撕开后里面仍是微黄的色泽，油汁缓缓溢出。众人夹起撕成条的兔肉，放入嘴里，首先都啧啧感叹了一声。
说是麻辣，其实也只有一点儿花椒和一点儿辣椒油，陈如笑道：“这滋味足，好痛快！”
云娘钟情于五香味：“这个更好吃，安息茴香，还是徐娘子用得最好。那玉食的炙肉，总觉得有些怪。”
“玉食？”付洛瑶和谢菱同时抬头看过来。
玉娘点点头：“之前有回买东西路过玉食，听闻他家做得好红羊枝杖，我们便去尝了尝。要说滋味，也算是不错，只是价格实在太贵，而且，用的那安息茴香，总觉得不如你们摊上的那般好吃，有一点淡淡的苦味。后面我们出来还听说，他们家以前的红羊枝杖更好吃，自打两个月前开始放安息茴香，倒是不如以前了。”
两个月前？谢菱掐指算了算：“两个月前，那不就是遴选的时候？难道，真是他们？”
“怎么回事？”颜雨霏一听便知道其中有问题，“你们遴选遇到事了？”
付洛瑶点点头：“初选的时候，我们把东西放到了灶台上，就离开去拿菜这些了，回来便发现调料少了一大半，其中就有安息茴香。而且那日现场的调料也不够，好在那日林公给我们准备了一包，没被人全拿走。”
云娘脸色都变了：“这可是宫里比试，他们居然敢如此？”
徐桃轻叹一声：“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那日只是掉了东西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真个动了歪心思放了什么不该放的，我们就是罪人了。”
众人听了也一阵后怕。云娘握住徐桃的手：“往后你们进宫备宴，可也得小心才是。”
徐桃点头回握她的手，笑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这日刚说完，次日徐桃她们刚把房屋尺寸量好，便有光禄寺的人来寻徐桃她们，说是要她们明日进宫，以备三日后的冬至大宴。
徐桃她们本来打算还要规划下装潢，这会儿也来不及了，急急忙忙去买了菜准备暮食。傍晚时，众食客听见徐桃她们接下来几日要进宫备宴，都连连恭喜。
崔清晔和陆玉珂一过来便听闻了这事。等待徐桃煮米粉时，他低声问道：“那你们这几日，可就在那边住？”
徐桃笑道：“你在想什么呢，那可是皇城，我们去帮忙的人，难道还有留宿的待遇？再说了，也只让我们带平时用惯的器具和调料之类，别的都不带，定不会住下的。”
崔清晔嘴角微勾，眼中却还是浓浓的担忧：“是我着相了。只是那毕竟是皇城，万事定要小心。”
徐桃舀起一勺红烧鸡块均匀铺在米粉上，递给崔清晔：“你放心，我都省得。”
明明知道她是一个很有分寸也很机智的人，她们也就是个辅助，还有光禄寺的众人在前头。但是，那毕竟是至高无上掌握生杀的皇权，徐桃她们不过一介布衣，若是真的出了事，又能求谁。他低声道：“你把上次借给我的那个物件，随身带着。”虽不知有没有用，聊胜于无。
徐桃一怔，随即点点头，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笑着岔开话题：“说起来，那理虽然是你往后当值的地方，但是，我却是比你先当值呢。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崔清晔听见她这话，心也落了少许：“是，徐娘子的生意可是长安城独一份儿吗，往后的食肆，定能名满长安甚至风靡整个大唐。”
“承崔郎君吉言。”徐桃微微一笑，“也不必往后了，崔郎君近日读书累了闲暇时分，可愿题个匾额？润笔费定不会亏待了的。”
崔清晔一听，立刻反应了过来：“铺子寻好了？”
徐桃笑着点点头：“是，刚定下，还在装潢筹备中，还是叫百年食肆。”
崔清晔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回去琢磨！”他脑海里立刻闪过各种字体，用哪个好呢？
徐桃看着崔清晔离开时沉思的模样，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心底的紧张也冲淡了少许。她忽然想到：若不是自己那位好大伯撺掇，她这会儿，恐怕都开开心心在跟严木匠商议家具尺寸了，也不知，他们现下悔不悔。
次日开坊门前，徐桃她们便乘马车到了坊门口，谁知舒兰已经等在那边了。她笑道：“两位娘子不放心，这几日特命我跟着几位娘子，还道徐娘子放心，她们会好好看着芳苓的。”
徐桃冲舒兰点点头：“好，有你在我们也更放心。走，去买点儿吃食，还未用朝食呢。”
两人买了大包小包。上车时，徐桃似有所感，忽然转头，对上了不远处的一双眼眸。
坊门吱呀吱呀地开了，人群流动起来，顷刻间便隔断了两人的视线。徐桃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动起来。徐桃掀开车窗帘子，冲方才目光的方向看去。看到墙根下崔清晔的身影，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点了下头。
瞧见崔清晔也冲自己点了下头，徐桃嘴角一勾，放下了车窗帘子，拿起一个烧饼：嗯，酥脆香甜，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吃干锅兔了。啊，想吃！
第114章 东坡肘子
◎微微颤动的大肘子，红亮亮的酱汁缓缓滑下，滴答落在盘中，溅起几星。◎
今日不是大朝会, 再者徐桃她们已经有了通行的令牌，故而今日没有在外面等，不过辰正就到了皇城里了。
进了皇城就只能用脚走。不同于外面街上只有大路扫出了一条通道, 皇城里随处可见扫雪的人, 只有边角处堆着雪, 连冰都铲得干干净净。上次来根本没心思看周围, 如今看到，只见宫殿巍峨，雕梁画栋处处精美, 果然是皇家。
光禄寺因为要管祭祀大宴和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等朝廷官员的公厨等, 所以这厨房是分散在各处的, 但是寺卿和少卿等坐镇的主要位置，就在上次比试的房舍背后。
徐桃她们一走进去, 立刻就发现了不一样。一路上都是些奇花异草, 只有这里面, 居然还垦出了几块地，而且院子还是和旁边的房舍是共用的。见徐桃她们好奇地看向那些地，领路的珍馐署丞康洪笑道：“旁边就是司农寺，这块地是光禄寺和司农寺共有的, 当初季相推广出的辣椒这些菜蔬，最早就是在这块地上种出来的。”
付洛瑶和谢菱都觉得好奇, 多看了几眼便罢。徐桃却是在进门时又转头看了一眼, 心中闪过一种沧海桑田的之感。或许，这位前辈和自己，都想在这个时代, 留下些什么吧。
谢寺卿正在听一个署丞汇报大宴上要用的器皿种类数量, 听完后, 他阖上折子，递还了那人：“这数目不够。这回可是各邦朝贺的大宴，人数比去年冬至宴翻了一倍，这些数量也就刚够，你能确保不出岔子？”
那署丞躬身接过折子：“是，属下知晓了。”
谢寺卿端起水杯，刚喝了一口，眼角余光才瞄见门口的徐桃她们，笑道：“几位娘子到了。胡少卿，领几位去熟悉熟悉吧，我忙完手上的活，等会儿就来。”
胡少卿领她们过去，一路上给她们说了何处领器皿、何处领食材、何处领调料等等，虽然事务繁多，但是有条不紊。最后，胡少卿领着她们到了一处大房舍，径直走了进去。
之前她们比试的房舍已经很大了，可以同时容纳二十组人。可是这里比那边还要大一半，里面各种切菜声水声等交织在一处，一片热气腾腾的繁荣景象。虽然人多，但是各司其职，忙而不乱，一看就是十分熟练了。徐桃不禁想起了原身的祖父，他曾经又会在哪个灶当值呢？
徐桃她们还在愣神，身后传来了一个惊喜的熟悉声音：“几位娘子。”
徐桃她们笑着转头：“尹娘子，戴掌厨，你们也到了？”
锦绣楼和青鸟楼的人碰到了一处，正好一齐过来。见礼后，胡少卿道：“诸位先在这边稍候，谢寺卿等会儿便到。”话音刚落，就有人来寻他了。
于是众人就瞧见胡少卿直接挽起了袖子，一边走一边接过围裙围上，在盆中净了手之后，直接上手做起了菜，还在不断冲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中途似乎要加什么菜，他拿起菜刀，刷刷刷几下便切好，刀顺势一铲一扔，放调料的勺子丝毫不带犹豫的，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老厨师了。
“胡少卿是从署丞做上去的，每日必下厨。”就在几人惊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众人转头，只见谢寺卿负手立在众人身后：“过来吧，我一并说说这回的大宴。”
光禄寺分为四个署，本是各司其职，但是在大宴的时候，就是全体出动了。徐桃他们不过是来帮忙的，所以站在最后。
谢寺卿的讲话言简意赅，先简单两句说了这回大宴的来历，强调了大宴的重要性和精神意义，接着就是大宴的主题，让各暑在今日午间之前报上符合主题的菜肴，其中必须包含冷盘、主菜、汤、主食，以及饮子点心等，最后强调了一遍交作业的时间，以及又进行了一番动员后才散会。
会议结束之后，谢寺卿专门来到徐桃他们面前，笑道：“几位随我来。”
谢寺卿领着他们穿过侧门，众人一看，只见旁边是四个相对的单独厨间。谢寺卿停下脚步，冲他们笑道：“我知各家都有自己传承的菜肴，方子都是不轻易示人的，故而诸位就一人占一间。同样，诸位也在晌午前交上菜肴单子，至少一冷一热一汤一点心。”
众人齐齐应下。谢寺卿冲大家笑笑：“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徐桃他们走进去，只见各色厨具都是齐的。徐桃忙让舒兰把背了一路的铁锅放下，让她去休息，自己各处查看了一番，这才喊众人围着桌子坐下：“诸位方才也听见了，主题就是展现大唐风采，大家有什么想法？”
付洛瑶摸摸下巴：“这个题目，跟遴选初选的题目，不是如出一辙？那咱们也可以用之前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和酸甜苦辣咸五味之菜，不正好切题吗？”
谢菱微微蹙了眉：“可是，万一上菜并不是按照我们的顺序呢？再者，咱们也不可能一一去跟番邦那些人解释。”
徐桃点点头：“继续做那个，的确是一个取巧方式，阿菱说的也有道理。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徐桃看向她们：“食材不够高级。”
付洛瑶撇撇嘴：“我就厌烦把食材分个三六九等的，什么消熊栈鹿，哪有豕肉好吃？”
徐桃忽然想起付洛瑶第一次吃豕肉的场景，笑道：“不若，玉尖面算是一道？”
付洛瑶双眸一亮：“这个好！什么云朵玉尖面、一口玉尖面，啊，对了，还有那个灌汤的，一定要有！那么复杂的包法，定让那些番邦使臣们眼花缭乱。”
谢菱也拍掌笑道：“那咱们便弄成那种百花齐放的形式，做小一点，每种都有一个！再配上摆盘，看着也好看！”
近日谢菱一直在练习摆盘，已经颇有几分自己的风格了。徐桃笑着点头，蘸了墨提笔写了下来：“好，主食已经有了，其他的可有什么想法？”
付洛瑶看向徐桃：“凉菜的话，我觉得上回的菊花豆腐就不错，主要是太有风骨了。”
谢菱揉揉眉心：“我倒觉得卤味也十分不错，许多还是番邦来的，但是他们却做不出那样的滋味。”
徐桃也迟疑了半晌，最后拍板：“那就都写上，让谢寺卿他们去头疼吧。汤呢？”
“奶汤！”
“清汤！”
谢菱和付洛瑶同时喊了出来。谢菱一脸郑重：“他们何曾见过熬得像牛奶的汤，奶汤光是色泽便赢了！”
付洛瑶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正所谓大道至简，能让汤融合了万般滋味却做到清水的模样，那境界岂不比奶汤更高？”
“奶汤更醇！”
“清汤更鲜！”
徐桃抬手止住了差点儿吵起来的两人：“汤我已经有了想法。至于这两个，往后咱们可以在店里做一个汤的比试，就如同米面的比试一样，让客人们来选，到底哪个更好。”
见两人消停了下来，徐桃这才问起了下一道：“那热菜呢？”
“辣的！”这下，两人异口同声。
两人齐齐顿了一下，听清对方的回答后，又齐齐笑了起来：“这可是咱们的招牌，不管是麻婆豆腐还是水煮肉片，哪样拿出去，都是响当当的。”
这就又好了。徐桃摇摇头，下意识开口：“那，做什么辣菜呢？”
“麻婆豆腐！”
“水煮肉片！”
……徐桃笔一顿：我怎么就想不开多问了那么一句呢？她正在摇头，听见扑哧一声轻笑。她抬头，对上对面舒兰的笑眼。
见徐桃看过来，舒兰笑道：“看着你们的模样，我就觉得心里好开心。再想到到时候每道菜我也能帮着尝尝味，我就更高兴了。”
两人停下了争吵，也笑了起来：“还是阿桃做决定吧。”
徐桃手指轻敲脸颊：“我要再想想，不若先决定点心吧。舒兰可有什么想法？”
舒兰嘿嘿一笑：“我觉得烤红薯就很好吃了。”
“不行，烤红薯太普通了。”方才说大道至简的付洛瑶也持反对意见，“之前那个凌云糕饼不错，只是那个需要许多人来帮着打蛋，这么多人，着实太难。”
谢菱也蹙起了眉：“奶茶？”
“许多邦国也会喝奶茶，虽然许多是咸味，但不算是新东西。”徐桃忽然道，“有了！我想到了！”
晌午的时候，徐桃她们总算是定下了单子。回来的时候，她发现斜对面的厨间里面也有人影闪动，但是没看清模样。她明明记得尹娘子是占据了对面的那间，自己旁边的那间是青鸟楼，那间没人才对。莫非，是光禄寺有人在试新菜吗？
这个念头只是在徐桃心里闪过一遍，便被送过来的餐吸引住了。徐桃难得吃一回现成，更别说这可是朝廷官员们吃的公厅厨。味道嘛，她只能说，精神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刚用完饭，谢寺卿便亲自来了一趟，让徐桃她们下午将这些菜做一遍。徐桃笑道：“其他倒是可以，唯独这道汤时间不够，今日做准备，也要明日才能开做。”
谢寺卿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好奇：“那便照你的安排来吧。其他菜，给你们一个时辰，可够？”
徐桃大概算了算时间：“应当够了。”
“好，给你们两刻钟挑菜。一个时辰两刻钟后，我过来品尝。”谢寺卿负手离开。
徐桃拿起菜篮：“阿洛生火烧水，其他人，跟我一道去拿菜吧。”
一个时辰过后，谢寺卿踱步进来，一眼便瞧见徐桃刚放下的菜。微微颤动的大肘子，红亮亮的酱汁缓缓滑下，滴答落在盘中，溅起几星。谢寺卿不由咽了一口唾沫：“我先尝这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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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锅贴
◎一口下去，香脆的外皮裂开后，里面竟溢出了火热鲜美的汤汁。◎
肘子, 是一个神奇的食物。很多人不吃肥肉，但是拒绝不了肘子的诱惑。筷子轻轻一戳，那肘子皮颤动着往里一陷, 轻轻松松半根筷子就进去了, 这炖得多酥烂啊。筷子轻轻一动, 就撕下了一块连着瘦肉的肉皮。
满满的酱汁瞬间淌下, 刚撕出来的雪白肥肉立刻染上了红亮色泽。然而谢寺卿顾不得了，一抿，那肉皮就化在了嘴里, 咸辣中带着一丝微微的回甘。这种辣, 并不是新鲜辣椒的香味, 而是带着些微发酵的滋味。谢寺卿抬眸：“这里面放的辣椒，是不是腌制过的？”
果然是行家啊, 豆瓣酱和泡椒, 可都是属于腌制食品。徐桃含笑点头：“正是。”
谢寺卿又夹了一块, 这回摒弃了最爱的瘦肉，只扯了最面上的表皮。虽说这肘子肥而不腻，但是，吃肥肉总归是有一种要长胖的罪恶感, 还是肉皮好，又香又糯又不腻。他不知不觉道：“若是有一碗饭就好了。”
“主食, 我们配了这些。”徐桃揭开了旁边盖着的一只托盘。
谢寺卿定睛一看, 半碗碧荧荧的梗米饭，一只雪白蓬松的荷叶饼，这两样都是见过的。最让他意外的是第三种, 摊的一张面饼。他好奇看向面饼：“这是, 春卷皮？”
“正是。”徐桃拿起小刀, 连皮带肉片了两片肘子肉放到面饼中央，又特意浇了些汤汁，放了些焯过水的豆芽，一并裹好递给谢寺卿，“您要不要尝尝？”
谢寺卿接了过来，只见那卷皮十分薄，都能透过外层看见中间的色泽。他咬了一口，饼皮柔韧，肘子醇厚，豆芽更多了脆嫩的滋味。他连连点头：“这法子不错，这道菜本就偏咸，喜欢米面的都能寻到自己爱吃的。”
碳水果然是让人带来幸福的食物，谢寺卿显然意犹未尽，看向盖着盖的蒸笼：“这里面是什么？”
付洛瑶笑着揭开：“回寺卿，是玉尖面。”
蒸笼盖一揭开，谢寺卿、胡少卿和寺丞们都齐齐瞪大了眼睛：“这，都是玉尖面？”
叉烧包、小笼包就不说了，灌汤包徐桃可是基本上卡着时间才做了出来。这三种付洛瑶她们都十分熟悉了，还有两种是付洛瑶都没见过的。一种是锅贴，还有一种，就是豆腐皮包子。
谢寺卿夹起一个锅贴，看到焦黄的底心中就有了猜测，一口下去，香脆的外皮裂开后，里面竟溢出了火热鲜美的汤汁。他忙吸了一口，待嘴里的东西吃完，这才笑道：“我吃了这么久的玉尖面，还真未想过将它拿去过油。”
郭少卿看着豆腐皮包子：“我也没想到，包子皮还能用其他东西做。这是，豆腐做成的吗？”
徐桃都含笑点头。众人将包子瓜分干净，都意犹未尽：“这道菜好。只是需要和面，到时候再拨徐娘子两个人，专门给你和面。”
一一尝完之后，徐桃她们定下的菜单竟都入选了，连之前分不出胜负的菊花豆腐和卤味也一齐进了。临走，谢寺卿笑道：“明日早上可能尝到汤？”
徐桃微笑着摇头：“最迟也得下午才行。”
谢寺卿捋须道：“行，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开口。”
瞧见他们去了对面，谢菱这才抚抚胸口：“我刚才好紧张，生怕一样菜都进不了。”
“这倒是不会。”徐桃将残羹剩汤倒进泔水桶，“来吧，咱们晌午饭就没怎么吃，做点儿快的。面粉还有吗？”
付洛瑶点点头：“还有一些没用完。”
徐桃挽起袖子：“来吧，咱们一起和面。阿菱，你来洗菜蔬，再一个人打一个蛋。舒兰，你一个够吗？”
舒兰不好意思地笑道：“恐怕不太够。我来和面吧！”
徐桃笑道：“那便多准备两个蛋吧，我先烧水。”
一刻多钟后，当谢寺卿他们从对面厨间出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蛋香味。他们探进头，瞧见徐桃她们每个人人手一只大海碗，心里痒痒的：“徐娘子，你们在用什么吃食？”
徐桃笑道：“自制的鸡蛋馎饦，自家吃的粗鄙吃食，上不得台面。”
听见这话，谢寺卿也不好开口了，理智告诉他该走了，但是脚却不愿挪动分毫：这味道也太香了。他不禁问道：“这个香味，是什么吃食？”
徐桃一怔，嗅了嗅，笑道：“这个啊，是煎蛋。诸位大人想要尝尝吗？”
谢寺卿捋捋胡旭：“这倒是没听过，不若就尝尝吧。”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有点儿口渴了，若是那馎饦还有多的，不若煮一点儿汤吧。”
徐桃刚把水倒进面粉，就瞧见门口探进两个人头：“我们也能尝尝吗？”
看着尹娘子与戴掌厨也来凑热闹，徐桃：……你们做了那么多美味，怎么就对这面片汤念念不忘了？
由于来蹭饭的人众多，故而这回付洛瑶和舒兰齐上阵，也是花了大约两刻钟，大家才吃上。由于太多，徐桃没有捏成什么韭菜柳叶蝴蝶形，就是简单粗暴的圆形，甚至都不圆。
可是这并不能阻挡大家的热情，捧着碗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徐桃也喝了一口汤，用煎蛋的锅煮出来的汤，有一股特殊的香味。面片软和弹牙，两三根小白菜画龙点睛。这一碗下去，肚子总算舒服了。
谢寺卿咂摸了下嘴：“若是做成花形，都可以上大宴了。”
徐桃：……不是吧，这里面连肉都没有，这会儿又不嫌寒酸了？
怀着一肚子疑惑，徐桃她们踏上了回去的路。往宫门走的路上，徐桃没忍住问尹娘子和戴掌厨：“刚才的馎饦真有那么好吃？”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馎饦倒是常见，主要是汤真的香！”
……好吧，那她还琢磨什么汤啊？这么随意的吗？早知道她就煮一个番茄煎蛋汤或者白菜煎蛋汤之类的了，哪还需要等到明天？
见徐桃一脸无语的表情，尹娘子笑道：“我瞧啊，他们并不是想大宴上用这汤，而是想往后的廊下食如此做。对了，听闻你的汤明日才能做，是要泡发海味？”
徐桃总算打起了精神：“知我者，尹娘子也。”
尹娘子搓搓手：“明日可能给我留一碗，不，半碗就行。我倒是想看看，要花上一天一夜做的汤，会是何种滋味？”
“那有什么问题。”徐桃瞧见戴掌厨也眼巴巴看过来，莞尔一笑，“会给你们两都留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徐桃转身看到泡发的罐子，不知怎地，她眼皮突然一跳。她略沉吟了片刻，便与付洛瑶耳语了两句。
回去的路上，戴荣看着徐桃她们依旧大包小包，笑道：“徐娘子何不将东西都放在那边？这样背来背去也累得慌。”
徐桃掂掂背上的包裹，笑道：“店小利薄，就这么一口锅，若是留在这边，晚间倒是不知道吃什么了。”
戴荣一怔，不知真假，只得哈哈干笑了两声。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开坊门，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关坊门。走进坊门时，徐桃忽然想起早日那幕，特意掀开了车窗帘子，看向早上那个角落。
依旧是熟悉的青色衣衫，依旧是熟悉的眉眼。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他眸色一亮，嘴角微微扬起。她冲崔清晔一笑，直到看不见，她才依依不舍放下了帘子。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依旧是老时间老地点，徐桃依旧下去买朝食。买完后她让舒兰先上车，自己抱着东西走到了崔清晔面前。
今早飘起了小雪，徐桃扫了一眼他伞上的积雪，递过去一个水囊和一个纸包：“我吃遍了这边的朝食，这家的烧饼是最好吃的。水囊里是早上她们磨的豆浆，趁热喝。我得走了。”
崔清晔将伞撑到她头上，这才接过东西，低声道：“今日下雪，一路小心，伞你拿着。”
“我就这几步，这点儿雪没事。”徐桃瞄见他撑伞的手都冻得通红，“夜间若是你要过来，便把手炉拿上。”
崔清晔顺着她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上：“好，你放心。”
“我放什么心，横竖身子是你自己的，科考也是你自己的。坊门要开了，我走了。”徐桃转过身，提起裙子飞快往马车上跑去。
崔清晔看着马车缓缓驶离，这才动手打开了水囊。纯白的豆浆放了糖，甜甜的暖暖的，让他的手总算有了知觉。他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咬了一口烧饼：果然如她所说那般好吃。
今日的天气比昨日还要差，又是大朝会，故而徐桃她们赶到的时候，已是巳初。她们刚走到自己的厨间门口，便发现厨间门虚掩着。
看到那一条门缝，徐桃的心忽然猛地跳了一下：昨日她可是关严了门的。她立刻推开了门。门打开的那一刻，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徐桃面色一沉，立刻来到了昨日一来便泡上的罐子面前。
罐子里面仍旧是她泡发的鲍鱼等食材，可是水面上却不知道有一层什么东西，水都变得浑浊了，臭味正是从此处传来。一道过来的尹娘子和戴荣也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徐桃十分沉着地抬头：“阿洛，劳烦你请谢寺卿和胡少卿来。尹娘子，戴掌厨，昨日咱们是一同离开今早一同过来的，此事，还请你们做个见证。”
两人面色凝重地点头。戴荣忽然想到昨日自己放在此处的东西，立刻也坐不住：“我也去看看我那边。”尹娘子也十分担心地回去检查了。
这一看不打紧，他们厨间的门竟也是虚掩着的。他们并没有留下什么食材，只是锅碗瓢盆被翻过罢了。他们检查完又聚在徐桃这边，刚进来，就瞧见谢寺卿和胡少卿快步走了过来。
瞧见这场景，两人脸都黑了。谢寺卿面色铁青：“召集所有人！”他还不忘吩咐：“徐娘子，将这罐子带上。”
徐桃他们落在最后，抬着罐子出去，无意识抬头，正好看见斜对面厨间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一怔：那人，怎么像是徐淇的模样？
第116章 佛跳墙
◎海参、鹌鹑蛋、鳆鱼、蹄筋等等，各种各样的食材都有那么一点儿，这就有了大半碗了。◎
“阿洛, 阿菱，你们刚才看见了吗？”徐桃眯了眯眼，转头问道。
抬着罐子另一边的付洛瑶抬头：“什么？”
谢菱却一脸凝重：“阿桃, 方才那人, 怎么有些像以前的三师父模样？”
“什么？”付洛瑶登时变了脸色。
“几位娘子？”之前领她们过来的署丞康洪过来, 想要搭把手, “罐子太重，不若让我拿过去？”
徐桃却没松手：“康署丞，我有一句话想要单独同谢寺卿讲。”
康洪一怔, 迟疑片刻便点点头：“我去帮你通传。”
一个时辰后。
“怎么回事啊？”“就是啊, 我饭做到一半, 突然召集，说是有要事。可是都过来快一刻钟了, 谢寺卿和胡少卿都没来？”“我记得, 早上似乎见到几位去了单独的厨间。”聚在院中的众人都拢着袖子跺着脚, 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或多或少地将目光落在最后——正是通过遴选的三家。
戴荣负手踱着步，尹娘子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两人面色凝重。最后就是徐桃三人。她们倒是镇定自若, 看上去什么也没变化。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时，谢寺卿和胡少卿联袂而来。两人在众人面前站定, 谢寺卿环视众人：“诸位, 此次大宴是圣人即位以来第一回 百邦朝贺，万不可出一点儿差池！昨日定下的菜肴，我们明日还会再筛选一次。昨日未来得及定下的, 今日务必要做出来, 否则, 这些菜便取消了。”
众人立刻互相对视起来。
“咳！”谢寺卿立刻清了清嗓子，脸色黑如锅底，“若是在圣人宰相面前，他们话尚未说完，你们也会如此喧哗不成？”
嘈杂声戛然而止，众人仿佛鹌鹑般缩起脖子。
谢寺卿捋着须：“由于此次参宴人数众多，恐诸位人手不够，故而除了上回遴选的三家食肆，上头额外点了几家食肆的人也一并来帮忙。胡少卿，请几位出来见见吧，免得认错。”
徐淇正拿着刀在单间处理羊肉，听见传唤，手上的刀一抖，锋利的刀刃差点儿就划到手上去。问清是谢寺卿要向众人介绍他，他心中一喜。他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净了手摘下围裙，跟着来人往外走。
原来攀上肃伯就有这等好事，怪不得自己那位大哥那么藏着掖着。如今大哥已然成了肃伯的弃子，自己正好补上。徐淇美滋滋地出去。只要在众人面前露脸，再大展奇才在宴会上出头，外头人怎知自己是如何进得宫来，只知道自己是进了宫，那自己就是独一份……
美梦还没做完，他就看到谢寺卿面前立着的另外几人，面色一僵。玉食可是第四名，他求爹爹告奶奶，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才得了这个机会。那高升楼可是初选最后，复选一看也有大失误，他们的人为何也在这边？
就在此时，谢寺卿已然看见了他，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待他过去后，谢寺卿便冲众人道：“百年、锦绣和青鸟食肆三家有自己的菜肴需要制作，因数目较多，胡少卿，各自再派两名粗使过去帮忙。其余人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便可请这边的几位进行帮忙。”
与自己所料想的大展奇才名震长安不同，谢寺卿连他们的名字都没介绍，只笼统说了一个这边几位。而且，他们的位置居然是帮忙，他怎么能甘心？
等到散会后，徐淇腆笑着拦住谢寺卿：“谢寺卿，之前遴选的时候，我们食肆的红羊枝杖可是得了众人好评。不知，这回可能让我试试这道菜？”
谢寺卿看了他好一会儿：“你是……”
徐淇笑容更灿烂：“某姓徐，来自玉食。”
“哦，玉食，有点儿印象了。”谢寺卿笑道，“我记得玉食的当家人叫徐……什么来着？”他看向胡少卿。
胡少卿沉思片刻：“是不是叫徐源？”
谢寺卿抚掌：“对，正是徐源，瞧我这记性。”
徐淇的笑比哭还难看：“徐源是我长兄，我叫徐淇。”
“哦。”谢寺卿点了下头，“那他为什么没来？可是有什么不适？我还想着他来了，让他做一回红羊枝杖，跟咱们的厨子们做的比比看呢。”
徐淇语焉不详地讪笑道：“他有事实在脱不开身，其实在玉食，红羊枝杖大部分是我在做，不如让我试试？”
谢寺卿正要说话，就听见一个清丽的女声：“谢寺卿，关于昨日的菜，有点儿问题想要请教你。”
“哦？徐娘子可有什么想法？”谢寺卿撇下徐淇，往徐桃那边走去。
徐淇眼睛一亮，又闪过一丝愤怒，理智及时回笼，他又忙收回愤怒，笑着凑近胡少卿。
“胡少卿，我的菜快出锅了，请您老尝尝？”又一个署丞抢先一步请走了胡少卿。
徐淇看着三三两两离开的众人，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剩下，气不打一处来。看着高升楼的人跟在光禄寺的人身边那狗腿的模样，徐淇心中都快炸了。然而，这里是皇宫，他也没法炸，只得寻了两位看上去比较有资历的署令，凑了上去。
然而，这一波倒贴并没有结果，他们纷纷摆手表示暂时不缺人。最后，一个年轻署丞喊了他：“那边玉食那位，帮我把米搬过来一下。”
他一个堂堂主厨，居然沦落到搬米的地步？徐淇这下才真的是想要转身就走，但是理智还是拦住了他。他立刻瞪了身侧的王老八：“还不快去搬米。”
王老八心中暗骂着去了。徐淇还想要再寻些门道，又听到那署丞道：“你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搬米，快着些，误了午膳，上头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给你说。”
徐淇只得灰溜溜地去搬米。搬着米路过单独的厨间时，他看到徐桃和谢寺卿在罐子前说着什么时，鼻间轻哼一声：告状吧，随便怎么告状。我就不信，你还能用这些食材做出什么好菜。
徐淇胸有成竹地等着，却没有见到谢寺卿寻人，心中有些疑惑。当他搬完米又搬完面，最后终于搬完碗碟后，他刚直起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就瞧见几个年轻署丞快步从他们身边经过：“快，快去瞧瞧那汤，据说香得不得了。”
“什么汤啊？”喊徐淇帮忙的署丞忙拉住他们。
那几位署丞忙道：“百年食肆的几位娘子啊，昨日便开始做准备，这会儿汤总算要好了。据说盖着盖子都那般香，不知道揭盖得多香。”
“真的吗？那我也要去。”那署丞立刻加入了他们，一道过去。
不可能！徐淇一脸不可置信：她怎么可能用那些食材做出美味？该不会，是故意吹的吧！徐淇三步并作两步，忙跟了过去。
他刚站在门口，就瞧见徐桃用帕子垫着，小心翼翼揭开了一只砂锅盖。随着白色的雾气腾起，一种浓郁的香味飘散开来。
徐桃盛的第一碗递给了谢寺卿。他低头一看，海参、鹌鹑蛋、鳆鱼、蹄筋等等，各种各样的食材都有那么一点儿，这就有了大半碗了，还有那其中微微晃动的汤，一看就十分诱人。谢寺卿并没有先吃菜，而是先舀了一勺汤。
入口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年在海边看到的场景。湛蓝天空上的日头肆意洒下日光，蔚蓝的大海上波光粼粼。微风吹来，海鸥张开翅膀划过身边，淡淡的海味飘散开来。他睁开眼睛，长叹了一声：“徐娘子，你这道菜，定下了。”
闻到香味时，众人就觉得沉醉，当分到那么一丁点儿来尝时，众人都惊为天人：竟还有如此好喝的汤。没有一个人有异议，大家都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是也知道这是徐桃的秘方，最后出口的只有：“几位娘子，百年食肆往后可有这汤出售？”
徐桃笑道：“往后再说。不过，今日明日恐还需要一些海货泡发，劳烦各位帮我们盯着些。”
“一定一定！”众人纷纷开口。
徐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但是鼻尖的香味做不得假。他的手扣紧了门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冬天的天暗得早，下衙也比较早。徐桃她们的菜单都定了下来，便早早收工。其他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
天色暗了下来，没有掌灯的光禄寺光线越发暗下来。两个身影猫着，穿过一排排炉灶，直奔单间。
“怎么样了？”高些的人问道，“还没打开锁？”
猫着腰的人用铁丝使劲一戳，门锁啪嗒打开了。他刚把锁取下，高些的人迫不及待地推门而进：“快，快找在哪？别磨磨蹭蹭的！”
矮些的人一个个摸过去，一边摸一边还在嘀咕：“昨天明明就在这里，我下午还看了一眼，就在这里啊。啊，找到了！”
高些的人忙摸索过去：“快，动作快点儿，办完赶紧走。”
“两位这是在办什么事？办完要去哪儿啊？”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正在放东西的两人浑身一震，下意识回头。门口，谢寺卿、胡少卿一人提着一个灯笼，正静静看着两人。
谢寺卿先一步动了：“我还当是谁，原来竟是你，徐淇对吧。”
徐淇的心如坠冰窖：“谢寺卿，请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胡少卿快步上前，一把捉住王老八正往怀里塞东西的胳膊。王老八手一吃痛，手中的纸包落了下来，白色的粉末飘散开来。
胡少卿冷笑一声：“私带毒物进宫里，意图谋害圣人皇后，把他拿下。”
“不是毒物！”王老八被两个禁军架住，吓得腿都软了，“师父你快说话啊，我们只是拿了一点儿糖，想要弄坏这罐食材，并不敢谋害圣人啊！”
被捉住的徐淇试图解释：“真的只是糖，我不敢下毒。”
谢寺卿一脸严肃：“不敢下毒？就敢弄坏大宴的食材！我倒要问问肃伯，把你推介到我这里，意图弄砸大宴，到底有何目的？”
徐淇一张脸灰败下去：完了，全完了！
第117章 面果
◎金黄的内馅儿缓缓流下，这桃子竟是面做成的！◎
徐桃她们的马车停在锦绣楼外头, 顾不上冷不冷，车窗帘子一直挂了起来。尹娘子亲自提了一壶水过来，给三人倒了热水, 又好奇地道：“那法子, 真有用？”
就在此时, 坐在窗边的付洛瑶双眸一亮：“出来了, 谢寺卿和胡少卿他们出来了。”
她们看着两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又等了片刻，未见到其他人再出来。徐桃微笑着冲尹娘子道：“多谢热水, 我们也要归家了。明日宫里再见。”
尹娘子笑着点头。临下车时, 她忽然站定：“所以, 昨日你们背回家的，正是今日用的海货？”
徐桃也不隐瞒：“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 我实在不能放心。”
尹娘子笑容越发灿烂：“诸位归家小心。”
马车刚驶进坊门, 车窗外便传来熟悉的声音：“可是百年食摊的几位娘子？”
这声音……付洛瑶立刻打起帘子, 果然瞧见陆玉珂的脸，一怔：“你怎么来了？”
陆玉珂面上一喜，忙冲身后道：“崔兄，真是她们！”随即他忙转过头, 双手递过一个油纸包：“你们这会儿才回来，定然没吃饭。这里是一点儿糕点, 虽然比不上你们的手艺, 也算是勉强能入口。天太冷了，你们快把车窗帘子放下，快归家吧。”
车里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付洛瑶面上飞起两片红云：“知道了, 你真啰嗦。”车窗帘子刷地落下, 又抬起：“又下雪了，你也快回去。”
陆玉珂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走到崔清晔身边：“崔兄，我们走吧。”
崔清晔应了一声，走了两步，似有所感，忽然站住转身。远远的，车窗帘子又打了起来，徐桃冲他微笑着点点头。崔清晔心落了许多，看着车窗帘子放下，转身两步追上陆玉珂的脚步：“等会儿回去咱们再练练几十张大字吧。”
几十张？陆玉珂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午刚写完一篇文章，今晚还要写几十张？这就是你第一名的秘诀吗？
徐桃她们回去也没耽搁，烧水一人煮了碗米粉，就着陆玉珂给的糕点吃完，便各自泡了个热水脚后歇下了。次日就是冬至宴的正宴，她们得早早赶到。
次日，徐桃她们出门时还是天色漆黑，下马车时竟已金乌高悬，天色湛蓝，竟是难得的好天气。一行人下了马车，排队进宫门时，见到每个人都穿了簇新的衣裳，满脸喜气洋洋。
冬至，乃是由阴转阳的日子，也是此时的大节日了。走进光禄寺时，见到的每个人都会道贺。徐桃她们一路贺过来，走到自己厨间门口时，嘴都有些干了。
康洪早早就等在了她们厨间门口，笑道：“昨日几位娘子离开后，谢寺卿和胡少卿例行巡查时，发现这间的锁坏了，便换了一把新锁。几位娘子，这是新钥匙，还请几位娘子将旧钥匙交回。”
一听这话，几人立刻懂了。徐桃双手郑重交过旧钥匙，又接过新钥匙：“有劳谢寺卿、胡少卿和康署丞费心了。”
康洪接过旧钥匙笑道：“谢寺卿特命我协助娘子这边，这本是我分内之事。我先去复命，等会儿帮娘子将泡发的东西抬过来，娘子们先用朝食吧，不然等会儿忙起来，恐没空用饭。”
“好，多谢。舒娘子，劳烦与康署丞一道过去看看。”徐桃一边应下，一边打开门。
舒兰应下去了。门打开，堂中的罐子已然不见了。尽管心中有猜测，她的目光还是往斜对面的厨间看去。里面仍旧有人影晃动，却没有了昨日的熟悉身影。真是，让人丝毫不意外啊。徐桃轻叹口气，转过身，拍拍手：“诸位，先把那汤做起来吧！阿洛跟我来做点心。”
今日的宴席是晚宴，从申初开始。宴是采用一人一席的制度，根据谢寺卿得到的名单，皇亲国戚便有十余个，世家重臣还有二十余人，再来就是各番邦使臣大概二十余人，林林总总算下来，要备七十份上下。
虽然平时很多菜是端上去应景的，但是这回可不是。为此，谢寺卿专门花钱做了一批有夹层的食盒，就是能放炭温着，好让菜在端过去的过程中不会冷。除此之外，他还专门请示圣人，特意拨了旁边一个小房间给他，有些菜整个端过去再一一分装，比如，徐桃她们所做的佛跳墙。
若说前两日还有人说笑，今日厨房里面连人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了。饶是经过了许多回大宴，经验丰富的光禄寺，真的做起宴时也是错误百出，不是不小心打碎了碗碟，就是忙起来忘记了锅里的东西，竟然还烧糊了锅底。好在旁边的人及时闻见，这才避免了火灾。
“姑姑，可暖和不，需要让她们把手炉里添些炭？”长公主半蹲在勤暄公主面前，关切地问道。
勤暄公主轻笑着：“自打开始用饭，如今我已不那么怕冷了。方才一路过来，我倒是出了些汗，手脚暖烘烘的。”
长公主笑容更甚：“那姑姑要不要去旁边更个衣，当心这汗冷了以后着凉。”
勤暄公主摆摆手：“就是额上有些汗，身上倒是没有，不必那么麻烦了。放心，我都省得，定不会强撑，你也坐下吧。”
众人坐下闲话片刻，就听见了通传的声音。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恭迎圣人皇后就位。圣人坐下后，手虚扶了下：“诸位不必多礼，坐下吧。开宴！”
“开宴！”内侍拉长了声音将皇命传出殿外。早在殿外候着的谢寺卿立刻正色，冲身边的人道：“按照单子，先上冷盘！”
冷盘早早便运到了小屋子里。宫女内侍们排着队进入，由胡少卿盯着，一人端了一盘，又鱼贯而出，一一进入殿中。
勤暄公主看着放下的盘子，首先便笑了：“今日这梅花酥，倒是有些不一样。”
不光勤暄公主发现，参加了往年宴会的人也发现了。往年就是一只碟子垒着几块酥，今年却是在盘中勾勒出了梅枝，褐色的枝干苍劲有力，上面缀着几朵梅花，有几分那个意味了。不光是大唐的人夸，番邦的人也赞不绝口。
梅花酥开了个好头，后头的冷碟摆盘也有些不一样了。番邦众人何曾见过这样，每有人来上菜都伸长脖子去看，大唐众人面上与有荣焉。
冷盘上完后，首先就上了红羊枝杖。当热气腾腾的几只整羊端上去时，番邦的人都有些嗤之以鼻：他们那边最不缺的就是羊肉了好吗！这烤羊有什么不得了的？
然而，当一盘盘新片下的羊肉端到他们面前时，他们首先就闻到了一股说不出的香。这可是上回遴选过后，光禄寺新改良的做法，用上了辣椒粉和安息茴香粉。昨日徐桃尝了一回，只给了一个建议：安息茴香待要烤好再放。众人按照她说的试了试，果然，那种苦味就没有了。
众人尝到羊肉时，都不由瞪大了眼睛。烤是最原始的做法，各处都有，但是往往外层都焦了，里面还可能没熟，更别提入味了。可是这羊肉，烤得干干的不说，每一块肉都颇有滋味。他们以前吃的，真是烤羊吗？
东坡肘子端上去时，长公主笑道：“这样的色泽，定是百年食肆才有的手艺。”
百年食肆？勤暄公主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忙拿起筷子，自己拿起一张饼，学着长公主的模样要包起来。长公主瞧见姑姑有兴致，忙凑了过来，姑侄两人一人包了一个，入口时都不住点头。
当看到一只小蒸笼放下的时候，众人还有些疑惑。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别人倒是罢了，林正言双眸一亮：云朵玉尖面，这是徐娘子她们的手艺。
别的至少还是可以包出来的玉尖面，当众人看着那十八个褶的灌汤包时，都不禁愣住了。待大家夹起来时，看到里面晃荡的汤汁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眉眼：“这里面，真的有汤？”
众人都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小口，登时那汤汁争先恐后涌入嘴里，那股浓郁的香醇立刻溢满了口腔。不知不觉间，汤汁就被吸了个七七八八，再夹着汤包蘸一点儿蘸料。蘸料有两种，加辣和不加辣的。
勤暄公主径直蘸了辣的，夹起来时，她察觉到旁边的视线。转头，只见长公主也选了一样的蘸料，两人相视一笑，都静下心来细细品尝。不光是有汤，她们何曾又吃过这样皮做的玉尖面呢？
佛跳墙上的时候，让众人又是惊了一跳，这么多食材，还有这么多海货，不会腥吗？入口才发现，原来早已用酒调过味了。圣人连连点头：“这汤唤作什么？”
内侍忙躬身回答：“回圣人，这汤唤作海纳百川。”
“海纳百川？”圣人又舀起一勺汤，尝了一口，笑道，“好一道海纳百川，赏！”
赏到光禄寺的时候，徐桃刚端出了最后一道点心。她将点心都装好，这才谢恩接过了匣子。入手就是沉甸甸的重量，徐桃谢恩的声音都真切了许多：这才是忙活的意义啊。
众人酒足饭饱之时，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有人瞄了一眼，见是桃子和苹果，也就没管了。
还是皇后发现了不对：“苹果还罢了，冬日里还曾有桃子？”她说着，抬手拿起一个，一入手就发现了不对，双手一掰，桃子分成了两半。金黄的内馅儿缓缓流下，这桃子竟是面做成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客气，尽量多吃一点儿啊！
第118章 柴火鸡
◎翅尖的部分更加粘糯，感觉上下嘴唇都要黏到一处了。◎
康洪捡起一只苹果, 掰开两半后，无视里面的红豆沙，先摘下果蒂丢进嘴里：“谁能想到, 这只苹果, 从里到外, 什么都能吃呢？”
徐桃遗憾地拿起半成品橙子：“可惜黄色的菜汁不够, 不然，这橙子一道做出来，颜色就更好看了。”
胡少卿拿起一枚桃子：“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点心, 第一回 知道, 还能这样做。徐娘子的巧思, 真是让我大感佩服。”
徐桃微微一笑：“我这也是向许多人学习得来的。”后世的网络上，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 只有你想不到的, 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徐桃也经常是眼睛会了, 动手就学废了，反复练习多次才能真正不翻车。
徐桃本来是实话实说，但这话听到其他人耳中，却是另一回事了。如今讲究师徒传承, 大部分人一生就只能拜在一个师父名下。徐娘子如此年轻，竟已有多人指点, 怪道什么都难不倒她。众人不禁肃然起敬, 又燃起熊熊斗志：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未曾见过经过的美食，他们怎么能够不努力呢？
尽管所有的菜肴都已经端上去了，但是光禄寺众人并不能离开。刚做完饭骤然放松下来时, 徐桃她们感觉呼吸都是油盐味, 胸口闷闷的, 一点儿也不想吃东西。灌了一大杯水，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得肚子里面空落落的了。
徐桃拍拍手站起来：“行吧！你们想吃什么？”
“麻婆豆腐！”“水煮牛肉！”谢菱和付洛瑶再一次互不相让。
徐桃：……我差点儿忘了这茬。她翻看了一遍剩余的食材：“得了，这两样都没有，有什么吃什么吧。阿洛，和的面还有剩余的吗？”
付洛瑶忙走到案板前，托起一个面团：“还有一些。”
“来吧，开动！”徐桃重新系上围裙，左手拿过一只宰好的鸡，右手拿起一把刀，随着动作，光圈在刀尖上打了一个圈。她低垂眉眼，下刀的动作快准狠。
谢寺卿回到光禄寺的时候，就瞧见所有人都围着一个灶。他清了清嗓子，只见那些人仍旧热闹非凡，丝毫没有一个人看过来。谢寺卿微微皱了下眉头，提高了声音：“你们在做什么呢？”
“我好似听到了谢寺卿的声音。”一个署丞开口道。
康洪埋头吃得正香：“不可能，前头宴还未结束呢。你就是想趁我回头多夹一块肉！”话音刚落，他脑袋顶就被敲了一下，这一敲，他鼻子差点儿碰到吃食上。康洪忿忿转头：“谁这么大胆……啊，谢寺卿！”
方才那个署丞哈哈大笑：“刚反驳了我，又用这一招！我怎么可能上你的当！”紧接着他脑袋又被敲了一下。他捂着头转头：“谁……谢，谢寺卿！”
“你们在干什么呢？”谢寺卿背着手，拧着眉问道。
下一刻，他就看到所有人齐齐转身，每个人左手都拿着一只碗，右手拿着一双筷子一个饼。随着他们转身，露出了灶边的徐桃。她笑着道：“谢寺卿回来了，快，给您留了东西呢。”
谢寺卿早饿了，但是那边小房间自是没有什么东西的，他荷包里面冻得硬梆梆的肉干都被他撕来吃完了，这会儿早已前胸贴后背了。听见徐桃的话，他脸色稍霁，从众人让开的位置来到前面，接过徐桃递来的碗筷：“这是我做的鸡丁，专门给您留的，您先尝尝。这一锅刚打开，我正要给您盛，您就来了。”
随着徐桃拿走碗上的木盖，谢寺卿看到了鸡丁的真面目。切成花生米大小的鸡丁和花生米、大葱白切成的段一起做的，还放了零星的干辣椒，似是还勾了芡。他夹起一块鸡丁放入嘴里，鸡丁十分嫩滑，一点儿也不柴，油酥花生米的衣子虽然被油浸得有些软了，但是花生仁依旧保持着酥脆。整道菜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又带着微微的辣，让人胃口一下子开了。
谢寺卿加快动作，一气吃了小半碗，这才看向了炉灶里面。只见炉灶里面是一口大铁锅，锅里面是炖着的鸡肉和菜蔬，锅边贴着许多的白馍。
徐桃用小铲铲下一个白馍，递到谢寺卿面前：“谢寺卿，尝尝？”
谢寺卿接了过来。只见这白馍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看就是将面团从锅边推下，尾巴就是白馍滑下时留下的部分，因为太薄所以变得跟薄饼一样酥脆。
谢寺卿咬了一口那白馍尾巴，咔嚓一声，那种香香脆脆的滋味，就是他最喜欢的！自打上了年纪，御医也道他要少吃些炸的东西，他已经许久没吃过这样香酥的滋味了。没想到，不炸也能做出这样酥脆的滋味。谢寺卿连连点头。
徐桃笑容加深：“谢寺卿，尝尝汤汁浸过的这一部分。”
谢寺卿将白馍尾巴咔嘣咔嘣咬完，这才恋恋不舍地去吃徐桃说的部分。白馍的面相对比较稀一点儿，这才能形成这样滑行的痕迹。下半部分本来是没有碰到炖物的，但是汤汁滚涨起来，下端就染上了汤汁的滋味。谢寺卿咬了一口，面香和鸡肉的香交织在一处，在咸辣的调和下，让人顿时有一种大满足感。
谢寺卿一边咬着白馍，一边伸筷子去夹鸡肉。鸡腿肉的筋皮处糯叽叽的，翅尖的部分更加粘糯，感觉上下嘴唇都要黏到一处了。啊，还有最难嚼动的鸡胸部分。谢寺卿夹起一块，定睛一看：“肉呢？”
众人都同时笑了起来。徐桃指指他放下的碗：“在那里呢。”
谢寺卿低头一瞧，随即明白了过来：“所以，你是将最柴的鸡胸部分专门切了下来，做成了这个鸡丁，剩下的部分才拿来炖的？”
徐桃含笑点点头：“是了，因为我最不喜欢炖煮的鸡胸，这样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寺卿不置可否，只是埋头苦吃。待终于吃了个八分饱，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几家食肆的掌柜掌厨，圣人皇后皆有赏！”
几人忙放下碗筷，都收拾好后行礼等着谢寺卿宣读。三家的赏赐都是一样的，一人一颗夜明珠，一斛珍珠，还有布匹。众人都齐齐谢了恩。
待他们起身，谢寺卿笑道：“诸位，等几日腊八开始到正月十五，还要忙碌差不多一个月。诸位这几日先回去好好休整吧。”
什么？一个月！徐桃的眼睛都瞪大了。
她的惊讶自然也落到了谢寺卿眼中，谢寺卿捋捋胡须：“诸位，可有什么困难？”
青鸟楼的戴荣下意识便说了没有困难，尹娘子略微沉吟也摇摇头。谢寺卿转向徐桃：“百年食肆呢？”
徐桃这会儿脑子早转了千百遍，十分郑重地揖了一礼：“实不相瞒，前几日我们才刚盘下了一个铺子。本打算近几日装完就要开业，可既是光禄寺需要我们，我们自然分得清孰轻孰重。只是，我们小本生意，好不容易凑齐了三个月的租金，这还未开业，一个半月便进去了，实在有些肉疼。不知这一部分租金，可否有补贴？”
听见徐桃最后一句话，众人都差点儿惊掉了下巴：这，还是第一回 见到有人因为房租要补贴的。在场可能唯一不意外的，也就只有百年食肆的几位了。付洛瑶和谢菱还赞同地点了下头。
谢寺卿捋须的动作顿住了，看见徐桃她们一脸郑重的模样，反倒是笑了起来：“徐娘子此话有理。我们虽然为了百姓做官，但我们本身也是百姓，自然不能自己活不下去。除了租金，还有什么需要补贴的吗？”
徐桃笑容越发灿烂：“若是每日营收也能补贴，或者当值也有补贴，那便更好了。”
“行，房租的部分，我应下了，三家都有。”谢寺卿重新捋起了须，“至于营收之类的其他补贴，我明日便去寻户部商议，尽量为诸位争取。”
三家食肆拜谢的话语与笑容越发诚恳。徐桃她们回去的时候，心都松了许多。
自打两次夺魁后，别人不知道，永宁坊的坊丁们都认识百年食肆几人了，平日里也常有人在食摊附近巡逻，这可是永宁坊的金字招牌啊，要进宫为他们争光的。故而坊门的坊丁瞧见徐桃她们回来，根本没验牌子，笑着开了坊门让她们进了。
进了坊门，徐桃下意识掀开车窗帘子。她刚掀开，看到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忽然想到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末，街上有坊丁巡逻，虽然坊内不如坊外管得那般严，但一般也没有人瞎逛。又是冬日最冷的时候，哪里还会有人。她刚要放下帘子，忽然眼角余光瞄见一星火光。她下意识看了过去。
只见一处小街的接口，一高一矮两个人立在那里。由于天色太暗，面容看不真切。可是那身姿如此熟悉。再加上旁边的小家伙，不是崔清晔和赵方节又是谁？
若说前两日，徐桃只觉得心仿佛温着的酒一般缱绻醉人，今日，她觉得心仿佛夏日泡到冰水里一样，腾起无数泡泡。她展颜一笑，冲外面轻轻挥了挥手。放下车窗帘子时，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好在马车里面没有点灯，众人也没看见这一幕。唯有徐桃旁边的付洛瑶说了一句：“咱们趁这几天把要烧的碗碟模样画出来吧，还要一段时间呢。”
谢菱也附和道：“还有那些家具，得把尺寸先给木匠。”
“木匠那边我已有法子，碗碟我已经画了许多，大家挑一些，明日先送去烧一批出来。”徐桃摸着下巴，“现在倒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还未解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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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涮羊肉（捉虫）
◎羊肉汤熬得奶白，翻滚出一朵朵小浪花。◎
呼儿将出换美酒, 白日放歌须纵酒，绿蚁新醅酒……唐朝人，茶尚且不是全民都有的习惯, 可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平民布衣, 酒都深入了他们的方方面面, 就连垂髫小儿, 都能饮上两杯。作为一个食肆，菜是一半招牌，酒就是另一半的金字招牌。
徐桃曾经在高升楼和锦绣楼喝过酒, 高升楼的米酒着实不合口味, 而尹娘子当时可是拿出了一小壶清酒来宴请。金樽清酒斗十千, 这酒实在太过昂贵，是现在的徐桃达不到的贵品, 再者, 也不符合百年食肆的定位。
百年食肆的规划是, 二层针对高档一些的客人，一层就是普通百姓。她拿手的是家常菜，从未想过放弃最大的百姓市场。所以，百姓的酒, 不能太贵，而二层的酒, 要有一些档次。
付洛瑶摸摸下巴：“坊内倒是也有两家酒坊, 不若，明日去看看。”
徐桃点点头：“好。”不过，她的眉却没展开, 对于明日的结果倒是有些悲观。
次日一早, 她们先去了严木匠处, 将大件的尺寸用料定了下来。到了年底，严木匠本身很忙，瞧见徐桃在给新铺子做家具，忙笑着恭喜：“徐娘子这是要开食肆了？恭喜恭喜啊！”
徐桃笑着回礼：“有了严木匠这把好手艺，我这才能顺利开张啊。待到开张那日，请定要亲自饮上一杯。”
“一定一定！”严木匠笑得合不拢嘴，“徐娘子放心，我手上这单做完，就给你先做，定不会误了你的开店日。对了，你哪日开店啊？”
说到这里，徐桃的心又痛了一下，捂住胸口：“不急，宫里还有宴，正月十五过后，您老慢慢做就是。”
严木匠愣了一下，听见宫里，那叫一个激动：“对了，几位娘子通过了遴选，可是要在宫宴大展身手的。有这块活的招牌，百年食肆日后定会财源滚滚。”
徐桃笑道：“承您吉言。”未来定要多赚点儿钱，现在只希望谢寺卿能把补贴拿下来。
将碗碟样图送去陶瓷店，商讨一番后，出来的时候正是晌午。陶瓷店正在西市，出来不远处就是青鸟楼，几人便顺路去尝尝。
冬日吃涮羊肉的确是很爽，尤其是跑了一上午，四肢都冻木了。羊肉汤熬得奶白，翻滚出一朵朵小浪花，舀起一碗，撒上些芫蓿和葱花，香醇的汤滑过舌尖，芫蓿压住腥膻的同时，还将熬煮许久的腻味也一并带走。
捞起几片羊肉，蘸蘸酱料，再放入嘴里。最传统的麻酱香裹着羊肉的滋味，席卷了口腔，真是美味啊。徐桃下意识地拿起旁边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入口，啊，又是熟悉的黄酒。
“还是不惯？”付洛瑶已经干了三杯了，看到徐桃皱眉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谢菱也好奇地看过来：“我记得你从小就不喜饮酒，这么多年还是如此。”
徐桃的心一咯噔，差点儿忘记了这还有个原身的小青梅，还好原身有这个习惯，不然还要想法子来遮掩。徐桃笑道：“我着实不喜欢浊酒的味道，感觉还不如米酒的酒酿。”实在是太多杂质了，酒香完全都被掩住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喝的酒还是杂质。
付洛瑶托腮：“可是如今食肆酒肆多是这种酒，你若是不喜欢的话，那要不要，去看看果酒？”
徐桃双眸一下就亮了起来：“对啊，葡萄美酒夜光杯，我怎么忘记了这茬？那可太好了，来，咱们赶紧吃，吃完就去看看有没有葡萄酒卖！”
戴荣刚忙完一波，准备上来跟众人饮两杯，兴奋地推开门，却只是一室寂静。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蹬蹬转身跑下楼，拉住一个跑堂的袖子：“几位娘子呢？”
跑堂正端着菜，猛地被人抓住正要发火，抬头一看见是掌厨，忙笑道：“戴掌厨，几位娘子道有急事先走了，待食肆开业，再邀您过去赴宴。”
戴荣听了，这才松开了手，鼻间应了一声。他刚走了两步，忽然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菜色有什么问题，她们没吃下去找了个借口走了吧。不行，改明儿去宫里，他定要问个清楚。他得去看看到底哪道菜出了问题，不然隔几天不在场，还不知他们会弄成啥样。
徐桃她们出来后直奔胡商们聚集的地方。饶是如此，还是转了两条街才寻到一家酒肆。里面的葡萄酒看着不错，只是那价格让徐桃望而却步，一壶酒竟喊了五百钱，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本来兴致勃勃的三人耷拉下了头，谢菱叹了口气：“真就寻不到一个靠谱的胡商吗？”
徐桃抬头欲要安慰谢菱，忽然瞥见旁边的西域铺子，里面摆着许多的香料。西域，等等，她怎么忘记了这茬？徐桃拉着两人直奔香料铺子。
刚进去，就瞧见一个人从里面走出，瞧见三人，那人一脸惊喜：“徐娘子，付娘子，谢娘子，三位娘子怎么有空来此处？”
徐桃她们停下脚步，瞧见来人时也一脸惊喜：“胡郎君，你回长安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胡旭。他笑着拱手道：“昨日晚间刚进长安城，来不及到永宁坊，只得在西市歇下了。年后要走一趟西域，故而我来这边商量一下合作的事宜。几位娘子可是要买什么西域的物事？”
徐桃笑道：“这倒是巧了，我正想问掌柜一样东西，不知有没有。”
胡旭笑着转身：“这家掌柜姓闫，我倒是有几分交情。我陪几位娘子进去吧，兴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里头掌柜正在盘账，忽又听见胡旭喊闫掌柜的声音，抬起头来，瞧见胡旭领着几位娘子进来，忙放下笔迎了出来：“胡老板，这几位是……”
胡旭笑道：“这三位就是方才我说的百年食肆的东家掌柜，徐娘子付娘子和谢娘子，盼荷宴和前次的遴选，她们都夺得魁首。上回我们出去，买的那些佐餐之物，便是从百年食肆所购。”
闫掌柜一听这话，立刻满脸笑容地抱拳：“原来您几位就是百年食肆的东家，我多有耳闻，却一直不得相见，方才恕我眼拙未能认出，真是失敬失敬。几位娘子今日前来，可是对什么西域的物事感兴趣？啊对了，是不是安息茴香？近日倒是许多食肆买，几位娘子放心，我这里的品质一定是最好的，而且，价钱定是最公道的。”
徐桃笑道：“多谢闫掌柜。我今日前来，主要是想问问，闫掌柜可有葡萄酒的门路？”
闫掌柜听了这话，捋须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若是别人，我定就说没有了。可是几位娘子所问，我也就实话实说了。这葡萄酒的确美味，但是运过来，着实费人力，哪怕成本价，也不会太低。若是自家饮尚可，若是食肆……”他摇了摇头。
徐桃笑容依旧未改：“实不相瞒，我也不是寻酒来的，我是想寻，酿葡萄酒的器皿。”
“徐娘子想要自己酿酒？”闫掌柜大感意外，“这器皿我倒是不熟，只是我也曾听人说过，这葡萄酒的酿造，跟葡萄很有关系。西域的气候土地，种出来的葡萄品种多样，酸甜更加适宜酿酒。”
“此事我也知晓，只是今年夏日我吃过长安自产的葡萄，听闻是季相亲自选定的种子，酸甜倒也很平衡，故而我就想要试试。“徐桃笑道。
闫掌柜笑道：“不知徐娘子想要的是何等器物？”
徐桃本欲描述，思索了一番道：“不知可否借纸笔一用？”
闫掌柜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徐娘子，请。”
徐桃来到柜台旁，执笔蘸墨画了起来。此时大唐还是以发酵酒为主，也就是酒曲让粮食果子发酵而得到酒。而很早之前，西方就开始用蒸馏法，酿造方式是差不多的，只是其中多了一步蒸馏。华夏盛行蒸馏法酿造白酒是元之后了，此时，若要这个器皿，向西域去寻，兴许有收获。
徐桃在现代参观过酒厂，观摩过古法蒸馏的器具，此时大概画了出来，还一边画一边说明具体材质构造。闫掌柜和胡旭还问了一番，都道会去帮忙问问。
临走时，徐桃不忘闫掌柜方才的话语，以优惠的价格买了好些安息茴香之类的香料。她提着大包小包正要出门，忽然瞄见了旁边的胡毯，停下了脚步。
上马车的时候，谢菱刚把纸包放下，就瞧见付洛瑶愣神的模样，不禁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阿洛，你怎么了？方才你就没怎么说话。”
付洛瑶似是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却是一路无言。下车的时候，赵芳苓蹦跳着要来帮忙提东西，谢菱交给她两包轻的，跟着她进去了。付洛瑶去叫住了徐桃：“阿桃，我有一件事想要同你说。”
“好。“徐桃点头，跟着付洛瑶来到了厨房。
付洛瑶看了一眼外面，转过身来：“阿桃，你今日所画的那些器皿，我见过类似的。”
“真的？”徐桃双眸一亮。
付洛瑶咬咬唇：“实不相瞒，我家里就有一套。只是，这套东西，不能轻易示人。若是你想看，只得你一个人。”
徐桃点点头：“好，看你方便。”
付洛瑶点点头：“我回去跟我阿娘商量一下。”
“不必有负担。”徐桃轻轻拍拍她的肩，“若是寻不到，咱们自己请人做一套也使得。”
次日晌午过后，付洛瑶便邀了徐桃到家中。关上门窗后，付洛瑶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木柜门，从最底部取出了一只藤筐。当那里面东西被拿出来时，徐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竟是一整套银质的！
作者有话说：
呼儿将出换美酒，白日放歌须纵酒，绿蚁新醅酒，葡萄美酒夜光杯，都出自唐诗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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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刀削面
◎边缘已经煮得很软了，中间却是刚刚过芯，正是有嚼劲的时候。◎
待到一整套器具放到桌上, 徐桃眼中闪过深深的惊叹：太美了！
屋内的光线并不亮，但是仍旧不能掩饰住银器的光华。不同于王柏钧那些金器的奢华，这些银器虽然放了那么久, 却历久弥新。每一处都有刻上花朵, 桃花荷花桂花, 徐桃细细看来, 从头到尾，竟是刻上了十二种花卉。
付洛瑶的手指轻轻抚过尾部的梅花：“这是我阿娘年轻时在娘家所用的器具，名叫十二月。每个月当季花卉盛开的时候, 她和手帕交们都会齐聚, 摘下花朵蒸出清露, 用水调和开来，十分香甜可口。”
怪不得上面有这么多花, 这可是无忧无虑少女时光的见证。徐桃抬眼看向付洛瑶：“阿洛, 你阿娘真的愿意将这个拿出来给我们用？”
付洛瑶笑了笑, 笑容里含着复杂的怔忪：“我昨日与她一说，她便同意了，还道，只要你想用, 随时能来。”
“这既然是蒸花的，若是蒸了酒, 恐怕染上了酒味, 往后就没法蒸花了。”徐桃低声道。
付洛瑶应了一声，看向徐桃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情绪：“阿娘说，如今物是人非, 她也没心思再折腾这些了。与其让它不见天日地搁着, 不如让我们物尽其用, 创造一段更美好的回忆。”
徐桃垂下眼帘：“定不负付阿娘一片苦心。来吧，咱们试试。”
过来的路上，徐桃和付洛瑶专门买了两坛米酒。蒸馏酒的重点，在于酒的沸点和其他杂质不同，所以在加热过程中，需要冷凝来让整个器皿保持在相对平衡的一段温度内。这一套蒸花器皿本就含了冷凝管，不必再改造，可以直接使用。
两人一个倒酒，一个控制温度。过了好一会儿，出管总算有水珠滴落。前面一小节酒接了过后，徐桃闻了闻味道，又换了一只小酒坛来接。
门翕开了一条缝。两人并没注意到，不知何时，付母立在了门外。
透过门缝，付母看到里面付洛瑶对徐桃笑着伸手：“你方才不是接了一小碗，来，让我尝尝嘛。”
徐桃偏把手抬起来：“前头的可大部分是水，也算是冲刷器具了，别喝。等这壶接满，就给你接一点儿尝尝如何。”
付洛瑶脸上笑开，拉着徐桃的衣角：“好，你说的，可不许骗我。我倒要尝尝，这样的蒸出来的酒，到底有什么不同。”
徐桃抬手轻敲付洛瑶的脑门，笑道：“行了行了，快加酒吧。我得给这边换水了。”
付洛瑶应了一声，叹了口气：“这也太水磨工夫了。”
徐桃垂眼，一边认真换水一边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乖，吃点儿饼干解馋先。”
像！真是太像了！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此心急，阿慈就是如此笑着安抚自己。她之前就觉得徐桃的眉眼似曾相识，却不敢深想，毕竟，自己能把孩子们带走，得到这一线生机，都是他们费尽了心机。阿慈，当初可是在宫宴上就被拿下了，她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安排小闺女。
对了，阿洛说过，阿桃出身玉食，父亲曾是玉食的掌柜，又怎么可能是阿慈的后人呢？许是看到这样相似的眉眼，又睹物思人，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吧。付母轻叹了口气，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付洛瑶饼干吃了个半饱，这壶总算是接满了。徐桃拿起一只碗接着，将坛子仔细盖上，郑重交给付洛瑶：“这个要放置一段时间，中途切不可打开。待我给你说能开坛，你再开。”
付洛瑶一边点头一边伸手去接：“放心吧。”
她的手指刚碰到坛沿，又见徐桃收了回去。徐桃一脸严肃：“可不许偷喝。”
付洛瑶的小心思被戳破，清了清嗓子：“我是那种人吗？”见徐桃的表情严肃，她也郑重点点头：“放心，我答应你，你不喊开坛，我绝对不碰也不让别人碰这酒！”
徐桃这才放心地交给她。付洛瑶将酒放到里间，又蹬蹬蹬跑出来：“这碗我总能喝吧。”
徐桃拿起那只碗递给她：“喏，就喝这些吧。”
付洛瑶看着只有一个浅浅碗底的酒，不由瘪了嘴：“就这么一点儿？”
徐桃笑道：“可别小看这一点儿，你喝了才知道厉害。”
付洛瑶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先闻了一闻，酒香似是比之前要浓烈许多。她轻轻呷了一口，入口的时候，她敏锐地发现口味真的变了，没有那些杂质的影响，酒更加清冽香浓。酒液滑过嗓子口的时候，那种爆烈又柔和的滋味，让心不由缱绻了起来。
付洛瑶喝完，感叹一声：“怪道你要用这个器皿，这样做出来的酒，果然更纯净。”
“若是想要更纯，往往要蒸煮多次，我这只是粗粗的罢了。不过，这酒可比之前的烈多了，切不可多喝。”徐桃笑道，“咱们可以试试自己做柑橘酒，只是若是要放在店里卖，还是要等胡老板和闫掌柜他们的消息。”
付洛瑶点点头：“也不知他们能不能赶上开业。”
“无妨，开业若是来不及，我也有备选方案。”徐桃将最后一点儿酒接完，站起身来，“咱们把这些收拾了，就去拿豕肉吧。”
付洛瑶依言站起身来，一边帮着清洗器具，一边问：“对了，昨日你定了那么多豕肉，是要来做什么？”
徐桃微微一笑：“当然是，准备过年啊。”
过年，最不能忽视的就是年货。这时不像后世，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此刻你要什么，绝大部分都只能自己做，比如最为经典的香肠腊肉。
今日来不及用香肠了，徐桃先把腊肉弄上。用调料将肉抹匀后，将它们一层层放进缸中码好，最后的调料都铺在面上。
付洛瑶看着这满满几缸的肉，不禁好奇道：“阿桃，这就好了？”
“当然没有。”徐桃拿起皂角开始洗手，“三天后翻缸，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次日一早，徐桃她们便早早起来了，不为别的，就为做香肠。付洛瑶力气大，就负责切肉。而徐桃就在教谢菱和赵芳苓刮洗肠衣。
昨日已经将肠衣浸泡起来了，今日就需要剥刮。徐桃和谢菱两人主要刮，而赵芳苓就负责清洗。几人分工合作，不一会儿便做出了许多肠衣。
付洛瑶将肉切好，就来换徐桃这边。徐桃起身洗了手，开始放调料。她做了三种调料，一种是咸鲜，一种是微微带辣的麻辣味，还有一种就是甜的。三种，总有一种是大家喜欢的。
待肉混合好后，徐桃便拿来四个漏斗，以及一大把线：“来吧，这就开始做吧。”
把肠衣的一端系成死结，另一端套在漏斗颈上，然后拿起肉，往漏斗里面塞。这个漏斗是特制的，漏斗颈比普通漏斗要大，故而肉还是很容易进入香肠的。随着她的动作，大家看到刚才还细如粗线的肠衣一下子鼓了起来。随着肉越来越多，变成了一根长棍的模样。
她一边灌还一边用一根竹签在肠身扎几下，待到肠衣尾部都鼓满，徐桃这才停了下来，拿起一旁的细线，估计着长短，从中间捆了一道，这样，就做好了一节香肠。她十指翻飞，动作不过片刻工夫，一长串香肠便做好了。
“好厉害！”赵芳苓双手接过，没料到它的重量，差点儿没拿稳。她忙将香肠放下，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会儿：“师父，它就好了吗？”
“还没有。”徐桃将它挂在早已准备好的铁钩上，“先需要这样晾晒。”
别看这个步骤容易，这会儿没有机器，她们又要将肉全塞进去压紧，着实需要些力气。到晌午的时候，三人的手都酸了，于是一致决定就吃早上剩下的拉面。
然而，三人来到厨房，这才想起，早上剩下的拉面都送给了张衙役娘子，这会儿只有一团揉好的面团。这会儿的徐桃是怎么也没力气再拉面了，她思索了片刻，便道：“咱们吃另一种吧。烧水！”
水很快烧开了。徐桃将面盆底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左手按住面，右手拿着一把刀。刀顺着面团从后往前，削下的每一根面片都飞进了滚着的水里。
“哇！”赵芳苓惊喜地张大了嘴。付洛瑶和谢菱也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由连连感叹：“阿桃，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我们没见过的啊。”
削完大概四个人的份量，徐桃手再也使不上劲儿了，摇摇头：“这边你们来煮了。阿芳，我来教你放调料。”
昨日炒的臊子还剩下了一点儿，正好作为浇头。红油汤中，一根根刀削面仿佛银鱼般。夹起一根，边缘已经煮得很软了，中间却是刚刚过芯，正是有嚼劲的时候。相比那种细细薄薄的面，徐桃就偏爱这样厚实的口感，麦香的滋味也更浓郁。
徐桃将两根刀削面裹上臊子，咽下后不禁又感叹道：“要是有牛肉就更好了，牛肉刀削面那才是绝配啊。”
付洛瑶吃得额头都浸出了细汗：“你啊，真就是每次都惦记着牛肉，怎么没见你如此待见羊肉？对了，你上回为何买那些羊毛线啊！”
糟糕！差点儿忘了这茬。徐桃三下五除二吃完刀削面，洗了手回屋拿起装羊毛线的包裹，径直出门去：“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徐桃直奔坊内最大的布庄，进去就直奔柜台：“掌柜，你们这边能不能帮着重新纺一下线？”
掌柜刚把布交给客人，听了徐桃这话，她倒是来了兴致：“什么线？”
徐桃打开包袱：“喏，就是这种羊毛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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