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凤凰的残魂庇佑着安安
◎安安入魔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弑师。◎
然而, 却没一个人肯听他的,似乎都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搂着他腰肢的手臂,半点不松。
像是要生生勒断林安的腰骨, 林安喊着喊着,声音就变了调:“别打了, 哎呦, 都住手啊啊啊啊,斯哈, 快停……停下,唉啊……”
边喊边喘, 还嘶嘶倒抽冷气。
才从浴池里起来, 原本白皙的皮肤都微微泛红,宽大白袍遮掩不住旖旎春色, 长发湿漉漉的, 显得鼻尖通红, 像是快哭出来了。
两个晏陵同时停手, 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
一模一样的琉璃色瞳眸, 定定地凝视着满脸绯红, 大口喘气的少年。一大滴水珠,正好顺着下巴, 滚落至了胸口。
两个晏陵同时咽了咽。
“别, 别打了, 千错万错,都是你们俩的错!”长得好看, 肯定要吃点爱情的苦。少年剧烈呼吸, 衣衫抖落, 露出了大半边水淋淋, 又白里透红的肩,断断续续地道,“这里要塌了,我不想死里头,让我先跑行不行?”
毕竟命更重要。
似乎为了验证他话语里的真实性,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原本半塌不塌,摇摇欲坠的房顶,彻底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林安下意识抬手挡头,耳边骤然传来一声轻笑,就被晏陵搂着腰,纵身飞了出去。
甫一落地,二人竟然又打了起来。
两个犟驴!
大犟驴,小犟驴!
空有师尊的美貌,却半点没学到师尊的宽宏大量!
林安气死了!
掌掌带风,凌厉非凡,宛如刀片一般,剐得林安面颊生疼。整个人跟团毛绒玩具似的,被晏陵单手护在怀里,上下颠簸,飞旋腾跳,一时还被抓着手腕,凌空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周,稳稳落地。
林安觉得,就算不死,回头也得脑震荡了。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稀里糊涂就晕了过去。
晕倒前的一瞬,他好像看见两个晏陵的身影重叠,最终,只留下了一个晏陵。
待再度清醒时,幻境中,竟还变天了!
他被囚|禁了!
不是关地牢里,用铁链束缚住四肢,不给吃喝,一天到晚都饱受折磨的那种囚|禁!
而是将他囚|禁在了床榻之上,用细软的红绸,捆住了手脚,呈大字型!
最离谱的是,他通身上下清爽得很,竟只披了一件大红色的纱衣!雪白的皮肤若隐若现,根本遮不住什么!
幸好屋里暖和,要不然被绑成这样,一晚上就该活活冻死了!
“救,救命啊!”林安发出了惊悚的叫声,使劲挣扎,却发现身上半丝力气也没有,似被下了什么软骨散一般。一开口就气若游丝的,“救,救命!”
师尊!救命啊!
玩脱了,玩脱了!
他居然在幻境里,被人囚|禁了!
但很快,林安又把嘴闭上了。
等等,不能喊救命,万一真把师尊本尊招来了,那岂不是丢人现眼?
怎么可以让师尊看见,他如此活|色|生香的场面?
师尊的眼里才见不得这种东西。
可问题是,他现在沦落至此,该如何自救?
林安觉得自己现在,就宛如案上鱼肉,任人宰割了,还半分反抗之力都没有,太糟心了!
为什么两个晏陵不能握手言和,一起伺候他呢?
修真界不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吗,林安都不在意,那两个人矫情啥?
他再度尝试着,挣断红绸,心里默默祈祷,别被发现,别被发现,可越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下一瞬,房门就从外推开,随即就响起了脚步声。
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夜风裹挟着花香,袭入房中,吹得案上烛火摇曳,墙角的影子,张牙舞爪的,像一个个向天索命的恶鬼。
床架上系的铃铛叮当乱响,急促诡异,像是靡靡招魂之音。
林安赶紧闭眼,假装还在昏睡。心脏咚咚乱跳,下意识屏息凝气。
就听见那脚步声,犹如打鼓般,在他心尖乱敲,一直走近了,鼓声骤停。
一刻,两刻,三刻……时间宛如静止了,周围一片死寂。
就在林安实在按捺不住,刚想偷偷掀开眼皮瞥一眼时,头顶蓦然响起一声轻笑。
“竟还没醒么?”
笑声空灵,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像是从深山老林中,骤然敲响的古钟声,悠远晦涩。
林安不受控制地发出颤栗,但依旧跟木头似的,躺尸在榻,一动不动。
“定然是累坏了。”晏陵伸手缓缓抚摸着少年的脸,声音无比怜爱,“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了什么病根,否则,要如何为我生儿育女?”随即,那手就划过少年的下巴,再到喉咙,胸膛,最终落在了人中。
曲指轻轻一弹,竟发出了清脆的铃声。
他在少年的身上,穿了一只小铃铛,以后动起来,声音格外好听。
林安当即震惊,这才发觉那处确实有些不适,十分想起身查看,但又不敢,只能继续装睡。
晏陵不急不缓,取出一把匕首来,故意对着烛火一照,喃喃道:“我实则并不喜欢男人。”
林安悄悄掀开一丝眼缝偷觑。
“衣服一脱,与我一般无二,有何意思?”
林安想了想,万分想问:那你变成太监,不就和我不一样了吗?
太监攻还新奇呢。
晏陵似乎很喜欢这把匕首,专心致志地赏玩,语气轻慢,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我也不喜欢女子,女儿家娇贵,惹人怜爱,当呵护备至,可我没有耐心,也不懂怜香惜玉。”
林安心说:你不喜欢男,也不喜欢女,那你喜欢不男不女?
既然是不男不女,那就是太监咯。
我又不是太监,你还来招惹我作甚?可随即他想到了什么,顿时就慌了。
“……对你而言,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一刀割下来。”晏陵用手指指腹,摸了摸刀身,像是在抚摸情人,笑道,“凉了些,恐冻伤了你。不好。”竟将那匕首伸向了烛火上,反复炙烤加热!
林安怕的能是这点凉?
他怕的是疼,疼!
眼看着那烧得通红的刀子,一点点向自己凑近,林安顺势醒转,大声呵道:“住手!”
“醒了?”晏陵叹了口气,似有点失落,“我本想趁你昏睡,替你解决了这碍事的东西。”
“不,不碍事!一点都不碍事!”林安赶紧道,额头上都冒汗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然而,晏陵就是不讲道理,笑道:“可我这把匕首,既然出鞘了,便是要见血的。”他又低眸,望着少年的眼睛,“你怎么说?”
林安嘴唇哆嗦,脸上的汗淌得更多了。只觉得这个晏陵明明看起来和师尊如出一辙,连衣着打扮都一般无二。
怎么就如此恶毒,还变态?
和师尊简直天差地别!
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一味的抖。
看着他如此害怕,晏陵也不想为难他,尚有余温的匕首,砍瓜削菜一样,竟面不改色地切掉了自己一根手指!
是直接切掉!
刀口无比平滑,甚至都能看见皮|肉之下的骨头,白生生的。
晏陵好似也不知道疼,将断指合在掌心,待再张开手指时,掌心赫然出现一截白生生的骨头。
“我没有晏家那般财力通天,给不了你富贵生活。”他在叹气,似乎懊恼自己的贫穷,养不起天生好命的林安。
“这是我的骨头,送你当作定情信物,可好?”
林安懵了。心说,自己在幻境中,竟如此有魅力的吗?
还人见人爱了?
连变态都喜欢他,竟送他一截指骨,这委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小叔子和嫂嫂……传扬出去,他成什么人了?
说好听点,那是他左拥右抱,嚯嚯了双生子,说难听点,不就是一人侍二夫?
说实话,不如送狗尾巴草编的戒指,还穷酸得别致。
“我,我能拒绝吗?”他根本不敢收。之前和人夫晏在一起,高低还能软饭硬吃,这下可好,跟着寡妇晏,连饭都没得吃。
“你是忘不了富贵生活,还是忘不了那个人?”晏陵问。
林安仔细想了想,觉得都有,但他此刻也不敢承认。
“他有什么好的,连你都保护不了,废物一个。”晏陵语气轻松。
说这话时,还切下自己的一缕白发,对着烛火捻平整,径直穿透指骨。
而后,挂在了少年的脖子上。他道:“不许摘下来,记住了么?”
林安艰难地吞咽口水,觉得脖子上像是拴了把刀。他颤声问:“那我夫君他……”
“死了。”晏陵神情淡然,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怕他继续纠缠你,便吃了他。”
林安震惊:“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就是与他合为一体。”晏陵倒也没有骗人,本就是他的分|身,他想收回,随时可以。
如此一来,林安只要亲手杀了他,就能离开幻境了。
林安听见此话,心尖剧颤,久久难以回神,好半晌儿才懵愣地问:“痛苦吗?”
“谁?”
“我夫君,他临死前,痛苦吗?”
晏陵道:“你在质疑我的能力么?”他欣赏起了自己的手,“杀人如此简单,他岂配我多费力气?”
听见此话,林安稍微有了点心理安慰。
容他想想,怎么把面前的晏陵一道儿弄死,一来,替夫君报仇,二来,他要破幻境。
“……你不要伤害我,行吗?”林安故作怯弱,小心翼翼地道,“我,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
“难得你如此识时务,罢了,我也不为难你。”晏陵伸手一翻,一碗香喷喷的肉粥,便凭空出现。
林安这才发现,原本切断的手指,竟重新长回去了。
好家伙!
那是不是非得挫骨扬灰,才能把这厮弄死?
“你定是饿坏了罢,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肉粥,你尝尝看,味道如何。”晏陵用勺子轻轻搅拌,那肉粥米糯肉烂,闻着香,看着就有食欲。
林安吞咽了一下口水,忽想到什么,他问:“这,这里头是什么肉啊?”
“人|肉。”
“人,人|肉?!”林安大惊失色,连声音都变得凄厉,“我前夫的肉?”
晏陵微愣,随即忍俊不禁起来。
这么快就成前夫了么?
只要分|身之术学得好,往后林安的每一任夫君都是他。
“骗你的。”晏陵浅笑道,“牛肉罢了。”说着,他又道,“你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肉粥必须是咸的!就像吃粽子,必须吃肉粽一样!
林安果断道:“咸的!”
“那好。”晏陵当着他的面,往肉粥里洒了点东西。随后就喂林安喝粥。
林安喝了一口,很纳闷地道:“没味道啊。”
“那定是放少了。”晏陵道,“我把控不好分寸,你看着些。”然后又继续往肉粥里洒。
洒到林安说停,他才停。
林安又喝了一口,随即更纳闷了:“还是没味道啊,这是盐吗?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晏陵便把小瓶子递了过去,林安定睛一瞧,瞬间就傻眼了,就见那瓶子上,竟有小字:烈性春|药!
春|药就算了,还烈性!
也就是说,晏陵刚刚哐哐一阵倒,实则是加了春|药进去!
还当着他的面!!!
行事光明磊落,但不多。
“呸呸呸!”林安歪头,努力要吐出来,可肉粥已经入肚两大口,根本吐不出来。他恨恨咬牙,“你故意耍我!”
可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了。
很快,他浑身又开始烧起来了。意识模糊间,四肢的红绸松开了,他被人抱了起来,软成了一汪春水。
稀里糊涂,又带着点哭腔地喊了声师尊。
晏陵道:“最后一次。”
这是离开幻境前的最后一次,不玩个尽兴,怎么能行?
林安大力摇头,以为要被先|奸后杀,做出最后挣扎:“给,给我个机会,行不行?让我喊一声,或许有人会来救我。”
晏陵道:“便是让你喊十声……”
“好啊,好啊,那我喊十声!”
晏陵:“……”
“三声。”
“你说了十声!”
“两声。”
“好好好,三声就三声!”
林安气沉丹田,扯着嗓子大喊:“师尊,救命啊!!!”
“……”晏陵抬了抬眼皮:“一。”
“师尊,快来救我!!!”
晏陵置若罔闻:“二。”
最后一声了。
林安面色通红,估摸着,师尊不会来了。咬了咬牙,他最后一声喊的是:“凤凰,母亲!”
只这一嗓子,那远在幻境外的蛟身之上的凤羽,瞬间就感应到了,嗖的一声,窜入了幻境。
与此同时,魔尊之子残存在黑暗深处的元神,也在凤羽的灵力普照之下,狠狠撞向了林安的元神。
轰——
一只手臂,狠狠贯穿了晏陵的胸膛。
晏陵怔愣,一丝一毫的防备都没有,突如其来就被穿透了胸膛,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被震碎了。
望着面前浑身散发着诡异煞气的少年,就听林安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杀了晏守玉!”
——杀了晏守玉!
额心翻涌浮现出的魔印,散发出更盛的魔气,很快就溢满了整个房间。
凤羽在他头顶盘旋,发出凄厉的凤鸣,隐约有凤凰虚影,落在少年身上。
冥冥之中,凤凰留存在人世间的残影,还在竭尽全力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准确来说,是在守护每一个在危难关头,呼唤母亲的孩子。
“……这便是入魔了么?”
晏陵轻声道。
入魔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晏守玉?
杀师尊?
鲜血瞬间就染红了身上的衣衫。望着持续癫狂的小徒儿,晏陵镇定自若。他告诉凤凰的残影:“我不会伤害他。”
凤凰的残影冲着他嘶鸣。
晏陵很平静:“多谢你此前一直庇护他,但从今日开始,由我护他,便足够了。”一挥衣袖,便将凤羽连同残影一道赶了回去。
轻轻曲指一点林安的额头。
小徒儿便再度昏睡过去。
晏陵小心翼翼将徒儿抱在怀里,看着他额头上浮现出了漆黑魔印,一双龙角也若隐若现。
“真是听师尊话的好孩子。”晏陵轻声道,“杀了最令你沉迷幻境之人,就能离开了。”
——所以,师尊就是最令你沉沦欲|海之人,对么?
入魔第一件事,就是弑师,真是好本事。
晏陵的身子逐渐变得透明,连同林安一起,很快就在此幻境中消散了。与此同时,整个幻境也犹如琉璃般,轰然破裂。化作万千碎片。
直至全部消散殆尽。
林安是在三日后才醒来的,醒来时,望着熟悉的房间,还愣了会儿神,好半晌儿才发觉自己离开幻境了!
霍然窜起身来,刚抬起双手,掌心就腾起烈烈蛟火。他尝试着操纵蛟火,差点把整个房子都烧了。
激动得在床上打滚,忽觉脖子上有什么东西,他愣住,抬手一抓,竟是一截白生生的骨头!
骨头?这不就是在幻境中,晏陵送给他的么?
怎么会……
林安面露迷茫,打算一会儿问问师尊好了。
索性化作蛟身,翻过窗户,一头扎进了莲池里,那蛟火神奇至极,居然在水里也能燃烧,明明是火,却又无比阴寒刺骨。似那无根之火,只要林安心念一动,便可幻化而出!
有了这蛟火,以后还学什么明火符!
明火符可不能在水下生效!
林安还发现,突破至入魔期后,六识也变得比从前更加敏锐,百里之外,叶落可闻,更关键的是,他身上的龙鳞居然变得比从前更加油亮,犹如黑曜石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原来突破境界还能变漂亮!
小黑蛟兴奋地在莲池里翻滚,玩了一会儿才想起师尊来。
这回他必须好好答谢师尊,要不是师尊引导他入幻境,还从旁为他护法,他定没有如此轻易就突破境界!
可当小黑蛟兴冲冲地游到两仪殿时,却殿门紧闭。
“师尊!”小黑蛟用尾巴尖尖哐哐扣门,大喊,“我突破至入魔期了,师尊!”
岂料,师尊竟对他闭门不见。
只是用灵力送了一颗丹药出来,隔着殿门道:“你初破境界,气息尚不稳定,这是混元丹,可助你调息。”
“多谢师尊!”林安赶紧道谢,抓过丹药就塞嘴里。他又兴冲冲地摇尾巴,道,“师尊,今日高兴,能不能吃烤鱼啊?”
“可。”
“那师尊带我去上回的地方抓鱼,我们一起抓,好不好?”林安觉得突破境界,可是件大喜事,不说在流雪峰设宴吧,那晚上不得吃点好的?
他又不认识别人,只和晏陵关系好,当然要和师尊一起庆祝了。
殿内,晏陵的面色苍白,盘腿打坐,坐在阵法之中,周围悬浮着道道黄符。
他的心脏,在幻境中被入魔的小蛟震碎了。以他今日今日的修为,并不至于死,但委实伤得不算轻。
须得好生休养一阵了。
此刻,还不太能动。
听见此话,又不忍心让小蛟失望。正巧卫枫御剑而来,一道金色剑影划破天际。
嗖的一声,落在殿前。
“弟子拜见师伯!”林安赶紧化回人身,规矩行礼,一点不给师尊丢脸。
“你的气息……”卫枫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略微一愣,“已至入魔期了?”如此快的?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魔婴中期,这才短短月余,竟……
望了紧闭的殿门一眼,卫枫心下了然。
怕是他的好师弟,出了份大力。真够偏心的,要是被那三个小的知道了,怕是该闹脾气了。
以前也不这样啊。
卫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面前的少年几眼,见他生得眉清目秀,极其清俊,眼眸乌黑如曜石,明亮干净。
似天生就一副笑脸,哪怕闭着嘴,眼睛也会说话。
穿着湛蓝色的宗袍,身形颀长,挺拔如翠松青竹,朝气十足,灵动烂漫。
感觉没半点坏心思,一眼就能看透了。
卫枫审视林安时,林安也在审视卫枫,心里暗道,师伯的胸肌好明显啊,嗯,还宽肩窄腰,腿也长,剑宗的风水真好,盛产美人。
【作者有话说】
师伯:这孩子没什么坏心思,一眼就能看透了。
安安:师伯的胸肌好明显啊。
师尊:就隔着一扇殿门,当我是死的?
42 小黑蛟拳打众人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林安点头, 很谦虚地道:“弟子往后会更加努力修炼,定不辜负师尊的教导!”
“你能有这份感恩之心,自是很好。”卫枫略一思忖, 又笑道,“你大师兄刚从蓬莱回来了, 还带了好些礼物, 其余弟子都去分了,你也去罢。”
“可是……”
“去吧, 我寻你师尊,有正事商议。”
林安也不傻, 估摸着是绝对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儿, 师伯这是防他呢。
可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要如此防他?难道事关魔界?
他等师伯入殿, 假装离开, 实则悄悄躲到窗户底下, 准备偷听。
却被笼罩在殿周围的结界, 狠狠弹飞出去。
拉倒!
谁稀罕知道!
但他也知道, 自己在山上并不讨人喜欢, 所以,明知大师兄在给其他师弟们分礼物, 也没有往跟前凑。
而是拿了个竹篓子, 往腰间一挂, 打算在流雪峰后面那座小山上的小瀑布里瞧瞧。之前他给师尊洗衣服,还看见里头有指长的小白鱼。
这回去抓些来, 晚上烤来和师尊一起吃。
瀑布不算湍急, 水质清澈。
林安脱掉鞋袜, 撸起裤腿, 衣袖,腰挂竹篓,手里攥着一根削尖了头的竹竿,站在深处,定睛在水里寻找。
忽然,他瞧见了一条手掌长的小鱼,顺流而下,立马抬起竹叉,无比精准地扎中了鱼。
“好小一条啊。”比上回抓的小太多了。
师尊胃口小,吃一条就够了。
林安人小胃口大,像这种巴掌大的小鱼,怕是得吃十几条。看来得努努力了。
他还在水里发现了一种很小,但通体绯红的鲤鱼,很漂亮。想起师尊的寝殿里,好像差点生气,就打算回头寻个漂亮坛子,养几条小鱼,再摘点荷花,荷叶,放进去一起养。
就放在师尊的床头。
师尊每天一醒来,就能看见。
林安双手捧着小鱼,正美滋滋地想着,师尊一定会喜欢的,到时候肯定还会摸摸他的头,说他有心了。
光是这么一想,龙角和尾巴都齐齐冒了出来,尾巴还兴奋地一甩一甩的,像狐狸一样。
他把死鱼倒了出来,洗干净竹篓子,怕漏水,就把弟子服脱了下来,围着塞了一圈,才将几条小鱼装了进去。
看见小鱼在竹篓子里游来游去,还会吐泡泡,林安满心欢喜。
又拿过竹叉,赤脚往更深处行去,哪知才行到瀑布中间,就忽听远处传来一道陌生的男音:“你们瞧,那有个野人。”
“李公子不知,他可不是什么野人。”一名剑宗的弟子道,“他是晏陵仙君座下新收的小徒弟。”
“什么?他就是魔尊之子?”先前说话的人惊道,语气里竟平白无故多了几分愤懑,“可恶,待我去会一会他!”
林安听见此话,顺声望去,就见一大群人行了过来,一部分剑宗弟子,还有一部分身穿墨色宗袍的少男少女。其中最显眼的,则是一个穿鹅黄色锦衣的少年。
看起来十三、四岁,生得俊秀,但盛气凌人。束发用的冠子是金的,如盛放的牡丹花。两边还垂着流苏玉带。
脖子上戴着一副金项圈,中间一块月牙形玉佩,还镶着金边,看起来十分名贵。
并不太像修真弟子,反而更像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可能就是个修真界贾宝玉。
此刻正如众星捧月一般,站在众人最前面,双臂环胸,右手还攥着把剑。也是金的,非常土豪。
旁边的一名剑宗弟子道:“李公子,李夫人此刻正在仙姑那里用茶,不如……”
“你不要管!”李公子道,“我又不是第一回来剑宗做客,还能迷路不成?”而后,又转过脸来,望着瀑布底下,手持竹叉,裤脚都叠到了大腿的少年。
林安看了看他,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所以,又看了看,还是想不起来。
那就说明是十八线配角,在原文里都没资格上桌吃饭。
既然是边缘配角,那么就不重要了。
继续抓鱼好了。林安低头,又在水里寻找个头稍微大点的鱼。
“你就是魔尊之子,夜弦?”李公子昂着下巴,神情倨傲,高声道,“你可认得我是谁?”
林安不想惹事,尤其不想在剑宗给师尊惹事。
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主打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所以,并不想理会对方的挑衅。
哪知那李公子见状,登时更气了:“你是哑巴吗?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林安顺势就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对着他摆了摆手。
李公子一愣,偏头问旁边的人,道:“他真是哑巴啊?”言辞间有些惊讶,隐隐还有一丝懊悔。
被问的剑宗弟子也很懵:“不,不哑啊,他会说话。”
李公子听罢,误以为自己被戏耍了,当即更怒:“你竟敢瞧不起我?你可知我表哥是谁?”
林安心说,我连你都不认识,能知道你表哥是谁吗?
但他还是回话了:“不知道。”
“你竟敢说你不知道?”李公子瞪着眼睛看他,似乎很气。
林安:“可我确实不知道。”
见天色不早了,该回去生火烤鱼了,清理鱼鳞,也是需要时间的。上回师尊吃的少,定是因为他火候没掌握好,烤焦了,这回一定烤得两面金黄,外酥里嫩。让师尊瞧瞧他的手艺。
俗话说得好,要想征服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征服他的胃。
师尊已经通到过他的胃了,林安也不想落后。
他撑着竹竿,慢慢往回走,却突见那位李公子,居然一脚把竹篓子踢翻了。
“我的小鱼!”林安大惊失色,忙喊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几条小鱼,在地上艰难蹦跶。
那李公子见状,更蛮横了,几脚就把地上的小鱼,活活踩死了。还冷声道:“你还真是个卑劣无耻,贪生怕死之徒!莫觉得晏陵仙君收你为徒,你从此往后,就能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我乃祁山李氏一族的嫡系子弟,我父亲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修士,还是一品铸剑大师,母亲乃蓬莱……”
“我管你是谁!你无缘无故踩死了我的小鱼,你就是得道歉!”林安攥紧拳头,怒声道。
他本来不想惹是生非的!
可那不是普通的小鱼!
而是他特意给师尊抓的小鱼!
每一条都是他精挑细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
就这么无缘无故被人活活踩死了,不管换作谁,都会很生气的!
“你必须向我道歉!”林安攥紧手里的竹叉,冷冷道,“还得赔我的小鱼!”
此话一出,李公子哈哈大笑,像是听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他昂着下巴道:“你以为你还是昔日魔界的小殿下吗?你现在不过就是晏仙君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你该不会以为,晏仙君是真的想收你为徒罢?不过是看在你亡母的情分上!”
林安愣了愣,心说,这关凤凰什么事?难道,晏陵和凤凰之间,还有什么交情?
但没听说有啊,书里好像貌似大概似乎没写罢。
无论如何,林安不卑不亢,毫不畏惧地道:“我师尊说了,剑宗没有什么魔尊之子!我只是晏仙君座下的小徒弟!”他又扫了一眼,地上惨死的几条小鱼,顿时更怒,攥紧手里的竹叉,沉着脸道,“向我道歉,赔我小鱼!”
否则,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把这位李公子,一竹叉叉在地上。
此话一出,一名剑宗的弟子便道:“林师弟,你入门晚,或许不知,李公子是剑宗的贵客,他的母亲李夫人与仙姑一向交好,而且,李公子还是……”
“我说了,不管他是谁,踩死我的小鱼,就是他的不对。”林安攥得竹竿吧嗒吧嗒响,寒声道,“纵然是剑宗贵客,也应该有当客人的样子,你小小年纪就这般蛮横无理,真是少教!”
“你才少教!区区阶下之囚,竟敢跟我这般说话?”李公子抱剑冷嘲热讽起来,“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魔尊是金龙,魔后是凤凰,竟生了条黑不溜秋的小蛟出来。我可是听说了,魔尊这些年之所以厌恶于你,当年还屠戮了凤凰一族,甚至将原配生生折磨而死,就是因为你不是魔尊亲生的!”
他提剑遥遥指着林安的脸,羞辱道:“你就是个野|种!你母亲不仅是个男的,他背地里还偷|人!这才生下你这个野|种来!如此不知廉耻!还连累了全族,真是死有余辜!”
竟一口一声偷|人,一声一音野|种!
骂魔尊可以,魔尊该骂,千错万错都是魔尊的错,哪怕是骂了几句林安,也可以。
林安见他年纪尚小,不会真的和他计较,既然对方是剑宗的贵客,其母又和小师叔交好,怕是来头也不小。
可千不该,万不该,这位李公子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这般羞辱凤凰!
林安只觉得胸口有团火簌簌燃烧起来,浑身的血,瞬间逆流而上,直窜上了大脑皮层,神经都剧烈弹跳起来。
他又听见了魔尊之子的声音。
听见魔尊之子,在他内心深处疯狂咆哮嘶吼,一声声,杀了他!
杀了他!
任何侮|辱我母亲的人,都该死,该死!
吼到最后,都有哭音了。
林安的五脏六腑,都似被投入了烈焰之中,烧得他疼痛难忍。忽然一扭身,便化作了黑蛟,身影如箭般,弹飞而去。一口就狠狠咬了上去。正中李公子的肩膀!
李公子惨叫出声,抽剑狠狠挥了过去。素来削铁如泥的一品灵器,锵的一声,横劈过去。奈何那龙鳞无比坚硬,如今又已至入魔期,比从前更加坚不可摧。
宛如一整套刀枪不入的铠甲,完全贴合地套在身上。
任凭李公子横劈侧砍,连挑带刺,完全奈何不了这条身形近五米多长的黑蛟,反而被黑蛟咬着肩膀,直接拖拽至了水底!
很快,从水底里就涌出了大量血水来。
岸上那些弟子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大喊着救人,有些年纪小的,都吓软了腿,女弟子当场都哭了。稍微镇定些的,都赶紧冲进去救人。
要是救不回李公子,只怕在场所有人都要受罚!
“去请示师长!快去!”一名剑宗弟子,忙推搡另一个弟子,又对左右大喊,“谁带了缚灵绳?快结阵,生擒恶蛟,救李公子!”
一大群人纷纷入水,可还没挨到黑蛟分毫,就被一尾巴狠狠扫了出去,各个狼狈到跌飞倒地。
眼看着从水底翻涌上来的血水越来越多,那些李氏的门客各个面色惨白,挣扎起身,又要往水里冲。
就在此时,两道剑影自远处行来,几乎是同时落地。
温琼问:“你们这是……发生何事了?”
“大师兄,是那条黑蛟,他突然发疯,把李公子卷到水下了!”一名剑宗弟子道。
“表少爷,一定要救我们家公子啊!”又一个李氏的门生,煞白着脸大喊。
温琼先是一愣,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神情骤变,忙喊了声:“三师弟!”
“在!”白苏亦是神情凝重,对着温琼点头,然后抬手一翻,一条缚灵绳瞬间幻化而成。
远远甩了出去。
欲将小黑蛟捆住,然后再拽出水面来。
毕竟蛟性属水,在场众人皆是凡人之躯,在水下如何能与精通水性,又原身强悍的黑蛟相提并论?
温琼更是召出了长剑,凌空飞起,一剑劈开水面。
轰隆一声巨响,激起了数十丈水浪。
白苏面色一喜,忙道:“大师兄!捆住了!”
“拽!”温琼一声令下,白苏双手捏诀,收回缚灵绳。
嘭的一声,一团被捆成了粽子的东西,破水而出,摔到地上。众人定睛一瞧,纷纷大惊失色。
“糟了!”白苏面露抱歉,“竟捆错了李公子!”
就见此前还桀骜不驯,盛气凌人的李公子,此刻完全被捆得结实,浑身湿漉漉的,像极了落汤鸡。
才一上岸,就哇啦哇啦吐了一大滩水。在看见温琼向自己奔来时,哇的一声就哭了。
“表哥!我还以为,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哇!”他哭得好大声,挣脱门生们的搀扶,向温琼伸出双臂。
温琼几个箭步冲了过去,忙道:“不哭不哭,表哥在此,莫怕!”
白苏赶紧收回缚灵绳,作势要再甩出去,好将闯祸的黑蛟擒住。却又听身后传来一道破水声。
那闯了祸的黑蛟竟主动破水而出,周身散发着漆黑的蛟火,居然轰的一声,在整个水面燃烧起来。不过一瞬,就烧到了众人面前。
“退开!”温琼起身,一把挡开三师弟,原地一剑划去,将蛟火挡住,既惊且怒地冲着在水里翻腾的黑蛟,厉声道,“住手!你想纵火烧了整座仙山不成?”
哪知小黑蛟非但不听,反而一尾巴拍在水面,蛟火诡异地浮在水面,迎面泼了过去。温琼见状,眉头一蹙,忙设下结界。
白苏也趁机抛出了缚灵绳,却不曾想,现如今的小黑蛟,根本不怕劳什子的缚灵绳了。
不仅不怕,还两下子就将缚灵绳撕成了一段一段的,宛如雨点般,砸落水面。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大师兄,不对劲儿啊!”白苏震惊地望着口吐蛟火烧山的黑蛟,神情凝重地道,“不是魔婴期,他现在已是入魔期的高手了!”
“什么?!”温琼镇定。
入魔期?
他只是归省了月余而已,这小黑蛟竟就突破至入魔期了?
身为晏陵仙君座下的首座大弟子,温琼也仅仅是刚触及元婴期而已!!!明年这时候,能突破至元婴期,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想不到这小黑蛟竟这般天资过人!
那自己往后在师弟们面前,何来的威信可言?
身为首座弟子,竟还比不过小师弟!
可恶!
温琼面色沉了下来,又听身后的表弟哭叫:“表哥!打死他,打死他!他差点把我咬死!”
尚未来得及开口,温琼又听白苏道:“莫说打死他了。我与大师兄只是金丹修士,纵是联手,也不是黑蛟的对手!”
这无疑是狠狠往温琼的心口插上了一刀,他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
林安只觉得五脏六腑烧得厉害,非得狠狠将火气发泄出来才成。
魔尊之子在他的内心深处,依旧疯狂咆哮,数次想要抢回身体的掌控权,但都被林安压了回去。
他冲着林安怒吼:“你既占了我的身体,就要为我做事!任何辱我母亲者,都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林安忙在心里安抚道:“我知道你气,我也很生气!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嘴巴太贱!但罪不至死!”他这么一说,更气了。
小小年纪的,又是初次见面,嘴巴怎么这样贱?
反正祸事已经闯了,人也已经咬伤了,大不了就是被师尊狠狠教训一顿,再逐出师门。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就是和晏陵有缘无分!
“不好!”白苏瞳孔剧颤,见小黑蛟居然窜了过来,下意识侧身躲闪。
还被蛟尾扫到了脊背,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表哥…”李公子惊恐大喊,忙推搡左右的门生上前,替自己阻拦。
饶是有十几个门生冲在前面,还有温琼和白苏一左一右地阻拦,愣是没护住人。
被蛟尾啪啪几下,打飞出去。
眼睁睁地看着小黑蛟化回人形,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将李公子骑在身下,狠狠一拳头砸到了嘴上。
“让你嘴贱!”
“小小年纪嘴这么臭!”
“我母亲凤凰,高贵典雅,姿容冠绝,仪态万千!魔尊娶了他,是魔尊高攀了!”
林安一边挥拳,一边大声道:“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打你!”
【作者有话说】
在外人面前,安安:重拳出击,不服就干
在师尊面前,安安:哭成荷包蛋眼,呜呜呜,嘤嘤嘤,攥拳头抹眼泪,师尊,他们欺负我,还踩死了我的小鱼,哇,我的小鱼!
43 辱我母亲就是不行!
◎别人都有母亲护着,独独我没有◎
虽然, 凤凰并不是他的母亲,但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凤凰的儿子。
而且, 凤凰留下的那支凤羽,曾经保护过林安。
林安才不是那种不懂知恩图报之人!
凤凰已经那般可怜了, 为什么连死后, 都不得安息,还要受这些言辞鞭挞?
“我母亲是无辜的, 我也不是野|种!”林安掐着李公子的脸,看着他鼻青脸肿, 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的惨样, 更大声地道,“还有我的小鱼!你凭什么踩死它们!”
越说越气, 又砰砰两拳, 送了他一对可爱的熊猫眼。
打完之后, 林安爽了。
连魔尊之子也爽了, 竟平复了许多, 也不再闹腾了。
只是两个师兄, 还有其余人都快疯了。
蛟火烧着了树木,风助火势, 很快就围了一圈, 发出卡擦卡擦的响声, 等林安反应过来时,入眼一片火海。好多人的尖叫声和啼哭, 响彻云霄。
混乱间, 还听见大师兄的喊声:“大家别慌!都躲到我身后来, 快!”
以及三师兄急切的声音:“不行啊, 这是蛟火!非水能灭!以我们的灵力,根本扑不灭!”
林安只是想报仇,但没想牵连无辜,更不想烧山,赶紧起身,欲将蛟火收回来。可那蛟火都烧到了李公子身上,他一边哭喊表哥救我,一边在地上翻滚,却怎么也扑不灭。
眼瞅着就烧成一个火人了。
“别动,我帮你!”
林安不计前嫌,赶紧跳上去乱踩,试图把蛟火踩灭。
连续好几下重脚,都狠狠踩在了李公子的“人中”上。
李公子连声惨叫,大力推搡,还抓着林安的腿,上去就是一口。林安一吃痛,一脚就踢他肚子上。
可怜的李公子在地上滚了十多圈,哪还有半点富家公子的姿态?
分明就像街头要饭的。
林安见状,也顾不得腿上咬伤了,再度冲过去,用脚碾着沙土,往李公子身上泼,还急急捏诀,想收回蛟火。
可放出去的蛟火,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
“表哥,救我!表哥!魔尊之子想杀我,表哥!”李公子手脚并用,在地上乱爬。
林安听见此话,立马斥道:“你少胡说八道!我只是想打你,又没想杀你!”
打人归打人,大不了回头被师尊打。
可杀人是要偿命的,林安才不傻!
他踩得特别卖力,生怕李公子被活活烧死了。疼得李公子嗷嗷叫唤。
林安道:“你叫什么!我这是在救你!”
“我,我叫李,李如月!”李公子曲解了意思,惨叫着喊,“表哥,救我,表哥…”
林安:“……”
忽然嗖的一声,一道灵力化作的火箭,自背后袭来,铮的一声,扎在了林安脚边。距离他的脚,只差一毫差距。
就差一点点,就要射|穿他的脚背了。
他猛一回头,目光越过重重火海,就见高高的林梢之上,叶阳君不知何时来的。
一身湛蓝色宗袍,气势肃杀,与晏陵的清雅俊美完全不同,生得具有十足的攻击性,不苟言笑的样子,透着股寒气逼人的锐利凛冽。
此刻正拉着火焰弓,下一箭,正对准林安的脸。
李如月见到他,顿时焕然新生般,伸长手臂,泪眼婆娑地大喊:“叶师兄救我!魔尊之子要杀了我!”
“你闭嘴!”林安踢了他一脚,怒道,“我刚刚那是在救你!别不知好歹啊!”
“唔。”李如月抱着肚子,疼得原地蜷缩成一团。
叶阳君见状,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越发拉紧弓弦。
第一箭只是提醒魔尊之子,自己的到来。
而第二箭,他即将毫不犹豫,就射|穿魔尊之子的身体。
可不知为何。
那魔尊之子眼里竟有点泪光闪烁,望向叶阳君的一刹那,眼眸都睁大了。似有些惊慌失措。
浑身湿漉漉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外裳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还沾了不少泥。
脸上也是。
几缕发丝软软地黏在脸上,显得稚气又可怜。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里,此刻倒映着叶阳君的脸。
林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刚好踩到了李如月的手,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随即就听见温琼的怒斥声:“林安!休得放肆!你胆敢伤我表弟分毫,纵是师尊再如何偏爱你,也绝不会轻饶!”
林安冤枉死了,又不是故意踩的。怎么不说是李如月的手,要死不死的,偏偏往他脚底下伸呢?
“住口!”林安用脚尖挑起一大块泥巴,塞人嘴里了,低声道,“吵死了!”然后,他就开始左右环顾,寻思着,从那边跑比较好。
下一刻,嗖嗖几箭,扎在了他的周身。
叶阳君冷冷道:“你再敢乱动,下一箭,就会穿透你的身体!”
林安才不理他,忽然想到,魔尊之子有个绝招是化水为刃,说不准能扑灭蛟火。立马双手捏诀,可才刚一施法,迎面就是一箭疾射而来。
他不得不暂停施法,身形极灵巧地往后翻腾,稳稳落地。
林安大惊:“你疯了吗?”居然真的要射|穿他的身体?
“我不是师尊,不会纵容你为所欲为!”叶阳君又对着他拉起了火焰弓。
直到卫枫闻讯赶来,施法扑灭了蛟火,众人这才得救。
林安趁乱要跑,自知逃不出剑宗,就果断往流雪峰逃窜。可那该死的二师兄,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死死黏着他!
叶阳君冷笑一声:“闯了祸就想跑?我告诉你,师尊最厌恶的,便是像你这般惹是生非,落荒而逃之辈!”
“少来教训我!”林安丝毫不让,“你都没了解清楚,凭什么一上来就指责我?我还告诉你呢,师尊最讨厌的,就是黑白不辨,是非不分,不知全貌,就胡乱指责之辈!”
“你——!”叶阳君直接将火焰弓架在林安的脖子上,作势扭他胳膊。
林安才不肯让他扭,身形灵巧地躲过,还一记蝎子摆尾,狠踢过去。叶阳君抬臂阻挡,往后退了半步,随即神色一戾,便同林安打了起来。
双方都毫不留情。
卫枫冷呵一声:“我在此,还不住手?”
如此,这二人才住了手,但都不甚服气,双双把头偏了过去。
卫枫环顾了一番场上,见每个人都狼狈不堪,但还能站起来。站不住的,也有人搀扶着,应该没什么事。
只是李如月哭得比较惨,受伤最重,也最狼狈。扑到温琼怀里,跳着脚大叫:“表哥!魔尊之子刚刚险些杀了我!”
然后,又指着林安,怒骂:“小杂|种!等我母亲过来了,你就死定了!”随即被林安一记凶狠的眼神,吓怔住,而后又扑回温琼怀里哭。
温琼听见“小杂|种”三字,眉头一蹙,觉得自家表弟过分了,但见他伤得厉害,哭得也可怜,便又温声细语地安抚起来。
想起李夫人的脾气,卫枫有点头疼,望了一眼罪魁祸首,警告的意味甚浓。然后同温琼道:“去请李夫人。”又对白苏道:“你去请南峰主来,为众人疗伤。”
最后,他同叶阳君道:“捆住林安的手,将他带至大殿。”
三人应是,各自领命行事。
叶阳君收起火焰弓,取出缚灵绳,走到林安面前,面部表情地看着他。
林安自知跑不了,倒也没反抗,虽然不服气,但还是主动把双手伸了出去。
看着魔尊之子红通通的两只拳头,叶阳君眉头轻轻蹙着,捆住了他的双腕,然后抓着林安的胳膊,将他带去大殿。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大殿,叶阳君才低声飞快说了一句:“好好道歉。”
不要犟。
不要顶嘴。
李夫人脾气虽厉害,但实则和小师叔一样,刀子嘴豆|腐心,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
尤其魔尊之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还生得这般清秀,脸上稚气未脱。到时候可怜巴巴地掉点眼泪,想来李夫人也不会太过追究。
林安听见此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冷声道:“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道歉?”
“那我可要看看,一会儿板子打到你身上时,你是否还这般嘴硬。”叶阳君冷冷道,一把将林安推搡入殿。
林安冷不丁被推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很快又站稳了,连西峰主呵斥他跪下,他也没理。
又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要他跪下?
所有人都站着,就他一个人跪着,凭什么?
西峰主同他早有过节,拍桌怒斥他放肆,还呵令左右,将林安按跪,然而林安死都不肯跪,即便被绑住了双手,也力大如牛,一下将三、四名弟子震飞出去。
气得西峰主要亲自动手,好在被卫枫拦住了。
卫枫道:“他既不肯跪,想来是有冤屈,罢了,就让他站着便是。”
没一会儿,李夫人和小师叔就一前一后赶来了。
李夫人穿着金色华服,打扮得十分贵气,气势凌厉。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美貌,不难从她脸上看出,她年轻时是何等花容月貌。
身后还跟着两名腰间配剑,不苟言笑的紫衣侍女,生得也颇为秀美。
“娘!”
李如月刚好从隔间出来,面色苍白,肩膀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洗干净后,还换了身新衣服,由温琼搀扶着。
一见到李夫人,就立马扑了过去,语气都哽咽了。
“娘,儿子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了!”
“我的儿!”
李夫人忙将人抱住,上下检查了几番,问他,伤得严不严重,还疼不疼了。俨然就是一位为孩子担惊受怕的慈母。
林安站在远处,眼巴巴地看着李如月歪在李夫人怀里哭诉,说话还带点绵音,一听就知道是在撒娇。
也是,才十三、四岁,年纪还小呢。
可是……林安抿了抿唇,心想,我也不大啊。
要是今日,我母亲在场,定然也会冲到我面前,问我伤到哪里了,还疼不疼的。
林母是高中老师,教语文的,情绪稳定,和林父结婚多年,从来没有吵过架。
在林安的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很温柔的,和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就有一回,林安读初中时,被班里的坏学生欺负了,他没忍住,就和对方打起来了。
闹到办公室里,双方父母都来了,坏学生的家长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口口声声说林安差点把他家孩子眼睛打瞎,要是打瞎了,和林家没完!
那次,一向温和,从来不和任何人脸红的林母,气到把林安护在身后,厉声谴责对方的无耻,还要求调监控,看是谁先惹事,谁先动的手。去医院验伤,请律师,不怕打官司,只要自家孩子不受委屈。
大不了就转校,任何人都不能校园霸|凌我儿子!
可是现在……身处在书中世界,林安举目无亲的。
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他的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淌出来,赶紧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抹泪。
殊不知却被一直在暗处注视他的叶阳君看个正着,心里顿时一咯噔,暗道,魔尊之子是想母亲了罢。
在他的梦里,魔尊之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意识模糊时,嘴里喊的一直都是:
“母亲,我好痛,救救我……”
“不要杀我母亲。”
“该死的人是我,放了我母亲罢。”
如果凤凰还活着,魔尊之子也许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儿罢。
可是现在,魔尊之子满身狼狈,弄得灰头土脸的,被缚灵绳紧紧捆住双手,站在大殿最中央,与金碧辉煌的大殿,以及衣冠齐整的弟子们,显得是那般格格不入。
脏的像一条没人要的小狗。
小狗……?
叶阳君微愣,他很喜欢狗。
“便是你出手打伤了我儿?”李夫人拍了拍李如月的手背,而后冲着林安冷斥道,“你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若非我儿身着水火不侵的金缕衣,怕是早就被蛟火活活焚烧至死!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安愣了愣,心道,怪不得李如月当时都烧成火球了,居然也没事,原来穿的是金缕衣啊,怪不得。
当时自己那几十脚,算是白踩了。
“我自是有话要说!”他抬起脏兮兮的脸,不卑不亢地道,“放出蛟火,并非我本意,我初至入魔期,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蛟火!”
此话一出,殿中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纷纷惊叹,林安小小年纪,竟然已经突破至入魔期了!
这就相当于他们正道修士的元婴期!
要知道,二十岁之前,能修出金丹来,就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晏陵座下的三位徒弟,现如今都是金丹修士,各个都是资质非凡,根骨奇灵。
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没有几个人二十岁之前,就能突破至元婴期的。
像晏陵仙君那般被誉为修真界有史以来,天赋最强的修士,是在十五岁时,步入了元婴期。
而现在,林安仅仅是比当初的晏陵,迟了两年而已!
当然,林安比起当年的魔尊,还是差了点天赋。魔尊像他这般大时,已经是魔渡期的高手了。
无论如何,年仅十七岁,就能突破至入魔期,放眼整个魔界,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是非常令人震撼的事!
他们甚至在惊叹,晏陵仙君果然慧眼识珠,竟收了此等天纵奇才!
同时也在暗暗忌惮,林安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倒也罢了,若是将来有一天,生出狼子野心来,叛出师门,恐为修真界带来灾祸。
叶阳君也是这般想法,若真是如此,他会在那天来临之前,亲手杀掉林安。
林安见大家议论纷纷,各个都无比震惊的样子,还有点迷茫。
怎么着,都没见过入魔期的小蛟吗?
李夫人也颇为震惊,她看了看脏兮兮的林安,又转头看了看自家儿子。觉得都差不多年纪啊,怎么人家都入魔期了,而自家儿子才筑基?
“娘,”李如月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吸着鼻子道,“魔尊之子好不要脸,他一个入魔期,居然打我一个筑基期!”
李夫人:“……”你还有脸往外说?
汝殷也有些吃惊,她对李夫人道:“林安若是存心想杀明明,他一个入魔期,杀明明一个筑基期,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姨母!”李如月委屈巴巴的,“你怎么还偏帮外人啊?”
李夫人也是这个想法,但无论如何,自家儿子在剑宗做客,居然被伤成了这样,这口气岂能忍下?
“且不说这蛟火,你将我儿伤成这般,又是为了哪般?”李夫人寒着脸,沉声道,“莫说我以大欺小,今日你若不说出个缘由来,那我便是要为我儿讨个公道!”
林安道:“我自是有缘由!”然后,他就将自己原本好好地在抓鱼,如何被李如月出言挑衅,又是被如何羞辱的过程,一一说了出来。
还特意强调了,李如月骂他时,他一直隐忍着,只是在骂他母亲时,才实在忍不住动手。
西峰主道:“那你就是承认,是你先动的手了?”
“准确来说是动嘴,我咬了他一口!”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林安也不能说谎,他知道西峰主厌恶自己,忙又道,“辱我可以,但辱我母亲,就是不行!”
既然他占了魔尊之子的身体,在不周山又承了凤凰的救命之恩,自然应该维护凤凰的清白。
西峰主冷笑:“剑宗门规第一千五百七十二条,无论何种原因,禁止在门中寻事挑衅,私下斗殴,否则,杖一百,罚跪后山思过!”
“我!”林安刚想说,我又不知道,不知者无罪。
可随即想起,他都入门月余了,这些规矩本该由师尊教他的,但师尊很随和,一直对他很是包容,从来不拿门规来约束他。
自然也没有教他这些规矩。
若是他此刻反驳说不知者无罪,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晏陵为人师表,管教不严,对座下弟子疏于教导,枉为人师了吗?
林安岂能当众如此背刺师尊?那他成什么人了?
“你有道理,倒是说话啊。”三长老也趁机拱火,“李公子是祁山李氏的公子,李家与我剑宗素来交好。李夫人又是蓬莱人,是你同门大师兄温琼的亲姑母,又和汝殷师妹交情甚笃,乃远道而来的贵客,岂容你一个小小弟子撒野?”
甚至还搬出了晏陵来,三长老继续道:“冒犯贵客,罪加一等。你不服也得服,剑宗三千门规,乃你师尊晏陵仙君亲自修订!”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林安不服,就是以下犯上,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卫枫听此,有些不悦,觉得西峰主和三长老,心胸狭隘了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二人哪里是为李如月打抱不平。
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想借此机会,狠狠打压林安一番罢了。
刚要开口,哪知林安一下挣断手上的缚灵绳,二话不说,一掌向西峰主狠狠打去。西峰主忙侧身躲闪,那一掌就打在了座位上,瞬间粉碎。
西峰主勃然大怒,呵斥道:“放肆!”说着,竟也出手打向林安。
林安早有准备,几个侧翻就躲到了弟子堆里,吓得那些弟子们纷纷逃窜,生怕被波及了。
“你们口口声声说,剑宗弟子私下不得内斗,那西峰主现在也打了我!”林安大声道,“你们快看,他又打我了!”
西峰主气急,但又担心会误伤到其他弟子,一直收着力。林安跟猴一样,满殿乱窜,一边窜,一边大喊:“既然要遵守门规,那西峰主也是剑宗的弟子,他也应该被罚!”
“对了,他还当着贵客的面,对年幼的小弟子大打出手,冒犯了贵客,罪加一等!”
44 安安也有人疼,有人爱
◎师尊完全站在安安这边◎
三长老神情大变, 霍然起身,对左右道:“抓住他!”
“我不跑了!”林安知道师伯对晏陵最为偏爱,为人也公正, 索性就躲到师伯那边,双手举高, 大声道, “我真的不跑了!不用来抓我!”
卫枫神情严肃,看着眼前的闹剧, 颇为不悦,眼神示意西峰主和三长老退下。而后, 才定定地审视着林安。
“弟子并非质疑门规, 也并非想忤逆师长。弟子只是想说,在被人突然伤害时, 任何人都会还手的。”林安往后退了退, 正色道, “就像方才西峰主一样, 我打他, 他就会还手打我, 这是出于本能!”
西峰主气得要死:“谬论!是你先动手伤了李公子,你敢不认?”
“我说了, 我动的是嘴!”林安道, “我笨嘴拙舌的, 李公子用粗鄙之语,不堪入耳之词羞辱我母亲, 我愤懑至极, 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击, 所以才还嘴咬了他。”
“你这般口齿伶俐, 尖牙利齿,还敢说自己笨嘴拙舌?”三长老也很气。
林安道:“那我确实想不到,比李公子骂我,还要难听的话。”顿了顿,他又道,“我有想过,用他骂我的话,来回骂他,但我又不像他,我不会平白无故,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骂别人是野|种,更不会辱骂别人的母亲!”
此话一出,李夫人就回眸瞪了一眼自家儿子,意思是问,你真的骂他是野|种,还骂人母亲了?
“那,那我说的是实话呀!”李如月往汝殷身后躲了躲,小声道,“姨母,你说句话啊,姨母!”
汝殷:“明明,不是姨母偏帮外人,但你确实不应该辱人母亲。”
李如月又往温琼身边靠了靠,委屈地喊了声:“表哥……”
“你怎能说出那种话?”温琼也有些生气,“你难道事先不知,林安与我同为师尊座下的弟子?”
外人不知,或许会以为是他嫉妒师尊对小师弟的偏宠,才挑唆自家表弟,给小师弟一点颜色瞧瞧。
“我是说了,又怎么样?可你们看看我身上的伤!”李如月恼道,“我只是骂了他几句,说的还都是实话。可他却对我下了如此重手!若不是我穿了金缕衣,只怕,只怕……”说到最后,都带点哭音了。
“只怕阿娘,姨母,还有表哥,你们都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他这么一说,又一哭,脸上还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瞧着委实可怜。
而林安除了浑身脏兮兮之外,半点伤也没受。
如此比较起来,李如月吃了大亏。
李夫人纵然已知是自家儿子有错在先,可身为人母,怎么忍心见儿子伤成这样,还不帮儿子讨个公道?
“年轻人生口舌之争,在所难免,何至于下如此狠手?若非金缕衣护着我儿,只怕此刻,他已然是焦尸一具!”顿了顿,李夫人又道,“若说我儿有错在先,又技不如人,受伤也应当,那我门中其余门生弟子,倒也没有各个都出言无状罢?”
林安张了张嘴,却反驳不了。尤其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人,还都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其中还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胳膊上打了个绷带,脸上还有点擦伤。
他确实有些愧疚,可这非他本意。
李夫人见他那般伶牙俐齿,此刻也不反驳了,便知自己没有说错。索性转头同卫枫道:“宗主,事已至此,只听宗主定夺。”
卫枫也听明白了,说到底了,此事是由李如月而起,但李如月是客,非剑宗弟子,又伤得最重。
方才南峰主还小声告诉他,李如月身上有很多淤青,一看就知是反复踢踹所致。
连手背都有被踩的痕迹。而卫枫也私下询问过当时在场的剑宗弟子,尤其询问了叶阳君。
因为当时场面混乱,只有叶阳君站在高处,看得最清。
叶阳君说,当时李如月浑身是火,在地上痛苦翻滚,无半点还手之力,可林安却依旧不肯住手。
那么,此事就有了定论。
卫枫道:“无论如何,你触犯门规,铁证如山,又因一时冲动,连累了诸多无辜,其中还包括与你同门的师兄师姐们。罚你二百杖,你可认?”
二百杖?
那会把他的腿都打断罢?
林安哪里肯认,当即气愤地大喊:“这不公平!明明是姓李的先寻事挑衅,我不得已才出手的!牵连到无辜,是我不对,但凭什么不罚他,只罚我?”
卫枫耐心给他讲道理:“李如月并非剑宗弟子,而你是。”
“那我也可以不是!”林安忿忿不平,一扭身就变回了黑蛟,甩着尾巴调头冲向殿门,大声道,“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是剑宗的弟子了!”
山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所有师长都来了,晏陵为何还不来?
白苏,叶阳君,还有其他几个弟子冲上前阻拦,却被黑蛟一尾巴挡开。
白苏趁乱又扑了过去,抓着小黑蛟一只爪子,低声道:“小师弟,千万别任性!二百杖不算很重,很快就打完了!回头我拿止痛的丹药给你!”
“你走开!”小黑蛟挣开他,收回爪子。可不料爪子太过锋利,竟不小心划伤了白苏的手臂。
顿时鲜血直流。
叶阳君见状,脸色一寒,斥了声:“你这恶蛟!”抬手就要打。
却被小黑蛟一尾巴打开,林安看着殿门,不管不顾就往外冲,身后很快就传来卫枫的冷呵:“休得放肆!”
竟用灵力化作绳索,将小黑蛟捆住了。一阵翻滚之后,就化回了人形。
林安咬牙切齿道:“我不服!你们联起手来欺负我一个!我要见师尊!我要见晏陵!”
“放肆!你师尊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卫枫神色更沉,是他故意不让人通知晏陵的。
晏陵虽然伪装得很好,但此前卫枫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晏陵受了不轻的伤。
再想起林安突然就突破至入魔期了,恐与他有关。
便隐隐对林安生了几分薄怒,此刻又见林安与素日乖巧模样截然不同,到底是蛟,魔性难改,如此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恐日后难管。
索性就吩咐弟子们,抬来长凳和刑具。
用灵力化锁,牢牢将林安捆在了长凳之上,保管他动弹不得。
又吩咐叶阳君亲自行刑,毕竟是晏陵的徒弟,由同门师兄掌刑,更合情合理。
卫枫道:“不定数目,打到他肯认错为止!”
如此一来,实际上也是给了林安一次机会,可以让他钻个空子,哪怕才打个几十杖,林安只要肯认错,卫枫就能顺势饶了他。
可却不曾想,寻常那么机灵的林安,今日格外死脑筋。低头咬住胳膊,一副打死都不认错的样子。
叶阳君领命,去挑刑具时,目光在一排刑具上环顾,最后挑了一块宽四指,厚两指,足有一米长的紫檀木戒尺。
虽不是刑具中最厉害的,但绝对不轻。
拿在手里颇有分量。
叶阳君攥着戒尺,缓步走了上前,心道,以自己的手劲儿,不出十下,就能打得林安皮开肉绽。
他须打重打狠一些,早早逼得林安开口认错,也好省去太多麻烦。
“完了,完了。”白苏摇头叹气,“二师兄一向厌恶小师弟,此前还打过一架,害二师兄受了罚,这次落到二师兄手里,只怕……”
林安也知道,二师兄是所有师兄当中,最讨厌他的。只怕会把吃奶劲儿都使出来。
自己的双腿,今日怕是要保不住了。
可是师尊怎么还不来呢?
流雪峰真的很高,很远么?都到此刻了,消息还没传到师尊的耳朵里?
师尊是不打算出面了吗?
林安难过地想,可自己最初,只是想抓鱼烤给师尊吃,那几条被踩死的小鱼,也是他想送给师尊的礼物。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他突然松开牙齿,大喊道:“我不服!错不在我!就算你们打死我,我还是不服!”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叶阳君在他身后,冷斥道,随即抡圆了胳膊,把戒尺往林安身后砸去。
他没有往腿上敲,也知会敲断腿,只往肉最厚的地方打。
白苏不忍心看,忙偏过头。
温琼几次想拦一拦,但李如月一直念叨,表哥,我身上好疼。
汝殷心里暗暗盘算,姐妹之情固然重要,可和晏师兄的同门之情也重要。不能当真打坏了林安,打几下算了,她一会儿就出声求情。
好姐妹李夫人,不是什么恶人,好在明明也没有性命之忧,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十几岁的孩子,被打得血肉模糊,气若游丝。
毕竟也是当母亲的人。
饶是林安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戒尺打在肉上的疼,狠狠惊了一下!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捆起来,这样当众打过,二师兄下手极重,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一连串就砸了三板下来。
很快,林安就觉得身后那本来就不大的两瓣肉,就跟泼了一盆热油似的,先是发麻,然后钝疼,最后跟被刀劈斧砍一般,疼得钻心刻骨。
他死死咬紧胳膊,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叶阳君见他这么犟,索性又狠狠砸了几板下去,很快板上就沾了点血迹。再打下去,怕是要皮开肉绽了。
“认错!”叶阳君趁着间隙,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催促,“不许再犟!认错!”
“我没有错!是你们联起手来欺负我!”林安松开牙齿,脸上的冷汗簌簌滚落下来,恨恨地道,“我要见师尊,我要见晏陵!”
叶阳君冷声道:“纵然师尊在此,也不会轻饶了你!”说着,极重的一下打了下去。
林安触不及防,差点惨叫出声,头狠狠往后一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凤羽只会在他有生命危险时,才会出来救他。
可问题是,真等到那时候,他都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了。
蓦然,有什么东西,从衣领中掉了出来,林安神情一变,突然咬住那截小骨头,使劲一吹,发出了一声极尖锐的哨响。
在场众弟子赶紧捂住耳朵。
与此同时,正在疗伤的晏陵,突然惊醒,神情骤变。霍然起身,抬手在面前一划。
“这是什么东西!”李如月捂着耳朵,惊叫,“该不会是什么摄魂夺魄之音吧?”他又冲着叶阳君大喊,“叶师兄,打,狠狠打!”
叶阳君再一次抡圆了手臂,可这一回,板子没再落到林安身上,一道光芒蓦然袭来,他大惊失色,被震得直接倒飞倒地,气血翻涌,险些喷出血来。
戒尺也脱手飞了出去。
无比震惊地抬头,捂着胸口喊了声:“师尊!”
可林安比他喊得更大声:“师尊!”
晏陵一挥手,就震断了束缚着林安的灵力锁链,忙伏下身,搀扶起林安,惊问:“伤得如何?”
“师尊!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林安借力从长凳上爬了起来,抱住晏陵的手臂,话一出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他们欺负我!他们联起手来欺负我!我再也不要当剑宗的弟子了,我要离开这里!”
晏陵神情骤变,他好不容易把林安弄回剑宗当徒弟的,仅仅不到半日,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竟还把林安捆起来,当众责打?
“谁给你的胆子!”晏陵一反常态,对着被白苏搀扶起来的二徒弟,厉声道,“竟敢对小师弟下如此重手?”
叶阳君面色一白,忙跪地道:“师尊,弟子……”
“是我吩咐他的。”卫枫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师弟,你莫恼,此事事出有因,待我慢慢同你道来。”
“好一个事出有因!林安是我的徒儿,出了这样大的事,竟无一人前去通知我,师兄此举,是为何意?”晏陵寒声道。
在场诸人,除了卫枫敢如此先斩后奏,再无第二人。
李如月忙道:“仙君,仙君,您来得正好!您看我身上的伤,还有我身边这些人受的伤,全是魔尊之子所为!您莫被他骗了去!”
晏陵将林安护在身后,冷眼睨向李如月,骇得他忙躲到了李夫人身后。汝殷见状,起身道:“晏师兄,此事说来话长,既罚了林安,便不会冤枉了他。”
“我的徒弟,何时需要旁人代为管教了?”晏陵寒声道:“安安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招惹是非之人,若非旁人先招惹了他,他断然不会动手伤人!”
他竟出口一句安安,不仅林安震惊了,在场其余人也震惊了。
林安忽闪着泪眼,仰头望着晏陵,这是师尊第一次叫他安安,还是当众叫他安安。
除了爸爸妈妈之外,晏陵是第一个叫他安安的人。幻境里的夫君不算,那是假的。
鼻子一酸,林安差点落下泪来,突然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像是抓着救命稻草,死死揪住师尊的衣袖,不肯松开。
林安知道,自己即便身处在异世界,也有人疼,有人爱了。他紧紧贴着师尊,身子都微微发颤,俨然没有了之前倔强的样子,小声道:“师尊,我没想惹事,可是姓李的骂我,骂我母亲,还,还踩死了我给师尊抓的小鱼!”
想起小鱼,他就好伤心,他的小鱼!
晏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细语道:“莫怕,师尊在此,定为你讨个公道!”
不同于上回仙门会审,晏陵一直沉默不语,这一回如此能言善辩,竟让林安油然生出一种,师尊为他舌战群儒之感。
以一对多,不仅不落下风,还将与他辩驳之人,说得节节败退。
那叫一个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再加上晏陵本身在修真界就素有威望,言辞十分令人信服。
林安听得一愣一愣的,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抓着师尊的衣袖,躲在师尊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师尊的嘴,一张一合的。
明明没有半个字粗鄙之语,字字句句却好像能活生生地杀死一个人!
西峰主和三长老早早败下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精神十分萎靡不振。
汝殷帮着李夫人说了几句,很快也悬崖勒马,不敢再造次。
卫枫与晏陵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从未见过师弟如此震怒,也从不知道,原来师弟能一口气说这般多的话。还口齿伶俐,言辞尖锐,宛如刀尖向人,毫不留情。
可见,晏陵当真动怒了,竟连卫枫这个掌门师兄的情面也不给。居然还说出了“若林安有任何行差踏错,也该由我这个师尊亲自管教,何须卫宗主越俎代庖?”
卫宗主?好一个卫宗主!
从小到大,晏陵从来没对他这般生分过!
竟连师兄也不喊了?
卫枫急了,忙起身道:“师弟,我并非……”
“卫宗主此前说,想让我看在蓬莱与剑宗一向交好的情分上,收李如月为徒。我之前不好推脱,遂说要考虑几日,现在,我可以告诉卫宗主了。”晏陵冷睨着被李夫人护在身后的李如月,寒声道,“像他这种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又爱惹是生非,口舌不净之人,我是断然不会收入门下的。”
“你!”李夫人怒道,“想不到堂堂剑宗的仙君,竟也这般徇私偏袒!不收便不收,我儿又不是什么废物,非得塞到你们剑宗!”
“可是,娘,我,我想……”李如月急了。
他从小就听表哥说,晏陵仙君多好多好,一直梦想着,能拜到仙君座下。然后和表哥一起修炼。
但仙君之前说,收三个徒弟足以,无心再收。
却在月前,收了魔尊之子为徒,还昭告了修真界,岂不让人气愤不已?
本想着,闹一闹,好让大家厌恶魔尊之子,却不曾想弄巧成拙了。晏陵仙君竟如此这般信任偏爱林安!
“住口!还嫌不够丢人?”李夫人斥道。
“姨母!”李如月又去求汝殷,然而汝殷很是伤心,和晏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晏师兄虽然性子冷,不爱说话,但一直都待她如亲妹妹般。
从来没有红过脸,更没有训斥过,寻常都是唤她师妹的,方才居然喊她仙姑!
见汝殷没有理会,李如月都快哭了,赶紧又去求温琼:“表哥,我想和你一起修炼啊,表哥!”
温琼尚未开口,晏陵便冷笑一声:“那有何难?温琼,你大可随他一道离山。”
“师尊!”吓得温琼赶紧跪地道,“徒儿纵是死,也不愿离开师门!求师尊不要逐徒儿出师门啊!”
晏陵并未理会,而是偏头同林安道:“今日之事,你确实也有错。”
林安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跟无辜受连累的师兄,师姐们道歉的。”
哪知晏陵却摇了摇头,温声道:“你或许不知,我其实与你一样,自幼便失去了母亲。旁人若敢言辞侮|辱我母亲,污蔑其清白,我会直接杀了他。”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变。
李如月当场就吓哭了,李夫人以及一群门生,忙将他护在身后。李夫人怒道:“仙君此话是何意?难不成是想与我李家结仇?”
林安惊讶无比,但很快就明白,师尊这是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想了想,他神情认真,遥遥冲着李如月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管是谁,胆敢侮|辱我母亲,污蔑其清白,我定会要他的命!”
“身上还疼么?”晏陵问。
林安点头:“疼!”
“除为师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管束于你。”晏陵语气淡淡的,既是说给宗主听的,也是说给在场每一个人听的,“叶阳君纵然从前是你同门师兄,亦是不行。”
他说的是从前,意思也就是,往后叶阳君就不再是林安的同门师兄了。
叶阳君神情大变,忙道:“师尊!”
“我座下不留胆小怕事之辈。”晏陵平静地道。
如此,林安就明白师尊是何意了。李如月已经被他狠狠揍过了,自己一点没吃亏,此事算罢。
但身后还火烧火燎疼着呢!
他忍着身后的疼,走过去捡起地上那块沾了点血迹的戒尺,心一狠,飞扑过去,骑在叶阳君的身上,劈头盖脸就抽。
最后一下,嘭的一声,重重砸在了他的头顶,戒尺应声断裂,鲜血汩汩涌了出来。
叶阳君怒目圆睁,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你打了我九下,我也打你九下,扯平了!”林安狠狠地道,“瞪着我做什么?有本事跟我打啊,我一个入魔期,还能怕你一个金丹期?呸!”
【作者有话说】
安安:我此意已决,定要离开剑宗,闯出个名堂来!
45 师尊换女装哄徒弟开心
◎天大地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
林安丢了断裂的戒尺, 又走回了晏陵身边。因为身后确实疼得厉害,他几乎是靠在晏陵的身上。
晏陵环顾一周,最后, 他对卫枫道:“卫宗主,门规虽是我修订的, 但规矩是死的, 人是活的。此事,林安无错无过, 那些所谓的无辜受牵连之人,实则并不无辜, 不过是一些作壁上观, 拱火看热闹之辈。既是想以此取乐,反受牵连, 便是咎由自取, 与林安何干?”
此话一出, 卫枫的脸色就沉了许多, 被同门师弟当众指责, 任谁都会有些下不来台。
但仔细想想, 师弟说的不无道理。
若同行的那些人及时劝阻,哪还会闹成此番境地?
“师弟, ”卫枫松了口, “不如先让南峰主替林安瞧瞧?”
“不敢劳驾。”晏陵见林安快站不住了, 便弯腰将其打横抱起,不过一步, 就消失在了原地。
气得李夫人抓着李如月的手, 道了句:“既然剑宗如此不欢迎我们, 就此告辞了!”
“娘!我, 我还想……”李如月还想挣扎挣扎,“就算不拜晏陵为师,拜宗主为师也好,我想跟表哥一起修炼!”
“住口!”李夫人斥道,“你要气死为娘!”
流雪峰。
晏陵大步流星走入殿内,要将人安置在床上,林安赶紧揪着他的衣袖道:“师尊,别!我身上脏!”
又是泥,又是血的,师尊的床那么干净。
“不脏。”晏陵小心翼翼将人放在榻上,轻声道,“我去取伤药来,你且等等。”
“师尊!”林安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想起伤到身后,一会儿势必要脱裤子的。
虽然之前和师尊做过了,但还是难免感到羞耻。他小声道:“我,我想自己来。”
“你自己如何来?”晏陵安抚他道,“自家师尊怕什么?”
可就是自家师尊,所以才会怕羞!
晏陵不等他继续扭捏,挣开衣袖,就去取了伤药来,一并拿来了剪刀,还打了盆水。
虽然叶阳君只打了林安九下,但下手极重,整片肿|胀不堪,局部破皮,还渗了血。
晏陵怕他疼,喂他吃了止疼的丹药,用湿手帕放上去浸浸,而后才用剪刀,沿着轮廓剪下,很快就露出了一个绯红的大桃子。
“师尊!”林安害羞,忙起身抬手捂住,红着脸道,“我,我可以自己来!”
“趴好,别动。”晏陵沉着脸,将他按趴回去。
仔细清理了伤口,又敷了药。
整个过程都十分小心,处理好后,晏陵用手帕给林安擦了擦汗,问他:“疼得厉害么?”
“不疼了,就是有点麻,感觉整个下半身都不是我的了。”林安趴在床上,小脸苍白,一只手紧紧抓着晏陵的衣袖,嘟囔道,“师尊,那止疼的丹药真灵啊。”
晏陵心疼难忍。他仅仅只是疗伤去了,不过一眼没看住林安,竟就出了这样的事。
头一回迷茫起来,暗暗想着,自己千方百计地把小蛟弄来剑宗,养在身边当徒弟,到底是对是错?
“你怨不怨为师?”他轻声问。
林安摇头:“师尊对我好,我知道。”
莫说是剑宗了,只怕这个世间,就只有晏陵对他好。
经历了此事,林安不想再待在剑宗了,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他安身立命之所?何必留在此地,看人冷嘲热讽。他抿了抿唇,小声询问:“师尊,等我伤好了,可不可以放我离开?”
“你想去何处?回魔界么?”晏陵攥紧拳头,声音都有点颤。
林安没察觉到师尊的不对劲儿,自顾自地道:“可能会回魔界看看,但我想啊,修炼也不一定要待在山上修,我也可以边游历,边修行,说不准见的多了,听的多了,对修行也有所助力。”
顿了顿,他抬眸望向晏陵,“师尊,你会答应徒儿吗?”
晏陵:“待你伤好,为师随你一道下山游历。”
“师尊,我,我想一个人去游历。”林安抿了抿唇,觉得晏陵是正道仙君,而自己终究脱不掉魔尊之子的皮。
自古正邪不两立,他待在师尊身边,只会给师尊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并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我现在不管怎么说,也是入魔期的高手了,等闲之辈,并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会画传送符了,打不过我知道跑的。我不是小孩子了,出门在外可以照顾好自己。”
林安抓得更紧了,心里确实有些不舍,可人总要学会成长。修真界本来就是以实力为尊的。
师尊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只有他自身强大了,才能保护好自己,以及在意的人。
如此,晏陵又该如何拒绝?纵是再能言善辩,此刻也说不出什么来。
片刻后,晏陵才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好,为师答应你,等你伤好,就放你下山游历。你游历一年两年也好,三年五年也罢,只要你想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林安心说,有师尊在的流雪峰,才是他的家。
但不管怎么说,见师尊居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他还是很开心,顺势就张了张手臂,壮着胆子道:“师尊,可不可以抱抱我?”
晏陵微微伏身,伸臂将人抱了个满怀。
“师尊,可以不可以坐在师尊怀里?”林安又问。
“你身上有伤。”
“没关系,别压到就行了。”林安主动爬到了晏陵怀里,伤处就悬在晏陵的腿|间,后腰和背都被晏陵托着,防止他掉下去。
“师尊,纵是我离开了剑宗,我也会时时想念师尊的。”林安两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师尊颈窝上,闻着师尊身上好闻的味道,十分安心,他说,“师尊,切记,一定要提防师兄们,还有师伯,寻常不要外出,少换女装,闭关修炼时,一定记得把洞口堵死,留一丝神识在外,观察周围动静。”
“还有,睡觉时,也一定要关好门窗,沐浴更衣时,记得设结界。不要对徒儿们太好,也不要对他们太坏。”
“最好,最好以后别穿白衣服了,换成黑色的。身上也别熏好闻的香了,熏一些带点苦味的。胡子也别剃太干净,稍微邋遢一点,有汗味最好……”
林安事无巨细地叮嘱,生怕自己离开后,师尊会遭遇不测,再被其他男人祸害了去。
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外混出个人样来,努力提升修为,才能保护师尊。
若是和师尊有缘分,将来或许可以再续前缘。
晏陵有些哭笑不得,是什么生离死别么?
只当是林安今日被吓坏了,越发心疼,同时也暗生怒意,若不杀了李如月,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师尊,你也要常常想我,千万别忘了我啊。”林安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鼻尖也涩涩的。
身上的伤不算重,有灵丹妙药滋养着,最多三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他这次非离开不可,憋屈日子一点不能过。但在此之前,他想好好珍惜最后和师尊相处的时间。
“好,想你,不会忘。”晏陵柔声道,“快睡吧。”
“可是睡不着啊,师尊,要不然,要不然师尊唱歌哄我睡吧?”林安提议。
晏陵道:“我不会。”
“哼几声也行。”
哼也不会,晏陵:“我抚琴给你听?”
可抚琴的话,就不能抱抱了。
林安更用力抱住师尊的脖子,连连摇头。很快又有了新主意。
“师尊,换个女装给我看看吧?”为了让此事变得合理,林安哭哭啼啼地道,“我,我想母亲了,想要母亲抱抱……师尊可不可以换身女装,假扮我母亲抱抱我?行吗?”
“……”
“行不行?师尊,我真的好想要母亲抱抱,师尊!”
“行。”
晏陵答应了,松开他,要去拿裙子,哪知林安还是不松手,说什么也要一起去,还要亲自挑。
晏陵乐意娇纵他,就抱着他去挑裙子。
林安是哪一套都喜欢,挑来挑去,都挑花了眼,最终挑了一套最华丽的——主要是衣料少,穿起来露肚子露胳膊的,还有成套的臂钏,金光灿灿的海棠花,还有流苏坠子,漂亮极了。
“确定这套了么?”晏陵问。
林安点头:“就要这套!”
想了想,他得寸进尺起来,又道:“师尊,发型也要换,换那种,嗯……就是特别仙,特别美的发髻!”
“飞天髻?”
“对!就是飞天髻!”林安大力点头,“有没有琵琶?师尊,反弹琵琶你会吗?”
晏陵不会反弹琵琶。
林安就说:“不会也没关系,有没有琵琶,才最关键!”
晏陵为了逗他开心,就去寻了琵琶来,衣服一换,臂钏一戴,飞天髻一束,再抱个琵琶,立马就有了敦煌飞天的感觉。
“师尊!”林安屁股不疼了,兴冲冲地攥着毛笔,蘸了点朱砂,往晏陵眉心点去,瞬间就有了玉面菩萨之感,他眼里瞬间迸出了惊艳,感慨起来,“师尊,若是庙中菩萨生成师尊这般模样,我定日日都去拜。”
“休得胡言。”
晏陵没有半点责备之意,唇边还带了点浅笑。臂钏上的流苏过长,微微一抬手,就在烛火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面容也柔和了许多,越发显得悲天悯人,富有神性。
林安看痴了,小孩子一样,一头扎进师尊怀里,脑袋左右乱扭,像是在撒娇。
为了不让师尊怀疑他是觊觎师尊的美貌,他还故意喊了几声母亲。
晏陵温柔地抚摸他的头,也不责怪。
气氛暧昧,林安心尖酥麻,俗话说得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如此美人在前,只要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会忍不住的。
更何况,林安之前在幻境里,被喂叼了嘴,一日不行事,就想得慌。
想着以后离开剑宗,不知何时再见,林安大概也不会再找其他男人了,虽然身后还是麻的,顶个又红又肿的大桃子,居然还想行事,委实不知廉耻了些。
可是林安就是想要。
伸手就去抓臂钏,尾巴都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卷在了师尊的腰上,一圈圈地收拢。
晏陵微笑,岂会不知这是何意?
但他又故作不知,还摸了摸尾巴,看着小蛟舒服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顶个大烂桃子,还不安生些么?
“师尊,我……我想……”林安情不自禁,踮起脚尖,直勾勾地盯着师尊艳红的唇瓣,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嗯?”晏陵轻声,“想什么?”
“想,想……想母亲了。”林安干巴巴地道,“对,是想母亲了。”
他嘴上说想母亲,实际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晏陵。
晏陵道:“那今夜,你可以把为师当成母亲。”
林安心道,那是万万不能的。
自己就算再淫|荡,再不廉耻,也知何为伦理道德,怎么能边把师尊当作母亲,边暗地里觊觎师尊的美色?
可他今夜确实想和师尊亲近,迫切想要深入交流一番。但有贼心,没贼胆。
片刻后,林安咽了咽口水,道:“师尊,凡间有句话,叫作一醉解千愁。”
“凡间也有句话,年少不知愁知味。”晏陵微微一笑,曲指轻轻点了点少年的额头,语气颇有几分大人对小孩子的宠溺,“你哪里就要喝酒解愁了?”
“可是,可是……”若是不把师尊灌醉,那林安又怎么敢对师尊不敬?
非得趁师尊意|乱|情|迷才好。
“当真想喝酒?”晏陵也不拿门规来约束他,只说,“喝酒伤身。”
“少喝点没事的。”林安有点心虚地眼神飘忽躲闪,还故作镇定地道,“我,我就是想喝,行,行吗,师尊?”他怕晏陵不答应,还伸出一只小爪子,揪着师尊的衣袖,轻轻荡了荡。
晏陵又有何不明白的呢?
但山上不准饮酒,这个时辰若是出去买,也要费点时间,更何况,他身上所穿,还是女装。
罢了,就如了徒儿之意,又能如何?
“那你且在此等等,为师去去便来。”晏陵起身,作势要走。
林安赶紧阻拦:“师尊,一起去行不行?”说着,还上手抱住了晏陵的手臂,仰头瞧人,眼神明亮还干净,稚气得像个孩子。
晏陵是半点都拒绝不了,索性为林安穿好衣服,带着他瞬息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二人来到距离剑宗最近的小镇,趁着酒馆还没打烊,林安赶紧让店家打壶最好喝的酒,哪知店家一看见晏陵,立马神情大变,忙跪下磕头,拜道:“月神娘娘下凡了!”
并错把林安当成月神娘娘座下的仙童。
林安厚着脸皮问:“那月神娘娘下凡来你这买酒,能便宜点吗?”
店家道:“小店酒水粗劣,若月神娘娘不嫌弃,尽管拿去便是了!”
晏陵有点无奈,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上,轻声道:“去沽酒来。”
趁着晏陵对着店里悬挂的一张老虎皮感兴趣时,林安悄悄跟了过去,同店家道:“你家的酒水烈不烈?”
“自家酿的梅子酒,不怎么烈。”店家回道。
林安:“那你不许再掺水了。”
店家看了林安几眼,然后就去沽酒。
林安又小声问:“你们这,卖不卖春|药啊?”
吓得店家手一哆嗦,酒勺子差点掉地上,震惊道:“公子,我们这可是正经……唔!”
“唔,小点声!”林安赶紧捂住他的嘴,又紧张地往外望去,见师尊并未看过来,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道,“我又不是拿来干坏事的,这出门在外的,我不得有备无患?”
然后,慢慢松开了店家的嘴。
店家才一能说话,就突然转身往外冲,边冲边大喊:“月神娘娘……唔!”
吓得林安一下将人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对方的嘴。
外面便传来晏陵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没事,没事,这店里有老鼠,师尊您千万别过来,可太吓人了!”林安忙道,一记手刀,将人劈晕了。
这才抱着酒壶,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晏陵眼尾的余光,慢慢转了回来,拉着林安的手腕,便将人带回仙山。
回去之后,林安就往两个碗里倒满了酒,喝之前,他还问晏陵:“师尊,你酒量如何?”
晏陵:“我甚少饮酒,饮酒一般。”
想了想,林安又把其中一碗酒倒回去一大半,然后把倒满的那碗,推给了晏陵,还言之凿凿地道:“我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但又实在想喝,师尊陪我喝些罢?”
晏陵岂会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
但也并未拆穿,端起碗来,轻轻抿了一口,就故作姿态地咳嗽起来,俨然一副不会饮酒的样子。
林安见状,心头一喜,忙劝道:“弟子敬师尊一杯,先干为敬!”一仰头,就喝光了自己碗里的酒。
这古代的酒就是不一样,小店里自家酿的,也没什么度数,喝着滋味甘甜,倒也不辣,隐隐还有点梅子味。
想不到师尊酒量奇差无比,连这点都不能喝。
果不其然,晏陵很快就醉了,面色酡红,单手托着头,林安唤了几声师尊,也迟迟未应。
轻推了师尊一下,竟还倒了下去。
林安手疾眼快,赶紧抱住师尊,轻声唤:“师尊,您可是醉了?”
“嗯……没醉。”晏陵发出一声呢喃,可面色绯红,身子绵软无力,分明就是醉得厉害。
林安深呼口气,壮着胆子,凑过去亲师尊的唇。
并做好了,会被师尊推开的准备。
哪知师尊并没有推开他,好似半点反抗之力也没了。林安搂着他的腰,顺势就倒在了桌子上,笔墨纸砚扫落在地,砚台都打翻了,空气中满是淡淡的苦涩墨香。
更是鬼迷心窍一般,抓着晏陵的手,摸索着十指相扣,再压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捧着师尊的头。
一脚直接踩在椅子上,狂野还霸道,热情又主动。
那臂钏上的流苏,垂落下来,透过半掩的窗户,月色流泻,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光,微微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殿外树影婆娑,落在地上的残影,盘缠纠错,似融为一体了。
晏陵曲指一弹,那案上的烛火,噗嗤一声就灭了,殿里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那色胆包天,胆敢以下犯上,压在师尊身上的小小孽徒,狠狠怔了一下,起身时,唇瓣还沾了点晶莹的水色,绯红又诱|人。
没一会儿,林安也晕头转向,眼冒金星,抱着师尊又亲又啃了片刻,就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待晏陵将他的脸扶正时,这孩子已然醉得不省人事了,小脸通红无比。
“想要什么,直言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晏陵微微一笑,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少年艳红的唇,低声喃喃,“去酒馆里买|春|药,你是怎么想的?”
——真是不知羞耻的小蛟。
今夜之后,怕是会坏掉罢。
46 安安连夜逃下仙山
◎师尊送了安安纳戒,戴在他右手无名指上◎
林安做贼心虚, 天色微微亮时,就逃也般地窜下了流雪峰。
踏着茫茫夜色,一头往山门口冲去。
昨夜太过荒唐!
店家口口声声说, 自家酿的酒,不怎么烈, 可分明就很烈, 比二锅头厉害太多了!
林安都记不太清,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依稀记得,师尊一杯倒, 醉得一塌糊涂, 然后自己酒壮怂人胆,趁机把师尊压到了桌子上, 这样那样一番, 然后就………意识全无!
再度醒来时, 就已经是赤|赤|条条两个人, 大被同眠了!
师尊一夜都没出去, 似受了好一番磋磨, 身上到处都是龙爪留下来的血痕,一道一道的, 触目惊心!
严重的地方, 还在往外渗血!
不仅如此, 肩胛,手臂, 甚至是腹部, 都留有许多齿痕, 像蛇咬的, 一个洞一个洞的,颜色青紫。
师尊宿醉未醒,面色都有些苍白,昨夜穿的那身衣服,落了满地,那臂钏也不翼而飞。林安下床时才发现,竟套在了自己的脚踝上!
他无比震惊!
原来,自己的酒量如此之差?
酒品也如此之差?
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竟把渡劫期的师尊,堂堂剑宗的仙君,折磨成了此番形容?
林安还特意凑近,发现师尊眼底都染上了一层青灰,可见,昨夜彻夜未眠,约莫快天亮了,才堪堪睡去。
彻夜未眠!
天呐!
林安咬着手,震惊到无以复加,自己喝醉之后,竟如此禽|兽不如的?
他有尝试着,为师尊清理,但看着师尊满身的狼藉,最终还是赶紧套上衣服,撒腿就跑。
再不跑的话,林安真担心师尊一觉醒来,就提剑劈死他这个孽徒!
直到跑下流雪峰,他才恍惚想起,忘记消除师尊的记忆了。
但消不消除,已经不重要了。
师尊纵然再不通情|事,可若是醒来后,发现自己满身伤痕,还能发觉不出端倪?
林安一边懊恼不已,一边脚底抹油开溜。
忽见夜色朦胧间,山脚下的青石台阶上,有一团黑影,吓了他一跳,立马往草丛里一躲。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是二师兄!
却见二师兄跟木头桩子一样,直挺挺地跪着,约莫跪了一夜,头发上还沾了点露水。
林安心里鄙夷不屑,暗道,这个大沙雕,跪在这里有什么用?
要跪就跪师尊的面前去,否则,师尊又没有千里眼,哪里知晓?
但转念一想,山中弟子寻常是不得踏足流雪峰的,哪怕是晏陵的亲传弟子也不行。
独独林安是个例外。
林安懒得搭理叶阳君,悄悄地绕开他,便往山门口行去,那山门口有弟子把守,见状,便阻拦了林安的去路。呵问他这个时辰,为何如此行迹鬼祟。
“自是师尊吩咐我下山!”林安将三忘拿了出来,满脸肃然,“此物,你们认得吧?”
二人见状,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拱手,询问道:“不知,林师兄此刻下山,所为何事?宗主可曾知晓?”
“想知道的话,不如亲口去问我师尊。”林安故意冷下脸来。
那二人约莫也知晓晏陵的脾气,更知他对林安颇为偏宠,也不敢再阻拦,放了林安离去。
林安压根不敢耽搁,一口气就窜下了山,他还不太会御剑,但好在师尊之前教过他日行千里符,两张黄符啪啪贴腿上,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流雪峰上,一袭白衣的仙君,正站在最高处,俯瞰山门。眼睁睁地看着小徒儿,逃也般地离开了剑宗,很快就消失在了滚滚红尘中。
“就这般迫不及待地离开为师么?”
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
晏陵把玩着腰间悬挂的明珠,修长的指尖,还残留着小蛟的气味,昨夜,他可是足足用了四根手指,小蛟哭得极惨极惨,但又抓着他的腕,似求他怜惜,也似求他不要留情。
无妨。只要林安开心便好。
林安还不知道,所谓情劫,就是与之共度情劫之人,哪怕相距天涯海角,也会在宿命的牵引下牢牢黏在一起。
逃不掉的。
晏陵抬手一翻,掌心赫然浮现出一枚通体银白的戒指,此为纳戒,可以存储一些死物。比乾坤袋的容量大了数倍不止,也更为名贵,在修真界极为稀少。
纵然是在剑宗之中,也只有区区几枚。
划破指尖,鲜血滴入,赫然一条绯红泣血的小鱼,浮于纳戒表面。
一挥手,纳戒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林安突然觉得右手无名指,有些异样,抬手一瞧,瞬间怔住。
他的右手无名指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戒指,外观十分素雅,原本有些大,但似有生命般,很快就完全贴合他的手指缩小了。
一条绯红的小鱼,浮于表面,似活着一般,在戒指上游动摆尾。
奇怪,哪里来的戒指?
而且,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居然刚好戴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
林安试图把戒指摘下来细瞧,却无论如何也取不下来,索性作罢。定是师尊赠他的。
除了师尊之外,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天亮之后,林安来到了一间神庙。见里面无人,便进去稍作休息。
估摸着,这会儿师尊已经发现他逃下仙山了,临走前太急,也没来得及给师尊留下只言片语。
不知师尊可会派人抓他回去。
不过,林安觉得应该不会的。
毕竟师尊已经答应他,放他离开了。
但也说不准,没准师尊醒来后发现,自己居然被座下孽徒灌醉后欺辱了,一气之下,派人抓他回去问罪呢。
可既然要问罪,应该也不会刻意送他一枚戒指吧。
师尊到底知不知道,右手无名指的戒指,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安心里乱糟糟的,忽然一抬眸,当场吓了一跳,竟见高台上供奉的神像,竟与晏陵昨夜所穿华服,一模一样!
束的也是飞天髻,陶身颜色艳丽,栩栩如生,骤然一看,像是个活人。
怪不得那店家见了晏陵便拜,原来月神娘娘当真是这么一副装扮。
林安肚子饿,见神像前放了许多贡品。他抿了抿唇,对着神像拜了拜,双手合十,恭恭敬敬:“月神娘娘在上,可否赏些贡品给我吃?若是您同意,就别吭声,若是不同意,就出声制止。”
然后,他就尝试着,去抓了一块点心。见神像没什么反应,便大口吃了起来。
吃一块又吃不饱,也不能光逮一盘吃,他就每盘都吃了些,浑然不知,那彩陶神像,面色慈悲,望着台下的少年,浅浅一笑。
一束灵光打在其中一块点心上,正好被林安抓来吃了。
“多谢月神娘娘赐饭。”林安吃饱后,一抹嘴,又恭恭敬敬地拜道,“我这便要离开了,有缘再见。”
哪知正待要走,肚子居然剧痛无比。
站都站不稳,没一会儿就疼得满头大汗,肚子也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林安大惊失色,眼睁睁地看着腰带被震断,露出了宛如怀胎五月的妇人一般,白|花花的大肚皮!
吓得他一度怀疑是做了噩梦。
可梦中又如何会疼?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嘴馋!我错了!”少年赶紧捂着肚子,像神像求饶,“我赔,我赔给您!啊!!!”他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到最后只能躺在地上。
心惊肉跳地想,这糕点难道是子母河的水揉的面?
吃了就会大肚子?
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少说也是双胞胎!
“不,不要!我,我不能生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林安双手捧着雪白圆润的大肚子,惊悚地道,“我还是个孩子啊!”
那月神娘娘像,竟活过来一般,对着他微微一笑,曲指一簇灵光袭来,林安就昏了过去。
眼前骤然一亮,晏陵徒手撕开空间,现身月神庙,先是蹲下,查探小徒儿一番,见他无事,这才松了口气。他望了一眼月神娘娘。
月神娘娘冲着他微微一笑,而后,又依附于神像之中。
晏陵随后伸手贴在了林安的肚皮之上,注入灵力,片刻后,怀胎五月般的肚子,总算恢复原貌了。
“纳戒之中,便有食物,你竟连纳戒也不会用么?”晏陵为此感到发愁。
他之前就觉得林安有点笨笨的,没想到居然连纳戒也不会用。
暗暗叹了口气,晏陵将人半抱在怀,忽然神色一凛,一挥手,剑从袖中飞掠而去。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来报恩的!”从角落里传来了清脆的声音,一个圆球骨碌碌地滚了出来,忙跪地求饶,“仙君饶命!我,我是来报恩的!”
晏陵收回命剑,望着眼前这只鲮鲤,想起了,之前在不周山时,曾经见过,当时天塌地陷,鲮鲤滚落深坑,竟没死,还找了过来。
能活着逃出不周山,定是有一定修为的。
晏陵问:“你多大了?”
“回仙君,已经一百岁了,此前一直在不周山修行,受太阳烛照百般欺压,那日山塌,重石砸落,险些身死,幸好被恩公救下!”鲮鲤恭恭敬敬地道。
既然一百岁了,活得久,又是妖,懂得自然不少。
自家徒儿年幼,性格单纯,虽然现如今已至入魔期,但不代表着,就已经天下无敌了。
就像方才,月神娘娘显灵,一块糕点,就让小徒儿腹大如鼓。幸好是月神娘娘,若是触犯了其他神明,怕是要受到灾殃。
既然小徒儿想离开师门,要自由,那么,晏陵就给他这个自由。
但又无法放心徒儿一个人在外游历,身边跟一个灵宠,自是很好。
晏陵道:“你若当真想要报恩,不如,与我这徒儿结契。”
鲮鲤忙抬头,惊问:“真的可以吗,仙君?”
见晏陵点头了,鲮鲤又拜道:“多谢仙君成全!小妖日后,定全心全意保护小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晏陵:“可会化作人形么?”
“会的,仙君!”鲮鲤摇身一变,竟变成了翩翩美少年,生得清秀可爱,唇红齿白,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衣服上还有红色鳞片,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稚气得很。
晏陵看着他这副模样,当即就蹙眉,道:“不可。”蛟性本淫,此乃天性。
此等清俊美少年,万万不可在小蛟面前晃荡。
一挥手,就在鲮鲤身上下了障眼法。
林安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神庙的地上。
肚子已经不鼓了,衣服也穿好了。
有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怪叔叔,正跪坐在一旁哭泣。
林安霍然坐起身,惊道:“你是谁?”
怪叔叔一开口,声音清脆中带点绵音,他道:“我就是在不周山,被恩公所救的鲮鲤啊,你可还记得?”
鲮鲤?哦,想起来了。
“原来是你啊。”
想不到那么可爱的小鲮鲤,居然是个怪叔叔,说话还唧唧歪歪的。
“方才人家喊了恩公好久,恩公都不醒,可吓死我了呢。”
“你你你给我好好说话!”林安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赶紧揉了揉胳膊,正要起身,那怪叔叔居然伸手搀扶。他赶紧躲开了,正色道,“你寻我可是有事?”
“我是来报恩的。”鲮鲤扭捏起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我想……”
“不,你不想!”林安赶紧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就全当没这回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哪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可是……”鲮鲤委屈巴巴地道,“我已经跟恩公结契了,现在是恩公的灵宠了,按照契约,不能离开恩公百丈之外。”
“什么?!”林安震惊,捂住胸口,“你,你趁我昏迷,对我做了什么?!”
“结契啊。”是在仙君眼皮子底下结的。鲮鲤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小主人了,喊我小鲤就行了。”
林安简直毛骨悚然!
试问一下,醒来后,一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身高八尺,无比强壮,还是个黑皮中年叔叔,一脸娇羞地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任何人都会感到惊悚的!
“可我没答应结契啊!”林安抓着头发,吼叫,“快解开!”
“若是解契,那就只能,只能杀死我。”怪叔叔少女般跌坐在地,抹着眼泪,哽咽,“小主人,你真的忍心杀死我这么可爱的小鲮鲤吗?”
“滚啊!”
吓得林安一脚把人踹倒,啪啪两张日行千里符贴在腿上。
太可怕了,他居然在修真界遇见了人妖,人妖!!!
一口气就跑了几十里,林安扶着树干,左右环顾,当他以为自己甩掉了那个人妖时,一张肥油的大脸,蓦然掉了下来。
“小主人,你是在找我吗?”
“滚开!”吓得林安一拳头砸了过去,撒腿又跑。
这回他挖了个坑,化作黑蛟,蜷缩进去,就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却见那人妖阴魂不散,竟然趴在地上,冲他挥了挥手,笑得满脸猥|琐:“小主人,抓到你咯!”
“啊!!!!”林安叫得无比凄惨,轰隆一声,破开土坑,甩着尾巴逃之夭夭。
一直到了天色黑透,才敢去路边的客栈歇歇脚。林安有气无力地喊:“来,来碗面!”
“我也要吃!”那个人妖凭空出现,坐在林安对面,两手托腮,一脸娇羞地道,“要大份的,加肉加蛋!”
林安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他真的跑不动了,索性开门见山道:“大兄弟,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可是小主人,我已经和你结契了,就是你的灵宠了。”鲮鲤眨了眨眼睛,“生是你的,死也是你的。”
林安面色一沉,一巴掌拍桌上,道:“就是赖定我了,是吧?我告诉你,我已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鲮鲤:“哦。”
“你不信?”林安撸起衣袖,“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鲮鲤道:“那我可以做小。”
林安惊得瞪大眼睛,见他油盐不进,索性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已经有了!”
正巧店小二端了两碗面上来。店小二:“……”
林安清咳几声,坐下,他道:“已经,已经有了一层肥肉,最近吃胖了。”
店小二恍然大悟,道了句:“二位客官,面来了,小心烫啊!”
林安也确实饿了,拿起筷子就埋头吃面,忽觉头顶一黑,忙拿起筷子做出防御姿势。
“小主人,这个给你吃。”鲮鲤用筷子戳了一颗鸡蛋,作势放林安碗里。
林安哼了一声,端着碗,背过身子吃。吃完后,趁那个人妖还在吸溜面条,就凑到店小二面前道:“我去那边方便一下,面钱我叔叔给。”
店小二愣了愣,看了看还在吸溜面条的小孩子,又看了看林安。然后又看了看因为用不好筷子,直接用手抓面吃的小孩儿。
“他是你叔叔?”
“是我叔叔,我也知道他长相磕碜,像个杀猪的,但他心眼好。”林安随口说道。趁人妖蹲在板凳上,用舌头舔掉在桌面上的面条。
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
一直跑出去很远,他才停下,天色也黑了。
因为没有钱,不好住店,林安打算找棵大树先凑合一晚。才翻身躺上去,就见有两个人影走来。
“真他娘的晦气,什么狗玩意儿!那妖子分明是我先瞧上的,竟被那泼皮无赖抢了去!”
“姓王的不就仗着他妹妹给咱们少主当小妾?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对外还摆谱,说是咱们少主的小舅子,我呸!”又一人骂道,“什么东西!”
“不过我说啊,那妖子还真是娇娇滴滴,骚得很,还有点修为,若是挖了妖丹出来,可是大补……真他妈便宜姓王的了!”
一直等二人走远了些,林安还有些发愣。
妖子?娇娇滴滴,骚得很?有些修为,还大补!
这,这说的该不会是鲮鲤吧?毕竟鲮鲤浑身都是宝,身上哪怕是甲,都能入药。
之前在不周山修行,如今又化作了人形,定是有些修为的。
听那两人的谈话,鲮鲤竟被一个姓王的人给抓了?还要生剖妖丹?
林安顿时睡意全无,实在过不了良心那关,悄悄尾随那二人,一直来到了一家客栈门口。
大堂里坐着好些人,皆穿一袭墨色宗袍,看样子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林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原文里哪个宗门的宗袍是墨色的,过了一遍之后,完全没想起来。
反而想起了一些很香艳的场面。
赶紧晃了晃脑袋,把黄色废料甩出去。
趁着无人注意,他一扭身就化作一条手指长的小蛟,偷偷潜入客栈。
“你俩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还不滚去烧水!”一个修士破口大骂,又冲底下众人道,“今晚王师兄要宠幸那只妖子,一会儿动静怕是大了些,大家全当没听见!”
立马就响起一片嬉笑声。
林安大吃一惊,心说,这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想不到那个姓王的,居然要和人妖……
但无论如何,先上楼瞧瞧。
万一鲮鲤是被逼的,他也好出手搭救。
才一游到二楼,就听一道响亮的耳光声,随即就是男人的破口大骂:“小贱人!别给脸不要!我瞧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我稀罕碰你?待我玩腻了你,下边还有一群男人,保管让你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隐隐还有细微的哭声,闷闷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林安愣住。
有点姿色,那铁定就不是鲮鲤了。
但既然被林安撞见了,就万万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立马游了过去,趁着四下无人,扒拉在窗口,往里偷觑。就见一个光着膀子,身材精瘦的男人,正大马金刀坐在桌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时不时冲身后咒骂几句,内容不堪入耳。
床帘垂下,看不清楚,只依稀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瞧着有点像狐狸,但不确定。
“嚎什么嚎?再嚎打烂你的嘴!一会儿有你嚎的!操——”男人起身,不知从哪儿取出一颗丹药来,先是放在酒水里,融化了,才仰头喝下。
林安小声嘟囔:“该不会是什么壮阳的药罢?”
“是增阳丹,吃了能一夜七次,金|枪|不倒。”黑暗角落里,蓦然传来了一声。
吓了林安一跳,一下就从窗台跌了下来。
却被一双手捧住了。
“小主人,小心啊。”黑暗中,鲮鲤压低声道。
林安赶紧从他掌心跳了下去,瞬间变回了人。同样低声道:“你怎么在这?”
“你在这,所以我就找来了啊。”鲮鲤有些委屈,“小主人,我以后吃面再也不加蛋和肉片了,只吃面,哦不不不,我喝小主人吃剩的面汤就行了,不要再赶我走了,行不行?”
林安:“……”算了,怎么可以以貌取人呢?
忽听屋内传来一声惨叫:“不许碰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魔界小殿下的侍妾,你敢动我,小殿下一定会杀了你的!”
林安怔住。
等等,声音好熟悉。
“哈哈哈,还什么魔界小殿下!夜弦现如今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得了侍妾的死活?”姓王的猖狂大笑,“我倒是要尝尝魔尊之子的侍妾,究竟是什么滋味!”
随即就传来了衣衫碎裂的声音,以及一声惨叫。
林安再也听不下去了,飞快同鲮鲤道:“你挡住楼下那些人,我去救屋里的!”
鲮鲤点点头。
“把脸挡住!”林安撕了一片衣摆,蒙住了脸。
“好!”鲮鲤有样学样,撕了林安的衣服。
林安:“……”
嘭的一声,林安一脚把房门踹开。
“操!你谁啊,竟敢坏大爷的好事,哎呦!”
因为怕被认出法器,也怕留下证据,遂没敢用三忘。林安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冷冷道:“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
“你的狗命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师尊:我那个徒弟真是笨笨的,离开师门也不知道带点东西走。我只好送他一枚纳戒,里面什么都有。结果,他居然饿到去吃神庙里的贡品……这么笨,我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
47 魔尊曾经造的孽
◎现如今都报应在了妻儿身上◎
林安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这才发现,居然是狐狸。
小狐狸此刻衣不|蔽|体,被绳索束缚, 还被人贴了黄符镇压妖力,身上, 脸上, 新伤旧伤叠在一起,好不可怜。
最醒目的, 则是胸口一个碗口大的“淫”字,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 活活烫上去的。
有一段时间了, 伤口结疤,都发黑了。
“小……”狐狸一眼就认出了林安, 瞬间睁大泪眼, 可随即想到什么, 赶紧把嘴闭上了。
林安暗道, 真是聪明的狐狸。
“我饶不了你!”姓王的一抹嘴边血, 抽出长剑, 对着林安横劈而来。
看似速度奇快,可落在林安眼中, 却是极慢极慢, 宛如定格一般。林安不过用两根手指, 轻轻一推,锵的一声, 长剑就脱手飞了出去。
林安接过。
“你, 你到底是何人!”怎么有如此高的修为!
林安懒得理他, 身为入魔期, 一眼就看得出来对方不过是区区筑基,还是初级筑基,差得很。
无论如何,违背别人意愿,强迫发生关系,就应该受到严厉处罚!
遂毫不留情,一剑甩了过去,不偏不倚,正落在男人的人中,又发出一声极惨的叫声,倒地不起。
林安扯下黄符,挣断绳索,轻声道:“别怕,你得救了。”
“殿,殿下!”狐狸哽咽不止,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哭诉的时候,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遂起身道,“先离开这里!”
林安点点头,命他变回原身,而后把狐狸团起来,往怀里一揣。冲出房门时,楼下大堂已经倒了一片人。
“……”他大惊,“全死了?!”
“我不能杀人的!”
鲮鲤挡了脸,但没有完全挡。一块布条绑在鼻子和嘴之间。正在偷东西吃,用衣服兜了一堆苹果,嘴里还叼一个,含糊不清地道:“可以,可以走了吗?”
林安:“……”
三人前脚刚离开客栈,后脚那姓王的就从房里爬了出来,浑身血淋淋的,面容狰狞,咬牙切齿:“他竟是魔尊之子!怪不得了!”
“好你个魔尊之子,竟敢断我传宗接代的宝贝,我让你血债血偿!”
从身后拿出一个传讯烟火,用嘴咬掉绳子,轰的一声,就窜上天际。
却在爆开之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困住,噗的一声,碎成了齑粉。
“谁?!到底是谁?出来!”男人惊恐万分,挣扎着往楼下爬。
下一瞬,便从屋里飞出一个板凳,当场砸碎了头骨,彻底没了气息,死鱼一样烂在楼梯口。
一袭白影蓦然浮现在半空之中,晏陵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小徒儿太过良善了,还是需要多加历练才行。
至于楼下大堂那些人,怕是已经瞧见了鲮鲤的模样,纵然没见到模样,有的修士天生耳力过人。
若是记住了林安的声音,日后也麻烦。
晏陵一挥衣袖,便收走了他们今夜的记忆。
待远远逃出了客栈,狐狸才化回人形,噗通一声,跪在林安面前,哭诉道:“殿下!求您救救柔柔,救救大家罢!”
“别哭,有什么话,好好说。”林安让他起来说话,他也不肯,跪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原来,魔尊死后,魔界群龙无首,被仙门百家联手封印在了魔界之中,不许任何魔人再出来祸害人间。
这本来也无妨,至多就是失去了自由。
各门各派生怕魔界卷土重来,都留下了一部分弟子,在魔界看守。
还建立了瞭望台,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修真界各地都会有各门各派建立的瞭望台,为的就是划分地界,抵御外敌,若是有邪魔作祟,点燃狼烟,立马就会有门中修士前去料理。
可坏就坏在,有些宗门本就同魔界有过节,趁此机会,在魔界之中,肆意报复,各种欺压魔界的普通魔人。
其中要属天道宗最是蛮横。
狐狸哭得很惨,爪子抹泪道:“天道宗的那群人,太坏了!尤其是什么少主,格外坏,以虐杀魔人为乐。连几岁的小魔童都不放过!”
林安听到这里,心里一咯噔,惊问:“天道宗?你确定是天道宗?”
狐狸肯定点头:“就是他们!”
林安暗道坏了,这段剧情他想起来了!
在原文里,魔尊把凤凰折磨至死后,其实心里一直念着凤凰,虽然他并不肯承认。
但他往后确实找了许多凤凰的替身。
在没遇见晏陵前,就已经开始了。天道宗从前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司命,就是其中一个。
他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一家老小被邪祟活活吃了。当时年仅三岁,被路过的天道宗大司命所救,见他孤苦无依,实在可怜,便收为了义子。
从自己的姓,姓陆,取名为雪衣。
生得俊美不凡,面若好女,又极其温柔和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悯苍生的神性。而巧的是,凤凰高贵典雅,正是有此神性。
这个陆雪衣虽然出身寒微,但心地善良。修的是医道,天赋颇高,仅仅二十二岁,就已经是元婴期巅峰高手,距离化神期,只差一步之遥。
说是天子骄子,毫不为过。
当时晏陵尚且年幼,虽然天赋也高,但还未成名,纵是再俊美,终究还小。哪里比得上陆雪衣风姿绰约,绝代风华。
那时,人间正值天灾。洪水过后,便瘟疫四起,闹得民不聊生。
陆雪衣得知后,便向宗主和义父请命,自愿下山,为百姓们治病。
却不曾想,竟被那风流好色,又卑鄙无耻的魔尊强抢入魔界,还要纳其为妾!
他自是不肯,百般抗拒,宁死不从。魔尊一来二去,就失了耐心,不仅强迫了他,还将他活活作践死了。
死后,还把尸体丢回了天道宗,狠狠打了天道宗的脸!
但当年的天道宗论实力,其实比剑宗差了不少,晏陵被抢时,剑宗都尚且束手无策,需要联手仙门百家一起讨伐魔尊,更何况是天道宗。
大司命身为陆雪衣的义父,一直以来,视他为亲子一般。
得知了他的死讯后,痛不欲生,抱着义子的尸骨,一夜白头。后来几次三番要求天道宗出面,讨伐魔界。
但天道宗的宗主认为,为了一个陆雪衣而得罪实力强悍的魔尊,乃至于和整个魔界为敌,并不明智。
那魔尊丧心病狂,完全能干得出血洗天道宗这种恶事。遂让大司命以大局为重,失去了一个陆雪衣,往后还会有雨衣,雷衣,只要他想收义子,何愁找不到。
林安看文时,还曾经感慨过,炮灰就是炮灰,哪怕长成陆雪衣那样,依旧是个炮灰。至多就是个绝美炮灰。
在这点上,剑宗上下比天道宗有血性多了。
可能也因为,陆雪衣在天道宗只是个少司命,上头还有大司命,长老们,以及宗主。
而晏陵就不同了。
晏陵对剑宗而言,不仅仅是一个仙君,当初他的老师父,也就是汝殷的父亲仙逝前,原是要将宗主之位,传给晏陵的。
但晏陵一心修道,断七情,灭六欲,只为飞升,对宗主之位毫无兴趣,这才让给了师兄卫枫。后来与师妹汝殷在剑宗并列其二,一仙君,一仙姑,地位极高。
师兄妹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晏陵修为高深,犹如剑宗的镇山神针。他若是出了事,剑宗可谓是元气大伤!
只能说,主角就是主角,多少是有光环的。
奈何大司命当时修为仅在化神期,并非魔尊的对手,纵然再气再恨,也无可奈何。
相比之下,魔尊后来对晏陵就好了许多——可能也是经验之谈,逼死弄死的美人多了,也就生出几分怜香惜玉来。
虽然也是强迫,但尚有几分耐心。
在原文里,关于陆雪衣的笔墨非常少,只有寥寥几句。
但林安记得清楚,陆雪衣其实一直以来,都暗恋自己的义父大司命,但碍于身份,始终没有说出口。
一直到死,大司命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义子,竟对自己有那种心思!
至于狐狸口中说的天道宗少主,名为顾西川,在原文里也没什么戏份。唯一一点高光,就是在魔尊死后,纵火烧了魔宫。
他与陆雪衣相差了十多岁,以师兄弟相称。从小就敬慕陆雪衣。
童言无忌时,还说长大后,要和陆师兄结为道侣。
因此,在得知魔尊杀了陆师兄后,就暗暗发誓,早晚有一日,要为师兄报仇血恨!
在文里也是个阴狠的疯批。
魔尊真他妈造孽!
陆雪衣死后,大司命就闭关修炼,以期有朝一日,可以炼到足以杀死魔尊的地步。直到魔尊跌入魔窟,大司命才总算为义子报仇雪恨了。
约莫三月之后,大司命就去了。人们都说,他是因为闭关时,走火入魔,气血逆行而死。
实际上,他是大仇得报,再无牵挂。又思念义子成痴,自行震断心脉而死的。
就很惨!
相比于大司命的惨死,顾西川还算好点,虽然文里没交代他的结局,但这家伙一直以来,也在找替身!
之前客栈那波人,就是天道宗的弟子。
如此一来,事情就非常巧合地串上了。
狐狸继续哭诉:“……他们强占了魔界,纵火烧了魔殿,还肆意奴役魔族人,动辄鞭打,逼迫魔族人在魔界挖金矿。上到白发苍苍的魔人,下到几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模样标志些的,更惨,直接沦为炉鼎,以供他们修炼!”
林安听得火气都上来了,这帮人怎么好意思号称名门正派?和强盗土匪又有什么分别!
“……自从殿下走后,柔柔就不吃不喝,每日翘首以盼,等着殿下回来。还为了能去找殿下,便偷偷溜出魔界,不幸被看守魔界的修士抓住,打得半死不说,还……还差点就被……”狐狸哭得一抽一抽的,满脸都是泪水,“他为了不受辱,就把脸划烂了。可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每日都拿他取乐!扒了他的衣服,让他在烧红的火炭上跳舞。”
“柔柔几度想死,但还想再见殿下一面,所以,一直苦苦煎熬着。”狐狸都快哭抽过去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他,他可能真的快不行了。”
林安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万万没想到自己离开后,魔界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魔尊在世时,那些宗门畏惧他的力量,噤若寒蝉,忍气吞声。这下魔尊死了,倒是一个个都冒出来耀武扬威了!
“就没有剑宗的弟子看守吗?”他攥紧拳头,“我在剑宗,竟毫不知情!”不,大师兄曾经向他提过一次柔柔,难道大师兄知晓?
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师尊又可知晓?
“有,但很少,我听人说,那几个剑宗的弟子,早就被天道宗收买了,私下经常一起喝酒。”狐狸继续哭诉,“柔柔为了保护殿下的行宫,不被那些人烧掉,就拼命阻拦,结果得罪了天道宗的少主,被拔了毒牙不说,还被吊了起来,不给吃喝!”
“好惨啊。”鲮鲤连苹果都啃不下去了,义愤填膺道,“太过分了!”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那个少主还命人闯入魔陵,要把,把魔后的遗骸扒出来鞭尸。”
“什么?!”林安霍然站起身来,火光之下,面色煞白无比,“他们竟敢……”怪不得,魔尊之子在梦中,一直跟他发疯。
原来如此!
凤凰何其无辜啊,死都死了,居然也不得安生!
死后还要为魔尊做的孽还债!
“好在他们并不知道,魔后的遗骸被葬在哪座陵墓里。为了逼出遗骸下落,他们竟……竟……”话到此处,狐狸哭声更大了,“竟大开杀戒,杀了一波又一波魔人,血流成河了,但还是没有人肯说!”
“殿下!”狐狸跪在林安面前,求道,“但早晚有一天,会被他们找出魔后遗骸的!”
林安知道,这个魔界,他是非回不可了!
“好狐狸,谢谢你专门逃出来告诉我这些,一路上,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林安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有我在,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们了。”
“殿下,奴,奴从小就笨,修炼天赋极差,还血脉不纯,经常受其他狐狸欺负,如果不是殿下当年出手相救,把奴带到魔界,奴恐怕早就……”狐狸哽咽着道,“这些年,奴在魔界吃好穿好,殿下从来不打骂奴,奴一直对殿下心存感激。”
林安怔住。
暗道,像魔尊之子那种阴暗性格的人,竟也会救人?
若是凤凰还活着,想必魔尊之子也不会变得阴郁偏执,应该会承欢母亲膝下,也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可恶!
都怪魔尊!要不是这个畜生,这些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且问你,你可知魔界现如今有多少人镇守?他们实力如何?”林安询问。
狐狸道:“约莫三千人,大多实力都在筑基和金丹期,元婴期很少。我听说,那个天道宗的少主,就是元婴期。”
林安听罢,暗暗提起了心。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入魔期的,也相当于元婴期,问题不大。
哪知狐狸下一句话,来了个峰回路转,他道:“不过,那个少主身边跟着一个身披黑斗篷的男人,几乎是寸步不移。我实力低,看不出他的修为,但我偷听那些修士谈话,说那个黑袍人曾经活活掏了一个元婴中期修士的金丹,还拿人金丹修炼,非常可怕!”
林安:“……”
要完。
能活活掏出元婴中期修士的金丹,那最起码也得是元婴巅峰期。只怕是个化神期的高手。
不过也是,那个顾少主是天道宗的独苗苗,尊贵得很,身边跟个高手也正常。
但林安只是区区入魔期,还是个初期啊,连元婴中期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是黑袍人的对手?
林安苦思冥想,也没想到黑袍人是什么来历,余光瞥见鲮鲤在啃苹果,还啃出了一个骨头的形状,行为举止异常猥|琐。
想起此前鲮鲤把那么多修士打趴在地,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兴许,也是个高手?
“那个,你……”林安清了清嗓子,“小鲤啊,我问你,你是什么期啊?”
鲮鲤眨了眨眼睛:“我修的是妖道,和你们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
“妖修有七个境界,化形,小妖,大妖,妖君,小妖王,大妖王,妖皇。”鲮鲤掰着手指头。
林安:“所以你是……?”他满怀期待地问。
48 你才是废物饭桶窝囊废!
◎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我母亲的遗骸!◎
鲮鲤:“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才刚会化形。”
“……”林安震惊了,“那你之前是怎么把那些修士打倒的?”
鲮鲤立马羞涩起来, 扭扭捏捏地道:“人家会释放很臭的气味,然后把人熏晕。”
林安:“……”
狐狸像见到了亲人一样, 惊道:“好巧啊, 我也会!我们狐狸的狐臭,可臭可臭了!”二人臭味相投, 还用尾巴互相勾了勾。
林安满脸绝望,双手捧着头, 想先静一会儿。他也知道, 自己现在身份尴尬,说是游走在正魔两道, 毫不为过。
既是魔尊之子, 又是剑宗晏陵仙君座下的亲传弟子。
若是此次未经师门允许, 就折返魔界, 定会让人觉得, 他是逃离剑宗, 想回魔界东山再起。
到时候只怕还会给晏陵惹麻烦。
可若是不回魔界,林安的良心难安啊。看来也指望不了这两个小妖了。
林安道:“我一人前去魔界足矣, 你们可在此等我, 若是, 若是等不回我,就各自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此话一出, 鲮鲤立马摔了苹果核, 正色道:“小主人!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是你的灵宠, 纵然要死, 也是我死你前面!”
狐狸也哭道:“殿下,奴奴愿誓死追随殿下,哪怕是死!”
“可是,你们跟着我,也没什么用。”林安索性直说了,“或许还会拖我后腿,我一个人行事,还方便些。”
狐狸:“……”
鲮鲤:“……”
两个没有用的妖子抱在一起哭唧唧。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林安起身,深呼口气,茫茫夜色下,神情异常沉重,“都保护好自己。”
交代完之后,林安就取出三忘来,心念一动,就化作了一柄长剑。
他攥紧了。
都不等天亮,便往魔界的方向行去。
毕竟敌多我寡,林安暂时也不想打草惊蛇。
他受伤时,师尊为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并不是剑宗的宗袍。
此刻没了宗袍掩护,林安正愁不知该如何混进去。就见一名天道宗的弟子走向瞭望台,对着看守的弟子,取出一块漆黑的令牌。之后,便顺利出了魔界。
林安尾随其后,一记手刀将人打晕,换上对方的衣服之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把脸抹黑了,这才拿着令牌回去。
“不是说,出界采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呢?”守门的弟子问,“怎么弄成这样了?”
“摔,摔了一跤。”林安压低声:“忘了拿银子。”
“脑子被狗吃了?出去采买不带银子?”那人嗤笑,“滚滚滚,赶紧滚去拿!”
如此,林安顺利混了进去,正寻思着,先去找找柔柔,哪知才绕到一处长廊,就被一人抓住了后领,他下意识要出手,却听身后传来骂声:“你这贱骨头!让你出去买酒,你鬼鬼祟祟,躲这来了!”
林安低着头,故作怯弱,余光瞥见是个肥头大耳的修士,一身酒气,因为不想暴|露,便没吭声。
那人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又道:“废物,饭桶!什么事都做不好!真是个窝囊废!”
随即就推搡了林安一把,几下就将人拽到了一间偏殿。里面乌烟瘴气,酒气熏天的。一群男人在里喝酒玩乐,还有许多衣不|蔽|体的魅魔,或躺会倚在桌上,身上放了许多水果,好像连他们也成了正道弟子的盘中餐。
“去,打桶水来,把地抹干净,这一地的血,脏死了!”肥头大耳朵男踢过来一个木桶。
林安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蓦然,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跃入眼帘。被绳索捆住,半吊在角落里的灯台上,浑身血淋淋的。
披头散发,也看不清脸。但却露出了一条布满血口的蛇尾巴。是青色的。
竹叶青,柔柔!
“你聋了吗?喊你去打水,你听不见?”那人一巴掌就要抽过来。
下一瞬,就被扭断了手骨,当即发出惨叫。
林安冷冷道:“你才是废物,饭桶,窝囊废!”殿里的那些男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个个抓起长剑,就冲了过来。
很快,就倒了一地。
林安踩着一个人的胸口,把鞋底沾的血迹,在人身上抹干净了。心道,若其他人也都这个实力,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魅魔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蜷缩在角落里。
林安暂时没空管他们,赶紧冲到竹叶青面前,徒手挣断绳索,捋起一头乱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柔柔,醒醒,柔柔。”
竹叶青发出一声嘤咛,总算醒了过来,在看见林安的那一刻,吓得瑟瑟发抖,忙往角落里蜷缩,哭道:“别打我,别打我!”
林安看见他这副模样,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赶紧脱下外衣,包在了柔柔身上,又抹了抹脸,轻声道:“你仔细瞧瞧,我到底是谁。”
“你,你是,是小殿下?!”竹叶青先是一愣,随即哭着往林安跟前扑,抓着他的衣袍道,“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面色发白,催促道,“殿下,你快走!你打不过他们的,你快走!”
“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林安沉声道,寻思着,先把柔柔藏到哪里比较好。
忽听土块松动的声音,他神色一沉,护着柔柔,手持长剑。
却见地面被挖出了个洞,一只圆圆鼓鼓的小鲮鲤爬了出来,尾随其后的,则是狐狸。
“你们……?”林安有些生气,“谁让你们跟来的?”
“小主人别生气,我会打洞,再硬的石壁,都能被我钻出洞来。”小鲮鲤爬了出来,讨好似的道,“我能把他们都带去安全的地方。”
林安有些惊讶:“地下结界,你又是如何破的?”
“结界?”鲮鲤用爪子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
暂且也只能先这样了。
狐狸把竹叶青背在了身上,还用一根绳子,把两人绑在了一起,在拜别了林安之后,又一头扎回洞里。
林安道:“小鲤,你跟过去护着他们,对了,记得多打一些洞,万万不能让人找到。”
鲮鲤道:“何须小主人说?我当然知道!”还对那些魅魔招了招爪子,带着他们一起逃了。
林安自知此地不宜久留,一脚踢翻桌子,盖住洞口。这才抓着剑翻窗离开。
前脚才走,后脚一群人就闯了进来。
惊见殿内情形,一人道:“不好!有人擅闯魔界!快去通知少主!”
大殿内,歌舞升平。
一名玄衣青年,正斜躺尊位上,三个美人跪在地上,为他捶腿。怀里还搂着一个白衣少年,束着头发,脸上不施粉黛,眉心点了颗朱砂。
但若是仔细瞧,就能发现,对方有耳孔,没有喉结,身形也颇为丰盈。竟是个女扮男装。
被搂在怀里,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少主,不好了!”一个弟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冲散了热闹的歌舞,单膝跪地道,“有人擅闯魔界,还打伤了不少弟子!”
“哦?竟有这样的事?”玄衣青年姿态慵懒,似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还嘴对嘴,吃了一个美人喂过来的葡萄,眼皮子轻轻一抬,淡淡道,“那就杀!”
“来人修为不俗,那些被打伤的弟子中,有两个金丹期!”
“真是一群废物。”他吐了葡萄皮,单手捏着右手边的美人下巴,看着美人眼里泪光闪闪,可怜楚楚,越发激起了他的暴|虐,低声道,“小美人,哭什么?伺候本少主,让你委屈了?”
都不等美人开口,他便将人一把甩在地上,单手支着额头,不悦道,“拖下去,赏给你们了。”
“少主,那擅闯魔界之人……”
“真是麻烦!”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漫不经心地喊了声,“九叔,你过去瞧瞧。”
此话一出,一个黑袍人凭空出现,形如鬼魅。通身被一层黑气笼罩,宛如死人般,没有半点生气。
忽然,一道灵箭自殿外袭来,玄衣青年抬手一抓,展开信条,便见上面一行小字:魔尊之子已经离山。
“慢!”玄衣青年霍然起身,露出癫狂的笑来,吩咐道,“摆驾魔陵,对外放出消息,已经寻得了魔后的尸骸,午时三刻,便将其挫骨扬灰!”
魔陵之中,死气沉沉。
周围竖满了天道宗的旗帜,上面符文涌动,黑底金纹,肃穆凝重。约莫上千名弟子,把魔陵包围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整装待发,手持法器,不苟言笑,就等着魔尊之子过来,好将之就地擒拿。
一方高台之上,站着的正是天道宗的少主顾西川,此刻怀里还搂着那个白衣美人,抓着她的手,低头亲吻,眼神无比火热,喃喃低语:“依依,一会儿有场好戏,你且瞧仔细了,好好看看,魔尊之子是如何惨死在我手上的。”
白衣美人低头不语,跟面团捏的人一样,弱柳扶风地倒在男人怀里。而不远处,就吊着一具遗骸,并没有完全腐烂成一堆白骨。
只是皮肤乌青,宛如行尸走肉。被一个麻袋套住了头。
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三刻了,但魔尊之子,还没现身。
顾西川环顾一周,高声道:“魔尊阴险毒辣,行事歹毒,曾经害死我天道宗堂堂少司命,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虽月前,已经伏诛,但不足以平复我心头之恨!今日,便当众将魔尊之妻,悬尸示众,再挫骨扬灰。以慰少司命在天之灵!”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呼声。似乎人人都为当年惨死在魔尊手里的少司命,感到不值。
却无一人怜悯凤凰也是无辜的,也惨死在魔尊手里。
顾西川说完后,仍旧没见到魔尊之子出现。冷笑一声,心道,那魔尊之子怕不是个胆小怕事,贪生怕死之辈!
正要当众施法,将那副遗骸挫骨扬灰。
忽听吱哇一声,从脚下传来,顿时一愣,下意识低头一瞧,就见一个苹果,骨碌碌地滚了过来。
再一抬首,一只鲮鲤,竟然已经爬到了高台之上,正伸爪子去勾遗骸。
惊觉被发现后,小鲮鲤还冲着他挥了挥爪子,笑嘻嘻说了声:“小心哦。”
顾西川:“?”正要去抓鲮鲤,岂料脚下摇晃,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地面塌陷了!大家快跑!”
整座高台轰隆一声,坍塌了。眼前骤然烟尘四起,一片狼藉。
嘭的一声,顾西川怀抱着小美人,挥袖推开废墟,寒声道:“魔尊之子,竟已到此,何不现身一见?如此东躲西藏,真是惹人耻笑!”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传来嗡的一声剑鸣,他赶紧抱着美人,一剑挥了出去。铮的一声,剑光四溢。
“我看惹人耻笑的,是你罢!”林安抬手一招,长剑飞回手里,冷眼盯着面前的男人,沉声道,“你与魔尊有仇,杀他,辱他,怎样都行,但千不该,万不该动我母亲的遗骸!”
“哈哈哈,你母亲又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年婚后与人私|通,生下了野|种,魔尊因此勃然大怒,一气之下,与他反目成仇!”顾西川起身,一把将小美人推到人堆里,冷冷吩咐,“保护好她,否则,你们都得死!”
随即,又冲着林安道:“凤凰死就死了,可偏偏魔尊命里犯贱,还一直心心念念想着他!我师兄不过是气度,性情,与他有几分相像,就遭了魔尊觊觎!”
“拿我师兄当替身,还活活将他折磨至死!”他狠狠道,俊美的面容都狰狞起来了,“难道我不该为师兄报仇?难道,不该恨?”
林安知道这一切都是魔尊的错,可凤凰何其无辜啊!他正要开口,对方却不肯听,狠狠一剑横劈而来。
刚刚初次交锋,林安已经摸清楚他的修为了。
元婴初期。
林安撑死了,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但很明显,对方极擅长用剑。
可林安没学过剑术,晏陵也没来得及教他。
几招下来,他就有点招架不住了。有好几次,长剑差点脱手飞出去,虎口都震裂开来,迸出鲜血。
“想不到,你已经突破至了入魔期!”顾西川冷笑,“但比当年的魔尊,还是差了太多。我杀不了魔尊,杀你绰绰有余了!”
“大言不惭!你又能比我强到哪去?”林安自知剑术一般,索性一扭身就化作了黑蛟。狠狠一尾巴甩了过去。却被人躲过,在地上留下一个巨坑来。
周围围观的弟子们见状,纷纷祭出法器,涌了上来。
“都退下,魔尊之子是我的!”顾西川飞身而起,竟试图跳到黑蛟身上。
他知晓蛟不能飞,且擅长水性。就故意挑在魔陵,这里到处都是坟墓,土堆,何来的水?
任凭这黑蛟有通天之能,今日,也必得死在此地!
林安哪里肯让他骑,顺势翻滚几圈,一爪掏了过去,这要是被他掏到了,非得连皮带肉,狠狠撕下一块来。
顾西川到底是元婴期,竟又躲了过去,手持长剑,剑法无比刁钻,在黑蛟身上,来回划了几剑。
坚不可摧的龙鳞竟被划出了剑痕!
林安心惊肉跳,暗道这么纠缠不是办法。
要是有水就好了,他还能化水为刃,偏偏这里是魔陵,可恶!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鲮鲤竟从地下钻了出来,对着林安大喊:“小主人,水来了!”
林安:?
谁来了?
就见鲮鲤往旁边一扑,一股清澈的水流,瞬间从地洞里喷了出来,还越来越多,宛如一条小瀑布。
“我发现了地下暗河,就把水引来了!”小鲮鲤双爪掐腰,得意洋洋地扭着尾巴。
“好小鲤,回头我请你吃面,吃大份的,加肉加蛋!”林安大喊一声。
随即又化作人形,脚踏长剑,飞在半空之中,两手飞快结印。不过一瞬,成千上万道冰刃,便悬浮于他的周身!
一挥手,便直冲顾西川而去!
顾西川神情骤变,忙设了结界,冰刃撞在结界上,发出锵锵巨响。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嘭的一声,结界出现了裂缝,随即宛如蜘蛛网一般裂开了。
与此同时,鲮鲤也没闲着,钻到地底下,猛地抓着他的腿,狠狠咬了一口。等剑往下劈时,又灵巧地躲回地下。没一会儿又绕到他身后,对着屁股狠狠咬了一口,还一抓掏了上去。
鲮鲤惊呼:“呀,你的蛋挺大!”
“可恶!你还真是卑鄙无耻!”他咬牙切齿道。
“论卑鄙无耻,我还是远远不及你。”林安道,“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你师兄报仇。可你却牵连无辜,肆意残害魔族人,本质上,同魔尊又有何区别?看来,天道宗不过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往后还是别自诩名门正派了,又当又立,真是令人恶心!”
嘭!
护身结界彻底破碎。
林安心里一喜,忙又运气化水为刃,正施法时,忽觉身后一寒,是那种深入骨髓,没有半点生气的阴寒。
49 师尊就静静地看着徒儿表演
◎在你心里,师尊到底算什么?是你的妾吗?◎
林安暗道不好, 忙侧身躲避。
可还是被一只戴着漆黑玄甲的手,抓破了衣衫,在肩膀留下三条血淋淋的指痕。
“九叔, 不要杀他,打断他的四肢, 装进大缸子里, 放些蛇虫鼠蚁进去,我要留下他, 好好折磨!”顾西川冷笑道,一剑平削而去, 竟用泥土, 将喷涌的水流堵住了。
鲮鲤刚好从地里钻出来,还吃了一嘴泥。
林安心惊肉跳, 黑袍人好似凭空出现一般, 形如鬼魅, 若非身上阴气太重, 他都没有丝毫察觉!
甫一交手便知, 此人远远不止元婴期, 怕是化神中期高手了。
讲真的。据林安目前所认识的人中,只有师伯, 师尊实力在化神中期之上, 小师叔乃化神初期。
三个长老和四个峰主, 只在元婴巅峰期。
也就是说,今日除非师伯, 或者师尊亲自赶来救他, 否则, 他必死无疑了!
“看你这副表情, 似已猜出来了。”顾西川洋洋得意,“九叔乃化神中期高手,弄死你一个区区入魔初期,易如反掌!”
“你们敢!”林安冷汗潸然,佯装镇定道,“我的师尊晏陵仙君,可是渡劫期巅峰高手!今日,你们胆敢伤我分毫,我师尊定将你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哈哈哈,多谢提醒。”顾西川对黑袍人道,“不折磨了,直接杀了,碎尸万段,以防夜长梦多。”
黑袍人冲着他略一颔首,然后,身形如鬼魅般,瞬间抵达林安面前!
林安甚至都没看清楚,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刚要侧身躲闪,却惊觉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了,这就是化神期吗?恐怖至此!
竟让他毫无反手之力!
顾西川笑道:“纵然你师尊再厉害,又能如何?他是正道仙君,我也是正道修士。我堂堂天道宗的少主,他敢杀我吗?他能杀我吗?”
“九叔,杀了魔尊之子!!”
凤羽察觉到林安有生命危险了,瞬间就飞了出来,却被黑袍人轻易化解。
连凤羽也保不住他了。
林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袍人的大手缓缓向他逼近,不难想象,林安的头骨,很快就会被捏碎,而后,死掉。
死掉。
又要死了吗?
好不甘心,他还那么年轻!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和师尊好好告别才对。
这下好了,即将和师尊天人永隔了,师尊再见他,就只能面对一具冰冷的,残破的尸体了。
“师尊,我们来生……”林安缓缓合上眼眸,一滴清澈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下来,“再见。”
可预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耳边骤响起一道骨裂声。
林安一愣,瞬间睁开眼睛,从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紧紧抓着黑袍人的手臂。
感觉也没用很大的力,骨头就变形了。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伤我的徒儿?”晏陵面色阴沉,声音冷到了极致,卡擦一声,竟把黑袍人的手臂折了下来!
可那黑袍人似乎丝毫不疼,另一只手立马挥了过来。可他哪里是渡劫巅峰的对手,晏陵随手就将他两条胳膊对折下来,嘭的一声,插到了黑袍人的胸口。
黑袍人就此倒下。
林安周身的威压瞬间消散,见顾西川要跑,立马大喊:“师尊,别让他跑了!”
晏陵飞身而去,纵剑施法,瞬间变幻出上万道剑影,将其团团包围其中。余光瞥见,一群天道宗弟子冲了上来,一挥衣袖,便将众人掀飞出去,倒地不起。
“再敢上前半步——”白衣仙君满脸肃杀之气,“死!”
哇,师尊好厉害!
林安眼睛一亮,心里欢呼雀跃,跟小孩儿一样,一下跳到了黑袍人身上,边踩边告状:“师尊!此人方才说,要打断我的四肢,将我装进大罐子里,狠狠折磨死我!”
“他还说,他是天道宗少主,你不能,也不敢杀他!”
晏陵微微一笑:“是么?”
顾西川面色发白,狠狠剜了林安一眼,随即,又笑道:“呵呵,你们莫不是觉得,九叔那么容易,就被你们制服了?”
竟凭空变出一个铜铃来,狠狠往地上一摔,瞬间四分五裂。他这一举动实在怪异,不由让人一愣。
却见那黑袍人突然动了,猛坐起身来,袍子滑落,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根本就不是活人!
分明就是一具干尸!
林安赶紧跳开一步,那尸体张开了嘴,吐出一只蛊虫来,直冲林安。距离如此之近,又如此之快,林安根本躲闪不及。
紧要时刻,晏陵闪现而来,一手护住林安,一手抓住蛊虫,却不曾想蛊虫瞬间就钻入了他的皮|肉之中。
晏陵看了一眼,眉头紧蹙。
“晏陵仙君,在下先走一步,祝二位好运!”顾西川拱手,颇为客气地拜了拜,一张传送符砸在地上,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只留下了一个小纸人。
“师尊,你怎么样?!”
林安赶紧抓着师尊的手,看着掌心都黑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整个手臂,他一急,也顾不得别的,忙低头狠狠一吸。
“别……”晏陵没能制止住他。看着林安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又要去吸。
“没用的。”晏陵挡住他,轻声道,“无妨。”
“可是师尊的手都黑了,毒素会不会蔓延至心房?又会不会毁了气海?金丹会受影响吗?师尊会死吗?死了还能复生吗?”林安急得一叠声询问,都带点哭音了。
浑然忘了问,师尊怎么会突然出现。
更忘了此前他因为酒后荒唐,才和师尊双修过!
“对不起,师尊!我,我又给师尊添麻烦了!”林安都快哭了。
“莫哭,说起来也是为师考虑不周,竟没曾想,天道宗竟敢如此欺压你魔族。”晏陵温声细语道,“师尊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鲮鲤好不容易钻了出来,呸呸吐了几口泥水,看了看仙君,又看了看小主人,然后“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你,你手里拿的什么?”
林安赶紧松开手,耳根微微发烫,见鲮鲤手里拿着个小纸人,做得栩栩如生,五官具在,尤其眼睛,红得几乎要滴血了。
觉得渗人得很,鬼气森森的。
晏陵看了看,沉声道:“金蝉脱壳。”而后吩咐鲮鲤,把纸人丢地上,一记明火符,将之烧了。
“啊,为什么要烧?我觉得蛮好看的。”鲮鲤道。
“那是活的,会附身。”晏陵解释,又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遗骸没有受损。
林安蹲下,仔细审视了片刻,随后摇头道:“这不是我母亲的遗骸。”
他非常肯定。
若这是凤凰的遗骸,凤羽必定有所感应。
可是凤羽根本不肯挨近,而且,魔尊之子也没有闹腾,说明,这并不是凤凰的遗骸。
也算是万幸罢,如果真是凤凰的遗骸受辱,林安也接受不了。
“那我岂不是根本没帮上小主人的忙?”鲮鲤夹着尾巴,搭拉着圆鼓鼓的小脑袋,委屈巴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安同晏陵道,“师尊,这是我收的灵宠,虽然他其貌不扬,但没有坏心眼!对我也很好!”
然后,又同鲮鲤道:“这就是我师尊,晏陵仙君。”
明明认识,却偏装不认识的晏陵,轻轻颔首,忽察觉到了什么,仰头望天,便见整个魔界上空,都被一层透明的结界笼罩。
林安也发现了,纳闷道:“那厮该不会觉得,弄个破结界出来,就能挡得住师尊这般的渡劫期巅峰修士吧?”
自是挡不住的。
这世间能挡住晏陵的结界,本就不多,更何况那个天道宗的少主,不过是区区元婴期。
晏陵碾死他,无异于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同为正道,剑宗与天道宗不说交好,但也没有任何仇怨,晏陵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就将其击杀。
方才不过救徒心切,竟让他给跑了。
“师尊,不如这样,先传讯至剑宗,说明情况,以防那厮信口胡诌,在外大放厥词,颠倒黑白。”林安又道。
晏陵摇了摇头:“有此结界在,暂时无法传讯出去。”
“什么?”林安震惊,“这结界很厉害吗?”
晏陵便跟他简单解释了一番。
这不是普通的结界,而是一种极其恶毒的结界,名为巫难结界,被困在结界之中的生灵,若想破开结界出来,就需要找出“界眼”来,直接杀了这个“界眼”即可。
如此说来,方法确实简单。
但问题是,“界眼”一般是三岁左右的稚子。
身为正道修士,如何能随意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林安听罢,当即震怒道:“好生心狠手辣!居然为了困住我们,就想出如此阴狠的招数来!”他有些疑问,“天道宗不管怎么说,也是和剑宗齐名的正道大宗,门中少主竟学这等结界?”
“自是不能学,此乃禁术。”
只是不知,顾西川是从何处学来的。晏陵偶尔也会偷学些有意思的禁术,但从未接触到巫难结界。
他品性纵然再坏,也绝不会残杀稚子。
“不管怎么说,师尊先随我回去疗伤要紧。”
偌大的魔陵几乎被掘地三尺了,非一时两时,就能完全料理好。
还有被奴役的魔族人,也需要安抚。
至于那些正道弟子,早在看见晏陵时,就已经纷纷缴械,连天道宗的弟子们,也识时务地放下法器,跪地大喊,仙君饶命!
晏陵中的是尸虫,靠食腐肉为生,吸收了至阴至邪之气,体内满是尸毒,注入活人的身体中,尸毒会迅速蔓延开来,若是攻入了心脏,就会瞬间毙命。尸虫还会爬到人脑中,吞噬人脑。之后,就能轻易控制这副已死的身躯了。
由于,身躯已死,本质上就是行尸走肉了,再没有半分痛觉,实力会异于常人的强悍。之后就靠吸食尸气,来提升实力。
先前那位黑袍人便是如此。实力堪比化神期修士。
按理说,这种以尸虫控尸的把戏,都是鬼修喜欢玩的,顾西川好歹也是一宗少主,原不该碰此等阴邪之术的。
林安一听,瞬间就急了,二话不说,抱住师尊的腰,直接将人扛起来就跑。鲮鲤看得一愣愣的,使劲揉了揉眼睛。
一直到一处安静的偏殿,才将师尊放下。
“师尊,我知道!中了尸毒不可以乱动,也不能使用灵力,否则,尸毒会蔓延得更快!我现在去找糯米来,为师尊拔毒!”林安飞快地说,脸色都白了,随即又自说自话起来,“不行,光是体外拔毒,肯定不行,还得灌进肚子里!”
然后,他又对晏陵道:“师尊,你别动,我去去就来!”
说着撒腿就往外跑。立马被抓住了手腕,林安急得快原地乱蹦了,道:“师尊,别拉我!我要去找糯米,救你命啊!”
晏陵道:“区区尸毒。”为了不让林安着急,他便隐去了手臂上的黑色毒纹,轻声道,“你瞧,已经好了。”
林安震惊,抓着师尊的手,翻过来,又翻过去,仔细查看,果然恢复如初了。
“真的好了……师尊好厉害啊。”他禁不住感慨,也有些庆幸,幸好当时师尊替他挡住了尸虫,要不然,以他的修为,此刻没准已经被尸虫吃了脑子。
晏陵微微一笑。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没事,不过,问题也不大。最起码,比林安震碎他的心脏,轻了太多太多。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情劫罢,遇见林安的短短月余,受了前二十八年加起来,都比不过其十分之一的伤。
“殿下,救命啊,殿下!”狐狸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怀里还抱着柔柔,一进来就哭,“殿下,柔柔快不行了,快救救他吧!”
“快把他放下!”
林安赶紧撒开师尊的手,就见竹叶青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林安忙抓着他的手腕,给他输送魔力。
“殿下,奴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竹叶青奄奄一息地道。
“先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林安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这小蛇也是因为他,才被人折磨成这样的,要是救不回来,他定良心难安。
“殿下,别白费力气了,奴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咳咳咳。”他开始大口咳血,脸色惨白到了极致,气若游丝道,“殿下,奴是真心实意爱慕殿下。”
“我知道,我知道!”
“可是,奴还从未伺候过殿下。”
林安脑门出汗,都这种时候了,哪还能想那种事?
“殿下,奴从小就被爹娘抛弃,沦落至极乐坊,受尽屈辱,到了年纪,就以一万灵石,卖给了一个老头子。奴曾经亲眼目睹,有几个小妖,如何一夜后惨死的。若非殿下当年救了奴,奴只怕早就……”
林安叹了口气,心道,小蛇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并且再度感慨,魔尊之子的品性实则不坏。原以为他和魔尊一样,四处抢夺美人。
谁曾想,竟是四处救美人——虽然,也是出于一些私心,但俗话说,君子论迹不论心。
“殿下,给奴奴一个名分吧,奴不想死后,去当孤魂野鬼,有了名分,就能葬在魔陵了。”小蛇用尾巴,缓缓缠绕上了林安的手腕,断断续续地道,“这是奴临死前,最后的心愿,求殿下开恩……”
就连狐狸也求道:“殿下,看着柔柔侍奉殿下多年,又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就答应柔柔吧!”
实话实说,要是换作旁人,兴许就答应了。
但林安怎么敢!
他怎么敢当着师尊的面,答应竹叶青这种请求!
原本只要死一条小蛇的,但他一答应,就得再死一条小蛟了!
林安冷汗潸然,只觉得如芒在背,身后凉嗖嗖的,似被两束冰刃,死死抵着后心,随即,就传来了师尊清清冷冷的声音:“这小蛇倒是对徒儿你,颇为痴情。”
林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明明方才,师尊还唤他安安,此刻就成了徒儿!
他严重怀疑,今日只要他敢答应,哪怕只是嘴上答应,并没有付诸行动,也会被师尊吊起来,活活打死!
“柔柔,非我绝情,只是……”林安艰难地低声道,“我,我已经有了了意中人。”说着,他冲着柔柔,转了转眼珠子,往身后的晏陵瞥去。
哪知柔柔气若游丝,根本就没看见他的小动作,还说什么,奴愿意做小!
该死的!不久之前,小鲮鲤也对林安说过同样的话!
一个两个,居然都愿意给他做小!!
林安很纳闷,自己看起来,真的非常攻气十足吗?
原来大家都知道,他有两根?
“呵。”晏陵自背后冷冷一笑。
林安表面佯装镇定,实则内心慌乱得一批。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看来,他终究是魔族的小殿下,不好让人知道,他是个受,还夫管严。
清咳几声,林安正色道:“柔柔,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但感情之事,确实不能够勉强。”话一出口,柔柔仰天吐血。
狐狸哭喊:“哇!柔柔死了,柔柔死了!”然后扑着去抱竹叶青,大哭道,“殿下何时这般狠心了?他都快死了,你骗骗他,又能如何!”
林安万没想到会这样,都顾不得师尊还从旁看着,赶紧抱起柔柔,拍拍他的脸,连声唤:“柔柔,醒醒,柔柔!我给你名分,柔柔!”
晏陵实在看不下去了。
柔柔是小蛇妖,受不得他精纯罡正的灵力。若是死在这时候,自家小徒儿不仅会内疚,只怕会一辈子忘不了小蛇吧。
索性,一抬手,便隔空从林安指上的纳戒之中,取出一颗丹药来。
“喂他服下。”晏陵挥手把丹药推到林安面前。
“多谢师尊!”林安面色一喜,忙捏着小蛇的下巴,作势把丹药喂进去。可小蛇已然没了气息,根本喂不进去。
狐狸忙道:“嘴对嘴灌进去!”
“啊?!”林安大惊失色,下意识转头去看师尊,见师尊脸色发黑,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余毒未清,总而言之,脸色非常难看!
“殿下!”狐狸哭着催促,“快救柔柔啊!”见殿下迟迟不动,索性抓过丹药,塞自己嘴里,嚼了几下,就扑到竹叶青身上,嘴对嘴灌药!
没一会儿,竹叶青就悠悠醒转,但依旧孱弱,林安让狐狸先将他带下去,好伤修养。等二人走后,才想着得哄哄师尊。谁料,鲮鲤从地底下钻了出来,两爪掐着一个嗷嗷啼哭的奶娃娃,邀功似的,大声道:“小主人!我找到仙君所说的界眼了!”
这娃娃尚小,约莫才八、九个月,生得倒是粉雕玉琢,可爱得很,身上就穿了个红肚兜,手臂白嫩嫩的,像莲藕。被鲮鲤吓得哇哇大哭。
林安赶紧接住,震惊又愤怒地道:“可恶!顾西川竟这般心狠手辣,居然让一个小奶娃娃当界眼!”他又怎么忍心,杀了这个小娃娃?
眼看着小孩儿哭得小脸通红,感觉都快不能喘气了。林安急。
“哦,哦,宝宝乖乖,不哭不哭,宝宝乖~”林安抱着孩子,上下颠了颠,温声哄。
鲮鲤道:“小主人,他好像饿了。”
“可,可我也没有……”也没有奶啊。林安下意识瞥向晏陵,眼神求助。
晏陵薄唇微抿,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能吃苹果吗?”鲮鲤掏了个苹果出来。
林安:“孩子连牙都没长齐,怎么吃?”他吩咐鲮鲤,“去,找糯米来,煮得稀烂稀烂的,往里加点糖。要两份。”
“小主人,三份行不行?我也想喝!”鲮鲤道。
“咳,是给我师尊拔毒用的。”林安解释,“你又没中尸毒,也不是宝宝,你不用喝。”
约莫半个时辰鲮鲤回来了。找遍了,也没找到一粒米。
“那你问了在此镇守的修士了没?”林安问,“他们在这镇守,难道都不吃米的吗?”
鲮鲤:“问了,他们平时都吃肉,把肉煮得稀烂,行不行?”
林安:“……”不得已,他又去问晏陵,“师尊,怎么办啊,我,我也没奶过孩子呀,我不会。”
说着,他就试图把奶娃娃塞到晏陵怀里。
“师尊,不管怎么说,小娃娃是无辜的,咱们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活活饿死这孩子。”林安又道。
鲮鲤连连点头,应和道:“就是,就是!”
晏陵叹了口气,把孩子接了过来。很神奇的是,这孩子立马就不哭了,还叼着手指,直勾勾地盯着晏陵看,没一会儿,就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爹爹,爹爹~”
晏陵:“……”
林安:“……”
“你去问问,可有才生育过的妇人。”晏陵吩咐鲮鲤,等他走了。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件衣服来,包在了孩子身上。
林安惊问:“不好吧?毕竟这孩子只是普通人。”
“那你喂。”晏陵淡淡道。
林安的面皮又一阵滚|烫,借口说,出去看看情况,立马脚底抹油开溜。
“你是不是觉得,为师的无情道,就是那么好破的?”晏陵的语气淡淡的,“在你眼里,为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任由你欺辱?”
“师尊,我!”林安忙跪下道,“弟子,弟子待师尊如圣贤一般!绝无半点亵渎之心!那夜弟子喝醉了,遂才……弟子自知有错,一时畏惧,才私自逃离师门,事后也很懊悔……”一面说,一面悄悄偷看师尊的脸色。
晏陵一眼瞪过来,他立马吓得把头低下了。
“……徒儿自知罪孽深重,本该,该以死谢罪,可现如今魔界遭此大难,徒儿不能放任他们不管,不如这样……”林安咬了咬
牙,心一横,道,“先,先断我一臂,待日后料理好了魔族,再听凭师尊发落!”
晏陵:“……”所以,宁死也不愿意和他结为道侣么?
都肯给小蛇一个名分,也不愿给师尊一个?
既答应给了小蛇名分,那先给名分的是妻,晏陵算什么?徒儿的妾?
面色一寒,晏陵冷笑:“哪一条?”
“左,左边罢。”林安战战兢兢,眼神左右乱瞥,想着逃跑。
“好,为师就允你了,把左胳膊抬起来。”晏陵冷声道。
林安哆嗦着,慢慢伸出了左臂,再惊见师尊拔剑之后,吓得起身就跑,边跑边道:“师尊不要!我都知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嗖的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直接拖了回来。
“哇!师尊!不要!”林安抱着晏陵的腿,大哭道,“不要砍胳膊!我再也不敢了,师尊!就饶了我吧,师尊!”
见师尊没反应,他更卖力地扯着嗓子嚎:“好歹我们曾经也同生死,共患难过!你当真,当真对我没有一点点感情吗?”
他蘸了点口水,往眼睛上抹,随后抱着晏陵的腿,仰头问:“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晏陵就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看。
50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师尊和凤凰之间的羁绊◎
“可我真的很喜欢师尊。”少年索性两腿夹住师尊的腿, 真情实感地道,“我从没想过玩弄师尊,那天晚上, 虽然我喝醉了,但我是真心想和师尊双修的。”
“……”
“师尊杀了我, 也无济于事, 不如留我一条小命将功赎罪吧?”林安试探性地开了口,“师尊就看我日后的表现, 我此生定不会负师尊半分,否则, 就让我神形俱灭, 不得好……”
“行了,起来吧。”晏陵有些想笑, 但表面依旧严肃, “拉拉扯扯, 哭天抢地的, 像什么样子!”
“那我还不是怕师尊杀我?”林安撇了撇嘴, 小声嘟囔。借力站了起来, 想了想,他大着胆子, 飞快地亲了师尊一口。
晏陵一愣, 敛眸望向他。
“师尊, 既破了无情道,往后, 就修有情道吧。”林安神情认真, “我会为师尊负责的, 师尊尽管拿我来修炼。”
“你当真愿意?”晏陵问, “不后悔?”
“……”
不知道为什么,师尊这么一问,林安就觉得必须思考仔细了,才能回答。
所以他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觉得反正已经得罪了大师兄和二师兄,也不怕一起得罪了。
兴许和师尊双修,实力能突飞猛进。到时候他们夫夫二人,强强联手,定能称霸修真界。
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觊觎晏陵的美色!
为了能和师尊平起平坐,身份对等。林安决定了,他攥紧拳头道:“师尊,我不可能再回剑宗了。我要留在魔界,当魔尊!”
让师尊当他的魔后!
从此往后,正魔两界才能真正化干戈为玉帛。
“你伤得如何了?”晏陵轻声询问,“要紧么?”
林安这才想起,之前被黑袍人抓了一下,本来他都忘了这事,既然师尊问了,那势必就伤得特别厉害,很要紧,需要师尊好好哄哄他,才能好。
“哎呀,疼!”他捂着肩膀,身子原地摇晃几下,顺势往师尊怀里一倒,艰难万状地道,“也不知道那鬼爪上,可有尸毒。徒儿不似师尊修为高深,若是沾染了尸毒,只怕会命不久矣。”
晏陵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徒弟,听见此话,目光往他肩上瞥了几眼,皮外伤,倒也不碍事,血都干了。
若是中了尸毒,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插科打诨。
这是在撒娇么?
“看起来确实很严重。”晏陵道,“衣服脱了,让为师瞧瞧。”
林安作势脱了衣服,可随即想起不久之前,才因醉酒和师尊好一番翻云覆雨,身上的暧昧痕迹,定还没消。
又嗖的一下,把半脱的衣服拢起来了。
“怎么?”晏陵似笑非笑一声,“还怕羞么?”
林安刚要开口,那孩子竟哇的一声又哭了。晏陵也不会哄,只轻轻拍了拍,好在鲮鲤找到了一个女魔。晏陵需要逼出尸毒,便寻了个僻静之地打坐。
没一会儿,一群魔尊的旧部们,就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高呼:“属下拜见殿下!”
“都起来罢,大家可还好?”
其实这真是句废话,肉眼可见的,这些人伤的伤,残的残,身上都没一块好肉,只怕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林安把丹药分给他们,让他们自行下去疗伤,至于那些仙门弟子,暂且收了法器,看管起来,但不许伤害。
“可是殿下,那些人残杀我魔族人,何止千万,不能那么轻易放过他们!”一个魔人咬牙切齿道,身高八尺的壮汉,眼中都有泪光了。
“是啊,殿下,绝不能放过他们!”又一个魔人道。
“我知你们受了委屈,定会为魔族讨个公道,但现下若是杀了那些人,便死无对证,到时候再被正道反咬一口,魔族怕是当真要就此覆灭!”林安说得有理有据,大家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
哪知话题突然又扯到了晏陵身上,众人愤懑不平,怒火中烧。
“便是晏陵杀了魔尊!还重创我魔界!”
“殿下此次,竟将他擒来,何不杀了他,以祭魔尊在天之灵!”
“对,杀了他!”
林安冷汗潸潸。差点忘了,晏陵才是杀了魔尊的罪魁祸首。同时他再度感慨,这些旧部真看得起他啊,居然误会成,晏陵是被他抓来魔界的。
这怎么可能?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绝对打不过晏陵啊。
他该怎么从中斡旋,才能让双方不要剑拔弩张?
思忖片刻,林安才开了口:“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旧部们:“???”
旧部们瞬间就炸开了锅,倒不是谴责小殿下居然把魔尊的续弦,自己的后娘,收入房中,而是震怒小殿下竟认仇为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灭族之仇,至死方休!
小殿下岂能这般糊涂?!
林安琢磨着,一时半会儿,很难让他们对晏陵改观,除非证实了当初凤凰是被冤枉的,否则,无法断开与魔尊的父子之情。
既无法断开父子之情,那么,晏陵就永远是他的杀父仇人。
便假意称,自己只是在利用晏陵,好让他身败名裂。
如此,众人这才息声。
林安又命他们派人安顿魔人们,好生安抚,之后又问,魔后究竟被葬在哪一座坟里。
他须得重新安顿凤凰,总不能一直让凤凰屈身于侧妃墓,不仅如此,还得想方设法,为凤凰洗刷冤屈。
“回殿下,魔后当年葬身之地,已经被扒坟掘墓,那具遗骸便该是魔后!”
林安一听,心说,不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便让人带他亲自去瞧瞧。
晏陵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才至魔陵入口处,那些魔人便不敢再踏足半步。
“殿下,魔陵乃魔界重地,除魔尊魔后之外,旁人不得踏足半步,属下们只能送殿下到此了。”一个魔人道。
林安心里明了,看来经历了这两次,这些旧部对他倒生出几分衷心来。言下之意,已经当他是新任魔尊了,只差一个登基大典。
不过实话实说,之前顾西川命人在魔陵之中,四处扒坟掘墓,已经坏了魔界的规矩,此刻守不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些魔人守规矩,也是好事。
林安点点头,问道:“你们此前说我母亲被葬在侧妃陵墓之中,那侧妃姓甚?我也好找寻。”
“姓褚,褚妃陵。”魔人道。
如此,林安便要同晏陵一道入魔陵,却被众旧部阻拦。
“你不能进去!”一人道,“你非魔后,如何能入魔陵?”
此话一出,林安大惊失色,赶紧赶在师尊发怒之前,挡住师尊,一掌打了过去,厉声呵斥:“放肆!还不赶紧滚!”
那魔人被打飞在地,吐了口血,看了看晏陵,又看了看小殿下,而后便懂了。
定是小殿下的计谋之一,先取得晏陵的信任,而后,再让他身败名裂。小殿下好谋略!
“他们仇视为师,也在情理之中。”晏陵率先踏入魔陵,曲指一弹,左右走道的火台,簌簌亮了起来,语气淡淡的,“毕竟,为师是你的杀父仇人。”
“师尊,杀父仇人是假,助我报仇,救我逃出深渊,才是真。”林安搓了搓手,正色道,“暂时委屈师尊了。”
“我倒是不觉得委屈,只不过——”晏陵忽而低声一笑,偏头望了过来,烛火摇曳,越发显得眉目清秀,冰肌玉骨,明净如水,轻声道,“莫让你为难才好。”
林安满脸感动。暗想着,师尊如此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若自己将来辜负了师尊半点,当真不是人。
他势必要闯出一番天地来,不让师尊跟着他受委屈。
魔陵说是历代魔尊,魔后,侧妃的坟墓,实际上就是无数座地下宫殿,分许多墓室。此前被天道宗那些人闯入,好些结界和机关,都遭到了破坏。
还有一些墓室,都被打穿了石壁,里面陪葬的金银玉器,也早就被洗劫一空。林安忍不住摇头,觉得那些人真像土匪强盗。
居然还挖坟掘墓,破棺辱尸,真是穷凶极恶,哪里有半点正道修士的样子?
比那些邪门歪道,也差不了多少。
林安将凤羽放了出来,希望它能帮自己寻到凤凰的遗骸,可不知为何,凤羽在周围游了一圈,便又飞回他身上了。
“师尊,看来我母亲的尸首,定被魔尊藏得很深很深,说不准还设了什么结界,也或许在身上贴了暗符,就是不想让人找到。”
林安同晏陵并排走。走道之中,弥漫着一股不见天日的湿气,为了防止腐气蔓延,工匠们在魔陵之中,镶嵌了许多香玉。
饶是如此,还是隐沉森幽,潮湿诡寒,尤其不知从哪儿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风声入陵,形成咿咿呀呀的响,像是女子哀怨地啼哭。
令人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就往师尊身边贴去,几乎要挂在了晏陵身上。
“你说的不无道理。”晏陵余光瞥了他一眼,唇角带笑。
“对了,师尊,我能不能问师尊一个问题?”林安转头望来,都不等师尊答应,就自顾自问了,“那日,李如月羞辱我,说我不过就是师尊养在身边的一条狗。”
晏陵脸上笑意散了,带点逗弄意味地道:“胡说,狗哪有你这般胆大妄为?闯下滔天大祸,一声不吭就逃离师门。没有为师的允许,又私返魔界。你可知,若是传扬出去,修真界该如何非议你?”
“无非就是说我狼子野心,想着东山再起。”林安两手一摊,有点甩无赖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无论如何,我无法坐视不理。”
晏陵嗤笑一声:“仙门审判时,为师虽替你受刑,但仙门百家并不服气,只是碍于为师和剑宗的威名,才不敢继续追究。你待在剑宗一日,就一日是剑宗弟子。可一旦离开师门,仍旧是人人喊打的魔尊之子。”
林安心里一咯噔,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经师尊这么一提醒,他才后知后觉,在剑宗时,区区一个李如月,就敢当众羞辱他,对他喊打喊杀。
离开了剑宗,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外面那些人想杀他,何样借口找不来?先前顾西川便是如此,先斩后奏,笃定同为正道,晏陵不会,也不敢轻易和天道宗撕破脸。
“那师尊,你这次为了我,与顾少主大打出手,会不会……”林安有些担忧,现在他们被困魔界,也出不去。不知那歹毒阴狠的顾西川,会在外如何造谣生事,污晏陵清白。
“他该死。”晏陵语气淡淡的,“就凭他修了禁术,拿一个稚子当界眼,就不配活着。”
林安这才松了口气,忽想起,自己要问的不是这个,赶紧又道:“师尊,我是想说,那日李如月说,师尊是看在我母亲的情面上,才收我为徒的,也就是说,师尊与我母亲相识?”
晏陵摇了摇头。
“那李如月为何如此说?”林安纳闷。
晏陵道:“不过,确实有些渊源。”
“……我之前同你说过,我自幼便失去了母亲。实则,我尚在胎中时,母亲就已经气绝身亡。”晏陵说到这里时,眼里闪过几分落寞。
“对不起,师尊,我不该问。”林安两手抓着师尊的手。
晏陵摇了摇头,又道:“我父亲名为墨河,乃清河墨氏下任家主,母亲则是景国宗室王女,出生时,就有预测凶吉之能,遂长大后,成了景国唯一的巫女,掌管景国礼法和祭典,可舞降神,与神说,请神临。数次请月神娘娘临凡,与之相识。”
林安一愣:“这就是每届游神宴,只有师尊能扮月神的原因吗?”
晏陵点了点头,引着徒儿往前走。
“后来,因为一些事,我母亲离开了景国,四处游历,为各地祈神求雨,济世救民,遇见了同样外出游历的我父亲,二人志趣相投,不久后,母亲就随父亲回到清河成亲了。”顿了顿,晏陵的语气蓦然沉重了几分,“可是好景不长,景国被周边几个国家联手攻打,要求景国国君,也就是我舅舅以死谢罪,才肯放过景国百姓。而那时我母亲即将临盆,不宜走动。”
“我母亲当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也知修真界有规矩,不能随意插手凡间之事。遂没有告知我父亲,就一个人单枪匹马,回到了景国。”
林安听得大气都不敢喘,更用力抓着师尊的手。他也不傻,猜得到师尊的母亲,这么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果不其然,王女一路快马加鞭,赶至景国,明知景国气数已尽,还是换上了法袍,手持法杖,挺着大肚子,在雨中冒死祈神,希望能再给景国续上数十年气运。
救一救景国,救一救景国子民。
直至耗尽灵力而死。
神明并没有帮助她,只有月神娘娘怜悯她,在她死后,强行为她续了一炷香的命,助她生下腹中的孩子。可惜,景国气数已尽,生下就是一个死胎。
临死前,王女苦苦哀求月神娘娘,求她救一救自己的孩子,随后就撒手人寰了。
林安听到这里,心里十分难受,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师尊的身世如此悲惨。死在娘胎里,从未见过母亲。
“……后来,月神娘娘就将我抱去了凤凰族,请求凤凰族的殿下,也就是你的母亲,分出一半的凤元给我。”晏陵轻声道。
这就是他和凤凰之间的羁绊,虽然从未见过,但他的身体里,有凤凰的一半凤元。
“原来如此……”
林安恍然大悟,怪不得,魔尊会把晏陵当成凤凰的高配版手办,即便晏陵和凤凰的容貌,并不相似。
除了性格之外,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也能解释得通,魔尊失忆后,为何完全把晏陵当成凤凰了。
“有一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但又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既然,今日话已至此,也不好再隐瞒了。”晏陵望向林安,沉声道,“月神娘娘许诺凤凰,日后可满足他一个愿望。后来,月神娘娘兑现了此愿。”
林安怔住,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了上来。结合此前月神娘娘戏弄他,让他大了肚子来看,只怕是掌管人间女子生育的神明。
如此,凤凰当年所求的愿望,该不会是……
“求子。”晏陵轻声道,“凤凰求了一子,那个孩子,就是你。”
林安只觉得一股火气,瞬间就冲向了天灵盖,竟一把甩开了晏陵的手,震怒道:“可是,他求来的这个孩子,日后连累了他,还间接害死了他,甚至靠吃他的肉,才活了下来!”
他吼出来之后,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怪不得魔尊之子一直嗷嗷叫,要杀了晏陵,只怕就是知晓了这事。或许,在他的心里,也很痛恨自己的出生,甚至认为,就是自己的出生,才导致父母感情破裂,以至于,魔尊折磨死了凤凰。
“安安,若你因此对为师心生怨恨,那么,为师愿意向你赔罪。”晏陵轻声道。
林安摇了摇头。
首先,他又不是真正的魔尊之子,他有什么资格接受晏陵的赔罪?
其次,晏陵也是无辜的。这事说白了,不过是一场交易。
“……师尊。”
林安又凑了过去,紧紧抓住了师尊的手,放在了胸口。
他突然能理解,师尊的俗家名,为什么叫墨影了。
王女先是景国的王女,再是墨河的妻子。
可师尊舍弃了这个名字,是不是也接受不了,母亲当年的选择?
“可是师尊,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君王自刎就能换百姓安康,为何却要……”
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腹大如鼓,即将临盆的妹妹,冒死祈神,还生生耗尽灵力而死。
到底是贪生怕死,还是舍不得荣华富贵?
晏陵冷着脸道:“不知道!”
可林安却分明察觉到,师尊是知道的,但既然师尊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
恰好,二人寻到了一间墓室,已经被摧毁得一片狼藉了,但还是能在断裂的石碑上,看见“褚妃陵”三字。
林安围绕着棺椁,左绕三圈,右绕三圈,然后问师尊:“我如果爬进去翻找,会不会对褚妃不敬?”
“你自己问。”
晏陵挥袖,将周围的碎石推开,露出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一些蝇头小字,记录着褚妃的生平。
“褚妃,你介意我,爬到你的棺椁里吗?”林安从纳戒里取出遗骸放在地上。见遗骸不搭理他,那应该就是同意了。他就转身爬到了棺椁里。
跪在里头,左右翻找,想瞧瞧有没有暗格之内,若是双层棺椁,那凤凰的尸骨,必定藏在其中。
可翻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师尊,什么都没有。”他两手扒拉在棺椁上,探了个脑袋出来,“师尊,那石碑上写了什么?”
“褚妃,原是你姑母。”晏陵抬眸看了他一眼。
“什么?!”林安大惊,“魔尊的亲妹妹?”
“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也很炸裂了!居然收同父异母的妹妹为侧妃!林安又问:“还有呢?”
“死时,年仅二十六岁,走火入魔而死,死后,魔尊悲痛欲绝,与之约定,来生再相守。”
“呸!渣男!”林安啐道。
晏陵有些想笑,这石碑上的字,是真是假,谁又知晓?
而且,字迹有深有浅,后面的字迹,明显重了许多,石壁也光滑些,像是被人反复摸过。
可能是不同时间刻上去的。
可魔尊若是真把凤凰的尸骨,也葬在其中,那后面的字迹,约莫是为了凤凰所刻。
约定来生再相守。
51 二婚的男人知道疼人
◎师尊:我是成过亲,还死过一个男人◎
似乎为了验证晏陵这一猜想, 他在石碑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刻有一条龙,盘着身子, 中间一只小凤凰。
可见,魔尊确实是想和凤凰来生再相守。
林安得知后, 又狠狠啐了一口:“呸!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晏陵无奈摇了摇头, 觉得林安有时候真的很孩子气。他让徒儿先出来。
徒儿就伸开双臂,要他抱抱。
晏陵按着他的头, 又把他压回棺椁里了。
“呜,师尊!”林安眨了眨眼睛, “我都找遍了, 什么也没有。”
晏陵道:“你且先躺下。”
林安依言躺了下来。
“手掌交叠,放于腹部。”
“闭眼。”
林安一一照做。
忽听卡擦一声, 身下一陷, 他整个人就翻了进去。周围一片漆黑, 他左右摸了摸, 发现果然是层暗棺, 赶紧道:“师尊, 师尊,真的有暗格!”
“你小心些。”头顶传来声音。
林安放出一点蛟火, 左右摸索, 却不曾发现凤凰的尸骸, 仅有一套婚服,还有凤冠霞帔。
如此华丽, 想必只有魔后有此资格穿戴。
“完了, 师尊!”林安苦恼, “只剩衣服了, 尸骨该不会早就化成灰了吧?”
“不会,按石碑记载年月,褚妃比你母亲逝世得早,既然褚妃的尸骨都如此完整,那么,凤凰也……除非。”顿了顿,晏陵的声音沉了沉,“魔尊对他又做了什么。”
譬如,挫骨扬灰。如此,自然寻不到凤凰的尸骨了。
林安立马听出来了,震怒道:“岂有此理!这个老贱人!!!”
“也或许,凤凰根本没有葬在褚妃陵之中。”晏陵又道。
林安恨恨道:“那老贱人最是嘴硬,或许当年只是放不下所谓的脸面,对外宣称把凤凰的尸骨,葬于侧妃陵墓之中,实际上,还是把他葬在了魔后陵!”
晏陵叹了口气:“或许如你所言吧。”
“不行,我再找找,万一暗棺之中,又藏匿了机关呢!”这暗棺狭窄,成年男人坐在里面,都直不起腰。
如此隐匿狭窄,却要存放堂堂凤凰族高贵的殿下,只是这么想想,林安都觉得窒息,那个该死的老贱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他跪在暗棺里,手持蛟火,又仔仔细细,反复检查了数遍,还是一无所获。
又过了一会儿,林安问:“师尊,你说,我要是像方才一样躺下,行不行?”
晏陵:“你可以试试,但切记,务必小心些。”
林安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将婚服推到了角落里,随后就躺了下去,像刚才一样。
但却无事发生。
难道,当真没有机关了?
“师尊,你是怎么知道,躺下来,就能掉到暗棺里的啊?”他问。
晏陵:“我此前在一本书中看过,遂让你试一试了。”
原来如此,师尊还真是见多识广。古人诚不欺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算了,我还是先出来吧。”少年翻坐起来,劲儿使大了,咚的一声,撞到了头,疼得他哎呦一声,倒在一旁。
头顶立马传来师尊略带着急的询问:“你怎么了?”
“没,没事,不小心撞头了,这暗棺太矮了。”林安放下手,对着蛟火一瞧,掌心上竟沾了点血。也没太在意,正要让师尊拉他上去。
却忽见撞他头的棺盖上,竟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些符文。
“我拉你上来。”晏陵在撬动棺盖。
“不,等等,师尊!”林安忙用蛟火照明,福至心灵一般,把掌心的血,抹了上去。
果不其然,还是有机关的。
而打开机关的关键,就是他的血!
准确来说,应该是魔尊的血。魔尊应该做梦也没想到,面目可憎的小黑蛟,当真是他和凤凰的儿子。
遂用自己的血,设了机关,除魔尊之外,没有人能打得开。结果误打误撞,让林安给发现了。
“师尊,这棺盖上有符文,但我看不懂,要不然,师尊也下来吧?”林安边说,还往角落里退了退,本来暗棺就狭窄,万一师尊下来时,砸到他了呢。
“也好。”晏陵应了一声。
林安赶紧化回手指长的小蛟,蜷缩在角落里。
只听细微的声响,晏陵就已经下来了,还伸手抓过小蛟,笑道:“你躲什么?”
“我给师尊腾地方呢。”小黑蛟顺势用尾巴缠住了师尊的手腕,爪子升腾起蛟火,圆瞳瞧人,“师尊,我是不是很懂事?”
“真的懂事便不会一声不吭,就弃师而去。”晏陵轻笑。
“可师尊明明答应,等我伤好了,就放我离山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安据理力争。
谁料晏陵竟说自己不是君子。
林安只当师尊谦虚。晏陵又问:“那你伤好了么?”
“好了,已经不疼了。”林安说着,还悄悄用尾巴尖尖,盖住屁股的位置。
晏陵瞥了一眼,淡淡道:“安安,你知道什么叫作掩耳盗铃么?”
林安面颊又开始发烫了,嘟嘟囔囔一阵,就岔开了话题,他道:“师尊,你瞧,这符文还会动!”
顺着爪子指引,晏陵望去,看了几眼,才道:“这是魔族的咒术,与我仙门术法不同。”
“啊,那就是说,师尊也看不懂了?”林安觉得这确实为难正道仙君了,应该找个魔族人过来瞧瞧的。
“但也并非完全不同。”晏陵话锋一转,又指了指其中一部分符文,他道,“术法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有些部分还是相似的。”
林安又重燃希望,竖着耳朵听师尊说。
“依我看,这约莫是魔尊施下的守咒,用来守护一些很重要的东西。”顿了顿,晏陵问,“你觉得呢?”
林安没有任何想法,道:“我全听师尊的。”
晏陵笑了笑,随即让他换上婚服。
“啊?为什么啊?”林安大惊,很是费解,“我怎么能穿别人的婚服?”
“你方才不是说,全听为师的么?再者,凤凰又不是旁人,他是你的母亲。”
林安还是有些犹豫,他觉得穿凤凰的婚服,是对死者的不敬。尤其,他的容颜经过魔尊的确认,与凤凰十分相像。
真担心穿上凤凰当年的婚服,能把魔尊直接震惊到,提前从魔窟爬上来。
“师尊,回头咱们一起去魔窟瞧瞧罢。”他咬牙切齿道,“定时加固封印,最好在周围浇一层金汁!”恶心不死魔尊!
看魔尊敢不敢顶着粪水爬上来。
如果这都行,那林安真敬佩他是一代枭雄,能屈能伸,真男人。
晏陵误以为他还活在被魔尊虐待的阴影之下,颇为怜爱地摸了摸小蛟的脑袋,轻声道:“莫怕,有师尊在,再也没人能欺负你。”
“师尊,我问问凤羽,行不行?”见师尊点头了,林安就唤出凤羽来,询问它,自己能不能穿凤凰的婚服。
凤羽在半空中,上下晃了晃,然后又飞了回去。
既然凤羽同意了,林安也不是那等矫情的人,索性从师尊手里跳下来,化回了人身。
可这暗棺本就低矮狭窄,容纳一人都有些困难,此刻两个男人共处一具棺椁之中,如何拥挤自是不必多说。
“师尊,你能不能……”别看啊,挺难为情的。
晏陵非常善解人意,默默转过了头。
林安把一簇蛟火,点在角落里,随后脱了衣服,露出的手臂,后背,颈子,大腿,乃至于全身,都尚且有绯红的指痕,有些部位还泛起青紫。
一看就知是被人反复把玩所致。
明明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竟还如此触目惊心。
他又脸红了,侧过身子,抓起婚服往身上套,浑然不知,晏陵虽然背对着他,但手里竟拿着一块巴掌大的铜镜,完全将身后徒弟换衣的样子,尽收眼底。
尤其是那尚且绯红的大桃子,实在太引人注目了。离山之后,也没再擦过药,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能够照顾好自己。
竟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饿了只会去神庙偷吃贡品,甚至出去吃面,都只敢吃素面。
晏陵怎么放心让小徒儿独自沦落在外?
若被人欺负去了,又该如何是好。
晏陵对他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恨不得事事都替他准备妥帖才好。
待再回神时,林安已经换好了婚服,却在戴凤冠时,扯到了头发,嗷嗷直叫。
“师尊,师尊!扯我头发了!师尊快帮帮我!”
晏陵收回铜镜,这才转过身来,接过凤冠,见小徒弟的两个爪子,还在胡乱拨弄,索性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缩回爪子。
几下就把凤冠固定住了。
林安感慨:“不愧是师尊,此前成过亲,都有经验了!”
晏陵:“……”
不会说话,其实可以不用说。他看了林安一眼,十分无奈地轻叹口气,以指为梳,轻轻梳理小徒儿被弄得毛扎扎,乱糟糟的头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小徒儿嘴里念念有词,还问晏陵,自己念的对不对。
晏陵:“我怎么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啊,之前师尊成亲时,定有人为师尊梳妆,那些人没说过这个?”
又是成亲!
还提,还提!
同魔尊成过亲,即便不算晏陵此生的耻辱,也算是一个污点。尤其,小徒儿年纪小,又有些口无遮拦的,居然当他的面,屡次提及。
晏陵深呼口气,似笑非笑地道:“是了,为师曾经与你父尊成过亲,虽未礼成,但在外人看来,终究已婚,且,死过一个男人。”
林安完全没听出来师尊的语气,有何不对,反而宽慰道:“师尊,徒儿并不在意师尊是一婚,还是二婚,只要徒儿喜欢师尊,师尊也喜欢徒儿,就足够了!”
二婚好,二婚的男人知道疼人。
“……”晏陵道,“你是不是饿了?”
“啊?”
晏陵:“从纳戒中,取点东西吃吧。”
“可是师尊,我还不饿。”
“不饿也吃,把嘴堵上。”说的话,没一句正经的,若不是时机和场合不对,晏陵会直接把他上下两张嘴,一起堵上。
“哦,原来师尊嫌我话多了。”林安闷闷道,对着纳戒道,“要吃的,能堵上我嘴巴的。”
晏陵:“你可以分出一丝神识入纳戒,亲自挑选。”小徒儿真是笨笨的,使用纳戒的方法也很奇怪。
不过纳戒也听了他的,居然吐出一根长条的干粮,林安拿了起来,觉得像法棍,好像是玉米面,做得邦—邦|硬,吃一口应该能硌掉两颗牙。
挥了挥,还能当大棒子使。
“师尊,这纳戒里的东西,是师尊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晏陵道:“时间仓促,为师也不是事事都能料事如神,怎知你会偷跑下山?里面的东西都是为师此前下山游历时,所准备的。”
“那师尊上次下山游历,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
林安:“……”
所以,这干粮都放纳戒里两年了,两年了!
怪不得邦|邦|硬!
他比划了一下,比他小胳膊还长些,也够粗。不理解师尊这般的清冷仙君,怎么会随身带这种干粮吃,好可怜的感觉,起码准备些小肉干啊。
“师尊两年前还没辟谷吗?”
晏陵:“辟了,应该是你三师兄准备的,他当时带了许多东西,但乾坤袋放不下,他年纪又小,背不动,便存到为师这里来了。”
林安一愣,随即一棒子砸自己手心里,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正经人带干粮,怎么会带这种形状的?怎么着也会带点小肉干罢!三师兄看起来年纪小小,想不到两年前,就心术不正了,师尊以后可得离他远远的!”
晏陵还在给徒弟梳毛,听见此话,笑道:“你是在嫉妒么?”
“我?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才没有!”顿了顿,林安又坦诚道,“好吧,确实有一点嫉妒,只是一点点!”
“以后,为师只带安安下山游历,纳戒里只存放安安的东西,可好?”晏陵笑问。
林安心里一喜,但表面上得矜持一点,他道:“师尊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他们是师尊先收的,我是后养的,我知道。”
但他后来居上了,这也是真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三个货真是没用,待师尊身边这么久,也没得到师尊的心。
“这干粮真够硬啊。”林安低头瞧了瞧掌心,居然都抽红了些,嘟嘟囔囔道,“跟师尊那个什么似的,不过,好像比师尊粗了点,长了点。”
晏陵耳力过人,当即就听了个清楚。瞬间气血上涌,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他心里默默念了数遍,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为人师尊怎好和小弟子一般计较?
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林安手里的干粮,嗤笑了一声。
哪里就比他粗了点,长了点?
“……这暗棺之中光线昏暗,你小心些,莫再撞了头。”晏陵一语双关。
林安丝毫没听出来,还道:“我哪有那么笨!”见师尊手里拿着红盖头,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师尊,这个也要盖?”
“嗯,一会儿无论看见了什么,都不必害怕,有为师在。”
——你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师尊本尊。
晏陵把红盖头缓缓盖了上去。
在眼前完全陷入一片黑暗时,林安就听见耳边,传来男人的低喃,隐隐约约,也听不仔细,好似在哭,声音有些沉闷。
“师尊,你听见了吗,有男人在哭。”他问。
可却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回应,下意识伸手去抓师尊,却在抓到师尊的一瞬,红盖头被掀飞了。
他一声尖叫,瞬间响彻云霄。
面前之人,竟不是师尊,而是魔尊,是魔尊!
“小凤凰,来,沧溟哥哥带你去看凤凰花。”
52 回到魔尊少年时
◎亲眼目睹魔尊年少时暗恋凤凰的纯情时刻◎
林安属实是大白天的活见了鬼, 狠狠甩开魔尊的手,惊悚大喊:“你,你不要过来啊!”
可魔尊置若罔闻, 破开层层浓雾,鬼魅一般闪现而来, 竟主动牵起林安的手, 转身带着他一起奔跑。
林安只觉得自己的行动受限,像是被禁锢在了别人的躯体里一般, 不受自己所控了。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鬼上身。
而他却更像上了别人身的鬼!
魔尊带他来到一片林谷,踏过丛丛花溪, 跑到了一棵高可参天的大树面前。他还年少, 与林安记忆中的魔尊并不一样。
穿着玄衣,衣袖和袍摆滚着金边, 非常华丽, 明明是死气沉沉的颜色, 却又格外飘逸。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额上系着黑色皮革编成的绑带, 隐隐带着点狂狷的邪气, 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眼神也明亮。
与日后阴险狡诈, 冷酷无情的魔尊, 简直判若两人。
但他确实是魔尊, 只是模样稚气一些,也更神采飞扬。
最关键的是, 他居然不是天生的赤色双瞳, 年少时竟也是一双幽暗的眸子。
林安心里蓦然一咯噔, 这就回到了魔尊少年时?这老贱批年少时的脸, 果真具有欺骗性。
“小凤凰,你瞧,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凤凰树!”少年魔尊指了指面前的凤凰树,笑问,“你看这花,好不好看?是不是比二弟带你去看的桃花好看?”
林安感觉得到,自己居然点了点头,还开了口:“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艳丽的花,在我族并没有这种树。”
“魔界也没有,是我外出办事时,在人间意外瞧见的,当时听凡人说,此为凤凰树,枝干为凤凰木,开凤凰花,我一听就立马想到你了,小凤凰。”
魔尊紧紧牵着凤凰的手,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凤凰看,林安甚至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凤凰年少时的模样。
穿着火红的法袍,戴着金灿灿又耀眼的佩饰,华丽但又不累赘。好像再华丽的佩饰,在他身上,都只是点缀,半点掩盖不住,他本身的风华绝代。
他就是天生高贵,堪比神明。
姿容冠绝,眉目清秀,清俊非凡,还满眼悲悯,极其富有神性。浅浅一笑的模样,着实勾魂摄魄。
但又让人不敢亲近,生怕会亵渎神明。
林安微微看痴了,微风一吹,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
魔尊此时还年少,并非一界之尊,为了讨小凤凰开心,竟然飞到树上,亲自采花,采了开得最好的几朵,笨手笨脚地串在一起,然后飞下树来,献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戴在凤凰的头上。
林安看得非常清楚,魔尊的眼里立马闪现过惊艳,同这个年纪的懵懂少年一样,跟心上人表白时,还会脸红。磕磕绊绊只说出,你好美,比花好看。
虽然笨拙,但却真心实意。说完之后,魔尊就抓了抓头发,莽夫一样,冲着凤凰笑了笑。
林安寄身在凤凰身上,此刻完全能感受到,凤凰有一点不自在,甚至是有些抗拒。
很显然,这种幼稚的小把戏根本打动不了凤凰。
甚至,还慢慢将手收了回来,林安感觉得到,那只手被一股力道收紧,像在挽留,但最终还是抽了回来。
在魔尊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凤凰轻声问:“你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寻我,就是为了看这个?”
“是啊,除此之外,我还有话想对你说。”魔尊浑然不觉凤凰的冷淡,还道:“小凤凰,你以后只跟我一道儿玩,好不好?不要总跟二弟待在一起。明明我们三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明明小时候,你很喜欢追着我,喊沧溟哥哥,为何长大了,却不一样了?”
林安心道,为什么躲着你,当然是不喜欢啊,真要是喜欢,不得天天想方设法地找你?
十六,七了,也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么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
非得人把话嚼碎了,再吐出来给你看?
凤凰虽然年纪更小,但他是个体面人,说话也委婉含蓄,轻声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各自有肩上的职责。”
“都是借口!”魔尊竟生了闷气,背过身,踩脚下的野花,愤懑不平道:“我知道,你们都喜欢二弟,都不喜欢我!”
“从小到大,不管是父尊,还是母后,都喜欢二弟,不喜欢我。明明我也是他们的儿子,可他们就是疼他,不疼我。总是夸二弟,说二弟千好万好,对我从来都只有训斥!我稍有行差踏错,就动辄打罚!哪怕母后在临终前,也只肯拉着二弟的手,呵令我一定要照顾好他。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一定要厚此薄彼?”
凤凰道:“沧溟哥哥是魔族大殿下,日后是要接管魔界的,自然对你严厉些。”
“如果真是如此,倒好了。”魔尊自嘲一笑,“我其实从未想过,要继承魔尊之位,我志不在此,只想和心爱之人快快活活,携手到老。既然父尊和母后都偏爱二弟,那么,日后就让二弟当魔尊,我当他最骁勇善战的部下。我们三个还和小时候一样,永远在一起,不分离。”
林安听到此话,心里一咯噔。
想不到那该死的渣男,居然年少时如此纯情,还胸无大志,想着当二弟的部下,和他,和凤凰三个人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可后来,魔尊还是弑父杀弟,坐上了魔尊之位,还对凤凰巧取豪夺。
原文里这块只一笔带过,所以,林安也是一知半解。
眼前画面一转,他竟跟随着凤凰,回到了凤凰族。
族中长老告知凤凰,老魔尊相中了他,要娶他为侧妃,十日后就要派人迎他入魔界。已经将聘礼送到了。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凤凰头顶,也劈在了林安身上。
林安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凤凰的气血瞬间上涌,浑身颤抖着,像是被狠狠推搡进了冰窟之中,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结冰了。勉强保持一丝冷静地咬牙说:“我不嫁!”
“由不得你不嫁!族长和夫人逝世的早,殿下当时又还年幼,多亏我等精心照料,殿下才得以长大成人。现如今正是殿下为我凤凰族出力的时候,不嫁也得嫁!”一个长老严厉道。
又一个长老好言相劝:“殿下,你也知魔尊素来是何等为人,前些年,他看中了龙鲤族的殿下,但那殿下誓死不从,成亲当日,自刎在了婚房里,魔尊一怒之下,血屠了整个龙鲤族!连指长的小龙鲤都不肯放过。难道殿下就忍心,看我凤凰族遭此大难?”
“殿下,请以大局为重啊!”说着,一群花白胡子的长老,纷纷跪了下来。
林安在此刻,完全能共情到凤凰的心情,这是一种极端无奈之举,就像古代的和亲公主一样,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为了整个凤凰族着想,身为族中的殿下,凤凰必须献出自己,以保全族。
就像之前,林安所做的一样,若以一人之力,就能保下全族,任何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原来冥冥之中,他曾经和凤凰面临过一样的选择。
只不过,林安幸运一些,遇见的是晏陵,而凤凰很不幸,遇见了渣男。
几个长老生怕殿下会逃走,联手将凤凰关了起来,不日后,就强行逼他嫁入魔界。
给年事已高的老魔尊当侧妃。
说是侧妃,实际上就是凤凰族为求自保,献上的贡品而已。
凤凰为了抗婚,一直不吃不喝,但也知晓,这就是他身为殿下,不可推托的责任,遂也始终不吵不闹,安安静静。明明只有十几岁,却远超同龄人的成熟,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林安觉得,凤凰知道,自己没有父母在世了,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只会让他看起来狼狈怯弱。而身为一族的殿下,他时刻都得保持着该有的气度。
他手里拿着一片龙鳞,是黑色的。
林安也是龙,虽然只是蛟龙,但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他二叔玄色应龙的一片护心龙鳞!
想不到这个时候,就已经给了凤凰。
可见,凤凰与应龙应该是青梅竹马,又两情相悦。对待金龙,则只有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可笑金龙明明是三人中,年纪最长的,却最晚通情窍。
画面再一转,金龙应龙两兄弟得知凤凰被关起来后,一起闯入凤凰族,救走了凤凰。
“二弟,你修为低,先带着小凤凰逃,我们老地方见!”金龙一尾巴,挡在了人前,杀气腾腾地道,“谁再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一起走!”应龙两爪护着凤凰,同金龙并肩与凤凰族的族人们斡旋,大声道。
“让你们走就走,哪有这么多废话!”金龙又一尾巴,轻轻将应龙推出包围圈,厉声道,“保护好凤凰,听见没有!”
因为林安此刻附在凤凰身上,他只能通过凤凰的眼睛,来看从前发生过的一切。所以,林安看得清楚,体格庞大的金龙,独自被困,一簇簇黑雾自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从中走出身披黑甲的魔兵。
各个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甩着一端镶嵌着锋利镰刀的锁链,在视野的最后,林安看见金龙被擒了。
应龙将凤凰带走,很快就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山谷,将凤凰小心翼翼的放下。
双双化回了人形。通过凤凰的眼睛,林安第一次看见了玄色应龙的容貌。
与金龙虽是同父同母所生,但模样并不相像,不同于金龙浓墨重彩的五官,应龙的相貌冷不丁看起来,有些寡淡。
但胜在气质温润,本身也生得格外清俊,虽也穿着玄衣,但身上少有魔族人的狠辣阴森,多了几分灵动飘逸,反而像是仙门中人,眼神真诚坦荡。腰间还竖着一支长笛。
“这里隐秘,料想追兵绝对不会发现此地的。”
应龙说话温声细语的,二人席地而坐,望着远处巍峨山谷,连绵不绝。火烧云席卷了半边天,显得格外绚丽。
几条溪流横在平野间,清澈见底,还有麋鹿在饮水。
漫山遍野的野花,还有无数灵兽在其中跳跃嬉闹。这里俨然就是不被外人打扰的世外桃源。
“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是你最先发现的,那时候你还很小,只有这么高,是小小凤凰。”应龙抬手比划了一下,随即又笑道,“当时我和大哥发现你不见了,急得要命,发了疯似的找你,找了很久很久,我都急哭了,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大哥一直呵斥我,让我别哭,说我没有出息,可他一背对着我,就偷偷抹泪,还以为我不知道。”
凤凰轻声道:“那时我不小心掉到这里来,摔伤了翅膀,一个人待在这里,十分害怕,担心自己再也出不去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后,就已经回到了凤凰族,长老告诉我,是二哥将我背了回来。我当时醒来时,手里就攥着这个。”他低头捏着护心龙鳞,话到此处,喉咙已经有些苦涩。
他不可能抛下整个凤凰族不管的,身为殿下,保护族中子民,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绝不能因他一人之故,害全族遭难。
他的小情小爱,永远要为族人让步。
所以,即便根本不肯嫁给老魔尊,凤凰还是将护心龙鳞,还给了应龙,轻声道:“二哥,你对我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先是凤凰族的殿下,才是你们的三弟。”
“可你我,还有大哥,从小结拜为兄弟,一起长大,情意深厚,父尊也是知道的。你又如何能嫁给他?当我母亲?”应龙一把攥紧凤凰的手腕,沉声道,“我不许!”
林安只觉得被抓住的手腕,宛如被钢筋铁板狠狠夹了一下,疼得他立马龇牙咧嘴起来。
心说,这确实够荒唐的,一起玩到大的发小,青梅竹马又兼心上人,竟然有朝一日,要嫁给自己的父尊!
一夜之间从三弟,变成后娘,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不过由此可见,老魔尊真挺变态的,明知两个儿子都喜欢凤凰儿,居然还要迎娶凤凰儿,这不就是分明在逼着两儿子谋反么?
“走,你现在就跟我回魔界,父尊最是偏爱我,只要我求他,他必定会答应将你嫁给我!”应龙抓着凤凰儿,就将他带去了魔界。
林安赶紧大喊:“等等,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不先等等吗?喂,喂!”可根本没人搭理他,也没人听得见他说话。
魔殿之上。
应龙跪地请求道:“父尊,儿臣与凤凰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自幼时,便已下定决心,将来要迎娶凤凰。求父尊开恩,将凤凰许配给儿臣!”
说罢,就重重磕了下去。林安光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肉疼,心说,这磕得还挺实诚。
凤凰并未跪下,目光从应龙身上瞥开,又抬眸正对上了高座之上的老魔尊。
即便他表现得再坦然自若,再如何镇定,林安还是能感受到凤凰的畏惧,宽袖之下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老魔尊比林安想象之中,还要老上许多。不仅老,生得也不甚好看,模样凶狠,五官粗犷。
坐在高座上,神情冷峻,不怒自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在大殿下的二儿子,以及一旁的凤凰儿。
只是一眼扫过,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气,就丝丝缕缕蔓延开来,林安的牙齿都咯咯打颤,明明魔殿之中,火焰簇簇,他却似被推入了冰天雪地之中,被烈烈寒风包围其中,还不着寸缕,艰难在雪地里匍匐,哪怕是稍微哈一口气,都能立即冻住。
头皮上的神经都似打鼓般,上下跳动个不停,下意识就屏息凝气起来,整个魔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针落可闻。
他的心脏咚咚乱跳,好像要破开胸膛,血淋淋地跳在地上了。
蓦然,左膝重重跪地,周身的威压将林安完全压制住,根本动弹不得,又惊又恐之下,差点尖叫出声。与此同时,一声闷哼,从凤凰咬紧的牙齿间,溢了出来。
林安再反应过来时,那老魔尊已经瞬移而至,一掌冲他的天灵盖,狠狠打了过来。
不难想象,这一掌下去,凤凰必定惨死当场!
“父尊,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应龙伸开双臂,挡在凤凰身前,瞳孔剧颤,发出了沙哑至极的嘶吼声:“要杀就杀我!放了他!”
“你为了他,竟敢忤逆不孝?”老魔尊冷冷道。
53 凤凰只能是妻,不能为妾
◎兄弟不睦,多是父母无德◎
“你该知道, 他是本座看中的人,现如今,整个魔族都已知晓, 本座要娶他为侧妃,你竟敢觊觎未过门的母亲?”
这话听着还真是耳熟, 林安暗暗撇了撇嘴, 心道,你为老不尊, 明知凤凰是儿子的心上人,还要强抢, 有理了啊?
就算老魔尊寻常并不关心儿子们的感情问题, 但凤凰一看就只有十来岁,还是儿子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老家伙半截入土了, 居然还要觊觎人家的美色, 要不要脸?
怪不得日后会被大儿子杀死, 当上了魔尊, 你是心高气傲, 惹到了沧溟,真是生死难料!
“父尊, 儿臣从小到大没有求过父尊什么, 只求父尊开恩, 放过小凤凰,还有他全族, 儿臣自愿以死谢罪!”应龙说着, 就幻化而出一柄匕首, 作势当场自戕。
凤凰见状, 立马要起身阻拦,奈何被老魔尊故意释放出的气势威压,倒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反而还急火攻心,一丝鲜血从唇角溢了出来。
林安也很急!
如果他此刻能出来的话,高低要扇老东西几个嘴巴子,太贱了!
哐当一声,匕首坠地。
老魔尊竟然松了口,道:“罢了,既然你对他一片痴情,为父也不愿见你伤心难过,便将他赐婚于你便是。”
此话一出,林安愣住,心道,这般容易就答应了?
应龙喜出望外,忙拱手拜谢:“多谢父尊成全!”而后,就去搀扶凤凰,才将人扶起,又听老魔尊道:“但本座已经将消息放了出去,十日之后,迎娶凤凰族的殿下为侧妃,如今,只剩下六日了。”
“父尊!”应龙惊慌,“您方才不是已经答应……”
“不错,为父确实答应了你,只是,为父身为魔尊,岂能出尔反尔?否则,日后在魔界,何来的威信可言?”老魔尊话锋一转,忽又道,“如今,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定定地审视着应龙,沉声道:“只要你继任了魔尊之位,便能两全其美。”
林安暗暗卧槽了一声,心说,老家伙一碗水没端平啊,魔尊之位和凤凰都是二儿子的,大儿子什么也没捞到,这不就纯粹拉仇恨吗?
换作任何人都会心生不满,更何况金龙睚眦必报,非常善妒。
应龙愣住:“可是父尊,大哥才是父尊的长子,若论资格,也是大哥继承魔尊之位,再者——”
他望向了凤凰,毫不避讳地紧紧攥住了凤凰的手,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道,“我对小凤凰一片真心,堪比天上明月,他只能是我的妻,绝不能为妾!”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不卑不亢。
只能是妻,不能为妾!
凤凰定是喜欢他的,林安感受得到,那种青涩,但又汹涌的爱意,在十几岁的少年人胸膛里,剧烈跳动。血管里流淌着,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捍卫真心,不顾一切抗衡全世界的勇气。
这种勇气令林安颇为惊讶,心情也翻腾叠涌,久久难以平复。
怪不得凤凰会喜欢应龙,怪不得。
应龙自愿为他付出生命,付出一切,还能说出,凤凰只能为妻,不能为妾的话。因为他知道,凤凰高贵,所以,誓死也要捍卫凤凰的尊严。
偏偏金龙不懂,得到后反而就不珍惜了,不仅害死了凤凰最在意的族人,还活活折磨死了他。
更是在他死后,不给他任何体面,让人将他葬在了侧妃陵墓之中。
高贵的凤凰,就这么被拽下了泥潭。
林安心里突然堵得很厉害,万万不明白,凤凰在得到了应龙这般真挚无暇的偏爱之后,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和金龙在一起的?
又是怎么做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斡旋在两个兄弟之间的?
老魔尊道:“你是为父最喜爱的儿子,一直以来,孝顺懂事,又精通驭下之术,部下们也都信服于你,尤其是你母族,多次向为父提议,要立你为储。你性情温和,宅心仁厚,又不失血性,把魔界交到你手上,为父放心。而沧溟心性狠辣,凡事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若是他继任了魔尊之位,哪还会顾念什么旧情?”
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凤凰儿,又道:“你若继任了魔尊之位,是娶妻还是纳妾,岂不全凭你的心意?”
林安听了暗暗咋舌,不知该夸老魔尊深谋远虑,知子莫若父,还是该骂老魔尊作死。
金龙不久之前,明明才跟凤凰说过,自己无心继承魔尊之位,只想和心爱之人携手到老,结果一转头,老魔尊就横刀夺爱,这不就是逼着大儿子反?
居然还在二儿子面前,说这种话,这让应龙如何想?古往今来的上位者,都会对心存二心者,格杀勿论,林安不信老魔尊不明白,这些话说出口,就意味着什么!
而彼时的金龙,尚还年少,意气风发,也有些稚气,满心期许着,二弟继承魔尊之位,他好当二弟最骁勇善战的部下,他们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永远在一起!
凤凰多次想开口说什么,都被老魔尊压制住了,他只能紧紧攥着应龙的手,担忧地望向他。
应龙低声道:“可他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我怎么能……”
“你当他是亲哥哥,他未必当你是亲弟弟。”老魔尊索性就施法,让凤凰昏厥过去。
林安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漆黑,意识也渐渐迷糊了,他强撑着,狠狠咬上舌尖,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因为林安是独生子,父母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所以他真的很难理解,明明都是自己的儿子,老魔尊为何这般厚此薄彼?
兄弟不睦,大多是父母无德,林安依稀明白几分。
应龙还是顾念着兄弟之情,摇头道:“父尊,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大哥与我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自小跟在大哥身边长大,他是什么为人,我再清楚不过。纵然他继承了魔尊之位,定也会善待手足兄弟的。”
此话一出,老魔尊的脸色就沉了许多,还发了最后通牒,六日之后,迎娶凤凰入魔界。之后就将凤凰囚困起来了。
囚在了一处行宫之中,禁锢了凤凰的翅膀,还有四肢。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只等六日之后出嫁。
林安心惊胆战,迫切想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可他附身在凤凰身上,只能通过凤凰的视角,来看待整件事。
被困于此地,也意味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凤凰和林安都不得而知。直到一天夜里,有人迷晕看守的侍卫,还偷来了钥匙,才得以打开殿门,同凤凰一见。
此人是个身材十分高挑,但很瘦的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多岁,生得清秀可爱,一入殿就快步冲了过去,望着被铁链禁锢在床榻上的凤凰,话未出口,就已经带了点哭腔。
“褚瑶?怎么是你?”
林安感觉到了凤凰的吃惊,以及紧张,还听见凤凰让她快些离开,莫被人发现了。
原来,此人就是褚妃,也就是金龙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来此就是要告诉你,沧溟哥哥快死了!”褚瑶扑在凤凰腿边,抹着泪道,“我偷听了父尊和部下谈话,说是要借此机会,让二哥继承魔尊之位,又恐大哥因此心生不满,所以,要把大哥处死!”
“什么?!”林安和凤凰同时一惊。
虎毒不食子啊,那该死的老魔尊,居然连亲儿子都杀?
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金龙后来也是这般,连亲儿子都杀!
“父尊一直都偏爱二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知道,二哥为人宽厚,对我们也好,我也很希望他能继承魔尊之位,可是大哥对我们也不差。”
褚瑶继续哭道:“我还听说,父尊就是故意设局,好让大哥背负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从那日和二哥同去凤凰族救你之后,大哥一直被困在地牢,日日受刑,痛不欲生。我偷偷去看望过一次,大哥一直问我,你怎么样了,得知你和二哥都没被父尊问罪,大哥还松了口气,说你们没事就太好了。可他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林安听得一阵轻颤,暗道,完了,完了,凤凰那般重情重义,又心地良善,在得知一起长大,还救了自己的大哥,居然受此劫难,定会心生愧疚。
而因愧疚生情的剧情,在狗血文里屡见不鲜。
果不其然,凤凰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怎会如此?”
“父尊说,要让二哥继任娶亲同时进行,二哥继任,大哥受死!”褚瑶哭得惨兮兮的,一边抹泪,一边道,“大哥才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因为我母亲位份低,从小父尊就不喜欢我,魔宫之中多的是捧高踩低之人,只有大哥二哥愿意跟我一起玩。”
顿了顿,她又仰起头来,眼睛红通通的,望着凤凰道:“大哥也救过你的,你忘了吗?”
此话一出,林安心里骤然一咯噔,心道,不是吧,不是吧,这么狗血淋头的吗?千万别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啊啊,啊啊。
凤凰惊诧地问:“何时?我怎不知?”
“就是你六岁那年,与哥哥们出去玩,失足跌落谷底,你忘了吗?是大哥最先发现了你,可那谷底太深,他抱着你根本就飞不上去,为了救你,就背着你一步步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脚上的鞋都磨烂了,骨头都露了出来,事后半个月都不能走路,你也没有来看过他,一次都没有!”
凤凰面露惊诧,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应龙救了他。他醒来时,就已经回到了凤凰族,手心里还捏着一片护心龙鳞。长老们也都说,多亏了魔界二殿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龙鳞确实是二殿下的,这个做不了假。
如今,褚瑶居然告诉他,当年救他的实则是大殿下,这让他一时之间,如何能接受?
“不对,明明是二殿下救我,你说得不对。”凤凰摇了摇头,沉声道。
“就是大哥救了你,他当时已经走不动了,正巧遇见了二哥,就托二哥将你送回去!二哥看你伤重,还拔了一片护心龙鳞给你!”褚瑶哭道,“可是后来,二哥在回返魔界时,被仇敌埋伏,受伤昏迷,醒来后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误认为是他救了你。”
凤凰道:“倘若当真如此,那为何大殿下从未跟我提及过此事?”
褚瑶道:“大哥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不想因此伤了情分。可现如今,你和二哥即将成亲,大哥却要被处死,我不忍心,所以就冒死过来寻你了!”
林安算是听明白了。
如果褚瑶说的都是真的,实际上当年救凤凰的,应该是兄弟两人。
金龙负责把凤凰带出山谷,而应龙见凤凰伤重,更是直接拔了自己的护心龙鳞。若说,谁付出的更多,实际上一目了然。
应龙都能一眼看出凤凰伤重,难道最先找到他的金龙,能看不出来吗?
或许金龙当年是考虑到,拔了护心龙鳞可能就带不走凤凰了,但无论如何,应龙确实比金龙更爱凤凰。
“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被囚困至此,什么事也做不了。”凤凰苦笑一声。
褚瑶道:“不,有一件事,你一定能做!”
林安心惊肉跳,隐隐察觉到不好,忙在心里大喊:“不要听她的!千万不要听她的!”要是听了她的,后来的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可眼前看见的,不过是凤凰生前的一些记忆片段,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了。
林安听见褚瑶低声道:“二哥正在魔境接受试炼,尚不知道此事,试炼结束,即代表着,他可以继承魔尊之位了。大婚那日,我只怕近不了身,你只须告诉二哥,他若继承魔尊之位,大哥必死无疑!”
“你放心,父尊最是偏爱二哥,定不会拿二哥怎样,我已经提前部署好了,到时候趁乱救走大哥。只要有二哥在,凤凰族定不会出事。”
林安一阵心肌绞痛,下意识往胸口上捂,暗道别说是凤凰了,但凡换个有点情义之人,都会答应的。更何况是凤凰这种心地良善之人。
若是凤凰在得知这一切之后,仍旧坐视不理,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从小一起长大,还曾经救过自己的大哥的性命之上,那凤凰也就不是凤凰了。
可此刻的凤凰还不知道,这小小的举动,即将把他,还有应龙,甚至是整个凤凰族,打入了无底深渊!
林安只觉得心脏闷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再缓过神时,眼前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好好的婚宴,被弄得一团糟糕,桌椅板凳四分五裂,还倒了一地的魔兵,血流成河,一片狼藉。
蓦然,噗嗤一声,长剑过胸。
林安愣住,第一反应以为是凤凰中剑了,毕竟这声音太近了,但身上一点都不疼。眼前光线忽明忽暗,声音嘈杂纷乱,很快又陷入嗡鸣之中。
直到应龙一声厉呵,林安才猛然惊醒。
却见一柄血淋淋的长剑,正没入老魔尊的胸口,而老魔尊身后,护着的正是应龙和凤凰!
林安震惊无比,根本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入目就是金龙赤红赤红的双眼,像是被鲜血完全浸透了。只是一眼,林安就在他身上,依稀看见了他后来的模样,心尖狠狠颤了颤。
金龙咬牙切齿道:“为什么?父尊?告诉我,为什么!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你通通都要夺走给二弟!为什么!明明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我,忽视我,还想要我死?!”
54 林安完全能够理解凤凰
◎魔尊:该解释的人,应该是你吧,小凤凰!◎
“我才是你的长子!你知不知道?我才最有资格继承魔尊之位!”金龙越发狂躁, 仰天哈哈大笑,“今日,我便要弑父, 夺回魔尊之位,以雪这些年受过之耻!”
此话一出, 全场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林安嗷嗷叫了几声,冤有头债有主, 千万别报错了人!
可根本没人听得见他说话,反而是他, 可以听见在场每一个人说话, 却又听得不是很清,耳边充斥着各种杂音, 嗡鸣不绝, 像是锤子敲击着他的耳膜, 刺疼刺疼的, 他被人遏制住了脖子一般, 胸膛生出了溺水般的憋闷感, 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吞不进去, 也吐不出来, 堵塞黏腻得难受。
极度的恶心感, 让林安呼吸艰难,下意识一手捂住脖子, 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心脏咚咚咚, 跳动得十分厉害, 他闭紧了嘴, 生怕嘴一张,它就要从嘴里直接跳出来了。
在死寂了一刹那之后——
嘭的一声,金龙抽出长剑,鲜血飞溅,他以极快的速度,快到令在场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直接伸出左手,一把薅住了老魔尊的头发,当着应龙和凤凰,乃至于所有人的面,直接割下了老魔尊的头颅!
林安捂着脖子的手,瞬间收紧,瞳孔骤然放大,甚至微微有些涣散了。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也要被割下头来,被人提溜在手里晃荡。脑海中还闪现过晏陵的脸,生死一线的最后一嗓子,他肯定是要撕心裂肺,高喊一声师尊。
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有几滴都飞进了凤凰的眼眸中。林安只觉得眼前突然一片血红,然后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只能听见周围声音嘈杂,混乱不堪,应龙在放声哭泣嘶吼,以及凤凰不敢置信的,喃喃一声:“沧溟哥哥……”
“你们花好月圆,比翼双飞,却要我血衣入土?”金龙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浸了血的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淋满了鲜血的面孔,异常狰狞可怖,像是被活活撕烂了脸皮,“凤凰儿,我比应龙更爱你,当年是我背着你,磨破了鞋袜,破烂了骨头,才救你出来的。你为什么从来……从来都不肯正眼看看我?”
“你们都喜欢应龙,全都厌恶我。”
下一瞬,林安就感觉到,一只沾满了淋漓鲜血,触感滑腻的大手,竟覆在了他的脸上。冰冷得像是在雪地里,冻了许久的刀刃,结满了密密麻麻坚硬的冰渣,扎得皮肤生疼,让人不寒而栗。
林安狠狠抖了抖,下意识往后躲去,他感受得到,凤凰也很恐惧,收在宽袖中的手背,一直在瑟瑟发抖,牙齿也紧紧咬住,几乎快要渗出血来,嘴里都有点腥气。可依旧能保持镇定。
甚至还能抬眸,直视金龙赤红的瞳眸,将他眼里的暴戾尽数收入眼底。饶是如此,凤凰也没有躲开——他约莫也知道,他是躲不开的,躲避只会让丧失理智的金龙更加暴躁,从而杀死更多人。
随后林安就听见金龙痛苦的,挣扎着,徘徊不定,又懊悔至极,还带了点哭腔的低喃:“为什么,连你也要讨厌我?”话一出口,又寒声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通通都得死!”
凤凰瞳孔剧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蔓延至全身,望着金龙布满了血迹的脸,觉得十分陌生。记忆中熟悉的俊美面容,在此刻都发生了改变。因为震怒金龙连五官都扭曲狰狞起来,像极了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只大手竟还想着掐住凤凰的脖颈!
林安就怕他这样,连连摆手,呵斥他退退退!
好在凤凰儿很镇定,当即聚气凝神一声:“大哥!”
金龙的表情,一瞬间有所动容,原本猩红无比的眼眸,竟因凤凰的一声“大哥”,而渐渐恢复了清明,连声音都温和了许多,像是恢复了一些理智。
“大哥在。”他放柔了声音,轻轻地说,“大哥永远都会保护凤凰儿。”
这种诡异的温柔极可能只是暂时的,但林安还是下意识跟着凤凰屏息凝气,希望在听了凤凰的解释之后,金龙能放下屠刀。
可凤凰的解释,还没能说出口,就被怒火中烧的应龙打断了。
应龙竟一剑劈了过来,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变得无比癫狂,厉声呵道:“放开凤凰儿!你杀了父尊!从今往后,你我兄弟情分,就此恩断义绝!你再也不是我哥!”
金龙抬手一接,紧紧攥着剑刃,狠狠一绞,大量的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滴答滴答落在了凤凰穿的婚服上。
在原本就艳丽的婚服上,又添了几抹更艳丽的颜色。
看着金龙眼眸中最后一丝感情,也被血色彻底笼罩,吞噬,直至完全消然殆尽,林安的心脏,狠狠悬了起来,连浑身的血液,都似被完全冻住了。
在这一刻,时间都似禁止了。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超大的字幕,反复播放,还呈阶梯状。
完了。
完了啊。
肯定完了。
所有人都完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金龙就挣断手里剑刃,嘭的一声,应龙不敌,被溢散开来的劲气,狠狠冲了出去,倒地吐血不止。
十几个魔兵火速冲了上前,提剑抵上了应龙的脖子。
这些竟都是金龙的手下!
“二哥!”
凤凰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忙起身要冲过去,却被金龙用断剑,抵在了脖子上。
只需要稍微一用力,凤凰就会当场颈断血尽而死!
“沧溟,你放了凤凰儿!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应龙面色惨白,捂着胸口,唇边满是淋漓的血迹,咬牙切齿道,“此事同凤凰儿无关,他是无辜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二哥!”
凤凰又颤着声,喊了一句,似要让应龙不要再说了,这样只会越发激怒金龙。
林安也是这个意思,明明方才只要凤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事情的经过,解释清楚,想来就能暂且让金龙恢复理智了。
虽然,林安也不清楚,金龙到底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但很显然,金龙还是在意凤凰儿的。
可很快就被啪啪打脸了,那断剑突然更近了一步,林安几乎能感受到,脖子上的皮肤,被割裂开一条小口,鲜血都蔓延出来了。
他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了,死死握住自己的脖子,耳边又传来了应龙凄厉的声音,一声声让金龙放过凤凰。
金龙冷冷道:“真是抱歉,打断了你们成亲之礼。”话虽如此说,但他很显然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反而用断剑,直接划碎了凤凰身上的婚服,露出里面穿的白衫。
“这衣服不衬你。”他寒着脸,除了划碎了婚服,就没再动过凤凰了,反而是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代替应龙完成了继任魔尊之礼。
待礼毕之后,整个魔殿鸦雀无声。
随后,就传来了应龙凄厉又诡异的笑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息。
“父尊说得对,是我这些年错看你了!”两行眼泪紧跟着唰的一下淌了出来。
林安愣愣怔怔的,竟一时分不清楚,彼时的兄弟俩,谁更惨一些!明明是老魔尊厚此薄彼,犯下的罪孽,却由他们两个来承担。
最最最惨的还得是凤凰,林安都不敢想象,继承魔尊之位后的金龙,要对凤凰如何巧取豪夺。
该不会今晚就搞强制吧?那他现在附身在凤凰身上,能和凤凰共感,凤凰痛,他也要跟着痛。
那林安岂不是也得被……
光是这么一想,他的脸色都白了。
哪知并没有,魔尊派人把凤凰送了回去,语气冷酷到没有一丝感情,不管凤凰如何喊他,都一概不应。
对比凤凰被送回凤凰族的优待,应龙可就惨了,直接被封了修为,囚|禁在了地牢之中。
在视野消失的最后一刹那,殿门缓缓合上,很快殿里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鲜血喷满了殿门。
林安跟随着凤凰回到了凤凰族,长老们闻讯赶来,各个静若寒蝉,面色苍白,但好在都没有为难凤凰,还派人赶紧带他下去沐浴更衣,好生伺候。
驻扎在凤凰族的魔兵却肉眼可见的与日俱增,整个族内气氛诡异,人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尤其听说金龙继位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人把一直扶持着应龙上位的旧部,斩杀殆尽,其中还包括了兄弟二人母亲的母族。
可谓是心狠手辣到了极致!
至于应龙的惨状,更无须多言,想也知道好不了哪去。
凤凰整日忧心忡忡,多次要闯出去寻金龙解释,他知道现在只有他的话,金龙或许还会听一些。却被驻扎在此的魔兵阻拦。
其实以林安看来,凤凰若是执意想闯出去,事情并不难,可问题出就出在,长老们年事已高,只求保住全族,并不管魔尊到底是谁,只要不为难凤凰族就好。
一群白发苍苍的长老,还都是养育凤凰长大成人的长辈,齐刷刷跪着,挡住凤凰的去路。还说若凤凰今日敢离开凤凰族半步,就死给他看。
要凤凰怎么办?
手里的剑,能往长老们身上扎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啊。
林安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凤凰是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之辈,这样做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了,再也不用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和想法。
可偏偏凤凰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林安一直对凤凰的死,感到很惋惜。
当然,长老们的话也不无道理,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金龙弑父囚弟,连母族都敢血洗屠戮,还能顾及什么往日情分?
说不准还会误以为凤凰是为了应龙而来,一怒之下杀了凤凰,牵连整个凤凰族。
说不准杀了几天,气消了,理智也就回来了。
很显然,林安的想法和长老们不谋而合,都在等金龙消气。
可这场杀戮却维持了半个月之久,连与凤凰族交好的几个小族,也未能幸免于难,只因为他们都曾经公开支持过应龙。
长老们私底下多次商议,这回死定了,因为凤凰族一直以来,也有意戳合凤凰和应龙,老魔尊偏心偏到了众所周知的地步,谁都知道魔尊之位将来肯定是应龙的。
谁能想得到,一向没什么正形,只想着吃喝玩乐,还胸无大志的金龙,居然干得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更加没想到,修炼懒懒散散,随心所欲的金龙,居然修炼天赋如此高,十六、七岁就修到了魔渡期,此前他一直在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真可恶!
以魔渡期就能杀死老魔尊,只怕距离突破只差一步之遥了,何其恐怖!
放眼整个魔史上,没有比金龙天赋更好的魔了!
所以,他们在商议之后,万般无奈之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那就是把凤凰献给新任魔尊,以求保下全族!
虽然这个决议让林安觉得非常可恶,还可恨,但看见长老们跪地哀求,纷纷表示,自己并不畏死,若是新魔尊看得上,他们也愿意献出自己。当然,连林安都看不上年纪大的,金龙能看上一群长老,那才是见鬼了。
还说族人们无辜,带了几个几岁的孩童过来,看着孩童们稚嫩的脸庞,清澈的双眸,再看看一群白发苍苍的长老,林安也没什么话可说,只长长的叹了口气!
真是造孽!
若凤凰不是他们的殿下,或许就能躲过此劫了,偏偏,他生来就是全族的希望。保护族人是他与生俱来,也义不容辞的责任。
不管他愿意,或是不愿意,重担都压在他身上,负重前行或许还有转机,就此不前,只有死路一条!
林安完全能够理解凤凰。
完全理解。
这并不是圣父,而是尽职尽责。
如果凤凰抛弃了全族,不管不顾杀上了魔界,导致全族被屠戮,那他就成罪人了。
这个时间段,凤凰大概才十四、五岁,比林安还小,却比林安更加顾全大局,更加懂事。
林安扪心自问,当初敢当众请罪,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认定晏陵能够保住他。
而且,比起金龙来,晏陵的情绪太稳定了,脾气好,温柔,对人很好。
他也不禁感慨,有这样品德高尚的母亲,魔尊之子应该会被教育得很好。
偏偏,凤凰死得太早!
揣着七上八下的心,林安随着凤凰一起焚香沐浴之后,被当成贡品一般,坐在像是凤鸾春车一样,由十几头身形高大,面目狰狞的巨型妖兽拉车,一路辗转来到魔界。献给了现任魔尊。
之后,就正大光明的,被送到了一处行宫之中,只等着金龙过来。
是夜,宫里烛火摇曳,凤凰坐在床边枯等,直等到蜡烛软成细泥,小山似的堆满了银盘,一夜未眠,也没等来金龙,反而等来咯褚瑶。
林安一看见她,顿时就有点头皮发麻,总觉得她鬼鬼祟祟,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同时也很想知道,金龙到底又经历了什么,才如此性情大变。
褚瑶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可见老魔尊死后,她在魔界的日子也没好过多少,但比起其他被杀被囚的手足们,她无疑是幸运的。
甚至还能偷偷潜入行宫,来见凤凰,足以可见,金龙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是我害了二哥,害了你,对不起……”她又在哭泣,似乎有很多难言之隐,双眼通红,面色却无比苍白。
凤凰问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她却只摇摇头,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林安没看懂,但他感觉得到,凤凰看懂了。
很快,凤凰就略带惊讶地问:“你身上被下了咒术,根本无法解释此事,对么?”见褚瑶点了点头,他便又问,“是老魔尊所下,还是,金龙?”
这个问题,褚瑶同样无法回答,她的神情看起来非常痛苦,像是正经历什么酷刑一般,但聪明的凤凰还是猜出来了,准确吐出一句:“是老魔尊所为!”
此话一出,褚瑶神情骤变,可能也是担心会泄露秘密,转身就跑了出去,凤凰在起身追她之时,穿过了从殿顶悬挂下来的层层叠叠的帷幔之中,一把抓住了一人的手臂。
凤凰低声道:“出来解释!”
可一抓之下,他就瞬间察觉到不对劲儿,连林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果不其然,从帷幔后面,行出一具高大的身影来,金龙已经换上了魔尊的法袍,双眸依旧赤红无比,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冷冷道:“该解释的人,应该是你吧。”
“小凤凰!”
55 师尊的情劫该不会是我罢?
◎从来都是一场阴谋,一场情劫◎
林安被吓得几乎三魂七魄当场齐齐飞天,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抓错魔尊的手臂了!
虽然这一次是凤凰抓的,但感觉差不多,如果林安是猫科动物, 此刻一定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像刺猬一样, 毛扎扎的。
几乎是在确认对方是金龙的一瞬间, 凤凰就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半步, 可随即就被金龙反攥住手腕,一把将他狠狠拽至自己身前来。
也是这会儿林安才发现, 原来金龙年纪小小, 身形就已经如此高大威猛了,同年少又清瘦的凤凰一比, 竟压了他足足一个头还多!
也不知道吃什么东西长大的, 手劲儿竟然大到离谱, 林安同凤凰此刻共感, 疼得嘶嘶倒抽冷气, 只觉得像是被钢板狠狠夹了一下。
凤凰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只低声道了句:“大哥,放开我。”
只是这么一句“大哥”, 林安竟当真从金龙寒霜般冰冷刺骨, 没有一丝人情的脸上, 窥见了一丝骤现的动容。但只是那么一瞬,就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的是金龙越发用力的手劲儿, 以及冷嘲热讽:“本座可担不起你一声大哥!”
还一把将凤凰拽了过去, 大力往床榻上一甩。
林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眼冒金星,等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金龙掐住了脖子!
该死的!
这个金龙怎么打小就喜欢掐人脖子啊!
该不会接下来要强制,要羞羞罢?
林安一阵惊恐,不要啊,他很保守的,哪怕只是在凤凰的记忆里,附身在凤凰身上,被|操也会留下强烈的心理阴影的!
“你费尽心思,宁可把自己当成礼物,送到本座面前来,不就是求本座放过应龙么?”金龙寒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本座谈条件?你以为,本座真的很在意你?”
此话一出,林安立马察觉到凤凰的胸腔在剧烈起伏,很显然动了怒,但以林安多年看狗血文的经验来讲,狠话放得越凶,回头哭得越惨,嘴硬的攻特别容易就被自己曾经放过的狠话,啪啪打脸!
而且林安记得,原文里金龙和凤凰最初是两情相悦——也就是说,凤凰是自愿嫁给金龙的。
排除凤凰为了保护族人,而为此付出牺牲外,林安不相信他一点都不喜欢,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做的时候,会恶心到吐罢?
后来凤凰又怎么会向月神娘娘讨一个孩子呢?
林安完全不相信凤凰能干出“母凭子贵”这种事情,如果真的只是把孩子当成巩固地位,保护族人的手段,那当初生下了面目可憎的黑蛟之外,凤凰完全可以不管丑孩子的死活啊。
结合种种迹象来看,林安突然又不是很惊恐了,他笃定金龙不会强迫凤凰儿,最起码此时此刻不会。
而凤凰从小和两条龙哥哥一起长大,虽然金龙现在性情大变,变得冷血无情,喜怒无常,但还是能凭三言两语,就安抚住金龙的情绪。
只须先喊一声“沧溟哥哥”,就能立马看见金龙赤红的双眸,泛起一丝清明,脸上也有了点表情变化,随后,凤凰选择设身处地,站在金龙的角度上,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定受了很多委屈”。
林安就看见金龙脸上流露出了委屈和受伤,明明眼眸中都泛起蒙蒙水雾了,但还是强撑着,冷哼了一声,色厉内茬地嘲讽道:“你不要花言巧语迷惑本座!”
可给林安的感觉是,他的眼神和表情,甚至是轻蹙眉头,微微抿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说,“哄哄我,快哄哄我吧”,“我真的特别好哄,你哄哄我,我就不生你气了”,甚至是“求你快哄哄我”。
还把脸偏了过去,冠冕上的流珠垂落在凤凰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带着点沁人的寒凉。林安觉得痒痒,随即凤凰就略难受得咳了几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
林安就察觉到,一直死死掐住他脖子,禁锢他呼吸的大手,瞬间就松开了。
“沧溟哥哥,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地牢之中,到底又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受此灾殃,都是因为我。”凤凰捂着喉咙,坐起身来,被掐过的脖颈,留下了鲜红的指痕。
此话一出,金龙的脸偏得更狠了,明明身体还正对着凤凰,恨不得把脖子拧成一百八十度,直接用后脑勺对着凤凰。还高昂着头,让人看不见他此刻的面部表情。
但林安鬼使神差的,竟然在想,他该不会偷偷掉眼泪吧?毕竟年纪也不大,毕竟,对待感情问题,还是挺纯情的。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他是真想绕到金龙面前,看看金龙是不是掉眼泪了。
“我此前被老魔尊囚困于殿内,褚瑶曾经潜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
此话一出,金龙迅速转过头来,可能是转动得太快了,还发出了卡擦一声,吓得林安还缩了缩脖子,眯瞪起双眼。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事到如今,本座已经回不了头了!”金龙刚刚果然是偷偷掉眼泪了,长睫上还有点濡湿,放狠话的气势,依旧很足,冷冷道,“你莫以为,本座不敢杀你!本座碾死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若你敢为应龙求情,本座立即下令将他以酷刑处死!绝不留情!”
“你,还有你背后的族人,通通得死!”
林安感觉得到,凤凰儿的心脏都开始阵阵绞痛,定是不肯亲眼看着应龙死的。可凤凰又明白,金龙现在喜怒无常,残忍无道,就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此话绝非戏言!
片刻后,凤凰才泄尽了气一般,捂着胸口,身形一瞬间萎靡了许多,轻声道:“我自知没有资格同堂堂魔尊谈条件,无论是我,还是凤凰一族,在魔尊眼里,都不足为惧。今日我既到此,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他的心脏绞痛得很厉害,捂着胸口,冷汗潸潸,艰难万状地道,“只求魔尊能念及昔日你我兄弟之旧情,怜思凤凰儿,放过我凤凰一族。我纵万死,也不怨!”
连同林安都跟着疼,心里纳闷极了,原来世间真的会有人,因为心爱之人命不保夕,而心痛如绞!
看来凤凰当真对应龙情深似海啊!
偏偏那应龙修为并不怎么样,虽对魔尊之位一事,众望所归,但心性不够果敢,行事也不够狠辣,哪里压得住这样惊世奇才般的龙傲天大哥!
所谓龙傲天,就是人狠话不多,谁不服气,上去就干,打到对方服服气气才算完。
江湖中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装逼话,天不生我龙傲天,魔道万古如长夜。
偏偏金龙渣贱,还风流,要不然和凤凰儿在一起,也算一段佳话罢。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还半个字没提应龙,果然就勾起了金龙的怜悯,先是深深凝视了凤凰儿片刻,在见他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冲上来抓着他的手臂,忙道:“你的心痛病又犯了,是不是?可有带药?”
林安:?
哦,原来凤凰儿只是有心痛病啊,他还真以为凤凰是因为应龙,而心痛!
可不管怎么说,明明方才还放狠话,甩脸子,冷嘲热讽说凤凰没有资格,碾死凤凰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的金龙,此刻才真真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由于凤凰心痛如绞,说不出话来,金龙一急,就上手往他腰间和怀里摸索,动作还挺娴熟,看来小时候没少在一起打打闹闹挠痒痒。
“别……”
凤凰抬手阻止,却被金龙直接拨开了手臂,金龙沉声道:“你怕什么的?小时候不是经常在一起洗澡?”
随后,摸索凤凰腰间的动作停住,他又冷笑:“礼未成,你与应龙便算不得夫妻!纵然你是本座弟妹,本座也一样可以——”
其余的话,他没往下说。因为还真被他翻出了两个小玉瓶。
一个白的,一青的,金龙问:“哪一瓶?”
“白的。”凤凰有气无力地道,心绞痛让他看起来很虚弱。
金龙二话不说,倒出一颗在掌心,闻了闻,而后冷笑:“不对,这不是你素日服用的丹药!这是毒药,是不是?你想借本座的手,了结你的性命,好让本座对你产生愧疚,从而善待你的族人,甚至放过应龙?痴心妄想!”
而后,就一口吞了下去。金龙啪的一声,将白色瓶子捏成了齑粉,阴森森地笑道:“现在,我吃了,但该死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我一会儿就去寻应龙换血,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凤凰:“长老们说,我年纪渐长,此前的药量太轻,才总不见好,遂重新换了方子。而你方才吃的,便是……便是最后一颗了。”话音未落,他就倒在了床上。
魔尊:“……”
林安:“……”他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骂魔尊是个煞笔,但又觉得这很符合他的性格特征。
原来从魔尊这么年轻时,就已经猜忌多疑了啊。
“凤凰儿,凤凰儿!”他急了,他又开始急了!忙将凤凰抱在怀里,摇了摇,问,“那青色瓶子里的是?”
“止血丹。”凤凰道,“你忘了么,以前你受伤流血,吃的就是此丹。”当然,应龙吃的也是这个,只不过应龙得宠,老魔尊心疼二儿子,很少派二儿子去做危险的事。
反而是金龙,隔三差五流血受伤,但魔界又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疗伤则代表着怯弱。因此,凤凰就随身携带了止血丹,好随时救人。
金龙狠狠抿了下嘴唇,问他:“重新炼丹,需要多久?”
凤凰:“最少也要三日。”
“既然只剩最后一颗,何不多备一些?”金龙又问。
“心痛病已经许久未发作过,”顿了顿,凤凰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们小时候,那时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可一转眼,已经物是人非了。”
林安暗道,凤凰还是挺了解金龙的,要是后半句不说,金龙势必要嘲讽,甚至勃然大怒,认为凤凰是因为应龙,而犯病。
到时候又是一番拉锯战。
“……是大哥没有照顾好你。”金龙憋了半天,憋了这么一句话来,估摸看凤凰如此痛苦,也等不到三日后了,反正药是他吞的,也该由他来赔。
竟还划开自己的手腕,喂凤凰饮血。
凤凰竟趁机,就分出一缕神识来,想潜入金龙的识海,打探他的记忆。
“今时已非往日,我已封禁了识海。”金龙竟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回忆起过去般,露出了些许笑容,“你再也不能把小小凤凰,留在我的识海里了。”
林安心说,是,凤凰不留你识海里,直接留你心里去了,你敢不敢摸着心口,对天发誓,你真的一点不喜欢凤凰?
喜欢就该好好对待人家啊,好不容易追到了手,怎么说腻就腻,说弃就弃了?
若是当真弃了,明明白白当个薄情寡义的陈世美就算了,在凤凰死后,一边嫌弃,一边又疯狂去寻替身,又渣又贱!
果然不出林安所料,金龙没有触碰过凤凰,虽然在外人看来,凤凰是被他囚|禁了,还百般折磨。
实际上,金龙在凤凰面前,还挺有人样的,只要不提应龙,就一直相安无事。
晚上睡觉,都是凤凰睡床,金龙打地铺。
金龙一边铺地铺,一边嘴硬得不行,说什么“我可不能让你死,否则,岂不是成全你和应龙这对苦命鸳鸯了?”
此话一出口,他抖被子的动作都粗|暴了许多,狠狠道:“应龙,应龙,又是应龙!”
凤凰:“……”
林安:“……”
这时期的金龙对凤凰真心不错,知道凤凰最重视族人,便下令善待凤凰族,还把之前抢来的金银财宝,以及大片土地,都送给了凤凰族。
得到了新魔尊的善待之后,凤凰族上下的心,终于暂时能放回肚子里了。
只是如何救下应龙,还是个难题。
不久后,凤凰求助褚瑶,希望她能带自己去见一见应龙。
实话实说,林安一直觉得褚瑶怪怪的,身上定隐藏着什么秘密,所以,很不想让凤凰和她接触。
但凤凰孤身一人,被困在偌大的魔界之中,只有褚瑶能帮他,也愿意帮他了。
褚瑶果真带凤凰去地牢里,看了一次应龙——但应龙却一副浑然不认识凤凰的样子。虽不至于痴傻,但就是不认人了。
通过褚瑶的哭诉,林安才知晓,原来应龙的情丝被金龙给拔了,这也意味着,应龙永远失去了爱凤凰的能力。
永远都不能再爱凤凰了。
林安觉得,被拔情丝,这是应龙的不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凤凰,被自己昔日最敬重的大哥夺走,还不如拔除情丝,以斩往日旧情,或许,能活得轻松一些。
只是在凤凰离开之时,应龙才有了点动静,从腰间摸索出长笛,吹奏昔日和凤凰在一起时,最爱吹的《凤凰吟》,笛声悲怆,如凤凰泣血般凄厉悠长,经久不散。
等眼前的画面消散后,林安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等了许久,都再未见到光明,就如同凤凰的余生一般,为了保住应龙的命,也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一生都被困在魔界之中。
林安仔细思量,觉得凤凰可能也不是爱金龙,更多的只是昔日的结义之情。所谓的“爱”,或许只是麻痹自己的一种手段。
既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就以爱之名,来困住自己,后来可能是有些日久生情了,但却又以更悲惨的方式,结束了。
本以为,记忆就到此为止了。哪知眼前骤然一亮,林安下意识抬臂遮挡,待眼睛能适应时,才霍然瞧见,凤凰的虚影,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依旧是华丽的赤红法袍,身后竟还浮现出金光灿灿的法相,隐隐能听见凤凰鸣叫,神明一般,手捏仙诀,站在明亮圣洁的光晕之中,俊美的面容如玉雕般明净,高贵得令人不敢直视,让万物都黯然失色。
没人能配得上凤凰,这是林安脑子里出现的唯一的念头。
凤凰应该独美。
林安一阵目眩神迷,脸都微微泛红,磕磕绊绊地道:“我,我是您的儿子!不,准确来说,您的儿子是我,额,但,但又不是我……”他竟有些语无伦次。
忽然,那光芒逼近,凤凰竟已经飞了过来,抬手抚在了他的面颊上。
只是这么一瞬间,林安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竟神奇地安静下来。
“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凤凰轻声道,“一场阴谋,一场情劫。”
林安惊讶:“阴谋?什么阴谋?你能跟我说清楚吗,我想帮你啊!”可凤凰却只是告诫他,不要重蹈覆辙。
随后就消失了。
“凤凰!你等等我!”他大喊,立马去抓凤凰的手臂,随即彻底从梦中惊醒了。
“安安,莫怕,告诉为师,你都看见了什么?”晏陵将人抱在怀里,轻声道。
在平复了片刻后,林安才道:“师尊,凤凰告诉我,他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阴谋,是情劫!”
此话一出,晏陵的神情骤然剧变。可少年没有及时察觉,还追着问:“师尊,什么是情劫?”
原文里没提过这个,但林安也看过类似设定的文,大致差不多,就是渡劫的一种。他恍惚想起,十六、七岁的金龙,正值魔渡期,也就是说,金龙突破至魔尊期,所渡的劫难,就是和凤凰的这场情劫!
可是——
“师尊,你现在也是渡劫期巅峰,那你是不是也要渡情劫?”少年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很认真地问,“师尊的情劫,该不会是我罢?”
56 沧溟应该得知事情的真相
◎人这辈子总得活得明明白白才好◎
晏陵蹙眉道:“这也是凤凰告诉你的?”
林安摇了摇头, 如实回答道:“师尊,是我自己猜出来的。”说罢,这才发现周围光线挺亮, 竟已经从棺椁之中出来了,他此刻还穿着凤凰的婚服, 躺在师尊怀里。姿势暧|昧。
想了想, 他越发往师尊怀里贴,故作柔弱地仰头看向晏陵, 问:“那我就是猜对了?我真是师尊的情劫啊?”
晏陵语气平静,淡淡道:“怎么可能?为师修的是无情道, 纵然渡劫, 也不会渡情劫。”
“可是,无情道不是已经破了吗?”林安言之凿凿地道, “既没见师尊跌破境界, 也没见师尊突破境界, 可见师尊的渡劫期还没过, 若是不渡情劫, 那要渡雷劫?天打雷劈啊?”
“……”晏陵道, “或许罢。”
“那还不如渡情劫。”林安有些忧心忡忡,很是担心师尊将来有朝一日, 会被天雷打得魂飞魄散。
晏陵道:“若情劫渡不好, 一样要死人的。”他又看了眼林安, 意有所指道,“若将来有一日, 为师注定要与有缘人渡劫, 那么, 死的也定是我。”
“那我岂不成了小寡妇了?”林安震惊道, “我年轻又貌美,怎么能守寡?”
“你我之间名为师徒,实则行了夫妻之事,但外人却是不知。”晏陵逗他,故意道,“待为师死后,年轻又貌美的小殿下,大可再去寻其他道侣。竹叶青也好,小狐狸精也罢,还不是随殿下的喜欢?”
林安愣了愣,随即笑问:“师尊,你该不会是吃他俩的醋了吧?我同他们真的没什么,我发誓,他们那么小,我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喜欢大点的!”话一出口,他觉得有点歧义,生怕被师尊误会他无耻下流,赶紧补了句,“我指的是年龄!”
“那你可以去寻大蛇和大狐狸精。”晏陵嗤笑一声,觉得小徒儿最后一句,属实是欲盖弥彰了。把师尊当成什么人了?
“可我就喜欢师尊,我只喜欢师尊。”林安抱着师尊的手臂不撒手,眼巴巴地望着他,“再说了,师尊不只有我一个徒弟的,师尊有四个徒弟呢,对其他三个也很好,我都没有嫉妒的。”
晏陵纠正他:“现在只有三个了。”
“师尊当真忍心,为了区区一个才收入门月余时间的徒弟,而将教导了好多年的徒弟逐出师门?”林安还当晏陵之前说的都是气话,回头二师兄一哭二闹三上吊,师尊心肠一软,只怕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哪知晏陵却反问他:“在你心里,为师一直以来都言而无信么?说出的话,也能做得了假?”
“不是,我只是……”
“还有,你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徒弟。”天底下哪有徒弟像林安这般色胆包天,居然爬上了师尊的床,酒后无德之后,还私自逃出师门,完全一副不打算负责人的样子。
实在可气又可恨!
晏陵之前还在想,若是把小徒儿抓回来,定要好生惩罚一番,只是一直没有适当的时机而已。
林安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重,赶紧借口说好热好热,就从晏陵怀里爬起来了,站好后,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又问:“对了,师尊,我们怎么出来了?”
“你姑母一直在外面……”晏陵略一思忖,又道,“玩。”
林安:?
玩?
那个褚妃现如今只剩一副枯骨了,还怎么玩?和谁玩?玩什么?
顺着晏陵的目光,他看见了一副被灵力锁链捆起来的尸骸,高悬在头顶,冷不丁望去,像是吊死鬼,还挺吓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安发现褚妃似乎“胖”了些,皮|肉都有些发胀。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林安赶紧让师尊把尸骸放下来。
晏陵道:“她吸了暗棺之中,残留的魔气,现已尸化会动。而且,你身穿凤凰的衣服,又与之神似,只怕会被错认。”
林安一听,赶紧道:“那最好不过!我正好有话问她!”
如此,晏陵便收回灵力。
便见那副尸骸,落地之后,扭了扭脖子,发出卡擦卡擦的骨节脆响,而后便四下环顾,在看见晏陵身后的林安时,先是怔愣,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又向他冲了过来,发出了不是人的惊悚叫声。
晏陵见状,抬臂将林安护在身后,随时准备出手。
“师尊,我在凤凰母亲的记忆里见过她,她叫褚瑶,曾经帮助过凤凰母亲,应该不是个坏人!”林安站了出来,然后主动走向前,轻声道,“我是凤凰的儿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秘密?那些老魔尊不让你说的秘密。”
此话一出,褚瑶脚下一顿,似乎发觉面前的林安,并不是凤凰,受了刺激后,竟双手抓头,发出凄厉的叫声,震得整个陵墓摇摇欲坠,碎石乱飞。
“不好,师尊!她要跑!”林安大喊一声,随即又想到什么,又道,“不,也许是想引我们去什么地方!”
晏陵与他想法一致,二人便紧跟其后。
在陵墓之中狭窄昏暗的地道中飞快穿梭,不知行了多久,才停了下来。眼前竟豁然开朗起来。
二人站在高台之上,底下便是无比宽敞的大殿,中间横着一具异常华贵的棺椁,就见褚瑶发疯一样,往棺椁上冲撞,随后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飞出去。
随即,棺椁四周竟就浮现出道道光束,凝结成了坚固无比的结界,彻底笼罩在棺椁左右。
晏陵查探了褚瑶的状况:“骨头尽碎,魔气散尽。”他对林安道,“若你确定她是好人的话,那方才,她或许是想提醒我们,棺椁周围有结界,不想你受伤。”
林安也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在他看来,对自己真心实意的人,再坏也是好人,对自己百般伤害的人,再好也是个坏人。
但无论如何,他蹲下身来,从纳戒中取出一条白布,盖在了褚瑶身上。
之后,林安走到了晏陵面前,望着周围的布置和装饰,问道:“难道,这就是凤凰母亲真正的陵墓?”
“应该是沧溟生前准备的。”
晏陵试了试结界,发现若是想以外力破开结界,倒也不难,只是这结界和棺椁接连在了一起,若是强行破开,怕是会一同毁掉棺椁。
“那该怎么办?”林安问,“褚瑶既然千方百计引我们过来,必是想告诉我们什么,绝不能毁棺!”
“那你先告诉为师,你此前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
如此,林安便言简意赅和师尊说了一遍,末了,他还恨得咬牙切齿:“都怪那该死的老魔尊偏心!明明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却要厚此薄彼,不仅害了两个儿子,还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害死了凤凰母亲!!!”
晏陵听罢,若有所思起来,随即又问:“你确定沧溟是以一人之力,当众弑父?”
“我确定!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林安提起这事,还有些毛骨悚然的,下意识往师尊身边贴近,又道,“一剑就捅进了胸膛!那老魔尊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就被割了脑袋,一整颗血淋淋的!”
“倒也奇怪。”晏陵蹙眉道,“当年沧溟只是魔渡期,纵然是巅峰期高手,也不至于打得老魔尊毫无还手之力,毕竟,他们之间有一期之隔。”
林安愣住,他此前倒是没有多想,如今听师尊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
要知道,当时的金龙可是被打入了地牢,还受尽折磨!短短几日,实力就突飞猛进了?
就算突飞猛进了,不也还是魔渡期吗,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就当众弑父?
“或许是因为,老魔尊当时护在应龙身前,一时分神了,疏忽了,遂才……”
晏陵摇了摇头,问他:“那你还记得,自己与黑袍人打斗时,是何等场景?”
林安道:“我当时动弹不得!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我根本无暇反应!要不是师尊及时出现,我定尸横当场!”
“他与你便只有一期之隔,一期之隔,如隔天地。”晏陵道,“所以,纵然沧溟当年再厉害,他也绝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就能当场弑父,而且,还能全身而退。”
“那依师尊之意,他早就有谋逆之心,提前暗算老魔尊了?”林安问。
晏陵看了他一眼,再度觉得小徒儿有时候真的笨笨的,怪不得此前小徒儿会傻乎乎地,事后行出封师尊记忆这种蠢事。
原来在小徒儿眼里,修为高深的老妖怪,竟那么容易就能被偷袭得手么?
林安眨了眨眼睛,突然从师尊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意思来,他问:“师尊,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啊?”
“是有一点,但不要紧。”晏陵叹了口气,宽慰他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比那些故作聪明之人强了许多。”
林安:“……”他怎么觉得,师尊在含沙射影,话里有话?
“师尊,故作聪明之人,指的是谁啊?”
晏陵:还是你。
但他嘴上却说:“自是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师兄。”
林安想了想,突然就很开心了,尾巴一下就冒了出来,左右摇摆,笑道:“师尊,你这是不是在夸我比师兄们强啊?”
晏陵但笑不语,林安便当他是默认了,随后又追问他,方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晏陵就给他举了个例子,说自己年幼时,老师尊对自己格外严厉,半点行差踏错都不许有,对师兄倒是颇为宽容。
明明晏陵比卫枫还要小几岁,但却对晏陵的剑术格外挑剔,不允许晏陵落后半分,非得遥遥领先于同龄人,才能得到老师尊的一点点和颜悦色。
更是多次把年少时期的晏陵,独自丢进危险重重的秘境之中,不允许任何人出手帮他,非得让他自己出来才行,哪怕晏陵筋疲力竭,身负重伤,几度死在魔兽的利爪之下,老师尊也从不现身。
而对待师兄师妹,却时常出手相助。
晏陵独自在秘境,被困三天就会被训斥,而师兄师妹一伙人,在秘境里困了半个多月,才勉强出来,老师尊也只是说他们能平安无事便好。
初时,晏陵只以为老师尊是偏爱师兄一些,毕竟师兄比他入门早,性格又好,懂得讨老师尊的喜欢。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老师尊临终之前,把宗主之位传给了晏陵。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宗主之位定是卫枫的,再不济,也是汝殷的。毕竟一个是百般偏爱的首徒,一个是放在心尖上宝贝的女儿。
林安惊道:“师祖是想以此来磨砺师尊,好培养师尊当下一任宗主?”
晏陵道:“不错。”也不是太笨。
“那,那老魔尊该不会也是出于这种想法吧?”林安艰难万状地吞咽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老魔尊也太狠,太可怕了!
居然逼得大儿子,亲手弑父!
可仔细想想,也有道理,毕竟魔族人就是以好斗凶狠,骁勇善战著称,应龙只是得人心,但他心不狠,远远不如金龙那般心狠手辣,注定只会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
“我也只是猜测,是与不是,只有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林安急道,上手抓师尊的衣袍,道,“师尊快说呀,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卖关子了!”
晏陵有点无奈,低头看了眼小徒儿,心道,好奇心倒是很重,若是把这种好奇心,都用在师尊身上,那小蛟修炼的速度,可就快多了。
偏偏小蛟一向有心无胆,纵是有胆,也不敢玩太过分。晏陵时常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或者是徒儿玩腻了,觉得不新鲜了,所以,纵然师尊在前,也规规矩矩,不敢放肆。
非得师尊不着寸缕,玉|体|横|陈地倒他面前,他才敢凑过来摸摸么?
那倒是可以试一试。
“情劫有时,也不仅是男女之情。”晏陵道。
“还有男男之情!”林安脱口而出一句,“就像我和师尊!”
“……”晏陵道,“我指的是亲缘之情,也就是血亲骨肉。若杀死最亲的亲人,便也能渡劫。”
如此,林安就懂了。
若是爱情,那就是杀妻证道,杀夫证道。
若是亲情,则是杀父,杀母,或者是杀弟证道。
这也就是说,老魔尊其实早就发现,金龙要渡劫了,渡的还是情劫,误以为要杀死血亲之人,才能渡劫成功,所以就设计逼迫金龙亲手弑父!
这不可谓不狠!
不过很显然,弑父并没有令金龙突破,凤凰才是金龙真正的情劫!
“师尊,有没有一种可能,老魔尊其实一早就知道凤凰才是沧溟的情劫,但又不忍心同时伤两个儿子的心,所以才设局,让沧溟弑父,从而保住凤凰一命?”林安突发奇想。
晏陵道:“也有这种可能。”他还是那句话,真相究竟如何,得问当事人,他们此刻不过是猜测而已。顿了顿,他又道,“但实则,若一个人真心为自己好,哪怕伪装得再好。再故作冷漠严苛,对方也能感受得到。”
林安:“所以,师尊当初就感受得到,师祖也是喜欢师尊的了?”
晏陵点了点头:“或许,老魔尊对沧溟的厌恶是真的,但选择他当继承人,也是真的。”毕竟不管是在修真界,还是在魔界,都是强者为尊。身为一族之首,不可能半点都不为自己的族人考虑。
让别人敬重,远远不如让人感到胆寒畏惧更深入骨髓。
敬重可能一夕之间,就会消散,但畏惧不会,只会与日俱增,令人不得不臣服。
“如果当真如此,沧溟真应该知晓当年的真相!”林安咬牙切齿道。
“你当真是如此想的么?”晏陵的眼神有些复杂,“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好。”
林安:“人这辈子总得活得明明白白才好!稀里糊涂一辈子,到头来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如果是我,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哪怕真相会令我痛不欲生,肝胆俱裂,我也要知道!”
“……”晏陵又问,“那若是,一直以来,都有人瞒着你,但他实际上只是出于好意,怕你担惊受怕之下,整日烦闷,郁结于心呢?”
“那也不行!骗我就是不对!”林安攥着拳头,字字珠玑地道,“我越在意的人,就越不能骗我,如果连信任和坦诚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真心实意?不过就是虚情假意而已!我最讨厌那种伪君子了!”
晏陵:“……”宽袖中的手,都悄悄攥紧了。
57 你对为师感到厌倦了么?
◎难道师尊就一点错都没有了吗?◎
“那若是有朝一日, 你发现,你在意的人,实际上同你平日看到的, 完全不一样,你会如何?”晏陵轻声问。
“连这个也要骗我, 那实在太过分了!我肯定会毫不留情, 抬手狠狠给他一巴掌,让他滚, 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林安气呼呼地道,就仿佛已经被人一直欺骗了一般, 两手在面前乱抓空气, 还问晏陵,“师尊,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晏陵:“没有。”他这不是暗示, 而是明示, 只是小徒弟笨笨的, 听不明白而已。
“肯定有!”林安追问道, “师尊,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竹叶青, 还是小狐狸?或者是那只鲮鲤?他们当中到底谁骗了我, 你快告诉我!”
“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晏陵略诧异了一下, 侧眸瞧着小徒儿因为气愤,而微微涨红的俊脸, 陶瓷人偶似的, 生得稚气还粉雕玉琢, 竟还大言不惭, 说什么活|剥别人的皮。
确定到时候,被活|剥|皮的,不是小黑蛟自己?
林安见师尊不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当即气得快要原地蹦起来了,抓着晏陵的手臂,继续追问:“师尊,你就告诉我罢!我承受得了!”
晏陵道:“方才,为师一直说的是假设,何曾说有谁真的骗了你?再者——”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意味深长的轻笑,“你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为师身边,私底下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为师又如何知晓?既然不曾在场,自然不知有什么人骗了你。”
林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自己是个独立的蛟,又不是狗皮膏药,天天黏在师尊身上,形影不离,师尊哪里知道他平时接触过什么人?
等等,师尊怎么都不关心他私底下接触过什么人呢?
甚至也不关心他寻常做了什么事?
按理说,若是师尊真的很在意他,就应该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恨不得对林安今日穿的什么颜色里衣都了如指掌。
修真界的大能们,尤其是修炼到了一定水平的,修炼哪有不疯的,哪有不变态的,动不动占有欲爆棚,就爱搞什么强制囚|禁那一套。
为什么林安从来没从晏陵身上,感受到一点点的占有欲?或者是一点点的强制?
连他酒后失德,以下犯上,欺师灭祖,还裤子一穿,连夜逃下仙山,此等道德沦丧,罪不容诛的大错,师尊都能轻易原谅。
到底是爱他,还是不爱他?
如果不爱他,怎么能容许他以下犯上,对师尊行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
若是爱他,可林安怎么觉得,师尊不关心他的私生活,所以也不会关心他是和竹叶青,还是和狐狸精一起鬼混,由此看来,林安是自作多情了。
师尊压根不在意这个,一直都是林安一厢情愿,以为师尊会因为他在外头沾花惹草,而嫉妒,而吃醋。
突然之间,林安就有些失落,觉得师尊一点都不在意自己。
连自己独自一人逃下仙山了,也不说亲自出来带他回去,好歹也派点弟子出来声势浩大地抓一抓,闹一闹,也好显示出师尊对他的在意啊。
“师尊,你是不是对其他徒弟也这样纵容?”林安吸了吸鼻子,低着头问。
“不是。”晏陵摇了摇头,“身为我的亲传弟子,怎可行事无矩?”换成其他徒弟,敢不和师尊提前请命,就假借师尊的名义,逃出师门。
哪怕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去,晏陵都会派人把他抓回来,打断双腿!
更别说是给徒弟纳戒,一直暗随其后,贴身保护了,那绝不可能。别的不提,就提林安之前在神庙里偷吃贡品,被月神娘娘小惩一番,换了其他人,晏陵定不会出手相救,就让他们好生疼着,不狠狠疼一疼,哪里能长记性。
林安:“……”所以说,师尊是在意徒弟们平日里都结交什么人的,唯独不在意的,只有他啊。
不在意,就是不关心,不关心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爱,师尊对他可能只是出于在魔界时,那点子患难之情,可这情又偏偏有些难以启齿,现如今又误打误撞,破了师尊的无情道。
师尊定也觉得很苦恼罢,既不爱他,却又不得不与他同修有情道。
这种虚无缥缈,若即若离的感情,好像云雾一般,看不清也抓不住,不踏实。
他好像得到过师尊,又像是从未得到过。
只有在幻境里,师尊会说喜欢他,爱他,可寻常师尊从来都不说,也不主动跟他亲近,每次都是他大着胆子,做足了会被推开的心理准备,厚着脸皮贴上去的。
林安的心里一瞬间就空落落的,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的兴致了,连手都慢慢松开了。
脚一抬,就和师尊拉开了一段距离。
持续性贪图美色,灵光乍现般尊师重道。
晏陵见状,刚要开口,忽瞥见一
道影子,一晃而过,当即一把抓过林安的手臂,快速将人往怀里一拉。
嘭的一声,林安就撞到了师尊怀里,先是一愣,随即道:“师尊!”靠啊,突然这么热情主动?
哇塞——他的脸卡在了师尊的胸口,惊叹师尊的胸肌好壮观。
“别说话!”晏陵将人揽在怀里,阖眸,放出的神识,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另一只手并起二指,指尖灵力萦绕。
林安抿唇,立马乖乖闭紧了嘴,趴在师尊的胸膛上,想了想,他悄悄伸开双臂,虚虚抱住了师尊的腰。
就算师尊现在不爱他,又怎么样?人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定能生出几分真情来。
再说了,和谁双修不是修?
既能舒服,又能提升实力,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一直以来暗暗爱慕的师尊,林安觉得自己一点都没吃亏。
哪怕将来师尊不肯同他共修了,那也无妨。
林安不是那种狗皮膏药,拿得起也放得下,当不成道侣,往后继续当师徒也行。就算连师徒也不能当了,那晏陵继续当正道仙君,而他就当魔界至尊,顶峰相见。
就是这么一愣神,耳边就传来“嗖”的一声,林安忙抬头一瞧,就见师尊竟抓了一个木偶娃娃,看起来有些旧,很有些年头了,衣服妆容,都和凤凰很像,只是脸部异常惨白,唇色又异常艳红,显得鬼气森森的。
像是故意做成这样的。
林安看了一眼,就觉得寒气逼人,便问:“师尊,这鬼玩意儿打哪儿来的?”
“它方才一直躲在暗处,注视着我们。”晏陵看了看手里的木偶娃娃,又举起来对比了林安,而后道,“有些像你。”
“不是像我,而是像凤凰母亲。”林安道,“我此前看见的凤凰,就是这般打扮,但这小木偶没有做出他半点神采,反而还有些阴气,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是谁雕出来的。”
话到此处,他愣了愣,从晏陵怀里爬出来问,“该不会是魔尊雕刻的吧?”
晏陵:“很有可能。”不过,他还在木偶娃娃身上,发现了异样,曲指轻轻往木偶的眉心一点,竟听见一声沉闷,又隐忍的男音。
师徒二人飞快对视一眼,晏陵问:“你介不介意,我毁了此物?”
“我当然不介意,这又不是我的东西。”林安眨了眨眼睛,“此物甚丑,玷|污了凤凰的神容,毁了也好。”
晏陵示意林安躲远一些,而后便施法将木偶娃娃定隔在了半空之中,划破手指,凭空飞速画出符咒,再一掌狠狠打向木偶。
轰的一声,那木偶娃娃尽碎。
从中竟飘出一道虚幻的身影来,一袭月牙白的长袍,身形颀长,墨发及腰,虽只是背影,但林安还是觉得,对方定是个世间少有的大美人。
此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真容。果真生得清俊脱俗,目若朗星,说不出的温润如玉,温柔款款。林安眼里瞬间闪现出一丝惊艳,不由喃喃自语道:“我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
晏陵听闻此话,立马偏头看他一眼,薄唇微微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知道了!你就是天道宗的少司命,陆雪衣!”林安语气肯定,在见到对方轻轻颔首时,更加惊讶,“原来你还没有魂飞魄散啊,怎么会现身在魔陵之中?又藏身在一个木偶身上?”
陆雪衣对着晏陵拱手,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放我出来。”随后,他直直望向了林安,目光似能穿透他的身躯,直达灵魂深处。
晏陵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就将人护在身后,语气淡淡地道:“你若敢动我的徒儿,我不介意彻底打得你魂飞魄散。”
林安愣了愣,明明方才他已经准确喊出了此人的身份,也得到了对方的肯定。
师尊明知对方是天道宗的少司命,与自己同属正道修士,竟还能说得出这种话,看来,自己在师尊心里,还是重要的。
最起码,比维系正道仙君的威名,还要重要。
陆雪衣苦笑一声道:“我现如今不过只是区区残魂,哪里是二位的对手。再者,我没想伤害他。”顿了顿,他又道:“我只是在他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想来,他就是当年那只小黑蛟。”
“你认得我?”林安惊问。
陆雪衣道:“你那时太小,想来已经不记得了。”他望向林安,神情变得有些哀伤,思绪一瞬间就飞到了过去,“那时,我初被魔尊抓回魔界,饱受折磨,你曾经过来看过我。”
还说,他们都说魔尊抓了一个特别像凤凰的男人回来,所以,魔尊之子才偷偷过去,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像。
凤凰死时,魔尊之子年纪很小,根本记不清母亲的容貌,一直以来连梦中的母亲,面容都是模糊的。
遂想通过陆雪衣,来回想母亲的容貌。那时魔尊之子一看见他,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一时小声喊母亲,一时又摇头,喃喃自语说,这不是母亲。
虽贵为魔尊之子,却穿得破破烂烂,人也面黄肌廋,活像是才从土里挖出来的地瓜,浑身脏兮兮的,还满脸都是黑鳞,为了不吓到陆雪衣,还一直用布包着脸。
陆雪衣还记得很清楚,那只小黑蛟没什么坏心思,每天都偷偷过来看望他。见他终日满面愁容,还悄悄在窗台上,放一朵野花。有时还会隔着殿门,同他说话,开导他千万不要寻死,人只有活着,才能报仇血恨。
小小年纪就知道苟且偷生,忍辱负重,还知道要报仇雪恨。
可陆雪衣最终还是死了,被魔尊活活折磨而死。
“……我没想到,今生竟还能再见到你。”陆雪衣轻声道,“恭喜你,你脸上的龙鳞终于蜕了。”
林安听罢,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问:“你怎么会出现在此?是魔尊将你封印在那破木偶之中的?”
陆雪衣:“是,我醒来后,就已经被封印了。我也没想到,连我死后,魔尊也不肯放过我,竟要让我变成人偶,藏身在此魔陵,永不见天日。”而后,他又问二人,现如今魔尊何在,天道宗可还好?尤其是他的义父大司命,怎么样了?
林安一一跟他讲述,包括顾西川行下的恶事,也没隐瞒,听得陆雪衣颇为惊诧,甚至十分难以置信,甚至道:“顾师弟性情纯良,又是名门正派弟子,岂会修邪术?”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呢,你跟他都别了多少年了?再说了,人总是会变的,你死后,对他的打击应该不小,所以,他的恨意与日俱增。我不怪他报复魔尊,因为我与魔尊早就没了父子之情,反而还有杀母之仇,能理解他的心情。可他不能肆意残害无辜魔族人。”林安道,“天道宗好歹也是名门正派,口口声声说什么惩恶扬善,扶危济困,却肆意杀我族中老弱病残,是何道理?”
陆雪衣依旧十分难以置信,可在听说,林安旁边的,便是剑宗的仙君时,更是惊讶。他死时,晏陵尚年少,二人并未见过面,只是听闻过对方的名讳。
想不到,当年那位颇有名气的修炼奇才,如今已经能单杀魔尊了,更是距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若自己当年没有惨遭魔尊迫害,兴许现如今,也已是渡劫期了。
片刻后,陆雪衣道:“若事情真如二位所言,天道宗定会为此有所交代。敢问二位,我义父现如今,可还安好?”
“现在还好,但是……”两个月后,就该自绝心脉了,但林安又不能如实说啊,他又不是神算子,哪能说这种话,说了估计也没人会信,遂又道,“但我听说,你死后,大司命一直郁郁寡欢,现如今大仇得报,我担心他心中无所牵挂,会自寻短见。不如这样——”
“你随我们一起出魔陵,去天道宗一趟。”当然,林安也有自己的私心,估摸着天道宗的宗主,到时势必要袒护儿子,说不准还要倒打一耙呢。
待出了魔陵,让陆雪衣亲眼看看他那个从小就良善的师弟,都干了什么好事,也算个人证。
还有就是,林安觉得他也挺可怜的,死后还要被关在魔陵里,不见天日,定无比痛苦。
陆雪衣道:“可我只是区区残魂,离开了魔陵,怕是……”
“你不必担忧,事在人为。”然后,林安就偏头问晏陵,“师尊,你仔细想想,可有什么好法子?”
“……”所以,小徒儿口中的事在人为,这个人指的就是师尊?晏陵略一思忖,便取出一个锁魂囊出来,他道:“可以姑且将你的残魂封入其中,待离开魔陵,我会为你寻一些滋养神魂的灵芝仙草来,虽不能助你复生,但能延长你停留在世间的时间。”
陆雪衣拱手道谢,而后便飞入锁魂囊之中。
“真是作孽。”林安忍不住叹气道,“陆公子生得这般俊美,可惜了。”竟年纪轻轻,就被一个老畜生折磨死了。
晏陵的耳中,却只听见一句“陆公子生得这般俊美”,当即就心生不悦。活生生的师尊站在他面前,他不看不怜,竟去想着那死了很多年的陆雪衣!
区区一个陆雪衣,有什么好的?纵然再好,现如今也成了孤魂野鬼。
偏偏林安继续感慨,又说了句:“果然,活人永远都争不过死人。”凤凰在魔尊心里,早就根深蒂固了,爱也好,恨也罢,终究取代不了凤凰。
晏陵:“……”
“小小年纪,何至于如此多愁伤感?”他冷笑一声,“陆道友之死,又非你之过,你纵然郁结于心,也不能让他还阳。”
“我就是怜悯他,自古红颜多薄命。”林安长叹一声,“果真是人不如新,衣不如旧。”
晏陵:“可是为师哪里不如了你意?你竟突然有此感慨?”他逼近一步,低眸审视着小徒弟,沉声道,“你是腻了?”
还是活腻了?
“徒儿不敢!”林安往后退了退,被师尊身上的气势,压得胸闷气短,退开之后,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还腻味呢,我和师尊在一起时,就从来没清醒过,都不知道到底是何等滋味,又怎么会腻?”
“你说什么?”晏陵敛眸看他,“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林安攥紧拳头,大声道,“每次我都神志不清,根本就没尝到滋味,又怎么会腻?反而是师尊,根本一点都不关心我!我跑了,你不知道出来追吗?我赌气不愿意回去,你不知道哄吗?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师尊既不嫉妒,也不吃醋,分明,分明就是不在意我!”
“还吓唬我,要砍我胳膊,让我死!呸!我看你是忘了,从前在魔界,都是谁雪中送炭,要不是我,你早就没命了!”他越说越气愤,更大声地道,“抛开是我破了师尊的无情道不提,难道师尊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晏陵怔住,不在意……?他这还叫不在意?
他就是太在意了,才会次次压制火气,要不然小蛟早就成了一坨死蛟。
“……是为师的错。”片刻后,晏陵才开了口,目光灼灼地望向预备撒腿就跑的徒弟,一把钳住他的手臂,将人困在怀里,沉声道,“没能让你尝到其中滋味,真是为师的过错。”
“师,师尊!你别胡来!这里可是魔陵!”
林安突然有些害怕,觉得师尊有些不对劲儿,气氛也变得很古怪。几次想挣脱,却又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反而因为挣扎,还被师尊攥得更紧,忍不住就嘶嘶倒抽冷气,发出了几声难忍的闷哼。
“这里是魔陵,又不是仙陵,与我又有何关系?”晏陵抬手抚摸着徒儿的脸,二指夹着他的耳垂,轻轻揉搓,看着徒儿渐渐红透的面皮,低声道,“好一个人不如新,衣不如旧,为师没有给你新鲜感,令你感到厌倦了,对么?”
“师,师尊……”他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你应该会感到很兴奋罢,毕竟,这里可是魔陵,在自家的陵墓之中,与杀父仇人双修,这其中的滋味,你可得尝仔细,记清楚了。”白衣仙君低声一笑,似被魔陵中阴气森森的邪气侵蚀,染上了几分鬼气,一把抓着少年的衣领,随意一扯,鲜红的婚袍就飞扬至了半空中。
林安愣愣怔怔的,等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面。头脸刚好被落下来的婚服遮挡,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说】
安安:不对,这不对劲,很不对劲,这不是平日里的师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手脚并用)(满地乱爬)
58 人家喝酒都知道整几个菜
◎五个师尊是打算要了安安的命吗◎
直到底裤都被扒了, 一只温凉的大手轻而易举就覆了上来,一把就握住了少年的大腿,他才“哇”的一声, 跟大白天活见了鬼似的,扯着嗓子嚷嚷:“师尊, 等等, 师尊!”
一边叫嚷,一边飞快起身, 两手乱扯盖在脸上的衣衫,才扯开一个角, 竟被一把握住了手腕。这么一挣, 再扶着肩膀一扭,林安就已经趴在地上了!
不能趴!
趴着比躺着更危险!
“师尊!有话好好说!”
林安心惊肉跳, 狐疑师尊是在魔陵待久了, 再坚韧的心智, 也要受此地鬼气所迷, 他不怪师尊的突然反常, 但就是说, 能不能稍微挑个地方?
不说什么像文人雅客那般,追求花前月下, 讲究水到渠成, 还得挑个良辰吉时, 但也不能像发|情的家禽野兽,直接就地正法罢?
虽然说, 这么骤然一听, 哎嘿嘿, 还挺刺激的, 但不管怎么说,师尊此刻太反常了,同素日里冷静自持,镇定自若的样子截然不同。
倘若不是因为知晓师尊乃渡劫期巅峰高手,很难有妖魔鬼怪能近师尊的身,林安都要误会师尊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
照这么个情形发展下去,师尊定不会怜香惜玉的!
林安只是皮糙肉厚,特别耐|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怕疼啊!
“师尊!”
他几乎快要哭了,因为挣扎得太过厉害,两臂直接被反扭着,死死压在了后背上。
双腿也被抵得紧紧的,宛如一条没有四肢的毛虫,只能在地上小幅度匍匐,饶是如此,他嘴里还喋喋不休,一直求饶。
可奈何师尊今日反常,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熟练地捆好他的双臂之后,便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了过来。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林安都一愣愣的,心想师尊经常捆人吗?否则为何如此娴熟,都是在谁身上练的啊。
哪个师兄那么倒霉,居然成了师尊练手的小白鼠。
正对上师尊的脸时,林安使劲挤出点眼泪来,小声道:“师尊,不是……那个,你不会来真的吧,晏陵?我不就发了几句牢骚……发牢骚也不行吗?”
“你方才说,当初在魔界,若非你,为师早就死了。”晏陵捏着他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诡笑道,“你不提从前,为师都忘了,你我之间的缘分,最初起于一碗加了绕指柔的药。那天晚上,若是没有魔尊突然带人闯殿,或许,那夜你我,就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林安被迫昂着脸,怎么都觉得师尊怪怪的,但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听见此话,他第一反应就是,师尊怎么如此小心眼?怎么一吵架,就翻旧账?
想操|他就操好了,干嘛还先翻旧账铺垫铺垫,仿佛这样就显得有理有据一样!
林安才不吃这套,理直气壮地道:“那事早就过去了!你少翻旧账!”
“那就翻一翻新账,你此前说,每次你都神志不清,为师且问问你,何来的每次?”晏陵明知故问,扒了人衣服之后,就晾着他,也不给他遮羞,白|花花的皮肤都露在外面。
魔陵之中常年暗无天日,阴气森森的,自是有些阴寒,冻得皮肤都微微有一点青,显得皮肤更加白皙了。若是离近瞧,都能看见些许肉|浪翻涌,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颤得厉害。
趴地的姿势,让他看起来就更加可怜无助了,像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偏偏林安还嘴硬着,更加理直气壮地道:“怎么没有每次?一晚上时间呢,那么长!难道只做一次吗?”
晏陵发出一声轻笑,似有些嘲弄。
林安顿时俊脸一红,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师尊这分明就是看不起人!他别的方面不行,难道连那方面也不行吗?
不管怎么说,他本体是蛟,还五米多长呢,水中游龙,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皮|肉结实,龙鳞排列齐整,连尾巴都很有力,甩起来猎猎生风!
最重要的是,他有两根,有两根!
哪里不行,哪里就差了?师尊凭什么瞧不起人?
“我,我正值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一晚上几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晏陵……你,你凭什么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你,你还笑我,还笑!别笑了,不准笑!”
林安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难道师尊已经发现,他的那玩意儿不太好用了?
不,不可能啊,那天晚上师尊一杯就倒,醉得一塌糊涂,趴桌上毫不客气的说,就跟死狗似的,随便林安对他上下其手,毫无任何反手之力。
一夜过后,身上更是布满狼藉!
连臂钏都套在了林安的脚腕上,即便宿醉之后,想不起当夜的经过,林安也知道那天晚上,他把晏陵折腾得有多么凄惨!
晏陵怎么还好意思笑话他的?
可实际上,那天晚上的经过正好相反,晏陵全程清醒至极,抱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小徒儿,一夜风流。
正如林安所言,那夜确实不止一次。那臂钏是晏陵主动解下,套在了徒儿的脚踝上,稍微一动,就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好听得紧。
可晏陵指的不是此事,他定定地凝视着林安的脸,沉声道:“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么?”
“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林安郁闷至极,难道在师尊眼里,他一直以来都说谎成性吗?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师尊。”晏陵空出的一只手,抚上了林安的腿,将衣摆缓缓推了上去,一直推到了脊背上。摸到蝴蝶骨时,还用指尖轻轻描绘着轮廓。
人身上的骨头,有两个部位十分好看。一块是蝶骨,长在头颅之间,还有就是蝴蝶骨,长在后背。
有的人蝴蝶骨明显,有的人不明显。
而小徒儿很明显就是前者,人清瘦,就连蝴蝶骨也格外突出,长在肩胛附近,像两扇蝴蝶的翅膀,随时随刻,都想振翅高飞,逃离师尊。
就非得用烧红的铁钩子,撕拉一声,刺穿蝴蝶骨中,再绑在床脚,如此,蝴蝶就再也不会飞走了。
林安果真仔细回想,自己背着师尊干了什么缺德事,思来想去觉得,没有啊。
一向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至多就是洗坏了师尊的衣服,不小心浇死了师尊侍弄多年的灵草,以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师尊就自己打个飞机玩玩。
以及幻境里脚踏两条船,和两个师尊玩三人……等等!
该死的!
这事该不会被师尊发现了吧?
林安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磕磕绊绊地问:“师,师尊,你是何时发现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晏陵嗤笑一声,“你当真是色胆包天。”
“师尊!你听我解释啊!”林安急忙解释道,“我当时陷在幻境中,一心一意只想破阵!成亲也好,那什么也好,都只是逢场作戏!”
晏陵:“……”
他只是想让林安交代封师尊记忆的事,没想到小徒儿猜错了方向,不过这样也好。
什么也没说,晏陵就这般静静地看着他,听着小徒儿倒豆子一样,把幻境里的一切都说了,还说自己当时失去了修为,不得已,没办法,完全没有动真情,更没有亵玩师尊之心,谁能知道幻境里居然有两个和师尊一摸一样的男人?
说到最后,林安还心虚地道:“师尊,你相信我,我一向只有欺瞒师尊的事,从来没有欺骗师尊的事。欺瞒和欺骗可是两回事。”
晏陵忍不住想笑,他这个小徒儿从来都不是个心里能藏事儿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不过这样也挺好,心里明亮通透,活得也肆意自在。
说出来之后,林安也轻快了,不用再因此心生愧疚,更不用再时刻担心会被师尊发现了。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他决定快刀斩乱麻,鼓足勇气大声道:“晏陵,反正你我都有了肌肤之亲,我不如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
“……”
“你想跟我双修是罢?一刻都不能等,也不能忍是吧?非得在魔陵里……那行吧,我没问题!但是——”他话锋一转,眼里露出点哀求之色,“人家喝酒都知道整几个菜呢,你直接就来啊?”
晏陵有点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说,不得,不得有个嗯……哎呀,这让我怎么跟你说啊!”林安抓狂,俊脸通红通红的,然后道,“要不然,还是让我来吧。”
他刚要起身,就被晏陵一把推回去了。
“师尊,我不是说你不行,我只是说,你可能不太懂这方面。”林安好言相劝,“行此事本就图一个你情我愿,舒坦快活,若是弄得两败俱伤,反而不好。”
见晏陵沉默不语,他以为师尊听进去了。头两次都是林安主动骑上去的,这次他也打算主动一点。
虽然林安年纪小,但他自认为很有经验,最起码比师尊有经验,还能顺便教教师尊。
谁曾想,晏陵竟道:“我懂。”
林安惊悚:“你懂?你懂什么?你一个修无情道的,你能懂才怪!啊!”察觉到晏陵的手,在扒拉他,吓得他嗷嗷叫,“师尊,师尊你冷静一点!让我给师尊示范一下!”
晏陵深呼口气,念了句“三忘”,法器便从林安身上飞了出来。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幻化出自己想要的工具,然后递到了林安面前。
林安望向眼前的东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原来师尊真的懂啊!
原来,修无情道的仙君,也不是活菩萨,对那方面多少还是了解的。
只不过……他看了会儿,然后就红着脸,转过了头,咬牙道:“好,我已经相信师尊懂了!”
“但能不能先松开我?”他又道。
晏陵:“不行,你会乱动。”
“我之前乱动是不相信师尊懂,怕师尊胡来,现在我相信了,自然不会乱动了。”
晏陵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道:“我不信。”
林安一阵郁闷,下一瞬就被捏着下巴,三忘在他嘴里洗了个澡。晏陵道:“怕伤着你,但又没有香脂。”
林安:“……”
“你且忍一忍。”晏陵轻声道。
林安嗤之以鼻:“师尊,你太小瞧我了,不管怎么说,我本体是蛟,又是天生的魔,如今好歹也是入魔期。难不成和师尊双修一次,就能哭死我不成?”
晏陵道:“大概不止一次。”
“不管是一次,还是十次,我反正是没有问题。我只是比较担心师尊。”林安面露忧色,毕竟那天早上一醒来,看见身边遍体鳞伤的师尊,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师尊很脆皮的错觉。
“更何况师尊的无情道已破,如今骤然修有情道,怕是有些生疏,万万不要勉强。你我来日方长。”林安还是担心师尊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晏陵道:“无情道,倒也不是那夜才破的。”
林安震惊了,脸色瞬间就变了,惊问:“师尊何意?你早就和魔尊,你们……”
见晏陵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晏陵似笑非笑地问他:“你想留在魔陵安度余生,是么?”
“不是!”林安大力摇头,依旧十分惊恐地道,“你们真的已经……?那我岂不是和自己的后母……”他万万不能接受此事!
感觉自己的三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没有。”晏陵神色一凛,脸色就更难看了,“你自己做的好事,不要推到旁人身上。”
“我?我什么时候……呃。”林安突然欲言又止,眼神也飘忽不定,躲闪起来。
“想起来了?”晏陵嗤笑,“我还当你连自己的记忆,也封住了。”
“师尊是如何得知的?”林安开始冒冷汗,觉得自己今日小命怕是要丢在此地了。
“我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晏陵笑了笑,“是谁教你的,做错了事,就封住对方的记忆?”
林安冷汗潸潸,原来师尊都知道了。
怪不得把他的手给绑了,只怕是秋后算账来了。
“师尊,这其实只是一个误会,我,我可以解释清楚的!”
晏陵道:“不必狡辩了,事已至此,难道要杀了你不成?你欺瞒为师两次,私自逃下山,又算一错。未经师长允许,擅自回魔界,共四错。你认么?”
“不,不认的话,会怎么样?”林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晏陵:“那就翻倍惩罚。”
“那我认好了。”林安也不敢不认,叹了口气,又突然很兴奋地问,“师尊想怎么罚?是双修四次吗?”
晏陵忍不住道:“你怎生这般厚脸皮?”随后,他又笑,“那就听你的。”
林安觉得双修四次问题不大,立马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翻了个身,正美滋滋地等着。
谁曾想,眼前一晃,居然看见两个师尊,两个!
林安只是惊了一下,随即又躺平了,两个就两个罢,问题不大。
但当他看见两个师尊身后,又冒出两个师尊时,就彻底不淡定了,挣扎着起身道:“师尊!不行!四个师尊太多了!”
“谁告诉你是四个师尊?”第五个师尊从背后,勾住了他的脖子,轻声道,“你不是很厉害么?才五个师尊而已,便怕成了这样?”
“我当然怕啊,我会死的,会死的!救命啊!我,我不玩了!”吓得他立马挣扎着逃,可双臂被反绑着,在地上匍匐半天,也只是原地扑腾。
只能眼睁睁看着五个师尊,把他团团围住了。
待再醒来时,依旧是在魔陵之中。
晏陵从纳戒中,取出水囊,抱着他喂了几口,温声细语地询问他,好点了没有。
林安迷迷糊糊的,整个人还很懵。
望着面前温柔的师尊,脑海里又浮现出此前的画面,吓得他一哆嗦,就呛到了,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晏陵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略有些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管喝什么都会被呛到。”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林安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了此前不堪入目的画面,顿时吓得他手脚并用要赶紧爬走。
哪知膝盖才一挨地,立马疼得倒抽冷气。
定是之前不小心擦伤的,师尊已经为他处理过了。
不仅如此,林安的嘴也有点疼,舌头也麻木得很,稍微活动活动,腮帮子都酸涩得厉害。他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可怜见的,五个师尊欺负他一个人!没天理了!
他突然之间无法再正视晏陵了。
恨不得把头都埋胸口上,余光瞥见晏陵为他整理衣服,都下意识抖了抖。
“罚你,你还委屈了?”晏陵问。
林安当然委屈了,立马抬头质问,可一看见晏陵的脸,他的脑海里就满是画面,瞬间又通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他死死咬牙。
然后又听晏陵道:“你想不想知道,那棺椁里藏了什么?”
林安一听,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此前包围在棺椁附近的结界,竟已经消失了。他惊问师尊是怎么做到的。
晏陵道:“我沾了点你的血,在结界上画了道符。”
血?!
林安大惊失色,双手立马往身后捂,怒道:“都出血了!”
“你唇上的血。”晏陵有些哭笑不得。
“唔!”林安意识到自己误解了,立马又去捂嘴,气恼道,“师尊居然咬烂了徒弟的嘴!这让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是你自己咬烂的,我让你张嘴,你非不听,难道师尊还会害你不成?”
晏陵叹了口气,一副真心惨遭辜负的样子,竟让林安见了,都隐隐有些怀疑,难道当真是自己辜负了师尊?
可是……斯哈,身后好疼的!
林安忍不住用哀怨的目光,瞥了几眼晏陵,等他看过来时,就立马偏过头,假装无事发生,一撅一拐地凑到棺椁前。
伸手就去推棺椁盖,结果一推之下才发现巨沉无比。
他不得已,又换了多个姿势,甚至爬到上面,用剑直接撬,累得面红气喘,依旧毫无作用。
正当他擦了把汗,打算跳下去跟师尊说,棺椁里面封死之时,就听卡擦一声,晏陵仅用一只手,就把沉重无比的棺椁盖推开了。
林安:“……”
“怎么了?”晏陵问。
“没,没什么。”林安嘴角一阵抽搐,突然之间发现,师尊的手劲儿真大。
若是那天夜里,在莲池边,师尊当真不肯的话,林安哪怕是欲|火|焚|身之下,威力大增,也无法撼动师尊。
这么一想,师尊那天晚上分明就是半推半就,从善如流,顺水推舟。
“师尊!”
正当他想开口问时,棺椁盖就被推开了大半,里面的情形尽显眼前。
依旧不见凤凰的尸骸,只有一片金色龙鳞,旁边放着一支凤凰羽毛,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支龙凤簪,上面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有些几乎都碎成了齑粉,可见修复起来是多么困难。
林安的脑海中竟诡异地浮现出了画面,在凤凰愤然离开后,魔尊佝偻着背,两手在地上仔细摸索,一点点将发簪碎片收集起来。
事后又万般仔细小心,将发簪修好。
可发簪尚且不能修复成原状,更何况是伤透了的人心呢。
“生前不好好对待他,死后想方设法,也要夫妻同棺而眠,真是够粉刺的。”林安冷笑一声,几次想抬手把龙鳞推开,离凤凰羽毛远一点。
但转念想起,魔尊年少时也是个可怜人,若是没有父母的偏心,权势的争夺,还有所谓的渡劫,那么,一切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连这里也没有,那凤凰母亲的尸骸,到底被魔尊藏到了哪里?”林安郁闷极了,魔陵这么大,总不能掘地三尺地寻找罢。
凤羽也毫无动静,就仿佛没有感知到凤凰一般。
“师尊,你说我们会不会从最开始,就被魔尊给骗了?”他又道,“褚妃陵只是个幌子,而这具棺椁,也只是障眼法而已,凤凰母亲的遗骸,实际上被魔尊藏在了更隐秘的地方,兴许根本就不在魔陵,除他之外,无人知晓。”
晏陵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凤凰的遗骸,一直藏在魔尊身上。”
林安愣了愣,对于师尊这种猜测,感到十分震惊。
兜兜转转,也没寻到凤凰的遗骸。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最起码得知了一些过往,另外还寻到了陆雪衣的残魂。
待离开魔陵之前,林安把换下来的婚服叠好,重新放回棺椁中,还将碎成渣的褚妃的尸骸,也重新放好。
从纳戒中取出了香烛,就地祭拜了一番。
之后便离开了魔陵。
林安心绪沉重,总隐隐有些不安,便提出想去魔窟查探一番,晏陵便陪他一道儿前去。
到时才发现,通往魔窟的路,已经被堵死了,地上还残留着爆竹燃尽的碎屑,想也知道,定是顾西川所为。
虽然进不去,但晏陵还是查探了一番结界是否完好无损。
在确定了完好无损之后,又听从了林安的建议,与林安共同施法,加固了封印。
保管魔尊纵然复生,也再无法逃出此地。
“……真希望他就此长眠,再也不要重返人间,为非作恶。”林安感叹道,随后很自然地拉住晏陵的手,“师尊,我们回去罢。”
二人双双离去。
殊不知身后的魔窟之中,一双赤红如血的瞳眸,悄然睁开了眼睛。
59 我离山之后,一直和师尊在一起
◎两位师兄,你们怎么能这么跟师娘说话?◎
现在的当务之急, 是怎么离开魔界。
鲮鲤的意思是,长痛不如短痛,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趁那小孩儿熟睡时,一刀捅死。还说什么, 人生苦短, 早登极乐,大不了十八年后, 又是一条好汉。
林安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鲮鲤, 一直把他盯得鳞片都竖起来了, 才问:“那往后,若是牺牲我, 才能救大家, 你是不是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趁我熟睡时, 一刀把我捅了?”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主人, 我们已经结契了, 天底下只有主人杀灵宠,还从未有灵宠能反杀主人的!”鲮鲤丢了苹果核, 几个箭步冲了过来, 因为是原身, 所以矮矮胖胖的,身后拖着条尾巴, 抱着林安的大腿, 讨好似的蹭了蹭。
林安撇了撇嘴, 有些不信地道:“不能反杀主人, 是因为实力远远不如主人罢。”就像他无法反攻是一样的,有心无力,只敢私底下想想。
下意识就瞥了晏陵一眼,见他一手抱孩子,一手拿着个拨浪鼓,来回摇晃。孩子才大哭过一场,小脸通红,还有点泛紫,看起来精神也不好。师尊说,这是因为当界眼,让孩子感到十分难受。
由于被当作界眼,这副小小的躯体就再也不能长大了,永远只能维持现状。骨骼和筋络无时无刻,都在饱受煎熬,小孩子又不会说话,身上难受了就只能不停地哭,哭到没有力气了为止。
“也不仅是这个原因,灵宠就和主人的法器是一样的,绝对不能伤害主人。哪怕只是产生一丁点背叛主人的想法,都会受到很可怕的反噬。若主人身死,那身为主人的灵宠,我也活不了。”小鲮鲤又道。
“那若是你死了,对我可有什么影响?”林安问。
鲮鲤道:“有影响,往后小主人就没有灵宠了。”
林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是毫无影响。然后,他又道,“那要怎么解契呢?”
“解契?为什么要解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又惹小主人不高兴了吗?”鲮鲤一下子就急了,更用力地抓紧林安的衣袍,可怜兮兮地道,“我什么事都会做,会洗衣服打扫卫生,还会做饭,吃得还少……以后我出去捡垃圾吃就行了,小主人别赶我走,我就只是想报恩,别无他求。”
“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哪一天我遭遇不测,身死道消了,也不能连累你一起死吧,临死之前,定为你解契,这样你就能重获自由了。”林安道。
鲮鲤道:“小主人明明那么厉害,又有仙君贴身保护,怎么可能会死呢?”
林安愣了愣,突然问:“你是怎么知道,师尊贴身保护我的?”
此话一出,鲮鲤眼睛睁大,立马抬爪捂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一头就扎地底下去了。
“等等,你回来,给我说清楚!”林安立马去抓,却扑了个空,索性转身质问晏陵,“师尊,他方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吧?师尊何时贴身保护我了?难不成,从我离山的那一刻,师尊就一直尾随我?那,那……”
那天晚上,在神庙里,他偷吃贡品,大着肚子在地上翻滚鬼嚎,师尊也亲眼瞧见了?
“你的反应总是很迟钝。”
晏陵看了他一眼,将已经睡着的孩子,放回了竹篮里,再一起身,林安竟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昂着头,满脸怒容地看着他,压低声道:“原来师尊竟一直跟着我!明明已经答应放我离开,却都是在骗我!”
“骗你?你是指为师放心不下你,尾随你至神庙,见你满地打滚哀嚎不止,出手救你。还是指,你吃面不给钱,抛下新收的灵宠,调头就跑,替你付钱的事。亦或者是指,你救狐狸时,被人发现了身份,出面为你善后的事?”
晏陵定定地望着他,深邃的眼眸盈满了悲悯,还隐隐有几分无奈,“你口口声声说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却又转头和化神期硬碰硬。你得庆幸,为师这般骗你,否则此刻,你哪还有命站在为师面前叫嚷说,师尊骗你?”
林安突然就哑口无言了,仔细想想的话,确实多亏了师尊,要不然一路走来,定没有这般顺利。
至于和化神期硬碰硬这事,他还是忍不住出言辩解:“当时事态紧迫,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凤凰母亲挫骨扬灰!”
“所以,为师也没有因此事责怪过你。”晏陵轻声道,“但往后,师尊还是希望你凡事都能量力而行。若当时为师没有及时出现,此刻已经抱着你的尸骸黯然神伤了。护你母亲的尸骸固然重要,但他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定也希望你能先保护好自己。若是连命都没了,又何谈其他?”
“师尊。”
林安这才觉得一阵后怕,是啊,若是师尊没有及时赶到,他此刻尸体都凉透了。
不仅没保住别人,连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现在连师尊也被困在魔界,说到底了,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师尊怎么会现身此地?
晏陵看了他一眼,又道:“说多了,你也不爱听。罢了,不说了。”
“爱听,爱听!”林安赶紧抱着师尊的手臂,贴了上去,小声道,“那师尊现在不生气了吧?”
晏陵嗤笑一声:“生气?若当真气你,此刻怕是早就被你活活气死了。”话锋一转,又问,“身上还疼么?”
林安顿时俊脸一红,赶紧摇头道:“不,不疼了。劳烦师尊挂心。”
晏陵略一思忖,然后故意道:“为师破道,灵力时有不济,此前又受魔陵之中邪气侵扰,怕是要好生调养生息。只怕还要多加麻烦你了。既然你身上已无大碍,不如……”
此话一出,林安脑子里的小雷达瞬间就动了,也顾不得腰疼,往后猛跳了一大步,连声道:“其实还有点疼的师尊!不如师尊自行调养一番,待徒儿好利索了,再好好伺候师尊可好?”
开什么玩笑?
当他是铜山铁壁,金刚不坏之身啊?此前明明说好了,修四次,结果师尊倒好,当场使了分|身之术,幻化出五个师尊来!
一人四次!
四五二十!要不是他皮糙肉厚,特别耐|操,早就成一滩死蛟了!
但凡换个人,也早就被玩废了!
林安的眼神,忍不住带了点哀怨之色。
“好罢。”晏陵轻轻一叹,“只是,为师无情道破之事,你莫传扬出去。恐对你不利。”
林安愣了一下,忍不住问:“为何是对我不利?难道我看起来就特别像那种容易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孽徒吗?”
他平时也没表现出对师尊的美貌垂涎三尺罢?反而是大师兄,之前还送玉石给师尊呢。
还有二师兄也是,每次看师尊的眼神都直勾勾的,像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
三师兄倒还好些,可三师兄年纪和林安相仿,长相阴柔,还会撒娇。
天底下那么多觊觎晏陵美色的狂徒,晏陵怎么就觉得大家会认定是林安破了他的无情道呢?
晏陵似察觉到了他的猜测,淡淡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林安瞬间就恍然大悟了,随即道:“师尊放心,在徒儿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师尊前,定不会对外宣张!”突然就有了危机感,若是被师伯知道,是他以魔人之躯染指了晏陵,只怕会被愤怒至极的师伯,当场砍成一块一块的。
正所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修炼要趁早,勤能补拙,相信只要足够勤勉,定能趁早突破至魔尊期的,到时候哪怕沧溟复生了,林安也不怕了。
“师尊,徒儿突然又不疼了,可以侍师了。”林安又蹭了回去,往师尊身上一贴,“但只能侍奉一个师尊。五个不行,五根太多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眼竹篮里的孩子,又看向晏陵。
“师尊,若是师尊杀死自己的一个分|身,会怎样?”
晏陵明白他的意思,便道:“倒是可以用分|身之术,通过杀死分|身,来破阵。但这孩子年纪尚小,暂且也不知他资质如何,待学会了分|身之术,少说也得十多年。难道在此期间,我们就一直被困于此么?”
林安觉得师尊说的也对,真等到那时候,他和师尊的孩子都很大了。
“那师伯他们可知师尊离山一事?”
晏陵道:“此前不知,但不出几日,定会知晓。”顿了顿,他又道,“若是被师兄知晓我在魔界,只怕这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到时候师兄定会从外直接破开结界,那这孩子哪还有命在?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顾西川!当真好阴险歹毒,居然拿这么小的孩子当界眼,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真是可怜。”林安叹了口气,见孩子睡得正熟,便拉着师尊到里间双修。
正巧狐狸来了,说是柔柔醒了,想见殿下。
林安看了看已经起来的“小师尊”,又听着狐狸在外头絮絮叨叨,说柔柔伤得很重,胃口也不好,都快瘦成小泥鳅了,夜里还总是噩梦连连,嘴里一直喊殿下救命。总而言之,把柔柔说得可怜至极。
任谁听了,都不忍心坐视不理。
林安十分为难,权衡一番之后,小声道:“师尊,要不然我先去看看柔柔罢?”
晏陵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但他这个岁数也犯不着和一条小蛇争风吃醋,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默许了。
林安道:“我便知道,师尊最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徒儿去去便回,定不会与那小蛇有任何逾越之举,师尊只管放心!”
而后,便一去不复返了。
足足一夜都没回来,晏陵空等了他一夜!几次想飞出去,将人抓回来,但又觉得这样不好。
林安毕竟是魔界的小殿下,不久后定要继承魔尊之位的,人前人后须给些颜面才是,否则怎能令魔界诸人信服?
结果连续几天晚上都是这样,林安才要和晏陵双修,狐狸就过来喊人,说柔柔想见殿下。
晏陵从最开始的心平气和,渐渐心烦意乱,到了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
终于还是将林安抓了回来,强行按在床上,做了足足一日,累得林安倒头就呼呼大睡,狐狸来了几次,都叫不醒他,只能无功而返。
既然林安和晏陵都不忍心残杀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如此,晏陵便想了个法子,既能保住这孩子的命,又能破阵。
据晏陵所知,界眼是身死即可,也就是说,不必将其打得魂飞魄散,若是可以将这孩子的魂魄,暂且引出体外,由其他魂魄趁虚而入。
再将肉身杀死,那么,就算界眼死去了。只要晏陵想方设法,保住这孩子的肉身,之后原原本本将魂魄还回去,便可让孩子死而复生。
但就是有一点,谁愿意代替这个孩子,困于界眼之中,受一回死?
林安道:“祸是我闯下的,自是我来替死。”反正他又不是没死过,轻车熟路也不怕。
再说了,有师尊从旁为他护法,不管是他,还是那个孩子,定能平安无事。
哪知此话一出,立马就遭到了鲮鲤的反对。
“不行,不行,这实在太危险了!”鲮鲤紧张兮兮地道,“就算仙君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小主人平安无事,但被当作界眼杀死,定会很疼很疼的!”
林安自然是畏疼的,但想着疼也只是一瞬之间,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他看了看鲮鲤,故意逗道:“你这么担心我啊,那不如你代替我呗?”
本只是随意一说,万没想到鲮鲤居然一跺脚,牙一咬,挺着胸膛道:“那就让我代替小主人好了!”
林安听了,十分感动。
再次感慨,果然不能以貌取人,这家伙的人形猥|琐归猥|琐,倒当真是个忠义勇敢之人。
光凭这一点,林安就暗暗下定决心,往后不会再随意弃养灵宠了。
“师尊,就让徒儿来好了。”林安望向晏陵,郑重其事地道,“我闯的祸,我自己平!”
晏陵道:“你这般有担当,为师很欣慰,但这次用不着你了。”
“难不成师尊想亲自上?可是师尊——”林安十分担忧,“我修为不如师尊,也不太懂什么阵法,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谁说为师要亲自上?”晏陵瞥了他一眼,抬手一翻,锁魂囊便幻化而出。
林安惊道:“师尊的意思是,要让陆雪衣代替界眼,再死一次啊?这,这……”这好像不太好,但不得不说,又非常合适。
首先,本来姓顾的,就是为了陆雪衣才整出这番是非来,其次,陆雪衣本来就是死的,再死一次,又能死哪去?
“就是不知,陆公子可愿帮这个忙。”林安打算直接当面问问,也不强迫。
陆雪衣愿意,那自然很好,若是不愿意,那也不勉强,林安自己上也行。
哪知陆雪衣在得知此事后,果断答应了,还请求晏陵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这孩子的命,因为他不希望有无辜的生命,死在顾西川的手里。
林安心道,姓顾的在魔界大开杀戒,早就沾满手的血了,已经洗不白了。
但能救一个,自然也是好事。
姓顾的可能做梦都想不到吧,他费尽心思困住他们的结界,最后却要以再杀陆雪衣一次为代价,才能破阵。
真不知道,若是顾西川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必会非常精彩。
也不知是不是这孩子有所察觉,夜里竟哭闹不止,连奶都不喝了,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簌簌往下掉,到了最后嗓子都哭哑了,几乎哭不出声来,虚弱地趴在晏陵怀里,身子还一颤颤的,可怜极了。
林安真担心他就此哭死过去,还拿着拨浪鼓哄,哄了半宿也没见好,负责喂孩子的魔人企图用奶水来吸引他,也无用,只肯趴在晏陵怀里,但凡别人要抱走他,立马就扯着嗓子继续哭。
“师尊,这孩子倒像是和你有缘,谁都不要,就只要你。”林安打趣道,“若是将来寻不到他的父母亲人,不如收为徒弟吧。”
晏陵瞥他一眼:“你收?”
“他又不喜欢我,肯定是师尊收啊。”
晏陵道:“你不吃醋?”
林安:“师尊太小瞧我了,我再小心眼儿,也不会吃个小娃娃的醋!”
“他现在是小娃娃,养一养就不是小娃娃了。到时候一天到晚跟在为师身后,师尊长,师尊短的喊着,夜里还要和师尊一起睡,只怕有的人,又要气得几天晚上睡不好觉了,第二天画符时,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林安俊脸一红,争辩道:“我什么时候气得几天晚上睡不好觉了?”
“说你了么?”晏陵不急不缓地道,“我说的是你三师兄。”
“哼!”林安决定一分钟不理师尊。
“你有时真像个姑娘家。”晏陵抬眸看他一眼。
林安眼睛大睁。
晏陵:“更像了。”
林安决定三分钟不理师尊,谁让师尊说他像姑娘家的,他明明没有!
为了确保此法万无一失,晏陵是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抽出那小孩儿的魂魄时,孩子原本哭得撕心裂肺,可才一抽出躯体,竟瞬间安静下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林安把锁魂囊扎紧,然后塞到怀里,还轻轻拍了拍,再一抬眸,就见师尊已经举起了长剑。鲮鲤还有狐狸都吓得抬爪捂眼,林安也不忍心看,把身子偏了过去,暗暗下定决心,定要那姓顾的吃不了兜着走。
便听噗嗤一声——
界眼身死。
原本笼罩在整个魔界上空的结界,宛如蜘蛛网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最终消失得一干二净。
鲮鲤和狐狸见状,抱在一起欢呼。
林安手疾眼快,又用另外一个锁魂囊,将陆雪衣收入其中,才做完这些,忽听头顶传来嗖嗖的声音,两道凌厉的剑影飞掠而来,一瞬就落于面前。
“师尊!”
“师尊!”
两个师兄几乎同时出声,林安定睛一瞧,来人居然是大师兄和三师兄,正要开口打声招呼,大师兄竟迎面剑指而来,沉声道:“林安!我且问你,你把我表弟藏到哪了?还不快些交出来!”
林安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锵的一声,晏陵闪现而来,曲指随意一弹,大师兄的剑瞬间脱手倒飞出去,扎在了身后的地面上。
晏陵冷声道:“为师教你剑术,不是让你提剑指向同门师弟的!”
林安先是一愣,随即果断跳到晏陵身后,还两手揪着师尊的衣袍,连连点头,心说,就是,就是,大师兄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剑指师娘!不想活了吗?!
“师尊恕罪!”温琼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只是我表弟是家中独子,自小就备受宠爱,如今骤然下落不明,家中长辈们已然急坏了!”
“可他下落不明,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林安从师尊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满脸疑惑地问。
“难道不是你将他掳走了么?”温琼寒声道。
“大师兄,你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何时掳走他了?”林安直言道,“我离山之后,就一直和师尊在一起,师尊可以为我作证。”
“一直和师尊在一起?你们?!”温琼怔住,立马发现了华点。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林安,见林安一直躲师尊身后,贴得这般紧密,竟呼吸都不顺畅了。
白苏惊讶道:“怪不得师尊也不在山上,原来是下山抓你来了!”语气里还有些责怪,“小师弟,你太不懂事了,二师兄不过打了你几下,你便私自离山,还让师尊亲自出来寻你。”
60 安安暂时拉拢了两个师兄
◎往后咱们就是一根草棒上的蚂蚱!◎
林安从大师兄的口中得知, 原来正在他私自逃离仙山的那日,往家归返的李家诸人遭到了黑衣人的袭击。
对方先是在他们下榻的酒馆里埋伏,在饭菜中下了软骨散, 待众人昏昏倒地之后,一个麻袋套住了李如月, 强行将他掳走。
既没伤及无辜, 也没有趁机抢夺钱财,扛着人就跑, 目标十分明确,至今为止, 李公子依旧下落不明。
林安听见此话, 还捏着下巴点点头,道:“这么一说, 确实很像是我所为, 时间也刚好对得上。”
“那你便是承认了?”温琼已经起身, 一把将扎地上的剑抽了出来, 转身时, 脸上依旧隐隐流露几分怒容, 沉声道,“小师弟, 此前的事, 我知是李家表弟做得不对, 惹是生非在先,又口出无状, 辱及你母, 你心生愤懑出手伤他, 自是在理。后来你又在大殿之上, 受了些委屈,可这事原本已经结束了,你又何必事后将他掳走?”
林安赶紧道:“等等!我什么时候承认了?我只是说时间对得上!再说了,你怎么就认定是我掳走他了呢?”
温琼道:“你与他之间结怨,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就他嘴那么贱,谁知道在外头招惹了多少人?没准就是他以前的仇家刚好找上门来了,还能顺水推舟,嫁祸在我身上!”林安才不背这个黑锅,顿了一下,又道,“再说了,我虽是魔族人,但我行事光明磊落,才不会行那鬼祟之事,我若是还怒气难消,定会光明正大再揍他一顿。”
白苏道:“你既然行事光明磊落,那怎么天都没亮,就偷偷摸摸地逃下仙山?我可是听守山的弟子说了,当时你神情诡异,行迹鬼祟,衣服都没穿好,满脸红润,额上还沁满了薄汗,撒腿就往山门口跑,像是有鬼在后面追。”
林安震惊,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心说,那两个守山的弟子,竟是两个大嘴巴,居然如此细致地观察他,还告诉了白苏!
试问一下,换作任何人宿醉醒来,看见师尊遍体鳞伤地躺在身边,到处都一片狼藉,殿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气,都会被狠狠吓到。
林安自认为算是很镇定的了,要是换作别人,肯定连鞋子都会穿反。
“竟有这种事?”温琼听了,面露诧异地转头望向白苏,蹙眉道,“你此前怎么没跟我说?”
白苏道:“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他又望向林安,露出些许笑容,让他看起来很单纯无害,“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我真的很好奇,那天早上天蒙蒙亮,你就衣衫不整往外跑,可是发生了什么?”
林安心说,发生了什么,也不能跟你们讲啊。
下意识就用眼尾的余光,瞥了眼师尊,想让师尊帮忙打个圆场,谁曾想,师尊不仅不帮忙,还目不转睛地望向他,像是在等他的回答,还轻声道:“你竟跑得那样急么。”
师尊这简直是在落井下石!
“我,我那是做了噩梦,梦见魔界出事了,所以,我才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急急忙忙往山门口跑。”林安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合理,越说越理直气壮,“我知道,我不该再插手魔界的事,但我终究是魔界的小殿下,又知师长们怕是不会允许我回魔界,所以才假借师尊的名头,私自逃下仙山。”
说到最后,就跟真的一样,再加上他确实出现在了魔界,很容易令人信服。
温琼道:“无论如何,未经师长们的允许,就私自逃离师门,依照门规,当处闭门反省思过三个月。”
“还要罚抄门规三百遍。”白苏补充道。
林安:“……”在这一刻,他更加确信,哪怕在外头沦落到跪路边讨饭吃,也不能再回师门了。
“又是谁允许你二人私自下山的?”晏陵冷不丁开口询问。
两人齐声道:“师伯!”
晏陵神情冷漠,淡淡道:“既然你们这般听师伯的话,那不如改拜到他门下。”
此话一出,两个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赶紧拱手,连声说师尊恕罪。
林安突然就心理平衡多了,有人陪他一起受罚了。
温琼道:“师尊,李家表弟已经下落不明了整整十天,他是家中独子,李家上下都快急疯了,大肆派人搜寻表弟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他虽是对师尊说的,实际上目光一直在往林安身上扫,又故意道,“若有人迷途知返,现在就把人放了,那我以项上人头担保,定不会让李家与之为难。”
“大师兄,可我真的没有掳走他啊,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我做的呢?”林安十分郁闷。
“有几个李家的门生,认出了你的背影,还有你身上的气味。”温琼道,语气都软了几分,“小师弟,别闹了,你若还不解气,我让他给你道歉,但你不能一直藏着他不放。”
林安可太无辜了,原来仅凭背影,还有身上的气味,就能断定是他所为啊,这证据也够草率的。
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他便道:“从我离山的那一刻起,师尊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大师兄信不过我,但总该信得过师尊吧?”
晏陵点了点头。温琼见状,又道:“可是,师尊只是白天与你在一起,夜里又未与你同住,怎知你晚上又做了什么?”
林安下意识脱口而出:“晚上也……”话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说错话了,他赶紧闭紧了嘴。
“晚上也什么?”白苏面露疑惑地追问,“你晚上也和师尊在一起?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没有一刻与师尊是分开的?”
温琼怒道:“你怎么可以和师尊同住?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林安:“……”
岂止是同住,还同床共枕呢,夜里他甚至可以盘在师尊怀里睡觉。
师尊还按着他操。
但这种话,是能和师兄们说的吗?
真是说不了一点。
“我担心他又跑,便用绳索捆住了他的腰,将他绑在房里,时时看着。你们还有什么异议么?”晏陵出言道,两个徒弟哪还有异议,闭嘴不再开口,脸色都不甚好看。
片刻后,温琼又道:“既然有师尊为小师弟作证,那想必就不是小师弟所为。那到底是谁,要掳走明明,还嫁祸给小师弟?”
白苏:“李公子寻常在外还有什么仇家?”
温琼摇头道:“纵然是有,也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公然下毒,将他套以麻袋掳走。”话到此处,他还长叹口气,“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语罢,竟又要离开魔界,继续去寻找李如月的下落。
林安忙将他拦住,道:“大师兄,听你们这么一说,此事很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万一你们也遭遇不测,折在魔界了,我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到时候定还会连累师尊。”
“可是,明明他已经下落不明整整十天,我真担心他会遭遇不测。”温琼满脸担忧。
林安宽慰道:“都丢十天了,要死早就死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再说了,仙门中不是有那什么长生灯?灯不灭,人未死。若是灯灭人亡了,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到你们耳中。”
白苏也道:“大师兄,我觉得小师弟说的有几分道理,既然已经寻到了师尊,不如从长计议。”
如此,林安将二人带回了魔界,暂且稍作休息,然后还将此前发生的事,如实告知两位师兄。
哪知温琼听了,竟一掌拍在桌上,无比震惊地道:“什么?!天道宗的少主竟行出此等恶事?简直岂有此理!”
白苏道:“我与大师兄来魔界之时,还恰巧在极乐坊遇见了顾西川。他还同我们打了招呼,一副完全没有芥蒂的样子,知晓我与大师兄外出寻找李公子,他还声称会派人在附近,帮忙打探,若一有李公子的消息,就会立马派人通知我们。”
林安道:“他定是认为,师尊良善,绝不会为了离开魔界,而杀死无辜的孩童,所以才那样有恃无恐!”不过等等,他突然问,“极乐坊?你们在极乐坊遇见了他?”
他的声音刻意提高了些,歪过身子,冲着里殿喊,“师尊!师兄们去了极乐……唔!”
一只大手立马紧紧捂住了他的嘴,白苏距离他近些,死死将他禁锢在怀,满脸焦急地贴着他耳畔,低声道:“别喊,别喊!师尊若知晓我和师兄去了那种风月之地,定会活活打死我们的!”
说着,还连连往里殿张望,就连大师兄也起身了,紧张兮兮的,面前的茶杯都倒了,茶水顺着桌沿往下淌。他也顾不得管。
林安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等三师兄松开了手,才对着二人招了招手。
三人围着一张圆桌,半跪起身,头挨着头,林安伸开双臂,搭上了两人的肩膀。
林安压低声儿道:“好端端的,你们去极乐坊做什么?”
表弟都丢了,大师兄还有闲空去极乐坊风流快活?
平时看着挺正经的两个人啊,想不到背地里这么重|欲!太过分了!
温琼:“我自然是去找表弟!”
白苏:“我陪大师兄一起找表弟!”
“呸!少拿这话哄我!找表弟能找到风月场所去?”林安嗤之以鼻,同温琼道,“大师兄,就你家表弟那点姿色,要是个哑巴,还值当卖到极乐坊去,可他生了那么一张臭嘴,谁敢把他往里头卖?那不是砸场子的吗?”
白苏:“那如果是小师弟,你就会先把他毒哑,再卖到极乐坊去?”
林安正色道:“三师兄,你不要无端生事啊,我这只是在假设!”
“那你再假设看看,如果有人想要陷害你,会怎么对付李公子?”白苏又问,刻意压低了声音。
林安看了他一眼,然后思考,以大家对魔尊之子的刻板印象来看,会怎么对付侮|辱了母亲的李公子。
思考片刻之后,他才道:“那定是先废修为,拿掉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再把他毒哑。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也为了解恨,定是低价出手,狠狠作践折磨他,等将人折磨成一滩烂泥,纵然被李家人找到,恐怕都认不出来了。纵然认了出来,想必也会顾及到家族声誉,不敢再认回他。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温琼听得眉头紧锁,牙齿都咬紧了。
白苏惊叹:“还有呢?”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想如果真是这样,李家应当会灭口,那么,幕后之人又会拿李家残杀无辜说事,四处散播谣言。那么到头来,吃亏的定还是李家。”林安又道。
温琼忍不住问:“看你说得头头是道的,怎么,你以前做过这种事?”
“我没做过啊。”林安反问,“你表弟都下落不明了,大师兄还有心情喝花酒,玩男人啊?”
“我何时喝花酒,玩男人了?”温琼压低声,隐隐有些怒意,“我都说了,我是去寻表弟!”
白苏解释道:“因为我和大师兄觉得,你喜欢去那种风月场所寻欢作乐。所以才去了极乐坊。”顿了顿,又瞥了一眼里殿,“小师弟,你要保密,千万不能让师尊知晓此事。师尊最厌恶那种风月之地了。”
“想要我保密,也可以啊。”林安笑嘻嘻地道,“那我们现在,可就是一根草棒上的蚂蚱了!”
温琼蹙眉:“我不是蚂蚱!”
“那你是蝴蝶行了罢?”林安又道,“从此往后,我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若是二师兄又找我麻烦,你们绝对不能再偏帮二师兄了。”
温琼正色道:“我一向帮理不帮亲。”
白苏也有些犹豫:“可二师兄不是那种喜欢寻事挑衅的人,他其实很好……”
“师尊!”林安立马提了个音,吓得两只手立马将他的头压了回来。
白苏赶紧答应。林安又问大师兄:“你呢?”
温琼道:“老 二有时确实过分。”
很好。林安心满意足了,成功拿住了两个师兄的小把柄。
待晏陵安置了孩子的躯体出来时,就看见三个徒弟有说有笑的,气氛竟十分融洽。
完全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晏陵有些欣慰。
两个徒弟和林安能够和平共处,再好不过,要是实在相处不来,那么,就是那两个徒弟福薄。莫怪师尊不近人情了。
“师尊,我正和两个师兄商议,一起去找李公子的事!”林安一看见师尊,眼睛一亮,忙拍了拍身边的板凳,示意师尊过来坐。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两个师兄已经站起来了,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
还一直冲他使眼色。
林安会意,也赶紧起身,等师尊落座之后,也要跟着坐,可见师兄们都没坐,只好又悻悻然地站了起来。
真麻烦!
出门在外还要穷讲究!
还得在师兄们面前装装样子才行。
林安特别狗腿子地给晏陵倒茶,笑着道:“师尊喝茶!”
晏陵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喝了几口茶之后,才淡淡道:“你倒是不记仇。”
林安道:“我与大师兄情同手足,大师兄的表弟,就是我的表弟。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温琼:?
反正不影响以后,见姓李的一次,就暴揍他一次。顿了顿,林安又道,“再说了,李公子下落不明,矛头直指向我,我生平最恨被人冤枉,定要揪出幕后黑手不可!”
晏陵道:“为师也想知道,到底是谁,竟想污蔑我的徒儿。”
“至于打上天道宗讨公道一事,可以暂时先缓缓,我已经问过师兄们了,姓顾的没在外头乱说话,估计也不敢胡乱败坏师尊的名声。”林安又道,“不如师尊先写个拜帖,送上天道宗,给宗主过目,另外也传信回师门,省得到时候姓顾的倒打一耙,抵死不认!”
晏陵笑道:“到时候认不认,可由不得他了。”自有千百种方式,可以逼得他认。
既然主意已定,林安就火速安排下去,让底下的魔兵守好魔界,还给了他们一枚玉简,上面有林安的一丝神识,只要捏碎,林安立马就会有所察觉,及时赶回魔界。
有仙门的灵丹妙药滋养着,竹叶青的伤势也好了大半,得知小殿下又要离开魔界,就和狐狸精收拾了包裹,说什么也要跟着林安。
林安哪里肯让他们跟着,耐着性子解释,说自己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而是有正事要做。
竹叶青泪汪汪的,盘在林安胳膊上,哭成了小花猫,抽泣道:“殿下,奴奴舍不得殿下,一日看不到殿下,就心慌得厉害!”
“心慌的话,我找医师给你瞧瞧。”林安都不敢往他身上乱瞥,目不斜视地正色道,“我又不通医理。”
“殿下,奴也想跟着去!”
小狐狸精盘在林安另一边胳膊上,撒娇卖萌,使尽了浑身解数,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用的,可以色|诱,还能放臭气迷晕人,吃得还少,也可以自己捡垃圾吃。
林安听见他说要捡垃圾吃,还愣了一下,问道:“是不是鲮鲤教你这么说的?”
小狐狸看了看竹叶青。
“你别看他,我问的是你,你说。”林安挡住了小狐狸的视线。
小狐狸对着爪子道:“那他都能跟着去,奴和柔柔怎么就不行?殿下莫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来。
竹叶青反而不哭了,还安慰他:“狐狸莫哭,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我们殿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貌美如花,哪个小妖见了能不喜欢?”还对林安道,“殿下,奴奴只要能伺候殿下,就心满意足了,不求专宠,但求殿下偶尔能想起奴奴。”
林安郁闷道:“在你们眼中,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口味没有重的那个地步,小鲮鲤的人形实在太猥|琐了,多看一眼,感觉夜里都会做噩梦的。
竹叶青:“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小狐狸:“是大英雄!”
“殿下英武不凡!”
“殿下气宇轩昂!”
“跺一跺脚,山崩地裂,挥一挥手,四海倒流!”
“手可摘星,脚踏山川!”
“一剑霜寒十四州!”
“万古魔道如长夜!”
…………
别说,还真别说,彩虹屁吹得挺好,吹得林安舒坦极了。
因为两个师兄在,他也不方便和师尊同住,竹叶青和小狐狸又乖又爱撒娇,各自抱着林安一只胳膊,摇晃起来,嗲声嗲气地求他留下来,今晚陪陪他们。
竹叶青还香肩半露,吐着分叉的长信子,媚眼如丝,腰部以下都是蛇尾,可会扭了。小狐狸更不得了,信誓旦旦地要给殿下表演,说是在软垫下面放块才出锅的嫩|豆|腐,再拿一叠冥纸放上去,坐上面扭腰。
十个数之内,能把冥纸铺成一圈,豆|腐还完好无损。
林安当即表示震惊,这种绝活说什么也要欣赏一下,但见狐狸居然撩起了衣摆,露出两条细长白嫩的腿,竟没有穿裤子!身后的尾巴一摇一晃的,十分勾人。
时不时还舔舔爪子。
他立马起身就想跑路!
“殿下莫急嘛。”竹叶青用尾巴勾住了林安的腰,吐着长信子诱|惑道,“殿下,奴奴也有绝活,可以在极窄的瓶身中喝水。”
林安还真不是急,听了此话,他问:“你要表演乌鸦喝水啊?”
“殿下~”竹叶青竟然满脸娇羞,哼哼唧唧地给他抛了个媚眼,然后往林安的身下望去。
林安:“……”
极窄的瓶身,该不会是指……?
他艰难地吞咽起了口水,心道,师尊要是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他不知该有多兴奋。
但想也知道不可能的。
“这个是殿下以前最喜欢的。”小狐狸又绕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小银夹子,底下坠着两颗小铃铛,发出铛铛的响声,“奴奴戴着这个,给殿下表演铺冥纸,好不好?”
林安:“……”
这不行,这不可,要是被师尊知道了,他们三个都得死。
所以虽然真的很好奇,但还是态度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两个小可爱的好意,甚至还义正言辞地批评教育了他俩,把他俩训得眼眶通红,并排跪在地上,不停地抽噎。
还边抹眼泪,边哽咽地说,只是想讨殿下欢心,只要殿下开心,就是杀了他俩为殿下助兴也行。
林安就不忍心再训斥两个小妖了,他俩有什么错呢,不过就是为了讨喜欢的人开心。
“我离开之后,你俩要潜心修炼,不可贪玩。”想了想,林安觉得自己都和师尊双修,凭什么不允许别人双修?那太自私里,遂道,“你们若是想双修,我也允了。”
两个小妖哭哭啼啼地应了。林安临走之前,还借口玩物丧志,把狐狸的那副银夹子拿走了,往怀里一揣,琢磨着师尊的胸肌大得都夸张,不那么打扮一下,真的很可惜。
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说服师尊戴呢?
离开之后,林安就打算寻个空殿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就离开魔界。
哪知经过师尊所住的行宫时,就瞧见一道黑影,猫在窗户旁。
林安脑子里的小雷达瞬间就动了,一扭身就化作了小黑蛟,悄无声息就游了过去。
竟见小鲮鲤竟扒拉着窗户,往里偷看!
可恶!
长得猥|琐,行事更猥|琐!
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想将他踹飞,哪知鲮鲤机灵得很,一头就扎进了地底下,以至于林安竟然扑了个空,正要顺着地洞追过去,意外瞥见被鲮鲤推开了一道缝儿的窗户,忍不住趴过去偷瞧。
就见殿里水雾缭绕的,屏风上还搭着换下来里衣,隐隐还传来了水声。
真是的,师尊也太不小心了!
洗澡就洗澡,怎么不在行宫周围设好结界?幸好遇见的是林安,要是别人,指不定觉得非礼勿视,当即就跑开了。
林安屏息凝气,探头探脑地继续偷看,正看得入迷时,突然感觉有人点了点他的腰,他以为是小鲮鲤去而复返,便压低声儿道:“我一会儿再修理你!”
连头也不转的,又聚精会神继续看。
直到听见旁边传来压低的男音:“在看什么?好看么?”
林安当即一怔,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瞬间席卷全身。猛一转头,就看见师尊正站在一旁,夜色下,脸上半明半昧的,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师尊!你怎么在这?”
他大惊失色,下意识捂住了嘴,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殿里,一看之下,又一个晏陵披着外裳,湿哒哒地站在窗边,正定定地看着他。
又是分|身之术!
林安二话不说,身子一扭,就往地底下钻去。却被晏陵一把抓住了尾巴,还捏向了他的七寸。
吓得林安嗷嗷鬼叫,晏陵道:“你只管叫得再大声些,让你两个师兄都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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