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摩托车发动。

    徐朦朦坐在后面, 回头看越行越远的展销会,但她一直扭着脖子,太累了。摩托沿着指示牌方向走了一段路, 到了中间路程, 经过一处山坡, 比刚才稍陡。

    梁呈习惯了地势陡峭, 马力开足,飞越而上。

    徐朦朦抓紧他的衣服,坐过山车似地,猛地后倾。

    梁呈道:“抓紧点。”

    徐朦朦屏蔽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想法, 听话照做, 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服。抬头望天,蓝天白云在眼前飞速而过,形状不一,天旋地转。盯得人眼睛发懵, 低下头看前方,树木丛林染上一层薄灰色, 只有他的背影依旧是醒目的白。

    车轮滚滚,一路颠簸。遇见极陡峭的坡度时,徐朦朦会不自觉紧抱住他的腰。什么男女有别统统见鬼去吧。

    梁呈僵了一下, 车速放缓, 稳稳带着她回到古侗村。

    村落铺就在眼前, 郁郁葱葱的林木从他们身旁经过。午时夏风, 热风拂面。

    摩托车轧到了隐于杂草中的石子。徐朦朦没控制住, 人往前一扎, 小猪佩奇的安全帽扎进梁呈的后背。

    她直起身, 拉开距离, 咕哝:“不好意思。”

    风声中,他好似回了她一句,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梁呈稳着姿势,在山路上驰骋。他看见古侗村近在眼前,茂盛的山核桃树为他们提供短暂的凉荫。竟想起那天她初到古侗村时,骑在马上,他们一起经过了这条路。

    徐朦朦回到村子,把买来的东西放回屋子里收拾好,人极累,躺在沙发上不愿动。

    “睡着了?”梁呈抱着一摞长方形的木板进来,“没睡的话过来搭把手。”

    她从沙发里露出脑袋,下巴搭在扶手上,听见了却没动,“这是什么?”

    他将长板放在地上一一归置好,拿起其中一块走到镂空楼梯下处,把板材放进楼梯镂空位置,长度吻合。

    徐朦朦不懒了,趿拉拖鞋慢吞吞过去,蹲下好奇打量:“你从哪儿弄来的板?”

    梁呈一上午基本上都在忙碌中度过,后又被枣叔叫走处理事情。徐朦朦无法想象他从哪儿挤出来的时间解决板材的事。

    梁呈起身,去拿另外板材,说:“和枣叔回来的时候经过一家早点铺,生意不做了,正在处理柜子。”

    徐朦朦跟在他身后,问:“看长度还挺贴合楼梯的,你有做处理吗?”

    他点头:“找老板借了工具,和枣叔一起切割的。”

    徐朦朦沉默了半刻,说:“梁呈,谢谢你。”

    他正试第三块板材的手微停,看她,又快速收回,“小事。”

    很正常的对话,却莫名勾起说不清的氛围。迟疑,感谢,还有一丢丢无法言说的窃喜。

    梁呈做事利落,她只要在他需要板材时递过去就行。完工后,已过了半小时。

    他手上有灰渍,改用手背蹭了蹭下颚滴落的汗珠,说:“好了,你走上去试试。”

    徐朦朦听话照做。每走一步,低头看一眼原本镂空的位置,感慨:“梁呈,不恐怖了。”

    他手上还拿着工具,轻笑:“你用恐怖也是可以。”

    她快速上楼站在他面前,努力挤上去,站在比他高一层的楼梯,用手比划两人距离的高度,皱眉,“怎么看着还是比你矮一点?我明明身高也不算矮。”

    认识以来,梁呈知道她有话直说,知道她性格直爽,更知道她职业的特殊性,思想跳脱。唯独没想到,她能绕过前一个话题跳转到新话题上,而你不得不跟着她的问题回答。

    他无奈:“你跑那么快就是为了看谁高?”

    徐朦朦微愣,脸上挂起浅浅的微笑,解释:“好嘛,感谢梁律师帮我解决生活上的大麻烦,为了表达我的感谢,我决定——”

    梁呈接话:“请我吃饭?”

    徐朦朦摇头,左手直指客厅茶几方向,说:“请你喝啤酒。”

    梁呈极淡地笑了下,说:“今天买的?”

    “嗯。”徐朦朦有些遗憾,说:“要是能买到鸭脖就好了,能喝好几瓶。”

    梁呈一怔,像是没想到她爱喝啤酒,继而道:“我最近有事情需要处理,一会儿给你送点醒酒药,以防万一。”

    徐朦朦白他一眼:“你也太小瞧我了,六瓶下肚也不存在喝醉。”

    这句话真实性有待考究,鉴于他还有事需要去处理,不便久留,“改天请我喝酒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徐朦朦轻轻点头,倚在楼梯扶手上看他步履矫健离开,压不住内心的好奇,叫他:“梁呈。”

    他明明已经走到院子又折回,抬头看她:“有事?”

    她咬住下唇,过了半晌,问:“枣叔今天找你好像是有急事。”

    梁呈瞥了眼茶几上还未拆封的啤酒,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说:“你是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吧?”

    她不语。但意思很明显。

    梁呈轻抿唇,娓娓道来:“孚山上还有村子,三十来户人家,和我们村子差不多的情况,老人孩子留居在村子里,年轻点的都出去找工作挣钱去了。”

    “枣叔说的那人是住在孚山上的一位小姑娘,十四岁了,今早肚子太痛,她奶奶担心出事托人通知了枣叔。”剩下的情况,他在犹豫要不要说。

    徐朦朦看出他的犹豫,问:“然后呢?她是生病了吗?饮食不洁导致肚子痛吗?”

    “不是。”梁呈挠挠右耳下的一片肌肤,从未有过的温吞,“就……你们女生每个月必会经历的事。”

    她恍然大悟,理解了他欲言又止的情况,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营养不良,再加上……”梁呈假咳一声,缓解此话题的尴尬,“初潮导致的肚子疼,枣叔送她回去了。”

    徐朦朦不为难他了,又问:“那你们给她买用的东西了吗?”

    梁呈完全愣住。是事后想起的懊悔,当时没有询问的自责。

    看他沉默不语,徐朦朦大概猜到了,说:“我有,要不你帮忙送去?”

    梁呈没来由窘迫,耳根微红,说:“我……我也不知道教她怎么用。”

    “怎么用”三个字说得极小声。有一点点为自己叫委屈的意思。

    “她家离古侗村很远吗?”徐朦朦从楼梯走下来,“我们现在去大概多久可以到?”

    梁呈抬腕看表,分析:“骑摩托,一个多小时。”

    徐朦朦有所顾虑:“山路可以骑摩托吗?会不会不稳?毕竟山上碎石多,路不好走。”

    他摇头否定了她的疑虑:“虽然是山路但很平坦,之前政府为了建学校花了很大功夫修了一条依山而建的路,骑摩托方便。”

    徐朦朦说:“你需要带什么吗?”

    梁呈仔细想想,说:“的确有需要带的东西,一会儿我找枣叔把三轮车借来,你先收拾好,五分钟后我们阿兰婶家集合。”

    因为要上山,中间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赶路。徐朦朦没有拒绝他的提议,把买来的东西放好,给方思乔发了消息,告知拿她卫生棉的原因。她或许正好在看手机,消息几乎是秒回,让徐朦朦直接拿去就行,她在市区回头可以再买。

    徐朦朦到二楼洗了把脸,重新梳理头发,换了一套宽松舒适的休闲服和鞋子。柜子里有她带来的一盒巧克力,还没来得及吃,一并放进了包里。

    梁呈比她先到了集合点,和阿兰婶正在说话。两人聊得很投机,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阿兰婶眼尖瞧见来人,“朦朦,来了啊!”

    “阿兰婶。”徐朦朦打了声招呼,目光被三轮车上盖着黑色碎花布的两个篮子吸引。

    阿兰婶解释道:“我听阿梁说要去孚山,前段时间家里做了不少面饼,都是夹着馅儿的,荤素都有,就让他给我带去了。”

    “阿兰婶,那我们先走了。”梁呈上了车。

    三轮车里配了一个小凳子,看来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徐朦朦和阿兰婶说了两句,上了三轮车,村子的路凹凸不平,车轮胎从上面压过,人坐在车里晃晃悠悠。

    她像烧烤架上待烤的食物,迎接最厉害的炭火,来自太阳炙烤的温度。经过一户人家,女人正在门前石头上晒东西,听到动静,抬眼看他们。目光柔和,向他们挥挥手。

    不同于城市里人来人往,擦肩而过的冷漠,这里有的,是大城市里缺少的温暖,随和,从容和自在。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像在一口锅里,每个人都争先恐后想要跳到外面,脱离现在的一切,自诩可以找到新的生活。其实无非是从这口锅跳到另一口锅,重新开始。厌烦后再次想要跳跃,去寻找自认为适合自己的那口新锅。

    在那里面,他们认为眼前的世界是虚幻的,只有自己经历过的伤痛才是真实的。自私又觉得自己没错的虚伪主义。

    徐朦朦突然开口:“梁呈,你觉得我像不像逃兵?”

    梁呈愣了愣,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太阳伞在篮子旁,你找找。”

    她从篮子旁摸索到一把太阳伞,撑开,高高抬起顺便给他遮阳。

    视线变暗,梁呈下意识抬头望去,惊讶她的贴心,“我不怕晒,你打着就好。”

    她笑:“你再黑点,等回去南州,恒邰事务所都不要你了。”

    他沉默了许久,又回到了她刚才提起的话题:“如果是因为之前网上鉴抄的事,徐朦朦,没必要。”

    “我朋友也劝我没必要,可是你懂被人诬陷却没办法解释清楚的感受吗?他们不管不顾认定你的小说绝对不干净。”

    梁呈停了车,回头,与坐在车上的她四目相对。烈日当头,他微微眯眼,说:“你不能阻止外界声音,但你可以阻止自己不去听。他们风轻云淡地一句话,也许现在早已忘记,而你仍放在心里不能释怀,你很在乎他们吗?”

    “我都不认识他们。”她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仅仅是认识你的笔名,你的小说。他们知道你私底下的样子吗?知道你的生活习性,过去,还有你的想法吗?”他沉稳叙说,“未曾谋面,未曾了解,未曾相识,又何必拘泥于他们的三言两语?我只知道无论哪一行,坐到高处的人注定经历风雨。平坦走过的路,充满荆棘的路,各有各的好。”

    她茫然:“那你呢,你会选择哪条路?”

    “我已经走上了荆棘之路。”他轻拍车座,轻松的语气,“但我乐在其中。”

    他应该指的是回乡建设吧。面临的问题,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也没有太多人可以帮衬。他独自一人冲在最前面,只为让村里人放心。

    话题有点沉重。

    徐朦朦扯了下嘴角:“你和我说说孚山吧。”

    他重新蹬车朝上坡行,和她介绍:“孚山生活状态更为落后,不过好在这几年国家大力扶持乡村建设,镇上对孚山还算照顾,山上建了一所学校,可惜的是只到义务教育阶段,所以孩子们对上学的热情并不高。”

    徐朦朦微愕:“经常看到新闻报道山区小孩拿到新课本,脸上洋溢快乐的笑容,我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差不多的,渴望上学。”

    “你在新闻上看到的一般都是基础教学以及关注度都跟得上了,孚山的孩子们从小由老人照顾长大,他们接触的人本身受过教育的可能性就不高。他们知道要挣很多钱才能改善生活,但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学习是可以改变出路的唯一办法。”梁呈气息微喘,上坡使的力要大些,好在他平时有坚持锻炼。

    徐朦朦喉咙发紧。在她的世界之外还有很多人享受不到教育的普及,国家再强大,但依旧还有人负重前行。她因为这次的网暴,逃离工作,逃离窒息的环境,自认为遭遇了难以渡过的关口,殊不知,比起旁人,她的确太过矫情。

    “古侗村为什么没建学校?”这是她疑问的地方。

    梁呈沉默了。

    徐朦朦还以为他没听见,又问:“是之后建吗?”

    他低声叹息,解释:“当初因为建学校的事,闹得很大。镇上原本批的地方是在古侗村,后来因为面积过大,需要征用部分土地,以沈从为首等人狮子大开口,要求买下所用地,要么就给他们安排工作。要知道那是学校,除了沈从认识点字,村子里其他人进去能做什么?事情僵持了一个月,镇上领导将此事通报给上面,市领导直接签字同意在孚山建校。古侗村的孩子要么去孚山上学,要么去镇上上学。”

    这是徐朦朦第二次听到与沈从相关的事。初次见面时说话夹枪带棍,和村长的亲属关系更是让他肆无忌惮。想过他在村里横行霸道,唯独没想到敢公然叫板。

    第32章 Chapter 32

    徐朦朦斟酌片刻, 问:“沈从就算背后有人帮衬,难道连政府的话也敢反驳吗?”

    梁呈面色微沉,倏尔:“政府当时对于建校地址本就在考量, 派了人过来实地考察, 沈从他们不知从哪儿听到上面安排人来村子考察, 带头闹事, 再后来上方领导签署建校批准文件,定在孚山。”

    徐朦朦不解:“仅仅是因为沈从带头闹事?虽然我还没到孚山,可是沿途的风景,还有我们经过的路, 我个人倾向于古侗村。”

    梁呈用力拐了个弯, 避开前方石子,说:“你对村民自发组织的力量一无所知,政府当然是为了让山区的孩子都能接受教育,但也要确保工期和工人的安全问题, 一旦有一处出了纰漏,所有责任都归签署文件的人负责。如果你是领导, 你是想按部就班无状况完成,还是隔三差五接到底下人汇报有人闹事,工期延误?”

    他这么说, 徐朦朦懂了, 好奇道:“那孚山的孩子比古侗村多吗?”

    “差不多, 不过孚山的孩子年纪更小点。”梁呈稳住方向, 腾出左手往前方一指, “看到前面房子了吗?那就是孚山中学。”

    徐朦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原以为会是砖瓦建筑的平层, 没想到是木楼, 矗立在山上最高处,茂密青翠的树木锦簇在周围。

    三轮车铃清脆响起,在安静的山路里莫名好听,梁呈拨弄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打量车铃时刚好瞥见路旁有一只暗褐色的松鼠正在左右舔舐小爪子,听到动静不慌不忙跳开,给他们让路。

    徐朦朦惊讶:“居然能见到松鼠!”

    它好像能听懂人话,两只小爪子立在毛茸茸的胸前,滴溜溜地眼睛转啊转。

    梁呈解释:“你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会发现很常见。”

    徐朦朦疑惑:“我们说话它是不是能听懂?”

    梁呈轻笑:“动物都很有灵性,尤其养在大自然里的动物比圈养类动物更好些。”

    “这倒是。”她想起两年前陪金女士去蒙铖动物园,“之前陪我妈去动物园,里面的小动物看起来还不错,不过眼神没有刚才的小松鼠有灵气,皮毛也没它好。”

    梁呈不否认:“他们天生就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人类的介入无非是打破他们固有的生存方式,不过总有一套说辞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她来了点儿兴趣:“什么说辞?”

    “以某某物种濒临灭绝,保护他们才是让他们延续的最佳方法。”

    “你说得不无道理。”

    徐朦朦这下没话了。过几秒,问:“我们还没到吗?”

    梁呈说:“快了,过了前面那个弯道就到了。”

    徐朦朦在太阳伞下微微眯眼:“我好像看到人了。”

    “你说的是瞭望塔上的人吧?只要经过这条山路都会被看见。”

    “每天都有人在那儿吗?”

    “嗯,一直以来孚山瞭望塔上都会有人看守,延续多年了。”梁呈沉吟片刻,“我们去的点可能赶上他们下课时间,要是碰到小孩子问你什么,别介意。”

    彼时两人驶入了梁呈所说的弯道,路面狭窄,将将比三轮车大一点,旁边是陡峭的悬崖。路上乱石野草,上山有了一定难度。

    她一心扑在悬崖上,稍有不慎便会掉下去的风险中。梁呈的话自然没听进去,含糊应了一声。等到路面再次平稳,紧悬的心回到原位。

    徐朦朦把太阳伞收起,阳光被头顶葱郁的树叶遮挡,偶尔透过树叶渗下,树影在她脸上闪动。

    她用手扇风降温,说:“刚才我恐高症都快出来了。”

    “有恐高症的人见到悬崖害怕也属常事。”梁呈为她找借口,“我是从小在这边长大,习惯了。”

    徐朦朦有点惊讶他没就此话题调侃她两句,一反常态,便问:“你今天很不对劲儿,从我们来的路上就觉得你怪怪的。”

    他其实算了解她,也见识过她的多面。直来直往,想笑就笑,脾气上来了也不会委屈自己,初见时会给足尊重,相处后如果过分也会怼回去,他想到一个词形容她最为贴切——鲜活。

    是他离开古侗村留在南州工作多年再难碰到的人。

    即便他认为自己了解她,现在却莫名不想带她去孚山了,就好像最深处的秘密正在被人发掘。

    “徐朦朦,你的家庭条件很好。”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她微怔:“好端端提这个做什么?”

    三轮车的速度渐渐缓慢下来。

    “所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尽量让他们感受不到太大的差距。”他抿唇,“好吗?”

    他说的很直接,话中似有央求的意思。

    “梁呈,你是害怕他们,还是怕我会对这里有别的看法?”她拉长尾音嗯了一声,思考,“我没有所谓的优越感,更不会因为从小接触的环境而轻视他们,你不要担心。”

    他松了口气,浅笑:“好。”

    天空蔚蓝,山脉如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蜿蜒起伏。金色的光线宛若从瞭望塔顶洒满整座山头。层层梯田青黄相接,一层一层如卷轴般铺展开来。

    他们到了孚山,三轮车停在了山脚的农户家,是一对中年夫妻所住,见到梁呈热情招呼,又是要端茶又是要请他们进屋里坐会儿。梁呈因为还有事处理谢绝后了夫妻俩好意。

    山间清爽的风拂来,吹得人很舒服。徐朦朦深吸一口来自大自然的最好馈赠,仰头闭上眼睛。梁呈瞥一眼光线中她含笑的侧脸,嘴角轻抿。

    她睁开眼笑起来:“梁呈,我好像明白学校为什么盖在这儿了,空气真好!”

    “古侗村空气不好吗?”梁呈说,“小心我回去到阿兰婶面前参你一本。”

    徐朦朦白他一眼:“小气鬼,要有对比才能发展更好。”

    正说着话,枣叔过来了,看样子比他们早到了一会儿。

    梁呈先唤了枣叔一声,接着问:“小鹊喜怎么样了?”

    他是跟着梁呈去医院的,自然清楚小鹊喜是因为什么肚子痛,梁呈直勾勾问起小鹊喜身体状况,他反倒扭捏了,“还行,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梁呈知道村子里的人还是老古董思想,估摸碍于徐朦朦在,枣叔不太好意思提起。他点头应下:“我们先去看看,一会儿学校见。”

    “那什么……”枣叔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学校也有点事。”

    梁呈眉头皱起:“出什么事了?”

    “我听说和你有关系。”枣叔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息,事情很棘手的样子,“茶楼一直都是沈从负责,他现在撂挑子不干了,学校最近不是打算修建教师宿舍,好让志愿者们过来有地方住,沈从他……”

    枣叔不用往下说,梁呈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情况。无非是沈从又作妖,这人就是影响村子发展的毒瘤,不解决了以后只会有层出不穷的问题。

    “我们先去看小鹊喜,沈从的事我会解决。”梁呈回头示意徐朦朦跟上。

    她从三轮车上把带来的包拎下来,乖乖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回头,等到看不见枣叔了,问:“沈从又怎么了?”

    梁呈无奈:“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谁要对他说句重话或是质疑他,不是撂挑子不干就是折腾一些事出来让大家都不好过。上面批了款项下来,要求盖两间宿舍,之后会有志愿者老师们过来,他们住处问题需要解决。”

    徐朦朦还记得他今天提起的孚山中学由政府出资,甚至连建造都是政府安排人过来处理的,怎么到宿舍只是拨款而不安排人过来?

    她疑惑:“我没懂,为什么这次宿舍建造不是政府安排人过来了?”

    梁呈轻叹:“村长主动挑起大梁,宿舍本就没建校重视,上面也就松了口。”

    “就没有办法让沈从不负责吗?”徐朦朦是真的烦他,“这么好的村子就因为他一个人工期延误不说,还总是找些麻烦事。”

    梁呈垂在裤缝的手微动,似觉得不妥又重新垂落。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快赶上河豚了,犹豫几次终是抬手轻拍她纤瘦的肩安抚:“女孩子别动不动生气,对身体不好。”

    “我是为你鸣不平唉!”她恼,“真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我知道。”他声音不大却温沉清晰,“但我不希望你因为那种人生气,他不值得,而你的开心比他珍贵得多。”

    徐朦朦站在他面前怔了怔,接触他深邃眼眸的刹那间,目光迅速弹开。

    她眨巴着眼睛四处寻找,祈盼可以找到缓解怪异氛围的借口。

    然而,并没有。

    她心脏狂跳,山风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溜走了,有种前所未有的燥热包裹于身体每个器官。

    他看她红着脸,一个劲儿用手给自己扇风,愣了一愣:“你很热?”

    她气息紊乱,嘴硬亦如往常:“今天天气本来就热啊!”

    梁呈移开眼神:“小鹊喜家就在前面,我们走快点大概几分钟路程。”

    徐朦朦低着头应下:“那快走吧,太晒了!”

    他轻笑:“说真的,你看起来很瘦,我一直以为瘦的人不怎么怕热。”

    “谁说的,瘦的人也怕热。”大概是真热到了,她没想太多脱口而出,“更何况,我只是看着瘦,也许我很重呢?你又不知道。”

    梁呈微愕,避开她的目光。可能是话题延展得太快,他哑口,没有反驳她的话。

    彼此间仿佛静得只剩山风吹过。

    徐朦朦见他没有任何想要继续话题的意思,话到嘴边,仿若一道惊雷劈头盖脸炸开。那天他单手将她抱上二楼,对于体重的问题自然是清楚的。

    梁呈极少见她像现在这样,像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表情太过丰富,透着喜感。他又想逗她了,故作关心道:“怎么了?”

    徐朦朦脸很热,低语:“我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头晕。”

    她越过他径直往小鹊喜家方向走,脚步很快,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像头晕的样子。

    梁呈嘴角弧度浅弯,朝她背影喊:“徐朦朦,头晕走那么快不是更晕?”

    她踉跄一步,是被发现的心虚。停下,转身看他,“我头晕走得快就不晕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身……”

    她抿唇,差点要说“你怎么知道我身体是怎样”,察觉不妥住了嘴。

    怎么今天话题就绕不开“身体”两字了?

    第33章 Chapter 33

    徐朦朦干脆不说了, 闷声往前走。经过一个踩踏成楼梯的土堆坡,上面有一户人家,应该就是小鹊喜家了。

    围了一个篱笆园, 小院子收拾得很干净, 靠墙立着干农活的农具, 网篓, 还有下田时穿的高帮塑胶鞋,大约是要照顾孩子,鞋上的泥土还没来得及收拾。

    徐朦朦乖乖等梁呈过来,待他靠近, 问:“家里只有小鹊喜一个人在家吗?我们要不要先喊一声看看有没有人应?”

    他摇头, 手已经伸向了古朴的院门,“小鹊喜奶奶年纪大了,不一定能听清,院门没锁说明她是在家的, 我们直接进去就行。”

    伴随“吱呀”一声,院门经由梁呈打开。徐朦朦跟在他身后, 目视前方虚掩的正门,家里似乎还有别人,往前走几步里头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柏婆婆, 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鹊喜肚子痛还不就是那老师闹的!娃娃还小, 给他们吃什么冰淇淋, 这才闹肚子了。依我看, 他们大城市来的老师压根就不是正儿八经的老师, 估摸是请来应付咱们的, 不然你想想放着大城市舒服日子不过, 能跑来咱们这儿吃苦吗?”沈从吸一口烟,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烟雾缭绕,仅靠虚掩的大门烟味无法散去。

    他像补了点营养又精神了,抱怨个没完:“当初我好说歹说让他们给安排个职务,其实就是想学校有咱们自己人在里面,有点什么事也好帮衬,就说小鹊喜这事,要是我在肯定不会让老师瞎胡来!”

    柏奶奶年纪大了,身体还算硬朗,听他说了一耳朵的话,有相信有怀疑,她是真不知道听谁的了,便问:“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沈从点了点烟灰,落了一地,用鞋底蹭了两下,说:“现在就需要我们联起手来,怎么着也得安排一两个进去学校里面工作,为的可是咱们自己的孩子,总不能下次又有孩子因为他们不专业的老师进了医院,孩子健康问题马虎不得!”

    柏奶奶觉得有理,可也知道他不是拍板的人,“这事回头看村长怎么说,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沈从一时烦躁,烟头扔在地上,用力踩一脚摁灭,不耐烦道:“你们这些老人家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舅顶着,更何况这事我舅本就知道,他可是第一个举手同意的。”

    徐朦朦目光移向身旁的梁呈,他下颚紧绷,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侧脸清隽却在隐忍。她伸手捏住他的衣袖轻轻拽了两下,无声摇头。

    梁呈盯着她许久,推开了虚掩的木门,“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沈从闻声,扭头望向他,意外这个时间点他会来这儿,不咸不淡打了声招呼,“是挺巧,你怎么过来了?”

    “柏奶奶,小鹊喜怎么样了?”梁呈没搭理沈从,转而看向柏奶奶,向她介绍身后来人,“柏奶奶,这位是徐朦朦,她听到小鹊喜不舒服就跟着过来了。”

    徐朦朦从他身后走出来,礼貌打招呼:“柏奶奶你好,我是徐朦朦,我听梁呈说小鹊喜不舒服,现在在家休息吗?我们想来看看她,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她?”

    柏奶奶伸手,她立刻会意把手递了过去。两人像久未见面的熟人,握着彼此的手。

    “这女娃娃长得真好看。”柏奶奶不吝啬夸奖,“你们能来看她就很好了,她心情不好,回来后一直不说话,我问她是不是肚子又痛了,她就摇头,怎么问都不肯说。”

    徐朦朦回头不经意撞上梁呈投来的目光,眨了眨眼,他懂了她的意思。

    “柏奶奶,我得去学校问问情况,就让朦朦在这儿陪你和小鹊喜,兴许她和小鹊喜聊会儿天心情就好了。”梁呈抬腕看了眼时间,眉头紧皱,“时间来不及了,我就先过去了,晚点再来接你回去。”

    沈从主动搭话:“你去学校啊,正好咱们顺路一起过去吧!”

    梁呈本就是故意提及去学校好支走他,看他乖乖上套又添了把火,说:“你去做什么?”

    沈从尴尬,梗着脖子嚷:“我负责宿舍建造,可不得去现场看看,要不他们偷懒!”

    梁呈仿若听到了笑话,呛他:“宿舍不是停工了?又开始建了?”

    他说得太直白,当着几人面丝毫面子不给。沈从身上的轴劲儿犯了,亮着嗓门吵:“梁呈,你是不是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从大城市回来了瞧不起我们同乡人?茶楼不让我建,宿舍又要插手,到底你是村长还是我舅是村长?咱们以后都得听你的?”

    梁呈轻嗤:“说以后听我的,不如现在也听听?”

    徐朦朦微怔,她从未见过梁呈冷着一张脸,脸色难看到极点,也未曾想过他那张站在法庭为委托人辩护的嘴,有朝一日会在面对同乡人时,一忍再忍,拿捏好分寸回嘴。

    沈从气不过,伸手推搡,二流的做派,嘴上仍骂着不干不净的话:“你小子现在就是飘了,什么建民宿修路,还不都是为了以后自己敛财?说我打着古侗村的名义,你小子就不是了?放着大城市工作不干了,专门回来带领村子发展,这话说出去谁信?在大城市待久了,心眼子就多起来了,看外面大老板挣钱也想回来捞一笔吧!”

    “你说话别太过分!”徐朦朦用尽全力推开逼近的沈从,“到底谁心里有鬼自己清楚。”

    沈从没料到她会冲过来,人向后踉跄两步,嘴上愈发不干净:“差点把你忘了,来我们村子整天穿得花枝招展,两人净干些不害臊的事都被人听见了,还在我们面前装呢?”

    “是不是嫌日子太舒服了?”梁呈声音微冷,“还是要我去镇上请人过来看看你停工的杰作?”

    沈从愣了一愣,身边没帮衬的人,气势上不够。接触到他冷漠的眼神后,原本指向梁呈的食指移到徐朦朦身上,“你们俩给我等着!”

    他话说完,人就走了,脚步很快,像是去叫人来。

    徐朦朦秀眉蹙起:“他是不是又要去找你麻烦了?”

    “他哪天不给我找麻烦?”梁呈对沈从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并非怕他而是给村长面子。那时候周霜拉扯两个孩子,村长帮了不少忙。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也是一直忍着沈从的主要原因。

    沈从可以骂他,对他言语不尊重,但对徐朦朦不可以。她不欠他什么,更没有被人帮衬过,她不需要承受来自这里任何一位的嘲讽或谩骂。

    “对了,我不在你身边时,别和沈从说太多。”他有所保留,“记住就好。”

    徐朦朦今天算见识到沈从犹如地痞流氓般的言行,如果不是看他被欺负,她是不会和沈从有正面冲突的。

    柏奶奶温声说:“阿梁说得不错,你以后见了他离他远点,他这人手脚不干净,说话做事粗鲁,阿梁不惯着他,他心里头别提多恨阿梁了。”

    “我记下了。”徐朦朦记起他说去学校有事,“对了你不是说要去学校?”

    其实原本是故意提起去学校支走沈从,但梁呈想起来还真有事需要去处理,点头应下:“我先过去,一会儿回来接你。”

    他走几步又折回,看了眼柏奶奶,低声叮嘱她:“别乱跑,等我回来。”

    她脸一热,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咕哝:“我又不是小孩子。”

    放在平时,梁呈指不定要和她说笑几句,今天地点特殊不便玩笑,交代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阿梁这孩子听话不说,人好又有本事。”柏奶奶慈祥的笑容溢满整张脸,问,“你觉得阿梁怎么样?”

    徐朦朦垂下眼眸,柏奶奶的目光太过炽热,有种她不回答会一直问的错觉,只道:“挺好的。”

    老人家莫名笑了,拍拍她的手,“挺好也不错,你们都好就好。”

    她没懂,想问问是什么意思,听到房间里头传来微弱的叫声,问:“是小鹊喜吗?”

    “应该是醒了。”柏奶奶要过去,奈何人老了,想要走快点也是有心无力,“朦朦丫头,你先进去瞧瞧。”

    她应了一声,利落走过去推开了房门,屋子里头有微弱的烟味,房间只亮了一盏小台灯,放在床头位置。

    徐朦朦借着昏暗的光线勉强看清了小鹊喜,脸色微白,营养不良的样子,睡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她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说:“奶奶,我起来煮粥。”

    “先休息吧。”徐朦朦快她一步摁住她的肩,“你奶奶更希望你身体好了再做事。”

    小鹊喜舔了舔干涸的唇,好奇:“你是谁?”

    “我是梁呈的朋友,正好和他一起过来看看你。”她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说是梁呈的朋友更易懂。

    果然,小鹊喜展露笑颜:“原来你是阿梁哥哥的朋友。”

    徐朦朦微笑点头,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解释:“这个就是你最近几天可以用的东西,通俗来说就是卫生棉,这几包应该够你用了。”

    小鹊喜解开袋子,愣愣盯着里面一包一包粉嫩颜色的东西,圆鼓鼓的,问:“这是要我用吗?”

    徐朦朦才发现小鹊喜似乎对卫生棉没有任何概念,甚至对这次初潮的到来也是云里雾里。梁呈和枣叔他们带她去了医院,医生肯定告知了病因,但到底是两个大男人,他们和小鹊喜解释初潮的可能性也不大,医生估计以为这两人和她解释了。

    小鹊喜做错事的表情,低垂着脑袋,小声说:“姐姐……我没用过这个。”

    “没关系,都会有第一次。”徐朦朦怕触及她敏感的内心,耐着性子解释卫生棉使用方法,确定她真的听懂了把东西放进她手里,“你现在用的是什么?”

    小鹊喜红着脸:“卫……卫生纸。”

    “啊?”徐朦朦又问,“那你换了吗?”

    “换了有一会了。”

    “快起来!”她是真的着急,“现在就换成这个用。”

    小鹊喜听话起来,刚动一下,脸颊红至耳根,“姐姐,好像……弄衣服上了。”

    第34章 Chapter 34

    “没事, 先起来,换个衣服的事。”徐朦朦看出她扭捏不愿起身,给足尊重, “那我出去等你, 你按照我刚才教你的用就行, 真弄衣服上了记得换下来用冷水泡一会儿, 血渍容易清洗。”

    徐朦朦交代完走出房间,顺手把门关上,刚好和柏奶奶打了个照面,“小鹊喜在换衣服。”

    柏奶奶见怪不怪, 说:“这有什么, 你进去就是嘞!”

    徐朦朦快一步阻止了柏奶奶想要推开房门的手,小声解释:“奶奶,小鹊喜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给她点私人空间吧!”

    “家里又没有外人,况且都是女人, ”柏奶奶只觉孙女不懂事,说,“这娃娃一点都不懂事, 回来后就闹脾气, 肚子不舒服也带她去医院了, 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脾气, 我进去看看。”

    “柏奶奶……”念着对方是老人, 徐朦朦有所顾忌, 没能阻止她进去。

    房门一打开, 小鹊喜刚好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在手上还没来得及收拾, 瞪大眼看突然闯进房间的两人,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没忍住,放声大哭。

    哭声吓到了徐朦朦,却点燃了柏奶奶的怒火,抄起搁在柜子上的蚊虫拍冲过去。

    啪——

    清脆地落拍声,拍打在徐朦朦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任谁看了都觉得疼。

    柏奶奶愣在原地,蚊虫拍拿在手上微微发抖,苍老的脸上快速掠过一抹难堪,是打错人的尴尬,“你……跑到那儿做什么?”

    徐朦朦忍着疼,伸手把小鹊喜往身后揽,护着她的姿态,说:“奶奶,我能问问你打她的原因吗?”

    柏奶奶收了手,被晚辈当面问,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想打便打了,不听话更要打,无非就是这些理由。换作平时她一定是挺直腰板照实说来,可今天面对温声询问她为什么要打孙女的女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奶奶,我是晚辈,本不应该质问你,但是小鹊喜是你的孙女,正因为是家人,很多事如果不说清楚,只会让祖孙俩以后有隔阂。”徐朦朦举起被打的手臂,“你看,就像这个痕迹,要很久才可以消失,那是因为它不是伤口,如果是伤口呢?会流血,愈合以后会留下疤痕。亲情也是,用心维护才不会出现伤口。”

    小鹊喜轻声啜泣,紧紧握住身前保护她的手。

    徐朦朦感受到手腕处的束缚,说:“柏奶奶,你比我更了解小鹊喜,你说她今天闹脾气,她以前也这样吗?”

    柏奶奶被问得哑口无言,冷着脸摆手:“我不管了,这孩子现在越来越难管了。”

    说完转身就离开,好像对这唯一的孙女失望至极。

    小鹊喜想出声辩解几句,又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让奶奶这么生气。抚养她长大,还同意让她去上学,她却因为一点小事和奶奶置气。

    “觉得是你的错是吗?”徐朦朦直白问她,“现在想去和奶奶道歉?”

    小鹊喜低着脑袋不肯说话,意思很明显了。

    徐朦朦微微叹气,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说:“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去找奶奶道歉。”

    小鹊喜轻轻点头。

    她问:“你去找奶奶道歉的原因是什么?不许说是因为哭了惹奶奶生气。”

    小鹊喜刚张开的嘴巴又紧紧闭上,摇头,意思是说自己也不知道了。

    “可是一味地道歉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只是为了让奶奶不生气,那以后呢?”徐朦朦弯着腰与她平视,“长大了离开孚山,去了大城市,遇见欺负你的人也打算不管对错都先道歉吗?”

    小鹊喜抿了抿唇,说:“我只对奶奶这样。”

    徐朦朦理解地点头,却不认同:“习惯是最可怕的,它会刻进骨髓,刻进你的脑子里,下意识就会向你传输过去的思想,这些习惯或许还能更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接受你的道歉,心思重的人会觉得你是故意的,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让大家同情你,还有一种人会直白地不接受任何道歉,甚至会当着众人面毫无顾忌让你下不来台。”

    小鹊喜软糯反驳:“也不都是坏人。”

    徐朦朦捏捏她瘦小的脸颊,笑了一下:“这个世界就像黑白斗兽场,没有绝对的白也没有绝对的黑,但我在告诉别人道理时,总喜欢将坏的一面先告知,那是因为我希望你了解黑暗的一面,即使以后很不幸遇见了,心里也会有准备,不至于慌乱。”

    小鹊喜似懂非懂,乖顺的性格不喜欢说反驳别人的话,只是今天破天荒愿意敞开心扉,怯生生问:“姐姐,你遇到过坏人吗?”

    徐朦朦浅笑的嘴角渐渐凝固,短暂的僵硬后,重新展露笑颜:“经历过,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平安顺遂,不要经历那些污糟事。”

    她轻轻摇头:“可是班里的同学都笑我,他们说我得了怪病才一身的血。”

    徐朦朦错愕:“是这次的事吗?他们这么说你的?”

    小鹊喜不说话了,耷拉脑袋,好似又回忆起那天同学们对她的嘲笑和指指点点。

    “你别怕,这是生理问题,每位女性都会经历的事情,他们不懂是因为没有人给你们教授生理课,误以为你是生病了。”徐朦朦柔声宽慰,“所以这就是你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是吗?”

    她不吭声。

    徐朦朦有点心疼眼前的小姑娘,她在初中时已经有专业的生理课老师科普,不论男生女生,大家都习以为常。到了大学,男朋友帮女朋友买卫生棉这种事屡见不鲜。只是她忘了,在大山深处,多的是上学都成问题的孩子,何谈生理课。

    “姐姐和你保证,等你肚子不疼回到学校,他们一定不会笑你了。”徐朦朦向她伸出小拇指,“盖个章。”

    小鹊喜盯着眼前白皙干净的手指,真好看啊,不像她的手黑黢黢的。

    徐朦朦看她信任的眼眸,主动勾过来她的手指,“说话算话。”

    骨节摩擦的温热让小鹊喜感受到了温暖,胀疼难受的肚子神奇般好了许多。

    徐朦朦叮嘱她先上床休息,余下的事情她会和柏奶奶说清楚。小鹊喜听话躺下,在徐朦朦转身离开前牵住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充满了感谢和对她的信任,“姐姐,谢谢你。”

    徐朦朦当下忘了回应,有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件事或许对她而言只是帮个忙解释一下,对小鹊喜而言,是可以让她免除别人误会的唯一办法吧?柏奶奶自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跑去和学校,梁呈呢……他大概也不便多说吧。

    徐朦朦关上房门,透过缝隙能瞧见小鹊喜望着窗外,颧骨微微凸起,像在笑。她像被寄予了厚望,油然而生的责任感促使她无法将这事当做寻常小事略说几句就过去。

    柏奶奶坐在门前矮凳上,手上拨弄着菜叶,问:“娃娃怎么样了?”

    徐朦朦听出她的意思,走过去蹲下,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说:“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有人不了解情况造谣。”

    柏奶奶手微停,继而说:“这些娃娃们,让他们去上学成天没个正形,之前来过一位老师,就是被他们闹走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位不怕吃苦的男老师,现在只怕待不了三个月也要走了。”

    徐朦朦盯着她篮子里的菜,微微出神。

    “算喽!咱们这儿的孩子对学习不感兴趣,这些多年了也就阿梁出息,花这么多钱建学校还不如给咱们老百姓。”

    徐朦朦沉默片刻,轻声反驳:“柏奶奶,你也说梁呈出息,可他出息的前提是考上了好的大学才有了好的工作。国家大力扶持乡村建设,为的就是希望有更多的孩子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将来可以为国家发展再添力量。举个常见的例子吧,家里每天用的电,以前隔三差五容易断电,现在除非维修或自然天气恶劣造成供电影响,是不是稳定了很多?这就是国家在朝好的发展迈进,但这些发展的基础离不开专业人士,而这些人他们可以做成这件事,是因为当初挑灯夜读的辛苦和努力,换来了所有人生活质量的提高。”

    “没有一出生就到罗马的家庭,那就凭着国家提供的条件换条路去往罗马,”徐朦朦嫌蹲着腿麻,就地坐下,“您希望小鹊喜以后是什么样呢?一辈子待在孚山,还是希望她可以去大山外的天空?”

    柏奶奶放下竹篮,看院外一掠而过的飞鸟没有停留,感慨:“你说飞出去的鸟儿,以后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不管飞得再远,再高,它永远记得自己的窝在哪个方向,是她的避风港。”

    “是吗?”柏奶奶指了指那只飞远的鸟儿,“你猜它会回来吗?”

    “我猜它会回来。”

    柏奶奶目光微移,落在她的身上,笑了一下:“你和我们这儿的人都不一样。”

    “不一样?”

    “你不属于这里,却想改变这里。”柏奶奶又端起了竹篮子,只是这次放在了膝上,“你和阿梁一样,你们自认为在大城市待过,读了几年书,就能回来大刀阔斧地干一场,可是你们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大山里的人不会轻易被改变。”

    徐朦朦开始认真打量身旁这位看起来年纪大,却眼明心亮的老人家。她说“被改变”。不是改变,不是配合,而是被动地听从。眼前的老人家在孚山生活了半辈子,她比梁呈更清楚村子里的人。

    “那您呢?”徐朦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您也是被改变的一员吗?”

    “我?”她反倒笑出声来,“我一个老婆子能起什么风浪,无非是活一天少一天。”

    徐朦朦也笑了,问:“所以沈从同你说了那么多,你心中清楚他的为人却还是听了他的话,那么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做?”

    柏奶奶逆着光微眯了眯眼,“小姑娘,我们村子里的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阿梁清楚沈从为人,也知道他做的那些污糟事,你猜他为什么不动沈从?”

    “因为他和村长的关系,所以梁呈才一直不动他,更何况村长之前帮过他们家。”徐朦朦把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可对上柏奶奶似笑非笑的眼眸,声音越来越小,没来由地心慌。

    “发现不对劲了?”柏奶奶说,“孩子,每个村都有污糟的事,但更可恨的是有这些污糟的人没法处理,一团烂泥,解决了一件又会有新的一件事,永远处理不完。”

    “究竟是什么事?”

    “既然梁呈告诉过你了,你权当这就是事实的真相,深究下去对你不是好事。”

    人的好奇心会在三言两语间被轻易勾起,像点燃的烟花,绚烂绽放,直至燃料用尽。

    徐朦朦迫切地想知道柏奶奶口中说的真相,更迫切想知道梁呈为什么对她有所隐瞒。

    她迅速起身,临走前轻轻拨弄了一下木门,向院子外走,听到身后传来撞击门框的声音,而后站定,转身望向目送她离开的柏奶奶,展露笑颜:“为什么要骗我?”

    门前的老人目光清明,没了半分和煦,拿起靠在墙角的拐杖,佝偻着腰起来,说:“骗你的是阿梁。”

    “你说得很真,而我的确差点信了你的话。”徐朦朦一步一步走回去,“如果你可以和我解释抵门的支架,沈从汗湿的衣服,以及他并不合脚的鞋,或许我会考虑信你说的话。”

    “我倒是没料到你还挺聪明。”柏奶奶手里的拐杖用力戳了地面几下,“说说吧,怎么发现的。”

    “我和梁呈过来的时候,院子里有一双沾满泥的塑胶鞋,起初我以为是你的鞋,因为小鹊喜不舒服的缘故一直没来得及收拾,进门前我瞧了一眼,鞋的大小看上去像男人的尺码。我们站在门外,恰巧留下一道缝隙,这道缝隙刚好可以瞧见你们两人,梁呈推门进去时,支架倒地传来声响,只是当时我们都被沈从吸引没有注意,就在刚才我随手试了下这扇门,它并不具备可以悬停留下缝隙的功能,很明显一开始的缝隙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让我们看见。”

    徐朦朦双手背于身后,继续:“至于沈从汗湿的衣服不难猜出他是在我们之前赶到了这里,梁呈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驾驶车辆离开,都会有人跟他汇报,那双鞋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当时应该是抄了近道或是比梁呈距离你家更近点,鞋子上除了山泥还有建房所用的混凝土,他离开时穿了一双不合脚的鞋,走路怪异,最后改穿成拖鞋样式。不过我很好奇,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费这么大劲儿只是为了让梁呈办不成事?还是单纯地中饱私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事更新迟了点,明天正常时间更!

    第35章 Chapter 35

    柏奶奶拄着拐杖往前走几步, 看院子里质问的姑娘,笑出声:“孩子,你很聪明。看在你今天特意过来关心小鹊喜的份上, 我给你一句忠告, 我们村子的事外人别插手。”

    徐朦朦注意到紧握拐杖的那双手, 好似在说:你若不听, 后果自己承担。

    改革开放多年,落后的地方却有着“强权”。她来的时候想过这里是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旅游佳地,却没想到在这大山之下, 竟也有职场上争权夺利的纷争, 当真是人心难测。

    “我不知道你们村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知道梁呈是真心为村子好,想改善你们所有人的生活,想让在外打工的人可以回到村子就业, 不再背井离乡。”她为梁呈鸣不平,更心疼他明明努力去做, 仍有人在阻止。

    “那些无非都是他自己的说法,你和他是一伙的,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好听, 我们村子里的人自有人当家做主, 轮不到他一个小辈指手画脚。”柏奶奶没了耐心, “没别的事就快些离开。”

    这是徐朦朦第二次感受到不讲理的人。柏奶奶像极了当初网上对她进行言论攻击的喷子们, 自说自话, 听不进去除自己以外的言论, 你说了解释了, 就是给自己找开脱的借口。

    大门重重关上, 一点情面不留的逐客令。

    徐朦朦只觉不可理喻,转身就走,给梁呈拨去了电话,确定了两人碰面的地方。

    等找到半山腰的小楼,徐朦朦已经累瘫了,就地坐下捶捏小腿。山风吹来却降不下心里的火。梁呈知道村子里的人是这样看他吗?如果知道了还会继续振兴村子吗?柏奶奶说的那些话,到底要不要和他说?

    梁呈来的稍迟点,过来时,她盘坐在石面上,双手置于膝上,打坐经典的姿势。弯腰靠近她,竟真闭着眼,老神在在重复着一句话:不生气,生气长皱纹。

    “徐朦朦。”

    她闻声睁开眼,面前是一张放大的梁呈,吓得她往后缩,“你凑那么近做什么?”

    他就近坐在她身边,拿着手上文件扇着风,说:“徐朦朦,看你性格还以为你是胆儿大的人。”

    “喂,我就是胆儿再大。”她抬手在脸上画了一个圈代替他的脸,“这么大的脸在面前,我怎么也会被吓到吧?”

    “不是被帅到?”他斜睨她一眼,一本正经开玩笑。

    “梁呈,你和思乔约会的时候也是这个德行吗?”

    “什么?”

    “自恋呗!”

    他就着这个问题思考了几秒,摇头:“没有,我们彼此都很别扭。”

    这份答案是徐朦朦始料未及的,想过他可能会说还好,或是别的说法,没料到会诚实到不加任何掩饰,直白透明地告诉她。也让她在这一瞬间,记起前几天他发给自己的告白短信,他不会对她还有那什么吧?

    今天她和思乔相处得还不错,是个有思想性格温柔的女生。徐朦朦想撮合他们,几次想开口又生生忍下。她这样做是不对的,感情的事本就不是你撮合便能成,还得看双方自己的想法,过多干预往往会适得其反,还是不要多事了。

    “你手上拿的什么?”她岔开话题。

    “宿舍建筑图。”梁呈直接递给她,“小鹊喜心情好点了吗?”

    她翻阅手里的文件,不忘点头:“好多了,不过这边没有生理课老师吗?我觉得他们挺需要的,小鹊喜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被人误会了。”

    梁呈大概猜到了:“我有了解到会来一位女老师,教音乐的,等她来了可以问问愿不愿意暂代生理课老师。”

    “也是,像生理课老师来这儿的可能性不大,我们那边到现在也还有这门学科没有普及的学校。”徐朦朦合上文件,“宿舍也是沈从负责,你拿了建筑图纸,他知道了岂不是又要折腾?”

    “大概还是老套路。”梁呈轻描淡说,“房子建一半停工,要我出面去处理继续完工,最后好名声给他们。”

    徐朦朦愣住:“建宿舍也是上面批准的,他们找你麻烦做什么?你又不是负责人。”

    短暂的沉默。

    梁呈双手轻拍膝盖,似无奈:“他们应该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市政府下达命令要求现在政府机关单位工作的人员,学历是基础,从而更好的带动地区发展。”

    “这很正常,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徐朦朦大胆猜测,“该不会他们一直找碴就是因为知道你可能会代替村长的位置,所以各种恶心你,让你知难而退,回到南州工作?”

    他低头,捡起落在鞋边的小石子往前用力一扔,深吸一声:“是不是不太相信村子里的人会做这事?”

    她眉眼放松,没有刚才的紧张感,见怪不怪的口吻:“新闻上也见识过乡镇里面的黑暗,不过俗语也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国家的确在大力治理贪污和在其位不谋其职的蛀虫,奈何官官相护的事时有发生,只能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硬仗。”

    梁呈侧眸盯着她,树荫罩住了她半张脸,黑白分明的一条光线。

    徐朦朦良久听不到他的声音,转脸撞上他的目光,微微皱眉:“怎么了?”

    “你呢,黑暗和光明,选择谁?”他问。

    她环住手臂,略略沉思,道:“光明吧,因为我知道踏入黑暗起,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担惊受怕抱着侥幸,太累了。”

    他笑了一下:“那你觉得村长他们会这么想吗?”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别的,“梁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从做的事背后有推手?”

    他选择了沉默。

    她继续追问:“是村长对吗?因为他知道镇上领导对你青睐有加,甚至有意选你为古侗村下一任村长,他有了危机感才处处针对你,试图把你逼走,而他可以继续担任村长之职,对吗?”

    梁呈伸长腿,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蔚蓝的天,“徐朦朦,太聪明了不好。”

    她无所谓轻嗤,学着他的样子仰头,“那是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可不怕沈从他们。”

    他只当她又在玩笑,说:“别闹,沈从就是无赖,以后少和他废话,被无赖缠上是要倒霉的。”

    徐朦朦侧身拍他的膝盖,说:“谁和你闹了,我是真不怕他!”

    “行,你不怕。”他单手举高表示投降,“我口误,他惹到你,你那些书粉知道了还不得杀过来。”

    “不是书粉。”徐朦朦无语,“不说了,和你说也说不明白。”

    梁呈歪着头打量她,好像有点不高兴,“对了,你爸妈是退休工人吗?”

    “不是,公务员。”

    “我印象中一般父母是公务员,他们孩子考公的概率也很大。”

    “所以金女士说我一身反骨,专门和他们对着干,不过我倒觉得挺好,我现在要是公务员的话,哪儿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梁呈认可点头,起身拍掉裤子上染上的泥土,“走吧,幸运的话,可能还会遇见今天要来的老师。”

    “是那位女老师吗?”徐朦朦莫名有点兴奋,“那我们走慢点吧,我想认识下新老师。”

    他微愕:“你好像对新老师很好奇?”

    徐朦朦艳羡道:“我一直以来都挺佩服前来支教的老师,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但能下定决心过来就很不容易了。”

    梁呈略点头,对此没有太多的评价。

    徐朦朦跟上他的脚步,问:“你好像不太赞同?”

    “没有,只是觉得每个人对很多事的看法不同。”他从一处高石跳下,转身朝她伸手,“慢点。”

    徐朦朦也没矫情男女有别的虚头了,抓住他手臂作为支撑点,顺利跳下,“无论是教育环境还是薪资待遇,肯定是没法和城市比的,愿意过来本身就是尊重这个职业吧。”

    “我不否认也不认可。”他脚步放缓,“谈谈上一位离开的老师吧,除了面对难缠的村民和不听话的学生,还有一件他曾经私底下谈心时告诉我的一件事。当时为了响应政府扶持贫困地区学生教育问题,虽没有明面提起必须安排老师支教,但有和学校签订基层支教协议,学校也会安排老师,虽说是自愿但愿意来的毕竟是少数,那位老师自己承认起初来这儿的目的并不单纯,就像现在有部分人觉得出国留学回来镀了层金,学没学到是次要,他要的就是参与支教后回去的待遇。”

    徐朦朦愣在原地。或许是对支教老师一直以来都有一层滤镜,打心底佩服和尊重愿意来贫困地区支教的老师,从没想过背后也会有纠葛利益链。

    “很多人来了几个月,完成了他的工作就回去了,而这里的学生要面对不同的老师不同的教育方法,久而久之他们对学习的态度潜移默化中产生了抗拒,在他们的认知里,第一个老师走了是因为要回到自己的地方,第二个老师走了是因为工作完成了,第三个老师也走了,是因为还要去别的地方。”梁呈轻嗤,“我们可以为这些老师的离开每次编一个理由,可小孩子们不是傻瓜,他们知道老师不会再回来了,课堂上,私底下告诉他们的道理以及承诺,都成了不作数的谎言,所以新老师的到来于他们而言是迟早会走,答应他们不会走的话也不过是一时哄着他们高兴的,既然如此,他们觉得学与不学也没什么要紧,因为为人师表也没有做到承诺二字。”

    这是梁呈对她说过最多的话,而说到那句“迟早会走”时,断定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好似在说再过不久她也会离开古侗村,何必去关心那些孩子们会怎么样。

    这样的眼神太过裸.露,就像人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被人当面揭穿,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为自己辩驳,又因事情的真相的确如此而懊恼,恼自己的确如此,恼对方为什么要戳破。

    徐朦朦避开他的目光,许久不曾说话,过了半晌,道:“你是想让我别管小鹊喜的事吧?”

    他收回目光,和她刚才被戳穿的神情一般无二,只是他善于隐藏,将自己伪装得很好,“因为你只能帮助一时,既然如此,就不要轻易去帮忙,城市里的孩子是温室里的花朵,大山里的孩子是露天的野草,茁壮成长的路上经历太多风雨,你给她的温暖,不足以抵挡风暴。”

    她慢慢走向他,平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只知道若有余力帮助他人,为什么选择视而不见?爱和同情心说起来微不足道,却可能是当时唯一拯救她的那束光,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试试才知道,我尽我所能护她一时,若能让她重新站起,那这一时就会变成一世,以后风雨如何,她都能面对,不好吗?”

    梁呈抿唇不语。他承认,徐朦朦字字句句击打得他毫无还口之力。她用最擅长的文字让他满腹之言尽数崩塌。

    “徐朦朦。”他认真盯着她,“你赢了。”

    第36章 Chapter 36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 山路两旁的住户越来越少。

    徐朦朦打量周围,问:“这不是我们今天来的路,你带我去哪儿?”

    他自顾自往前走, 只道:“你跟上就好。”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徐朦朦乖乖跟在他后面, 人生地不熟, 周围杂草渐深,已经没过了她脚踝。

    梁呈走在前面,拾起一根长木条,左右挥舞, 像在驱赶什么。

    她听到被木条扫过的簌簌声, 好奇:“你这是做什么?”

    “有一个成语叫打草惊蛇。”他停下,侧身看她,“万一出来蛇虫鼠蚁,用这个他们能提前感知到。”

    “蛇……蛇虫鼠蚁?”徐朦朦打起了退堂鼓, 商量地语气,“要不我们换条路走?今天来的时候那条路就挺宽敞的, 回去走这里做什么?”

    他用长木条向她身后挥了一下,“别动。”

    徐朦朦浑身僵硬立在原地,“什……什么东西?是不是蛇?”

    梁呈轻描淡写:“虫子而已。”

    她松了口气, 紧张感消失, 说:“你刚才是什么表情?我还以为是蛇, 吓我是吧?”

    “徐朦朦, 你这话就没良心了, 我好心帮你把虫子挥走, 你还误会我。”梁呈摇头叹气, “难怪都说女人不能得罪。”

    “你怎么不说是你们男人小心眼?我不过吐槽一句。”她抢过来他手里的东西, 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拨弄脚下的杂草。

    梁呈食指蹭了蹭眉心,眼看着她往前走,硬着头皮追上去,“徐朦朦,聊会儿天呗?”

    她不理。

    他轻咳一声,厚着脸皮套近乎:“行,我承认我小心眼,我爱生气,还爱开玩笑,你别生气了,行吗?”

    徐朦朦躲开他打量的眼神,转脸看向另一侧,浅浅勾起唇角,仍不搭理他。

    “我来弄吧,别回头挥到自己。”他作势要拿回木条。

    徐朦朦右手微曲,躲开他想帮忙的手,借故找茬:“在你眼里,我就是连这种事都做不好?”

    他愣住,表情前所未有地慌乱,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摆手,“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你要是想拿就拿着吧,当我刚才的话没说。”

    她冷着脸把木条丢给他,说:“你要想拿就拿啊。”

    梁呈堪堪接过木条,险些被木条戳到脸,挺直背一句话不敢说。

    她瞧他一眼,默不作声,像在暗示她无理取闹,便问:“你不说话做什么?”

    他喉结滚动,张口为自己辩解:“我怕说多错多,听你说就行。”

    徐朦朦抿唇不语,盯着他,像要把他身上盯出两个窟窿,呛他:“不说算了,一辈子都别说了。”

    梁呈木讷原地,看她迈步往前走,这次像动了大气,追上去拉住她手臂,歪着头仔细打量她,轻声说:“能不能不生气?要不你打我两下解解气?”

    她撇脸看向远处,对他的话未置可否。

    梁呈舌尖碰了下略干的唇,面对再难缠的官司从没怕过,村子里的人再怎么闹事也从没认输过,唯独在哄人方面是真的不擅长,软语道:“要不请你吃好吃的?明天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她慢慢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梁呈慌了,弯腰想看清她的脸,沉磁的嗓音裹挟着几分急躁,“你是不是哭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别哭好吗?”

    “略!”她蓦地抬头,吐舌做鬼脸,“吓死你!谁要你刚才逗我!”

    梁呈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短暂闭上眼眸,吐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

    她娇气包似的昂头看他:“我才没那么小气。”

    梁呈扬手。

    她震惊:“你干吗?气不过要打我?”

    话音刚落,头上传来温热轻柔的触感。他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声笑了:“徐朦朦,你要是梁夏就好了。”

    “嗯?”

    “我现在肯定会收拾你。”

    “可惜我不是,你就憋着吧!”

    她不甘示弱,伸长脖子往他面前凑,“打不着的滋味不好受吧。”

    梁呈看她无赖的样子,彻底败了,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条往前走,转身前对她说:“徐朦朦,你以前在学校是不是很多人追?”

    这个话题算是莫名其妙开启。

    徐朦朦立在原地微怔,继而跟上他的背影,说:“还好吧,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这次倒是不吝啬对她的夸奖,说:“你的性格很招异性喜欢。”

    “有吗?”她仔细回忆了学生时代追过她的人员名单,依稀记得班里的同学都说她性格挺好的,不爱计较,“好像是有人说过,不过男女都有也不单单只有异性。”

    梁呈挥舞杂草的手微停,问:“那追你的人多吗?”

    “高中的时候没有,我们班主任动不动请家长,有心没胆。”徐朦朦提及高中时候的趣事,笑了一下,“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班被评选为全校最守校规的班级,我们班主任没少被校领导夸,不过高三毕业那天,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地下恋情也有几对,当时还挺佩服他们,居然能躲过去。”

    “意思大学的时候追你的人很多?”他简明扼要挑重点问。

    徐朦朦皱了皱鼻子:“你怎么关注点和别人不一样,换作别人肯定也会说起自己高中时期班里有没有人早恋这种事了。”

    他耸肩,风轻云淡说:“大概我这人天□□八卦。”

    “大学的时候有几个追我,不过我没同意。”徐朦朦闭上眼睛掐指一算,“五六个吧。”

    “看来你眼光很高。”梁呈微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宋博承那样的?”

    “这不叫眼光高。”徐朦朦不认可,“我觉得现在大部分人会有一种错误观念,不谈恋爱就是眼光高,这个太绝对化了,像我只是在那个阶段单纯不想谈恋爱,情愿一个人待着,喜欢独处的安静,后来工作了,接触的多是社会工作者,环境使然,不想找和自己同职业的男朋友,再者整天都见面,当同事的身份相处,大家可以称为暂时性朋友,延展成别的关系概率也不大。”

    她略微停下,休息一会儿,说:“至于宋博承,他是家人安排的相亲对象,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目前至多是相处阶段。”

    “你们今天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也停下,转身看她,“有想继续的意思吗?”

    徐朦朦到嘴边的话卡了回去,灵动的眨了眨眼,歪着脑袋笑看他:“宋博承让你来打听的对不对?”

    梁呈被她盯得心虚,清了清喉咙,微眯起眼四处乱看却没有定点,顺嘴应下:“嗯,帮忙问问。”

    “他走的时候说要回去处理工作上的事,还有闲心让你来问我这个。”徐朦朦摇摇头不予置评。

    梁呈看她的样子怕是误会了宋博承,总不能自己问的话要老宋背锅,他可真太不够意思了,为宋博承辩解,“你误会了,他只是在我面前随口一说,是我自己问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徐朦朦微愕,倏尔了然一笑:“你是他朋友,帮忙问问也正常,不过既然你问我了,那我顺便帮思乔问问,你对她是什么意思?”

    “不出意外,她今晚应该会给我发消息,说我们不合适。”梁呈手指前方示意继续往前走。

    短暂的休息让徐朦朦缓了过来,又听梁呈这么说,满心满眼都是好奇两字,紧紧跟着他,问:“你也太笃定了吧?而且我觉得思乔对你印象挺好的。”

    “她只是性格看着温柔,骨子里是有想法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有了决定以后,做事果断,反倒比那些看起来利落的人更容易下定决心。”梁呈看前方无人站岗的瞭望塔,提醒她,“我们到了。”

    徐朦朦还沉浸在他对方思乔的点评中。他们认识的时间三天都不到,他却了解方思乔的性格。

    那对她呢?是不是也很了解?

    身后的人良久未回应,梁呈疑惑回头,她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往回走,挡住她的去路,“再不看路要撞树了。”

    徐朦朦盯着眼前挡住去路的身影,抬头望向他,被身后晚霞似火的天空吸引,如不慎打翻的彩墨晕染在深蓝的天空中。她不由自主越过他往前走,感慨万千却找不到可形容的震撼。

    梁呈慢慢走过去,插兜立在她身旁,霞光中的侧脸柔和干净。

    徐朦朦,高中的你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

    她扭头看他一眼,指了指空无一人的瞭望塔,在得到他首肯后,笑容绽放似烟火,明亮绚丽。

    他跟在她身后,看她上了瞭望塔,趴在栏杆边眺望远处,山风拂过,吹起她垂落在肩后的长发,清新的洗发水香味随风扬起,仿若从他的鼻尖拂袖而过。

    他看着她拿出手机拍下不同角度的风景,看她不拘束地自拍,最后拉着他,没有商量的意思,拍下他们的第一张合照。在她的自夸中,梁呈弯起了唇角。

    “我们再拍一张吧,你刚才那张太严肃了。”徐朦朦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笑一个。”

    他好似对拍照这种事本能抗拒,即使在她说明了笑一下后,依旧要笑不笑的表情。

    徐朦朦向他的脸发起进攻,食指和中指轻触他的肌肤,停留在唇角两侧,微微提起一点弧度,说:“就大概这样笑就行了,不然我回去给我爸妈看,他们还以为是我逼你拍照的,配合点。”

    梁呈垂眸,眼睑下方依稀能瞧见她白皙的手指在脸上胡作非为,问:“你拍的照片还会给你爸妈看?”

    她收了手,拿着手机找合适的光源,说:“是啊,回去以后我爸妈肯定会问我有没有拍照留念之类的,说起这个想起来一件事,我有一个ccd,别看它是老款了,拍出来的照片氛围感十足,可惜今天没带出来。”

    他淡声提醒:“还拍吗?”

    徐朦朦抬头看他,想起他们还没拍照,“差点忘了,那你记得要有表情啊!”

    他轻“嗯”一声。

    她早早开了延迟拍摄,点了下拍摄键,倒计时三秒,伴随着模拟相机的快门声,她和他定格在了同一画面里。

    徐朦朦满意地看着这张新鲜热乎的照片,说:“梁律师笑起来还是帅的。”

    他眉梢一抬:“这张照片给你爸妈看还行吧?”

    “什么?”她只顾着看手机,末了,记起他说的话,“哦,这张可以,保不齐金女士还会问我什么时候认识帅哥了。”

    金女士自打在庄在溪的安利下,对言情小说男主可以说是到了痴迷的程度。路上见到年轻帅哥都会看两眼那种,要是见到梁呈,以她对金女士的了解,怕是要当面认识一下的那种。

    他双手背于身后,人略微靠近她的肩膀,看她翻看相册里拍下的照片,冷不丁道:“那你妈妈对你未来另一半的要求必须对方也是帅哥?”

    “梁呈,我现在才发现你还挺重情重义。”徐朦朦把手机放回衣兜,“又是帮宋博承问的吧?其实我没那么颜控,还是希望能谈得来,我更喜欢彼此可以安静待在一起又能有共同话题。”

    梁呈几度张口想说什么,看她一个劲儿捣鼓手机,选择将这个话题结束。

    作者有话说:

    梁呈:我那是替宋博承问吗?

    第37章 Chapter 37

    从瞭望塔回去的路上, 不再是梁呈走在前面,他们自然地并肩而行。好像仅仅是一张照片的拍摄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又像是他怕再说错话惹她生气, 虽然他已经知道刚才的生气只是逗他的玩笑。

    徐朦朦给金女士发去了现拍的照片, 大概给家人发照片的好处就是不用精修吧, 随机选择几张发过去就行。

    金女士果然问的第一句话是:旁边的帅哥是谁。

    第二句话是:你不是今天和小宋见面?他人呢?

    徐朦朦照实回了过去, 解释了和梁呈的关系以及宋博承不在的原因。金女士善解人意地没继续追问,只说让她回去了回个电话。左不过是问她和宋博承今天见面相处怎么样之类的话题。

    梁呈见她心情还不错,问:“和你妈妈在聊天?”

    她轻轻点头:“嗯,顺便把拍的照片发给她了, 说有机会也来看看, 哦对了,还问了和我合照的帅哥是谁。”

    他看她一眼,垂下眼眸,“你怎么说?”

    “当然要力证梁律师清白啊, 我妈可爱脑补了,不说清楚指不定要和我爸怎么猜我们的关系呢!”徐朦朦光是想到金女士三寸不烂之舌和最近被霸总小说影响的大脑, 估摸都能给她和梁呈联想出一本小说了,想想都可怕,耸耸肩打寒战。

    梁呈眼角眉梢微抬, 插兜往前走, 说:“哦, 解释了就好。”

    她追上去走在他身侧, 探出脑袋打量他, “你是不是怕我解释得不够清楚?要不我现在编辑好给你看了以后再发过去?”

    “徐朦朦。”他停下脚步不走了, 侧过身微垂眼眸看她, “你那么怕别人误会还和我一起走回去?”

    这句反问问得徐朦朦发懵, 舔了下干涸的唇,磕巴解释:“我是怕你生气……我不解释。”

    他哼笑:“那行,我现在的确挺生气。”

    “啊?”她仔仔细细打量他,面无表情,看上去是有点不高兴,“那要不你先生气?等你不生气了我们再说话吧。”

    梁呈双眸中掠过一丝错愕,看她转身往前走,似乎在说——你一个大男人不要无理取闹,等你冷静好了再来说话。

    他吹开额前碎发,几步追上了她,勾住她防晒衣的兜帽,轻轻往后一拉,在她后仰的瞬间,单手撑在她肩上稳住她,说:“吃我的住我的,现在想撇清关系?徐朦朦你上一个职业该不会是会计?这么会精打细算?”

    她站稳后,用力挥开他的手,理了理微乱的防晒衣,说:“那是阿兰婶说不收钱的,更何况我也问周姨了,她也说不收钱,你要是有意见去找她们。”

    他眉尾微抬,盯着她良久无言,过了半晌,轻描淡写地反驳一句:“你还挺聪明,找两座大山压我。”

    徐朦朦哼一声,赢得胜利的表情上下打量他,说:“那是因为……”

    “阿梁。”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徐朦朦要说的话,她转身,看到枣叔身边跟着一位女士,拎着行李包而不是行李箱,看上去像做过了攻略,知道山路不好走,拖着行李箱不方便。枣叔嗓门大,人还没到声先到了,徐朦朦甚至都看不清那位女士的长相,只能通过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判断性别。

    待走近,徐朦朦眨了眨眼,确定是那天在高铁上解围的女士,不禁问道:“是你——”

    女人见到她明显也愣了几秒,蓦然一笑:“原来是你,我们还挺有缘分,你也来支教?”

    “我不是,只是过来旅游一段时间。”徐朦朦看她手上拎的行李包,看起来带的东西不多,“你就是来支教的音乐老师?”

    女人放下行李包,伸手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你好,周梵音。”

    梁呈礼貌回应了对方,瞧了眼身旁还在震惊中的徐朦朦,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肩,小声提醒:“发什么呆?”

    她回过神来,和周梵音握了下手,“欢迎。”

    枣叔实诚道:“你们认识就好办了,我家里还有点事,就麻烦你们带周老师先过去。”

    梁呈知道他的难处,问:“沈从今天有时间了?”

    “唉,快别提了,明明是我自家院子,现在倒没了话语权,盖与不盖的都轮不到我做主了。”枣叔眉头紧锁是真心地烦躁。

    梁呈不想新来的老师误会或留下不好的印象,便说:“徐朦朦,麻烦你一件事,先带周老师往前走,我和枣叔说点事,一会儿去找你们。”

    “好。”徐朦朦作势要帮她拎行李包,对方婉拒了,“行李重的话,我帮你减轻点负担。”

    周梵音微笑间拎高行李包,示意她看,“很轻的,我没带多少东西,就一点洗漱用品,来的时候我查过了,快递能寄到镇上,到时候我再去取就是了。”

    “还能寄快递?”徐朦朦摸了下耳垂,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这边快递没法送达。”

    “寄到镇上是可以的,就是需要跑一趟取回来。”周梵音跟在她身后,聊了起来,“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你住这儿吗?”

    “不是,我不在这边住,在山下的古侗村。”徐朦朦低头注意脚下的路,时不时提醒身后的人注意。

    大约是在这种地方也能遇见熟人,周梵音说起话来不似刚才的拘谨和客套,问:“你在这儿住多久?”

    “我也刚来没几天,怎么着也得待一个月吧,散散心。”徐朦朦好奇道,“对了,我听说来这边的支教老师一般都是待三四个月就走了,你也是吗?”

    周梵音停下脚步喘口气,慢悠悠道:“我比较特殊,可能会待久一点。”

    “真的吗?”徐朦朦惊愕回头,停下陪着她一起休息,“可能我这话有点直接,不过还是想问一句,你是因为之前在新闻报道上对支教老师有滤镜,想着也过来试试,还是单纯地想来教书育人呢?”

    周梵音良久无声,抬头看她一眼,扑哧笑出声,说:“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怀着某种目的性过来支教吧?也对,有这个疑问也挺正常,换作是我,我也怀疑。”

    “我以前不怀疑,甚至佩服每一位前来支教的老师。”徐朦朦若有似无的眼神瞟向后方仍在和枣叔说话的某人,无奈耸肩,“被人当场反驳外加科普,难免对之前的认知有所怀疑,不是针对你本人。”

    “我懂,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来这儿呢,一是给自己找一份转移注意力的工作,另外和你一样散散心,暂时性逃离纷杂的生活环境,看看换个地方心境会不会不一样。”周梵音重新把包拎在手上,“长时间让自己陷入一段不舒服的环境中,只会变本加厉伤害自己,我还年轻,抑郁症这样可怕的病,尽量避免吧。”

    听起来她在来之前遭遇了一件不小的事,徐朦朦无意窥探对方隐私,借此提起自己来这儿的原因,“我和你差不多,被很多人误解还有谩骂,唯一庆幸的是原生家庭还算幸福,没有给我太多的压力,也是能战胜此次事情带给我的幸运吧!”

    周梵音轻拍她手臂,说:“别想太多,我们既然来到这儿就放下过去,好好在这里开启新生活。”

    徐朦朦点头道:“你见过抑郁症患者吗?”

    她疑惑皱了下眉头,继而摇了摇头。

    徐朦朦怅然道:“我见过,亲眼见过,而我们当时都无能为力为她做什么,她看起来很正常,甚至在她离开的前一天还和我们开玩笑。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愣在原地,甚至怀疑是诈骗电话,直到她的家人打电话来,我才知道她真的离开了。听你说抑郁症时,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人在遭受这种病的折磨。”

    周梵音轻声安慰:“是你朋友吗?”

    “嗯,我们初中的时候在同一所学校,后来她的父母离婚了,她也成了住校生。”徐朦朦嗓子有点胀疼,哽咽难语,“不说这事了,免得让你心情也不好。”

    “没关系,我不是八卦的人,但如果别人愿意告诉我,我很乐意倾听,绝对不会说三道四。”周梵音浅浅笑了一下,“之后我在这儿的一段时间你都可以来找我,不过以我对自己的了解到时候我找你的次数可能更多。”

    徐朦朦松了口气,感受到她是一位很好说话的人,便打开了话匣,“我们当时不在同一个班级,又因为我补课的缘故,和她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疏忽了对她的关心,后来我才知道自从她住校后,同寝室的女生排挤她,甚至还有人动手打她,我曾经不止一次疑问她为什么不和老师说,直到我找到她们班一位女同学,和她关系不错,才知道人心的坏是不分年龄的。”

    周梵音仅仅是听她提起那段往事,已然可以想到当时她的朋友一定遭遇了很多折磨,拧眉追问:“那位女生怎么说?”

    “她说如果告诉老师,我朋友会遭受更多的排挤,她们的确到时候不会打你,但她们会换着法子折磨你,往你的牙膏里面挤不明液体,你的衣服会写上难以启齿的字,你床铺的被子和被褥永远没有干的时候……”徐朦朦有点撑不住了,蹲下去缓解身体上传来的阵阵难受感。

    原来和别人提起那段往事,还是没办法以平常心说出来。秦佳遭遇的一切,是她和庄在溪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痛。如果那时候的她不去上补习班,庄在溪也没有转学,或许秦佳不会遭遇这些。她永远不会忘记,秦佳跑过来找她,欲言又止,那个时候秦佳是不是想告诉她发生的一切?是她只顾着回应老师让她去颁奖,没有去倾听秦佳要说的话。

    那天她站在颁奖台看现场鉴抄的女生在台下大喊,不知为何眼前浮现的是秦佳最后微笑的脸。好像在提醒她,你这人不配得这个奖。

    上帝是公平的,祂会在最合适的时机下,回应你过去犯下的错事。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忙着收尾工作啦,从开文以来没断更过,哈哈,我要夸我自己,也谢谢每天前来评论区报到的小可爱!

    第38章 Chapter 38

    枣叔听着话, 时不时点头应两声,眼瞅着前面走路的两人停下不肯走了,接着便是徐朦朦蹲下, 看样子像是不舒服, 指给梁呈看, “阿梁, 这朦朦丫头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梁呈转头望去,交代一句:“目前别和他们起冲突,后面的事等我回去找你细说。”

    枣叔刚要张嘴,梁呈人已经走远了, 他念着家里的事没停留太久便下山离开了。

    梁呈弯腰蹲下, 下意识看向她的腿,“受伤了?”

    徐朦朦正伤心呢,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他, 有点状况外的懵,说:“你怎么在这儿?”她蓦地想起自己在说胡话似的, 起身拍掉身上的杂草,低着头狡辩,“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过来了。”

    他不想揭穿她拙劣的演技, 粗略打量她一眼, 确定没有受伤, 放松道:“不是让你带周老师先过去?”

    周梵音主动解围:“是我嫌走累了, 站在这儿歇会儿, 她正好陪我一起了。”

    徐朦朦瓮声瓮气“嗯”一声, 抬头看他:“你带周老师过去吧, 我看枣叔没走多远, 和他一起回去。”

    梁呈闻言,沉默片刻,拒绝了她,“枣叔还有别的事,你和我一起回去。”

    周梵音好奇打量他们,抿唇忍下笑意,说:“那就麻烦你们两位一起送我吧,男士帮忙拎一下包,我实在拎不动了。”

    梁呈倒是没拒绝,接过她的包,点头示意她们跟上,独自一人走在前面领路。

    周梵音小声说:“你男朋友挺担心你的。”

    徐朦朦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来,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时,点了下头,倏尔回过神来,摆手解释:“不是!我和他就是朋友关系,不是男女朋友。”

    “哦——”周梵音拖长尾音,“原来是朋友。”

    徐朦朦觉得她的解释,身旁的周女士完全没听进去,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似在说你看我像信的样子吗?

    周围太过安静,连山鸟声儿仿佛也没了,她怕梁呈听见她们正在聊的话题,没好意思继续解释两人的关系,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嘟囔:“哎呀,你爱信不信啦!”

    周梵音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追上了梁呈。

    徐朦朦独自一人走在后面,一抬头就能瞧见梁呈和周梵音相谈甚欢的侧脸。聊什么呢,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平时和她聊天的时候也没见他笑得跟朵花似的。

    他回头撞上她的目光,眉头抬起示意她跟上。

    徐朦朦假装没看见,扭头去看周围的风景。

    他见状随了她的意思,没强求。

    要换作平时梁呈怎么都会叫她一声让她跟上,今天倒是奇怪了,一句话没说。徐朦朦不由好奇瞧一眼,也不知道周梵音说了什么,梁呈难得展露明显的笑意,下颚微动,颧骨微耸,怎么看都是笑容满面的状态。

    教师宿舍还没建好,过来支教的老师一律安排在前几天收拾出来的小院里。

    梁呈开了门锁,把行李放在了入户处,说:“另外几位老师住在前面的院子,去学校的路上正好经过,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和枣叔说,他每天都会来孚山。”

    周梵音轻轻点头:“麻烦你了。对了,过两天我有快递到,会寄到镇上,到时候怎么去取呢?有车吗?”

    “通知你去取的时候可以和枣叔说一声,如果他不在也可以问我。”梁呈环顾屋内一圈,收拾得还算整洁。

    周梵音从包里掏出手机,问:“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万一枣叔不在孚山或是忙别的事去了,我就找你了。”

    他疑惑看她一眼,假装两人没联系方式的样子,和周梵音互相留了电话。

    周梵音说:“可以的话再加个微信吧,万一你在忙我给你打电话也接不上。”

    “好。”他调出二维码,“微.信名就是你本名?”

    “对啊,起网名比较麻烦。”周梵音给他备注好,拎着行李往里面走。

    徐朦朦则站在门外,没打算进来。

    梁呈走过去看她不愿说话的样子,估摸还沉浸在旧友离开的悲痛中,安慰道:“一会儿就回去了。”

    “哦,不急。”她越过他的肩瞥了眼正在参观的女人,不冷不热说,“总得等你把人家安顿好,我等多久都没事。”

    梁呈瞳孔微睁,话听起来没问题,就是说不上来地别扭。

    徐朦朦见他不说话,本想追问,奈何瞧见周梵音向他们招手,收回目光,说:“人家叫你,赶紧去帮忙。”

    梁呈闻言回头,周梵音刚放下的手又挥了挥。他无法,同她说一声:“我去看一下,你不想进来在这儿等我会儿,我马上回来。”

    只是他这句马上回来的承诺,和空头支票似的,硬生生让徐朦朦在外面等了许久不见踪影。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便走了进去。房子的结构和她住的小院挺像的,不过楼梯矮了许多,二楼做了个挑空的开放式房间,周围是木制的护栏。

    徐朦朦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瞧见二楼的人影,周梵音似乎在给梁呈看什么东西,两人就此讨论了几句,听不真切。

    所以他在这里有美女相伴聊天,让她在外面等那么久迟迟没踪影?

    “梁呈。”她唤了他一声,“我先回去了。”

    “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去。”他和周梵音随便交代几句,准备下楼。

    “不用了,我记得来时路,自己下山没事。”徐朦朦朝周梵音笑笑,“周老师,我先回去了。”

    “好,改天聚。”周梵音倾身靠着护栏和她挥挥手。

    徐朦朦出了院子走得极快,凭着来时的记忆原路返回。脑海中莫名其妙想起刚才的一幕。她真是昏了头了,估计是热的,想这些做什么,和她又没有关系。

    “徐朦朦。”梁呈小跑跟上她,“走慢点,山路不容易走。”

    她仿若未闻,脚步反倒更快了,捡起地上木条时不时向杂草挥动两下。

    梁呈冲过去握住她纤瘦的手臂,低头看她,问:“怎么了?”

    她没看他,轻轻挥动着木条,说:“没事啊,我就是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了。”

    “的确跑了不少地方。”他自然地抽走她手里的木条,“小心点,别碰到自己。”

    她抿唇不语,过了半晌,说:“我又没那么矫情,挥到就挥到呗!”

    梁呈微愕,在瞭望塔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怎么突然心情就不好了?忽而他想起周梵音刚才和他说的事,徐朦朦应该是为了朋友的事不开心吧,也难怪,好友因为抑郁症离开,而她当时却没为那个人做些什么,自责心理一旦开始,心情难免受影响。

    徐朦朦等了许久也没听他说话,平日里她说一句他能回好几句,现在哑巴了?莫名情绪不佳,又觉得自己生气生得莫名其妙,怕说多了反倒显得自己不知轻重,什么也没说转了身继续往前走。

    梁呈挥动木条,让她走已经踩踏过的浅草区,自己则走在略高的深草区,跟在她身边并肩而行。

    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开口,谁也不打算开口。

    他们穿过了草丛,走到了荒芜的小路,路面窄,只够一人行。

    徐朦朦怕带错了路,主动道:“你走前面吧,我怕走错了路。”

    他瞧了眼,说:“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就出去了,我走后面以防万一。”

    她不傻,那句以防万一潜台词就是殿后保护她。本该心中有所动容或感谢,徐朦朦却一反常态,问:“你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

    梁呈错愕,浅笑道:“这个问题之前你问过。”

    徐朦朦盯着他看的目光微闪,好像这个问题之前的确问过,他的回复是什么?

    是了,他说分人。

    但,真的分人吗?

    他一直给她的感觉是充满热心肠的人,能帮就帮,不能帮也会帮忙想办法搭把手,有条理有头脑,而不是领好人卡,讨好怕得罪人。他这样的男性其实很难遇到了,正因为如此,她反倒产生了一种错觉,不知不觉中坦然接受了他的好,甚至隐隐想据为己有。看到他帮周梵音拎行李包,本身没有错,是一位男士该做的,更何况也是周梵音主动提出,他总不能当面拒绝,太不合理。

    这些徐朦朦都能理解,只是心里有一点点不痛快,好似一直对她好的人,转头把同样的好给了旁人,她不喜欢这样子,或者更准确来说和梁呈这几天相处中,潜移默化将他视作所有物,当看到他和别人相谈甚欢时,会有种东西被人抢走的错觉。

    她对梁呈的态度,感情,似乎不在她自身的可控范围内了。她需要重新思考和捋清对他的情感,起码目前来看,胡思乱想会让她产生错误的思想,甚至还会将烦躁的情绪传达给梁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不应该承受她个人的情绪化,不公平也不尊重他。

    徐朦朦调整好情绪,笑了笑:“我忘了之前问过你。”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梁呈见她重新展露笑颜,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轻声说:“周老师说你心情不好,是因为那位已故的朋友?抑郁症的确是一个看似不起眼却让人无法轻易摆脱的病。”

    “她告诉你的?”徐朦朦有点不高兴,周梵音明明答应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才过了多久就和梁呈说了。

    “别误会。”他急于解释,“周老师只说你们聊起了朋友之间的事,她说你因为一位已故的好友心情不好,让我多陪陪你。”

    徐朦朦本能地竖起了一层保护屏障,声色微冷:“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因为抑郁症已故?”

    梁呈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抵触和危险的气息,她很在意这件事,很在意这位已故的好友。

    他缓了缓,说:“你小说完结后,凌晨发了一条微.博,虽没有明说配角的原型,但你对她人设的解析太过透彻,甚至对她人生的最后阶段诸多感慨。都说作者用心写出来的角色,多半来自生活中的经历,看你心情低落,周老师又说已故好友,我大胆推测了一下。”

    徐朦朦没说话,蹲下拔了一根野草把玩,抬头眺望远处未见尽头的山路,深呼吸。

    梁呈立在她身旁静默无言。良久,道:“如果我说错了,先向你道歉。”

    她摇头:“你没有说错,她的确是因为抑郁症离开,小说的原型也的确是她,除了诧异你猜到是她之外,更多的是对自己无奈吧,总是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也许秦佳并不想看到我这样,每次这么想,我又会听到另一个声音,她要我记住这件事,秦佳最后自杀就是因为我没有做到朋友该做的。”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个文名《欲盖弥彰的暗恋》,之后就不叫《热搜是她》啦,我感觉改了以后比较贴切点,嘿嘿!

    第39章 Chapter 39

    梁呈沉默片刻, 弯腰靠近她,双手轻握住她的双臂,加重手上力道将她扶起, 宽慰道:“我相信那位女生不会让她的朋友因为她的选择耿耿于怀, 无法放下。更何况已故即代表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存在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对你说话?无非是你心里没放下, 陷入往事自责,既然当初没有做,如今何必难受?内耗自己并不能让她死里复活,真觉得亏欠替她照看父母, 帮衬她家人, 比自责实用得多。”

    他说话很直接,或者只差没直白地告诉你——自责有个屁用。

    矫情并不能改变既定事实,不如做点实际的,好过伤感缅怀。

    “梁呈, 谢谢。”她抬头注视他关切的眼眸,由衷感谢, “我其实就是矫情的人,像你说的人死不能复生,与其难过自责不如去看看她的家人, 等从古侗村回去后, 我顺道去看看她的父母, 陪他们聊聊天。”

    “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他松开她, “古侗村的老人们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到了岁数或是生了病, 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 那时候我在想之前总爱调皮捣乱, 惹他们生气,他们却待我很好,直到村里的秋婆婆因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离世,我才明白与其伤感回想自己曾对她如何,不如给村子建个卫生所,带动村子经济发展,让他们不再因为药太贵舍不得花钱,硬生生熬过了最佳治疗期。”

    徐朦朦想过他回来古侗村是单纯地带动村子脱贫致富,却没想到在这背后还有另外的故事。

    “梁呈,我相信你可以。”徐朦朦坚定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广阔的天地还有他孑然一身却一往无前的身影。

    他淡然一笑:“徐朦朦,是我安慰你还是你安慰我?”

    经他提醒,她才发现本末倒置了,不过她向来没理也能说得冠冕堂皇,打哈哈道:“都行,你安慰我,我安慰你,这叫礼尚往来。”

    梁呈一时无奈,下颚收紧朝前路抬了抬,说:“还走吗?”

    她回头望了眼还未走完的羊肠小道,小幅度挪动脚步给他让路,“要不还是你走前面?”

    他有点诧异:“怎么了?”

    徐朦朦怂里怂气狡辩:“走后面不着急。”

    梁呈瞧了眼前行的路,看她心虚望天,拙劣的演技看来只适合写小说,不适合演戏,调侃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一个人回去也行?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不你先回去?”

    徐朦朦又不傻。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梁呈说这话摆明了逗她,她也不拘泥于男女有别,行为注意的说法,趁着四下无人,伸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袖,粗着嗓门道:“我不管,你要是不带我回去,我可管不了自己这张会造谣的嘴啊!”

    梁呈正准备说一句,眼尖瞥到她身后草丛有东西一闪而过,“别动,有……”

    他话未说完,迎面扑过来的重量冲的他往后虚退了两步,堪堪揽住她的腰。

    徐朦朦吓得够呛,丢人也好,被他嘲笑也罢,手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肩,双腿微微向后跷起,闭着眼睛一个劲儿问:“是不是蛇?是不是蛇?”

    她看着瘦,人也的确不重,奈何梁呈只觉呼吸稀薄,被她死死勒住脖颈,微微侧脸想提醒她可以先下来站好,脸颊与脸颊的不期然触碰,一时让他忘了要说的话,温热的肌肤,淡淡的香水味,隔着散落在耳边的长发他轻轻喘息。

    她迟迟听不到他的回复,下意识抱紧他,又问:“它走没走?”

    梁呈眼睑微垂,回过神来,薄唇靠近她的耳边,轻声低语:“走了。”

    他没有看清到底是何物,只确定的确有东西一闪而过,而她反应太过强烈,让他来不及多做解释。

    徐朦朦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或许是没了威胁,跷起的小腿慢慢垂下,来自腰间禁锢的力量,使她无法站在地面。

    “那个……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梁呈屈膝慢慢松开她,怕彼此尴尬,说:“应该是走了。”

    徐朦朦垂着脑袋,四下无定点乱看,点头回应他,“我们快点回去吧,还挺热的。”

    她话音刚落,山风袭来,卷起她的裙摆,清凉的风吹走彼此间尴尬的燥热。她只觉头顶有一排乌鸦嘲笑般飞过。

    “是挺热,走吧。”他淡淡说。

    当他擦肩而过,走到前面领路,徐朦朦微微吐气放松,转身跟在他身后,留有两三步的距离,不紧不慢跟着。

    一路无言。

    坐在三轮车上,徐朦朦摆烂似的伞也不打了,她仿若置身于绚烂的天地间,心底感慨万千而又无法言明。光线千变万化,梯田上的风景似镀了层□□。

    梁呈回头看她一眼,霞光映照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朦胧却依旧好看。

    你是逃兵吗?

    不是的。

    徐朦朦,你的出现,让我发现自己才是逃兵。

    窗外,夜已深,万籁俱静。

    二楼里亮着灯,光线昏黄。电风扇孜孜不倦转动着,徐朦朦盘腿坐在床边,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她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未曾用力,盯着屏幕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山间小路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不停回放,她有些烦躁,泄愤似地用力敲击键盘几下,打出一段文字,男主角的脸渐渐向梁呈靠拢。徐朦朦惊慌失措,把编辑好的文字慌乱删除。

    她在干什么?

    梁呈洗完澡走出房间,借着光线,看她手忙脚乱,每一位成功的作家在创作时都会手舞足蹈和想不到灵感时抓头发?

    他瞧见她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散落的长发又被高高挽起,电风扇坏了?她怎么用书给自己降温?

    梁呈回房间拿手机,给她发了消息,重新出来站在阳台上等她回复,却瞧见她一脸惊慌跑到窗前,原本想打招呼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顷刻间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一丝光亮也瞧不见。

    徐朦朦手机又响了,不用看也知道谁发的。第一次感受到网络热词“社死”的具体含义。她刚才在房间发疯似的言行举止,梁呈是不是全看见了?

    肯定是!

    不然刚才他发来的信息也不会问她是不是电风扇坏了,怎么在房间到处走等言论。

    徐朦朦自诩在他面前还算端庄,形象也还算不错,今晚全毁了!嫌热没拉窗帘,忘了他在对面能瞧见屋里的一切动向。怎么就能忘了呢?

    她躺在床上不肯动了,看头顶横梁唉声叹气,宽慰自己今天都抱他了,比刚才的行为还社死,兴许梁呈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自己想法多。

    对,先把消息回了。

    徐朦朦试图挽回形象,给他回了消息。

    徐朦朦:【房间有蚊子,我刚才在打蚊子。】

    梁呈:【嗯,早点休息。】

    她盯着刚回复的消息,从床上一股脑坐起来。就这么平淡地一句话?他是不是不相信?又怕不回复显得没礼貌,所以说了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徐朦朦很无语。怎么说当初告白短信也是出自他手,是不是相处以后觉得她比较好追了,有希望了,所以态度就变了?那他还真就想错了。

    她找回场子似的回了他一句自认为非常有个性且难懂的话。

    而刚打开电脑准备工作的梁呈,听到手机震动两下,没来得及看,便听到门把手被人从外面轻轻转动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坐在椅子上,看梁夏鬼鬼祟祟进来,说:“有事?”

    梁夏咧着嘴笑,偷偷摸摸关上房门,不敢弄出声响,赤着脚溜进房内,急不可耐道:“哥,你和朦朦姐今天去哪了?”

    “我们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回学校了,心情调整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满血复活了!”

    梁夏因为成绩下降的缘故导致心情低落,周霜的意思是小丫头矫情,接着上课就行了,没必要请假耽误课程。梁呈没有多说,问了梁夏的意思,看她的确因为这次考试受到影响,便帮她请了几天假,让她去南州玩了两天散散心。

    现在她既然说没事了,梁呈也放心了,说:“没钱花了告诉我。”

    梁夏笑嘻嘻坐到他办公桌对面,“哥,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朦朦姐联系方式?我想加她好友。”

    “不是你说不想加?”梁呈靠着椅背笑她,“现在又想了?”

    梁夏就知道今晚开口提这件事少不得被她哥呛两句,她能屈能伸,说:“那你就说给不给嘛!”

    突兀的震动让两人同时愣了几秒。

    梁夏反应过来,当着梁呈的面直接把手机抢过来,“我看看是不是朦朦姐给你发消息了。”

    梁呈皱眉,刚想说把手机拿来,邮箱有新提示便没再管梁夏。

    消息的确来自徐朦朦,只是内容让梁夏隐隐觉得不对,“哥,你和朦朦姐的聊天都这么生硬?”

    梁呈从电脑屏幕前给了她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梁夏把手机放回桌子推给他看,说:“你说完早点休息,朦朦姐先回复了一句嗯,刚才又回复了一条新消息早点休息,这还不生硬吗?”

    梁呈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听梁夏在耳边絮叨和分析,越听越不是滋味,停了手里的事,问:“从哪儿看出来生硬?不就是正常话术?”

    梁夏不以为然,撇嘴道:“你给朦朦姐发晚安早点休息,看起来没有问题,但朦朦姐回复你的消息就有点敷衍了,我们年轻人都知道回复一个人嗯,就代表敷衍不是很想聊,所以你看朦朦姐先发给你的是嗯。”

    梁呈扫了眼屏幕上的“嗯”字,不太信她但又觉得有理,“你接着说。”

    “你再看朦朦姐发的第二条信息和第一条间隔了两分钟,这说明她自己也察觉到了敷衍你,怕你不高兴这才补发了第二句早点休息。”梁夏有理有据分析,“哥,我就说我都受不了你,更别提朦朦姐了。”

    梁呈从她手里把手机抽走,冷着脸呛她:“你当我受得了你?”

    “哥,你看看我才说一句真话,你就摆脸了,朦朦姐今天和你出去应该没少受你气吧?”梁夏长吁短叹,“心疼我朦朦姐要忍受你的坏脾气。”

    手机再次震动,梁夏眨了眨眼,示意他快些看谁发来的消息,八卦因子在心头作祟,梁呈却不想如她意,“几点了?还不回去睡觉?”

    梁夏噘嘴佯装生气:“小气鬼,不让看就不让看呗!”

    梁呈操控鼠标,下了最后的逐客令:“不送。”

    等梁夏走后,他迟疑片刻,解锁手机,这次是宋博承发来的消息。

    宋博承:【我给徐朦朦发了消息,她怎么一直没回我?这个点就睡了?】

    梁呈莫名烦躁,回了他不知道,把手机调为静音。

    第40章 Chapter 40

    邮箱收到了新消息, 来自宋博承。

    某些时候梁呈真挺佩服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没问到答案绝不放弃。他拿起手机给宋博承回了电话,那边秒接。

    宋博承:“你后来回去没见到徐朦朦?”

    梁呈:“见到了。”

    宋博承:“她怎么样?有没有生气?公司后来叫我回去, 就是我负责的那个项目, 不回去又不行。”

    梁呈拿着笔轻敲桌面, 心不在焉回:“没生气吧, 她性格挺好的,不会轻易生气。”

    电话那头的宋博承不乐意了,呛了句:“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对她很熟悉?”

    手上转笔的动作忽停,梁呈微垂的眼眸抬起望向桌上昏黄的台灯, 说:“比你早认识几天。”

    宋博承哼笑:“你少在这儿炫耀啊!我有信心拿下!”

    梁呈噤了声, 过了许久,道:“你对她是认真的还是因为家里介绍的缘故不得不应付?”

    宋博承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或者说短时间里自己也没法确定,给的回答模棱两可, “都有吧,今天见面后对她印象挺好的, 长得又好看,性格,工作还有家庭都很好, 听我妈说她是因为工作缘故才迟迟没有交男朋友, 我也就放心了, 毕竟她条件这么好, 我当时还挺纳闷怎么没交男朋友。”

    梁呈听出某人像偷到了金元宝, 话里话外是掩不住的高兴, “她之前也没交男朋友?”

    “没呢!”宋博承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太干净了她,今天和她说话的时候我都有种玷污她的错觉。”

    梁呈沉默半晌,实诚道:“以你之前浪荡形象的确配不上她。”

    换作平时梁呈说这一句宋博承还会应两句,他们之间太熟了,都清楚对方为人。梁呈对他过去的事情甚至比他亲妈还了解,不过今天再听梁呈说起,心里头便不大乐意了,为自己辩解道:“不是还有一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以后会收敛的,你就瞧好吧!”

    手机那头良久无声。

    宋博承还以为是信号不好,叫了梁呈好几声,直到传来一声不轻不重地呼吸声,像是在叹气。他顿觉稀奇,问:“怎么了?你不信?还是你们村子那几个人又给你添堵了?”

    “刚收到一条消息,方思乔发来的。”梁呈简单概括重点,“我的相亲算结束了。”

    宋博承刚送到嘴边的水杯惊愕放下,“我去!今天看你们相处的时候挺好的啊!而且我瞧着方思乔对你不像是没意思,你是不是说什么话让人家不高兴了?”

    梁呈捏了捏眉心,“都是成年人,对待感情自有思考能力,她既然说不合适就有她的理由,尊重就好,强求无用。”

    宋博承是清楚他这好兄弟对感情方面的问题一向是拎得清的,恋爱脑这些词一辈子都形容不到他头上,所以单了这么多年,就是头脑太清楚,女孩子感受不到谈恋爱的快乐。此时此刻他觉得很有必要给梁呈补补课。

    宋博承一杯水下肚,清了清嗓子,有板有眼给他上课,“通过这次相亲失败你还不懂吗?女孩子是靠追的,死缠烂打也好,温柔攻势也罢,你要让她看出来你心里有她,在意她,没了她就不行的那种,人家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你对她的重视!你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人家方思乔还能甩了你吗?”

    梁呈气笑了:“你前面几个女朋友都是这么追的?难怪每次都是女方提出分手。”

    “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我那是尊重她们,让她们提出分手是给面子,我一个大男人说被甩了,了不起笑笑就过去了,女生好面子,如果是我提的那还能和平分手吗?”

    “我怎么记得上一次分手的时候,抱着马桶使劲吐的人姓宋?”

    宋博承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许久缓过劲来,“我说姓梁的,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前女友,玩得比我还花,我也算是半个海王吧,谁承想她是正儿八经的海后,花我的钱可以,玩弄我的感情绝对不行!”

    梁呈一时语塞,被他的谬论打败,但不忘纠正:“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不过既然分手了就别把错都怪前任,一段感情的失败只能说有人占比最大,但另一个人不代表全无干系,思想成熟点,分手说明不合适。上帝创造夏娃,是因为祂清楚适合亚当的是夏娃,你和她分手,恰巧也说明你的夏娃不是她。”

    宋博承把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为梁呈鼓掌,“不愧是大律师,三两句话说得我心服口服,你说的不错,我有很强烈的预感,徐朦朦就是我的夏娃!”

    梁呈勾起的唇凝滞,神色不太自然应了一句,“嗯,但愿吧。”

    “这怎么是但愿,是肯定!”宋博承一想到徐朦朦巧笑嫣然的脸浑身都有劲了,“我妈这次还真是做了件好事,我得和朦朦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这次一定安排好,可不能因为工作又打搅我们约会。”

    “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梁呈扫了眼台面钟,“我还有工作上的事需要忙。”

    宋博承想起正事还未说,急色道:“对了,沈从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按原计划行。”

    “我瞧着沈从他们也不傻,虽说闹事但见好就收不敢闹大,怕也是防着你去上面参他一本。”

    梁呈开了免提,把昨晚未看完的文件从抽屉取出来继续看,说:“我不急,急的是他们,有人给他们透露了风声,现在估摸是知道了古侗村重新选举村长的消息。当初我能力有限被迫离开,他们如今还想用当初那套方法逼我离开,让我知难而退,等等吧,狐狸的尾巴藏得再深总会露出来,选举在即,人总会在最紧要关头放手一搏。”

    “要我说那村长就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都多大年纪了好好养老不行吗?霸着村长位置,我看全村经济都在他家了,要我说你就不该对他手软,他安排沈从他们折腾你的时候,我可没瞧见顾念一点情面,换我这脾气,早和他撕破脸了,你还打算忍多久?”

    宋博承是有话说话,不藏着掖着,他不屑伪装和奉承,一来是家庭缘故,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长大,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人给他兜底。梁呈不一样,他自小接触的环境以及村子里的人,都在迫使他迅速成长才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很清楚最后要的结果,即使也有着急的时候,也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会劝说自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离成功不远了。

    “快了。”他说。

    宋博承是真为他着急,“我每次问你,你都说快了,我这都等两年了,该不会等我和徐朦朦结婚了,你还没解决这事吧?”

    梁呈翻阅文件的手停下,扫了眼正在通话的手机屏幕,沉稳道:“不会。”

    笃定的口吻听得宋博承愣了几秒,笑骂他两句,绕回正题:“我刚才给朦朦发了消息她到现在都没回我,她在忙?”

    “嗯,大概是的。”梁呈瞭眼看桌上的小盆栽微微出神。

    “估计是睡了,要么就是在忙写作上的事,我听说作家一般都是晚上灵感多,我就不发信息了,免得打搅她。”

    宋博承很少有替人着想的时候,梁呈意外的同时却也确定了一件事,关于他的朋友对徐朦朦或许不是出于家庭的压力而是真的喜欢。

    他默声不语,心里有话却不好明说,换了个说法问:“徐朦朦和那位你喜欢谁?”

    这次的沉默来到了宋博承这边,梁呈清楚他的过去,清楚他的每段感情,更清楚那位当时带给他的伤害和打击。如果不是家人强烈要求下,或许他也不会来见徐朦朦。

    夜晚寂静,梁呈还是听到了手机那头传来轻微的叹息声,不甘或气愤都有吧!宋博承顺风顺水的人生,唯一的败绩就在那位身上,这辈子或许都难以忘怀了。

    “今天见到徐朦朦的时候,我想重新再信一次的念头很强烈。”宋博承一想到徐朦朦盈盈一笑的侧脸,心里头暖暖的,“他们说遇到好姑娘是能感受到的,我以前不信觉得他们扯淡,今天见到徐朦朦,这句话我信了,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我词穷,真要给个说法大概就是岁月静好,和她在一起是那种平淡如水的感觉,相处起来很舒服,她情商很高,不会让人尴尬,还会给足你尊重,偶尔喜欢一本正经和你幽默两句,性格也好,就没见她生气过。”

    梁呈撑在桌上的左臂缓缓放下,指腹有节奏地摩挲着衣服。宋博承一番话让人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问,他对徐朦朦或许是一见钟情又或是仅仅觉得她合适?

    “我是不是把她夸得太好了?”宋博承挠了挠头,“不过这都是我今天和她相处之后的感觉,也许再相处一段时间又会是别的看法了。”

    梁呈舔了下微干的唇,满满一杯水伸手就能碰到,他却不着急喝,略带探究的口吻说:“所以你对她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用来忘记上一任的工具人?”

    这话其实不怎么好听,甚至有窥探隐私之嫌。梁呈问完以后惊觉自己未免太过指手画脚,找补道:“我随口一问,你可以不回答。”

    “你既然问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宋博承调整呼吸,“我承认对那位还有感情,但也确实想放过自己,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梁呈没来由恼火:“所以徐朦朦现在的身份不是相亲对象,是你忘记过去的替代品?宋博承,你是不是太久没被我揍了?”

    “不是,你突然跟吃了枪药一样做什么?”宋博承喊完注意到外面有人走动,捂住嘴降低分贝,“我说你小子才是不正常吧,一提到徐朦朦比对梁夏还上心,你别是喜欢人家。”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信号中断,足足过了五分钟都没动静。但宋博承鬼使神差没有挂断电话,更没有叫梁呈的名字,他总觉得梁呈还在,只是单纯地没有说话。

    “宋博承,既然是朋友,我也不想隐瞒你,更不想因为别人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梁呈扭头盯着窗外,月光倾斜在桌面上,他不想再打哑谜,“我对她的确超过朋友之情。”

    宋博承手机险些从手里滑落,稳了稳心神,不太确信道:“你……你逗我?你是不是想套我话?就是想问清楚我对前任和对徐朦朦到底选择谁?我懂了,合着你大晚上套路我!”

    “徐朦朦从来都不是选项,她是独立的个体,更不会是谁的替代品。”梁呈沉默几秒,“懂了吗?”

    宋博承条件反射似的点了下头,倏尔想起一件大事,他险些被好兄弟撬墙脚了,怒道:“徐朦朦知道你喜欢她吗?你表白了?”

    “她不知道,我也没有表白。”

    “你还玩暗恋这套?”

    “在没有确定她的想法前,我不会让她知道,更何况她前段时间经历了一些事,来古侗村也是为了散心调整自己,这时候让她知道是乘人之危。”

    宋博承撇嘴,虽说早就知道梁呈做事有章法,处理事情也有理有据,奈何听他提起对徐朦朦的打算,还是不爽。这份不爽不是因为梁呈现在坦白自己喜欢徐朦朦,而是身为好兄弟,梁呈对徐朦朦比对他还上心,又是照顾她的情绪,又是为她考虑。当初他失恋要死要活,也没瞧见他说几句安慰的话,还专门往人心窝子戳。两相对比下,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敢情是徐朦朦撬他墙角。

    宋博承酸溜溜道:“呦,还乘人之危,怎么就乘人之危了?你就是怂蛋,表白都不敢。”

    “一个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身旁有人陪伴,嘘寒问暖照顾,很容易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就是喜欢。”梁呈举杯喝了口水,“我希望她有清晰的判断。”

    “你可算了吧,你现在还不算照顾她?”宋博承瞥了眼眼前的杯子,记忆被勾起,惊呼,“我想起来了,你今天去小卖部买水,其实是特意给徐朦朦买吧?你个老六,我当时还在想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勤快了都知道给方思乔买水了,还以为你对她很喜欢。”

    买水的事情梁呈不反驳,他原就是那个意思,只是当时宋博承一口咬定他是顺手买给徐朦朦的,也不好多做解释,不过宋博承现在反应过来也挺出乎他意料。

    宋博承翻了个白眼:“那现在怎么办?徐朦朦是我相亲对象,我和她又在了解阶段,你现在和我这个情敌坦白,我严重怀疑你是故意的,不然你怎么不去找徐朦朦说清楚?”

    梁呈被他的脑回路打败,他坦白无非是不想继续骗下去,说清楚了总好过以后翻旧账,反倒彼此都不愉快。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感情经得起接二连三的谎言和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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