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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合理条件(一更)

    还没到圣诞节, 街上就已经有了浓厚的圣诞氛围。白寄凊的生日总是在这种双重的幸福气氛中度过的。

    江雪荷八点就去了陶艺店拿成品,烧好的盘子和杯子明明店员也夸奖很可爱,她却精益求精地左看右看, 总觉得自己经验不足,做的太过粗陋。

    有时间再练练吧。江雪荷想, 她用带来的纯白珠光纸和同色绸带,细细地把这份礼物包装起来, 放到了副驾驶上, 往云缦开去。

    白寄凊昨天就给自己打电话, 让她来接自己。江雪荷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她可承受不住自己去白寄凊父母家这种巨大的压力。

    她精心打扮过,妆也画得一丝不苟,外面是一件深棕色的格纹羊毛大衣, 她希望自己形象能温柔知性一些, 好讨长辈的欢心, 里面就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半高领毛衣, 别了一枚金丝勾的玉兰胸针。

    花上缀了几颗珍珠,发着浅浅、柔和的微光。

    她刚进电梯厅, 白糖爽就跑了出来,一人一猫已经很熟,江雪荷把它抱在怀里, 去卧室见白寄凊。

    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白寄凊早已经梳妆完毕,白糖爽从江雪荷怀里跳下来,趴到了白寄凊脚边柔软的地毯上。

    白寄凊摸了摸它的脑袋, 向江雪荷伸手, 要握住她, 把她拉到了身边来。

    她上下打量了江雪荷一会儿:“你这样也太难让我搭配了。”

    江雪荷虽然穿得文雅美丽,可总归是太低调了,白寄凊走不了这样路线。

    她穿了一条奢侈品牌的连身裙,袒露着雪白的胸口,一边望着江雪荷,一边伸手在首饰盒里找出了一条纤细的金链,上面坠着一朵轻盈的红宝石五瓣小花——没有玉兰,就拿这个聊作替代。

    白寄凊又想了想,问道:“你的口红呢?”

    江雪荷知道白寄凊是想和她搞一些情侣的匠心创意,可今天是这样的一个需要郑重的场合,江雪荷真的不愿意她做这些事情。

    白寄凊见她不说话,故意要凶:“再不回答我亲你了!”

    江雪荷没招,从手包里拣出口红递给她。

    自己一般不涂比较正的红色,都是哑光橘调或者棕调比较多,白寄凊则是常涂蓝调正红,不仅显白,而且更加美艳。

    白寄凊涂上她今天的色号,是非常顺滑的红棕色,很适合冬天。

    “好看吗?”白寄凊把口红递给她。

    江雪荷点点头,自然是没得挑。无论是穿衣还是化妆,从来都是白寄凊衬这些修饰,而不是这些修饰在衬白寄凊。

    两人走到会客厅,白寄凊从衣架上把长款羽绒服拿下来,她怕冷,又是去见父母,进屋就脱外衣,她不打算讲究。

    穿上羽绒服的时候江雪荷没说什么,她知道白寄凊怕冷,可当白寄凊拿了一个棒球帽的时候,她真忍不住了,笑道:“这是什么搭配?怎么还配棒球帽?”

    “挡挡脸,万一被认出来了呢,要有明星自觉。”白寄凊笑吟吟,“不过如果你觉得不搭的话,就帮我拿着,好一进家,就让我爸妈看到你帮我拿着帽子。”

    是够以小见大的。

    江雪荷心思纷乱,一时没想好怎么应对,已经被白寄凊把帽子塞到了手里。

    白寄凊又拿了一顶贝雷帽,深棕色,正好配江雪荷今天的大衣。

    “还是不戴了。”江雪荷想要拒绝,她觉得贝雷帽是个太年轻俏皮的打扮,既不适合自己,也不适合今天。

    白寄凊没强迫她,也把这顶帽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导航打开,白寄凊往里输了一个地点,那是京城内环的一个中式别墅区。车子驶过林荫道,进入主门,整个小区竟然庞大到布景出了一整个公园。

    白寄凊告诉她方向,让她把车子停到别墅的前院里。

    前院不是后院的花园,有好几个车位,可布置得依然相当美轮美奂。

    江雪荷拿着自己的礼物下了车,除了给白寄凊的陶盘陶杯,她还给白寄凊父母买了礼物。

    她知道人家自然是什么都不缺,自己也有可能买什么都拿不出手。也特地问了白寄凊她父母的喜好,白寄凊很轻松,说就选茶叶吧,白茶,绿茶,红茶都可以,总归是要喝的。

    江雪荷就忐忑地选了特级金骏眉,也不知道是否合白寄凊父母的心意。

    她另一只手还局促地拿着白寄凊的两顶帽子,白寄凊这时候抬起头,哈了一口气,惊喜地说:“下雪了!”

    江雪荷也抬头看,发现确实是下了一点极小的雪,几乎只是雪粒,些微地降落下来。

    白寄凊却很高兴:“今天下雪,是不是太巧了?”

    江雪荷也觉得很奇妙,去年一整个冬天都没有下雪,偏偏今年的今天下了雪:“可能是在祝你生日快乐。”

    “快点说点浪漫的。”白寄凊催她,“这是好兆头,就像流星一样,许的愿望,说不定能实现。”

    这会儿可是在白寄凊父母家的前院里!

    江雪荷本来就心事重重,哪里许得出什么愿望,可是迟疑一下也是好的,她不想催促白寄凊快些进门。

    正思忖的时候,白寄凊说:“快说你一辈子都爱我。”

    小小的雪粒落在白寄凊的头发上,她正期待地望着自己,眼睛亮闪闪的,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睛一眨,也随之一忽闪。

    江雪荷忽然想起去年那场人造的大雪,她的心酸楚地软了,把两顶帽子夹在胳膊下,用手轻轻地拂去白寄凊乌浓卷发上的雪粒:“无论我们会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都爱你。”

    白寄凊显然没在意她前面那半句,高高兴兴地说:“走吧。”

    江雪荷跟在她身后,感觉艺考当天都没有如此的紧张过。

    大门打开,站在门前的却不是白寄凊父母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小凊!”她刚要去拉白寄凊的手,看见江雪荷,又问道:“这是?”

    “你好,”江雪荷连忙说,“我是江雪荷。”她顿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白寄凊把话接过去:“这是我大伯的女儿,我姐姐白念琼。”

    白念琼笑道:“这不是你在电影里的搭档吗?”

    白寄凊把羽绒服脱下,江雪荷也把帽子挂上衣架,终于腾出了手去脱大衣,白念琼热心地要接过江雪荷手中的礼物,两个人难免又是一顿推推阻阻。

    终于走到会客厅,刚才从玄关就可窥见一斑,是非常富丽的新中式装修。

    有个男人迎面走了过来:“宝尖,怎么还带外人啊,今天不是家里给你过生日吗?”

    “别叫我小名!”白寄凊不乐意了,可还是给江雪荷介绍,“这是念琼姐的表弟,我二伯家的哥哥,白寄榕。”

    江雪荷被白寄榕的无心之语刺了一下,这才分过神来说:“你好,我是江雪荷。”

    “寄”字是中间字吗?江雪荷暗自想,寄凊父母一定非常爱她,才不和其他兄弟的女儿一样,随意取一个字,而是坚持要用家里的“寄”字。

    白念琼在一旁说:“你说的叫什么话,人家带人来肯定是好朋友才带来的。”

    “噢,”白寄榕也知道,“你那个搭档是吧?”

    白寄凊最讨厌他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一边握住江雪荷的手,一边问道:“我爸妈呢?其他哥哥姐姐也来了?”

    家里太大,前院后院,二楼,露台,数不清的房间,白寄凊也不知道到底家里来了什么人。

    “全家都来啦,”白寄榕说,“你难得生日回来一次,我们还能不来捧场?”

    白念琼正儿八经地回答了问题:“有的应该在厨房,正一起做菜呢,具体真不知道,孩子们都在后院玩。”

    白寄凊的爸爸妈妈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自己也是兄弟姐妹里最小的,其余的哥哥姐姐几乎都已经结婚,生了孩子了。

    她点了点头,想问问江雪荷是在沙发上坐一会儿,还是去自己的房间,还没等她张嘴,一个人站在楼梯中间,叫了她一声:“宝贝!”

    几个小孩这时候从后院嬉笑着跑出来,有叫小姨的,有叫姑姑的,乱作一团。

    白寄凊低着头自顾不暇,只有江雪荷仰着脸望着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寄凊的妈妈杨颖珍。

    杨颖珍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又回头来看她,这意思实在已经很明确。

    江雪荷松开白寄凊的手,一步步跟着杨颖珍上了楼梯。

    楼梯是旋转式的,极长,江雪荷以为自己会紧张得发抖,其实并没有,她只是觉得眩晕,一段很漫长的眩晕。

    杨颖珍引她到自己的书房,那里有一张小几,她坐在前面的小沙发上,让江雪荷坐旁边。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杨颖珍给她倒了一杯茶,和颜悦色,“小凊把你俩的事已经跟我说了。你也知道她,今年都三十四岁了,也不着急恋爱,不着急结婚,从来没往家里带过人。”

    她抿了一口茶:“我和她爸爸都着急得很。结果没想到,她能找到你这个真心去爱的人,还要带回家来给我们看看,怎么说呢,我们还是挺惊讶,不过也挺高兴的。”

    江雪荷怔了一下,这番话是真的出乎意料,她按捺住怦怦急跳的心脏,难得地想做一番剖白:“我……我和寄凊确实是认真的,没想到您能这么想,真的很高兴。”

    “所以呢,我们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杨颖珍很有大家普遍印象中英语老师的气质,穿着时髦,保养得当,看起来是位通情达理的贵妇人。

    江雪荷几乎要开始狂喜了,难道真如同白寄凊所说,她父母爱她爱到连自己是女人都可以视而不见,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幸福?

    “不过呢,”杨颖珍很有技巧地暂停了一下,缓缓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们家宝贝女儿是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这么漂亮,这么成功,无论是谁,我们都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把这么好的一个女儿交给别人。”

    江雪荷自然明白这一点,她认真地露出一个笑容,听杨颖珍说道:“雪荷,所以我和她爸爸有一个条件。”

    “首先要你家同意,我们家才能同意。”杨颖珍笑微微的,“合情合理吧?”

    第102章 家宴(二更)

    时间仿佛暂停了, 不再流动,江雪荷和杨颖珍微笑着望着对方,彼此之间, 都是心知肚明。

    江雪荷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声音和往常大致相同:“我明白了, 谢谢阿姨。”

    杨颖珍仍然笑着,点了点头:“告诉寄凊吧, 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或者让我这个做妈妈的亲自告诉她。”

    已经不重要了。江雪荷喝完面前小杯里的茶, 礼貌地向杨颖珍暂时告别,下楼去了。

    楼梯越发的长,下楼比上楼还容易让人眩晕。

    江雪荷踩到实地,已经感觉头晕目眩, 胸口发闷, 甚至一阵恶心。

    后院是小孩, 也有两个大人坐在小几旁聊天, 白寄凊不知道去了哪里,江雪荷没有找, 她脚步匆匆地到了玄关,想要出去待一会儿,可是思维混乱, 居然没拿大衣, 反而把那顶贝雷帽拿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粒变成了小小的雪花,居然已经在地下覆盖了浅浅的一层。

    前院没有一个人, 可是江雪荷还是不久留, 她半点也觉不着冷, 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不忘把大门完完本本地关好。

    这座别墅区是特殊的街巷结构,独栋别墅前的小巷基本是私人的,不需担心外人进出。

    江雪荷望着手里的贝雷帽,不知不觉地低低“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抖到不成样子了。

    她千头万绪涌到心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猛然有一股流泪的冲动,从胸腔直涌到了喉咙。

    江雪荷心里清楚,就连白寄凊的父母心里也清楚得很,她家里不会同意的!

    等告诉了白寄凊,依着她的性格,肯定和父母就成了联盟……

    江雪荷一阵一阵地站不住,雪花越变越大,一片片地落下来,她冻得双手发麻,仍紧紧地攥着手里那顶贝雷帽。

    她冷得实在要攥不住了,颊边却在发烧,她仰脸望了望澄澈的天空,忽然用力将贝雷帽摔到了雪地上。

    只不过停了一秒,江雪荷匆匆地过去捡起帽子,很轻、很细致,万分珍惜地把上面的雪和灰尘拍掉。

    她不知道自己拍了多久,终于落下了一颗很大的眼泪-

    “刚刚去外面了?”江雪荷刚进玄关,白寄凊就迎上来,看着她发红的脸,连忙用手掌贴了一下,触手冰凉,“怎么这么冷,来喝点热的,该吃饭了。”

    江雪荷勉力挤出一个微笑,没说话,被白寄凊牵着走进客厅。

    这时大家都在客厅了,江雪荷打眼一瞧,至少有十来个人。或坐或立,都预备着一会儿去餐厅吃饭,茶几上摆满了送给白寄凊的礼物。

    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小女孩捧起桌上的一个大盒子,嗓音很清脆:“姑姑,来拆礼物吧!”

    有人说要先吃饭,有人说先拆礼物,一时之间乱成一团,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满面笑容,让白寄凊过来:“要不先拆礼物?”

    “这是我爸爸。”白寄凊说,又拉着江雪荷向前走了两步,“你刚才去哪啦?这是雪荷,你见了吗?”

    白寄凊爸爸“啊”了一声,很明显地随口客套道:“见了!怎么能没见,你妈都见了我能没见吗?”

    白寄凊疑惑地看了江雪荷一眼,这种小事哪有纠缠的必要,江雪荷微微地点了点头,稍稍带着白寄凊的手往前晃了晃,示意她该去拆礼物了。

    “那我先拆礼物。”白寄凊捏了捏江雪荷的手掌,随即到茶几前坐下,她看着琳琅满目的礼物,伸手先拿过一个蛇纹礼物纸包装的。

    她的家人有录像的,有拍照的,几个小孩热热闹闹地挤到她身边,抢着要先看到礼物是什么。

    江雪荷就在那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原地站定,她望着白寄凊,唇畔不由自主地就要浮现出笑容。

    她于是在一层厚厚的隔膜下,白家的世界外微笑了。

    最先拆开的蛇纹纸礼物是白寄凊的爸妈送的,里面是一只大象灰的铂金包,白寄凊笑道:“这么有默契啊,我在夏威夷刚买了包。”

    “包又不嫌多。”杨颖珍说,她和白寄凊爸爸相视一笑,都知道女儿很喜欢这件礼物。

    白寄凊接着一件件拆下去,从珠宝到高跟鞋,无一例外,全是昂贵的奢侈品。只有小孩送的是一些小玩偶之类的,是童真的心意。

    白寄凊知道江雪荷的礼物是哪件,故意留到最后才拆,一边解开蝴蝶结,一边望着江雪荷:“你给我买了什么呀?”

    包装纸包着一个盒子,白寄凊打开,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不是礼物,而是两团厚厚的保护纸。

    白寄凊笑意更深,慢慢地把外面的牛皮纸拆开,不过才看到了一角,就惊喜地叫道:“是你亲手给我做的陶艺啊?”

    她把一杯一盘摆到满桌的奢侈品中间:“做得也太好了!我还没有这种手工的东西呢!”

    “你也太夸张了。”白寄榕说,“还以为什么宝贝呢。”

    江雪荷知道自己做的根本没那么好,白寄凊这样表现大概也有一半是故意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熨帖,霎时将种种的烦恼都忘记了一瞬。

    “你懂什么。”白寄凊毫不客气地反驳白寄榕,“人家多费心,亲自手工做的,不是宝贝是什么?”

    白寄榕漫不经心地说:“那下次咱家都给你手工制品,你看礼轻情意重不?”

    “你闭嘴吧!”白寄凊起身,“那咱们吃饭去。”

    餐厅里最中央是一张黑酸枝的圆桌,白寄凊特意拉着江雪荷,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低声说:“今天回去就用你给我做的杯子喝水。”

    “喜欢就好。”江雪荷的声音轻轻地,没再多说什么。

    白寄凊的生日确实是家宴水准,坐得下十几个人的大圆桌上满满登登全是各色菜肴,不过江雪荷没什么胃口,只拣着面前的吃一两口。白家人聊的家常,她也听不懂,无法听得进去。

    “这个好吃。”白寄凊给她夹了一块东星斑,“多吃一点,怎么不吃?”

    江雪荷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笑。周遭全是陌生的面孔和声音,纷纷扰扰地往她眼睛和耳朵里挤,她垂下头,望着那块经过精心烹调的雪白鱼肉,又感到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

    “小凊这会儿工作没那么忙吗?”白寄凊的大伯问,“今年生日居然回家了。”

    “哪能啊?”杨颖珍替白寄凊回答,“当然是我三令五申地要她回来,要不然能回来?忙的很!”

    “真的啊?”白寄榕说,“小凊不是去度假了?还是交男朋友了?”

    白寄凊将头转过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旁边白寄榕的妹妹,她二伯家的小妹白恩昕说:“度假就是和雪荷去的吧,我肯定没认错。”

    “你还说你妹妹呢。”白寄凊二伯批评他,“你和小凊都应该着些急,你都快四十了,还不结婚,不知道想干什么!”

    “男的和女的能一样吗?”白寄榕说。

    大伯家的大哥白寄松倒是赞同自己二伯的话:“寄榕,你都不成家,怎么立业?”他话锋一转,“不过小凊也是该考虑这事了,就算是女明星,也没三十大几还不结婚的吧?”

    “妈,”白寄凊说,“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回来了吧!我才三十四,怎么松哥一张嘴,我就三十大几了?”

    江雪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缓慢地呼了出来。

    白寄凊爸爸哈哈地笑起来:“看没看着,还觉得自己年轻呢!”

    “是该着急,但是也得谨慎!”杨颖珍一开口,饭桌上终于没这么乱糟糟的了,“我们家小凊这条件,要求能不高点吗?还记得之前有回我还问过呢,我说到时候结婚办婚礼,想要个什么样的婚礼啊,”

    “小凊跟我说,那必须得特别隆重!得媒体都在场,把她拍的特别漂亮才行。”杨颖珍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大操大办了!”

    餐桌上浮起一片笑声,白寄松说:“之前人家两信科技的董事长托我想要认识你,这可是青年才俊吧,结果连你面都没见着,还是王景玉推的,谁不说咱们家这位是大明星,大影后,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给哥哥个准数啊!”

    白寄凊抿了一口果汁,还没等她说话,杨颖珍忽然问道:“雪荷,你想办什么样的婚礼呢?”

    江雪荷一怔,全场都不说话了,齐齐扭头看着她。

    她不确定杨颖珍是否是真心的询问她这件事,也不确定这个问话的目的在哪里,甚至不确定是否要迎合白寄凊的喜好,对杨颖珍说自己也喜欢豪华的婚礼。

    “我不太喜欢婚礼。”江雪荷努力让自己望着杨颖珍,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毫无破绽,努力微笑,“可能是那种私人的婚礼吧,只有家人和朋友。”

    “哦。”杨颖珍听到了江雪荷的真心话,对白寄凊笑着说,“都是明星,都是演员,怎么人家这么朴素呢?”

    白寄凊笑盈盈地在桌下捉住江雪荷的手,说道:“互补嘛,都像我这样还得了。”

    大家都没太在意这句话,接着聊起了其他话题,只有杨颖珍深深地看了她俩一眼,低声和白寄凊爸爸交谈了几句。

    江雪荷在心里默默地数数,数十个数,她夹一块芹菜,再数十个,就夹一块虾仁——清炒芹菜虾仁是距离她最近的菜。

    她数了六百个数,渐渐感觉就连这种味道清爽的菜也压不住胸腔里的恶心,就小声对白寄凊说:“我去趟洗手间。”

    “一直直走,转弯就是。”白寄凊怕她不知道,补充道,“好几个,随便哪个都行。”

    江雪荷起身,先前还是镇定地走出餐厅,之后越走越快,她进了洗手间,把门锁死,气喘吁吁地望向明亮的玻璃。

    玻璃里映出她精心修饰过的面孔,数九隆冬,纵使白家的别墅里装了地暖,她也没想到自己鼻梁上居然已经结满了汗珠。

    江雪荷张开两片嘴唇,想深深地再喘上一口气,喉咙口却仿佛被哽住了一样,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一号,她想,

    再过上三十天,就要过年了。

    第103章 喜讯?(一更)

    吃过饭, 大家有的喝茶,有的聊天。雪下大过一阵,地上积了一小层, 这会儿又小了,只扑簌簌落着些雪粒。

    杨颖珍和白寄凊去后院说话, 江雪荷独自坐在前院小几的藤椅上。应该是因为前院是停车的地方,所以白家人一般都选择在花园一样的后院去休息。

    藤椅不是个规整的四脚椅子, 而是把摇椅。江雪荷披着大衣, 心不在焉地轻轻摇晃椅子。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事需要考虑, 可是她就是一桩一件都不想细想,单只是在魂不守舍地放空。

    “阿姨你好。”一个甜脆的小女孩声音响起,正是那个叫着让姑姑拆礼物的小姑娘。她穿着一件红毛衣,脖颈上还系了一条杏色的毛绒小围巾, 一下子爬到她对面的藤椅上, “你在干什么呢?”

    江雪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就模棱两可地说:“阿姨在看雪呢?”

    “哪里还有雪?”小女孩很耿直, 伸出手试图去接,然后展示给江雪荷看, “都不下了!”

    江雪荷只好说:“刚刚还在下呢。”

    “是吗?”小女孩问她,白恩昕走出来,喊了她一声:“小羊!”

    小女孩也喊道:“妈妈!”她被白恩昕抱起来, 嘴里还在念叨:“阿姨说在看雪, 可是明明就不下雪了,阿姨告诉我刚才还在下,可是我没看到呢。”

    白恩昕完全不回答这个复杂的下雪问题, 告诉她:“和恬恬她们玩去吧, 在花园呢, 或者去找你爸爸,让他陪你玩一会儿。”

    说着,她把小女孩放下来,看着她快乐地跑走了。

    “外面冷呢。”白恩昕说,在藤椅上坐下了,“怎么不进去?”

    “在外面透透气。”江雪荷很客气地说,“你女儿很可爱。”

    白恩昕知道这是惯常的客套,可还是心里高兴,做妈妈的,很难不受用对孩子的夸奖:“你比小凊大一岁?”她问道,“那和我同岁,我五月的。”

    “比我稍大一点,”江雪荷说,“我七月的。”

    白恩昕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只看到院子里花纹复杂的地砖,“小凊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只管自己高兴,不管别人死活的。”

    江雪荷愣了,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白恩昕,是跟着白寄凊叫姐姐,还是因为年龄相仿叫名字,所以一切话都欲言又止地说不出了。

    “不过你就是连她这点都喜欢,才愿意来的吧。”白恩昕续道。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江雪荷终于说。

    白恩昕笑了一声:“她都带你来见家长了,你还这样瞒着是干什么,替她瞒着吗?”

    江雪荷知道说话的时候不看着对方不太礼貌,可她觉得实在无法完美控制自己的神情,去和白恩昕对视,只能将目光放远:“毕竟还没有都定下来,寄凊的父母……”

    她说不下去了。

    伯母应该早知道江雪荷要来了。白恩昕知道家里大部分人应该确实没看出来,因为没人在意她。可伯父伯母是肯定的知情人吧,就连他们也是这样的岿然不动,想必是绝对不会承认面前这个女人的,抑或是提出了什么刁钻的条件,好叫她知难而退?

    她看过江雪荷演的《长夜》,多脆弱,多漂亮的一个女人,在白寄凊热热闹闹的生日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不声不响,也不笑,纯粹是为了白寄凊而忍耐着。

    她不反对同性恋,只是没想到身边有,不过她现在不惊奇了,只是觉得做同性恋挺可怜。

    换成同等身份地位的男人,家里不能说高兴坏了,起码也得热热情情地把客人当作中心,以礼相待吧。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就见白寄凊急匆匆地穿过门,朝她们走来。

    白寄凊脸上笑盈盈的,容光灿烂,在冬日雪白的阳光下,她连外套都没穿,就穿着那一条单薄的裙子就进了前院:“姐,和雪荷聊什么呢?”

    白恩昕说:“随便聊两句。”

    江雪荷大吃一惊,手比脑子快,下意识地就握住了面前白寄凊裸露的胳膊:“赶紧回屋,把羽绒服先穿上。”

    白寄凊一向是最怕冷的,可她这会儿实在太高兴,况且她本来就想在家里公开,自然不在乎白恩昕在旁边:“妈妈刚才都告诉我啦!”

    “我先进屋了。”白恩昕说,“给你拿件衣服出来?”

    “没事,”白寄凊笑道,“小羊不愿意和姐夫玩,正找你呢,不用管我。”

    江雪荷站起身来,想进去帮她拿衣服,被她紧紧地给拽住了:“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是妈妈告诉我的!”

    她兴高采烈,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江雪荷的脸:“我家里这是同意了啊。”

    同意?江雪荷心里风一阵雨一阵的,把自己的大衣给白寄凊披上,低声说:“这事咱们回去慢慢聊吧。”

    “这有什么好回去聊的?”白寄凊有点不解,端详了一下她的神色,“正好这次过年你回家,不顺便就说了吗?”

    大衣脱给了白寄凊,江雪荷忽然觉得很冷,她想要反驳白寄凊,可是话未出口,就在她的口腔里结成了冰,她含了满嘴的碎冰碴子,咽不下去,更吐不出来。

    “等回去再聊吧,好不好?”江雪荷又低声说了一遍,她脸孔雪白,好像已经被冻得不行了。

    白寄凊不问了,先拉着江雪荷的手,把她带回到暖气充沛的屋内。

    杨颖珍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闲谈,见到白寄凊进来,冲她示意,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高兴啦?”杨颖珍问她,随后声音转低,不想让其他人听见,“雪荷,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家里呢?”

    “过年吧。”白寄凊替她答道,“我想着正好要过年了,演员工作忙,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回家一趟,如果今年不说,不就等到明年去了?”

    杨颖珍点了点头,仿佛是十分地赞同:“我和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赶早不赶晚,正好今年就把这个事定下来。”

    沙发是个软中带硬的质地,可江雪荷总觉得坐上去轻飘飘的,直往下塌陷,她的心也一块块地往下塌,白寄凊捏了捏她的手,她就恍恍惚惚地跟着一点头。

    “雪荷也是这么想的?”杨颖珍的语气听起来挺欣慰。“毕竟这事算不得小事,得有来有往的吧,就是希望你父母也能表个态,这样往后也能进行下去啊。”

    她严肃起来:“要是让我们家宝贝剃头担子一头热,你觉得我能答应吗?”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从她进入白寄凊的家门,杨颖珍的每句话都是这么合情合理,总是这么合情合理,她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只能像刚才一样点头,或是干巴巴地说一句:“我明白的,阿姨。”

    白寄凊欢欢喜喜的,一直握着她的手,脸上含笑,美得叫人不敢逼视。

    可杨颖珍慈爱的,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今天就住家里吧,最近工作还忙吗,一个月就过年了,不如这段时间住家里吧。”

    白寄凊摇了摇头,撒娇道:“不行,我得和雪荷在一起呢。”

    “你俩同居了?”杨颖珍收敛了笑容,倒没显出不高兴来。

    “没有。”白寄凊说,“雪荷不愿意,不过来之前她和我说,要是你和爸爸能同意,我俩就搬到一起住。”

    “搬到你云缦那个房子里吗?”杨颖珍问。

    “那当然。”白寄凊想也不想,“难道住到她家啊?”

    她和杨颖珍说:“妈,你都不知道,雪荷那个房子是个两居室,我在那儿都转不开身,怎么能住两个人?”

    杨颖珍意味不明地瞥了江雪荷一眼:“都是演员,赚的钱早能换房了吧?”

    “雪荷不喜欢乱花钱。”白寄凊甜丝丝地说,“况且她早年又不红,一个人来京城,哪里赚得了这么多?先住我那里,等到之后我们结婚了,再买间新房好了。”

    “你这孩子。”杨颖珍说,“有钱净乱花是吧?到时候肯定又是你去买。”

    江雪荷知道这话是在点自己,把自己从头到脚,从出身到事业,全点了一个遍。

    她想辩解两句,话一出口却很艰涩,只能窘迫地匆匆说:“不会的,到时候我们一起买。”

    “不乱花钱当然是好习惯。”杨颖珍看着江雪荷,“可你现在也算是个名演员,消费水平就得跟上才行。不是说小两室不好,就是小凊她从小到大被惯坏了,你得考虑着点。”

    “妈,”白寄凊替江雪荷说话,“别总说房子了,她可关心我了,特别体贴,好多事情,说都说不完。”

    “这就是女人的好处啊。”杨颖珍说,“哪有女人不体贴的,女人天生的就是会照顾人。”她喝了口茶水润润喉咙,脸上有点笑微微的,“宝贝,你就因为体贴,所以之前那些男朋友都不选,选了她啊?”

    江雪荷的神情倒是毫无变化,因为她的脸已经白无可白了。

    白寄凊一下恼了:“妈,你这是说的什么?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我交男友,更没带回家过,你别说得这么言之凿凿!”

    “好了好了。”杨颖珍赶忙打圆场,“是妈妈不对,都是妈妈猜的,看网上瞎说的,你一句也没和妈妈说过。”

    白寄凊气鼓鼓的,看着是要和杨颖珍发一场娇气的小脾气。

    江雪荷盯着桌上那只小小的,精美的玻璃茶壶,因为煮的是茉莉花茶,所以大朵的花瓣要能被看见,供人欣赏。

    完整的茉莉花在水里浮浮沉沉,江雪荷忽然觉得,之前她说的话一语成谶,她必须得拼尽全力,才能和白寄凊继续走下去了。

    第104章 借题发挥(二更)

    白寄凊半嗔半娇地和妈妈发完脾气, 及至待到了半下午,坐上车要走了,她终于忐忑地望了坐在身边的江雪荷一眼, 江雪荷一如既往的侧脸优美,神情平和, 只是略带忧郁,不过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可能是因为要告诉父母, 所以紧张吧。白寄凊心想, 她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自己正幸福得没边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妈妈最后非要提一嘴那种话,不过这次应该不用自己解释吧?她有点心虚地想,江雪荷不是说过,不在乎自己的过往感情经历吗?

    上次她要说, 江雪荷还不听呢。

    到了云缦, 白寄凊先在沙发上坐下了, 江雪荷换了拖鞋, 慢吞吞地走过来,她心里绞成一团乱麻, 迫切地想要回家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她也不坐,低声说:“寄凊, 我先回家了。”

    “回家干什么?”白寄凊高高兴兴地, 冲她伸出两条细白的胳膊,是要她拥抱的意思,“你怎么一直不开心啊?我家里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年前咱们就搬到一起住吧。”

    江雪荷实在不想扫她的兴, 强忍着心内的刺痛, 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还不能算同意。”

    白寄凊眨了眨眼睛,见她不来抱自己,就站起身来,主动搂住了她:“怎么不算,等到你回家告诉你父母,事情不就成了吗?”

    她像小猫一样,用挺直的鼻梁蹭了蹭江雪荷的脸颊:“迟早要搬到一起的,我想和你同居。”

    “事情……”江雪荷咬紧牙关,她极力忍耐着种种的情绪,眼光虚虚地落到茶几上,故意不去看白寄凊的脸,“万一事情没成呢?”

    “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白寄凊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好沟通,不就行了吗?你好好和你家里谈谈,做父母的,哪能忍心让孩子伤心呢?”

    她说得这样理所当然,真像一只温柔的手,不仅把江雪荷的心,还把江雪荷三十五年的人生,轻飘飘地全攥成了一团。

    “不是所有父母都不舍得。”江雪荷把她轻轻地从自己怀里推开一点,她知道不该说,可声音略微颤抖,必须要问一问白寄凊:“寄凊,你真的觉得你家里是同意的意思吗?”

    “不然呢?”白寄凊蹙起眉头,疑惑地问她,“我妈妈提出的是什么不平等条款吗?还是你真的不愿意跟自己的爸妈沟通?”

    她隐隐有了点要恼的意思:“你觉得我妈妈的条件很苛刻吗?”

    “当然不是!”江雪荷急急地说,这当然是个足够合情合理的条件,可也确实是为难,是胸有成竹,是她和杨颖珍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这些要怎么跟白寄凊说,才说得清楚?

    白寄凊真的是要恼:“从来都是别人求我……和你在一起,我三番两次地请你和我同居,结果你都不愿意,难道真的是在乎我妈说的那几句我因为体贴才选你的话?之前我明明要告诉你,你都说过根本不在乎我之前的感情经历的!”

    江雪荷想解释,想安抚她,不想这样莫名其妙地吵架,可她心里迸出一股邪火,在她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自行开口了:“如果你要告诉我的,是像上次那样三两句带过,那确实也没有去听,去在乎的必要。”

    她语气平静,可像一缕火焰一样把白寄凊给点燃了:“是小气鬼就早说!”

    白寄凊抱住胳膊,坐回到沙发上:“你想听什么,现在就问!别攒着以后来惹我生气!”

    江雪荷的大脑和嘴成了不相关的两个器官,她的大脑火急火燎地转动着,想要阻止这一切,嘴却十分平和地吐出话语:“你说没有交过女友,是为了等着我,不过看起来也不妨碍你交男友。”

    白寄凊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第一,我没有交过男友,那不叫谈恋爱,只是随便认识一下,消遣消遣。第二,”她笑了一声,“你不会真的以为没有女人追我吧?”

    江雪荷默不作声地站在客厅里,听着她说。

    “女人来追我,我就告诉她们我的要求,没有一个人是同意的。男人呢,我就不浪费这些口舌,因为女人要的是爱,男人纯粹是贱!”

    江雪荷说:“这就是你初恋的分量。”

    白寄凊怒极反笑:“大学时候你看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把你当作我第一次真正的恋爱,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的爱人,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人,这都不够是吗?在二十一世纪我要为一个陌生人守身如玉,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江雪荷连脑子也转不动了,“如果有女人答应了你的条件,那天在茶室,我的问题你要怎样回答呢?”

    “出去。”白寄凊说,“现在,立刻,出去。”

    江雪荷不再说话,转身出去,轻轻地合上了门。她换好鞋,一路乘电梯下降,开车回家。

    这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争吵,江雪荷心里清楚。是她的话惹起了白寄凊的怒火,是她在借题发挥,明明是自己不敢向父母摊牌,畏惧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为什么她要把这沉重的一切转嫁到单纯只是幸福,只是想和她同居的白寄凊身上呢?

    初恋作为一个美好的符号,已经足够,白寄凊这么多年,仍想着和她发展,更是在意料之外。连她自己都从来没把白寄凊那些情到浓时的甜言蜜语当作完全事实,又何苦去这样逼白寄凊呢?

    别说是守身如玉,就算是白寄凊真的和别人产生过深入的恋爱感情,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江雪荷一颗心怦怦大跳,将车停在了路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感觉耳朵里的嗡鸣声渐去。回家的路至少还有三十分钟,她真的暂时没力气继续开下去了。

    这些天她的微博工作室一直在打理,帮她修图,发度假照片,回国那天把相机里的素材也给了她们,江雪荷打开微博,发现她的最新微博就是一条茂宜岛vlog,显然是工作室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剪辑。

    应该是卢想慧知道她喜欢Jason Mraz,让团队的背景音乐用的是I\'m Yours。

    江雪荷高中的时候,除了艺考集训那段时间没回过家外,每月只回一次家,那时候家里刚有电脑没多久,听歌还用千千静听,那时候她第一次听到Jason Mraz的歌,她不算懂音乐,当时的播放器也不发达,就一遍一遍地听同一首歌。

    除了I\'m Yours,她最喜欢的另一首是Lucky,听的时候,她会在装修老派的家里幻想去海岛度假,她坐在沙滩上,面前是一片青蓝色的玻璃海。

    在这两首歌上,她拥有最好的英语水准,每一个单词都知道含义,每一句话都能实时翻译成中文。

    Vlog一开头,就是一片如此美丽的青蓝色海洋,和她的幻想如出一辙。

    背景音乐像是随着白寄凊的镜头一样,在实时地转移。

    海洋,瀑布,沙滩,云海,落日。

    还有无处不在的她。她的侧脸,她的微笑,她手中的叉子,她紧闭的嘴唇,她伸出的手,她浮凸的腕骨,她的脚步,她的话语。

    白寄凊的镜头下,每分每秒都是她。

    她们的回忆这下真是画片了,被织成长长的一串,于光影之间闪动,这首歌曲也语气轻快地即将迎来结尾:我已经花了太多时间来对着镜子练习,反复转身只为了检查地更仔细些,呼出的雾气模糊了镜面,

    于是我微笑着,在上面画了一个鬼脸。

    江雪荷想自己艺考集训的时候,在那间狭小的,六人共用的洗手间,都能在雾气朦胧的镜子上画出一个甜蜜的鬼脸,为什么到如今已经三十五岁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豁达地再画出来呢?

    她恍恍惚惚的,想要重新启动车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淌了她满脸-

    白寄凊点下重播键,白糖爽窝在她怀里,跟她一起看这个视频,显然夏威夷风光不能让它这只小猫动容,它只是陪着妈咪,安稳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都是江雪荷的错!”白寄凊对白糖爽说,“虽然她都没对我大声说话,可她就是跟我要找架吵!你说是不是?”

    白糖爽应该是承受不了她反复的问句,终于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这一声鼓励了白寄凊,她一边执着地盯着手机屏幕,一边气咻咻地抱怨:“我是不可能去找她的!我做错了什么,我想让她过年的时候告诉父母,好把这事定下来,有错吗?我想和她同居,难道这也有错?”

    她说了一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找出江雪荷今天送给她的陶杯和陶盘,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

    她握住这只江雪荷亲手做的杯子,小小地喝了一口水,她没用过陶制品,总觉得水的味道隐约也有些不同似的,然后把陶盘展示给白糖爽看。

    “你看,这是画的你。白色,异瞳,好长好长的聪明毛,因为白糖是个很聪明的小猫。”

    白糖爽瞅着这张陶盘,很意兴阑珊,没给面子,一声不喵。

    白寄凊立刻借机批评江雪荷:“画的这是什么,完全就不能看,连你都看不出来是自己!没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江雪荷气死我算了!”

    她出了口气,轻拿轻放地把陶盘“摔”在茶几上,重新拿起手机。

    Vlog暂停在观鲸那天,两人在喷泉花园吃早餐的时刻,她拍江雪荷吃鱼,嘴唇紧闭,动作微小,按理来说算吃得相当优美了。

    可白寄凊看了一会儿,更生气了:“那时候阳光不好,我应该等等再拍的!”

    第105章 知心(一更)

    江雪荷终于把车开到了家, 刚换好家居服,还没坐稳,卢想慧就打了个电话过来。她喂了一声, 卢想慧不假思索:“心情不好?”

    “没有。”江雪荷说,“有什么事吗?”

    卢想慧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 模仿她的语气:“‘有什么事吗’,还说自己没有心情不好, 那种想要敷衍我然后钻到被窝里独自舔舐伤口的意愿藏都要藏不住了。”

    江雪荷和向荣虽然是极好的朋友, 可在了解彼此方面, 又怎么比得上朝夕相处的经纪人?就算是自己的亲爸妈,怕是也不如卢想慧清楚她的一举一动。

    “就是碰到了一点事。”江雪荷说,“你有什么事嘛,先告诉我。”

    她刻意加了个小小的语气词, 来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事有不少, 我一件一件和你说。”卢想慧往常谈工作都很雷厉风行, 不过她这会儿不着急了, 用闺蜜的态度和江雪荷推心置腹,“不过, 你有什么事也和我说说吧,总憋在心里要憋出病的,肯定和白寄凊相关, 对不对?”

    江雪荷那边默了一会儿, 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她藏在心里很久,确实不知道该向谁问:“我总觉得, 和寄凊都是女人, 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但无论是谁,大家好像都刻意不提这件事,好像这是一件无所谓的,没什么影响的事情。”

    “那当然啦,”卢想慧说,“这可是娱乐圈!”

    她不假思索:“这圈子里的同性恋含量,加上男女都行的,没有50%也不会低于30%!还有更多的玩票一样都想试试,所以你说你不想瞒着,结果很好,除了我之外没人在乎!就连向荣也没多说什么吧?”

    “可是这圈子里,有哪对同性恋人是能长久地在一起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别说摆到明面上了,先问问他们敢叫父母知道吗?”

    江雪荷听到“父母”两个字,攥紧了手机,一言不发。

    卢想慧和江雪荷说话,是不怕太过直率而惹对方生气的,她们两个在这个圈子里十几年,早就什么真心话都说过了。

    “雪荷,我一直觉得你是被她冲昏头脑了。”卢想慧说,“白寄凊长得那么漂亮,又是公认的会勾人,你又是个没谈过恋爱的,这一下子,直接把你冲成了同性恋,你真的觉得你就是同性恋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可能去爱男人的?”

    “想慧,”江雪荷诚实地说,“我确实不知道,可是这点先别再说了。我喜欢她,那不就是同性恋?我可能不想接受,可这不由得我不承认,我也不可能说去找个男人试。”她忍不住把腹诽说出口,“生活又不是狗血小说,为了测试自己的性向去找别人尝试。”

    卢想慧知道她最是洁身自好,关于这点也实在没招,就把话锋一转:“先不说这了,总之我的态度就摆在这儿,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出了娱乐圈,谁用平等的眼光看同性恋?就算是娱乐圈也只不过是司空见惯,都不能算是真认可!”

    “你和白寄凊不一样,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对她的生活不会有一点影响,你不一样。”卢想慧劝道,“别把你的人生搭在了她身上。”

    她说到这儿,也就言尽于此了。

    江雪荷应了一声,她感谢卢想慧对她说这些话,对方说的,她心里也都明白。

    她今年三十五岁了,不是她想去做同性恋,实在她爱上了女人,身不由己,不得不认同自己就是一个无法更改的同性恋!

    不接受,她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她茫然失措,可如果当初失去了白寄凊,她更是心痛如绞,怕都熬不到事业那么有盼头的现在!

    卢想慧接着谈起了工作的事:“明天珠港的丁信善导演飞机到京城,专程来见你。”

    江雪荷之前就听卢想慧提起过一嘴,说是丁信善要重新来内地拍戏,好像是有个角色想给她,不过一切都还没定,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甚至专程要来见她,不免让人受宠若惊:“专程?”

    她忽然怔了一下,“丁导这部电影港资是新星映像吗?”

    丁信善今年六十有三,在珠港拍了三十多年的戏,是鼎鼎大名的武侠导演,已经有六七年没来过内地了。

    “是新星。”卢想慧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制片是广灿的李总,角色跟小梁总一点关系也没有,尤其这个要给你的角色,广灿那边和我提了一嘴,是丁导看了《自白》,特地想来见一见你。”

    这次丁信善重回内地拍戏,看来阵仗摆得也不小。

    江雪荷说:“还是奇幻武侠题材的吗?”

    卢想慧嗯了一声:“编剧是《高唐记事》的草籽,之前《今古传奇》的女作家,明天应该也会一块来见你。”

    “如果明天你看剧本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定下吧。”卢想慧说,“等过了年再定就迟了,之前那些本子,没有太合你心意的,只能从大导定起,不能有空窗期。”

    江雪荷自然知道这点,又问道:“商务呢?年前还有没有什么安排。”

    “有。”卢想慧翻起桌上的一个皮面本子,“年前有两个站台,短视频也有推广视频要拍,香缇卡的新产品,叫什么来着,什么珍稀动物眼影系列,让你拍个广告,拍点硬照,到时候铺铺地广,投个杂志软广,微博开屏之类的。”

    “对了。”卢想慧强调,“其他的我把时间表发给你,就是有一个比较特殊,浪琴那个站台,不在京城,在金城,新店开业,我怕时间太赶,提前叫小郑订了高铁票。明天你见完丁导,你俩先去金城,正好玩上一圈。”

    江雪荷迟疑了一下 ,她和白寄凊刚闹完不愉快,这还没有下文呢,就让她明天直接出门?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最好还是先沉淀沉淀过年回家,要告诉父母这件事,要不然以她现在的状态,也没法和白寄凊好好地说话,反而可能弄巧成拙,让彼此更不愉快。

    她打定主意,反正也就两三天的时候,正好让大家都静一静,就答应了下来。

    电话挂断,她走到书房,把卢想慧给她发过来的时间表打印了下来。

    她桌上有个小小的打印机,还是比较习惯看纸质的东西。

    表上安排看似不多,不过加上去金城的时间,粗粗算起来,也就正好到了过年。

    江雪荷很珍惜这种工作填得比较满的现状,以前没工作,就会焦虑,现在满一点,正好让她不必逼着自己去强行思索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情。

    她还有考虑的空间-

    “也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来向我道歉。”白寄凊和王景玉打着电话,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她生日也过完了,工作电话可不就来了?

    “和江雪荷吵架了?”随即,王景玉忍不住要像教导主任一样批评她,“和你聊工作你突然给我来一句这个是干什么?”

    白寄凊不把她的批评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说:“我今天和雪荷吵架了,现在都晚上十点了,不知道她今天还会不会过来,要是她过来,我就原谅她了。”

    “你俩今天吵的架?”王景玉语气中都带着一股无奈,“你指望她今天就来跟你道歉,道歉不道歉的这事另说,你都没觉得时间太赶了吗?”

    王景玉当了白寄凊这么多年的经纪人姐姐,白寄凊面对着她,孩子气更加肆无忌惮地跑了出来:“可是我已经等很久了,四点的时候她走的,现在都已经十点了,难道她都不想我的?”

    “唉……你,”王景玉有时候想骂她,有时候又真把她当自己可爱的亲妹妹,更何况白寄凊之前,可从来没跟她聊过一句的感情话题,“你多等两天吧,吵架这件事又不是你拿筷子,拿得起放得下,谁不得缓缓?”

    白寄凊在那边“噢”了一声,声音轻轻的,难得的竟然是有些茫然的口吻:“可是我想她了……”

    王景玉那边又是叹了口气,知道白寄凊这次是真的动真格了:“你想她,你不能自己去找她?”

    “那怎么行!”白寄凊反应很激烈,“又不是我的错,我怎么能主动服软!”

    “你这是恋爱还是比赛?”王景玉问她,“谁的错,谁先服软重要吗?重要的不是和好吗?我结婚十来年,要是有你这股不服输的倔劲儿,早离婚八百次了!”

    “又不是我的错……”白寄凊说,“是她故意的,说那种话……”

    “你又在这儿掰扯起来了,”王景玉说,“别把感情当比赛,知道吗?你总这样是不行的,虽然我不赞同你和江雪荷的事,但是你要想跟她长久,就也偶尔主动一点,别做公主了,父母能无条件惯着你,可你不能把这份心强行加在恋人身上。”

    王景玉知道白寄凊在工作方面是绝对不会含糊的,日程也有许听南安排,很是放心。

    挂电话之前,她随口问了一句:“杨阿姨之前问我你哪班机从夏威夷回来,有什么事吗?”

    白寄凊心里始终挂念着和江雪荷的事情,也就随口答道:“没什么事,就是让我生日那天回家而已。”

    第106章 特别角色(二更)

    江雪荷惯常早到, 她进包厢的时候,丁信善才刚坐稳,就起来握她的手:“你好你好。”

    这位珠港人的普通话也带着比较重的口音, 不过是能够正常沟通交流的水平。

    “您好丁导。”江雪荷握住他的手,“我是江雪荷。”

    两人寒暄的工夫, 作家草籽和另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江雪荷略吃了一惊:“冯总?”

    她和草籽, 明亚影视的冯筠一一握了手, 冯筠笑道:“听说丁导来了, 就来打扰一下。”

    “说什么打扰。”丁信善说,“冯总旗下演员,有个角色,雪荷, 和你关联很大呢。”

    大家落了座, 趁着点菜, 丁信善直截了当, 先把剧本递给了她:“你先简单看看,前面是大纲, 后面是你的剧本部分。”

    导演见演员的饭局,氛围基调是由导演定的。如果是因为资方或是什么定下,总之不太上心, 重点就会放在吃饭上;不过如果导演很认真地要谈论戏和角色的话, 全场无论几个人,从点菜到上菜都是十分安静的,也不会张罗吃饭, 劝酒。

    一整部剧本的体量不小, 江雪荷纵使是粗粗略过, 只看大纲和自己那部分,也花了二十多分钟。

    这部电影名叫《鸳鸯艳刀》,并非传统武侠,而是奇幻武侠,综合了一些探案悬疑的元素。

    丁信善想给自己的角色是反派女主萧吉时,在幼时重度烧伤,所以浑身刺着鲜红的梅花刺青。

    江雪荷微微沉吟,那边草籽先说话了:“雪荷,咱们这个题材是偏奇幻的,不是写实的,吉时这个角色会设计得非常美丽,你不用担心。”

    这倒是误会了。江雪荷不是为了这点才犹豫的。

    “专程请了国外的特效化妆师。”丁信善说,“不仅要美,而且要塑造出那种,漂亮到恐怖的感觉,现在还在想,嘴角要不要也刺青,弄一个裂口的形象。”

    虽然只是粗粗一看,江雪荷还是意识到鸳鸯艳刀不仅指这片子的谜题,艳刀这两个字,更指的是萧吉时本身,戏份不算很重,但毫无疑问,算是一个足够点题,足够抢眼,演得好足以有很高话题度的反派。

    江雪荷犹豫的是,她一眼就看出这片子夹带的私货了。

    不知道是导演还是编剧谁的癖好,萧吉时和她的姐姐萧贵妃,仿佛是很有点不清不楚的姐妹擦.边情节。

    因为太过直白浓烈,更显出一种异常、怪异的情.色来。

    不让人感到麻酥酥的,反而让人感觉挺瘆人。

    “吉时和她姐姐,”江雪荷问,“她们两个角色的设计,是怎么样的呢?”

    丁信善和草籽哪能不明白她这问话的意思,草籽答道:“和丁导在讨论剧本的时候,我们就想一定要让观众看得爽,那么这本子一定要够出乎意料,无论是案子,角色还是情节,都要满足这点。”

    “但只有奇还是不够的,剧情发展还要够快,每一个剧情即使是过渡的闲笔也不能落了下风,必须把所有的时间都填得满满当当。”

    “我们以这些为基础,来设计吉时和吉宝的。杨皇后登基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吉宝作为贵妃,向皇后推荐了自己的亲妹妹,武艺高强的吉时,作为她最快的一柄刀,吉时实际上承担的是一个酷吏的责任。”

    “因为荐人之情,吉宝膝下无子,既没被遣散回家,也没入陵殉葬,反而替杨皇后掌管后宫六局二十四司,风头也是一时无两。可大家都知道,这俩人一定会被杨皇后除掉的。”

    “杨皇后命作为大理寺少卿的男主调查鸳鸯刀案,实际上正是向这两姐妹开刀了,在这种阴云笼罩的氛围下,两姐妹的关系既是‘奇’的,也要是‘阴’的,不能太正常。”

    “我们就把普通的姐妹之情做了替换,换成了现在这种有点怪,可是让人舍不得把眼睛移开的情节。”

    丁信善补充道:“我看了《自白》,你走入水中那一段,当时就觉得,这个角色一定要你来,那种阴郁,秀美是可以兼得的。”

    江雪荷客气了一句:“谢谢您。”

    “对了。”丁信善知道无论是这戏,这角色都算得上诚意满满,江雪荷很难拒绝,不忘提前和她说一声,“这个角色大部分时间是要戴半脸面具的,不知道你能接受吗?”

    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偶像剧演员,这点对于江雪荷来说无所谓,她更关心的是,和吉时相辅相成的角色萧贵妃,萧吉宝,到底是谁来扮演?

    加上冯筠的在场,江雪荷心中迅速拣出了一个名字。

    果不其然,她这问题刚问出口,冯筠马上道:“当然是我们公司的关烁。”

    关烁,因为十年前满族导演满保拍《顺治》,董鄂妃一角最终输给了白寄凊,被媒体捉住话题,沸沸扬扬炒作了一番,称之为公式对手。

    实际上她除了外形美艳之外,和白寄凊无论家世,性格都并无相似之处。她比白寄凊更丰腴一点,如果说白寄凊更锋芒毕露,江雪荷回忆起关烁的长相,觉得她仿佛是更柔和一些。

    明亚影视的一姐,奖项也拿过一些,演技上挑不出什么毛病。

    江雪荷想,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对方又是这样盛情的邀请,那就小小地冒点风险,拍这部吧。

    和三人一一道别,江雪荷了饭店门,冯筠跟着她出来,慨叹道:“雪荷,没想到咱们又要合作了。”

    “冯总,”江雪荷开口,被她打断了,“叫我冯姐就成。”

    冯筠的车这时开到了门口,她笑道:“就知道你会红的,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你要是熬不出头,真的是没天理了。”

    江雪荷知道她这话也是审时度势而出,要不是和白寄凊之间的意外,她就算照常拿了金桂影后,怕也很难达到如今的流量,所以只是微笑,默默不语地望着冯筠。

    冯筠也望着她,没挪步:“好孩子,其实我一直很后悔没把《天光乍破》里头那个角色给你,你《锋林》里面的表演是有潜力的,我看在眼里。这么多年了,一直想和你说,当初害得你空欢喜一场,是冯姐的不对。”

    这中间种种的关节她没说,也不必细说。

    “没事儿,冯姐。”10年东北那场大雪,依然是数十年来最冷的一场,江雪荷或许为不公流过泪,但她没有真正恨过任何一个人,只是柔声道,“大家都有难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冯筠走了,江雪荷又稍等了一等,才等来自己的保姆车。

    她一上车,看到郑滢头发散乱,气喘吁吁,真是吃了一惊:“你这是干嘛去了?”

    郑滢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向江雪荷献宝:“我买烤红薯去了!”

    她自己都有点对自己恨铁不成钢:“我想着你们吃饭谈事情,至少也要两个多小时,就在手机上看了部电影。结果忽然想给你买俩红薯吃,可是我又担心你快出来了,我就着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雪荷哭笑不得:“最后你还是去买了,结果晚了?”

    郑滢忸忸怩怩地一点头:“是这样……”

    江雪荷接过盛红薯的小袋,还有点烫手。她小心地揭开红薯皮,咬了一口橙黄的肉,甜得简直要流蜜:“是那种炉子烤的吧,才有这么甜。”

    郑滢高高兴兴地说:“对!我特意找的那种!炉子烤出来和烤箱完全不一样。”

    江雪荷吃完了一个小红薯,觉得心也被甜滋滋地熨帖了,她情不自禁地要想到白寄凊,想要和她分享这份冬日的甜意,不过她想了一想,强迫自己把这念头止住了。

    等到去了金城,整理好自己,回来再见白寄凊吧。

    她们这趟是直接去高铁站乘车去金城,也就顶多待个两三天的工夫,到时候站台品牌方也会帮忙化妆造型,所以行李精简,郑滢全权帮她整理了。

    小姑娘兴致勃勃,“姐姐,到时候咱们都去哪玩?”

    江雪荷也去过金城不少次,不过都是为了工作,走马观花,要说正经游览,是没有过的。

    她想了想:“鸡鸣寺,夫子庙这种去去吧,咱们是为了玩一圈,不用跟打仗一样,晚上去秦淮河坐船,怎么样?”

    “还要吃好吃的!”郑滢头头是道,“鸭血粉丝汤,梅花糕,锅贴,板鸭还有皮肚面,咱可都得试试。”

    江雪荷抿嘴一笑:“好啊,不过你是眼高手低,成天说要吃,也没见能吃多少。”

    “那也比女明星的饭量强。”郑滢笑嘻嘻地,问起江雪荷,“姐姐,是年后拍戏吗?”

    “对,”江雪荷说,“放心,不影响你过年放假,二月左右进组,到时候你过来就成。年前这一阵也没什么特别的工作,做完就放你回家。”

    郑滢怪不好意思的,猛表忠心:“我可不是要偷懒的意思啊。”

    “得了吧。”江雪荷半真半假地嗔了一句,其实没放在心上,转头去看窗外的飞驰的风景。

    倒是郑滢心里居然想到:出差这事告没告诉白寄凊呢?

    随即,她使劲甩了甩脑袋,该操心的事不操心,不该操心的事瞎操心!

    自己和姐姐可是同一战线,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管她白寄凊知不知道的呢,才不在乎!

    第107章 度日如年(一更)

    两人晚上到了金城, 在订好的酒店里睡上一觉,第二天郑滢迷迷糊糊地接起语音电话,是江雪荷:“来我屋里吧, 买了些牛肉锅贴,来尝尝。”

    郑滢眼睛还睁不开呢, 定睛一看时间,才刚刚八点。

    江雪荷知道自己是作息好, 可今天七点就起了, 出去逛了一圈, 在冰冷的晨风中买了些早餐,这份勤劳完全不能归功于作息,只是因为她睡不着而已。

    她只要一静下来,就会颠来倒去地想过年回家的事情, 她想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就在于她深刻地清楚, 家里是不会同意的。

    现在她想到不同意三个字, 心脏已经不会突兀地怦然大跳了。

    她静静地想:我家里不会同意的。

    白寄凊的妈妈知道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只有白寄凊天真地认为沟通就能解决一切。

    可是她不舍得与白寄凊这份天真针锋相对,归根结底,该自己受的, 就得自己受, 不是么?

    金城的牛肉锅贴也算特色,外皮金黄,沙脆焦酥, 内馅鲜甜, 郑滢一口气吃了两三个, 才腾出嘴来和江雪荷说话:“姐姐,咱们先去鸡鸣寺?可惜还没到樱花开放的时候,要不然就更美了。”

    “不要紧,有机会再看。”江雪荷说,“咱们去里头参观一下,也挺好的。”

    江雪荷是不太喜欢公共交通的,人挨挨挤挤,空气也不好,所以和郑滢一人骑一辆共享单车,倒也悠闲。

    鸡鸣寺门票里有三炷香,两人先到鸡鸣香海来敬香,红色的莲花灯烧起火焰,郑滢点燃了香,对江雪荷说:“姐姐,我想许愿来年也顺顺利利。”

    江雪荷笑道:“人家不是求事业,就是求姻缘,你这一句顺顺利利,岂不是都包含了?”

    郑滢也觉得很妙,不感觉自己占了佛的便宜:“给我一样就不错啦,本来也没想着能兼得。”

    等江雪荷把香合在了手里,她想这次一定要许一个具体的愿望。

    以往每次许愿,她也是顺顺利利类型的,可能是因为想要的太多,缺少的太多,就没有一个最热切渴盼的对象。

    不过这次她默默地许了一个愿望:希望父母健康平安,并且能够稍微开明平和一点。

    郑滢现在已经很有女明星助理的意识,拉着她就要给她拍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了几张在好运牌下的照片。

    鸡鸣寺人不少,江雪荷让她先别再拍,两人出了门,顺路往城墙上走,向西而行,打算一直走到神策门。

    城墙路段就很幽静了,从上往下看去,城市风景宜人。郑滢这下放开了拍,然后一股脑全传到工作室,让他们准备修修图发微博。

    拍好照,她就不落在江雪荷后边,而是和她并肩。

    江雪荷穿一件驼色的羊毛大衣,身形瘦削美丽,郑滢侧脸望着她,她一直觉得姐姐适合一个更加知冷知热的人,而不是娇纵任性的白寄凊。

    谁都知道江雪荷性格温柔体贴,遇到白寄凊这样的恋人,只会加速内耗。

    郑滢心想当初自己磕CP的时候也是这样,尤其迷恋这种性格差异特别大的。

    江小白同人文里,最有名,影响最大的一句话就是,我们的性格南辕北辙,可相爱的心是一般无二。

    如果自己不是姐姐的助理,怕早就磕上了。

    可正是因为她和江雪荷朝夕相处,才比谁都明白白寄凊并不是姐姐的良配。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只能放在心里。

    江雪荷看她心不在焉,提醒了一句:“下面到玄武湖了。”

    郑滢将目光投下去,一块块的湖水由小洲分割,明珠似的嵌在下面。她不由得暂停了脚步,和江雪荷一起眺望,这种景象比起在下面游湖另有一番风味。

    两人从城墙下来,已经是半下午,找了一家鸭血粉丝汤店吃饭,主要是趁着夜色去秦淮河游船,夫子庙晚一些也不打紧。

    老鸭汤极鲜,郑滢热热烫烫地喝了一大口,扫了一眼手机朋友圈,很是有点小吃惊:“虞幼琳这衣服做得也太漂亮了。”

    江雪荷自从之前被虞幼琳量了尺寸,没想到她还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给自己做了一条长百褶裙和衬衣,都是很好搭配的款式,并且还有劲头很足,继续往下做的架势。

    郑滢喃喃自语:“我要是花钱,能不能让她看在同事情谊的份上,也给我做两件限定款?”

    鸡鸣寺已经算得上人多,但跟夫子庙比,还是有点小巫见大巫,可能是因为旁边就是秦淮河的缘故。

    她俩走马观花地看过贡院,大成殿和瞻园,在茫茫的人群中,郑滢紧拽住江雪荷的大衣袖子不撒,生怕把自家这位艺人给弄丢了。

    江雪荷也有点被挤得顶不住,不过真是忍不住笑:“我还能丢了啊?”

    “是怕我自己丢了。”郑滢气喘吁吁,“而且姐姐你可是明星!”

    这会儿天上降下隐约的黑影,江雪荷一边顺着人流向前走,一边笑道:“你看有人认得出我吗?”

    “这可是景区!”郑滢说,“再挤一会儿连自己爸妈都不认得了!”

    折腾了半天,终于坐上了夜游的画舫,两人望着外面缤纷的灯影,和宁静的河水,江雪荷低声道:“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郑滢知道这是一篇散文,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具体内容了,问道:“姐姐还记得?”

    江雪荷摇了摇头,唇畔浮现出一丝笑容:“当然是不记得了。”

    “我记得。”郑滢笑嘻嘻地,“灯影牛肉。”

    江雪荷很珍惜有个人能在自己面前耍宝,分散自己的愁思,微笑着继续向外看去。

    郑滢年纪轻,没有那么多要烦恼的事情,看了一会儿风景就觉得索然无味,拿起手机来看江雪荷的日程表。

    她琢磨一会儿日程,看一会儿江雪荷,总是隐隐地觉得姐姐心情不好。

    她跟在江雪荷身边三年,没见过她发怒,更没见过她情绪失控,郑滢曾经庆幸过她的老板是不会失态的人,结果现在和江雪荷关系这么好了,她又想,姐姐都没发泄过情绪,日子得过的多憋闷啊。

    她终于憋不住,问道:“姐姐,今天心情怎么样?”

    “很好啊。”江雪荷平心静气,眺望着画舫外的秦淮景色,“怎么了?”-

    白寄凊刚从摄影棚出来,几乎是要发怒了。

    许听南作为金牌助理,怎么能不熟悉她这种表情,眉头微蹙,嘴唇紧抿,别看神情依然优美,其实内心憋着大火,或早或迟,总得发出来,叫一个人或几个人遭殃。

    每年年前年后白寄凊都会拍不少牌子的宣传片和新广,这次果然也是忙到了晚上。

    白寄凊戴上眼罩,本来想在车里休息一会儿,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的,怎么也落不到实地:“听南,”她问道,“江雪荷去哪了?”

    昨天一天不见人,她忍;

    可是今天到晚上了,还没消息,她忍不了了!

    这可是足足两天!

    我可是你的助理。许听南心想,我从哪知道人家江雪荷的行踪啊?

    不过她保持着超高的职业素养:“我也不知道,不过,用我问问郑滢吗?”

    “问!”白寄凊牙都要咬碎了,“别提我就行。”

    好吧,不失为一种掩耳盗铃。

    许听南打开微信,刚要发消息,看着朋友圈的小红点,灵光一闪,先点了进去,果然看到了郑滢在金城的游客照,二十分钟前发的最新一条,定位秦淮河。

    一切不言自明,许听南不问了,对白寄凊说:“姐姐,雪荷姐应该是去金城了,估计是有活动,我看郑滢发的,她们这会儿在秦淮河,在顺便游船吧。”

    “让我看看。”白寄凊伸出手,一把把手机拿了过来。

    朋友圈上文字岁月静好: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白寄凊看了,气得直要吐火。

    她把手机递还回去:“有空在秦淮河上游船,没空和我说一声?这完全就是故意的吧!”

    许听南保持缄默,努力不想参与老板的感□□务。

    白寄凊气得正上头,哪允许她置身事外:“我就问你,整整两天时间,不来和好也就罢了,还去外地,甚至都不说一声,这算合格的恋人做法吗?”

    许听南说实话,觉得要是闹了不愉快,争吵两句,想要彼此静静,算得上是很正常的做法。

    况且江雪荷又是这样一个性格,肯定是趁着工作自己散散心,考虑事情去了。

    这样一个期间,哪有上赶着和对象说我走了的啊?想引起三战?

    不过恋爱这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老板这个脾气,明明想人家想得要命,还在这儿装矜持,要真是个吵架冷战的状态,哪至于如此?

    她很理中客,劝白寄凊道:“姐姐,既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雪荷姐一方面是工作,一方面也是散散心,哪有什么有游船的时间都没空跟你说这种事啊。”

    白寄凊心里其实什么道理都清楚得很,就是生气!

    江雪荷,白寄凊咬牙切齿地想,我才不原谅你呢!

    第108章 剖开心扉(二更)

    浪琴的站台是商场新店开业做的活动, 江雪荷特意和对方说,安保不用安排的很严格,保持适当距离就行, 她也想和粉丝好好见面。

    她知道自己和流量明星的红度还差了不少,可她是三十五岁的女演员啊, 能有今天,已经算是彻底翻红了。

    走完正常流程, 介绍产品, 在店内参观, 试戴手表,气氛相当好,还有一些合影的小活动。

    江雪荷暂时忘记了一会儿内心的烦恼,开始跟粉丝签名、聊天了。

    虽然现在新粉大行其道, 不过每次老粉都像之前一样, 都会来上三两个。

    果不其然, 粉丝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姐姐, 年后是有拍戏安排吗?”

    #女明星粉丝的事业心比女明星本人还重

    江雪荷笑着点点头:“对的,年后就进组了, 到时候应该会有消息。”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粉丝立马把心放回肚子里了,一桩大心事没了。

    这时, 温热的银荷花趁机问道:“姐姐, 夏威夷机场那对耳坠,是什么牌子的啊,是你在本地买的吗, 真的好漂亮。”

    江雪荷心里咯噔一声, 她们那天逛了不少奢侈品店, 要说那对耳坠是在哪家店买的,她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况且她又不傻,粉丝的这个问题,不就是在旁敲侧击这耳坠的来历吗?

    “对,是在夏威夷买的,具体什么牌子,等我回去看看。”江雪荷模棱两可地说,“确实是挺漂亮的。”

    又有一个粉丝见缝插针地问道:“就是感觉和姐姐平时的风格不太搭。”

    这问题的力度,可比刚才的迂回战术锋利多了!

    江雪荷笑道:“偶尔也要尝试尝试新风格嘛。”

    站台造型配的那只玫瑰金的名匠腕表店方送给了她,热情地请她一直佩戴体验。

    江雪荷知道这也算是推广的一环,就没摘下来,只换了衣服。

    郑滢打包了梅花糕和板鸭,本来想让她在酒店休息的时候吃,没想到江雪荷刚一上车,就问道:“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啊?”郑滢吃了一惊,昨天晚上江雪荷确实让她提前收拾了行李,可她没想到这么赶,这才刚做完活动,就直接回京城?

    “玩也玩了,”江雪荷说,“到时候把房退了,咱们这就走吧。”

    郑滢当然没什么异议,继公费旅游后,她公费坐商务座,在江雪荷旁边安安静静地大嚼板鸭。

    也幸好是有她,让江雪荷在心事重重中还能笑得出来:“这么好吃啊?”

    郑滢腮帮子鼓鼓的,猛点头,递给江雪荷一小杯梅花糕。

    江雪荷就小口小口地吃了,她不是易胖体质,并且保持运动,所以不忌口,不过也不馋,吃得也实在不多,和职业正好相得益彰。

    后来郑滢想,她应该早就意识到江雪荷在吃饭上要出大问题的。

    不过这会儿她无忧无虑,江雪荷也觉得年轻女孩也该多吃点,把袋子里剩下的梅花糕,连同糖炒栗子一起放到了她面前的小桌上,故意逗了她一句:“不怕长胖啊?”

    “不怕,”郑滢很开朗,“不是女明星,不用服美役啦。”

    江雪荷笑了,觉得这话实在够时髦,也够本质。

    她们这趟高铁时间不算久,四个多小时就到了京城。

    司机等在高铁站前,郑滢本来想和江雪荷回家,履行金牌助理职责,帮忙收拾收拾行李之类的,不过被江雪荷拒绝了:“没事,我自己来就行,天气太冷了,你回去吃点热乎的晚饭。”

    说完,她坚决阻止了要下车的郑滢,自己拉着行李乘电梯回家了。

    她没有着急整理行李箱,而是找出睡衣,先进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略烫的热水淋下来,将她沉甸甸的心事稍微融化了一些。

    何苦烦恼?遇山开路,遇水架桥,总要告诉父母的。

    铺垫?要怎么铺垫?潜移默化给父母转发同性恋科普视频?这事只要一开口,必定是石破天惊:你好,爸爸妈妈,我是女同性恋。

    什么是女同性恋?就是喜欢女人的女人。我甚至都有女友了呢。

    江雪荷苦中作乐,想笑,不过笑不出来。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也晚上十一点了,她钻到被窝里,打开手机看了会儿微博。这段时间她心情不佳,连带着粉丝微博也不敢去偷看了,怕看到什么自己心脏承受不了的言论,只简单看了看自己站子拍的图。

    该睡觉了,可是她睡不着,又开始翻剧本,完整的剧本很长,又是大晚上,她看了一会儿就有点昏昏欲睡,赶紧趁热打铁,可谁想到躺下之后,又不困了!

    江雪荷无论如何也没法入睡,思绪跟被猫扒乱的毛线球一样,乱哄哄的。

    终于熬到了朦朦胧胧间,她忽然感觉,有人进了她的房间了。

    因为意识不清醒,她并不觉得害怕,也没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可有人进来的感觉越发明晰,她甚至感觉那人坐到了自己床边,正在窸窸窣窣地脱衣服。

    白寄凊!

    她的脑海里骤然闪过一道亮光,人也清醒了大半,不过已经晚了。

    白寄凊自然是知道她的房子密码的,1221,7月12日的12,12月21日的21。她钻到了江雪荷的怀里,皮肤光滑温热,只是手脚都很冷,闷闷地说:“你做的盘子,白糖不喜欢。”

    江雪荷隔了一会儿,等完全恢复了清醒,思维开始转动才说话:“白糖亲口告诉你的吗?”

    “是的。”白寄凊理直气壮,不过语气仍然闷闷地,“白糖亲口告诉我的,它很不喜欢!觉得不够聪明!画的太笨了!”

    “可是这盘子我好像是送给它的主人白寄凊的。”江雪荷说,“不知道白寄凊喜不喜欢?”

    白寄凊愣了一下,小声说:“还算喜欢吧。”

    江雪荷就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地摸了摸白寄凊浓密的卷发,就像她们蜜恋期时候那样。

    白寄凊鼻梁发酸,她知道这是想掉泪的征兆,所以竭力忍住了。

    说争吵都是江雪荷引起的,说要不原谅江雪荷,可是江雪荷真的三天没和联系,她那份笃定就在后劲中缓缓地失了效力。

    刚吵架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只是生气,可时间久了,懊悔和伤心一起袭来,简直要弄得她没办法了。

    真正的恋爱是很痛苦的。白寄凊想,或许雪荷说得对,真正的恋爱是很痛苦的。

    她枕在江雪荷肩膀上,静谧地呼吸了一会儿,听着江雪荷的心跳声,认真地对江雪荷说:“跟我道一声歉。”

    江雪荷又叹了口气,白寄凊的这份孩子气,多么可贵,叫人又爱又恨。

    她只是两秒没说话,白寄凊就焦急地又说道:“就道一声,道一声歉。”

    “寄凊,”到底是自己也有错,江雪荷道,“抱歉。”

    她话音未落,白寄凊就说道:“对不起。”

    江雪荷一怔,白寄凊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对不起。”

    “寄凊……”江雪荷略为惊愕,没想到她居然没有惯常的得意,而是也对自己道歉了。

    “我其实……”白寄凊犹犹豫豫,其实那天她没有答话,而是让江雪荷出去的原因,不止因为愤怒,还因为,“一开始……并没有那么爱你。”

    最一开始是执念,胜负欲……然后更多的爱就这样汹涌而至,现在是理解和相处后的确定不移。

    江雪荷早就知道了。

    她释然一笑:“现在爱……就足够了。”这点她很确信。

    这话说开了,白寄凊心情轻松起来,拿毛茸茸的发顶蹭了蹭江雪荷的下颌:“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就真的不去找我啊?”

    “正好去金城做个活动,顺便想让咱们两个的心都静一静。”江雪荷说,“本来打算明天怎么也要和你见一面的。”

    “那我来早了。”白寄凊玩笑道,“再熬一夜,等到明天,你就从天而降了。”

    江雪荷微微一笑,没接她这天马行空的俏皮话,只是不厌其烦地梳理着她乌浓柔滑的头发。

    “我本来想跟家里公开的,”白寄凊说起了那天生日的事情,“可是妈妈提前和我说,现在一切都还没定下,让我先不要说。”

    怪不得白寄凊没有和家人介绍自己。

    “我家里是有烦人亲戚的,”白寄凊说,“你也看到了,白寄榕成天除了那张嘴,别的什么都没有,我都懒得搭理他,不过我妈妈还算通情达理吧?虽然她说话很直接,不过都是为了关心我,为了咱们两个好,本身没有恶意的。”

    她再次问江雪荷:“我妈妈的条件不算苛刻吧?本来就是两个家庭都要同意的。”

    这点江雪荷从来都没法反驳。

    “寄凊,”江雪荷也再次跟她说,她有种大限将至的松弛感,所以说得很清晰,“我家里不一定能同意,你明白吗?”

    白寄凊语气很轻松:“我当然明白,这不是件小事,我知道我爸妈爱我,才愿意做出让步,不是每个家庭都能够顺理成章地接受的。”

    她是个毫无疑问的成熟女人,她懂得很多道理,也理解很多,她唯一和江雪荷不同的是,她望着江雪荷,甜丝丝地说:“可是这一切都是可以沟通的吧?把你的想法告诉父母,好好沟通沟通,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糕的。”

    第109章 时机全错

    两人都不再说话, 可是白寄凊却不安分起来。她的脚已经因为地暖和江雪荷身上的体温变得暖融融的了,她就肆无忌惮地蹬到江雪荷小腿上。

    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睡衣可穿,江雪荷可习惯良好的穿着睡衣呢。

    她一蹬, 触碰到的不是皮肤,而是柔软的棉料。

    江雪荷不声不响, 搂着她的腰,不知道是一心入睡, 还是又在思索什么。

    窗帘厚重, 外面又是深夜, 屋里几乎是半丝光线也无,白寄凊直起上身,在一片黑暗中望着江雪荷的眉眼,凭记忆和直觉, 指腹温热, 拂过她的鼻梁和嘴唇。

    她有心想闹一闹江雪荷, 就小小地按住了她的唇珠揉了揉, 江雪荷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是略带一些阻止和不赞成的含义。不过白寄凊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俯下身,舔了舔江雪荷的嘴唇,这次是咬了一口。

    江雪荷终于说话了:“不睡觉在干什么?”

    白寄凊笑道:“在想你啊。”

    江雪荷挪了挪身子, 好叫她躺的更舒服一点:“不就在面前吗, 哪里还需要想。”

    “那可不一样。”明明被子里不冷,白寄凊还要紧紧地贴在她怀里,好像冬天贴在车子引擎盖上睡觉的小猫, “此想非彼想, 是那种想。”

    江雪荷故意装听不懂, 语气中已经含了一些笑意:“不管是哪种,都快睡吧。”

    “睡不着。”白寄凊说,如果她真的和白糖爽一样,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那她现在一定要晃来晃去的骚扰江雪荷。

    可惜她只有两只手,还因为是在江雪荷的怀里,不太好发挥。她又拿脚蹬了蹬江雪荷,看她没反应,索性捉住她放在床上的手,按到了自己胸脯上。

    江雪荷在这种事上还没达到宠辱不惊的地步,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不过还算从容,想把手慢慢地撤回来:“实在太晚了。”

    “不晚。”白寄凊说,“不用拍戏早起,明天上午也没有拍摄工作——你有吗?”

    江雪荷不得不实话实说:“没有的。”

    “那不就好了。”白寄凊松松地攥着她的手腕,小声笑道,“给我。”

    江雪荷把手撤开,双手搂住了她,感觉她浑身软绵绵的,散发着让人不可抗拒的热力:“我这里没有东西。”

    白寄凊声音也甜丝丝地软下来:“没关系的,洗一下也很干净,这可是科学研究表明。”

    江雪荷心想,幸好是没有拒绝白寄凊。

    那天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就没能起得来。白寄凊和她一起,吃饭,窝在沙发里看了一部电影,或者继续胡闹,结结实实地放松了一整天。

    在此之后,都要拍摄,都有工作,年前事情又多,忙得见面时间都少了些。

    幸亏有那一天一夜,江雪荷心想,要不然她现在开车行驶在回家的高速路上,都快要紧张的心理失衡了。

    她本来想长痛不如短痛,可是见到父母那一刻,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改变了主意,除夕这天看春晚,吃团圆饭,这样的气氛,她最好还是不要破坏了。

    父母明显为了她的事业起色而高兴,和她聊了不少电影和搭档演员的事情。

    江雪荷在这时候感到很怪异,她明明是多希望翻红啊,明明是多希望不让粉丝失望,不让父母失望。

    中间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她明明也是那么爱白寄凊,那么庆幸当初选择和白寄凊在一起,为什么现在却这样痛苦呢?

    这一切的结果不都达到了吗?这难道不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不过事业上再有起色,也挡不住父母旁敲侧击地问起私生活方面的问题,爸爸提起了梁裕丰那件事:“荷,我看网上……”

    “别看网上。”江雪荷说,“我和他没有关系。”

    这话一出口,别说父母,就连江雪荷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是这样一个饱含怒气的语气?

    “心情不好?”妈妈连忙问道,“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吗,和我们说一说。”

    要怎么说?这可是除夕夜,电视上还放着春晚,她的难题再大,不也得给过年让路吗!

    江雪荷咬紧牙关,极力遏制着流泪的冲动。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在父母面前流过泪了,真的不想把这么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们。

    可是爸妈都停住了筷子,一副不听到她开口不罢休的样子。女儿一年就回一次家,有什么事,他们做父母的时一定要知道的。

    不能是这个时间,不能是这个时间。

    江雪荷在心里喃喃自语,定好的不该是这个时间的,应该是她走之前前一天,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能擅长逃避的一走了之,不能是这个时间的。

    “爸,妈,”江雪荷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

    爸爸很疑惑,“你找不到合适的呗。”

    妈妈也帮腔:“没遇到合适的不是很正常,现在大城市的年轻人,不都三十好几不结婚的。”她看着女儿雪白的脸孔,忍不住留了一个话口,“其实你想慢慢选,没问题的,我们就是有点着急,不是说让你一定马上就要恋爱结婚的意思。”

    江雪荷望着桌上的炸鱼,她真的知道这个时机不对,时间不对,她的状态也不对,可话,就这样平心静气地说出来了:“不是这样的。”

    她说,“爸,妈,其实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饭桌上的两个人都没说话,不确定是愣住了,还是在认真倾听女儿接下来的话。

    “其实不是这样的。”江雪荷说。

    “先吃饭吧。”妈妈阻止道,“你要是不喜欢爸妈说这个话题,觉得烦人,我俩就不说了。”

    爸爸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又扭头看了一眼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小品,有点不知所措:“嗨,年轻人不想结婚正常的很,你之前也都和我们说过,什么独身主义,我俩都觉得到年纪了就会好了,不该催你的,人得自己改变想法。”

    “我不是独身主义了。”江雪荷说,“我谈恋爱了。”

    然而爸妈谁也没询问自家女儿这个珍贵的对象是谁,谁也没去问一句,一个劲的让江雪荷吃饭,家里没有大厨级别的人物,这一桌好菜都是从饭店里买来的,不吃就要凉了,多浪费啊。

    江雪荷吃了一口鱼,咽不下去,父母的筷子在盘子里胡乱夹了一通,也是一点东西没夹上来,江雪荷知道他们很怕自己再次开口说话,所以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平静一些:“你们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爸妈好像是都互相等着另一个人先开口,以至于沉默了太长时间,妈妈说道:“这是过年,这是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看春晚,咱们先不提无关的事情,行吗?”

    “无关的事情……”江雪荷问,“既然无关,为什么以前年年都要提起呢?”

    这又是一个世纪难题。

    父母明显回答不了,江雪荷又将之前那个问题重新抛了过来:“其实不是这样的,你们知道吗?”

    江雪荷把筷子放下了。

    父母没放筷子,江雪荷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吃不下去了,可还是用筷子在盘子里继续夹菜,电视里春晚小品的声音很大,妈妈想要打破这凝重的气氛,说道:“这个小品演员看起来一点不显老,不知道都五十多了,演春晚都演十几年了。”

    “我想告诉你们我在和谁谈恋爱,可以吗?”

    就像结婚的时候,司仪总会例行询问,有谁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吗?

    没有人叫停,于是江雪荷顺理成章地说下去了。

    “我和她拍了同一部电影,不过在电影里面不能算恋人,现在想想,我应该早就在这部电影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江雪荷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说:“拍这部戏的圣诞节,人工造了好大的雪,我和她站在桥上,好像雪景水晶球里的两个小人。”

    “我想我能翻红有她很大的原因,后来我们一起去一部综艺,最后一天在海边,她把一条血橙色的丝巾蒙在了我的脸上。”

    “你们知道从丝巾往外看世界是什么样的吗?”江雪荷说,她的逻辑清晰,可是话语实在谈不上易懂了,简直是有些天马行空的混乱,“是血橙色的,是丝巾的颜色,好像能看清,可世界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别说了。”妈妈说,“小荷,等到明天再说吧。”

    “她叫白寄凊。”江雪荷说,“妈妈,我等不到明天了。”

    三个人又陷入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这段沉默太漫长了,可江雪荷毫不在意地插口,打破这段沉默:“我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男人谈恋爱,你们觉得会不会是,我其实根本不喜欢男人,而是喜欢女人呢?”

    她问父母:“你们两个觉得呢?”

    父母长长地沉默着,一言不发,暂时谁也没大怒,谁也没激动,只是静静地坐着,在满桌的好菜和春晚快乐的背景声音中坐着。

    江雪荷感到脸上很烫,她伸手去擦,擦到满手湿漉漉的,原来是她先哭了。

    第110章 正常

    这一场沉默的角力是妈妈先开口了, 她勉强笑道:“咱们先吃饭吧,还有好多菜……都没吃呢。”她看了江雪荷爸爸一眼,爸爸赶紧帮忙把整包纸巾拿过来, 一股脑地全递给江雪荷。

    “你在京城,又是演员, 精神压力太大了。”爸爸斟酌着开口,“今天早点休息吧, 在外面打拼太累了, 今天真的早点休息,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

    江雪荷不动,既不动筷子,身体也不动:“明天说什么呢?今天我都已经把话说完了。”

    “明天……”爸爸绞尽脑汁,“可以再详细说说嘛!”

    妈妈赶紧阻止, “还详细说什么, 今天说的还不够详细了吗?”

    “那你们为什么都不回答?”江雪荷问, “你们怎么都不回答?”

    江雪荷拿纸巾把泪水蘸去, 这是职业习惯,如果用力地擦揉的话, 眼睛就不能要了。

    她就这样沉默地蘸了一会儿眼泪,看着纸巾上的湿迹,仍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

    江雪荷把纸巾揉成团, 攥在掌心里, 平心静气地问道:“妈妈,你有什么想法?”

    一向有条有理的妈妈居然语气有些慌慌张张地:“我,我没什么想法啊。”

    江雪荷平心静气地又问:“爸爸, 你有什么想法?”

    爸爸嗫嚅着:“我, 我也没什么想法。”

    “好, 都没什么想法是吧,”江雪荷很平静,她胸腔里一阵窒息,几乎让她喘不上气,她尽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那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不行!”

    好,这下终于真正的同时开口了。

    江雪荷不用再说话了,因为父母焦急地一开始一句接一句地说了起来。

    “娱乐圈的风气这么不好,你能学吗?”爸爸着急忙慌地劝她,“你从小就是好孩子,我俩知道你想干的一直是演员这种职业,可是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天长日久,把好人也能给染变色了!”

    他语气激动,暂时往后说不出来,妈妈就把这话茬接了过去:“你爸不是说你变坏的意思,是圈子里各种乱事多,怕你受了影响!你这次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受了外界的影响?越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越得坚持自己!”

    “坚持自己?”江雪荷脊背绷得直直的,“我自己的意愿就是和她在一起。”

    “那不是你真正的自己!”爸爸一言以蔽之,“你就是被他们那些人给影响了!”

    他暂时不对着江雪荷说话,而是转向妈妈:“小荷小时候是个多好的孩子你还记得吗?小学时候老师周末让打扫教室,做黑板报,几个孩子都趁老师不在跑出去玩,反正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也没有人去检查。”

    “只有小荷!”他很激动,“我们家小荷在教室里一步也不动,认认真真地扫地!这么守规矩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又转向江雪荷:“当初你要去艺考,所有人都劝爸妈不让你走这条路,所有人都劝!但是我俩觉得你愿意当演员,就去试试,当时总想着让你去试试,都忘了娱乐圈是个什么环境了!那是咱们这种普通人能去的地方吗?”

    爸爸声气渐弱:“当时你就应该听老师的话,考编,考话剧院,又稳定,又能当演员。”

    “不是后悔让你艺考的意思。”妈妈急得声音都抖了,“是……是……”她是不出个所以然来,攥住江雪荷的手,“你别跟妈妈开玩笑,你跟白寄凊,就是好闺蜜吧?”

    “不是闺蜜。”江雪荷的身体是冰凉的,血液是冰凉的,就连情绪和话语也是冰凉的,“是恋人,我们两个已经恋爱了。”

    这话暂时堵得妈妈说不出话来,爸爸就说话了,他喘着气:“两个女的怎么谈恋爱,你别说这种话,大过年的来吓爸妈了!”

    “你觉得我是在吓你们?”江雪荷问。

    可是爸爸又没法笃定地回答这个问句了,他刚才说的那样言之凿凿,现在却连一个“是”字都答不出来。

    “我想要你们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江雪荷身心俱疲,“爸,妈,你们到底是答不答应,同不同意?”

    见实在无法蒙混过去,父母也不和她绕弯子了,妈妈说:“小荷,你别说傻话了,我们不可能同意的,你的幸福,我们不可能交到一个女人的手里。”

    她看了爸爸一眼:“白寄凊这个人我们在网上也知道,她一看长相,就不是那种能定的下心的老实人。爸爸妈妈其实不想着你大富大贵,就想着你能够找到个对象,平平稳稳地在一起。”

    之前还希望自己能找一个跹跃阶级的男人,结果现在一下子倒退到老实人的地步了。

    江雪荷摇了摇头,语气很轻,可是很坚决地说:“我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没办法和她分开。你们想要我去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过平稳的人生,我做不到。”

    她对父母说:“从小到大,我没有任性过几次,你们能理解我吗?”

    “理解?”爸爸差点要拍案而起了,“你这让我们怎么理解!”

    “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进了娱乐圈一趟,居然喜欢女人了,这叫我们怎么理解!是不是白寄凊让你来跟我们俩说的,把你变得不正常了!”

    “不正常?”江雪荷的心怦怦大跳,也提高了声音,“那我问你们,什么叫正常!我三十五岁了没结婚没孩子,甚至连个对象都没有,就叫正常了吗?”

    她情不自禁地喘起气来,因为总感觉一阵快要窒息的缺氧:“我就算是女明星又怎么样,赚了几个钱,在咱们家有些亲戚眼里不还是不正常!私下里偷偷问娱乐圈有没有潜规则,问我到底和男明星,企业家有没有瓜葛,说咱们家就我这一个女儿,结果还在外面瞎混!这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你们现在就告诉我!”

    “我不是任何人带坏的,”江雪荷无数次想要控制流泪的冲动,她明明是个不喜欢哭泣的人,因为哭,在她的人生中,从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是憋坏的。”江雪荷说,“爸,妈,我就问你们,我想要做自己,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爸妈回答不出一个字来,过了一会儿,妈妈轻轻地说:“你和她分开吧,你们两个,哪有什么未来啊?和她分开吧,也别急着工作,你这么多年,每年只能回家一次,爸爸妈妈都想你了。”

    她忍不住也要掉泪:“你出钱给家盖了更好的房子,可是新房子太大了,光院子都这么大,咱们家又只有三个人,你不回来,只有我和你爸爸,我俩都退休了,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你爸爸还能出去玩玩,我只能在家看电视剧,咱们一家一起去旅游吧。”

    爸爸声音也小了,很小声地附和妈妈:“对,咱们一家出去旅游吧,去远点的地方,哪都还没去过呢,去西藏,去新疆,或者出国看看。你拿了影后,本来想趁着年夜饭给你庆祝的……”

    他要说不出来了:“都这么厉害了,咱们暂时不拍戏了,和她分开,回家吧,咱们一家人一起出去,去旅游。”

    “分开……”江雪荷哽咽的话语都是断断续续地,“分开,是说出这两个字,就能分开的吗?暂时不拍戏了,我的事业是这几个字,就能放弃的吗?”

    “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走到现在,旅游,是你们两个字,我们就能说走就走的吗?”

    “对,对。”妈妈说,急匆匆地,“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那我和你爸爸,一起去京城玩一段时间吧,总是憋在这小县城里也不好,我俩跟你一块回去吧!”

    爸爸晕头转向地,又是附和,除了附和之外什么也不会说了:“对对,我们跟着你去京城,吃吃正宗的烤鸭!吃吃铜锅涮羊,”他绞尽脑汁,为去京城创造合理性。

    “去……爬爬香山,去颐和园看看,我们就近旅旅游,散散心,你看行不行?我们,我们,京城周边也有景点,”他已经全乱了,“我们去爬爬嵩山,去爬爬华山,去爬爬山。”

    江雪荷不接这些话茬:“你们跟我回去,是要监督我吗?”

    “也是监督!”妈妈哭道,“你必须得和她分开啊,你不和她分开,往后是打算怎么过?就这样一年拖一年的吗?不能结婚,将来连孩子也不能有,你要打算怎么过一辈子啊?”

    爸爸还在旅游上打转:“你陪着我们在京城逛逛,好不?咱们先不去远地方,咱们就在京城,到时候你好好和爸妈谈谈,肯定都有解决方法,小荷,你不能这样的,你不能这样的。”

    “我不能这样?”江雪荷忽地一阵茫然失措,是啊,我是怎么样把自己陷到这样的一个境地里的呢?

    爱本来是多好的东西啊,可是现在她为什么感觉内忧外患,身不由己?

    我不能这样,是啊,江雪荷问爸妈,也问自己:“那我该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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