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另外一边的张鸣泽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江凌很少笑,对着他笑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他永远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眼里除了书本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和物。
原本张鸣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江凌,可这个姓陆的一出现,他感觉江凌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就好像有一个未知而又陌生的人格正在渐渐苏醒过来。
他会轻易地接受别人的零食,还会因为对方的言行举止而发出笑声。
张鸣泽有点烦躁,想起昨天江凌在停车棚当着姓陆的面让他去坐公交车,没准今天也是一样,在竹马和陌生人之间,他选择了陌生人。
狗屁娃娃亲!
张鸣泽越想越不是那么一回事,赌气的结果就是他一时冲动做了个决定:“以后我不去你家吃饭了。”
江凌面向他,鼓着腮帮子问了一句“为什么”,随后他像是自己想明白了,咽下嘴里的烤红薯,“去你表哥家吗?”
中午徐瑞确实提过让他去他那儿,只不过当时张鸣泽还有些犹豫。
他知道自己不管去谁那儿都是一个麻烦,江凌家好歹麻烦了那么多年,而且他打算以后把江峰当亲爹来孝顺,所以这几年下来,他心里的包袱已经缩小了一圈。
而徐瑞是昨天才认识的,说实话他到现在都觉得有点不太真实,他妈妈居然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他一个无依无靠没人管没人要的穷小子,突然间蹦出来几个有钱有势的亲戚,这种事情一般只发生在电视剧里,他平时连想都不敢想。
在一开始的兴奋和激动过后,不安也慢慢地涌上心头,因为他无法确定那个看着热情的表哥,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心接纳他。
不过话已出口,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字:“对。”
江凌点点头,吸了口奶茶,低下头继续做题。
张鸣泽对他又恢复到这么冷淡的模样十分不满,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你就让我这么走了?”
江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表哥特意为你转学过来,你肯过去跟他加深一下感情,这是好事啊。”
张鸣泽:“……”
在旁边偷听了满满两耳朵的陆轻帆将吃完的烤红薯丢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他大概能猜到张鸣泽此刻的心情。
无非就是意识到自己在江凌心中的地位并没有他自认为的那么高,心理预期出现了落差,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陆轻帆从桌肚里掏出一张物理卷子,不由得想起当年张鸣泽在图书馆前的枫树下跟他表白的场景,其实那个时候他对张鸣泽的喜欢还没上升到情侣的那种程度。
奈何对方给他画了一张大饼,把他们的未来一字一句铺展在他面前。
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一起进入同一家公司,一起赚钱买车买房,休息日带上江峰一起去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
这种为了共同的目标而一起努力奋斗的样子,是江凌设想过的幸福生活,于是他傻乎乎地答应了。
现在想来,还真是天真的不行。
“我就是个傻子!”陆轻帆冷不丁语出惊人。
前桌的谭宏飞差点一口奶茶喷到前面的学习委员身上,他转过头问道:“发生啥事儿了,这么埋汰自己?”
陆轻帆一脸凝重地对着他叹了口气,然后把物理卷子挪到江凌那儿,用笔尖点着其中一道题:“小学霸,这题我不会。”
江凌:“……”
谭宏飞:“哈哈哈,又疯了一个!”
……
或许是白天坐了下冯启年的车,晚上陆轻帆又做起了噩梦。
依旧是那个下雨的夜晚,城市的灯光在雨幕中投下一片昏黄。
他在尴尬窒息的氛围中听着雨刷器的声音,随后张鸣泽惊慌失措的嗓音划破沉寂:“怎么回事,刹车失灵了?”
没等他有所反应,下一秒车子就来了个九十度的大漂移。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贴在了车门上,瞳孔深处最后映照出来的是那辆大货车刺眼夺目的车灯。
陆轻帆猛地睁开眼睛,心有余悸地坐起来,受惊的心脏仍在胸腔内疯狂跳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往后颈处一摸,摸了一手的冷汗。
江凌伸手开了灯,诈尸似的仰起上半身,睡眼惺忪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吧。”陆轻帆起身前往浴室。
上一世他出过两次车祸,一次伤了腿,另一次,照着宝马车漂移的角度来看,他那扇车门所在的方向是直接撞向货车的,恐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以后不管是开车还是坐车,他大概都会有心理阴影了。
打开水龙头,接了点水往脸和脖子上一泼,在凉意的刺激下,陆轻帆意识到了那个从醒来之后一直被他忽略到现在的问题。
谁在车上动了手脚?
以张鸣泽两人的角度来分析,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江凌本人。在发现恋人出轨后,他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来个报复性的同归于尽,怎么看都合情合理。
但陆轻帆知道他不是那么极端的人,更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试错。
他当时坐在车上的最大原因就是想当场捉奸,让那个满口谎言惯性欺骗的张鸣泽无法反驳,无话可辩解。
他想结束这段错误的感情,想从中解脱出来,哪怕未来再艰难,也不会比跟张鸣泽继续生活在一起更糟糕。
陆轻帆抹了把脸,不是他,张鸣泽也没得罪过什么人,那对方极有可能是冲着徐瑞来的,估计就是跟徐家各种不对付的冯氏家族。
会州市有两个庞然大物,一个是徐家,一个便是冯家。
可惜冯启年的哥哥英年早逝,要不然冯家也不会没落。
有传言说冯启周当初死的蹊跷,明面上是死于意外事故,其实是徐家在背后推了一手。
要是传言属实,那么冯家对徐瑞出手就比较好理解了。
只不过这其中还涉及到了他。
陆轻帆现在尚且无法确定,对方是在知道他存在的前提下,故意选在这样的日子里动了张鸣泽的刹车,顺便嫁祸给他,还是说他只是个不小心误入其中的倒霉蛋。
但不管如何,就目前而言,他一个人是对付不了徐家的,必须要借助冯家的力量。
至于冯启年是不是造成那次车祸的罪魁祸首,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不是非追究不可的大问题。
所有事都存在优先级,有江凌和江峰这两个先决条件在,他可以把自己的恩怨暂时放在一边。
本来他还在苦恼该怎么跟冯家牵上线,没想到冯启年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么好的机会陆轻帆自然不会放过,先忽悠了再说。
关上水龙头,陆轻帆擦干双手回到卧室,江凌正盘着腿坐在床上边打瞌睡边等他。
看到小正经这模样,陆轻帆的心忽地就平静下来。他甚至觉得上天对他不薄,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于是他心情不错地逗了一句:“哟,打坐练功呢!”
江凌睁开眼睛,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接着往后一倒,侧过身背对着陆轻帆,闷声说了两个字:“关灯。”
床的两侧都有开关,陆轻帆随手一拍,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之后一夜无梦,两人一觉睡到大天亮。
接下来两天,陆轻帆哪都没去,在教室里老老实实地听课追进度。
周六上午的物理课,冯启年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好在陆轻帆开的是静音模式,饶是如此,他依然做贼似的瞥了眼在黑板上讲例题的宋奇梁,慌忙摁下拒绝接听键,转而发了条短信过去。
[我在上课呢!干嘛?]
[我靠,你们什么魔鬼学校,周六也上课?]
上阳一中所有年级周六都是要上课的,区别在于普通班只上一个上午,尖子班下午还有两节主课。
[是啊,下午三点放学,找我有事吗?事先说好啊,除了还钱别的我没时间。]
[兄弟,新丰科技涨了你看到没啊,你真是太牛了!钱暂时不还……我就是想请你吃顿饭,给个面子呗~]
新丰科技和炽鸟资本这两支股票都涨了,陆轻帆料想冯启年也该来找他了,自然不会拒绝。
[ok,地点发我。]
[爽快!]
巧的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徐瑞也发出了邀请。更巧的是,他和冯启年订的是同一家酒店。
“抱歉啊,学长,我和江凌已经有约了。”
徐瑞满脸遗憾:“我还想趁这个机会感谢一下江凌呢!要不是有他在,鸣泽这几年的日子恐怕会更难熬。”
黄鼠狼给鸡拜年,鬼都知道他不安好心。
陆轻帆看了江凌一眼,正好对方也望了过来,他笑了笑:“那这样吧,学长的面子也不能不给,江凌就先去学长那儿坐一会儿,我晚点过去接你?”
江凌不知道陆轻帆口中的有约是真是假,但他本身并不是很想参加这种没什么意义的聚会,更何况这其中大部分人还都是高三生,他压根就不认识。
碍于张鸣泽的关系,他又不好拒绝的太明显,于是他接受了陆轻帆的提议,轻轻地点了点头。
下午两节课上完后,陆轻帆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了江凌的校服口袋:“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喝酒,他们要是不依不饶,你就说你酒精过敏。”
江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把手机给我了,你跟别人怎么联系?”
“没事,时间地点我们早就沟通好了,我大概会在你们开吃的二十分钟后过来叫你。”陆轻帆不放心地叮嘱道,“手机没设密码,有事就给联系人列表中的冯启年打电话,我和他在一块儿。”
时间还早,张鸣泽在楼下打篮球,徐瑞跟他们约好四点半出发。
陆轻帆不跟他们一起走,他离开后,教室里就只剩下江凌一人。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好一会儿才静下心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掏出作业认真刷起了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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