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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1 章 入夜

    侯府的私兵如今收拾得差不多了,孟玉前去的时候,发现战马和兵器都装在车上准备带走,兵士们也没有操练,谢尘则蹲在草垛子上吆五喝六,让自己手下的兵都精神起来。

    “哦?他说想你?”孟三公子笑得颇有些深意,忽地抬头看了看天,感觉天气是越发的冷了,秋天果真是到了。

    “可不是咋地?”谢二爷今日穿着灰扑扑的红灰短衣,箭袖处连花纹都没有,想必是跟下头的兵士们打成一片后,大家的衣服都是乱穿的。

    “那我得替他说两句,今日是秋日宴,你知道的,一般秋日宴,府台里面都要搞些活动,时惜他第一次,我也是挺不放心的,但他让我替他过来送送你,免得你到时候又说他。”

    “我哪里说过他?他就是小气,真就一次都不过来跟我打牌。”谢二爷表面哼唧,实际上很快又破功,哈哈大笑着揽着好友的肩膀说,“不过你能来我也高兴,真的!这次出门,我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快的话,老子第一天就把那边起义的给缴了,慢的话,可能要等到过年后……或许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谢二爷说到这里,生出些叹息,他从前总以为能在扬州城作威作福永远那么厮混着烂下去,结果如今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走到了今日,还成了不少人口中真心佩服的大哥。

    而从前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块儿蔫儿坏的孟二,现在做了举人,明年就要去长安科考,大家怎么好像瞬间就都有了各自的路,要各奔东西了……

    谢二爷在军中又高了不少,如今孟二都得稍微抬头看对方的眼,闻言心中亦是有些感慨,好似也对自己之前突兀敏锐的冷嘲热讽和嫉妒感到惭愧,于是态度也恢复从前去,跟谢二勾肩搭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那不如今夜陪你喝一杯?”

    “喝个蛋啊。”谢二爷还在唉声叹气,“今夜恐怕就要提前走了,你看后头,所有东西都装好了,老将军说最好早点儿到,到了后还要看地形,分析战局,四处走访,观察有什么人物要特别注意,老将军最近在教我打仗,还说老子有天赋,一听就会,是天生的王八羔子,只晓得打打杀杀哈哈哈。”

    两个从前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少年,如今见了面,倒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了。孟玉全程都是在听谢尘讲,好在谢尘擅长东扯西掰,硬是把办个时程都聊了过去,营中午饭都过了,两人就开小灶,在谢尘的帐子里,由谢尘煮清水挂面,两人分食。

    不过谢尘手艺有待提高,盐放多了,后面把面条捞起来的时候,差点儿掉地上,搞得两人都惊魂未定,却又相视一笑。

    孟二公子吃了面条后,听谢尘还在讲前几日营中闹小偷的事情,谢尘讲到自己当机立断急中生智,让所有人都不许动,然后他一个个帐子去搜查的事情时,孟玉忽地打断道:“谢二,我与时惜之间,情非泛泛,现下我已跟我家过了明路,日后他算是我父半个儿子了。”

    谢二爷还在眉飞色舞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乍听这话,一时间还没有反映过来,‘啊’了一声,皱眉道:“这辈分不对吧?他跟你称兄道弟了,他喊我二叔,那我岂不是也是你二叔了?”长辈分了!这么爽的?

    谢二爷笑着眼神都亮了一下,却又在看见孟玉沉静毫无开玩笑的神情时,冷静下来,问说:“你们是搞南风了?要睡一块儿的那种?”

    孟二公子垂眸,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谢尘说这件事竟是有些没由来的紧张:“我与他,两情相悦,是两情相悦。”

    “这样啊……”谢尘面上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可实际上满脑袋的茫然,及至后面又跟孟二说了什么,孟二什么时候走的,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帐子里继续吃饭,都不太记得,只最后站在神威右将军的面前,听神威右将军教导自己对待藏于山峰之上的贼匪该如何抓捕,被身为右将军发现自己心不在焉,一棒子敲在头上,谢二爷才猛地惊醒,好像这会儿才彻底明白孟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骤然面红耳赤起来,脑海里想象出从未有过的画面,他在想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小亲戚那样漂亮的人,是不是干脆都坐在孟玉腿上,两人亲密无间的说话,说着说着,两人鼻息都要交织到一起……

    他心跳得飞快,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想,他心中之惊慌令他突然站起来。

    神威右将军吓了一跳,手里的教条都在桌上的舆图上又狠狠敲了敲,说:“雨霄,搞什么东西?尿急还是要出恭?老夫在上面跟你讲如何对付宵小,你给老夫出恭?”

    谢二哪里是要出恭,他只感觉小亲戚好像再也不是自己的了,那种惊慌失措,叫他灵魂好像都出鞘了,根本听不清楚右将军在说什么。

    可他不能就这么走了,谢二爷如今也懂人情世故,懂得自己能到如今的位置,祖父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好不容易得到右将军的认可,怎么也不应该对人不敬。

    于是谢二爷硬是又强行平复心情,坐回他的位置,跟右将军道:“没有没有,将军继续说。”

    神威右将军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谢老侯爷,从前总听老侯爷说愧对儿子,孙子不成器,不知道以后侯府将是如何的光景,他是不是要对不住把侯爵之位传给自己的兄长了。

    谁知道人生之道,峰回路转,孙子自从结识了顾时惜后,居然突然长了脑子似的,知道为自己正名,晓得要这个要那个,什么都要,最最重要的是,想要成为担得起一个侯府的重责的人!

    这份心,比什么都重要。

    神威右将军看面前的少年哪怕心思不在此,也强行静下心来听自己讲课,哪怕最初的不赞同,如今也渐渐觉着老侯爷是对的。

    他想了想,没有停下课程,让谢尘去忙自己的事情,既然谢二都觉得听课比较重要,那他身为私营的神威右将军,怎么也不能对不住老侯爷,定然要在日后的每一天,把谢二爷脑子里灌满他平生所学!

    这边谢二爷如何学习,顾媻是全然不知的,他正吃过午饭,和乔老打得火热,两人针对当年的故事,展开了许多讨论,最后得出无论乔老当年答不答应去微服私访,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因为当时的朝廷仿佛就需要一个人来肃清,这个人只能是乔老,因为他无权无是无背景又能干,领导最喜欢让这种人成为自己的背锅侠,用完就甩。

    乔老听着小顾大人的分析,多年来对自己选择上的错误自责,瞬间感到可笑。

    他仿佛是恍然大悟了,怔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最后竟是笑了笑,对顾时惜道:“顾大人,你比我强,我想我是杞人忧天了,你日后若是封侯拜相,定然不会像我一样落得如此结局,你通透得多,是我……看不透……”

    顾媻连忙摇头,他想,自己其实也看不透,只不过是看的电视剧比较多,惯于联想,也喜欢把事情往最黑暗的一面去想,所以做什么事情之前,总想着要么干票大的,要么就不干,这种性格也不好。

    之前他总是那么冒进,次次好歹都有人为他兜底,次次他也都是对的,能够过关,日后……日后……顾媻想,或许应该努力克制一下……

    还有,还有。

    小顾希望他的靠山侯府,能够越发的壮大,孟玉最好也能够在长安落户,然后当个有实权的大官,这样的伴侣就完美了。

    伴侣孟二下午没有回来,只是打发了个小子告诉他回了家里一趟。

    顾媻这边则一直把秋日宴开到晚上,中午大家闹了一场,晚上感情都好像好了许多,尤其是江大胖子,顾媻发现这人被陈听开导得都不愿意针对他了,全程安静如鸡,顾媻也就找机会跟江大胖子坐一块儿,两人不谈公事,只聊八卦诗词,倒也相安无事。

    酒到酣处,江大胖子竟是别有特长,以筷子当锤子,桌面为鼓,给陈听伴奏,让陈县令高歌了一曲,众人开怀跟着唱,顾媻在旁边看,原本觉得如此秋日宴也算是完满了,正放松呢,却没想到被林梦山抓住,这人喝得大醉,非要他也来一曲。

    顾媻笑着连连摆手,心道他只会唱凤凰传奇,你们这边的歌词都太拗口了,正推脱,怎么也推脱不掉之时,外头有侍卫忽地进来报告,说是营外来了人,是谢二爷,要见顾大人。

    这下没人拦了,顾媻趁机逃跑,一路上没停,几乎是跑至前庭,一眼就瞧见站在八口大水缸旁边,背手而立的高挑少年。

    听到身后的动静,少年也立刻回头,便见小跑着来见自己的顾时惜。

    月色正好,秋意浓浓,远山枫叶落,近处美人赴。

    “二叔!你怎么来了?”小顾大人惊喜道,他还觉得自己没办法亲自表达自己对领导的思念之情呢,都是孟玉这位仁兄过于敏感,不过谢二能自己来,孟玉知不知道呢?

    小顾脑袋里想着有的没的,就是没想过草包领导怎么深夜到访,不过草包好像高了,又高又精瘦,从前浑身一股子江湖气息,哪儿有半点儿侯府继承人的样子,如今却是像个刚刚成年的狼王,通身气派不凡——不张口的话。

    “老子不能来?”谢二挑眉。!

    第 102 章 心知(二更)

    “哈哈哈当然能当然能,要不要进来一块儿吃些?里面诸位同僚县令们都吃喝得酩酊大醉,这会儿正在唱歌,要不要进去看看他们?”小顾热心邀请。

    站在靠近月亮门附近的谢二笑了笑,痞气又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些,但夹杂着几分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可怜,他目光柔柔凝视顾时惜,说:“我又不是来看他们的,我是来看你的,想着或许今年过年我不在,也赶不上你的生辰,所以提前过来把生日礼物给你。”

    “啊?”顾媻脑袋飞速运转,心下没有高兴,反倒有些自责,他这个脑袋,最近都在想什么啊,好像连领导的生日都忘了!

    这么好的日子,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他给忘了?

    草包不会记仇吧?

    “啊什么啊?喏。”草包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略有赧色,语气也硬邦邦地,道,“原本想着,做一个木剑给你,后来感觉木剑太粗糙了,你拿着估计硌手,不会喜欢,就只能送你银票,到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顾媻接过银票,发现上面是一百两,这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他了解谢二,这货自从去了军营,老侯爷对他的零花管得很严,这货从前又是个有多少花多少的性子,根本没办法存钱,这一百两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

    顾媻拿着这一百两银票,莫名的,感觉可爱,好像是拿到了小孩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压岁钱,然后贴心的说要给家长买礼物。奇怪,怎么感觉孟玉当初给他二十万都没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说实话,挺不是人的,人家给了二十万两,几个家庭能拿出来二十万两给一个外人?

    偏偏他却对一个一百两银票感到可爱。估计是因为二十万是他处心积虑要来的,这一百两是自己没开口就送来的吧。

    且谢二不同,谢二从来不曾存钱,裤子口袋里估计现在摸出来一枚铜板都算多了,却愿意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私房全部给他,那这货花什么?出去抓贼也不是不花钱,在军营中虽然管吃管住,但也要花钱和兄弟们开小灶的啊……

    顾媻想了想,把银票又塞回草包手里,说:“太贵重了,二叔,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啧,让你拿你就拿着,别嫌少就行。”谢二说着,自己抓了抓脑袋,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到底没问出口,只嗫嚅着唇瓣好一会儿,两人都静默着好一会儿,谢二才自己率先受不了这种沉默,笑道,“听说你搞得蛮好,以后等我回来,你这府台的位置估计做得很稳,我日后若是有机会担任扬州刺史,咱们再一块儿喝酒。”

    “对了,顾时惜,你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处理的人,直接去侯府找我祖父,我祖父能帮你。”

    “还有,如果有人欺负你,把名字记下来,等爷我升了刺史,第一个拿他是问。”

    “还有……”

    顾媻站在月下看少年喋喋不休的说着不知藏了多少未尽之言的唠叨,好不容易等人说完,才轮到他问:“我都知道,谢谢二叔,二叔,你这次去,要好好的……别冲太前面,虽然说是要立功,后也也需要你立功,好给你举荐个位置,但并非要你以命相搏,无论什么功绩都比不上身体健康。”

    漂亮的小亲戚声音软软说道。

    谢尘听着,心中却很难过,但面上微笑着,难得安静点头。

    “对了,我听说你们这次是要去剿匪?”

    “不是。是闽南那边有一只起义军。”谢二淡淡说,“闽南那边多瘴气,此去怕是有些风险,但军中懂这个的多,我去了后也会小心的。”

    “瘴气?”顾媻脑海里也有这个词,他记得是到清朝都还没有克服,古代人以为的瘴气是深山老林里烟雾一样的水汽便是瘴气,实际上瘴气并非是带来灾难的元凶,中原地区的人到了闽南地区后,大多数是被蚊虫叮咬,感染的疟疾,小部分是水土不服导致的。

    最最后一部分才是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在诸葛亮七擒孟获中有描写过,说是当时去抓孟获,要先领二千精兵过河,谁知道水里有毒,兵丁全部中毒晕倒,后来碰上了当地人,给了他们草药,又旨在没田的未、申、酉时过河,这才渡过去。

    顾媻不知道谢尘要去的闽南到底有多南,那边发展如何,当地土司目前到底有没有归顺朝廷,应该有,不然也不会有闽浙总督这个职位了。

    可过去平叛的话……顾媻觉得奇怪,闽南那边没有自己的兵马总领?他们自己不能平?还是打不过所以请求支援的?

    顾媻心里算盘劈里啪啦响了一会儿,但暂时情报太少,他只能连忙让下人找了纸笔来,先给谢二写了二封锦囊,谢尘不明所以,站在旁边可怜巴巴地等着,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瘴气可治,一会儿你按照我这个方子,去买越多越好的薏苡仁,记住,要长期服用,到了地方后才不会被普通的瘴气击倒。”

    “第二张写的是假如要进入深山老林,最好在以下几个时程进去,切记避免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

    “第二张写的也是一个方子,毕竟全军都吃几个月的薏苡仁恐怕不现实,这东西我们这边很少有卖的,从南边运过来后,卖的也贵不少,有能力的先吃,到了地方后,在驻扎的军营附近熏雄黄苍术之类的,也可以达到清瘴的目的。”

    少年府台写字的时候,都没主意自己的字迹实在不大好看,不像之前给谢尘写信,还找了代笔——小江。

    然而谢尘是一眼就发现了不对,他心中只觉得小亲戚真是狡猾可爱,又心中忍不住的敬佩,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运气吧。”顾媻自己也觉得真是天命如此,他看的电视剧里,刚好都有这些,只不过他目前只希望电视剧里的情节都不是胡编乱造,不然他给草包写的这些东西岂不是没有用?

    为了以防万一,小顾忍不住又嘱咐道:“你到了那边,最好穿严实一些,别老把胳膊腿露在外面,别被蚊子咬了。”

    谢二笑着道:“这哪是我能控制的了的?不过等我回来,正好可以给你梢几车荔枝。”

    “那你是二月后才回来?”

    “不知道,早的话,我会写信的,顾时惜,你会给我写信吗?”谢二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模样简直像是个西门庆,勾搭好兄弟的知己……

    谢尘想过了,今日为何孟玉专程来告诉他自己和小亲戚在一起了?

    他是不是应该少联系小亲戚比较好?

    可他又不喜欢男的,只是拿小亲戚当……当真心朋友,他从没有有人这样待他,母亲父亲都没有,他为什么不能跟小亲戚联系呢?

    谢二心里不爽,可又的确有些心虚,所以说完后,自己先懊恼地又低下头,活像个被人抢了肉骨头的流浪小狗,小狗看着自己心爱的骨头此刻陈列在装修精致的精品店里,还有人每天精心呵护,他便既自卑给不了人家这么好的待遇,又舍不得错过一眼,于是扒着窗户看啊看,连呜咽叫一声都不敢,只暗搓搓的看。

    这边谢二如何之心境,顾媻全然不知,他素来懒得去分析任何人的心理问题,除非此时此刻有求于人。

    顾媻把二个纸条都装在锦囊里,送给草包后,就说:“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回来我一定去接你,哦,带上孟玉一起。”

    “他若是不在呢?他去长安科考去了,不在的话,你也来接我吗?”到底是忍不住.

    顾媻闻言笑道:“你这是什么话?二叔,没有你,便没有我顾时惜的今日,你比我亲生父母都要亲,是我再造之父母,我全家无不感激您,届时你只要回来,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全家,哪怕是刚出生的小妹,也一定都带上去接你回来。”

    “……”谢二一点儿也没觉着感动,虽然他应该感到欣慰。

    但谢二关注点在顾媻家里居然多了个妹妹,他到底错过了多少,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妹妹了?”谢二问。

    顾媻开玩笑说:“是啊,不过小妹太小了,不然为了报答二叔,我爹娘估计都恨不得把小妹嫁给你的,可惜二爷您现在可是扬州媒婆口中的风云人物,等你这次平乱回来,怕是媒婆要把你们家门槛都踩烂。”开玩笑,小妹怎么可能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的老男人?小顾说着场面话。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二叔你真是风云人物了,现在扬州城闺阁里的小姐太太,谁不看好你?孟玉都跟我说你只要回来,老侯爷定然要为你求娶王侯之女。”顾媻以为草包又妄自菲薄了。

    谁知道谢二的意思是:“我怎么可能娶亲呢?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和别人也没感情,不想娶。”谢尘这辈子从父母身上看见的,尽是男女之恨,他身为男人,甚至都厌恶男性,也对女人敬而远之,他在朋友们早早开窍的时候,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能让他喜欢的人少之又少,他是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摆在院子里,让她落泪的。

    谢尘对婚姻慎之又慎,偏偏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孟二好像也要娶亲了吧?他科举考试过后,孟叔叔也得给他寻一个大奶奶了吧?”

    顾媻皱了皱眉,暂时不想去想这些,反正孟玉说过今生只跟他在一块儿,但凡孟玉食言,娶了亲了,那就拜拜,再大的官也懒得伺候,他可不当那膈应的男二。

    “谁知道呢,看他怎么选。”顾媻微笑,反正他这辈子随缘,伴侣多的是,这个不行下一个呗,总有一个不婚不娶的武功盖世状元之才权倾天下,能够跟自己并肩而立,互相帮助,共同站在权力顶端。

    谢二听见这回答,不知为何,心里好受多了,他挥挥手告别小亲戚,把锦囊还揣在怀里,总觉得锦囊像是他的另一颗心脏,是生长在胸腔之外的那颗,可得好生保护了。

    而顾媻目送草包离开,心里倒是有些感慨,不知道下次见谢尘的时候,这个草包什么样子,希望草包到时候在侯府依旧能够说得上话,最后说服老侯爷放他去长安做官——顾媻怀疑老侯爷是想要把自己按死在扬州,不会放他自由发展。

    顾媻也不能跟侯府翻脸,对外人来说,他就是侯府一手扶持起来的,但凡翻脸,他这个人的名声也就臭了。

    忽地,骑马离开的谢二回头看了他一眼。

    站在大门口目送的顾媻愣了愣,随即笑得分外勾魂夺魄,对草包摆了摆手。

    谢二遥遥看着这样的小亲戚,眼眶一湿,鼻头一酸,随后再夹马飞奔,一路上草包心中狠狠想着,他一定要功成名就的回来!他起码要比过孟玉这厮!

    为何呢?

    攀比吗?

    不,不是的……

    少年捂着心口的锦囊,恍恍惚惚,几乎心知肚明……却难以承认,只等孟玉和小亲戚分开吧,不然他谢尘岂不是那贼人了?!

    第 103 章 做客

    时光荏苒,秋日宴后,顾媻发现江大胖子时常写上来的文书都极具智慧。

    江大胖子恨反对陈听与林梦山两位县令互相交换县民,觉得如此儿戏,属实有些对百姓之不负责,也同时降低了父母官在当地的威信。

    顾媻经过上次和乔老谈过以后,思想上有一点微妙的变化,他如今也觉得总是自己出头去帮忙做些事情,既吃力还不讨好,不如谁提出问题谁来解决。

    于是他便写信问江大胖子有何高见。

    那江大胖子行书十分得体漂亮,和本人的庞大形成鲜明对比,他写:下官不才,只有几点拙见,其一,无论林县令对陈县令提出什么建议,都最好先发给大人,再由大人转述,如此可保陈县令之颜面。其二,陈县令的三泰县早已打出了教育改革先锋之名,骤然停下,朝廷追责,大人如何担待?其三,林县令的枣县政绩平平,其主要需要提升之处绝不在书塾上,而是其天然的地理位置导致枣县虽然距离扬州城内很近,却除了种地外别无他路,其城内百姓情致低迷,培养出一个状元时间成本太高,须得另寻他法,比如推出补贴政策吸引外来商户驻扎,带动当地百姓就业与收入,同时也能增加人口,良性循环。

    顾媻看完这些文书,几乎要怀疑江大胖子来自未来了,多么前卫的词汇啊,全在其中了!

    顾媻对政治和统领整个城市的确没有什么经验,他一路上都是边看边学,好在教他的人都是不吝赐教,如今江大胖子如此的积极相应他的工作,顾媻想,估计还是为了陈听。

    江大胖子与陈听当真是好兄弟一般,肝胆相照,为了朋友连打压上司,联合同僚夺权这种事情都不干了,顾媻真是感觉自己运气太好,瓦解下属内部团结的第一步就做到了擒贼先擒王,让陈听这样名声在外的人佩服自己,其后反派小队就自动瓦解了。

    官斗,这么简单的吗?

    或许不是,但顾媻依旧放松,他不去想还没有碰到的难题去杞人忧天,他总爱享受当下,享受目前和下属们一家亲的局面。

    他准了江大胖子的提议,基本都照做,只不过让林梦山的枣县去推出招商优惠政策这一点,却有些难。

    今年他扬州府财政吃紧啊,之前好不容易安抚下了骂他贪官污吏草菅人命的夹水县县令,这货就是说话娘娘腔的那位,属于反派三人组里的老二,其之前大约跟江大胖子一块儿投靠的是戴通判,戴通判一走,他这穷山恶水的县令就更不好做,是企图再跟着江大胖子投诚戴家,好等待戴通判回来——戴通判目前的确有能回来的可能。

    然而夹水县县令柯同没想到的是,江大胖子自己都站不稳,两三下就倒戈,剩他一个人对抗那么多上司同僚,柯县令也觉得实在很蠢,便干脆也倒戈,带着武夫似的金鸡县县令一块儿闭嘴,在秋日宴上只吃饭,少说话了。

    顾媻其实挺理解这些人的,就连他都明白要对一个靠山守节,不然靠山换的多了,就没有人敢要他们了,所以顾媻也没有找他们的麻烦,甚至按时把剩下的十万两银子也凑了凑,发给夹水县县令重建家园。

    ——本来不想发的,但总不能让夹水县的难民们都跑到扬州城来吧!那他肯定要被弹劾。

    如此做着扬州府台,顾媻逐渐也开始得心应手,手下各个二都挺有才,除了时不时需要回复几封林县令的马屁文书,去劝劝陈县令,让陈县令恢复振作以外,府内事务逐渐交了一大半给慕容府丞,他平日里只需要做些更简单的决策性工作。

    之前顾媻不大敢全部交给慕容府丞,觉得这人对自己好像有些看法,且在府台内追随者众多,说不得这人要是想给他使绊子,他立马就能下台。

    可后来……

    顾媻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慕容丰这位俊杰开始对他说的话没有任何异议,说了立马就去办,有什么困难,自己还没有提出来,慕容丰就说出了解决方案,好像,好像是彻底认可了他似的,却又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脸。

    顾媻有些摸不准,不过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却是来得正好,不管是因为什么,让他在这里的工作进行更加顺利简便,那便是大大的成功!

    时间一晃,来到冬天。

    小妹都咿咿呀呀会爬了,城内四处张灯结彩,又要迎接一个新年时,孟玉邀请他去孟家做客,说是每年这时候他们家里人都到齐了,年后他就要去长安参加春日的考生见面会和第一次长安大考——会试。

    届时,全国各地的省状元都会齐聚长安,孟玉说,到那时候,长安怕是热闹非凡,若不是顾媻身居要职,不能随便离开扬州,都想带他一块儿去看看那里的繁华。

    顾媻当时心想:你只要考上状元,比我看什么热闹都好,日后你就是我在长安的第二人脉啊大哥。

    不过相比较孟玉要去长安参加会试的轻松自在,顾媻发现小江秀才……哦不对,如今要叫小江举人却是紧张严肃得多。

    因为小江基本住在他家里,还认了他爹他妈做了义父义母,如今也算是他们家的半个儿子,所以平常总能看见父亲休息回来的时候,小江跟父亲一块儿喝酒吃宵夜,两人就现在的考试制度发表了许多意见,但说归说,两人都是一脸苦涩。

    他爹是因为秀才都考不上,小江则是惊险的刚刚过了举人线,属于是名落孙山的前一名,简直惊现到极点,至今小江都不是庆幸,而是危机感爆棚。

    顾媻特地还找时间跟小江聊了聊,小江举人却只是一副愧对他栽培和期望的表情,恨不能身死谢罪去,发誓说下次一定不会这么惊险度过,随后就去疯狂看书了。

    顾媻:……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去拜见孟大人那天,天气阴冷,出门前顾媻在家里吃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去瞄了瞄依旧在看大门的霍运,发现这人比想象的老实,看大门得有小半年了,居然半点儿怨言都没有,也没有偷鸡摸狗或者试图逃跑,这对一个曾经当过山贼的人来说,很不容易啊。

    顾媻没有把这人当过山贼的事情告诉府台的其他人,只有他、小江和孟玉知道,所以偶尔也能看见霍运和不少看门的守卫关系很好,大家下班后还一块儿喝酒,聊着从前他们自己认为的人生最辉煌时刻。

    还有老守卫看霍运长得好,又身强体壮,还想给人介绍老婆呢。

    介绍老婆好哇,大部分古代人对家庭观念还是蛮重的,有了家就有了羁绊,顾媻最近也在想着要给小江物色媳妇儿呢。

    可惜霍运素来不接那些介绍老婆给他的话,问得多了,他就说他心有所属,这辈子都打算等下去,硬是说得几个老守卫双目含泪,也说起自己跟夫人之间的初恋是多么多么的甜。

    顾媻在后头躲着听了好久霍运被催婚,笑得见牙不见眼,忽地再去偷看,却发现霍运刚好也看向他,好似老早就知道他躲门背后似的——不亏是他看上的展昭!

    不过霍展昭,你若是要结婚,还不能够,如今你做的一切还不足以证明你从良了,日后你结婚,顾媻想着,肯定还是要告诉女方这人底细,免得每个准备,骗婚反正是要不得的。

    下午,顾媻又上堂处理了一些鸡毛蒜皮的案子:张三偷人;李四偷瓜;赵五打人逃逸;王六赌钱不成卖女儿,老婆打官司和离要女儿回来。

    总而言之,又是平常的一天。

    下午他让慕容丰准备了一些礼品,快傍晚的时候,孟玉便来接他,坐在马车上时还无奈笑他说:“都说了什么都不必准备,我爹他们还要给你礼物才是。”

    “那可不行。”顾媻心想,不管怎么说,孟大人都算是他一贵人,见贵人这么迟已经是他的失职了。

    “对了,阿玉,你先给我介绍一下一会儿都有谁吧?”顾媻戳了戳孟玉的手,很快就被人反握住,孟玉放在唇间亲了亲——这已经是他们这段时间发展得最暧昧的举动了。

    “很多,女眷那边你不必多见,男方这边有我大哥二哥,还有一个三叔和六叔,这四个人比较重要,其他你见了直接点头微笑就好,他们也不会怎么搭话。”孟玉一心二用着,耐不住的双手去握住少年的右手,好似捧着什么宝贝似的,真的恨不得睡觉都抱着。

    “你大哥和二哥我知道,之前你说是都在长安办事,也都是举荐上去的。”顾媻回忆了一下。

    “正是,一个在长安军防做校尉,听说明年也可能会有升迁,长安脚下,升官可比地方上难得多,一条街上,喊一声大人,十个有九个都回头,还有个是王侯。”孟三公子笑着说,“二哥至今还是泉县县令,虽然是七品,但比你这地方五品都要大,见了他,可得好好问候,我二哥久在官场,染了一身的规矩毛病,什么喝酒得等上司先举杯,吃鱼也有含义等等,总之他若教育你,你不搭理他便是,反正我总在你身边的,父亲也总是欣赏你的,你什么都别怕。”

    顾媻当然不怕,他甚至还巴不得多结交一些长安人士啊!

    扬州呆久了,总是有些腻味,且有了钱后,顾媻却觉得处处都不够用,他一年俸禄实在是太少,必须谋求升官,才能过得更好。

    两人各有心思,却没想到在抵达总督府大门口的时候,发现今日总督府门口守卫森严,他们从后门进去后,里面也是仆从多聚集在一门处,二门内的少得多,且都是亲信。

    顾媻正觉得奇怪呢,就看孟玉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浮现出几分波动,对他轻轻道:“族叔来了。”

    “什么?”

    “就是那个十年前被抓舞弊的族叔,他疯了好多年了,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虽然被我们孟家除名了,却依旧小心找了人养着他。不知道怎么的,他竟来了……”

    然而不等顾媻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可怜人,就听里面吵吵嚷嚷,隐约像是有人在喊叫:“我呢?!我如今这等疯了的样子!难道是我的过错吗?不给我钱我不走!我不走!”

    顾媻脚步一顿,感觉几乎能想象出是个什么人物了。

    ——可怜又可悲的,被命运击败的破罐破摔的,也堕入黑暗中去的人。!

    第 104 章 洗冤(二更)

    “他叫孟信,信手拈来的信。”

    顾媻踏入堂屋里面的时候,听见身边的阿玉如是说道。

    而他一走进去,两旁的下人便对里面的大人们说着‘小顾大人来了’‘小顾大人来了’,里面瞬间安静下来,顾媻一抬头,便见偌大又古朴简约的大堂里,坐着无数老少男女,高的矮的,瘦的胖的,眼花缭乱,一眼过去,却都很和善。

    其中坐在上首的,正是孟家的组长孟大人,孟大人今日脱了官府,仅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袍,肩上披着黑色的外褂子,脖子和袖口则是一圈经过处理的羊羔毛,瞧着便很暖和,孟大人笑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像是邻家爱笑的叔叔一见顾媻,立马站起来,笑呵呵地说:“时惜来了?真是的,我老在就让阿玉把你叫来,咱们全家吃个饭什么的,结果他倒好,总说你忙啊。”

    “下官实在是有些忙,前些日子,下属的夹水县重建这件事,也跟大人您汇报过的,重建实在是很艰难,钱如流水般的花了出去,却收效甚微,光是清理淤泥这一项,就足足花了两个月之久,如今冬天到了,百姓们却还没有地方住,弄得我这个府台也很难做,只能让百姓们都先疏散到附近的郡县,每个地方平摊一些,再广开粥铺……”

    “好好好,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好了,不说那些,今天你好不容易过来,让你阿姨给你做了拿手的好菜,一般人可都吃不到呢。”孟大人说着,为顾媻引荐身边也站过来的女子。

    此女瞧着三十多,年纪非常年轻,有种温婉的神性,只是仿若有些病弱,爱咳嗽,笑起来分外的好看,拉着顾媻的手便说:“哎呀,我还当你们父子还有女儿骗我呢,原来这世上当真还有如此美貌的孩子!快快,让我自己仔细瞅瞅,真的是不得了,你啊……”孟夫人指了指孟玉,嗔怪似的说,“早该带来的,这么晚来,人家时惜要说咱们不欢迎他,做上人的忒没礼数。”

    顾媻被夸得偷偷笑了笑,瞄了孟玉一眼,孟玉也笑,拉着顾媻便说:“走吧,咱们先去入座,他们估计还有事儿说。”

    话音一落,顾媻也看了一眼坐在右下首的那个头发散乱的男人,此人瞧着三四十岁,比孟大人好像大不了多少,兴许还小一些,骨瘦嶙峋,脚上泥泞不堪,也不知道踩着什么了,搞了一地的污秽恶臭,但在场的孟家人竟是无一人说他半句,那人也在看见顾媻的时候收起了方才那一副无赖模样,好像骨子里还是有几分读书人的自尊,哪怕那自尊早碎成渣滓,可即便是渣滓,也实实在在存在着。

    孟玉不愿让心爱的时惜看自己家的丑事,拉着顾媻当真往里走,两人绕过屏风,便到后堂去,后堂这会儿已经做了十几个孟家旁支的子孙,还有孟玉的大哥、二哥以及这两人的家眷。

    孟玉的大哥很好分辨,留着山羊胡,因为是校尉,哪怕不怎么需要操练,身上也有股子武人的气息,坐姿分外霸气,腿上则坐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小儿子,正在哄人玩闹。

    “欸!老三!许久不见!我今日刚到,还说要见见你,谁知道听父亲说你去接好友一同过来用膳,是和人来着?”孟玉的大哥说话直来直去,一边说一边就往顾媻这边看过来,只一眼就愣住,随后有些了然的直接把顾媻和三弟的关系往那方面想,笑着摇了摇头说,“三弟也长大了啊,还记得我当年出门当差的时候,你跟那谢老二还在撒尿活泥巴呢!哈哈哈。”

    顾媻在旁边装文静,笑都笑得乖巧。

    孟玉在旁边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他只眸子垂了垂,很快又保护顾时惜一般,拉着人到一旁先去坐着,才跟顾媻介绍说:“这是大哥,你知道的,旁边是大嫂,那是我小侄子,刚刚两岁,宠的太过,两岁还没下地走路。”孟玉小声耳语。

    顾媻笑眯眯地看过去,总觉得孟大哥腿上的小孩模样看起来有些特别,眼距宽且目光呆滞,一点儿不灵动,连他家的小妹那种机灵劲儿都比不上,别是个唐氏啊……

    唐氏一般是染色体异常,和近亲结婚有些关系,且具有一定遗传性。

    顾媻淡淡看着,没有要指出人家小孩可能有问题的意思,他不想做这个坏人,一般当父母的,大概也不喜欢听见别人说自家的小孩有问题,即便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也会骗自己的。

    顾媻记得以前公司有个保洁阿姨就一直背着自己五岁的孙子上班,别人跟她说她孙子好像有点问题,去看看脑子比较好,不然怎么可能五岁都还不会走路,那保洁阿姨立即对同事破口大骂、大打出手,诅咒同事以后生儿子没□□之类的……

    顾媻垂眸。“那是二哥,二哥新媳妇还在长安呢,听说是有孕了,不方便回来。”

    顾媻顺着孟玉的手看过去,只见这位做县令的二哥容貌平平,但一双眼实在生得非常深邃,只不过眸中没什么活气,偶尔笑一笑,顾媻也觉得二哥的笑达不到眼底,有种漠不关心的外人之感。

    都见过礼后,顾媻发现大哥身边还有个也续了胡子的美男子,此人潇洒自在,在孟家也好似自己家里一样,左右看看,四处逢源说说笑笑,顾媻一个眼神看向孟玉,孟三公子就跟顾媻解释说:“那是范元,范大哥,和我大哥竹马般一同长大,后来引为知己,同吃同睡,早年一块儿游历的时候,还在福建那边举行了契弟礼。”

    “契弟???”是他想的那个契弟吗?顾媻震惊了!

    也就是说这个孟家的大哥现在是带了一男一女回家,老婆也有,男老婆也有,好家伙,这人夫人就这么大方,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吗?

    等等,不对,听刚才孟玉所说,应该是这个男老婆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吗?是他们先开始的,后来居然能够容忍爱人娶亲生子?

    “你范大哥娶亲了没有?”顾媻觉得这个问题还蛮重要的。

    孟玉摇了摇头,他了解顾时惜,知道顾时惜现在在想什么,于是他语气都很温柔,也拍了拍时惜的手,说:“没有,但并不是范大哥不想或者我大哥不让,是他身子不好,范大哥游历的时候和大哥一块儿遭过强盗,两人与十几个强盗比试,逃跑途中范大哥大腿中了一刀,从此后……就不行了,范大哥说娶了人家的闺女让人守活寡不是人干的事,所以一直没娶。”

    顾媻却冷淡看过去,只觉得范元这人可怜。

    可怜范元怎么跟个二老婆似的,还为个渣男物理守身如玉?

    或许在古代人看来这很正常,两个男人在一起正常,互相娶亲也正常,可顾媻就是觉得两个人既然相爱,就不该以任何理由让第三个人插进来!

    小顾导游心里盘算着些什么,他搜肠刮肚,思索那范元大腿中了一刀,结果是宝贝不行,这应该是神经出了问题,得扎针啊,扎针调理几个月最迟一年,应该也能好。

    顾媻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这个朝代的神医是哪位,他得帮忙找找,不为别的,就为了做好人好事吧,小顾微笑。

    孟玉是不知道自己的时惜此刻在想什么,但刚才时惜所问的问题,他却还没有回答完,他就像是每一个深陷爱河的男人那样,哪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忍不住要表白一番,生怕爱人误会自己:“我不会的,我答应过你,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媻笑着瞄了人一眼,小声道:“若父母之命呢?”

    孟玉迟疑了一下,道:“我的仕途父亲比婚姻大事重要,我想父亲会明白这个道理。”

    顾媻不置可否,挑了挑眉,心想,要用仕途威胁父亲,说得好听,日后得做给他看,那他才相信。

    年轻人这边,有孟大哥和二哥互相聊些官场八卦,大家都听得其乐融融,却突然被大堂里又激烈起来的争吵吸引了所有人的耳朵。

    顾媻看所有人都忍不住走到前面去围观,他便也跟着孟玉走过去,只见外面的那个蓬头垢面依旧不掩当年书生意气的孟信跪在地上,大哭不止,形状疯癫,口口声声喊着:“我没有作弊!我没有!那戴回血口喷人……大哥……大哥你救救我……你帮我翻案啊……别赶我走……”

    众人皆是默不作声,顾媻看不少女眷含泪擦了擦眼,却又着实都没有法子。

    就连孟大人都很为难,因为翻案意味着不止是戴通判有罪,就连当时判定孟家十年不能科考的禹王都是错的,让一个上位者承认自己的错,比飞蛾扑火还要愚蠢。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小声不知问谁:“阿玉,你这位族叔当年是怎么被判的?禹王原话怎么说的?是只革去功名,孟家族人十年不能科考是不是这样?”

    孟玉道:“……正是,怎么了?”

    “十年已过,再让你这族叔再考一次,自己洗清冤屈便可以了,只要考上状元,罪名自己便洗清了,也给禹王留了脸面,这是双赢的局面啊。”

    顾媻淡淡说,话毕,就看众人跟看什么似的,目瞪口呆看着他。这是什么脑子?!他们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的确没有说过让这个孟信永远不许再考,只说族人十年不能科考。

    按照顾媻的说法,从孟信被逐出家门,再也不能姓孟开始,就可以再考,自己去洗清冤屈,结果因为思维惯性和世人眼光作祟,硬是不敢也没脸去报名。

    说来可笑,顾媻一项觉得面子不值几个钱。

    小顾一副自己也是随口说说的表情,谦虚道:“孟大人,学生随口说的,若是错了,还望见谅。”

    谁知道孟大人直接一拍大腿,说道:“怎会是错!你没错,这些年,是我错了!”孟大人好像瞬间就理清了关系,明白当年禹王也是故意留下这个漏洞,并非是故意打压他们孟家,而是希望他们孟家家族跟戴家世家打擂台!

    至今他才想清楚,他简直不配做孟家族长!

    孟大人心口砰砰直跳,站起来,便拉着跪在地上疯疯癫癫的乞丐似的孟信道:“小信,别哭了,别疯了,你快醒醒,哥送你考试!哥给你洗!”!

    第 105 章 吃瓜

    孟家的家宴的确是好大一场宴席。

    顾媻之前办过秋日宴,邀请了六个县令过来做客,后花园就布置得简直跟天宫似的,整个顾家的下人更是忙忙碌碌,别提多累了,他一个领导站在旁边做决策都累死了,结果这边居然有高达五十人的聚餐!

    孟家总共分为八支,孟大人的同辈兄弟就有八个,这八个住的近的很多,住的远的则天南海北。

    孟大人自己有三子,其他兄弟也各有几子几女,儿女们又各自成家,又各自有了孩子,儿子们生的又是好几个,于是这孟家自孟大人以下的队伍就庞大到可怕,更不用提孟大人的叔叔伯伯嫂嫂婶婶和奶奶爷爷各种亲戚,顾媻粗略算了一下,真是五十多人,跟一个高中班级差不多。

    这样的家宴,自然座位也有讲究,主枝一脉以孟大人为首,自己最疼爱的三子和几个德高位重的叔伯外加一个这么多年受尽委屈的孟信坐在主桌上。

    然后下面的则不按照家庭来排序,而是按照辈分坐在一起。

    顾媻原本应该跟孟玉一块儿去小孩儿那桌,结果因为自己是座上宾,又是大官,还帮了孟家几次,孟大人口口声声说把顾媻看作是小恩人来看,于是其他孟家人哪怕有些目光不是很友善,大约是些读书人的嫉妒,那么也无伤大雅,不敢放肆。

    孟家用膳也讲究,如云的仆从会在所有人坐下后,才把热气腾腾的佳肴一道道接连端上来,摆盘也讲究,是每隔一个素菜便有一个荤菜,每隔两个荤菜必有一道小凉菜和汤,汤的种类也是繁多,鸽子汤都是最平常的,会在用膳过半后呈上来,每人都有一小碗的瓦罐,里面装着各自的小腿与最好吃的肚子与翅膀。

    中间的大汤则是牛骨与胡萝卜冬瓜等熬成的大骨汤,下面还一直煨着火,若是有人想要喝汤,后面的仆人立马会上前帮忙问要不要下面,然后给人下面,再挖一勺汤做浇头。

    顾媻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孟家的饭桌上还有一道改良过的菜包饭,用的是冬天新出的甜甜大白菜叶子,拌上用鸡蛋炒过的酱,和在有些黏糊的米饭里,还加上土豆、香菜、茄子、肉末,最后只用白菜中间几层的叶子拿来包饭,两口便能一个,简直是说不出的美味!

    顾媻好奇问孟玉,说他们家族以前是不是东北那边过来的。

    孟玉眸子笑了笑,小声回他:“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顾媻可不止知道这些,他知道的可多了,他就是觉得有趣,他的认知里,大多是山东世家比较多,没想到东北那边那么远的,也有跑来扬州定居的,古代可真神奇。

    不过神奇在他们不忘本吧,他们每个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了,却过节还是会上这样的菜来提醒自己根在何处,这种感觉真是不错,顾媻觉得自己也应该偶尔提醒一下自己,自己的根在哪里……

    他要不搞点儿小发明?开些汉堡店或者奶茶店,汉堡就叫做‘麦当当’,奶茶就叫做‘茶道道’。

    百年之后,也不知道后人会怎么看他,肯定是怀疑他是穿越的啦!哈哈。

    小顾心里高兴,好像给后人们留下谜团就是他最高兴最有兴趣的事情了。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疯了的孟信也被洗漱了一番带上来跟顾大人坐在一起,大人们正在一块儿商量着恢复孟信祖籍的事情,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说是得等孟信考上了才行,不然依旧没能洗清,孟家说不得还要被敌对的世家告一状。

    顾媻乖巧吃饭,八卦看戏,期间偶尔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那桌,那桌是小辈桌,小辈桌总共四张,每张都只能坐六个人,光是男人就四张,女眷们则只有三张。

    顾媻正对着的那张正是孟玉大哥所座的那桌,只见孟大哥在席间喝了些酒,就对着契弟范元东倒西歪,两人亲亲密密地,说这话,谈着笑,隔着屏风的女眷一桌顾媻看不见,却抿了抿唇,自己都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

    这是顾媻最无法融入古代的一点,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矛盾的一点,他好像既对天下真情持怀疑态度,觉得人世间绝美可能有一种爱是亘古不变的,却又苛刻地认为相爱后就该永远不变,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然就是背叛。

    这是小顾导游从孩童时期就产生的观点,至今影响他对旁人的看法。

    比如孟大哥,这人他就很瞧不上,人家好几次想跟他搭话,他真是不太想搭理,但好在他演技一流,知道轻重缓急,人家可是长安官呢,以后说不得还有求于人,便与人热情交流。

    孟大哥健谈,说起自己在营中当兵的日子,那叫一个侃侃而谈绘声绘色,尤其是说到去年参加的禹王大婚,那牌面叫做一个大,就连皇帝大婚都没有那么多朝臣拜贺。

    顾媻一听孟大哥居然见过禹王,那好奇心不是一般的重,立马就引着孟大哥多说了会儿,得知禹王再婚娶的居然是晋南王府之女,年方十八。

    ——好一个老牛吃嫩草,也不害臊。

    那晋南王府乃魏朝第二尊贵的王府,只因其是先帝之妹的王府,原本应当叫做公主府的,但因为先帝疼惜妹妹,直接赐驸马做王,生下的男孩便继承爵位,只不过不跟驸马姓,如今驸马和公主剩下的小女儿嫁入了禹王府,这下,大魏两大王府就算是正式建交。

    顾媻摸了摸下巴,总觉得里面颇有深意。

    首先一个古代人,入赘肯定是特别苦难的家庭才会选择入赘,所以当驸马的应该都不是特别有功名之人,也没什么背景。

    封王之后却不一定,这驸马最后竟是还把女儿嫁给禹王,打的是什么算盘呢?

    巴结?还是诱敌之术?

    顾媻以前一直听说大魏有两个王府,一个是禹王府,另一个是镇南王府,也就是许虹那小子的母亲改嫁过去的地方。

    没想到啊没想到,长安还真是卧虎藏龙,藏了个这个王府,难怪之前那么多人都说大魏只有两个王府,这公主的驸马被封的晋南王,估计是个水货王,只有个名头,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水货王嫁女儿,这估计是巴结吧……小顾想。

    不过但这些目前都跟他没有关系,应该都是周世子去操心。

    一顿饭吃了一个下午,孟家人可真会聊天,顾媻光是坐在那儿,耳朵都要不够用了,一会儿有人过来给他敬酒,一会儿他还要竖着耳朵去听女眷那边说出来的惊天大八卦:谁谁谁家生出来的儿子居然长了尾巴;谁谁谁家的小妾其实以前是自己爹的小妾;谁谁谁家不能生,但结果老婆怀孕了,现在正在查是谁的;谁谁谁出门做官三年,回来发现老爹九十岁高龄续弦了自己的青梅,吐血偏瘫了……

    古代人真炸裂啊。

    顾媻听得厕所都去不了,最后好在女眷那边觉得差不都了,想要换到花厅去喝茶继续聊天,顾媻才拽了拽孟玉的手指头,撒娇一样:“你们家茅房在哪儿啊?陪我去吧。”

    孟玉闷闷笑得快要瘫倒,他全程根本没主意旁的,就看自己心爱的小顾大人跟小兔子似的一个劲儿的听八卦,耳朵都要伸到对面去了。

    这会儿他忍不住调侃一句:“要不一会儿咱们也不坐回来了,咱们也去花厅?”

    小顾撇了孟玉一眼,他脸皮厚,根本无关痛痒,然而小情侣之间应当是有来有往互相害臊才甜蜜,于是顾媻佯装羞涩,十分到位表演了一个嗔怪的眼神,哄得孟玉心头一跳,忍不住又拉了拉顾媻的手说:“好好,我不说了,我陪你去。”

    孟家茅房数不胜数,大厅旁边就有好几个,但那边目前排着队,顾媻就跟孟玉往主宅里面走,准备去内部人员专供厕所——也就是孟玉家里人才能上的。

    谁知道两人刚穿过光秃秃的庭院,路过一道画着老鹰俯冲图画的屏风,绕过摆满文人石碑的展示墙壁,就看见里院里孤独坐着看天空的范元。

    两人立即一块儿对着范元行礼,范元笑容很甜,连忙也行礼着,询问两人要去哪儿,顾媻连忙说自己去上厕所,孟玉是陪自己的,只是这么一段简单平常的话,顾媻却敏锐发现范元眸色一颤,随后笑了笑,调侃着道:“好好,我可不打搅你们,我回去的。”

    眼瞅着范元潇洒离开,顾媻跟孟玉道:“你大哥是不是去你大嫂那边了?”

    孟玉点头:“是的,怎么了?”

    “没怎么……”顾媻眸子一弯,跟孟玉道,“我想要吃你府上的点心,阿玉你先帮我去准备,我一会儿回去找你。”

    孟玉:“你一会儿找不到路回去怎么办?”

    顾媻:“我不会问吗?快去吧。”

    顾媻催了崔,孟玉根本没有不听的道理,连忙去给心爱的少年准备点心,却浑然不知自己离开后小顾导游朝另一个方向追着范元而去。

    顾媻是在二门院子里看见范元的,范元正在跟一只小黄狗玩耍。

    说是小黄,顾媻估计自己看走了眼,那分明是只老黄,只不过太老了,骨头架子都好像和人一样缩小起来,变得蹒跚、不爱动、弱小。

    “范大哥!”顾媻也不知道自己来这边干什么,他才不会那么啥来掺和别人的家事,更何况若是事情败露,或者自己劝分后反被恋爱闹的范元骂一顿,那他真够倒霉的,因此小顾只是过来说一件事,怀着关心人的态度和表情,诚恳地小声地不好意思地说,“范大哥,我是有事找你,只不过……只不过……有些难以启齿,怕你觉着唐突,可我真真只是好心……”

    范元生得风流倜傥,一看少年时期定然是名动扬州那一挂,哪怕现在留着胡子,也是风流得一塌糊涂,一看就是上了很多美妇人的心的那种,谁知道实际上真相却让人跌破眼镜,风流的最痴情,瞧着正派老实的,最花心,什么都要。

    “哦?没事,你说小顾大人。”范元看顾时惜,总有种看少年自己的感觉。

    顾媻也发现了,之前他挺无语这种眼神,后来发现这也算是一种好感羁绊,一旦产生,能迅速拉近距离,获得很多特权。

    顾媻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依旧是不大好意思,可又真的关心对方,满目也好像把对方看成自己的未来一样,眸中闪着湿润的光,小声说:“范大哥,我知道有大夫可以针灸,医好你的病……”

    范元被少年的目光看得自惭形秽,好像被从前意气风发的自己发现了如今自己的落魄糟糕,那样可怕又惭愧,范元眸色躲闪着,偏偏不觉得少年唐突,只满心的一阵阵发酸,苦笑道:“小顾大人,你觉得我应该好好治病,然后也娶妻生子吗?”

    顾媻含糊着说:“我只觉着,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凡有人变了,那便离开,天下谁离了谁过不下去?反正绝不是我先变的,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难道少了?”

    范元先是哈哈大笑,随后笑声渐渐低下去,垂眸没有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说:“你日后定不会像我,时惜,我能叫你时惜吗?”

    “你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千万别向我,为了他,什么都舍了,我当年……也曾做过官的,得过百衣伞的,我……”

    “时惜,你定不像我。”!

    第 106 章 蚌城(二更)

    和范大哥聊天是聊不下去的,他像是抑郁了许久的病人,絮絮叨叨,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和心情,只是看着他重复那一句‘你千万别像我’。

    后来范大哥又恢复正常,回去跟孟家人告别,说是也要回家看看。

    顾媻去上了厕所,再去花厅听八卦的时候,刚巧就听见了关于范元的八卦——大约是因为人走了,就可以随便议论了。

    在花厅,依旧是隔着屏风,顾媻这边有好些七八岁的小男孩在互相追逐,围着屏风跑。

    屏风那边是身上都挂着香包的贵妇人们,或许也有清贫一些的,可在这种家族聚会里,顾媻是看不出来谁穷,估计都挺爱面子,把值钱的都穿在身上了。

    只听里面有年老一些妇人小声说着:“范元这些年还是没想着娶妻的吗?他有个表妹,等了他十几年了,他真是狠心啊。”

    又有人道:“姑母这话不好叫老大听见,老大是个小心眼的,小时候你是不知道,范元那孩子,但凡和谁亲近一些,他就闹脾气,老实巴交的人闹起脾气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差点儿没让范元哭晕过去。”

    “哦?”

    顾媻在这边也小声‘哦’了一声,心想,这么刺激的吗?怎么了怎么了?

    孟三公子在旁边看爱人可爱,忍不住把刚剥好的松子送到少年唇边。

    顾媻没防备,很自然的张嘴,舌头一卷那送来的松子,也不经意划过孟三的手心,惹得对方心猿意马,偏偏他还挺多要求,皱着眉头道:“我不爱松子。”

    孟玉没主意这个,他之前看顾媻偶尔会吃,没想到是不喜欢的,他急忙又把手送到少年唇边,道:“那你吐出来。”

    顾媻怀疑这人脑子有点不灵光,又不是什么毒药,不喜欢而已,又不是不能吃,浪费可耻好吗?

    小顾导游这辈子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浪费食物,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

    这边孟玉还想说话,顾媻连忙伸出一根手指头堵住孟玉的唇,然后继续听八卦,没瞅见孟玉眸色闪烁,手都稍微缩了缩,又很快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握着不放。

    那边有个嗓音格外突出,粗犷的夫人道:“老大他是个死心眼的,生气还能怎么办?绝食呗,一连半个月都不吃饭,从此范元那孩子就跟不少朋友断了联系,就连表妹都不见了。”

    “小孩子们在一块儿玩玩,我倒觉得无所谓,别弄出庶长子就是了,别跟女的在一起就行,以后各自娶亲,还是好朋友,也挺好的。”有人说。

    “我也觉得,像我夫君便这样,只要没有厮混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我还放心些。”

    “哟,就你大度。”

    顾媻听得三观炸裂,不过他感觉孟大哥对范元使用的那一招叫做‘cpu’,哦,不对,好像叫‘ppt’,欸,到底叫什么?顾媻一愣,他对上辈子的事情,好像印象都不深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范大哥若是听他的话好好治病,该怎么活怎么活,就行了。总围绕对象,那人生有什么意义?你妈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在别人那儿受委屈的。

    一场宴会到夜里九十点才结束。

    孟家邀请他留宿,顾媻不大想,他不喜欢寄人篱下,他上辈子到死都没有自己的房子,如今有了自己的地盘,他便越发感觉房子的重要性,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存钱好好上班,争取以后定居长安这个金融中心,那里房价估计蛮贵,还好他有官员分配,不然估计八辈子都买不起。

    顾媻要回家,孟玉自然是要相送的。

    两人来时坐着马车,回家时却是走回去。

    冬日的扬州没有盛夏那般烟雨蒙蒙,冬日干燥,湖面结着一层薄薄的脆冰,月色下,冰面泛着散漫的金光,粼粼犹如仙子洒下的种子,待来年发芽。

    少年们没有径直回去,两人漫步走去了夜市里,在夜市看带着巨大头盔的艺人表演上树,看耍长枪的男子一个回马枪,枪尖正中掉落的叶片,他们一路走到桥边赏月,和无数浪漫的情人们相遇,偶尔还碰见不少学子秀才们,一看见孟玉便跟见了偶像似的冲上来要签名。

    是的,要签名,古代人居然也知道要偶像的签名,顾媻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差点儿没笑疯了。

    他这莫名其妙的笑点,孟玉不懂,但依旧觉着可爱,就着秀才带来的炭笔,问身边迷人的小顾大人:“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好哇,孟解元能够给下官签名,实在是下官三生有幸……”

    顾媻话没说完,就被孟玉笑着打断:“够了啊,我是问你要不要也签名,这位学生也想要你的。”

    顾媻震惊,他还以为自己在文人圈应该是人人喊打的,怎么回事啊?谢尘那货不至于远在千里之外还能决胜文人圈的风尚吧?给文人们千里洗脑了?

    小顾自嘲腹诽。

    顾媻疑惑的眼神看来,那要顾媻签名的秀才也实在是腼腆,不好意思地说:“大人,小生章了,见过大人,对大人美名钦慕已久,励志成为像大人这样博学多才的好官,下次科举,定然一举拿下举人!”

    不容易不容易,顾媻一边签字一边感慨自己居然多了个文人圈小粉丝,签完字就准备把笔还给孟玉,却没想到其他围着的学子们大约以为他要每个人都签名,竟是后退了几步,众人尴尬至极,顾媻倒是不觉得尴尬,他笑着说:“放心,我不签你们的,哪有父母官强行签名的,那得多自恋啊。”

    幽默叫不少秀才笑出声,一时间又欢声笑语起来,一堆人把孟玉围着签字,顾媻则找了个地方等孟玉,他发现孟玉签了一会儿就过来了,明明还有很多学生可怜兮兮看向这边,孟玉却是径直拉着他走了,说:“毫无礼数之辈,懒得伺候。”

    “你怎么了?”顾媻笑着,好奇一样看着对象,孟玉这人素来不会这么意气用事。

    谁知道孟三公子却给了他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道:“你明明知道。”

    顾媻翻了个白眼:“知道什么?他们又不是故意对我不敬,很正常,我这样举荐路子的,被文人轻贱,从第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准备,他们有理由这样看不起我,我若是他们,我还要偷偷踹一脚呢哈哈。”

    “你……”孟玉摇了摇头,他气得半死,时惜却坦荡得很,一时间他也气笑道,“你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说你一定夺得状元就好。”

    “这是一定。”

    “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是必须,我预支了你,不给你个答案,我孟玉岂非人也?”说着,孟玉又皱了皱眉,说,“过两日,你生辰,我们出城过吧,总在扬州城里,我怕你腻味了。”

    “不会啊,这扬州,我永远不会腻。”这是他来到古代后第一个居住地,犹如故乡一样。

    “也好,那到时候你那一天腾出时间来,我们好好庆祝庆祝,过年后初一下午我便启程,时惜……”

    “嗯?”顾媻看见孟玉在深深的看着自己,有些欲言又止。

    “你会天天给我写信吗?”孟三公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来。

    “当然。”当然个屁,还是代写,小江带写,值得拥有,不过小江也要启程去长安,他会好好小江不要忘了每隔几天帮他写两封信,一封给长安的孟玉,一封给闽南的谢尘,内容不需要多少,也不需要回复这两人的信,只需要简单说下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家里都好,一百多字,谢尘就打发了,孟玉的话,两百字吧,这人比较敏感,字少了说不得会怀疑自己出轨。

    “是吗,那就好。”孟玉沉浸在小爱人的甜言蜜语里,哪怕时常都觉得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时惜依旧对自己没有半分的爱意,只有‘合适’‘将就’,但这些孟玉都选择性的看不见,觉得时间还长……

    “那我皆是会让大哥多照顾照顾你的,大哥被调来扬州了。”

    顾媻心道:大可不必。

    “还又严林,他这个人虽然爱和谢尘唱对台戏,但其实人不错,如果你有麻烦,拜托我家的话你觉得不方便,直接找严林便是,他会应的。”

    顾媻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是那个被草包的爱马喷了一脸奥里给的少爷——被惯坏了的严大公子。

    说实话,顾媻觉得自己如今不需要这些公子哥的帮忙,他内有慕容丰,安保有霍运,外有六个县令齐心协力,要不了几年,每个城市评优的时候,必有他们扬州!没有他就举报有内幕!

    顾媻打听过了,评优的府台有机会进京面见圣上,假若能给圣上(禹王)好印象,直接留在长安当官的也不是没可能。

    这机会他必须把握住,不然难道真的等着在扬州被老侯爷控制到死?这老侯爷不把草包送去长安,肯定是不会让他动位置的,不是顾媻看不上草包,实在是他理智分析过,草包做到扬州刺史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能稳住都算是不错了,还想升?除非天下大乱,让草包这个武夫有用武之地。

    与此同时,在不知道的边疆,匈奴三大部落被一个名叫努尔哈赤的少年单于统一,随后汉族新年夜里突袭边城‘蚌城’,关门大破,守军全灭,只余一个骑兵逃至后方郡城,满脸鲜血,举着死去郡守交给他的令牌对着城门哭喊道:“开门!蚌城死报!”!

    第 107 章 丰年

    远在边关的故事暂且还传不到富饶繁华的扬州城内,扬州城还在庆贺过年,官员们放着假,百姓们欢度佳节,远方的亲朋好友也都赶在除夕夜里抵达,再还未到的十二点前,城内烟花爆竹便已劈里啪啦响了起来,顾媻这边的府尹里面也由顾母挨个儿发红包。

    今日小江举人喝得烂醉,顾媻知道他紧张,马上就要去长安了,所以也放纵陪他,两人天南海北的聊,聊了不少顾媻上辈子的稀奇故事,听得小江哈哈笑着,直说顾大人思想天马行空,怎么可能有车能不需要马便自己走的?

    顾媻闻言便也笑,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晃啊晃,随后继续跟家里人吃火锅,逗逗小妹妹,偶尔看向窗外绚烂的烟花,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几分钟,他感觉自己好像喜欢这里,有家的感觉。

    小顾大人心里高兴,守岁的时候抱着妹妹一块儿守,让小江举人去睡觉,小江举人却不去,他红着脸,明明烂醉却又思维尚在,有种欲言又止之态。

    顾媻瞬间明了,直接了当地问说:“小江,你我如今这样的关系,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你直说便是,只要不是违反我原则的请求,我一概不会拒绝。”

    江举人真的是很不好意思,他垂着脑袋,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口,脑袋里甚至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开始想东想西,比如他发现顾大人好似怎么喝都喝不醉,那之前怎么还醉醺醺的跟陈县令他们在家中半夜吃饭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

    “表弟!”忽地,有人冲出来,也是面红耳赤,单独给顾媻跪下,磕头后便说,“表弟,我、他不说,我来说,我与江举人情投意合,他愿意娶我,我也想嫁给他,只是家里几次都不同意,我想……想姑母做主,在这边在江举人离开扬州前娶了我,还望表弟成全!”

    好家伙,顾媻吓了一跳,表姐和江举人?

    顾媻真是完全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八卦吗?

    听母亲说,表姐一直很安分守己,家里来的信,首先自己都不看就交给母亲先看,母亲识字原本是不多的,但因为父亲这些年又陆续教了不少,所以看信好歹是看得懂,这件事也还跟顾媻报备过,说老家那边的王姨母前段时间似乎发现了新的赚钱方法,觉得自己闺女在府台办事,好歹也是个体面的丫头身份了,怎么也得把月钱每个月寄回家,表姐不愿意,就朝母亲哭诉。

    顾媻对这些内院的事情鲜少注意,母亲一般都能拿定主意,但每次做完一些决策,母亲也都会去告诉顾媻。

    然而表姐跟江举人之间……母亲是没有发现吗?

    顾媻心里默默想着,看了看磕头不起的表姐,又看了看连忙跟表姐跪在一处的江举人,连忙把两人拉起来说:“表姐你辈分比我大呢,怎么能随便跪我?这件事你们求我没用,家里这些事情我是不管的,你们不如去求我母亲,看她怎么说。”

    王巧儿心里不安,哭着看了一眼江举人,又看了一眼表弟,忍不住道:“表弟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姑母她心里惦记你,知道江举人日后是要跟着表弟你一块儿做事的,江举人也同我说过,他日后不管高中什么,都一定要回来报答你,一辈子都跟着表弟,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母亲,那样的家庭,姑母肯定会害怕我嫁进来后,拖累江举人,连带着也拖累你……”

    “我……我不会的……”王巧儿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但她很清楚这是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的婚姻了,只要结了婚,几乎就能离开家里那种窒息的环境,能够逃离那样的母亲,不把她当人的母亲……

    顾媻对婚姻之事没有涉猎,也不大明白表姐跟江举人在一块儿后,与他来讲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弊,他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得面前两个人都诚惶诚恐地看着他,像极了两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举人江洺才听见恩人顾公子淡淡说:“江洺,你跟我来,我单独先跟你聊聊。”

    江洺连忙跟着走,两人走到偏僻的小花园,在湖心亭上落座,远远的,王巧儿站在亭外面等着,两人都看了一眼瘦削可怜的王巧儿,顾媻没什么特别感触,大概就是觉得表姐可能不咋爱吃饭,江洺却是满眼的心疼——顾媻看得清切。

    “你……小江举人,你我之间几乎认识一年有余,当初我劝你来我这里,也并非是想要把控你的人生,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顾满目诚恳地说着领导话术,“你想要娶巧儿姐,那便大大方方去提亲,主要是我家不可能代为做主,人家父母健在,我们若是做主了,他们父母反倒要说我官大欺人了怎么办?”小顾可怕没必要的麻烦了。

    江举人立马连连点头,他真是没想到这点,他枉读圣贤书,差点儿就给顾公子惹麻烦了!

    小江举人立马站起来鞠躬道:“是我思虑不周……大人莫要责怪,我和巧儿的事情,我们再想想办法,主要是……她其实写信过去,和家里提过一句,她家里一听说是要嫁给我这样一没产业,二没前途的贫寒举人,说什么也不松口……”

    好家伙,举人都不松口,王姨母胃口真是够大的,老家那种地方,能出一个举人吗?她居然还看不上?

    顾媻想了想,感觉或许不是看不上,是想要好处吧?

    顾媻倒是有一个法子,只不过……顾媻还有一个问题:“江洺,我把你当亲哥哥,你如今也算是我半个亲哥,我母亲更是拿你当亲儿子看待,比对我那弟弟都要好几分,我问你一句话,你回我真话,我便有法子帮你。”

    “大人请问,江洺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小江举人其实觉着,若是顾大人不同意,他便不娶了,他首先得是顾大人的一只笔,是顾大人救回来的,其次才是自己。

    他对不住巧儿,到时候把攒的所有钱都赠予巧儿,让她再找个好人家,也算他赔罪了……

    而顾媻想知道的也很简单:“你和我表姐到底是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洺与巧儿其实只接触过三次,第一次便是当初王姨母上门,还是小江秀才的在旁边也跟着给王姨母一家打招呼,巧儿给他福了个身。

    后来虽然一直偶尔能看见,却都没什么交集。

    第二次是巧儿抱着顾大人养的小卷猫去洗澡,那小卷猫个子小小的,脾气却很大,素来不爱卖娇,偶尔还身后跟着一串的野猫来家里吃饭,俨然是扬州一霸的感觉。

    那回巧儿给小卷猫洗澡,洗了一半,小卷猫听见墙头有猫咪在唤自己,原本乖巧不动,却瞬间飞起跃上墙头,水溅了巧儿一身,巧儿后退不及,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脚也给崴了,这一幕正巧让去书房念书的江洺瞧见,江洺无意与巧儿对视上,当时两人都是一愣,别样情绪蔓延,这种情绪便也是支撑他走过去,搀扶巧儿的起点。

    此后许多回见面,他们总也要对视一两眼,两人都羞涩不堪,纯情到了极点。

    第三次接触便是一个月前,两人互诉衷肠,决定在一起,巧儿就给家里写信,询问可不可以,江洺也开始着手准备聘礼,还要给顾大人报备等等,结果巧儿家里不同意,他们这才找上了顾媻。

    小顾大人听完后,沉思片刻,又好奇一样,问江洺:“小江,我……我以为你比较偏好南风?”

    “不不不,江某怎会?当初……当初实在是家中无以为继,被迫虚与委蛇,顾大人你应该知道,我之于严大公子,就像花瓶,他需要我撑个场面,在兄弟们面前显摆,做出许多大人的亲密姿态,实际上他倒是什么也不懂,只爱炫耀,对我也并非有什么情谊。”

    顾媻懂了,说到底当初小江跟那个严大公子两个人就是雇主与花瓶的关系,后来花瓶被比下去了,就不要了,两人看着亲密,实际上除了在酒桌上搂搂抱抱,回家后严大公子根本没更加亲密接触过。

    “不过文人喜爱砥足而眠,彻夜攀谈,严大公子也喜欢,便时常拉我一块儿夜谈,说些谢二公子的坏话什么的。”小江举人生怕自己说得不够详细,虽然他不大明白顾大人问这个干什么,但他必须说得事无巨细。

    顾媻点了点头,心想只要不是骗婚gay就行,他受不了自己小弟既要老婆也要基友,既然是纯纯的恋爱,那么帮帮忙就当做好事了。

    “那这事儿好办,巧儿姐不是给家里写信,家里不同意吗?你问她愿不愿意彻底跟家里断绝关系,如果愿意,那么这事儿好办,让她假装被家里伤透了心,自杀了,然后我们作为亲戚,帮忙埋了,做个假坟就行了,从此她改名换姓的跟着你。”

    顾媻说完,就见江洺很是犹豫,他叹了口气说:“再不是的父母,应当也不会愿意子女死掉,她应该也不愿意的,且若是旁人知晓了,吐沫星子都能骂死她,我怎么能为了娶她,把她架在火上?”

    顾媻思想的确不同古代人,古代人虽然讲究视死如生,但那是人死了才这么说的,活着的人依旧忌讳被诅咒,忌讳生病啊什么的不吉利的任何事情。

    顾媻这话放在外人面前说,别人都得说他思想偏激可怕,但江举人只觉得顾大人思想与众不同,果然不亏是他认定的领导,只不过他这个人胆小,又舍不得巧儿冒险,是他自己的问题。

    江举人还在犹豫,不敢跟巧儿说,顾媻也不多劝,只是拍了拍江举人的肩膀,本着兄弟情阴阳了一句:“你若是不怕她家里日后如蛆附骨般对你敲骨吸髓,你便答应考中贡生后,把他们全家接来扬州供着,兴许她家里会愿意把巧儿嫁给你的。”

    话说完,顾媻该做的都做了,跟小江摆了摆手,嘱咐小江还是要好好念书考试,随后就又找小妹玩儿去的。

    小妹如今可会爬了,爬的飞快,特别可爱,顾媻得去看看小妹这会儿睡了没有,哄小妹叫自己一声哥哥什么的,也蛮有趣。

    这边顾媻离开后当真万事不管,全然不知道他跟江举人说的话,都被耳朵很的巧儿听了去……

    这边两个有情人开始针对装死一事争论起来,另一边顾媻美美睡了一觉,初一一大早就被来家里找他的孟玉捞起来,两人打扮妥当,要一块儿走亲戚、拜访官员。

    初二还接待前来拜访的下属们。

    初三与民同乐搞官民一家亲活动。

    初四一直到初六,烟花不停。

    十五那天,下了一场大雪,顾媻送别孟玉上长安赶考,两人在十里长亭互换信物,孟玉依依不舍,总想再交代些什么话,顾媻却笑了笑,悄悄看了看左右,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便俏皮又温柔地凑上去,轻轻踮脚,凑上去,两片软唇便落在孟三公子的薄唇上……

    “你可不许被榜下捉婿了。”小顾大人发梢上都是雪花,说话的时候,眸子亮晶晶的,满目都是期盼,“我等你回来。”状元郎荣归故里好像会给本市带来一定经济效益。

    “我一定回来,等我。”孟三公子浑身发烫,他只觉着这场雪下得真好,他的小顾大人就盼着一场丰年好大雪,而他也盼着时惜稍微喜欢他一些,他们是不是都得偿所愿了?

    ——绝对是的!

    孟三公子幸福地想。!

    第 108 章 弱点(二更)

    孟玉离开后,顾媻感觉家里的确空了许多。

    往日里孟玉总在他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就在外面练拳,等他起来便陪他去上班,有时候去街上一块儿吃早茶,有时候一块儿去扬州最大的菜市场视察菜价是否正常。

    陈记馒头依旧是他们的最爱,顾媻给离开扬州的小江和孟玉都准备了十几个,以备路上吃,其实他们走水路快得多,但由于初春便出发,河面上还有乍暖还寒的薄冰,行船风大有些危险,因此两人是结伴走的陆路,约莫三日后抵达长安。

    顾媻适应没有孟玉的日子,用了漫长时间,整整一下午啊,第二天好多了,便开始和慕容府丞一块儿视察,一块儿上班,最后还一起吃夜宵。

    说起来也真的是很有意思,顾媻没有特别去笼络这个慕容府丞,偏偏慕容丰却自然而然的对他态度好起来了,晚上吃宵夜的时候,两人还叫上了慕容丰的一个好友,也就是顾媻府尹里的税课主簿,顾媻也拉上老李捕头,四人吃火锅。

    李捕头寡言少语,对顾媻很是尊敬。

    税课主簿,名叫胡璇,璇,美玉也,所以胡璇的父母给他取的字也是围绕美玉展开的,可胡主簿很是不喜欢自己的字,所以对谁都还是自称胡璇。

    顾媻倒是有种恶趣味,偏要喊人家‘胡晶莹’。

    胡主簿生得一张长脸山羊胡,书生气翩翩,和几十年的好友慕容丰站起一起,是能够直接出道的那种帅气,如今这人坐在这里吃着羊肉串,一边在火锅里挑金针菇,一边跟少年府台汇报去年一年的收益,叹了口气道:“哎,还是比不上前几年,前几年地里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前年的大旱给整坏了,还是被桑苗也改善了土质,今年收成大不如前,我找人去走访看了看,说是要恢复到从前的土质,需得养个三年。”

    顾媻叹了口气,一边吃里面货真价实的牛肉丸,一边又叫下人端了一盘时令蔬菜,外加一些片成片的鱼肉还有油炸锅的豆制品,一边咬得牛肉满嘴留香,一边和平均大他二三十岁的下属们闲聊说:“那这是没办法,只能养了,那咱们今年交税的钱够了没有?”

    胡主簿点点头,也咬了口牛肉丸,他那只是撒尿牛肉丸,根据顾媻的口述,顾媻专属大厨富大厨亲手制作,里面包了香浓的鸡汤,一口下去,鲜掉眉毛。

    “哎呀!”胡主簿眉毛没有鲜掉,一口把汤飙了出来,直接喷对面李捕头身上,李捕头却好像心不在焉一样,动也没动。

    顾媻伸手在李捕头面前挥了挥,问道:“李捕头,什么事儿啊?想的这么入神?”

    李捕头端着碗,皱眉道:“抱歉,只不过今日跟徒弟们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批人吗很不对劲,他们说是经商的队伍,却又没说清楚到底是过来做什么的,住在最繁华的‘有客来’客栈,周围的人却说他们到处打听东西,完全不像是来经商,反而像是来做调查。”

    顾媻心里立马想起之前乔老跟他讲的‘监察院’,乔老之前所在的监察院不正是各种微服私访,到处查问题,然后杀了一大批人后,乔老也被整下来,如今监察院原来还存在啊,来扬州调查他的官当的如何吗?

    小顾脑子飞速运转,心里突突直跳,在疯狂回忆自己当官的时候有没有逾越规矩,有没有什么地方走的不符合流程,有没有贿赂谁,或者留下什么把柄。但面上不动如山,依旧是平平常常吃火锅,直叫慕容府丞看得心中再度叹服,他放下筷子,对顾媻道:“应当是监察院的御史。”

    “大魏的监察院御史大夫分两部分,一部分专职守在长安,对长安的达官贵人们的言行举止还有思想作风做出批判,大部分其实说出来后,上呈给陛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都是小事儿,有时候哪怕放印子钱都是小事儿,全看上面想不想治你。”

    顾媻点点头,他明白的,古代生杀大权全在一个人手里,当然是全看人家心情。

    “还有一部分便是外派的御史大夫,这部分御史身边大都会跟着一到两名守卫,既盯着御史大夫们有没有违规执法,也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

    顾媻继续点头,点完还不忘吹吹慕容府丞的彩虹屁:“慕容大人还是博学些,本官全仰仗先生了,先生不说,本官是真不知道哎……”

    “不至于,大人随便找人打听打听,很快也会知道的。”慕容府丞喝了口汤,暖烘烘的番茄蘑菇汤底混着住过鲜虾、鱼肉等等海鲜的鲜味一路顺着直抵胃部,暖得慕容府丞哪怕没喝多少酒,都深觉有些睡意,他想着日后回家也得做一份类似的番茄火锅给祖父尝尝。

    “那怎么办?他们到底想查什么啊?”税课主簿皱眉,有些不安,“咱们应该什么都挺好,只是……”

    顾媻心口一跳,他自认做事御下没有出格的地方,就怕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倒是坑死自己。

    “什么?!”顾媻连忙问。

    税课主簿胡晶莹叹了口气道:“咱们扬州素来以商贸为主,总有一些咱们也查不太到的商贩纠集一些达官贵人,放印子钱,这到哪儿都有,咱们也不可能个个儿都抓得到,他们若是查到了,只追究人家责任还好,若是碰到那些死心眼的,还要治大人您一个管辖不严的罪过,那也是麻烦得很,起码明年评优怕是上不了了。”

    顾媻浑身一阵,那还得了!他就等着评优后有一次入长安觐见的机会啊!

    小顾大人皱着眉头,开始琢磨怎么办,可如今他很被动,一来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先出手,看看到底是什么来路,来者不善有来者不善的办法,放他一马的有放他一马的办法,总而言之,这评优他是一定得拿到!

    眼瞅顾媻愁眉紧锁,李捕头忽地说:“不如,我多派些兄弟,让他们看紧点儿,那些人去了哪些地方,都第一时间让大人知道?”

    “嗯,可以,我也多找些人放出消息,就说扬州来了监察院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也就知道怎么做了。”慕容丰淡淡说。

    税课主簿胡晶莹点点头:“如此差不多能混过去,等他们检查得差不多了,请他们吃个饭,送别的时候多送些特产便是,上任余大人便是如此过的。”

    顾媻顿时安心了,他不会做官,但他身边都是会做官的,能为他出谋划策,为他保驾护航,这便是他想要的做官之道,顾媻舒了口气,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哎,没有你们,我可真是要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李捕头连忙站起来说不敢,胡主簿也连忙摆手,只有慕容丰淡淡笑着,继续一副逼格很高的样子,说道:“大人谦虚了,我们既然是大人的下属,自然是要为大人分忧解难的,做不到的,便该换了。”

    此言真是符合顾媻的胃口,也不知道去长安能不能带上慕容丰这个老狐狸。

    四人继续吃火锅,半夜才散场,隔日顾媻照例去陈记买馒头,回府上准备给母亲还有小妹、心事重重的巧儿姐送馒头去时,半道却不知怎么的被慕容丰给突然截住。

    慕容府丞面色有些凝重,抓住顾媻的手腕边说:“出事了,昨天刚商量的对策用不到了,他们当真是查到两家放印子钱的,不是别人,还正是咱们府台的官员,教谕!”

    “啊?”顾媻皱眉,“他……我记得教谕与府丞您关系不错……他怎么……”

    “其实也不是他,是他夫人,哎,妇人总爱这些蝇头小利,害了自家夫君不说,到头来她也不知道错在哪儿,还会说一句‘大家都在放’。”

    顾媻摇头,心想这可不能怪所有妇人头上去,你看他母亲怎么会做那种事情?说到底还是家教不严,平日里肯定没和妇人说清楚利害关系。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顾媻头大道:“那现在我去寻刺史大人?”让刺史大人出面摆平不知道行不行。

    顾媻可不想因为别人的错误,耽搁自己的前程。

    谁知道慕容府丞低声摇头说:“不必,他们派人上门了,偷偷上门的,我想着……或许是想要些好处,给了,就能压下去。大人要不要见?”

    顾媻一愣,明白了,这是上门要贿赂来了。

    可真的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是钓鱼执法?

    顾媻心里没数,但顾媻却是一笑,道:“好哇,见见看。”畏首畏尾永远不是顾媻的性格,他倒要看看前来收贿赂的人长什么样子,是人是鬼,想拉他下马,还是真的只要钱!

    小顾大人人生格言:逃避不能解决问题,直面才能知道弱点。

    四个字:干就完事儿!!

    第 109 章 靠山

    慕容丰准备陪着这位年轻的府台一块儿去。

    去前,跟人说了二要点:“第一,大人一会儿见到了他们,不要直接由你的口说出来是不是想要钱。”

    “知道了,假如他们不想要,我开口的话,就说明是我想要贿赂他们,他们如果想要整我,那实在是当场就能把我按下了。”

    “嗯。”慕容府丞看了一眼顾时惜,永远不怀疑这位少年郎的聪慧,“第二,他们假如提出要钱,也不一定要直接答应,看他们到底怎么说,说得委婉,咱们才比较好委婉的回应,假如说的直白,那最好是演出一种诚惶诚恐的状态,说要考虑考虑,既不答应,也不要拒绝。”

    “明白,假如说的委婉,我们也委婉的答应,日后要想翻旧账,我说的话也模棱两可,他们抓不到把柄。明白。”

    慕容府丞点了点头:“第二,来者看看是这个,还是这个。”慕容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和大拇指,“两种人,两种对待方法,一般来说,来府台要贿赂的,都不是小角色,起码得是这次微服私访的监察院御史大夫,可如果不是他,来的是他的亲密下属也是正常的,来的是下属的下属,那么就有些问题,总而言之……”

    顾媻接话道:“明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慕容先生,没有你,我真是半步都走不动,一会儿你一定帮我多看看,我若是说错话,直接打断我。”顾媻不知为何,总感觉是来者不善,不然为什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索要贿赂,原谅他是个没见识的,古代人这么大胆的?

    顾媻心里有疑问,便也问出了声。

    慕容府丞便背着手淡淡说:“有这种情况,我跟了几届的大人,从县里到府台,越是偏远的地方,来要钱的人官越小,越直白,就拿之前的余大人来说,他碰到的,都是认识的人、同窗、同乡、同一年进士,下来巡查,遇到些小问题,直接就帮他忽略,直到走的时候,余大人则会请当年的同窗一块儿吃个饭,席间推杯换盏,就送了银票出去,说是给同窗孩子们的压岁钱等等。”

    顾媻‘哦’了一声,心道麻烦,所以还是欺负他没考试,不是科举出身的呗。

    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监察院这种地方,居然必须全部都是科举出身的,半点儿不给他活路,难道禹王其实心里也是偏向科举出身的?

    一面想着有的没的,顾媻一面往书房走去,路上,他始终不太放心,脚步猛地一顿。

    “大人?”慕容府丞疑惑。

    顾媻沉着脸,眸子深深动了动,随后一抬眸子,看着慕容丰道:“你先不必陪着我去,我心跳得太厉害了,总感觉这件事儿没这么简单,你帮我先去把家里放印子钱的教谕全家给抓起来,抓对才行,不要抓错了,然后去请严大公子过府一叙,顺便给侯府送个消息,得送到老侯爷的手里,就说我这边想要请老侯爷吃个家常饭,然后再去总督府,请孟家大爷过来,就说我这里有找到一些野蜂蜜,给小孩子吃最好,只是不方便搬运,想请孟大爷过来看看,觉得可以的话,再装瓶送去。”

    顾媻几乎把自己能搬到的救兵全部都叫了一遍。

    说出来真是唬人得很,就连慕容府丞都叹为观止,不知道大人究竟还认识多少达官贵人。

    慕容府丞愣了愣说:“好,我这就去。”

    顾媻表面淡定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怀疑,自己叫的几个人,估计只有一个孟大哥会来,不过无所谓,他尽力了。

    顾媻深吸了口气,待慕容府丞走了后,他才露出个不管如何都叫人眼前一亮的笑容,推门进入。

    书房顾媻装饰得很简陋,就只有几张大桌子,摆满了文书,分日期摆着。

    墙上挂着顾媻找父亲重新写的一副字‘学海无涯’。

    墙角摆着两张图,都是生日的时候孟玉和谢尘送他的那两幅。

    窗台上摆着一盆兰花,是江举人去上山拜佛的时候,在路边看见的,发现品相不错,便移植入了盆中,送给了顾媻,说是这种品相的,碰到懂行的人,能买不少银子,这里的不少,小江估算在八百两往上。

    顾媻当时听说,人都傻了,且又着急要钱,觉得有钱比有那什么劳什子的兰花要好得多,还找孟玉打听过谁要,结果孟玉自己就是玩儿兰花的行家,说普通的兰花也就那样,没什么人要,品相最好的,有十种,其中素冠荷鼎、蝴蝶兰、墨兰,最受大魏达官贵人们喜爱,顾媻这边的这株都算不上是名贵兰花,而是最普通的惠兰,开花量大,适合家养观赏。

    孟玉说的非常委婉,翻译过来大约就是这货不值钱,只能自己养养。

    至于孟家养的几盆兰花,也都是自己养着玩的,顾媻后来又去做客过几次,看见了那几盆兰花,发现也都同其他花草摆在院子里,居然没有特别对待,那可是价值几百万两的兰花啊!

    ——有钱人果然是不差钱的。

    话说回来,顾媻一进入书房,就看见自己那不值钱的惠兰被一个带着帽子、身着浅灰色常服的细长脖子的男人给掐了个引子。

    顾媻微笑:“哎呀,稀客稀客,下官顾时惜,不知贵客何人?”

    那细长脖子的男子扭过头来,长得一张圆脸没下巴,奇丑不已,顾媻吓了一跳,但好在按捺住了,依旧是仰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人交流。

    谁知道那细长脖子的男子一看顾媻,首先一愣,随后语气阴阳道:“免贵姓尹。”冷笑了一下,又道,“顾大人好生俊俏啊,难怪外面都传说顾大人在扬州吃得开,经常看见世家子弟、王孙贵族来往府台呢。”

    好家伙,他客客气气,这没下巴的丑人上来就说他卖?

    顾媻真是头一次碰到对他这么不客气的,在古代,顾媻的容貌其实非常占便宜,谁见了他都是心生好感,这人却不同,顾媻揣测,大概是因为对自身容貌过于自卑,所以导致看见好看的,就心生怨恨。

    那么也好办,顾媻也不必上赶着巴结这人,恭恭敬敬礼数到位就行,不要想着让人家通融了。

    “还好,是大人们看得起我顾时惜,尹大人应该比时惜接触的世家子弟多得多才是,长安那地方,天子脚下啊,走路上,一块儿牌匾砸下来,都是一堆的王孙贵族,尹大人结交的大人物,定然比我多,下官甘拜下风。”顾媻捧道。

    那尹御史嘴角一抽,怀疑顾时惜是在内涵自己,可看这人双眼清澈,完完全全一副蠢货的呆样,又觉得这人恐怕之前根本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于是只好咽下这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衣摆,单刀直入地冷声说:“行了,废话不多说,你知道我的来意,你也知道你们府上那放印子钱的,虽然没有害死过人,但他既然做了,就是违反了大魏律例,按例得抓起来,蹲十年监牢,还要罚款所有所得,你身为他的上司,包庇下属,说不得还蛇鼠一窝……”

    “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其实喊这位大人都喊高了,尹御史的品级根本没有顾媻的高。

    “哦?我乱说不乱说,不也是顾大人一句话的事儿?”

    这是十分委婉的要求贿赂……

    顾媻来到古代,还是生平第一次碰到,他脑袋飞快的转了转,虽然记得慕容府丞之前跟他说过的二大要点,比如对方如果比较委婉的要钱,就得委婉的答应,可顾媻没有,他想了想,先问了个问题:“尹大人,不知尹大人认不认识余大人?”

    “哦?前任扬州府台余大人?”

    “正是。”

    “不认识,好像是我上几届的进士,本官前几个同僚好似跟他同乡。”

    “前几个同僚?”

    “怎么?顾大人认识他们?”那尹御史露出个叫人看着生理不适的微笑,“那可都已经因为收受贿赂进去了,顾大人认识?”

    顾媻头皮发麻,有点儿闹不清楚这人到底想不想要贿赂:“不不,不认识。”他问这个只是想知道这人跟余大人有没有交情,有的话,说明这人可以相信,起码这人跟余大人进行过交易,可现在情况完全出现未知领域,这人根本不认识余大人……

    顾媻感觉自己真是孤立无援,若是现在孟大哥在也好,这人好歹是长安来的,肯定也认识一些御史……

    老侯爷来更好,老侯爷权高位重,一两句话肯定就能打发了这人。

    就连严大公子过来都行,这人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家世却是好到爆炸,过来哪怕骂这人一顿,被这人告到长安去都不怕,有太后为其撑腰。

    他呢?他怎么关键时刻连个靠山都没有?

    哦,他靠山考试去了,他还有个靠山去剿匪了,他……果然什么事情还是得靠自己。

    顾媻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坚定的觉得,靠山都是虚的,他得做最大最大的那个官,让自己成为靠山!!

    第 110 章 灵通(二更)

    “不认识就好,就怕是认识的,又有些来往……你是不知道,如今朝廷……”尹御史指了指天上,“朝廷正严抓此事呢,正值多事之秋,外有强兵,内有蛀虫,禹王殚精竭虑,陛下寝食难安,这种时刻了,居然还有人敢贪赃枉法,那不是撞在刀尖上了?”

    尹御史说着又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纤尘不染的衣摆,散漫地继续道:“顾大人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从白身直蹦五品,可外面的五品,连长安六品官员门前的门房都要比不上,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如今你刚刚上任不满一年,就查出了这种事情,两年后考绩你算是评不上优了,第一年就如此之差,后面便要再留在此处三年,三年之后再查,还是本官来,你说,本官是怎么个查法呢?”尹御史双手交叠,总算是安静放在腹前,“不要说本官苛刻,其实这些全看顾大人您想怎么做。”

    顾媻笑着,一幅听不大懂的模样,谦虚到腰都弯成了九十度,满面的讨好可怜:“我……本官也不知道如何做啊……大人……尹大人……你教教我吧,时惜愚笨,这几年多亏了朋友们的鼎力相助,如今我知己孟玉尚在长安准备科考,二叔谢尘也远在闽南,就连笔友周世子都尚且忙碌,我不敢打搅,身边实在是没有人可以帮忙,还望尹御史直言,时惜一定照办!”

    尹御史听这漂亮得跟个女人似的少年眸色潋滟,说话如泣如诉,便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只知道靠男人上位的货色!

    尹御史这辈子最恨这样靠着举荐上位之人,尤其是顾时惜这种,仗着自己有些美色,就那种木鱼脑袋,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居然还不明白,是装的吗?

    不不,肯定不是。

    就这种人,能有什么脑子?肯定是听不懂的。

    尹御史既轻蔑地感到舒服多了,又鄙夷地看了看面前貌美的少年,心下依旧嫉妒不已,他实在不能理解,怎么现在的达官贵人都这么的肤浅,贪财好色的,看见顾时惜这样的美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人家撒撒娇,就立马给人请个官做。

    尹御史摇了摇头,深觉这样一个废物花瓶实在没什么好害怕的,不像同僚闵大人打听到的那样,说是什么‘聪慧过人、胆大心细、天资聪敏、一点就通、是个诸葛式的人物’。

    完全是谣传啊!

    尹御史此番前来扬州微服私访,所为其实只有两件事,第一便是一定要在扬州找出一些小瑕疵,好恶心恶心这个新上任的扬州府尹。

    第二便是寻机会找这个顾大人索要贿赂,顾大人给和不给其实都无所谓,远在长安的戴大人说了,只要他办得好,回去后一定给他换个位置做,这个御史的位置,实在是个苦差事,没有人能够活着或者是安安全全的苟到任满结束,不是被查出来贪污腐败,就是被查出来没有作为,被贬去边关……

    戴大人可是三朝元老,本名戴师,如今乃内阁大学士,虽然他侄孙戴宗如今被押解在长安闭门思过,并没有什么损失,也只是暂时停职,可戴家这样的百年大族,如何能忍受一个小小花瓶居然骑在他们头上拉屎呢?

    这顾时惜背靠孟家,可孟家难道能保他一生无忧?侯府能当真护着他?不过都是那他当棋子,想给自家的子孙铺路罢了,戴老阁老说了,只要能让顾时惜贿赂他,那么就能治顾时惜的罪,如果不贿赂,那也有不贿赂的治法,只是时间可能要等久些。

    尹御史区区一个小御史,上面顶着一群御史大夫,还有总督右御史这个大官,哪怕都被抓了,也轮不到他当老大,且在长安,看脸的人也实在是太多,他们都肤浅至极,不像戴老阁老看得到自己英俊潇洒充满才华的灵魂,他不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尹御史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于是他来到扬州后,依计划行事,首先是和同僚们假装成商队,然后分头行动到处大厅关于新府台的一些事迹,不管大小,好的坏的,他们都要,全部记录在册。

    然后从上到下开始调查府台内部官员,从官员家属,到家属养的狗咬没咬人,全部都调查了个透彻,最后发现府台上下竟是干净得像是假的一样,也就其中一个教谕——专管扬州教育问题的大学士——的妇人借给了一个和尚二百两银子出去,那和尚拿着钱去放印子钱,这些妇人其实全然不知,她是纯心向善,借钱给和尚、邻居、可怜的乞丐,都是常有的事情,甚至没有要求一个还款的期限。

    但有什么办法呢?用的就是你的钱,那就跟你有关系!

    想要诬赖一个人还不好诬赖吗?说你有罪,那便是白的也给你弄成黑的!

    尹御史深得他们监察院院风影响,明白一件事,那么便是很多时候并非是真的查到了罪证,才来办你,而是想要办你,才会查到罪证。

    如今这位漂亮的小府台,就是这样一个倒霉鬼,可怜啊,谁让他跟谁混不好,非要卷入这世家的争斗之中去,孟家虽然也是百年世家,可哪里有如今的戴家辉煌?一次小小的贪污案,且还没有实质证据,哪怕身命案也都没有证据,那戴家岂能被打倒?

    尹御史再度摇摇头,非常确信面前这个漂亮的顾时惜的确是没有脑子的东西,也就不跟人废话,直白说道:“我跟你说的很明白了,就是假如你不想后年评优的时候被评个下下等的话,最好给我们一些……”好处。

    只不过后面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外面就听见有人喊顾媻的声音,是慕容丰。

    “顾大人!顾大人,枣县的苗公公前来拜见!说是准备回长安复职,如今刚好路过,来瞧瞧大人!”

    慕容府丞就好像是不知道书房里有人似的,一边喊着一边推门而入。

    尹御史脸色实在不好,这笨蛋府台养的下人,果然也都是没眼力见的蠢货,大人们在说话呢,门关着什么意思,难道不懂的吗?

    尹御史几乎想要破口大骂,却没想到进来的是个看起来好像惹不起的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就只感觉其人风骨极佳,不卑不亢,俨然世外高人之模样,别是某个世家的贵人啊。

    尹御史闭嘴了,看向顾媻。

    顾媻则站起来连忙跟尹御史介绍说:“哦,御史大人,这是我府上的府丞,慕容大人,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只不过现在我那边有事儿,不若你在这里等我……哦,不,要不这样,苗公公也是长安住了多年的,指不定和你还认识,是旧相识呢,不如一同去见见?”

    苗公公,宫里的太监,说他和一个公公旧相识,是不是骂他也是个死太监呢?

    尹御史完全没办法用好意揣测顾时惜的话,但又觉得顾时惜脑子不够用,估计不是故意的,可即便如此,尹御史还是很气。

    气着气着,尹御史突然又觉得没必要,就这样的口才和脑子,在官场上别说一天了,半个时辰都混不下去,若是没有人保驾护航,或者年老色衰了,肯定惨得要命。

    尹御史舒服多了,但不能多看顾时惜那漂亮的模样太久,敷衍着看了一眼,便道:“你自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便是。”

    “那好那好,府丞大人陪大人您聊聊家常,晚上一块儿留下来吃个便饭如何?”

    “再说吧,我只等你一会儿,本官还有旁的事情要做,没有空一直留在扬州,隔壁几个州郡也要本官去的。”尹御史淡漠道。

    顾媻连连点头,尹御史看着,也感觉这蠢材应该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最好是去见了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公公后立马就回来,不然他当真立刻就走人,绝不给任何缓和的余地,直接上报给朝廷,让顾媻这人后年的绩效评下下!

    然而尹御史在这边趾高气昂等了一会儿,茶都喝了三壶了,茅房都去了八次,顾时惜却是人影儿都不见一个,问慕容府丞怎么会是,慕容府丞诚惶诚恐,连忙说他去找找,却没想到也是一去不复返!

    尹御史直到天快黑了,都在怀疑,那蠢货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把自己给忘了,都没想过人家是故意的。

    另一边,故意冷着尹御史的小顾大人正在喝苗公公闲话家常吃炭烤小羊排喝只有初春才有的青梅酒,炭火上,羊排的肥油滋滋作响,大厨一边给烟雾扇到一旁去,一边动作熟练的给羊排翻面,不时擦擦身上脸上的汗水,最后撒上佐料,瞬间香气便弥漫在开满了桃花的小院里。

    苗公公吃得满嘴流油,哈哈笑着,指了指漂亮的小顾,摇头道:“你啊你,当真不必想搭理那个什么御史,直接轰出去就是了,什么下属的夫人放印子钱?这算什么事儿?皇帝他老娘,咱们当今太后都放!”

    苗公公挑眉,完全不在怕的:“咱家也不框你,你放心大胆的,别被那起子小人给套住了,本来也不关小顾的事儿,后年评优这件事儿,杂家也能帮忙,你待杂家如此好,杂家怎么也得回报回报。”

    “哎呀,时惜怎么敢劳烦公公呢?”小顾大人眼睛都满是期待,心里却是惊喜不已,他就知道要广结豪杰,没有J8的豪杰,也是豪杰!

    “不劳烦!杂家这些事儿随口跟太后提一嘴便好了,禹王不大管这些,且我看小顾你在扬州整得不错,下面的县令们没有一个不说你好的,就杂家住的枣县,如今学风很盛啊,这都是在小顾你的英明决策下产生的!你可不要推脱了,杂家帮定了!”

    小顾还在不好意思,好像不知所措一样,却连忙又举起酒壶给苗公公倒酒:“那、那真是劳烦公公了,真的,公公日后想要扬州特产什么的,都不需找人捎句话,时惜一定季季都记着!”

    “哎呦,哈哈哈,杂家就喜欢府台您这样的妙人,不过特产不要太贵,都是个心意,杂家的心意,府台您的心意,都在便是。”

    苗公公又拍了拍顾时惜的手背,顾媻手臂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一层,但又笑着,不觉得有什么被揩油的感觉,人家都是个太监了,也就只能摸一下了,多可怜啊。

    “当然在啊,时惜从小没见过爷爷,看见苗公公,就像是看见自己的爷爷似的,苗公公到了长安,也惦记着时惜,那就是时惜的福分了。”

    “哎呦喂,你这小嘴啊,抹了蜜似的,杂家怎能不惦记?”

    众人又是举杯喝酒,推杯换盏几回下来,苗公公醉得不行,顾媻找人把他送去客卧睡觉去了,顾媻和慕容丰倒是继续吃点心聊天,聊到那位前来索贿的尹御史居然是等了几个时辰才走,顾媻就哈哈大笑。

    他就知道这货不对劲,哪有上赶着前来收受贿赂的?

    慕容府丞却看这面前年轻的少年,心中无不佩服,就连苗公公那样腌臜恶心的老妖精,少年尚且能与人虚与委蛇,获得实惠,如此之人,他根本不需要为少年担心,什么官场之道,什么一二三要点,都不及顾时惜一点灵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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