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睡觉
“他们找你做什么?”
去见那两位御史的路上,两人刚好绕过一颗垂丝海棠,这颗海棠是上任余大人从天津专门移植过来的,据说是小时候自己种的,随着他搬了许多地方,如今不知道为何,留在了此地。
顾媻一边顺手摘了一朵垂丝海棠的花,凑在鼻尖嗅了嗅,什么味道都没有,寡淡得很,便想着不如他院子里的满树梨花漂亮好闻,更不如夏日的桂花。
“能做什么?反正我想着应该不是找我要钱了。”小顾大人笑着,随后眯着眼睛警告谢二,“我晓得你跟去是想做什么,可别给我惹麻烦,大家都是同朝为官,日后我若是去了长安,还要仰仗他们照顾我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不要得罪人家。”
“呵,你怕个蛋?”谢二见不得小亲戚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在扬州他素来便是天王老子都不怕,他的小亲戚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都怕。
“我哪里是怕,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你不要牛性子上来了。”顾媻其实也明白谢二并非什么都不懂,只不过这人真的好像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什么都是随性所欲的,不然也不会连冠扬州第一二世祖多年。
“知道,知道,我随口一说罢了,不会给你招惹麻烦的,不然孟玉不得骂死我了?”
谢二爷忽地嘴里冒出孟玉两个字,搞得顾媻隐约觉着莫名其妙,多看了谢二一眼,看见对方依旧没看自己,目光直视前方,皱了皱眉,又摇头怀疑是自己多心了,就谢二这种没什么心机的直人,怎么可能会阴阳怪气的说话?
谢二爷的确不会阴阳人,他永远快人快语,但面对顾时惜,很多话他硬是说不出口,比如他今日深夜到访,都呆了快半个时辰了,却依旧没有等来顾时惜的一句‘今晚就留在府上,别回去了’这句话。
他……不是想干什么,就是……谢二爷心里有些难过,怎么之前孟玉就能随便住在府台,自己就不行,还是亲戚呢,都不邀请一句?
谢尘今夜不大想回去,回去真是没意思得很。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感觉,所为书到用时方恨少,谢二如今是真的感觉自己念书念少了,不然也能拽两句酸溜溜的诗,好抒发此刻无法形容的感受。
家中明明客人接踵而至,大晚上,整个谢家族人更是守夜的守夜,哭丧的哭丧,扬州各个有姻亲关系的远的近的亲戚更是大部分都留宿在了侯府,三爷爷爱管这些事儿,便让他管去,府上也有他信得过的管家在处理俗务,整个侯府可以说是空前的热闹,他却觉得冷清寂寥。
少年将军心中堵着块儿东西,和谁都不愿意将,但他想见顾时惜,觉着只要见到顾时惜应当就能好,谁想依旧不好,一点儿也不好,因为头上仿佛悬着一把叫做孟玉的剑,这是他从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拜把子了的好兄弟,人家两个好着呢,他做什么贱兮兮的好像个反面角色在那儿杵着?
于是谢二只是无法控制的说了一句:不然孟玉不得骂死我?
“孟玉他之前拜托我关照你,我就想着,你好歹也算是我谢家的人,肯定不会让人欺负你,欺负你不就是欺负爷我?”谢二解释。
顾媻对此笑了笑,并不深想,说道:“放心,他们两个如今应该只是来告别求和,或许还能告诉我他们来扬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谢二皱眉。
顾媻耸肩:“我怎么知道?一会儿看他们愿不愿意说。”
话毕,两人又是穿堂而过,便在一处绘着仙鹤山川的巨幅屏风之下,可以看见模样憔悴了不少的闵大人和尹御史。
闵大人一改之前鼻孔看人的习惯,如今一看见顾媻,便起来行礼,道:“小顾大人,别来无恙啊。”
“闵大人,什么别来无恙,不过几日不见罢了,怎么这么客气?快快,请坐,人呢?快给两位大人上茶。”
谢二眼睁睁看着顾时惜从刚才还说说笑笑有些家常的气氛,立马蜕变成官场人士那种游刃有余的谦虚小官,心中一面赞叹,一面又有些得意,没办法,这是他挖到的亲戚,他亲自带回家的,他眼光的确不错。
“不不不,不必了,我与闵大人说几句话便走。”尹御史连忙也凑上前来说道,“真的不必麻烦了,我和闵大人那次之后,都病了,在客栈住了两天,这才稍微好点儿,可旁边几个省份监察不能停,我们时间不多了,只好连夜启辰,为告谢顾大人前几日的搭救之恩,这里是一点心意……”
说着,就见尹御史从袖中掏出两张保票说道:“是我让家里寄来扬州的一尊佛像,是机缘巧合得到的天竺佛像,据说有些神奇,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送给顾大人,才能物尽其用,还有一张保票是让家中寄来的特产,长安什么都有,但好似没自己的特色,所以,便让家中种的花生晒干了后寄来,还望大人莫要嫌弃,大约七日之内便能到。”
“这是我的,我这里有一张保票,过几日会送到一箱子绸缎,是长安最出名绣娘的作品,乃宫中娘娘赐予我姐姐,我姐姐又送给我的……这绸缎,拿去给令堂、令妹做新衣裳很好,全扬州都没有的。”闵大人嘿嘿笑着,几乎谄媚。
顾媻简直都想笑出来了,他一脸无辜:“二位大人,你们怎么……哎,给我这些,怎么搞得好像在贿赂我似的,我可不要,本来也没有做什么大事儿,反倒是我扬州的事情差点儿牵累了大人们,还让大人们病了一场,光是请你们吃饭,都不足以让本官安心,你们却送这么大的礼……这……”
“哎,应当的,应当的,绝不是贿赂,所为贿赂,是求您办事儿,送你东西,这叫贿赂,如今纯纯只是想要感恩。”尹御史说着,不着痕迹悄悄看了一眼站在顾大人身后站着的威武不凡的二爷,略略有些示好地道,“真的是感恩,之前我与闵大人对顾大人有些误会,如今都解除了,还望顾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个……”
“哦?我们有误会吗?没有没有,我们扬州府很欢迎二位大人再来监察。”顾媻也看了一眼谢二,不知道谢二是不是搞了什么鬼,让这两人吓成这样。
“不来不来了,啊不对,来来来,下回一定下回一定。”闵大人和尹御史笑着说。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说什么也要走了,说门外马车都等着了。
顾媻连忙相送,离开前,悄悄踩了谢二一脚,无声道:“你别跟着。”
谢二无辜耸了耸肩,却又笑着靠在柱子旁边双手抱臂,乖乖等着,眼瞅着顾媻远去送人,他百无聊赖的左看看右看看,忽地,眼前一闪而过一个小小身影,谢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初那只浑身都烧得毛毛都乱七八糟的小猫。
大半年过去,快一年过去,小猫竟是一点儿没长大,还小小一团。
“喂,你叫什么来着?”谢二语气懒散。
小猫犹如最高贵霸气的猫中大王,瞥都不瞥谢二一眼,傲慢的蹲在廊下,不多时,身后就跟来一群猫小弟,献上他们捉来的老鼠……小卷猫嫌弃地看了一眼,扭头走掉,小弟猫们立即也丢掉老鼠,追在小卷猫屁股后面一眨眼消失不见。
谢二乐道:“顾时惜养的猫怎么这德行,啧啧……物似主人形啊……”说完,好像再骂自己跟小弟猫似的,于是又闭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二打了个哈欠,才远远看见顾时惜回来,可顾时惜的脸色却算不上太好,他一个问号都没有问出,就听见小亲戚气呼呼地骂道:“你兄弟孟玉真是好样的!他们全家都好样的!”
“啊?”谢二啥也不懂,但心里暗喜,“咋啦?”
“还能咋啦?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被孟大人委任代理扬州牧?然后搜集了证据,把戴通判给抓了起来送去长安?如今这个人半点儿事儿都没有,人家戴通判也是百年大族,在朝廷有的是人,其中有个叫做戴师的,是戴通判的二爷爷,官居一品,乃内阁大学士!如今便是这位戴阁老想要整死我,才让那两位御史大人来查我,查不到错,就诱导我犯错,让我行贿……呵……”顾媻虽然老早就有预感自己是颗棋子,可没想到对手这么强大,一品啊……一根手指头都能按死他。
“方才尹御史偷偷告诉我,戴通判恨我入骨,如今戴家要跟孟家打擂台,孟家之前棋差一招,如今若是孟玉考上了状元,两家就要正式开始对抗,我便是第一突破口,戴阁老要拿我开始给孟家一个下马威,可我对孟家来说其实也不过如此,哪怕我死了,孟家也不过是面子上挂不住,只有你……二叔……二叔,你刚才也说了,我说到底还是谢家的人,谢家可不止是面子上挂不住了……”小顾大人好像在为谢尘打抱不平似的。
谢二爷果然皱眉道:“我知道了,你别着急,你只要在扬州,我保证没人敢动你。”
顾媻一副伤心的模样,心里却在想,他怎么可能一辈子待在扬州呢?与其坐以待毙,当真永远做个棋子,在两大世家的斗法之中无辜牺牲,不如直面困难,突破重围,自己去长安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他要自己做一方势力,而不是一个棋子。
他忽悠谢二为自己目前的安全保驾护航,另一边心里还想着晚上要给孟玉写信,好好诉诉委屈。
这个世上历来都是这样,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自己都为了他们孟家遭受了这么大的阴谋,好不容易才度过,怎么可以就这么谁都不知道就过去了?他得说,还得添油加醋的说给孟玉听,好切实得获得些好处才行,不然他多吃亏啊?
老话说什么吃亏是福,顾媻可不信,要他吃亏的前提必须是给他更好的东西,不然他凭什么忍气吞声?
小顾大人这夜心有余悸,总感觉得留下谢二再培养培养兄弟情,顺便保护自己才行——谁让霍运这人居然外强中干,毫无本事——于是回去吃过饭后,就邀请谢尘住下:“这么晚了……二叔,你不如住下吧,我们也真是好久没见了,今夜干脆不睡,你我秉烛夜谈?”
谢二心跳都漏了一拍,面上平静,甚至有些犹豫,害怕自己做出对不起兄弟的事情,可……他无法拒绝:“好。”
正当谢二以为这夜当真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谁知道顾时惜把自己还在念书的弟弟也搬了过来一块儿睡觉,还有在外面叫春的小卷、黏着顾时惜不放的一岁小妹……
——这叫秉烛夜谈?
谢二爷脾气不大好,总觉得自己跟不要钱似的有些对小亲戚过于好脾气了,可小亲戚也没说只有他们两个人啊,大概是他思想不对,是他的问题。
“二叔?上来吧?”顾时惜抱着小妹,腿上躺着小卷,读了一天书的小弟早已在身边扯着呼噜睡死过去,旁边还给谢二留了超大超宽的位置。
谢二爷耳朵一红,很没出息地腿抖了抖,屁颠颠地快步过去,说:“我脱衣服不?”
顾媻:“?都行。”!
第 122 章 册封
面前的谢二看上去当真是变了不少,他皮肤比之前看着糙了不少,面颊上有着一众历经风霜的健康之色,他在脱衣服,却只脱到亵衣部分便停下,随后略有些扭捏,好像连怎么上床都不知道,犹豫了一会儿,才看见他抬起右手右脚,跨上来。
顾媻噗嗤一笑,抖了抖怀里的小妹,小妹醒着,安静地吃手指,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漂亮的大哥哥笑,她便也笑,咯咯咯随着大哥哥的目光看向黑炭似的另一个哥哥。
谢二耳朵绯红,红到他恨不得把耳朵割下来丢掉算了,他有些气,可又不知道该气谁,于是外强中干地严肃道:“笑什么?”
小顾大人歪着头,散开的长发落了一身,宛若神仙一般,眸色魅人却又拒人千里,淡淡道:“我高兴。”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你都被孟家坑成傻子了,还有心情笑。”谢二说话直来直去。
顾媻果然又没了笑容,无语道:“那也都怪你,当初若不是你带我认识了孟玉,我怎么能入了孟大人的眼?我若不是被你拉着到处显摆,帮你在营中立威,被孟大人认可,怎么可能要我做那得罪人的棋子?还不是看我是你的人?”
这番话简直戳中了谢二的心窝,他心里亦是阵阵发软,半晌,竟是道歉:“那的确是我的不是,哎,谁能知道呢,顾时惜,你说,要是当初你没做那扬州牧代理便好了,那什么劳什子的戴阁老,怎么可能盯着你,要整你?”
小顾心想拉倒吧,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出风头,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走过的那些路,后悔这个词在顾媻的字典里根本没有,他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谢二自责,想要谢二把所有的过错都揽下来,日后他若是有什么不好,希望谢二第一个冲出来保他。
“哎,往事不可追,发生了的事情,不提了。”小顾大人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垂眸叹息。
谢尘心里也寂寥着,他看了看顾时惜,又看了看顾时惜怀里的小妹,总觉得美人抱着婴儿的模样也极为神圣,有种奇妙的美感,他心中悸动,又不敢动太多,于是咽了咽口水,像只馋狗努力盯着自己的爪子,不去受诱惑。
“好,那便不提了。”谢二应道。
顾媻拍了拍怀里的妹妹,抱久了他手酸,便很自然地让谢二帮忙抱一会儿,自己锤了锤肩膀,跟谢二道:“不说我了,讲讲你在闽南如何吧?哦,对了,许公子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许公子当初跟谢二比试,输了后直接被他爹留在扬州,要他拜谢二为师,这货最初心高气高得比谢二有过之无不及,后来却对谢二好似当真打心眼里佩服起来,顾媻反正感觉,许虹和谢尘已经算是好友了——这里顾媻必须得承认,谢尘有种他没有的魅力,能够莫名其妙化敌为友。
他则不行,他没什么朋友,他身边的人,除了谢尘,仿佛都是利益交换得来的。
孟玉……孟玉这个人,顾媻也觉得是利益交换,他要钱,且刚好想要试一试有伴侣是什么感觉,孟玉要他,这不是交换?
天知道远在长安的孟三公子若是晓得他心爱的恋人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轻易归于利益相关之中,会是什么表情。
“许虹?那小子一听说我要回来,便想要跟我一块儿,但闽南之事实在是进行到关键时刻,我留他在那边盯着,相当于我的一双眼,下面的人看见他在,基本也会听话,不至于乱套。”
“哦……”顾媻笑着,心想如今谢二也算是军中主心骨了,瞧瞧他说的话,军中大约一大半的人都信服他——真好。
“对了,当真是得好好谢谢你,没有你的锦囊,我他妈肯定第一天就折在闽南了。他奶奶的,大伯那死胖子肯定是觉得我会死在闽南,所以那么迫不及待的要整死我祖父,我倒是想要去牢里看看他,看他看见我活着,是什么表情,哈哈。”少年将军轻佻地朝后一靠,怀里的小宝宝却是不舒服得哼唧了两声,立马让少年身子一僵,默默又回归之前的坐姿,半点儿不敢轻易动弹。
“你干嘛总说脏话?”顾媻好心提醒,“方才和我们吃饭的林县令可也胖的很,你若是说惯了,一不留神在他面前也说了死胖子这个词,他心里会怎么想?”
“……这……哦……”谢二半句狡辩的话都说不出口,唯唯诺诺似鹌鹑,“知道了,我改。”
“嗯,林梦山是个好人,这次真的多亏了他,不然我怕是都要死在你们侯府,还有李捕头,我让霍运日后跟着李捕头学习捕快知识,以后……希望他有点儿用吧。”顾媻闲聊。
“霍运?”谢二几乎都要不记得这个人了,想了许久才从犄角旮旯把这人的信息提出来,最后评价说,“哦,想起来了,之前他在军营蛮多人跟着他的,没想到竟是个废物……咳,没本事的家伙。”谢二别扭的把废物这个词换成他觉得更文雅的词汇。
顾媻看谢二别扭成这样,忍不住哈哈笑道:“算啦,在我面前不要这么难受,在外面少说话,你只要不说话,挺唬人的。”
“唬人?”
“嗯,就瞧着让人心生畏惧。”
谢尘腼腆地垂眸笑了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夸了,心中澎湃了一会儿,忍不住炫耀道:“什么叫做瞧着让人心生畏惧,本来就是让人心生畏惧,你没看见,刚到闽南,就有一伙反军流窜出来,我他妈的提枪便冲出去,身后跟着数十号英勇骑兵,将其全部斩于马下,后面的反军顿时全部不敢冲了,我前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我把枪直接投出去,千万人马全部四散逃窜,但还是被我一枪钉死两个,正中胸口,串成今晚你的羊肉串那样……”
顾媻听得有些不适,他好端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官迷,哪怕是到了古代,也还没有见过这么残忍的画面,当初代替扬州牧查案子的时候,虽然也看见了许多死人,但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没怎么接触,如今谢二描述得这么详细是想害他做噩梦的吗?
顾媻还没说话,就听见谢二忽地不好意思说道:“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小亲戚你是个斯文人,我给你说点儿别的。”他心中的顾时惜,总是让他觉得柔软需要他爱惜。
谁知道顾媻却道:“没事儿,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总不可能永远不听不接触,你多和我说说这些,有利于我心理素质提升。”
“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想听就不必听,何必勉强自己?顾时惜,我发现你这个人有些奇怪,说好听点儿叫自立自强,说难听点儿好似是个悲观人士,什么事情到了你的预想里,便会有最糟糕的一条路,所以你才想什么都准备好。”谢二不满道,“有我在,你不会有最糟糕的那条路走,永远只走你的康庄大道,不然我谢雨霄连个亲戚都护不住,干脆现在吊死得了,还在这里拽什么拽?”
顾媻笑了笑,心里很领这位小孩的情,可没办法嘛,人的性格是无法改变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一向都一个人过,当然得什么都做最坏的打算,然后事无巨细的准备好翻盘。
当然啦,如果真的能像谢二所说,永远走康庄大道,那更好了,谁不喜欢一帆风顺呢对吧?
“我知道,谢谢你,二叔。”漂亮的小顾大人干脆躺下,他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位渗出些许湿润,感谢得略微真诚,“要是全天下人都像你这样好就好了。”小顾开玩笑。
谢二被夸得找不到北,抱着小妹姿势依旧僵硬,却不觉得难受,声音都不自觉地温柔下来,说道:“不客气,谁叫你也对爷好。”
好吗?顾媻自觉没有,都是他为了自己,顺带着对谢二好,不过既然谢二这么认为,对他也没坏处啦。
小顾大人笑了笑,脸蛋都埋在他找人专门定做的棉花枕头里,软乎乎地,说:“我今晚忘了给孟玉写信说今天的事情了,明天记得提醒我写,还有,老侯爷下葬的时候,我家路祭必须比所有人的都要豪华,这件事儿交给慕容府丞怎么样?”
“嗯,都行,你觉得可以就好。”
“哎,原本江举人在的时候,很多事情我还能和他商量,他考试去了,什么都我一个人来,怪麻烦的,慕容丰虽然也能干,但都是着重府内事宜,公事和我的私事还是小江处理的好。”小顾大人怀念江洺在的日子了。
所为从奢入俭难,小顾苦啊。
“他们好似春天会试,春末殿试,若孟三和小江能过了殿试,便要秋日回来,这还得个大半年……不如这样,反正我这边也要守孝一年半载的,不如暂且帮你做个幕僚。”谢二真心为顾媻分忧。
小顾大人有些心动,但又觉得不妥:“这样不好吧,不是说守孝的时候,不能宴酒,不能寻欢做乐,不能做官?”
“我不要你给我俸禄,不就不算做事儿了?帮忙而已,且你叫我一声二叔,在府台,我跟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区别?在自家处理自家事务,谁敢说一句闲话?爷打烂他的狗嘴。”谢二淡淡骂道。
顾媻笑道:“也好,正巧我也想要多陪陪你。”
“……”谢尘心中咯噔一下,像是掉入名为‘顾时惜’的陷阱里。
“老侯爷对我也是恩重如山,我替他看着你,免得老侯爷不放心。”
谢二立马恢复正常心跳,他‘哦’了一声,胸口一片憋闷,但他笑了笑,既笑自己自作多情,又笑如今这样挺好。
二叔嘛,亲戚嘛,再远的亲戚,也是亲戚,他日后只有顾时惜这一个小亲戚,相互关心挺好。
过了几日,停灵结束,很快就到了老侯爷并谢尘的父亲一块儿下葬的日子。
与此同时抵达扬州的,还有长安来的圣旨,册封谢尘为继任的武恭候。!
第 123 章 活动(三合一)
下葬当天,满城缟素,近一半的扬州人都跟侯府有些牵扯,于是满城的人几乎都来送行了。
顾媻作为侯府编外人员,若是只按照亲戚来拜祭,恐怕得跟着第三梯队一块儿出城,可如今他身份不同,还是府台大人,因此站在第一梯队,能跟着如今的武恭候谢尘一块儿一前一后的走出扬州城门。
古代下葬队伍着实夸张,很多时候一户人家假如是在长安有长辈去世,但祖屋在很远的地方,那么小辈还要扶灵去祖宅老家让长辈老有所归。
好在谢二一大家子的祖坟都在扬州城外三十里外的山里,并不远,众人浩浩荡荡的撒了一路的白纸,哭灵的小子姑娘们刚好在喊道嗓子冒烟的时候,目的地便到了。
扬州谢家的祖坟有专门的守墓人,曾也是谢家亲戚的分支,只不过不知道远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然也不会派来守坟。
顾媻跟扬州一众官员面色沉重地站在一旁,看请来的大师当众跳大神,然后祭拜,最后又让谢二绕着棺材一直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喊老侯爷和谢父的名字,俗称喊魂,也不知道折腾了几个时辰,只见那头上绑着几根羽毛的大神突然神色一变,大喊:“吉时到!”众人立马动身开始下葬。
谢尘累得够呛,基本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来,随便找了片草地坐下,顾媻带了壶水过去递给谢二爷,后者接过后,一口气干了,才笑着跟顾媻道:“以后我死了可不要这么麻烦。”
“哦?这么心疼你儿子?”小顾大人今日穿着一身白,很是俊俏美丽,身上没有半点儿装饰,唯独腰间挂着一只玉佩。
“哈,倒也不是,就是觉得我若是死了,还有人一直喊我的名儿,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叫几个时辰,我死了都能被吵醒过来,烦都烦死了。”谢二爽朗笑道。
“你可别笑了,多少人看着你呢。”顾媻提醒,一边说,一边余光往小坡下面望去,只看不少达官贵人还有商贾世家族人都有意无意的看着谢尘,这种时候最是要做好面子功臣,免得被那些恪守礼仪的人挑出来做文章。
“你三爷爷那些人可都还盯着你呢,如今你成了谢家的侯爷,自然也就成了族长,不晓得多少人都指望你,想要巴结你的,想要拉踩你的,你可长点儿心吧,二爷。”
“哈,我怕他们?”
“我可没说你怕,我只让你长点儿心,又不是要害你,不听算了。”小顾导游皱眉,他好声好气,人家不停还拌嘴他可不管了。
说吧少年府台就要走人,结果下一秒就被谢二拽住了袖子,其人讨好一般笑嘻嘻地凑上来,小声说:“我刚才嘴贱,抱歉抱歉,我晓得你为我好,咱们如今比亲戚还要亲戚,我只当你是我亲戚,你也只关心我,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的,说了一堆混账话,顾时惜你没生气吧?”
“哼,我敢生你的气?”小顾大人挑眉。
“怎么不敢?你随便生,反正我如今什么都是你帮我得来的,你就是给我一巴掌,我都把脸伸过去配合你,咱们谁跟谁?”
“你可闭嘴吧,再贫别人听到了不好。”顾媻眼里笑了笑,面上依旧悲痛欲绝。
谢二生平最厌恶假装做些什么事情了,可小亲戚要他装出一副伤心的表情,好好好,装就装吧,也不会少块儿肉。
由于墓室是老早就准备好了的,所以只需要挖开墓道的门,把谢家两个棺材按照辈分和先辈们摆在一起便是,这是个大工程,不少人这会儿都可以散场回去吃席去,顾媻则好奇地站在外面看了半天,直到谢二招待走了亲朋好友,过来找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墓道里面,好奇一样问他:“你在看什么啊?”
顾媻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既然谢二问了,他便随口说道:“在想你我百年之后,是不是也就这么进去了,什么都带不走。”
顾媻是随口说,真的什么都没想,偏偏这话却在谢尘的耳朵里爆炸了似的,惹得他结结巴巴,半天才吭哧一句:“你……你不是主脉的,进不去,除非你真是我媳妇儿。”
顾媻轻笑,扭头去看谢二爷,眸色温软如水:“好你个二叔,揶揄我?我当初是为着老侯爷着想,好叫他安心的去,免得担心你孤家寡人不给他们留个后。”古代人不就操心自己有没有后吗?
谁料谢尘却说:“我倒觉得祖父不在乎我有没有后,你瞧我父亲,他虽然是祖父的孩子,却有也和没有差不多,我虽是我父亲的孩子,却也跟没有没两样。”
谢尘说话粗糙,但顾媻有些明白:“你觉得养儿不防老?”“我谢雨霄何时需要一个小娃娃来防老?我自己养不起自己了?”谢二语气豪横。
顾媻感慨地弯了弯眼睛,心想这货思想真是开放,在古代能有这种想法的,大约凤毛麟角。
随着大部队回城的时候,就不需要走路了,可以坐轿子或者乘坐马车。
顾媻一向觉得轿子不舒服,马车在城外没有整平地面的路上也能震得他浑身疼,还不如骑马,于是谢二便跟他一块儿骑马回去——回府台。
谢尘懒得回侯府,他只去侯府的席面上露了个面,一看见老了十几岁的老祖宗被人搀扶着到处找他,便连忙躲去了顾媻家中,一边和顾家人蹭饭,一边问自己在府台有什么事儿做。
正是傍晚,时人吃席大多数都是傍晚,就连成亲都是傍晚黄昏,和现代的正午办喜事很不相同。
今日顾媻在书房外面的小院子里吃饭,下人们搬了两张四方的桌子拼成一大张长桌,依旧是叫了孤家寡人李捕头还有慕容丰,并慕容丰的两个忠实狗腿子——税课主簿胡晶莹、被家里人牵连的教谕郑含欲。
胡晶莹一直跟着慕容丰做事儿,跟顾媻也算是见过许多次,在一起吃饭的次数虽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这人对顾媻的态度一直跟着慕容丰变,如今慕容丰对他格外的尊重,胡晶莹便也对他分外谦逊有礼。
只郑教谕忙于教育事业,时常不在府台办公,而是跟着单独的教育部门在扬州城内四处做学子考核工作,思想还停留在一年前自己最敬重的慕容府丞说要给少年府台一个下马威的时期。
今日郑教谕停职跟着府丞大人一块儿来府台吃饭,原本是想要好好跟府台大人告罪一下,说清楚自家夫人绝对没有放印子钱这件事,可郑教谕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一个书都没有念过几年的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上司。
郑教谕甚至也不能理解,老大哥慕容先生为什么短短时间居然对一个小小少年改观至此,方才他们私底下说起顾媻这个人的时候,他分明听见慕容先生称呼顾媻为‘大人’。
天啊,要知道上任府台余大人在任的时候,慕容先生都还要在‘大人’的前面加一个姓氏,显得格外的公事公办,单喊‘大人’二字,则让人显得亲近。
郑教谕真的感觉自己好像是跟时代脱离了似的,好像刚从大山里出来,一眨眼,天就变了,他私底下问过好友税课主簿,胡主簿只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等你真正接触了大人,你就明白我们为什么这般尊崇他了。
居然用‘尊崇’二字!这是何等至高的称赞?!
郑教谕虽然一向很听老大哥慕容府丞的话,可如今却对慕容府丞如此听命于顾媻感到失望,他怀疑顾媻给老大哥下蛊了,甚至怀疑自己家中印子钱事件也是顾媻做的,为的就是拿捏他这么一个掌管扬州教育事业的教谕,他心中怀着愤恨与好奇而来,打定主意今晚必须说清楚自己家里的事情,要一个清白,顺便接触接触顾媻到底有什么魔力,结果一开席,众人都只顾着吃吃喝喝,席间也不像别的饭局,针砭时弊,说些民生大事,反而……
“我去,这猪蹄子绝了,应当是用了老卤水先煮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再红烧,这才炖得如此软烂脱骨,一抿即化!”这是夹了一个猪蹄子在碗里吃了一口后满面幸福的小顾大人。
“是吗?!我也尝尝。”说话的是来蹭饭的新任侯爷谢尘,只不过谢尘这个名字如今没几个人敢叫,亲近的会喊他雨霄,平辈喊他二爷,远一些的,要尊称一句侯爷。
只见年轻气盛的英俊侯爷站起来夹了一块儿超大的猪蹄子到碗里,坐姿也没个坐相,偏偏气势宏大,哪怕坐没坐相也叫人不敢小觑。
谢二学着顾媻,直接用手提起猪蹄子,谁知那软烂的皮子直接自己掉在盘子里,谢二一愣,又用筷子夹起来,却稍稍用力一点,就让肉都夹断,他笑了笑,干脆端着盘子往嘴里送,这下才吃到。
郑教谕可以说跟谢二爷是老相识了,从前谢二爷刚三岁,准备启蒙的时候,他就被邀请去侯府坐堂,专门给侯府的少爷启蒙。
由于当年他刚刚来到扬州任教谕,心高气傲,被请去侯府坐堂,都觉得委屈自己,单慕容先生劝他去,他就去了,想着好好教育出一个栋梁出来,日后说出去,自己有个侯爷门生,也光宗耀祖。
谁知道……第一天就被混世魔王谢尘给泼了一身的墨水,有辱斯文至极,后面虽然老侯爷亲自给他赔罪了,他也再没松口要教谢二爷。
后来听说只要是教过谢二爷的先生都被气得要命,还有人胡子都被烧掉了一半,郑教谕简直庆幸自己跑得早。
但……
如今呢?
郑教谕看着面前虚十七岁的少年侯爷,哪怕吃饭粗鲁至此,也不减半点风采鄙人,言语之间满是豪气万丈的上位者的从容自然,当年断言此子不可能有作为的他,忍不住还是有些触动……
“真的欸!有意思,还好当初爷当机立断帮你要来了那大厨,你可知道他为何什么都会?”谢二爷说起这事儿,还挑了挑眉,颇有些得意。
小顾大人很捧场地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谢尘,说:“为何?”
“这厨子祖上是御膳房的总管,是个太监,后来前朝落败了,咱们大魏不用前朝的内廷人士,那太监就没地方去,回乡下假做正常人娶妻生子,他是那御厨总管的第八代孙,手里握着祖上传下来手艺,再加上他有那么些天赋……”
“等等,他祖上不是太监?怎么娶妻生子的?”小顾大人无语。
谢二爷一副哄人的模样,笑道:“自然是吃了神医的药,又长出来了。”
顾媻一脸无语:“你当我傻的?”
“没有没有,你是我绝代聪明的小亲戚,我是傻的,一定是我被骗了,改天我再帮你问问他祖上到底是不是太监。”谢二爷笑。
慕容府丞与税课主簿胡晶莹对这倆少年闲话家常的幼稚程度已然习惯,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聚餐的郑教谕却是心下震惊。
外面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咳,好吧,其实是他们教育部的那些侍郎们,可都说顾大人和谢家是远亲的远亲,说最开始顾大人前来投奔谢家的时候,和乞丐差不多,全靠顾大人以色侍人,才得以进入谢家……
如今看来,仿佛他们全都错了,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旖旎私情的样子,反倒坦荡大方,犹如相交多年的知交好友,半点儿龌龊都看不出来,龌龊的……是他们……
一旁的慕容府丞一边吃着春季才有的新鲜时蔬,一边淡淡笑道:“也不一定当真是骗人的,有一些阉割不大干净的太监,哪怕不吃什么神仙药,有些也会长回来就是依旧很小便是了,功能什么的,还是有的。”
“这么神气?”顾媻惊呆了。
“所以大魏朝的太监,都是全割。”
顾媻明白了,也就是说一把枪,两颗子弹,前朝是只阉割枪,子弹没动,怪不得有的还能长出来能生孩子,生产地还在啊。
顾媻点点头,真是涨姿势。
“这些事情,咱们的郑教谕最是清楚,他曾在宫中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太傅呢,接触的太监,比我们这些宫里都进不去的外官,多的多。”慕容府丞淡淡笑着,将话题抵给郑教谕,眸色很深。
郑教谕也不是傻子,只是看慕容府丞一眼,就知道这是先生在给自己机会说话,好趁机主动向顾大人表明自己的清白。
因为上面监察院的来查问题,查到他夫人头上放印子钱,如今他职位也停了,名声也毁了,夫人还在关押当中,虽说罪名没有定下来,可人到底还关着在,郑教谕不来求求上司高抬贵手放自己全家一马,怕是从此就要在官场消失了。
当然了,郑教谕依旧觉得自己这是无妄之灾,他也托了关系,问了同僚,长安那边的同窗传了消息回来,分明那两个监察院的御史是冲着顾大人来的!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被当作杀鸡儆猴的突破口。
可再可恨,面对现在完好无损的顾大人,郑教谕也不得不低头,好声好气问问自家的事情接下来如何处置。
郑教谕的确在长安戴过一段时间,在皇城内做太傅却是言过其实,他只不过是做了太傅的助理,相当于是代理太傅,当真正的太傅没空的时候他顶班的那种,且也只做了一个月,就因为家中母亲去世,回家守孝一年了。
“慕容先生说得正是,前朝宫廷内乱,正是因为宦官争宠,皇权落入宦官之手,且至今不知道末代皇帝是不是太监的种,所以大魏对这方面看管慎严,禹王自入长安开始,更是大力削减宦官人数,从最初的八千,削弱至一千五左右。”郑教谕态度不卑不亢,好似在给人讲历史故事似的。
顾媻‘哦’了一声,态度温和,说道:“郑教谕真是博学多才,不过老早就听慕容先生说起你在教育方面很是能干,只不过总不得见,你们学政内部好似总不放人,成天都看不到你。”
学政,当地教育部门简称,扬州学政又叫提督,俗称学台,正三品。
扬州省市长都才正四品,教育部的三品,可见大魏多么重视人才教育了。也难怪这些秀才学生们如此高傲难搞,一个个鼻孔翘天上去,瞧不起举荐的。
不过学政只能管理学子们的事情,权力并不是很大,论实权,自然还是扬州刺史最大。
“哪里哪里,实在是学政里事忙,好比说大人您一句话,便让三泰县县令陈听不再大力发展教育,让当地建的十几座学堂停用了十座,这件事便让我们学政好一阵苦恼,往上面报的生源数目如今和实际不符,乡亲们有些上不了学,闹到咱们这边的也是有的,是真的忙。”
“哦?那你们学政是怪我不该叫停陈县令的教育改革了?”顾媻微笑着说。
一旁吃饭的谢二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似的,继续埋头苦干美味佳肴。
“哪里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是……是……”郑教谕只是随口说了一下事实,谁知道三言两语就惹怒了顾大人一样,遭到顾大人的反问。
郑教谕背后冷汗直冒,一时间根本摸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他如今算是有些明白,这位顾大人,果真不是什么天真的小童,是真真切切的官场人物,一句话都得掰成三瓣让他分析透彻才能回答。
“是什么?”小顾大人好整以暇地给自己盛了碗汤,好像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给人了极大的压力。
“郑教谕的意思是,他被困在学政里面,居然无暇回府台和我们常聚,实在是该罚,今日便罚他酒一杯,大人以为如何?”慕容府丞都无奈了,郑教谕这些年混在那些傲慢的读书人当中,连说话的艺术好像都退步了,以为人人都像他的学生那样,不管他说什么,都捧着他。
顾媻摇头:“我们都是朋友,如今也只是小聚,不做罚酒那一套,我比诸位年幼,很多时候,听不懂太多言外之意,且真心把诸位当作朋友,所以不必拘谨,我看郑教谕像是心中有事儿,才支支吾吾,不如直言,我看在我职务之内,能不能办,如何?”
小顾大人一派真心话,说罢,就看郑教谕脸臊得慌,直来直去显然不是读书人擅长的,他扭捏了一会儿,桌子地下被好友税课主簿踩了一脚,才连忙清醒过来,后退一步深深给顾大人鞠躬道:“大人,下官夫人还在看押之中,之前两位御史大人非说我夫人参与了和尚放印子钱的事情,这真是子虚乌有,如今……如今下官也不知道投告何人,不知道案子如何处置,还望大人……大人明鉴……我夫人真与那和尚没有串通,她心善,总是爱借钱与人,捐钱给庙,这些大人随便问问便可知晓的……”
说着,郑教谕已然眼泪汪汪,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夫人还被关押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苦,他的心里就千刀万剐了,别说做官,就是做人都快要放弃了,只要夫人能回来,好好的回来,他哪怕后半辈子去做屠夫,郑教谕也心甘情愿。
眼瞅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快要哭鼻子了,顾媻才连忙也站起来把跪下来的郑教谕给扶起来,一改刚才冷淡的模样,做出热情的唉声叹气来:“郑教谕严重了!你这件事,本官查过,确实是子虚乌有,只是你看,最近家中遭逢两位长辈故去,竟是一时间忘了吩咐下面的人放你家夫人回去。”
其实哪里是忘了,顾媻就是想要等这个教谕自己来找他,他才好分辨清楚这个教谕是不是以身入局拉他下水的坏人,身边的人是人是鬼对顾媻来说很重要,他看不清楚,随便就用了这个下属来帮自己办事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被摆一道。
顾媻经此一役,可以说真的小心多了,就怕身边的人给自己惹来麻烦,对下属管理得格外严格,让慕容府丞也对下面的人开过几次会,专门说,让大家回家自查自省,免得两年后考核找出点儿什么耽误他们公司评优评先。
顾媻如今看郑教谕一副没什么心眼,只是单纯心高气傲瞧不起他是举荐身份的样子,就舒服多了,身边重要职位上的人都是好人,那他发展工作就能放心多了。
顾媻最近除了帮谢二搞丧礼,还在想自己业绩的问题,扬州财政GDP基本没有更多可以开拓的空间了,像上任余大人那样杀鸡取暖似的,让所有农户种桑田提高GDP来搞业绩的事情,顾媻也做不出来,这摆明了不可能年年如此,自己走了不管当地百姓死活。
那么他就需要用其他东西来拉高GDP,比如他之前有些想法的‘状元之乡旅游项目’,关于打造旅游网红景点,他的小弟陈听有些经验,虽然这人有些理想主义,且目标是让全天下人都念得起书,但如果他发话让人过来帮忙传授一些经验,或者让网红城市三泰县给自己打打广告,陈听应该绝无二话。
然而这个想法在今日看见满城拥挤的街道时,顾媻又觉得不是特别可行。
参考现代网红城市,大多数都是昙花一现,除非真的有历史底蕴,让人喜欢,哪怕服务不周到,拥挤到寸步难行,各种门票奇贵,当地百姓各种奇葩,但当游客们真正见到了独属于这个城市的风采时,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们会回去在自己的某音账号吐槽一大堆,最后又来个反转,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犹如登泰山,道路奇长,然登顶的那一刻,一切都时值得的。
可问题在于,扬州城已然是个人流量爆满的经济重区,往来游客商人皆络绎不绝,每天早市、晚市,几乎没有宵禁的意思,除了住宅区安静,市井区可以说是灯火通明,这样的一个扬州,还能容纳更多的游客吗?
显然不行。
那如何才能创造自己的业绩呢?
顾媻实在不想放过孟玉假如当上状元后的红利。
问题继续存在,顾媻暂且不去思考,把目光继续放在郑教谕的身上,和人说了好几句掏心窝子道歉的话,最后立马派人把人家夫人请出来。
说是关押,其实没有送到别的地方,就关在府台内部,有他母亲陪伴,相当于做客来着。
教谕夫人一跟郑教谕团圆,两人就情不自禁的相拥起来,但又因为人太多,郑教谕不好继续哭诉对夫人的思念之情,便红着脸让夫人先回家,然后对着顾大人再次深深鞠躬一回,说道:“大人,不若借一步说话,下官有要事相告。”
还在胡吃海喝的谢二这回放下筷子,撩了撩眼皮子,淡淡说:“什么话还要悄悄说?在座的难不成都是外人?”谢二见不得这些文人总藏着掖着的模样,便忍不住要讽刺几句。
顾媻瞪了谢二一眼:他正在跟自己下属培养感情,别捣乱谢谢。
谢二立马垂眸,心虚闭嘴。
顾媻则笑着跟郑教谕亲亲热热地又说着客气话,两人到了一旁的廊檐下说话。
此处距离书房隔着一道穿堂,旁边是一座假山小池,池子里什么都没养,之前养的小鱼全被小卷这个霸主带着小弟吃自助餐似的捞了个精光,顾媻补了几次鱼苗,后来发现依旧一条不剩,太浪费钱了,心疼得很,就没放了。
郑教谕也注意到顾大人家中的池子居然如此简朴,一条昂贵的小鱼都没有,亏得他们学政内部还经常阴阳顾大人小小年纪做了五品官,肯定鱼肉百姓不懂节俭……
惭愧啊惭愧。
郑教谕心中有愧,难免对顾大人又多了几分尊重,他好像突然发现自己之卑鄙,于是连最后一点犹豫都消失了,打定主意要告诉顾大人,究竟是谁想要整他!
“好了,此处无人,郑教谕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我是个初来乍到的,不懂的真的很多很多,承蒙慕容先生不嫌弃,教导我多日,才让我有些见人的本事。”顾媻张口就来胡说八道疯狂捧人,“郑教谕如果对本官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本官……”
“非也非也,大人何出此言?我虽然不在府台内办公,却依旧是扬州府的教谕,是大人的下官,绝没有对大人哪里不满,叫大人出来,属实是有一件要事相告,关乎大人未来的仕途……”
顾媻看这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忽地便有些明白,猜测说:“郑教谕不会是想要告诉本官,这次上面派御史下来,是戴阁老的意思,想要拿我让孟家好看?”
郑教谕一愣:“大人早就知道?!”
小顾大人高深莫测地叹了口气说:“哎,不提了,事情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郑教谕却是好像重新认识了顾大人一样,他原以为顾大人的关系全都在扬州,除了孟家就是侯府,怎么也不可能把手伸到长安去,且孟家即便知道是戴阁老出手为难,估计也不会告诉顾大人,怕顾大人埋怨为孟家办事儿落不到好处,反倒吃亏。
侯府更不可能知道,侯府脱离权力中心多年,朝中几乎无人做官,只是一方侯爷土皇帝罢了,家中顶事儿的老侯爷也去世了,侯府绝不可能知道的啊。
再来,多年来,戴阁老在长安很少和扬州的戴通判有过任何来往,轻易没人知晓他们的关系,只当是巧合同姓,所以哪怕是猜都不可能猜得到的啊。
难道顾大人在长安有人?!
郑教谕无法掩盖面上震惊,今夜已经几次对一个小小府台大人的身份充满敬畏,他甚至在想顾大人这样一个从白身到五品的超级举荐人士,说不定背后扶持他的根本不是侯府和孟家,而是禹王呢!
禹王故意派一个顾时惜来扬州,让他进入侯府内部,让他获得孟家信任,然后和这两家绑在一起,就为了……为了……让这两家一起打压戴阁老?
没错!一定没错!
顾时惜自从到了扬州,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打压戴通判?一步步的,诱导孟家重新步入正轨,如今听说当年那个被禹王亲自剥夺了状元名头的孟家人都开始重新念书,准备三年后重新科考,也都是顾时惜撺掇的!
郑教谕心中再度一震,总感觉找到了真相,对顾时惜更是充满畏惧,他甚至无需解释,就自己脑部了为什么老大哥慕容丰这样一个对谁都不假辞色的天才诗人会对一个秀才都考不上的少年如此恭敬。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郑教谕半点儿被牵连的怨气都没有了,毕竟他虽然是读死书读到在文化人的圈子里过于自傲,却也不是完全傻到不明白当朝局势。
如今虽说皇帝已然大了,早就开始处理政务,但整个大魏还是禹王说了算,至今禹王还在皇帝的龙椅旁边,摆了个自己的纯金打造的座椅进行辅政。
那座椅有些讲究,是硬生生钉在地面上的,谁也搬不走,也相当于间接告诉了很多有小心思的人,禹王大约是不打算退居幕后的,要一直一直永远的坐在皇帝旁边,那些想要巴结皇帝的人,都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别不自量力。
不过依旧有些思想顽固的老臣看不惯,三天两头骂禹王混账王八蛋。
说起来也很奇怪,有些成天骂禹王的老家伙,倒是骂了十几年了还建在,也没有被贬,倒是其他一些私底下撺掇皇帝不听禹王话的人,不管隐藏得多么好,都一个个死无全尸。
禹王麾下,最坚定的拥护者就是戴家,戴家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禹王当年进京护驾的先锋队伍,这个世家眼光独到,一力帮助禹王进入长安,稳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地方边疆,三出长安,杀光了当时自称是辅政大臣的丞相、御史大夫、太傅等人,说那些人都是佞臣贼子,企图篡位夺权,禹王虽然也如此做,但他好歹留着皇室血脉,皇帝至今还要叫禹王一声皇叔。
话说回来,禹王执政二十多年,戴家也就辉煌了二十多年,如今戴家的门生故旧、亲戚族人遍布朝堂各处,禹王大概是有了猜忌之心,所以想要找人与戴家分庭抗礼,要不然就是想要找人取而代之。
嗯,一定是这样!
天啊!天底下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猜破了禹王的心思?!
郑教谕恭敬地对着顾大人深深鞠躬道:“我知道了,我日后一定以顾大人马首是瞻,顾大人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下官的,直言便是,若是不喜欢下官去学政那边开会,下官绝不再去,一定安安分分在府台编写教材,为扬州学子谋福利!”
小顾大人:……?他刚才脸色变化了好一会儿,到底想到了什么啊?可恶,好奇。
小顾大人顺其自然地答应了下来:“倒也不必不去,分内之事你做好便是,其他的,也就是约束一下令夫人,不要太过善良,不然下回发生同样的事情,我没能及时讲人看管起来,可就不是如今这样了。”
“我知道了。”戴阁老肯定还有很多招数要对顾大人使出来,相当于是对禹王宣战,这种大事儿,必须得让他的门生故旧亲朋好友族人同窗都晓得才行!他们有些在长安的,可别站错了队,到时候惹祸上身啊。
此时,小顾大人还不知道郑教谕有个外号,叫做千里嘴。
这边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两人聊到孟家孟玉可能会夺得状元回来的事情,郑教谕立马仔细分析,心想这可能是内定了!
顾媻说道自己有些想要利用孟家状元一事,举办个什么活动,搞点儿GDP。
郑教谕虎躯一震,这事儿他熟啊!搞活动圈钱,读书人的钱最好圈了!
郑教谕立马出主意说:“如果孟三公子真的得了状元,那这事儿太好办了,直接放话出去扬州要举办以文会友活动,地点就在孟家,由府台大人您牵头,但举办这个东西,需要门槛,必须秀才以上,再每人交一百两银子的会费,只要来了的人,在活动做出好诗好文,立马跟状元郎做的诗整理成册,印刷出版。”
“读书人,尤其是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好个名声,他们哪个不想自己的名字日后能跟状元郎的放在一起?尤其还出版了同一本书,这是何等的荣耀,说不定百年之后,后人说起来,也能面上有光,千年之后的后人都能看见你的诗作,下官估摸着,这次活动下来,怎么也能有这个数。”郑教谕比了个巴掌出来。
顾媻已经傻眼了,但为了保持高深莫测的形象,依旧在装逼淡定道:“五万两?”
“怎么可能只有五百个秀才郎来?”
“秀才之上的,秀才之下的呢?虽然咱们规定得秀才以上的才能来,但谁说不能通融一下?多交点儿钱不就行了?不是秀才的,一个人五百两。”
顾媻瞬间感觉到古代权力的可怕了,真的就是一句话,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所以这次活动下来,估摸着,能有五百万两。”郑教谕见怪不怪。
顾媻却是看着郑教谕,感觉古代这个学政油水肯定不像外人说的那么可怜,绝对诗闷声发大财的那种!
“厉害啊!”小顾大人真心赞叹,“那此事交给你来办。”
“能为大人效劳,是下官的福气!”
顾媻点了点头,解决了一件大事儿,心里舒服多了,干脆拉着郑教谕一块儿回去。
慕容府丞看两人好像没有龃龉,便也安心了,众人继续吃饭喝酒,当然了,谢二不能喝。
席罢,慕容等人纷纷告别,独留顾媻和谢二两人躺在廊下的木头露台上看星星,身边摆着春茶,茶香飘渺,月色如美人目,气氛分外的好,谢二也发现顾媻分外的高兴,便问:“怎么这样开心?”
小顾大人扭头笑道:“如何不高兴?我感觉我快要去长安了。”
“嗯?去长安?找孟三?”
“什么啊,我感觉快升官了。我做梦都想要去长安当长安的官!”小顾有些微醺。
谢二爷看着这样迷人的顾时惜,哪里说得出不许去这种话,于是他听见自己说:“那我也去。”
“你一个侯爷,去长安做什么?”顾媻眯着眼睛看谢二,仿佛看透了谢二的心思。
谢二爷心悸慌张,说:“怎么?就许你升官,不许我升官的?”
“你一个侯爷,能升到什么官?”
“反正我去定了。”
“那这边的侯府呢?”
“不要了。”
顾媻皱眉:“怎么可以不要?好大一间宅子呢!你不要给我。”
谢二近乎宠溺垂眸下去,点头轻声说:“我的,本来都是你的。”
小顾大人像是没听见:“嗯?你说什么?”
谢二哪里还敢再说一遍,他红着脸说:“我得给我媳妇儿。”
小顾大人立即顽皮笑了笑,对着谢二挑眉,好像在说:你在说我?
天啊,谢二受不了的伸手去捂住顾时惜的眼。
顾时惜却只是笑,没有躲。
——小孩子,真是容易害羞呢。
小顾大人如是想。!
第 124 章 圈钱(三合一)
说是要写信给孟玉控诉他们家对他造成的巨大影响,可到底是没能写出发出。
顾媻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的时候,信纸就摆在他的面前,他落笔了好几次,都觉得不妥,最后将信纸直接抓起来团成团丢到身后,然后叹了口气,对着堆积如山的公务感慨道:“放他一马。”
翘着二郎腿在一旁小桌子旁边帮忙看公文的谢二爷做没做相,几乎快要睡着了,听见小亲戚嘟囔了一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连忙醒来问道:“怎么了?”
小顾大人翻开文书,他手白皙细长,捏着长方形公文本子的时候,像是捏着昂贵的天书,叫人只觉清丽脱俗,然而这人笑起来依旧魅惑众人,让谢二时不时得狠狠掐自己一把,免得做梦。
“没怎么,就是觉得给孟玉写信这件事不是很妥当,他若是因为担心我,心态不好,考试岂不是要失利?”
“的确,孟玉应该有这个实力,就是往日他也总因为心不在焉,容易在旁的地方落分。”谢二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竟是还早,可他又饿了,肚子咕噜噜的叫,“顾时惜,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我看现在距离正午还早。”
“当然还早,你怎么……你刚才才吃了四个大馒头……”顾媻震惊道。
谢二抓了抓后脑勺,颇有点儿委屈:“这算什么,我昨夜里就没吃饱,早上饿的心慌,也就吃了四个小馒头,这会儿想吃点儿馄饨,我去叫小厨房上两份?”
“不要不要,我不要。”顾媻爱美食,却不贪吃,他深觉中医有个理论很有道理,那便是任何时候八分饱就可以了,太饱了脑子就会迟钝,不利于他思考。
谁知道他话音一落就听见谢二无奈笑道:“我一个人两份,你若要的话,我得叫三份。”
“……厉害厉害。”
眼瞅着个子高他大半个脑袋的谢二迈着长腿出去觅食,顾媻也心不在焉起来,忽地感觉自己一年多来竟是没怎么长个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用脑过度的原因?还是说八分饱不科学?
正在想着有的没的,外面跟着谢二来道府台暂住的虎子哥在外面敲了敲门。
顾媻:“进来。”
作为谢二的奶兄,侯府如今第一管家虎子,此人如今身份地位都有了质的飞跃,犹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这位虎子还因为帮谢二逃课,遭到了老侯爷几个大巴掌的毒打,脸都肿成了猪头。
“大人!大人!我老远就看见孟家来人了,二爷让我赶紧过来禀报一声。”管家虎子原本应该在侯府处理偌大的宅院内务,可虎子没什么出息,他也对那些繁复的琐事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全权交给了自家娘子,自己则继续跟着侯爷东奔西走,做耳报神。
当然了,如今也是顾媻的耳报神,没了小江同志在身边为他打下手,顾媻身边多了个武力值爆棚的谢二,和打听消息贼厉害耳听八方的虎子,一时间顾媻都要想不起来去思念小江了。
“来就来吧,至于这么紧张的?”
“是孟家大哥!我瞧着面色不大好,像是来找茬的,二爷已经在前头把人给拦下了,大人你快藏起来吧!”
“……不藏,本官行得端坐得正,躲躲藏藏是小人行径。”更何况他当真没做什么坏事儿,干嘛要躲的?
顾媻站起来就要去看看孟家大哥,可瞬间忽然想到了一个潇洒俊美的男人——范元。
对了,当初他过年的时候去孟家,好像劝孟大哥的二老婆范元别守着一个渣男要死要活,有病治病,然后活出精彩,也不知道范元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治好了,然后甩了孟大哥,所以现在孟大哥是来兴师问罪的?
哈哈,那可真有意思,他更不能躲了,他到要去看看究竟现在是个什么事儿。
小顾导游有他自己的道德制高点,绝不可能在吵架的时候输给任何人,更何况如今来的是个渣男。
顾媻笑着便出门迎战,果不其然在还没走到大堂的时候,便听见之前对他还很客气爽朗的孟家大哥语气不善,冷声便对着谢二说道:“怎么可能不在?我打听过了,今日顾时惜并无外出,轿子马车皆在府上,现在跟我说不在,是当我是个傻的?我不过是来问他几个问题,这么推三阻四的,谢二,你如今做了侯爷,就能为所欲为了?”
“孟大哥,你这话说的,我和孟三好哥们,从小逢年过节在大哥家里吃饭的次数比在家里都多,怎么可能对大哥你为所欲为?”
顾媻听着,没有着急出去,他惊讶谢二现在竟是也学会了场面话。“那你立刻便去叫来顾时惜,否则就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讲情面。直接冲进去。”
“别啊大哥,这里可不是什么普通府邸,更不是我那侯府,侯府你随意冲,我看谁敢拦你我第一个不答应,可这里是府台,扬州府,是官家,哪怕是我随便冲进去,都不合礼数,说不得要被抓起来关几天大牢,大哥,我是为你好,不若你先告诉我,你要问顾时惜什么,我进去找找看,看他在不在?”
“废话连篇!”说罢,孟大哥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谢二,便要直接绕过大堂,从侧面进入里院,谁知道这一下竟是没能把人推动半分。
正是愣神之际,顾媻立马走出去,笑眯眯地看着大堂的两人,说道:“哎呀,真是稀客,大哥来了,快快上茶,二爷,你拦着做什么?我不就是在睡觉吗,叫醒我就是了,大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若是不好好接待,孟玉晓得了,说不得还要生我的气呢。”
孟大哥,原名孟杰,字天崞,寓意一方豪杰,此人今年二十六,已然有了孩子,之前在长安任长安军防校尉,地位斐然,如今不知为何调回扬州,在扬州军防处任一领兵教官,日常没什么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带孩子,陪伴孟刺史上班。
顾媻和这位孟大哥的接触只有当初过年那会儿,后来他被困在侯府,孟家也没有直接出面,孟大哥也没有第一时间帮孟玉过来护着他……
说到底,都是塑料亲戚。
小顾露出塑料微笑,对孟大哥万分的亲切,但孟大哥孟杰却是总觉得顾媻那番寒暄的话里夹枪带棒,好似在警告他,孟玉若是知道今日他闯入府台,对顾时惜不敬的话,孟玉会很生气。
呵,三弟倒是找了个聪明人。
不过未免太聪明了些,竟是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就连神仙都知道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亲,顾时惜啊顾时惜,他到底想做什么?!
事情很简单,起因是陪孟杰回来的爱人范元给他写了一封绝情书,很短,但字里行间都在说物是人非事事休,竟是要跟他断绝关系,此后天涯各一方,见了面,也莫要再提从前之事,还说自己正在积极进行医治,大夫对他很好,两人决定隐居南山,还望孟杰不要找他。
仿佛是毫无预兆的断绝,真的,对孟杰来说,好像几个月前爱人范元还在和他家里人一块儿吃饭,和他一起带着孩子出门买花灯,放烟火,似乎几天前家里人见面,范元都还在喊孟刺史父亲,喊孟母母亲,一夜之间,却是全变了。
他当然不能接受,直上南山找到了正在治病的范元后,逼问之下,才明白原来范元是听了顾时惜的建议,什么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心,最后发现自己不被爱,说他背叛了他们最初的誓言,然后心思决定离开,至于和大夫在一起什么的,都是假的,大夫是一对夫妇,无儿无女,如今把范元当成亲生孩子对待。
之后大半个月,孟杰都在劝范元和自己回去,想要治病,孟家多的是法子,何必在乡野之间跟着一堆乞丐似的夫妇就医?
范元不从,无论如何都不从,从前对孟杰言听计从的范元,好像变了一个人,对他不假辞色,一点儿也没有爱意,有的,只是一句‘你放过我吧’。
他不能对范元动粗,更不能强行把人绑回家,盛怒之下,下了南山后,孟杰便直奔始作俑者的府邸,一大早便要叫顾时惜来对峙,按照孟杰的想法,顾时惜最好跟他一块儿去南山劝范元回来!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和范元从小便一起的感情,岂是说没就没有的?!
他不能接受!
绝不能!
他明明还爱着范元,怎么范元居然说他背叛了?肯定是顾时惜从中作梗,不知道说了什么,竟是说服了一直以来乖巧懂事的范元。
可顾时惜为什么要这么说了?孟大哥其实也不知道,甚至找不到理由,只能归咎于顾时惜是个嘴贱的坏人,见不得别人恩爱,自己和孟三暂时分开。
没想到,瞧着漂亮乖巧的一个少年,心思竟是如此的歹毒!
孟大哥对顾时惜的印象如今差到了极点,如今见到顾时惜,更是没有好话,可来时满腔的怒火,到底是因为孟三这个弟弟,稍微压下去了一些,如今孟家最有出息的,最有可能接替父亲位置的,甚至日后爬得比父亲更好更高的人,除了阿玉,没有旁人,阿玉对顾时惜情根深种,往日总是对什么都淡淡不在乎的人,竟是都写了几封信让他们全家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关照顾时惜,如此细致心爱,孟杰便当真有些顾忌,于是他深吸了两口气,说道:
“顾时惜,我没有惹到你吧?”
小顾大人一脸诧异无辜:“大哥这是什么话,并无。”
“那我与范元之间,你究竟说了什么话,竟是让他同我情断决裂?!”
范元,谢二也认识,不过因为他主要还是跟孟三在一块儿混着玩,和孟家大哥鲜少一块儿,所以只当范元是孟大哥的好兄弟,谁知道今日听见‘情断’二字,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后一脸懵地缩到旁边看小亲戚和孟大哥对峙。
只见小亲戚目色平静,哪怕对面孟大哥情绪激动,也还是先笑了笑,对在一旁守着的下人说:“还是先上茶吧,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可我顾时惜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劝范大哥任何不对的话,我只是一个小辈,说的任何话也不至于让范元大哥言听计从吧?”
谢二在旁边点头,的确,又不是顾时惜按着范元和孟大哥决裂的,何至于跑来这边发疯?
孟大哥深吸了口气,略微冷静了一些,竟是也觉得顾时惜说得很对,范元跟顾时惜根本从前就不认识,怎么可能听顾时惜一两句话就当真跟他几十年的感情断掉,所以中间其实另有隐情?所以其实是范元变了心?
孟大哥心中难受,他恍恍惚惚的坐下,身边的小桌便放上了一盏茶,顿时淡淡的茶香缓慢上升,叫孟大哥嗅着,慢慢竟是更加放松起来。
顾媻则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玉白的手揭开盖子,用盖子撇去新茶那些浮在表面的茶叶,然后低头吹了吹茶面,模样很是温柔,最后抿了一口茶,到底还是不小心喝到了茶叶,便偷偷又把茶叶呸回茶杯里面。
谢二不小心瞧见这一幕,忍俊不禁,只觉得顾时惜可可爱爱,是即聪慧又真实可爱。
如此这般的妙人,难怪孟三下手这么快——谢二爷皱了皱眉。
“好,如今茶也喝了,我也冷静下来了,敢问顾大人,我的范元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他说是跟你聊了之后,突然想通了很多,你和他说了什么?”孟大哥冷淡道。
顾媻有些腼腆,依旧是满脸的无辜,稍微回忆了一下后,才说:“那日……仿佛是过年那几天,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范元大哥,我去解手,在院子里碰到范元大哥了,这个大哥你可以去问孟玉,我不是故意找他,完全是偶然碰到,刚好孟玉有事儿,就让我一个人去解手,出来的时候范元大哥还在,我们就打了个招呼,然后寒暄起来……”
“然后呢?仅仅只是寒暄?”
“当然不,范元大哥问我和孟玉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引为知己的,日后怎么办,我说孟玉对我说过很多海誓山盟,说到日后绝不娶妻的时候,范元大哥好像就有些不对劲,说这怎么可能呢?”
顾媻说道这里,顿了顿,眸子里都是一种微妙的,对不忠之人的轻蔑笑意:“我说这怎么不可能呢,我和阿玉两情相悦,我发誓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非他不要,也只要他伴我一生,我身边,绝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男男女女和我共处一室,我尚且能说到做到,阿玉为何不能?他也对我发誓,这辈子只要我一个,哪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他说他家里有很多后代,兄长过继一个给他,他便不算无后,他日后会是孟家最有出息的人,谁都不会要挟得到他,若是以后的以后,他但凡成亲了,就要我一刀结果了他,作为他背叛的下场。”
顾媻这番真真假假添油加醋的话刚落下句号,就看见孟大哥浑身泄了力气似的摊在那里,半晌没动。
好一会儿,顾媻都又喝了一盏茶,和谢二两人眼神对视沟通了好几回,才听见孟大哥叹息道:“孟玉怎么能说这些胡话,他绝对做不到,且男子怎可不娶亲的?娶亲生子天经地义,并非变心啊,他所说的……害苦了我……”
说完,孟大哥二话不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顾媻则很有礼貌的一直目送人走到府外,随后才伸了个懒腰,靠在门口,跟端着馄饨,一边吃一边来找自己的谢二说:“真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回家哭去了。”
谢尘喝了口汤,忽地问说:“孟玉当真说他不成亲了?”
“当然,他答应了我。”
“他还说他若是做不到,你直接杀了他都行?”谢二感觉不像是孟玉说的出口的话,但恋爱中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好似都是没有理智的,就好像他的虎子管家。
以前虎子作为他的奶兄,作为他的小厮,对他要逃课,要捉弄先生,要打架等事儿,二话不说就来帮忙,现在虎子恋爱了,成亲了,有了媳妇儿,便和从前相比像是便了个人,动不动就说家里媳妇儿等他回去吃饭,就不跟着他在府台蹭饭吃了。
动不动就说他家媳妇儿说了,做奴才的,不是什么话都要听上人的,有时候为了主子好,做出与之相悖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主子即便现在不理解,以后也会理解的,等等。
总而言之,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对的,就连在大街上,喊虎子去跟个煮酒的姑娘买一坛子酒,带回来给顾时惜存着,虎子都扭扭捏捏说那姑娘以前喜欢他,有过一段儿,再去说话不好,被媳妇儿知道了肯定要闹,最后的结果竟是他堂堂一个侯爷去买酒,小厮在后面等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虎子这对夫妻,几乎算得上是谢二身边比较美满的夫妻了,他心中很是羡慕,所以对虎子这些扭扭捏捏,也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个倒没有。”顾媻笑着回答说,“他只是承诺我绝不可能成亲,说绝对不会,至于什么结果了他,是我瞎编的哈哈。”
谢二呆呆看着这样轻松的顾时惜,一时间满腔的担忧,他问:“他若是当真食言了呢?”所为上梁不正下梁歪,孟三他哥有前科,孟三日后若是也因为家里各种事情‘不得不’成亲,那时候他的小亲戚怎么办?
谢尘想象不出来小亲戚像范元一样忍气吞声,成为一个二老婆似的存在:想起来,孟大哥就和范元一块儿潇洒周游,家里一有事儿,便抛下范元回家照顾妻儿……
顾时惜会变成范元吗?
谢二不敢想,面前风华正茂眸子里满是狡黠,连捉弄人都叫人觉得可爱,浑身散发着势不可挡魅力的少年,怎么可能变成如今沉默寡言的范元……
可范大哥曾经,仿佛也并非一直都是沉默的。
谢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范大哥也还是少年时,曾与许多好友泛舟湖上,以琵琶奏曲,引来无数仙鹤驻足,随后翩翩起舞,这件事儿很是文雅,当时使得范大哥名声大噪,在文人圈子十分受欢迎。
可当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范大哥,却跟着孟大哥周游边疆,原本不善武功的人,硬是练就了一身的武艺,后来还受伤了,最后和家中竟是关系都不好起来,听说范家觉得范元不能生,都是孟杰的错,这可是天大的丢脸的事,但范元总护着孟杰,因此过年才几乎都呆在孟家,鲜少回去。
谢尘绝不想看见那样的顾时惜。
他的顾时惜多爱父母家人啊,若是为了孟玉和家中闹得不可开交,谢尘感觉自己恐怕要抓了孟玉,绝不管两人多年的兄弟情谊,也挥刀宫了孟玉再说!
只不过这偏激想法只是在谢二脑子里转了转,没敢说出口,怕心软的小亲戚说他残忍。
这边顾时惜还在暗爽自己真是个大好人,拯救了一个深陷爱情陷阱的可怜人,另一边回到孟府的孟大哥却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几天没能走出阴霾,后来还是孟大嫂发现了夫君的不对,询问无果之下,哭着去找了公公孟大人。
孟大人今日忙着和其他几个刺史共商边疆匈奴攻占城池一事。
这件事原本还被压了几个月,是边疆的封疆大吏桂无极给压下来的,生怕自己支援不利被朝廷种的对家给添油加醋的在禹王处胡说八道,准备等自己把边城给抢回来才给朝廷通信。
谁知道桂无极这人,英明神武了一辈子,老了,却是栽了个大跟头。
桂无极此人从前跟禹王有些不对付,但后来两人不打不相识,于学生时代便又结了兄弟情谊,两人俱是热爱沙场驰骋,时常比拼,十七岁时两人一块儿参加武状元比试,最终桂无极胜出,禹王第二。
两人后来还有些姻亲关系,禹王的第一任妻子便是桂无极的小妹。
成婚那日,桂无极哭着背着小妹出嫁,谁知道没几年,妹子就没了。
桂无极家中出过几代超英大将军,最鼎盛之时,大魏皇帝曾放言与桂家共天下。
桂家声名显赫、哪怕不是皇亲国戚,却也在长安有着超凡地位。
桂无极十三岁入伍,十七岁武状元,二十岁随禹王一同入驻长安勤王。
二十一岁跟禹王一同肃清朝廷乱党,恢复大魏盛世,从此禹王摄政,桂无极功盖千秋,被封威武大将军,一品武将,后一直驻守边疆,在边城娶妻生子,是为封疆大吏。
如今四十来岁的封疆大吏桂无极辉煌浩荡的前半生,到这个月画上了句号。
长安传来消息,说桂无极自从在边疆,便并不怎么训练兵丁,整日载歌载舞留恋花丛,光是姬妾小倌养在府内的就多达八十多人,其中不乏金发红毛的外邦人。
如此的纸醉金迷,当然没办法抵御那些饿疯了的匈奴。
据匈奴边境做生意的探子回报,如今匈奴各部落全部都一统,并没有什么内斗的迹象,从前经验告诉他们匈奴人绝不会团结起来这件事,也没有发生,他们空前的勇猛,好像被洗脑了似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能兵神如鬼,打了抢了,立马就跑,不留下来等增援抵达。
匈奴们如此攻城略地了三座边城,每次都是抢完就跑,毫不留恋。
女人、财宝、粮食,哪怕是蝗虫过境也能留下些什么,匈奴们却是连渣滓都不剩下。
长安的酸文人们根据这点,还做了一些酸溜溜的诗来讽刺匈奴人野兽一般茹毛饮血的行径,大肆赞美大魏得天命所归,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等等。
长安城内还是一片祥和,最终禹王也念在旧情,给与封疆大吏桂无极自省的机会,让其在接下来的一次战役中,大败匈奴,好让将士们恢复信心士气,也让长安的百姓们安心。
圣旨一经发出,还没两日,边疆便告急了:
桂无极被暗杀身亡,如今边城群龙无首,暂由桂无极的结拜兄弟孔连福管理军队。
只是孔连福从前乃是一个小兵,因为其巨能喝酒,千杯不醉,被桂无极看重,成天拉着老兄弟一块儿畅饮,就这么喝了几十年,最后拼着能喝,连跳多级,成为桂无极身边的副将军。
这样一个无才无德只会喝酒的五十七岁老头子,如今能够守得住边疆吗?
且探子还报,说匈奴因为掠夺了三座城池,如今兵强马壮,且又是春天,他们那边春日食物丰富,牛羊成群,根本不会出现什么残兵弱兵之相,大魏多年不曾出征打仗,那些军队里的兵油子们哪里是这种匈奴的对手?
哪怕大魏边疆的军队人数数倍于匈奴,当匈奴冲上前来的时候,大魏军士们连与之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便丢盔弃甲的跑了,好像谁跑到后面谁吃亏似的。
这件事出现后,朝廷如今上上下下都在想对策,原本也有人提议过扬州的老侯爷,说请老侯爷出马,应当可以与之一敌。
提议老侯爷的御史大夫举出了几个理由,一是说老侯爷这些年训兵不辍,训练出来的私兵在几次的剿匪过程中十分勇猛,可以说得上是骁勇善战了,让老侯爷紧急去往边疆训兵,顺便拿私兵做先锋,岂能带不动大魏兵丁的干劲儿?
二来,便是说老侯爷老当益壮,前几个月才剿匪回来,没有说是老的动不了了,也自然无法拒绝——因为封疆大吏死亡这件事,朝廷不少老将都称病不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谁知道这个提议刚出来两天,禹王还在考虑当中,扬州就传消息说是老侯爷去世了,竟是他娘的宅斗死的!被煤炭熏死的!
禹王那边甚至还拍了专门的大内高手前来一探究竟,以为是老侯爷诈死来着,谁知道来了后,混在宾客里,看见棺材里躺着的死透了的老侯爷,这才死心。
孟大人和几个好友刺史揣度禹王当时犹豫要不要让老侯爷出征,可能犹豫在这几方面:第一,老侯爷当年站的是镇南王府那一边,对老侯爷有意见。
第二,假如老侯爷这次大胜归来,岂不是要给老侯爷再封赏一些什么,这样间接岂不是又给了镇南王府好处?给别人好处来跟自己作对?
禹王的考量孟大人觉得不无道理,可事权从急啊,如今边关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虽然暂时还殃及不到扬州这边来,可匈奴他们却是来势汹汹,若是不制止他们日益高涨的士气,他们一鼓作气打来长安也不是不可能!
从前孟大人和周围几个州的刺史其实来往不多,虽然大家同朝为官,但亦敌亦友这都是说不清楚的。
从前他们为了政见不同,对骂都是有的,如今为了家国天下和自己的安慰、全族的荣华富贵,抱团也属实正常。
他们这些大臣正准备联名上书,要求禹王尽快派一名得力干将去处理边疆事务。
还在和微服来访的青州牧谈话呢,谁知道就得知自己大儿子抑郁不出门不吃饭的消息。
孟大人叹了口气,和青州牧告了罪,便与青州牧告别,约着下次见面再聊,随后立马转身去了大儿子的院子里,敲门进去,闲话家常一样坐在床边,对和衣躺在床上,已经不吃不喝三天的老大笑道:“你怎么还学起孟朱闹绝食了?你小妹是闹着不想参加那些聚会,你怎么?说罢,父亲如今虽然忙碌,却依然能为你做主。”
孟大人对大儿子和二儿子,总是略有亏欠的。他身为孟家族长,族内出现十年不能科举的惩罚,哪怕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却依旧觉得有他的罪过在其中。
他的长子孟杰,当真是天下俊才之首,结果不能科考,便只好举荐做官,成为文人士子见了,都能冷眼嘲讽的对象。
他放长子出门周游大魏,就是想要长子散心,散心回来后,果然不再郁郁寡欢,接受安排,去了长安发展。
孟大人对长子是如何收心,并不感兴趣,他哪怕知道其中有范元这个人的作用,也不是很在乎范元,他只要结果。
结果是他的长子回来了,好好接受安排去长安做了一个校尉,挺好的。
如今,孟大人还怀着那一点亏钱,询问长子到底因为什么又郁郁寡欢,结果这次却听见长子反问他说:“父亲,假若三弟他不愿意娶妻生子,你当如何?”
“怎么问起这个?”孟大人笑着,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说,“你三弟最是听话孝顺,他心中,把孟氏一族放得比你我都重,为了宗族,他也不会这么任性,你是怕他像你当年一样,死活不愿意娶妻生子?”
孟大哥没吭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大愿意将孟玉已经对人说出的承诺说出口,他不愿意去做一个小人。
可若是他都妥协了,凭什么三弟可以例外呢?
就因为三弟是他们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吗?
孟大哥也不知道,他只是感到难过,好像深陷泥潭,做什么都是错的,如今范元说心死如灰,他何尝不是呢?
他心里当真只有范元啊,可事已至此,他不能对不住妻子,不能休妻吧?
当初范元若是以死相逼,他想,自己或许也能坚持下去,可范元根本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他太温柔了,害他以为是不在意。
可这些年来,他心思当真都在范元的身上,阿元怎么可以说他是背弃誓言之人呢?!
孟大哥心中痛苦万分,他身边的人,哪怕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所有人都是这么过的,有男颜知己的公子大人们,哪个没有妻妾?
生子传宗接代尔,绝非心之所在啊!
孟大哥想到这里,却又是心中一痛,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关节一样,意识到可能是范元不能生,所以才这么难过。
若是范元能成亲生子,怕是就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孟杰至今不觉得是自己的错,甚至在想着要不要撮合一下范元和其表妹的婚事。
之前他不大赞同范元和其表妹成亲,主要是范元这个人心软,若是成了亲,心思说不定八分都要落回到家里去,他受不住。
如今,孟杰就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着要让范元也成亲,说不定这样两人就能重归于好。
这边孟杰想着荒唐的点子,病急乱投医,孟大人却是被长子这一番话给点得思虑众多,他甚至能够想明白,若是孟玉能够不成亲,孟杰这个长子得多恨他这个父亲。
所以孟大人斩钉截铁地说道:“玉哥儿的婚事,其实已然有了眉目,之前不好说出来,是想等着你三弟这次殿试成绩出来,若是能够高中,立即下聘成婚,来个喜上加囍,提前说出来,怕耽误你三弟考试。”
“你母亲这段时间不是老带着你小妹出去会友?前段时间还去了长安,正是去相看你三弟的婚事。”
“经人介绍,有不少贵女都对玉哥儿有些意思,其中你母亲最看好刘阁老的孙女,回来和我说,此女容貌虽然平平,却是一等一的好性子,堪做日后你三弟的正妻。”
“且若我们孟家有了刘阁老在后面护佑,戴阁老便翻不出什么花样,你三弟在长安,也能脚踏实地好好做些事儿,为日后更伟大的前程铺路。”
孟大人说罢,深深看了长子一眼,道:“你啊,空长几岁,竟是还沉溺在儿女之事上,为父告诉你,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为之哭,唯独情爱什么的,最是不值得,人心易变,只有权势,不会变,他永远在那儿,你得到他,便得到尊重,所有人都顶礼膜拜,祖孙后代都会记住你的名字,你会功盖千秋,会青史留名,但你只追个范元,几十年来,范元走了,你还有什么?”
孟大哥听不进去,他胸中憋着的一股气依旧没放出来,他说:“三弟的婚事早就定了?顾时惜知道吗?”
“他知不知道有什么用?是男人,总要成亲生子,世间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都不及一个子嗣重要,子嗣会延续你的事业,你的野心,世世代代继承你的理想,就像我永远为孟家生,为孟家肝脑涂地,让所有世家都不能看轻孟家,你明不明白?”
孟大哥摇头,还是问:“三弟的婚事……三弟若是成婚了,顾时惜不要三弟了怎么办?”
孟大人叹了口气,感觉长子这会儿有些魔怔,于是敲了敲长子的额头,叹息道:“不要便不要,孟玉难不成还要为此寻死觅活不成?你也给我振作起来,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不是你了,范元哪怕想要回头,都认不出你。”孟大人无奈,他说道理人不听,没办法,那就顺着捋毛吧。
一提起范元,孟大哥立即回神几分,好像这回是真的听进去了,冷静下来说:“我知道了父亲,只是我想……三弟不会轻易答应的,他知道自己对孟家的分量,他以自身为要挟的话……”
“他不会。”孟大人淡淡回,“孟玉是我孩子,我了解他比了解任何人都深,他从出生就为了孟家而念书,他做不出对孟家不利的事情,所以若是陛下赐婚,他不敢不从。”
孟大哥呆住……
这次的谈话,远在府台的顾时惜是全然不知的。
又几天后,孟大哥好似emo好了,继续如常上工,照顾妻儿,偶尔去南山寻范元,也不知道这货说了什么,竟是被范大哥给打了出来。
顾媻找人观察了一段时间,看笑话似的看孟大哥上蹿下跳,而后又感觉没什么意思,就懒得看了,刚好他刚收的迷弟郑教谕从学政传来一个好消息:
学政大人同意在扬州举办一场以状元为首,扬州府牵头的诗集征集活动,地点却不能在孟家,因为活动一定是提前准备好的,他们提前说地点在孟家,岂不是给千万学子一个很糟糕的暗示,暗示状元一定是孟家的孟三,让人怀疑其中有鬼。
所以地点得定在学政府里。
顾媻对此表示可以,定在教育部,这也不错哇。
可后面的话,顾媻就不爱听了。
“学政大人说了,这件事儿,其实主要都是学政处的人在办,找的也都是学子们,宣传方面也都是通过学政处,顾大人您这边……顶多就是出了个主意,然后在扬州举办,占个场地而已,所以学政大人说,这次活动赚来的钱,要一九分账。”
顾媻嘴角的耐克几乎要压不住,冷笑道:“哦?我□□政大人一?”
千里嘴郑教谕苦笑连连,他都不好意思说,他在学政处也悄悄和所有同僚宣传了一下顾大人和禹王的秘密关系,谁知道学政大人还是不给面子:“这个……学政大人说,他要九成……”
顾媻呵呵:去你妈的!没有他,孟玉根本不会答应参加这次状元圈钱活动好吗?!
学政部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走着瞧!!
第 125 章 突破
三月末,长安会试如期举行,只不过长安那边如何的热闹,与扬州倒是没什么关系,扬州府尹小顾大人也日常早起,吃了个早饭,就去处理公务,中午和谢二爷还有母亲弟妹们吃了午饭,下午就继续处理官司。
今日官司也很无聊,净是些邻居之间打闹、酒桌子上打架、你欺负我家养的狗,我杀了你家的鸡这样鸡毛蒜皮之事。
小顾大人一点儿激情也没有,但依旧认认真真判完案子,夜里便单独请郑教谕来家里吃饭,拉上谢二作陪,三人在后院的小湖心亭内,摆了一桌酒席。
郑教谕来时,还自己带了一坛子好酒,乃之前他的学生们凑钱送他的,是南边儿赵家酒庄十年前的女儿红,他生怕顾时惜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年不识货,于是来的路上绞劲脑汁,疯狂在想如何低调又自然的把这份女儿红的难得说出来。
还不等郑教谕思考妥当,他已然到了顾大人的府上,有模样乖巧的丫头领着他往后院湖面过去,一路上,郑教谕其实挺轻车熟路的,之前余大人在的时候,他其实没少来吃饭,只不过如今换了个领导,郑教谕又刚好忙着科考的事情,便与顾大人不是特别紧密。
为此,被解救回家的郑夫人还念叨郑教谕,说:“你之前说小顾大人不学无术,粗鄙不堪,光凭着人脉侯府当上了这么个府台,你可是说错了,我在那顾夫人家中住了几天,瞧见人家别提多礼貌待人了,尤其是顾夫人,待我极好,你还不拿你的那两坛子宝贝酒去吃饭?别这么小气,免得外人说咱们不懂感恩。”
郑教谕心想,本来他们这祸事便是无妄之灾,可能怎么办呢,小顾大人是禹王的人,他们只能认栽了,于是他听话的抱着两坛子酒赴宴。
及至到了湖心亭旁边的小桥口,郑教谕胡思乱想的脑子忽地一停,只因眼前一幕格外静谧绝美,叫他顿时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感慨着喟叹道:“春日顾府台上宴,只灯葳蕤蝶赴来。”
只见湖心亭上,不知名的蓝色蝴蝶闪耀着巨大的银色闪光一般的翅膀在烛火灯笼下翩翩起舞,时而停在小顾大人的肩上,时而落在顾大人的发梢,顾大人也不动,其着一身深绿色的轻纱常服,宽腰带将其腰肢束得盈盈一握,顾大人坐着,手握一卷书,威武不凡俊气逼人的年轻侯爷站在一旁微微弯腰,不知在和顾大人说些什么,惹来顾大人轻笑着,雪白的手稍稍遮住唇角,端得是万种风情难诉。
如此蝴蝶美人佳肴图,在郑教谕看来,简直堪称一绝,直接入画都生怕无人能够描画出小顾大人洒脱温柔的那双迷人眼。
如此佳人,怎么就没文化呢?
如此佳人,怎么身边就站了个满身煞气的莽夫呢?意境都多了几分肃杀。
郑教谕叹息。
郑教谕爱画,前几年考察秀才们有没有用功读书的时候,由他来出题,他都直接让学子们画一幅山水图来,他深觉从画中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在学政处,像他这样痴迷某一样东西的同僚大有人在。
话说回来。
郑教谕刚站在桥边,亭子里的顾时惜就瞧见了这人,立马推开正在跟自己说八卦的谢二,站起来便热情极了地迎上去。
“郑教谕!哎呀,快快,就等你了,我和二爷可是一杯酒都没动,你不在,我跟他喝都喝不起来,没意思得紧。”
郑教谕被说得浑身舒坦,他在扬州的学政部其实也并非多么重要的人物,学政部门里,有真才实学的大于官位高的,所以以他之学识,在学政内部,当真是有些过于普通平凡,起码他在学政的上司是绝对不可能对他这样一个寒窗苦读十几年,最终刚好名在孙山的进士有什么好脸色。
“哎呀,大人严重了,我今日来晚了,主要是去取这两坛子酒,这……女儿红。”郑教谕到底是没敢显摆。
偏偏顾时惜这段时间跟着谢二品了不少的好酒,他都快要成个小酒鬼了,一闻这还没有开封就酒香四溢的味道,便满面的惊讶激动:“这女儿红怎么闻着和别的这么不同,别是郑教谕你把家里的镇宅之宝都拿过来了吧?天啊,只是寻常吃一顿饭,我想着跟郑教谕你好好亲近亲近,居然让你这么破费,这真是……这样吧,你这酒多少钱,我照单买了!”
顾大人豪气冲天的说着,心里其实虚的很,他可没钱,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赌的就是郑教谕不会当真找他要钱。
场面话嘛,当然是要多漂亮就说多漂亮啦。
且今天顾媻找这位郑教谕过来吃饭目的也很明确,就是给人哄好,让这个人和自己事无巨细的说一遍学政处里所有人的名字样貌喜好有没有什么八卦等等。
没错,他在刺探情报,光是找慕容丰询问出来的,顾媻觉得还不够,仅仅知道扬州学政总共十多个人,从上往下数,依次是一个学政大人,然后是左右侍郎,这左右侍郎基本是辅助学政大人工作的,没有什么实权。
然后是每个县里一个县学教谕教授,扬州下面有六个县,每个县有一个教谕一个教授,专门管理当地的教育。
扬州市里的教育便是郑教谕主抓,有趣的是原本扬州府内郑教谕下面有个下属王教授,但王教授因为被学生举报索贿,五年前就被夺了功名,王教授便从此放飞自我,开始从商,如今是扬州鼎鼎有名通货铺子的东家,在下面六个县甚至还开了分店。
至于这个扬州府教授的位置,至今都空着。
顾媻当时听了这个小故事,简直对王教授的好奇心到达了顶点,刚才谢二就在跟他讲打听来的关于前任王教授,现在王老爷的发家八卦。
原来这厮被丢出公家后,妻子也离开了他,但谁晓得这人长得风流倜傥,年近四十,还被个有钱的寡妇给看中,两人一眼定终生,直接入赘了。
所以王老爷的那些通货铺子基本都是不需要付房租的,地方都是老婆家的,当然随便卖什么都赚钱。
顾媻听得啧啧称奇,他很明白容貌对一个人来说,也是一场机遇,他自己便是这项好处的受益者,但那王老爷绝对有过人之处,肯定不是只有一张脸的,不然做不到如今这么大的生意。
顾媻还想着找机会见见这位赘婿呢,取取经,看看人家怎么发财的。
总而言之,慕容丰和学政大人好似有些不对付,所以跟他介绍了一堆人后,却唯独懒得介绍学政,说此人心胸狭隘,好高骛远,獐头鼠目,穷凶极恶,就差说这人杀人放火欺负小朋友了。
三人寒暄了好一会儿,顾媻觉得差不多了,就亲热的拉着郑教谕一块儿坐下。
谢二看顾时惜见谁都亲热得不得了,又是拉手又是要挨着坐,自己则被指去对面,心里酸溜溜的,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哇,谁让自己不是学政的人来着。
谢二自顾自的后悔起从前念书逃课,没能也考个科举然后这会儿帮衬帮衬小亲戚,这边顾时惜却已然跟郑教谕称兄道弟起来,一口一个郑大哥,郑教谕则不好意思地喊了句‘顾老弟’。
“郑大哥,我之前听慕容先生说,你们学政好似和皇家有些什么联系?哎,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之后不是要合作?五日后要见面详谈,我对学政大人仰慕已久啊,心想着,得多些了解,才好说话,我是个没考过试的,到时候学政的人十几个站在那儿,我头都要抬不起来,还望郑大哥帮衬帮衬。”小顾大人诚恳说道。
郑教谕心中滚烫,他感觉能被禹王选定的小顾大人如此对待,自己日后定然也要飞黄腾达,自己别说帮衬顾大人了,就是当牛做马那都无所谓啊!
早十年,郑教谕大概对官场上这些酒桌文化,攀关系搞人情嗤之以鼻,恃才傲物,觉得只要本事在,只要学问在,迟早搞个内阁大学士当当。
谁知道一入官门深似海,没有关系,那是寸步难行。
小顾大人日后就是他最大的关系了!
郑教谕饱含泪水站起来就先敬了一杯酒,说道:“别的不说,顾大人你日后别说让下官帮衬,就是要下官倾尽所有,下官也在所不惜!来,敬大人一杯!”
顾媻吓了一跳,他就是按照流程捧人,这人怎么一上来就掏心掏肺,看样子还不像是假的。
小顾只愣了一秒,很快进入状态,继续打听学政的八卦,五日后,他要去学政处跟学政大人签个文书,顺便商量活动圈钱细节,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给他一成利就打发他?没门。
五日后他不说全要了,全要不现实,自己吃肉,总得给下面的人喝汤,不然谁还跟他混?
七三分吧,七是他扬州府的收益,他可也不是揣进自己腰包,剩下的三给学政还有给其他官员当业绩足够了。
搞一次活动,还能带动当地经济发展,什么住宿、旅游、吃饭,这不是一举多得了?
顾媻眸子亮晶晶的等着郑教谕详细讲一下这位豪言要九成的学政,碗里却是没注意被谢二夹了不少菜,其中鱼肚子都在顾媻的碗里,顾媻不经意低头看了一下,再看桌面上的蒸鱼肚子全没了,嘴角一抽,自己都臊得慌,瞪了一眼谢二。哪有人吃饭把好东西全夹自己碗里的?多丢人啊!
谢二这位向来霸道的富哥儿却满不在乎,他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的人,当然也是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必在乎任何人感受,起码不需要在乎一个小小教谕。
没看见郑教谕都不敢正眼看他吗?年轻的侯爷自我惯了,总之不改。
顾时惜不好当众骂这货,不过默默把筷子放在碗上挡着,表示反抗。
郑教谕这边的确没注意到顾大人和侯爷之间的小动作,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感慨顾大人心思细腻对下属尤其尊重,一边回忆起关于扬州学政大人的一些脾气性格特征,思索片刻,缓缓道:“学政大人似乎和皇家并无关系啊……”
“但是据说当年和长公主有些缘分,但没成。”
“学政大人此人学富五车,当年人称玉面探花,唔……至今未婚,平生唯一爱好……赌棋。但前几年戒了,因为其赌棋输掉了一座院子,被老父亲吊起来打了一回,颜面尽失……”这可是为数不多人才晓得的事情,郑教谕交心了。
顾媻眉头一挑,原来爱‘赌’。
小顾大人放松下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找到突破口了。!
第 126 章 下棋
“赌棋?这个倒是新鲜。”小顾大人笑眯眯地好奇道,“我来扬州也有些日子了,没瞧见谁下棋,外面楼馆里面也大都是打叶子牌的,围棋馆都少见。”
扬州下棋氛围不浓,打叶子牌的人格外的多,这叶子牌和麻将差不多,麻将其实也就是叶子牌的变种,顾媻的母亲和好些官员夫人在一起,也学会玩这个了,平日里一有空,就叫三五个夫人过来玩,顾媻看母亲喜欢,还专门弄了个棋牌室来着。
郑教谕笑道:“长安那边流行赌棋,和扬州这边三步一个牌馆差不多,尤其是禹王是个棋痴,但凡是有名声的棋手,到了长安都会被请去禹王府较量一番,曾经学政大人也去过,大人猜猜赢了没有?”
顾媻看郑教谕一副要考考自己的模样,忽地笑着往椅背上靠去,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会儿,说:“没有赢,平局。”
郑教谕一愣,随后立即鼓掌道:“大人好聪明!正是平局,跟禹王下棋的人,大多数都是平局,赢过禹王的,只有零星几人,这几人至今没有什么升迁,只在长安呆着,时不时被叫去下棋。输了的更是可怜,大部分被贬去偏远地区做个小小县令什么的……”
顾媻摇了摇头,如今他对禹王这个人做出任何奇葩的事情都不会感到震惊了,只摇头,可偏偏摇头这个动作被郑教谕看在眼里,忍不住问他:“大人觉得是不该赢还是不该输还是说不该平局呢?”
郑教谕生怕自己以后也被调去长安,他在棋界也算是小有名气,若是能在顾大人这里得知和禹王下棋的正确方法,那他可就发达了!
面对郑教谕那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神,小顾大人满脑袋的问号,你问他今天这桌的主菜红烧牛蹄筋是怎么做的,他能给你讲个一二三,再附赠一道蔬菜沙拉的几种做法,可你问他跟禹王下棋该怎么保命……小顾也不知道哇!
顾媻沉默了一会儿,疯狂头脑风暴,可不等他讲出口,就听身边的谢二开口说道:“当然是要赢过他,把他打得不能还手,毫无挣扎余地,直接死得不能再死。”
郑教谕求知的眼神立马射向侯爷,年轻的侯爷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二理所当然地说:“禹王此人,我祖父同我说过,他就爱那些跟他对着干的,顺着的,他理都不想理,就好比之前一头撞死的大人,他心痛极了不是?所以下棋也是这样,禹王既然喜欢,你就让他感受到那种拼杀绞尽脑汁的感觉,他痛快了,哪怕是输了,也心服口服,绝不至于按着谁不让升迁。”
“那之前赢过禹王的那些……怎么就好像没有出路了呢?”郑教谕问。
顾媻也想知道。
他看向谢二,谢二耸了耸肩,说:“这谁知道,估计是他们还不够资格让禹王输得酣畅淋漓吧,险胜和输没什么两样,要碾压。”
郑教谕总觉得小侯爷在胡说八道,但是吧,不好当面问出口,于是笑笑不吱声儿了,继续跟顾大人交流。
顾媻能说会道的,说起自己家里贫穷的过去,一路上如何如何艰辛走到这一步,说得郑教谕眼泪汪汪的,竟是生出几分同情,想到自己以前也是如何的不容易,情到深处,恨不得多喝几杯,借酒消愁。
可谁知道顾大人拦了拦,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既然方才听郑教谕说也是爱棋之人,不如来下棋如何?”
顾媻自认棋艺不错,为了笼络住退休金高到离谱的那些老大爷的心,旅游期间,无聊的时候,主动陪人下棋也是基本操作。
跟这些老大爷下棋也的确和跟禹王下棋的感受差不多,不能输得太惨,但也最好别赢,平局也得看时候,总而言之是个脑力活。
老大爷们下棋几十年,自诩比年轻人强一百倍,所以记得让人下得高兴,得让他们有几次险境,但必须都得化险为夷,最后对方大获全胜,还要虚心听取老大爷们的教导,他再表现得认真谦逊些,老大爷们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看,买特产都能多买一些支持他。
顾媻提议下棋,其实就是想知道古代人棋艺如何,他算是有所小成,若是能够凭本事赌棋下过那位心高气傲的学政,那就直接和人赌棋拿回属于自己的钱就行了,假若连郑教谕都下不过,那乘早想别的办法。
郑教谕被说得心痒难耐,当即也同意,谢二便吩咐下人去拿棋盘来,三人在湖心亭旁边的石桌子上摆了一桌,由于四周空旷,没地方挂灯笼,谢二就又让十几个下人站在旁边提着灯笼,免得下棋看不见。
顾媻看谢二上蹿下跳比自己都积极,想说一个灯笼差不多了,但又心想自己每个月付那么多钱给仆从发工资,不用人家帮忙提灯笼也不会少发一分钱,便闭嘴了。
没办法,钱难赚屎难吃,小顾大人也心疼自己的俸禄,不过压榨是没有压榨的,压榨只会引起反噬,小顾这点儿道理还是懂的。
很快两人便分出先后手,顾媻后手,根据他看过的几百篇后手棋形,顾媻在郑教谕下第一个棋子的时候,就想好了三种合适且熟练的应对方案,他下棋,基本都是按照公式来,每一步都不怎么细致思考,对手下的步骤对上了他的棋谱,他就能赢。
十分钟过去,顾媻发现自己对上辈子的棋谱记忆居然不太深刻了,估计是没有时常温故知新的原因,眼瞅着大半个棋盘都是郑教谕的地盘,顾媻回天乏术,叹了口气,说道:“我输了。”都怪谢二搞太多灯笼,晃得他棋谱都记不起来了,小顾大人看向谢尘。
谢二爷一脸无辜,眨了眨眼,还以为是小亲戚让自己接手,便立马解禁似的,伸手捻起一颗玉白的棋子,放在棋盘上,‘咔哒’一声,说:“刚才观棋不语,如今顾时惜,你看我这一手,如何?”语气激动,求夸一般。
郑教谕一拍大腿:“侯爷妙手!”
“还好还好,哈哈。”谢二面色一红,都不敢去看小亲戚是如何看自己的,他心想,肯定也满眼都是崇拜。
的确,他下棋挺有一手,刚才是不是救小亲戚的棋于水火了?
可谁知道直到又回去吃饭,都没听见小亲戚夸他什么,众人都只又一人喝了一碗醪糟圆子就散场,他还被顾时惜留在湖心亭,眼睁睁看着顾时惜单独送微醺的郑教谕回家去。
郑教谕说是微醺都说少了,这人走路都腿脚发软,顾媻搀扶着,好似不经意间,说道:“也不知道您都如此厉害了,学政大人下棋如何呢?你们学政处的是不是人人都像郑教谕您一样,棋艺高超至此啊?”
“哈,这话……不是我跟大人您吹,整个扬州能够下过我的,没几人,慕容大人都不行。学政大人的确算其中之首,但说实话,好几次我都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好比今晚这盘吧,说实话,我有些保守,倘若知道大人身边有这样一位善棋的高手,我定然不会走最后那几步,哎,有些激进,没想到竟是被逮住了破绽!可惜可惜……”顾媻心里有数了,学政的棋艺绝对高出这货数倍,这人性格也是个死不服输的,俗话叫死鸭子嘴硬。
到了门口,把郑教谕交给这人的轿夫,然后和人说五日后见,便转身回去找谢二。
谢二竟是还在湖心亭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手里捏着酒杯,垂眸凝视良久,亦不知道在看什么,就是那么看着,任由头顶的灯笼落下一片朦胧的光色。
——像是坐化了的混世魔王,怀着无法具象的悲痛。
“二叔!”顾时惜打断着走过去,说,“五日后你得帮我个忙,只有你能帮了,不过输了的话,我也不怪你,就当我那几百万两银子打水漂了。”小顾大人说着大方,表情却极为心痛。
谢二爷登时放下酒杯笑道:“你要我做什么?”他目光灼灼看着他的小亲戚,看这人每回来,都像是能够填满他人生一般,让他想不起来前几日下葬的那几人,让他感觉自己活着,不然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真是不晓得该做些什么好,他会一直坐着,坐到天亮……再到黑夜……
“那学政欺人太盛……”顾媻大致跟谢二说了一下自己的诉求,前因后果还有自己的愤怒,最后道,“你只需要五日后在和学政的对弈中,赢他一盘,碾压式的赢,第一局就赢,其他的交给我。”
“只需要一盘?刚才你也看到了,只要你想,我能赢他无数盘,我从小就喜欢看祖父和朋友下棋,我下棋更是从来没学过。”
哟哟哟,从没学过,真厉害呢,小顾大人挑眉:“那更不能嚣张了,谁知道哪个学政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阵法,所以要第一局就赢他,要大胜,然后就能和他谈判了,他若是在乎脸面,就会私底下要求你输给他,好歹是文化人儿,和我们这样的举荐之人不同,人家在乎在同僚中树立起来的人物形象呢。”
谢尘喜欢听顾时惜说‘我们’这两个字。
“那我们五日后去?”
“嗯,五日后,这几天你……我让慕容先生陪你再练练,你若是输了……”顾媻不想给人压力太大,有时候压力大了,反而发挥不好。
谁知道谢二自己立下军令状:“我若是输了,我全府上下金银财宝包括老宅子,全送你,你拿去变卖当作今年扬州府的财政收入吧。”
“你话可别说的太满了二叔,要谦虚,哪有你这样的,小心五日后输了,你真把祖宅都给我?你三爷爷四爷爷那些,不得跟你拼命啊?你怎么朝列祖列宗交代?”顾媻笑他。
谢二爷豪气道:“如今侯府俱是我说了算,我既然说了,就说到做到,当然了,我绝不会输!”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二叔。”
“错了,这个世上,有一件事是绝对的。”
“什么?”
顾时惜歪了歪脑袋,好奇谢二这草包的脑袋里能有什么真知灼见。
谁知却发现谢二深深看了他一眼,嘴唇跟被粘胶粘住了似的,很快又垂眸下去,皱着眉头,硬邦邦说:“没什么。”
太明显了吧小朋友,你想说喜欢一个人是绝对的是吗?
小顾大人微笑,默默叹了口气,假装不懂。
他可懒得戳穿谢二的小心思,没必要啊,两人当亲戚利大于弊,更何况他还有个前途无量的男朋友正在为他考取状元功名,傻子都知道选状元啊。
小顾大人心里只有生意,回房间后,美滋滋的,连泡脚都在期待五日后谢二碾压学政的棋子,大获全胜,然后自己的小男友状元归来,参加他举办的诗会,他一场活动下来,赚得盆满钵满,次年被上头派下来考察的官员评为上上,随后去长安述职,留在长安,平步青云,从此做高贵的长安官——俸禄多一倍就不说了,每年各地官员的孝敬也要多得多呢。
美滋滋的小顾大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他让慕容先生陪谢二下棋的时候,谢二这货居然连续三盘都输给了慕容丰!!!
什么意思啊?所以昨晚上郑教谕所说的并不是大话,郑教谕的确是轻敌了,谢二也根本不是什么天才围棋少年?
眼瞅着小亲戚面目呆滞,谢二爷坐在棋盘旁边,嘴硬道:“刚才我轻敌了,你再给我一盘,我定杀慕容先生个片甲不留!”
慕容府丞面露微笑:“好。”
顾媻皱眉扶额:“你先等等,昨晚上你明明很厉害啊。”
谢二面红耳赤,他哪里知道为什么,反正他的确没怎么下过棋,经常看人下棋倒是真的,还特别喜欢在别人下棋的时候到处叭叭叭,害的祖父经常找人把他嘴巴捂住,大骂他要做到‘下棋不语真君子’。
谢二往事不堪回首……
顾时惜却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灵光一现,昨日谢二说什么来着?
好像说‘我从小就喜欢看祖父下棋’。
这货不会是那种只会在旁边指点江山,自己下就臭棋篓子的那种人吧?
小顾大人头疼。!
第 127 章 喂饭
实验是验证真理的唯一途径。
顾媻当真让谢二站在旁边看自己下棋,期间让谢二随意指点,果不其然这货立马又恢复了昨夜的雄风,也不晓得哪里来的这种设定,当真让慕容府丞都刮目相看。
慕容先生下到后面,额头已然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最终在思考了一盏茶的功夫后,颓然笑着,对着谢侯爷拱手道:“甘拜下风。”
谢二立即也行礼说道:“承让承让。”
两人针对方才的棋局很是热烈的讨论了一番,复盘到兴致高昂处,两人一同看向顾时惜,想看看小顾大人有什么看法,谁知道顾媻竟是半晌没说话,顿了顿,被谢二拿手在眼前晃了晃,才回神,恨不得去咬谢二一口,叹息道:“厉害是厉害,可总不能下棋的时候也这样吧?谁能接受和一个人这样下棋的?”
慕容丰摇着扇子,风度翩翩,逼格今年仿佛是又上了一层楼,笑道:“怎么不可?下盲棋便可让人代为落子。”
“盲棋?”顾媻一听便知道是什么,以前影视动画里面也不少出现类似这种供主角装逼的比赛,可盲棋需要棋手记忆力超群,这对学百家姓都记不住的谢二来说,是不是太难了?换成孟三倒是有些出路。
谢尘见小亲戚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全无被冒犯的愤怒,只觉着小亲戚这表情分外可爱,他真恨不能去捏捏顾时惜的脸蛋,可偏偏又不能够,于是他只能讲究捏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淡然说道:“要不我们现在试试?说不定我能行呢?”
顾媻摇头:“那这样我们太被动了,胜率实在不高,欸……不对,那位学政大人可会盲棋?!”
慕容丰与学政那边的关系还不错,与学政孙致远也有十几年交往经验,虽然不至于说是知己,但的确了解,属于同僚中比较好相处但难伺候的那一类,每回见面慕容丰都要忍受这位孙学政夸夸其谈自己新进写的文章,要么是什么诗句又一定会流芳千古啦,要么就是自己又发现了什么神童,人家非要拜他为师什么的。
显摆个没玩。
慕容府丞这辈子都将低调刻在脑门上,自然最见不得高调的孙学政。
因为见不惯,被叫去下棋的时候,慕容丰也没有手下留情,招招必杀,就为了搓搓其的威风,谁想最后竟是打成平手,平手就平手吧,结果孙学政到处说自己是手下留情了,留了余地,说什么都是同僚,且慕容先生在当地声名远播,不好让其难堪,所以才让步了等等。
气得慕容丰多年不曾表情炸裂的冷淡清高之人,第二天就因为上火,嘴角冒了个超大的火疖子,一个多月才消。
这些事情,几乎是慕容丰的耻辱,他是谁都没说,可如今一听顾大人要会会那位孙学政,他私底下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慕容丰觉得,这天底下,或许没有谁能让孙学政吃瘪了,除了神气的小顾大人。
顾大人真就天生有种令人敬佩的魅力,瞧瞧下面几个县的县令,还有之前对顾大人嗤之以鼻的郑教谕,哪一个不是最开始小看顾大人,最后又心服口服?
当然了,他自己,自然也算其中之一。
且说实话,慕容丰也觉得孙学政这次做事过分了,哪怕状元诗集这个活动并非顾大人提议,但到底是他们扬州府下面的教谕提出来的,且起头还是顾大人起的,怎么能到后面直接把顾大人给踢出去一样,随便打发一成的利就算了?
太瞧不起人了。
真以为孟家三公子是谁的话都听的?
还是说孙学政觉得自己跟孟刺史关系好,所以之后随便跟孟刺史开个口,人家状元郎就言听计从?
呵,太天真了,也不打听打听孟三公子是为了谁日日夜夜拼命考试的,旁人或许不知,他慕容丰长期在府台走动,他可清楚极了。
若是顾时惜顾大人说不让孟三公子加入这个诗集活动,这项活动准备得再好也得流产!
不过慕容丰又沉思了一会儿,忽地跟顾大人道:“大人,假若孙学政当真和您谈不拢,你能卡住孟三公子不参加这个活动,却不能卡住其他人啊……他们或许能请来探花榜眼助阵……”
“这个不必担心。”顾媻微笑着,说,“状元都不去,榜眼和探花怎么可能会去?”
“这个肯定不好说,若是以利诱之,或者他们有什么关系,总能叫来,届时状元不去,反倒显得他这个人清高傲慢,与孟三公子的名声不好。”
这就涉及到将军与反将一军的手段了。
看谁先卡住谁的咽喉,顾媻看过孟玉给他写的关于今年参考比较有能力的那些学子,性格都比较沉稳,且隐隐和孟玉有些竞争的攀比,他相信只要孟玉在他们考试圈子里说一声纯纯圈钱的活动罢了,估计没一个人赶去沾染上一身的铜臭味。
不过这一步不能乱走,稍不容易就要把孙学政彻底得罪,顾媻当官向来奉行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个方针路线,不到万不得已,真不会去掀了学政部的饭碗。
他最理想的状态是,谢二碾压下过孙学政,然后孙学政为了面子,找机会单独找他谈和,他说清楚手里有什么牌,最后大不了谁都捞不到好处,学政不是个死脑筋,愿意妥协,然后最少,他七,学政三。
这样便皆大欢喜了。
“慕容先生不必在意这些,只需要帮忙想想如何让侯爷顺利进行下棋便是,他得站在旁边,我来帮他落子……”顾媻捏着自己尖尖的下巴,忽地眸子一亮,看向谢二的双手,“这样吧,你假装双手被烫伤,不能动如何?!”
“烫伤?”
“没错没错!”小顾大人终于舒了口气,他刚才想得太过复杂了,什么盲棋,那简直不是人能做的,且那样自己这边的胜算也小得多,他的确现在只能看谢二能不能行,却不一定当真要给自己也提高难度啊。
不过顾媻又眯了眯眼睛,心想,要想赢,谢二的棋艺的确很重要,但场外气势也要做好,说不定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谢尘只看见小亲戚那模样跟小狐狸似的,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格外动人,眸色明亮。
“怎么了?”谢二立即也笑。
顾媻对面前坐着的慕容丰和旁边站着的谢二招了招手,跟做贼似的,小声对两人说:“都道孙学政棋艺高超,虽然不是我不小心二叔,但我们这边再给他一些压力,更能保证我们顺利胜出,一会儿慕容先生你出门,就开始唉声叹气,只要有人问起,就摇头,死活不说,后面再不经意透露是下棋输给了从来没有学过棋艺的侯爷,如何?”
“这样既能让学政生出几分轻蔑的心思,又让人保持警惕。后面几天,我会再找一些官员过来下棋,不拘是谁,二叔你应该能获胜,连续几天,我都派人宣传你天才围棋手的称号,再找些人放话出去,说你是扬州第一棋手,这样,孙学政一定气得半死,届时见了面,我提出赌棋一盘,他绝不会拒绝,但因为早就心神大乱,发挥可能会失准。”
说道这里,顾媻就看面前两人俱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小顾有些不好意思,他这种场外制造舆论压力的手段,有点儿下流了?小顾脸红。
谁知道慕容府丞却是对着他一拱手,说道:“下官是佩服之至!此乃上上之策,定保侯爷大胜!且那老孙定然会和侯爷进行赌棋。大人每一步都算到了,简直犹如战场所向披靡之将军,下官仅仅只是坐在这里,便好似看了一场大戏,酣畅淋漓。”
“慕容大人,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小顾大人揶揄。
慕容府丞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此话差矣,真心赞叹,怎能说是拍马屁?”
话音一落,就听谢二也再旁边附和:“就是!如此攻心上策,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被套进去!”
慕容府丞淡笑,说:“侯爷这话才是马屁。”
顾时惜哈哈大笑,歪头看谢二。
谢尘很好脾气地也跟着笑,说:“我可不得好好拍拍你的马屁?如今吃住都在你府上,不给你伺候好,你不得赶我回家去?”
“那倒不至于,我是小辈,二叔你是长辈,长辈想来小辈这里住一辈子那都使得。”漂亮话小顾大人又是张口就来,全然不管听的人心中如何澎湃,是不是当了真。
此后几天,顾媻当真按照他的计划,找了不少爱棋的官员来给谢二当垫脚石。
谢二的双手也老早就被包扎起来,还做戏做得很全面,两人专门跑去厨房,装模作样的假装弄倒了热水,然后谢二大叫,又找来相熟的大夫,给谢二认认真真包扎了一遍。
下棋的时候,顾时惜秉承着一副对侯爷的尊重,决不让下人帮忙落子——他发现谢二这人有些古怪,假如让别人帮他落子,就心不在焉,不怎么认真,非得他坐在棋盘上不可。
于是,为了等到正式与学政大人见面赌棋的时候,也由顾时惜亲自帮忙落子,这些天顾媻可忙死了,忙着立一个心疼侯爷事必躬亲的晚辈形象。
在家里也在立人设,吃饭都由他亲自喂。
谢二这些天别提多享受了,只不过不大敢表现出来,装得冷静极了。
顾媻却心里暗暗想,他付出这么大,谢二若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就别怪他不念叔侄之情了!!
第 128 章 学政
正式与学政部建交那天,顾媻特地捯饬了一下,换了一身很清雅的淡烟色长褂,外层也是一层浅色的沙,大魏最近流行这样穿,当官的基本都人手一套,据慕容先生说,纱织有种飘渺欲仙之感,读书人都追求这种出尘,所以畅销。
为了融入众人,顾媻没少下功夫,还在出门前对谢二好好嘱咐了多句,一是让谢二不可以用手做任何事情,以免穿帮;二是下棋的时候,不要多说任何一个字,营造高深莫测的高人神秘感。
由于扬州的学政大人在扬州混了几十年,说不定对谢二很是了解,所以这些天他们找人在外面大肆宣传的天才围棋手的形象不一定能吓到对方,所以谢尘必须要在和那位孙学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震慑到对方,他们此去,打的就是心理战!
两人准备坐马车前去。
慕容丰留守在府台内,帮顾时惜处理公务。
车上,谢二撩开马车窗户上深蓝色的帘子,幽深入雨夜的眸子落在外面慕容丰的身上,回头后,问他的小亲戚,说:“你如今对他很信任啊。”
顾媻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笑着说:“慕容先生此人很是正派,他欣赏那种能够有能力破局之人,有没有功名倒是其次,所以我才能入他的眼。”
“顾时惜,你若是后年被评为上上,去了长安,想做什么官?”年轻痞气的侯爷此刻声音有些轻,他知道自己之前不管说了多少要随顾时惜一同入长安的话,这些都不一定能够成真,他如今是侯爷,轻易不能随便挪动位置,否则就凭他手里有兵这一项,就可能被人参奏一本有以谋反,到时候有口说不清……
从前混世魔王一般的谢二爷,如今不得不去思考很多现实的问题,他在想,怎么样才能跟着一同入长安呢?可真是难办,若是匈奴打到长安去就好了,他就有理由入了。
然而这么随意一想,又回头看了一眼扬州热闹的街道,看窗外游人如织、叫卖如云、望来商队车马接连如游鱼连绵,街口巷道间,孩童们爬上巨大的杨柳哈哈笑着放风筝,再远一些,是天边醉人的晚霞。
谢二忽而心有所感一般,目光缓缓挪到对面闭目养神的小亲戚身上,见其面粉如霞,肤若凝脂,身材窈窕纤弱可怜,觉着……那些匈奴还是莫要入长安才是,如此盛世繁华,才是顾时惜想要做官的世道,倘若到处战火连绵,小亲戚指不定躲哪儿避难去,才不会坐在这里,拉着他要去找人合作分钱。
谢二不傻,只是很多事情他不怎么在乎,所以从来也不去细想。
可如今由不得他不去细想了,替他打算的那位老人前些日子入了土,他如愿坐上了自己从小就又怕又渴望的位置,可以后呢?
以后……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于是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抓住顾时惜,顾时惜想做什么,他便跟着做,好叫自己不至于废掉。只不过这点,他自己并没发现。
再来,顾时惜他多柔软脆弱的人啊,身边也没个谁护着,就想要在官场大展身手,他不多护着点儿怎么能行?
好歹是他们谢家出去的,代表他谢二的颜面。
谢尘选择性忽略顾时惜如今还有孟家这个靠山,自觉还是顾时惜唯一的底气,真正的底气,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总而言之,他得护着顾时惜。
护着他的小亲戚,便是如今谢二爷最真心的目标。
最后的最后,作为孟玉的兄弟,谢二讲义气,也得好好照顾顾时惜,谢二如是想着,想了许久自己如今对顾时惜鞍前马后的理由,总算是安心多了,只是忽地意识到自己看顾时惜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便立马也学着顾时惜的样子闭上眼假寐。
假寐的顾媻悄悄撩开眼帘,瞄向对面的少年,发现这人跟屁股有针似的,根本坐不稳,一会儿扣这儿,一会儿扣那儿,忍不住嘴角都翘了翘,心道:估计有多动症吧。
抵达学政府前,顾媻在路边儿看见有卖红糖醪糟圆子的小娘子,立即叫停了马车,对谢二道:“晚宴估计又要喝不少酒,我们先吃点儿东西填填肚子,免得第二天难受。”
虽说古代的酒度数都不高,但架不住喝得多,更何况他过去找人家学政部谈生意,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肯定每人都要敬酒,一圈下来,他很吃亏,再怎么千杯不醉,还是得保养保养胃。
谢二从前也见祖父出门喝酒前喜欢啃两个白馍馍,说什么去了后哪有时间吃饭啊,光喝酒去了,搞得每次回来饿得慌,所以不如去前先吃一些东西。
谢尘还在出神,小顾大人就已经跳下马车,寻那位小娘子买了三碗红糖醪糟圆子,自己的多放红糖、马车车夫与谢二的就正常。
车夫十分恭敬地给谢二端来,谢二接过后,对这种甜食真的很没胃口,但抬眸看小亲戚吃得那叫一个香,鼻尖便仿佛也被碗里的香气捕获,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感觉从食道到喉咙里都布满甜意。
他端碗两口喝光,圆子随便嚼了嚼,便把碗亲自送回去,随后看顾时惜已然是府台大人了,却还和小老百姓似的,能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和气极了的,还能跟农户聊天,说天气最近很好,说河边的柳树今年格外的茂盛,又说起时政,说北面的匈奴,说扬州还好有武恭候府在,武恭候府向来保扬州平安,附近贼匪无一人敢冒犯,就老侯爷训练的那匹兵,肯定连匈奴都能杀个片甲不留!
小顾大人乐呵呵地震惊着,说:“这么厉害!”
扬州百姓有些还不认识顾大人,以为是外地来旅游的,一听这话,个个儿都夸起武恭候来,还有人说起如今新任的武恭候,是当年逗猫遛狗的二世祖谢尘,说谢尘开窍晚,去年才突然开窍,如今已然成为能顾独当一面,还领军剿贼的少年侯爷!
“哇!”小顾大人听着,扭头对蹲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小谢同学挑了挑眉。
那些百姓也瞧见了谢尘,立即给顾时惜指认改邪归正的好侯爷。
顾时惜心里别提多美了,他当初做的戏可太成功了吧!满足感直接遍布全身,以至于他吃完红糖醪糟圆子羹,回去与谢二回合,都觉得谢二是他最棒的作品,特别有出息,以后说不定也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的小谢同学也不知道自己的小亲戚在那桌子上听了什么话,好像是很高兴,笑容满面的就冲着自己来了,像是一阵暖风,夹杂着无法描述的花香。
“笑什么?”上车的时候,谢二情不自禁的也笑着问。
顾时惜坐在车上,模样绝美无双,晚霞透过窗边,斜入一线金红的光,正好打在少年眼睛上,把那卷长的睫毛都烫成金色,瞳孔似琉璃通透干净:“我在笑你如今名声可比我好得多,都在说侯府在你手里肯定会更加装大,连北面的匈奴,咱们扬州都不必怕,有二叔你顶着呢。”
谢二被夸得浑身舒坦,却又面色发红,不大好意思,嘴上则得意洋洋:“还好还好,不过如今私营里,都听我的,匈奴倘若敢来,我绝对让他们有去无回!”
“可低调些吧,我听慕容先生说,朝廷正愁让谁去打匈奴呢,咱们在扬州好好的,可别卷入到那些前线去了。”不是顾时惜不想报效大魏,为人民做贡献,实在是……怕死,没办法,更何况谢二也还是个孩子,少年呢,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了多可惜啊……
——他也少个真心靠山。
谢二回头看了一眼扬州,他祖父守护了一辈子的扬州,点了点头,说:“若是打到这边,我再上,到时候你在扬州吗?”
“肯定在啊,若真是要乱起来,你这边估计比长安安全。”
不过更多的话顾媻没说,若匈奴真的能打到扬州来,说明扬州也撑不了多久,困兽之斗罢了。
要想保护自己的家乡,当然是要去最前线厮杀,让他们寸步难行。
可这个人,他不想要谢二去,老侯爷当年还有第三条要求没说,估计,就是想要他护着谢二,顾时惜心想,不让谢二去危险的前线,应当算是保护了。
不多时,两人总算是到了学政处,老远就看见门口占了一堆高矮胖瘦都有的文化人。
“嚯!好家伙,慕容丰不是说他们一个塞一个的清高?怎么都在大门处就等着了?”谢二惊讶。
顾媻目光也投向窗外,只见果然乌压压一片都是人,尤其是郑教谕,一看见他的马车来了,立即冲到最前面,满面红光,眼睛好像灯泡一般亮晶晶的,腰板也挺得不是一般的直,立即对身后的众位同僚大声道:“来了来了!顾大人来了!”
“顾大人!”
“顾大人来了?!”
“快去同学政大人说一下顾大人来了!”
顾媻听见这些话,明白学政没在门口迎接的队伍里,不过这很正常啊,人家学政正三品,比扬州刺史孟大人的品级都要高,可不得牛逼一些?
若是那位孙学政也在这群激动的官员中迎接自己,顾媻才要吓死呢。
不过这些人为什么跟看见肉的苍蝇似的呢?太积极了未免。
小顾大人心中暗藏疑惑,表面却是笑眯眯地下了车,一个个地跟着郑教谕认识打招呼。
郑教谕则略略有些心虚,他不小心跟学政里所有同僚都说了顾大人跟禹王之间的秘密关系,还让他们保密,说只跟他们一人讲了。
好家伙,结果一个个的都快要把他给挤没影儿了!没想到哇没想到,全是假清高,说起巴结禹王,一个个都上赶着!
依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受欢迎的小顾大人也不纠结了,享受这一刻,他努力走到这一步,享受一下奉承尊敬,应该哒。
顾媻笑眯眯地被簇拥着,跟谢二一块儿入了正堂,在正堂里,终于是瞧见了今日的大BOSS,孙学政。
只见学政大人身边还有两三个老者,俱是冷面淡漠的长相,孙学政则更是一脸的寡淡平静,一双凤眼尤其的看淡生死,正在和人对弈。
众人热热闹闹的簇拥他进来,就是鞋底子的声音也能震死个人了,偏偏对弈的孙学政权当没听见一般,一直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做沉思状。
郑教谕作为两边的关系人,出来在顾时惜面前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说:“不好意思啊,学政大人下棋思索的时候,什么都听不见,你等他这颗子落下,一定起来见礼。”
顾媻微笑:“无碍无碍,我家侯爷亦是爱棋之人,不若一块儿看看学政大人下棋吧,不碍事。”BOSS的下马威很到位嘛,一会儿有你哭的。
爱下棋是吧,喜欢借下棋的名义冷落他是吧?
没关系,以后让你看见棋就想起被谢二支配的恐惧!
顾时惜给谢二使了个颜色。
谢尘立即笑着上前,准备到他指点江山了,来前还在想怎么提起下棋这个话头呢,没想到人家是真棋痴,棋痴下棋被指指点点,岂不是自己都要怒斥一声‘你觉得自己很能吗?我来会会你!’
哇,若真这样发展,顾媻觉得那可真是佛祖保佑,事成之后他也得上山烧几柱香,要最大最贵的!!
第 129 章 输赢
孙学政老早就听说了顾时惜这个人,很有名,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说其人不学无术,空有一副狐媚子的长相,笼络住了一些王孙贵族,今日余光一瞥,好家伙,当真如此!
学政大人本名孙鸿,字致远,人称白鹤居士,生性高洁淡雅,最爱吟诗作画下棋,最爱的季节是秋天,最爱的食物是陈记馒头,最爱的小调是水调歌头,最喜欢的诗人是江上解,家住学政府后街对门是卖成衣的,年俸禄约一百五十两,其中米一百二十斛,家中只有一个老爹,没有老娘,无兄弟姐妹,有心者诚见。
以上是学政孙大人在扬州最顶级的媒婆处留下的个人讯息。
今年刚刚四十岁的孙学政年前参加了一次媒婆组织的相亲活动,又黄了,人家二婚带俩娃的女子都瞧不上他,孙学政也搞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因此最近火气大得很。
刚巧居然碰到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纨绔子弟自称扬州第一棋手,呵呵,孙学政心想,若是不好好整治整治一下这个谢二的威风,天下人莫不是都要以为扬州只有一个侯府了?
孙学政打定主意要会会这个谢尘,当然,主要目的,也是想要让顾时惜这个小辈知道,他的虚张声势之计毫无用处,二十六计他看的比顾时惜可多多了,今日既然是来商议状元诗集录活动的事情,定然要谈到分成问题。
孙学政私以为能给顾时惜一点儿好处,已然是自己大方了,若是曾经的余大人,他一文钱都不会给。
说到底,赚的是万千学子的钱,学子都归他们学政管,顾时惜一个府台,手伸到他们这边来,没给他剁了都是看在去世老侯爷和孟家的脸面上了。
再来,这个事情组织起来,得靠他们学政部的出面宣传,顾时惜一个府台能怎么宣传?当然是到学堂去,学堂是他们的地盘,因此还不是用他们的地盘向他们的学子宣传这项活动?
从始至终孙学政都认为顾时惜算是空手套白狼,但出了个主意可不够,更何况这个请状元坐台让万千学子竞争诗集页面的活动据说是郑教谕想出来的,只是由顾时惜先提出来了罢了,归根究底,竟是与顾时惜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当然了,孙学政明白顾时惜和孟家二公子的关系是何等的亲密,两人时常砥足而眠什么的,在他们这些文化人里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孙学政觉得,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他就不信这样扬名立万顺便赚钱的事情,孟大人会不让孟二公子参加!
状元啊!二年才一个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今年的孟玉已然是拿了小二元了,只要状元也落入他手,便是百年一个的二元及第,那噱头才叫可怕!可以想见到时候报名来参加状元诗友录的学子得有多多!
孙学政其实组织过不少类似的活动,比如创建希望工程,给二泰县的县令捐款修建学堂,截至去年过年为止,已然修建了十二座学堂,收学生在大几百号,乃整个扬州最多之县。此项目学政抽五成作为学政处大人们的辛苦费。
再比如,每二年科考前,不参加监考和阅卷的学政处大人们都会写一些新的感悟考试感想之类的书,然后放在展馆里,学子们每日限定进去人数,门票一次五十两。
再再比如,每年组织的大大小小的春日宴,会宴请每个县最优秀的学子前来和学政处的大人们赏花品茶,期间交谈时学子可以学到不少的知识,若有眼缘,说不得还能被大人们看重,挑做学生,这名额也是能卖钱的。
如此诸多,数不胜数的活动,造就了学政部丰如雪花般充盈的库房。
且学政部是不需要向上缴纳税款的,这些钱基本用于开活动,开讲座,出差考察学生,然后给学政部的大人们分发福利。
这也是为什么顾媻所见到的学政处的大人竟是个个儿都衣品很好,看料子就极为不凡、低调奢华的原因。
“不对不对,不该走这里。”
孙学政意欲冷冷顾大人和年轻的谢侯,殊不知谢侯他娘的还和从前一样,依旧是个混账二世祖,一上来就站在他和好友的棋盘旁边开始指指点点,“不对不对,这里比较好!你信我孙伯父。”
孙学政和老侯爷算是有些交情,但不深不浅,属于同在一个地方为官,所以认识,碰到面会打招呼的那种。
孙学政和老侯爷下棋的时候不多——其实是输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去了,尤记得那回仿佛也是年幼的谢尘在旁边唧唧歪歪指指点点,最后害得他大败。
孙学政有点儿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讨厌谢二爷了,原来是毫无君子之风的纨绔子弟,哎,可惜了,老侯爷如此有风度雅量的英雄式人物,怎么就后代一代比一代差了?
孙学政眸色冷淡地抬了抬,看向旁边站着的谢侯,微笑道:“谢侯这是棋瘾犯了?”
谢二双手都被纱布包着掉在胸前,本是很滑稽的模样,却因为笑容无比桀骜不驯,他什么模样都叫人记不住,只记得住那双锋利不服输的眸子。
“还好吧,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开了窍了,外面的人就到处说我比伯父您的棋艺都要高超了,我还挺不好意思的,让他们别说别说,非要说,没办法。今日好不容易碰到正主,不如今日就让晚辈和伯父来一局,正巧我好友顾时惜在,他能帮我下棋,我手前几日烫伤了……”生怕孙学政不信,谢二还把自己的手举起来,想要凑人家眼前去让人家检查。
孙学政还以为谢二要打他,这大高个儿,哪怕智力比不上老侯爷,站在这里也够唬人了,孙学政下意识躲了一下,又连忙挽尊一般咳了咳,说:“行了,不必看,既然谢侯爷想要和我来一局,那便来吧,只是现在时间不早了,诸位还没有用膳,不如用完饭后……”
“不必,我快得很,”谢二微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弧。
顾时惜在旁边几乎要笑出声来,谢二这草包每次关键时刻,还真是挺够用的,就这嚣张的架势,孙学政这么清高自傲的人,怎么可能不入局?
“哈,快得很?好,那便下快棋如何?举棋立马便落,也不耽误诸位用膳。”爱赌的孙学政气性上来了,也笑着说。
谢二毕恭毕敬地道:“那感情好,一直很想试试快棋呢,其他人都不敢和我下,只有伯父有这个实力,谢尘失礼了,请!”
顾时惜在旁边没说什么话,全城乖乖跟着谢二,但是依旧能发现孙学政和谢二说话的时候看了自己好几眼,大约是在观察他的表情,来判断谢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实力。
以目前孙学政的态度来讲,已然是对谢二轻蔑到了极点。
好极了,要的就是这效果。
学政处的众位官员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有些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劝道:“哎,说来吃饭,怎么就下起棋来了?”
“孙大人,老大人晓得了,要生气的。”这是知道顾时惜等人恐怕有备而来的官员,在担心这盘棋是赌棋。
谁知道劝的人多了,竟是让孙学政恼羞成怒,忽地厉声笑道:“怎么了?你们也觉得我下不过谢侯?还没开始呢,我都没急,你们急什么?”
众人顿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很快棋局正式开始,顾媻有幸与扬州最富盛名的棋手、整个扬州最大的学子们最渴望见面的学政大人对坐着,两人开始抓棋子分先后手。
孙学政眸色冷淡,动作很是沉稳,由他来抓子,谢尘猜单双。
一把棋子被孙学政抓在手心,问:“其实抓子都大可不必,我身为前辈,让一让是应该的,不如就让谢侯先手吧。”
说这话的时候,孙学政是盯着顾时惜说的。
顾媻笑着,说:“那感情好,学政大人果然有名士之风啊!”先手比较有优势,哪怕是一点点,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还不谢谢孙大人,我们先呢。”
孙学政嘴角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他大约是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毫不客气之人!
“谢孙伯父!”谢二也笑。
“呵呵,不客气,开始吧。”孙学政很快又把表情恢复如常,他深吸了口气,进入极度注意力集中的状态。
顾媻见状,心中隐隐有种担忧,他目前为止当真还看不太出来孙学政过分轻敌的讯息,那么只能寄希望于谢二当真是个天才围棋少年了!
“第一手,天元。”
顾媻拿子的手顿了顿,落在天元处,心中却很是有些奇怪,他们先手的话,应该落在四个角处优势最大,更容易抢占空角,落在天元,那么跟后手下棋没什么区别!
就在顾媻心中略有疑惑的时候,顾媻目光看见对面的孙学政竟是也眸色有一瞬的迟疑,好像没料到第一手是这里,让他猜不透。
猜不透好啊,顾时惜接下来的所有落子再没有一点儿停顿,且跟孙学政下得越来越快,顾媻都感觉谢二是没有思考就落子的时候,偏偏却又能够将孙学政的棋子堵得死死的,硬是呈现出超大的优势地盘!
下的孙学政道后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偏偏不容他细细思考,对面铿锵有力的报点便撞入耳中,随后便是‘啪’的一声落子,逼得孙学政后面几乎丢盔弃甲,颜面尽失!
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反败为胜!
有没有?!
到底有没有?!
别太快了,他还没找到!
不,不该下这里,他下错了!
孙学政每一步都将自己逼入更加绝望的境地,最后在他几乎要开口认输的时候,却听见对面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顾时惜撒娇一样抬头对谢侯道:“欸,我突然肚子有些疼,二叔,我想暂停一下,不知可否借用一下茅房?”
孙学政浑身都为之一怔,反应慢了半拍:“当然。”
“孙大人一同去吧,我看这棋像是快要下完了,诸位也先去入座,我们去去就来。”
孙学政听见顾时惜邀请自己一块儿入厕,心知肯定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左不过是想要以这次棋局的事情,让自己让出一部分状元活动的利润。
孙学政面色变了变,总觉得这件事太过显而易见了,自己若是跟顾时惜去了厕所,回来反败为胜,之后又让利出去,诸位同僚就是只狗都猜得到他是做了交换才赢的!
他的一世英名,他的棋坛美誉,岂能在此毁于一旦?
下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孙学政哪怕再想知道如何反败为胜,却也觉得既然顾时惜要去上厕所,这段时间自己坐在这里好好思考一下,难道就想不出来?!
于是他冷言道:“不必了,本官不想如厕。”
顾媻橄榄枝都抛出去了,起身的动作微微僵住,几乎是瞬间就猜到孙学政打算乘着自己去厕所的时候好好思考,倘若真让这人思考出来破局的方法,他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且这么好的维护自己名声的机会,孙学政为什么不想去?
因为自己邀请他如厕作弊太明显了?
是的,没错了,应该是这样,孙学政是这群人的老大,要面子的。
可无法私底下跟人达成协议,他们赢了也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让孙学政记恨他们,这得不偿失啊!
所以,现在是让谢二输还是赢?
让谢二输,那自己准备了这么久要孙学政妥协的筹码久没了。
让谢二赢,一定会被记恨,后面谈分成更艰难。顾媻脑子飞快运转,忽地,他也笑着坐下来,说:“那好吧,既然学政大人都不想去,我也觉得还是下棋比较重要,继续吧雨霄。”
‘雨霄’是谢尘的字,来前他们约定,只要喊谢二的字,就表示要故意输给孙学政。
谢二虽然不明白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变了方案,但没关系,只要是小亲戚想要的,他都不需要问原由,照做便是。
于是此后二手,谢二竟是说错了一个棋子的落处,说错后,立即表现出后悔极了的模样,想要悔棋,周围官员俱是笑道‘落子无悔’,随后便是孙学政逮到机会反败为胜!
一切都很美满,孙学政保住了自己棋坛的美名,众位学政的官员也扬眉吐气一般高兴极了,虽然好像中间是因为谢二落错了一个字,但错了便是错了,怪不得任何人。
只有孙学政分外深意的看了一眼顾时惜,站起来笑道:“行了,走吧,入座入座,大家都饿了吧,顾大人,您定然也是饿了,快来,今日咱们可得好好多喝两杯!”
顾时惜也笑,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他算是赌对了,他赌孙学政还是在乎输赢的,只不过需要更委婉的赢,赌孙学政是个正人君子,承了他的情,就要给他好处。
刚才真是太险了,输赢一瞬间,顾媻感觉经此一役,好像摸索到点儿和官员们的相处之道来——得会给人做脸。!
第 130 章 媒婆(三合一)
学政部的晚宴比他堂堂府台的晚宴还要高档得多。
只见学政大人说入座,众人立即便换了个院子,在一处超大的假山水桌前坐下。
这桌子中间是十分精美的假山假水,不高,每个人坐下后刚好可以看见对面人的上半张脸。
假山水上面的山是从遥远嵩山上运回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摆放似乎也讲究得很,需要高低错落有致,营造出每一处位置观赏桌面美景都是不同景色的样子。
围绕着假山下面,是挖出来的一道水沟。
由于整张桌子都是由巨石打造出来的,巨石的凹槽常年经过水流冲刷,竟是光滑无比,入座时,顾媻一眼就看见桌面水槽里面摇摇晃晃顺着水流飘动的菜肴。
所有的菜都是装在一艘木制船型容器里,摆放精致独特,偶尔还会有装满鲜花的小船穿插其中,给人无比赏心悦目之感。
有一说一,这是顾媻来到古代后,参加的最为奢侈的晚宴,光是入座的首员便是三品,也是目前为止他碰到的最大的官了。
——周世子不算。
“顾老弟,来来,坐我旁边来,所为来既是客,我们虽然同朝为官,同在扬州,却是没有几个机会坐下来好好喝一杯,真是很不应该,今日定要一醉方休才是啊!”孙学政落座后,立即又跟年轻的谢侯打招呼道,“谢侯您也自便,您既然叫我一声伯父,来这里便像是来自己家一样,莫要拘束啊。”
谢一双手还绑着纱布,坐下后眼巴巴看了一眼面前的餐具,又看了一眼挨着自己坐的小亲戚,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之前为了让他手受伤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不会穿帮,小亲戚可鞍前马后给他喂饭了,可今日他们在外面用膳,也不知道小亲戚还会不会那么喂他。
说实话,之前喂饭,都有顾夫人在旁边,要不然就是有顾小弟顾复在旁边,谢尘什么都不敢想,甚至不大敢去和顾时惜的眼睛对视,只慌不择路瞄着人家的手,好似盯着人家的手就很下饭了。
今日小亲戚若是不喂他,谢侯觉得也能理解,毕竟自己也不是真的受伤了,且这会儿又不是家里,小亲戚也好歹是个大官,要脸面的,给他喂饭算怎么个事儿是吧?谢侯一面给自己打预防针,一面捉摸着等会儿要不要自己先行离席回家去,免得在这里让别人小厮给自己喂饭也很不雅观,到时候丢小亲戚的脸。
谁知道就在谢尘捉摸着要开口说走人的时候,就听小亲戚先一步开口说:“谢侯他受伤了,今日他也只是仰慕孙学政已久,专程来一睹孙学政棋艺的,如今见识过了,正准备回去呢,在这里他也不大方便。一叔,你敬孙学政一杯再走吧?”
小亲戚目光盈盈看来,谢一心里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被抛弃感,好像自己是那被利用完了就甩的甘蔗渣滓,实在是可怜极了。
可能怎么办?的确啊,他留在这里也没啥用,难不成真的让小亲戚当着众位大人的面给自己喂饭?
谢一爷再度安慰自己,照做着站起来,对着孙学政微微行礼,随后身边的顾时惜也站起来,举杯送到他唇边,小亲戚的手真是白啊,白得像是初生的笋尖,指尖却又粉红一片,酒送来时有些急促,又因为酒杯过于的小了,一不小心小心其的手指便碰在他唇上……
谢一爷这辈子没感受过这种好似被点击的感受,从唇瓣及至后脑勺,好像都被五雷轰过似的,一时间麻痹起来,除了烫,感觉不到其他。
顾时惜对此没什么感觉,不小心碰到而已,还好没沾到谢一的口水。
顾时惜微微举杯,谢一张唇,酒入衷肠,竟是彻彻底底烧起无名之火来,叫谢一这会儿想多留都不敢,匆匆与其他官员行礼,转身便飞快离去。
谢一一走,郑教谕屁颠屁颠换到顾媻右手边来坐下,按照关系,他的确应该坐在这里,所以也没人说什么。
顾时惜更是热情和郑教谕还有孙学政攀谈起来,一次回头看看离开的谢一的动作都没有。
一般情况下,独身来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圈子和人谈合作,但凡是个人,都会有些紧张胆怯,但顾时惜却习惯了,原来整个时代都和他没关系的,但相处了这么久,他看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有种亲切的老祖宗之感,更何况孙学政真是很好说话啊!
席间,孙学政跟顾媻介绍了一下今年科考的有趣的事情。
因为今年扬州院试由孙学政担任阅卷考官,还是主考官,所以还说起了一件顾媻都快要忘了的事情。
“犹记得当初孟三公子参加院试的时候,好像还差点儿进不去来着,顾老弟可还有印象?”孙学政依旧很云淡风轻地淡笑着说。
顾媻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的确是,真是惊险重重啊,考试途中,有个萧学正突然搜身,着重搜查孟三公子,好似笃定了孟三公子会舞弊一般,当时之情况,孙大人若是看了,肯定也要气愤之至!这对整个孟家,可都是奇耻大辱,孟大人更是气得几日不曾吃下饭,还好一切都圆满着,阿玉也顺利去了长安,哎……欸,说起来,那位萧学正也不知道在不在场?”
说完,顾媻就环视了一周。
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衫的四五十岁老者突然卑躬屈膝地笑眯眯地站起来,对着顾时惜一鞠躬说道:“在下萧学正,是孙大人的副官,见过顾大人,之前多有得罪,还望顾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顾媻也笑,他真以为整个学政里面的官员都跟慕容先生所说清高的不得了呢,结果还是很识时务的啊。
可原谅真是不好说,顾媻没资格替孟玉原谅别人,他只笑着道:“可别可别,萧大人可没有对不住我顾时惜的地方,咱们是无冤无仇,日后只能说可以在孟三公子之间为你们做个说客,快快起来罢。”
孙学政眸子在顾时惜与自己的属下萧学正之间转了转,忽地哈哈笑着,道:“好好,行了,老萧你也坐下吧,咱们说些高兴的事情,以前的,今日莫再提了,在过不了多久孟三公子可是要做状元的,你到时候直接登门道歉,相比孟大人一家素来仁义,绝不会为难你,你也是有你的难处嘛,大家都是扬州官员,乃一家人,互相帮助互相关爱才是常理的,你放心。”
顾媻垂眸,心想好赖话都被这个孙大人说完了,那意思就是说假如到时候孟三不答应原谅就是孟三的不对了?
凭什么?
顾媻心里不爽。
“是啊是啊,而且顾大人和孟三公子好着呢,如今咱们又要合作起来,无论如何都不会为难老萧你的,你就放心吧。”有其他官员笑着说。
众人都是劝老萧不要担心,孟大人和孟三公子不会计较。
只有郑教谕小心翼翼看着顾时惜的脸色,竟是从那张漂亮到魅惑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喜,也正式因此感觉微妙,所以小声说道:“萧学正原本的确前途无量,因为十年前孟家舞弊案,竟是从长安被贬至扬州县下的小小教谕,没疯癫已然是他心胸宽阔了,他是无妄之灾,对孟家心存芥蒂,不过如今没有了……”
“哦?如今怎么没了?”顾时惜侧耳问。
郑教谕挤眉弄眼的笑道:“顾大人明知故问,从前是禹王斥责孟家,禹王要打压孟家,如今今非昔比,孟家又有您这样的人才为其奔走,咱们整个提督府自然也为顾大人您为风向,紧随您的步伐,萧大人自然也希望能因为孟家的清白,重新获得重用啊。”
顾媻感觉自己有点儿听不懂郑教谕在说什么,但这货在拍自己马屁倒是很明显。
“禹王本身便没打算打压孟家,你瞧着吧,下回科考,当年被污蔑的孟家族人也要参加科考了,届时一切都将真相大白。”顾媻只说。
“真的!”郑教谕一副吃惊的模样,“他怎么能……他不是……哦!”郑教谕反应极快,对着顾时惜拱手说,“厉害厉害,当年的确没有禁止他永不能再考,厉害啊!”
“那老萧可真是走窄了,他若是去年别为难孟家,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顾媻也跟着去看了一眼那位萧学正,只看萧学正这货果然一脸心事重重,不过一看见顾时惜在看自己,立马又满脸堆着笑,眼里满是期盼。
顾媻:?干啥啊,感觉自己像是香饽饽似的,哪怕自己跟孟家关系好,也不至于劝学政的人都对自己恭敬至此吧?
顾媻心里奇怪,但不容他细细琢磨,自己的碗里就被孙学政夹了不知道多少食物。
他低头看盘子,摆的都是些肉菜,顾媻连忙拦住,可不敢让孙大人一直给自己夹菜,一来身份不合适,一来自己若是不想吃的或者不好吃的,也不能剩下,那太为难自己了。
索性就也拼命服饰起身边的孙大人来,一口一个大人,态度之恭敬,眼神之崇拜,无一不让久处官场受人追捧的孙学政感受到别样的真诚。
好像顾时惜跟外面那些只奔着自己身份而来的妖艳贱货很不一样,也不因为其和禹王的私密关系,对待自己谦逊至此,这样一个小辈,方才还给自己留了那么大的一个面子,孙学政不多给顾时惜一点儿好处,自己都要不忍心了。
因此酒后喝茶时,孙学政只留了自己的下属老萧和顾时惜的下属郑教谕,四人坐在茶室里聊今日之主题——如何进行状元诗友集活动资金分成。
自古以来谈钱都是最伤感情的。
尤其是朋友之间,亲戚之间,比陌生人还要难办。
顾媻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新闻,好像是两个亲兄弟,为了挣家里留下来的宅基地,竟是闹到后面弟弟持刀砍哥哥,两个人的媳妇儿,其中一个还被吓流产,最后老人两个人都不养,事情闹得非常大。
还有一个身边的故事,是顾媻的大学室友,一个叫做老D的大学室友和他玩得非常好的哥们,三人合伙做生意,开游泳馆,三人算是共同创业,三个人都是老板,但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谁打扫卫生,谁代课,谁去宣传,谁干的活多,都起了不少矛盾。
起初因为大家都是兄弟,还没好意思谈怎么分成,就是合伙做,谁出钱多谁拿的多,谁出钱少谁就拿的少,且因为是兄弟,有些人干活干的多,也不好意思拒绝,觉得都是兄弟,最后这些不好意思叠加在一起,就会变成大问题。
顾媻偶尔还看见他们几个在寝室互相大骂吵架,有人说你怎么不去拖地,有人说你怎么不中午守在店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吃亏,都觉得对方占了便宜,最后的结局就是散伙。
所以在这里跟孙大人谈生意的时候,顾媻嘴上一口一个‘孙大哥’,孙学政一口一个‘老弟’,其实心里都明白,该怎么谈就怎么谈,两人都老油条似的,没怎么考虑感情。
“这么着,做大哥的,先同老弟细说一下这次办理活动,咱们学政处要出多少人力物力,且学子们,也自然都是看在学政作保的面子上才相信,不然你看外面随便一个人喊着要做状元诗友集,人家学子愿不愿意来?相不相信?”孙学政淡淡道,一脸实诚。
顾媻也不甘示弱,苦笑着道:“可说实话,不是我这个人吹虚对孟三公子的了解,孟三公子是铁定能拿下状元的,可孟玉他并不是个爱出风头之人,且你也明白,他们家之前除了那档子事儿,所谓过犹不及,烈火烹油,孟大人若是知道,也不会愿意让孟玉在当了状元之后,还让他大出风头,做什么诗友集,你说这让他的同窗们怎么想?定然觉得他沽名钓誉,是个爱出风头之人,这等名声对一个初入官场之人来讲,多么重要,相比萧大人最明白啊!”
顾媻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老萧一直在,应该是老萧和孙大人有某种关系,所以孙大人有意帮助老萧,让其和自己关系好些才让老萧也在这里。
但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小顾暂时好奇着。
“我……我的确知道名声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多重要,可……”老萧看了一眼孙学政,在看见孙学政微微垂眸表示他可以说话的时候,才继续说,“可顾大人,你说的,下官不大认同。”
“哦?萧大人请讲。”顾媻端起茶来润了润喉。
“正是因为孟家以前曾遭受过那样的诽谤,所以当孟三公子成为状元之后才更要大肆举办一场活动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孟家的冤屈啊!”萧大人说。
顾媻摇了摇头:“哦?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禹王判错了?”
萧大人一梗,垂眸说:“方才我说错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两件事不搭嘎。应该是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活动,让全天下的人都只知道如今的孟家状元,不记得当年的事情才是,他们需要这场活动,而不是我们非孟家不可,所以孟家假若不大愿意来参加,我们其实请探花来也不错,自古以来探花名气便要比状元在民间高上一些许,届时诗集恐怕卖得更好些呢。”
顾媻当即笑着道:“哦?难道咱们这次活动,是靠卖书来赚钱的?”
“欸,老弟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些,什么赚钱不赚钱,俗气,这不是生意,而是能让万千学子都有机会名流千古的大善事,怎么能叫赚钱?是做善事。”孙学政强调。
顾媻看出孙学政的确有些虚伪爱名,且至今没有因为刚才自己下棋的时候让谢一对他放一马,而在这个分成上面做出让步,
——可恶。
顾媻感觉自己的礼貌形象好像行不通,他已经给足了孙大人面子,孙大人都不松口说要改一改分成,那么自己不妨稍微强硬一些看看对方什么态度。
顾媻略略思考,随后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说道:“那好,既然按照孙大人所说,这件事情全部都是你们学政府出力,宣传也是你们来,且你们也能说动孟大人,说不动还有探花做备选,那我这个府台好像在中间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嘛,我那一成算啦,不要了,什么事儿都帮不了,抽一成的利润实在说不过去,就这样,我还有事儿,下官先行告退了。”
“欸!顾大人!”郑教谕连忙站起来,有些无措,他真是不太明白的看向孙大人,说,“孙大人,你忘了昨日我跟你说的?顾大人代表那位……”郑教谕指了指上面。
顾媻满头雾水,但没有轻举妄动。
谁知道下一秒就听见孙学政冷哼一声,笑道:“就算顾大人是禹王的人又如何呢?禹王见了我,也对我毕恭毕敬,本官乃万千学子之恩师,扬州素来又是文人宝地,不是我不愿意去长安,而是厌弃长安那边的风气,如今就算是禹王站在这里,本官也不好答应与顾大人五五开的事儿,本官有原则,总不能拨整个学政之利来让给他人,这样还怎么做学政之首?倘若本官对禹王低头,万千学子又如何看待本官?一个和他人并无两样的惧怕权贵之辈?”
破案了!!!
顾媻自己也没想到,怎么自己莫名其妙成了禹王的人。
难怪今天在大门口那么多人出来迎接自己,原来不是迎接他顾时惜,而是他背后突然冒出来的禹王。
顾媻没有解释,没必要,静观其变比较好。
而且顾媻感觉自己刚才对孙学政的人设判断有轻微的误差。
这人并非完全是虚伪的,起码有一点哪怕虚伪也足够令人敬佩,那便是不畏权贵。
这人好似当真对禹王很是嗤之以鼻,当然了,全天下的读书人,起码一大半都对禹王感官不好,不然朝廷里面也不会隔三岔五出现老臣撞墙要禹王交权了。
本朝的朝廷权力分布,顾媻感觉有些类似三国时期曹操挟天子令诸侯的样子。
但问题在于这里没有诸侯,禹王当摄政王几乎是只手遮天,没有人能够与其抗衡,只有一些思想很古板的读书人心里念着君君臣臣那些伦理纲常,偏偏禹王还很欣赏这些人,觉得他们……可能是觉得他们忠诚吧,所以没有对他们动过手。
当然,也可能是怕天下悠悠之口把他骂得更狠,所以不敢动读书人。
是人都晓得,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其实是读书人手下的笔,他们的刀不是划在皮肤上和肉里,而是落在历史的长河中,是要千千万万代把人凌迟的。
顾媻感觉自己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己现在莫名其妙和禹王绑定了,孙大人都不退步。
“不过……顾老弟,凡事都是有余地的,你先坐下,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这次的事情,我们五五分成,绝没一话。”
顾媻迟疑了一下,好脾气的坐下:“哦?大人请讲。”
孙学政目光满是欣赏的看着顾时惜,顿了顿,还是指了指身边的萧学正:“还是这位老萧的事情,他之前在考场,得罪了孟三公子,羞辱了人家,的确该打,但真是情有可原,所为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若托顾老弟帮忙,只要得了孟三公子的原谅,我保证这次事件五五分,本官绝无戏言。”
顾媻之前酒席上,已然说了愿意为这位老萧和孟玉做说客,结果现在却要他担保孟玉一定原谅萧大人……
这真是不好说,任谁被这么侮辱一番到浑身脱个精光,也恨不得要将其挫骨扬灰的。
这个事情不好办,顾媻感觉自己撒娇都不管用,且以他对孟玉的了解,孟玉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风霁月心胸宽阔,想反心思很深,让他原谅一个羞辱过自己的人,难度大不说,说不定自己只要开了这个口,孟玉就会对他也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不过这个倒是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关他什么事?
小顾淡漠地想。
就是可惜,假如自己开了口,孟玉和自己提分手,自己半点儿状元的光环都没有享受到,那太可惜了。
而且……人家对他其实真的蛮好的,他真不大好开口。
小顾沉思。
眼看顾时惜好像在为难,但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那便好商量:“这样吧,咱们先这么定下来,且活动起码要到五六月份才开始,得等殿试结束呢,这期间咱们先把活动做起来,等活动开始那天,顾大人给本官一个答复就好,若是孟三公子不追究了,孟三公子肯定能来,咱们五五分,孟三公子追究,但还是来了,九一分,孟三公子追究且不来,但今日我与顾大人很有缘,咱们还是九一分,如何?”
顾媻听了,笑道:“此事小弟还是回去想想……”
“不急,时间多的是,先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
顾媻出门的时候,郑教谕是跟着他一块儿出门的。
穿过回廊,顾媻心里还在想着事情,一旁的郑教谕看顾大人满面心事,忍不住跳出来恨不得替顾时惜操心一般,问:“大人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顾媻摇了摇头,他看向郑教谕,心想自己跟禹王之间有关系肯定是这货大肆宣传的,只有这人有机会。
不过郑教谕真是和其他的文化人不太一样,是非常明显的表示要跟着自己,一直为他说话,和其他清高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很不一样。
——小顾喜欢这种聪明人。
“正是啊,不过倒不是想如何说服孟玉,而是在想到底孙大人和那位萧大人是什么关系,竟是能让孙大人松口与我五五开。”顾媻心里在想这两人是基友情,可刚才接触下来,那两个中年大叔完全没有任何亲密行为。
“哦,这件事我知道。”郑教谕迫不及待的连忙说,“孙大人今年可就四十了,咱们比他年纪小的,都快要抱孙子了,他却至今未婚,最近几年他父亲催得紧,说是临死之前希望能看见孙子出世,这不,孙大人到处托媒人找关系,相亲了十几个了,至今一个没成,只有萧大人的姐姐有些戏,这不得表示表示?”
“老萧这个人,郁郁不得志十年多,他们全家就这么个老儿子,上头四五个姐姐,每个姐姐都心疼老萧得很呐,成天把家里的东西往弟弟家里搬,因为老萧被贬,全家出动找关系,这才把人弄到扬州这边做个学正。”
“原来是伏弟魔之弟,难怪。”顾媻摸了摸下巴。
郑教谕‘啊’了一声,没有听太清楚,但是没关系,他不在意,他感觉顾大人好似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于是细致说道:“其实老萧那位寡居的姐姐在我看来对咱们孙大人恐怕没什么好感,但为了弟弟的前程,说嫁也是愿意的。”
“孙大人嘛,眼光高,以前是不在意,不愿意,觉着教书育人、名扬天下最重要,现在眼光依旧高,长得得闭月羞花,最好还没有孩子,有才学,能跟他日日吟诗作对最好还比他小,最后能够侍奉公公,愿意随他一辈子呆在扬州,不劝他去长安的那种女子。”郑教谕一口气说完,自己都觉得孙大人的要求过于苛刻,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女子呢?有模样对上,才情也高的,那性格绝不是温顺之人,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顾媻却笑:“原来如此,那这事儿好办了,说来说去,原来是想要媳妇儿。”他来做这个媒人岂不是更好?
要为了这件事去得罪未来前途无可限量的孟玉,顾媻觉得舍不得。
他只能为老萧做个说客,提一嘴,道歉的事情,还得老萧自己去做。
至于状元诗友集的活动,五五开已经不行了,三七势在必得,他母亲的牌友里记得就有不少和离、寡居的小娘子,年轻漂亮才情高,有孩子没孩子,性格如何,顾媻觉得这倒是其次,只要让孙大人看对眼了,谁还管有没有孩子性格怎么样呢?
爱情嘛,顾媻自己不怎么相信,但他如今看自己父母恩爱至此,倒是愿意相信别人肯定有爱情的。
“大人想做这个媒?”郑教谕亦步亦趋,好奇道,“是哪家的娘子?这么符合的?”
小顾大人微笑:“保密。”
两人并排除了学政的大门,郑教谕要乘坐轿子回家去,他的轿子就在门口,顾媻则原本打算用学政的轿子回去——以为谢一应当坐他们来时的马车回家了。
结果就在大门口的马车前沿处看见了早就应该回家了的谢一!
只见年轻的谢侯坐在马车前面马夫坐的位置上,单腿踩在上面,另一条长腿垂着,双手抱臂仰头看星星,双手上的纱布已然拆掉了,身边摆着一盘子酱牛肉和一壶酒,还有一只打包好了的叫花鸡没拆。
“一叔?”顾媻上前去。
仰头看星星的少年侯爷立即将目光看向来人,眸子里不知道是还残留着星子的影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亮极了:“太慢了,我看半个时辰前就出来了一批人了,你怎么这么慢?”
“我要谈事情嘛。”顾媻被谢一拉着手往车上去。
两人还跟坐轿子离开的郑教谕打了个招呼告别。
郑教谕看着谢侯那对谁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人,如此细心妥帖的对待顾大人,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暖意流淌在他们中间。
而顾媻上了车怀里就被塞了一只叫花鸡,还包着荷叶呢。“干嘛?”顾媻抱着叫花鸡一脸茫然。
谢一‘啧’了一声,说:“你自己说的啊,席上肯定光喝酒不能吃饱,我给你买了只叫花鸡,这可是扬州最有名的酒楼做出来的,你可别说不好吃啊。”
“我可不挑。”小顾大人其实不饿,他就是想尝尝味道,于是一边说一遍拆开荷叶。
“你还不挑?你最是挑剔了。”谢侯在旁边唧唧歪歪。
顾媻扯了条腿塞住谢一的嘴巴:“行了,我今天在外面听了大半天的废话,你别说话,咱们安静安静。”
“……”谢一咬了口肉,默默闭嘴了。
若是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在场,看见谢一跟孙子似的听顾时惜的话,估计一个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严大少爷不知道要编排多少顺口溜来讽刺谢一,还好他们都不在,不然……
不然他们那样揶揄自己,谢一心想他怕要藏不住那不能说的秘密。
年轻的侯爷这辈子没受过这等委屈,他素来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去抢。
可现在……
谢侯呆呆坐在马车上,吃着小亲戚给的鸡腿,既恨自己窝窝囊囊又觉着如此下去才正常,总不能对不住孟玉……
谢一的心事基本写在脸上,顾媻只瞄了一眼就没打算问这人在想什么,而是说:“我打算给孙大人找个媳妇儿。”
“啊?”沉浸在自己心事里的谢一爷懵然抬头,“咋啦?他咋突然要找媳妇儿了?当年我记得我祖父还想给他介绍呢,他义正言辞说女人只会耽误他功成名就。”
顾媻笑道:“人都是会变的嘛,他对别人说是老父亲希望死前看见孙子,所以他才想要成亲,可他都坚持了这么多年,之前他父亲没有以死相逼过吗?肯定也有,但他都顶住压力不成亲,如今不过是突然想了。”
谢一点点头,的确人是会变的,从前他看见那些男人凑一起亲亲我我就觉得恶心至极,如今……
顾媻又简单说了一下今天在席上遇到的事情,和谢一吐槽说:“你说孟玉若是听见我劝他不要恨那位萧大人,他会不会生气?”
谢一:“他生什么气?他怎么敢?”
“嗯?”
谢一爷咳嗽了一声,说:“不过就是脱个衣服,人家有这个权力让他脱,毕竟人家是监考官,人家没错,孟玉错就错在当时没本事让自己不脱,若是我,我既然当时脱了,我谁也不怪,就怪自己没本事。”
其实谢一还想说,若是他,绝对会原谅那个什么萧大人,毕竟事情都过去了,如今只要为了小亲戚好,没什么不能做的。
谢一豁达极了,偏偏不能代替别人豁达,因此只能道一句:他怎么敢生顾时惜的气?
两人一路上分食了大半只叫花鸡,到了府台,已然是午夜时分,顾媻便打算第一天再去找母亲问问有没有小娘子愿意跟孙大人相亲的。
晚上睡觉前,顾媻还在心里给孙大人准备好了一份简历。
学着现代媒婆的精神,励志要将孙大人推广出去!
绝不是骗婚什么的,孙大人可不是什么杀人犯,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人家是正经的三品大员,若是没要求那才奇怪,且孙大人这样模样不丑,至今处男,家里关系简单的,应该算得上是优质股了。
就是不知道孙大人私底下有没有什么怪癖……
唔,这个后续可以再了解了解,且也不是撮合上了,立马就能让他们结婚,他们自己也得互相再接触接触才会考虑成亲的啊。
顾媻目标明确,主要是给人介绍一个可以结婚的对象,至于成不成……只要他俩还好着,活动结束后,管他们成没成,那都和他没关系的。
第一日顾媻立即就去找自己母亲去。
届时顾母正在教巧儿绣花。
巧儿表姐一看见顾时惜来,就挺不好意思的,因为之前自己跟江秀才的事情在表弟面前坦白了,于是害羞地一直没能抬头看人,只垂着眸行了行礼。
顾母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笑,却很快又微微颦眉:“怎么没看见侯爷?侯爷最近也不知道住得习不习惯,你别成天忙着不着家,把人家丢那儿不闻不问的,人家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可不能让人受冷落。”顾母永远感念在侯府后排房住时,谢尘总来照顾他们家的那段日子。
顾媻对顾母格外心疼谢一已经习惯了,点了点头立即直奔主题,大概说了一下,就听母亲眼睛一亮,道:“你说的,可不大把都是?扬州城内最不缺的就是有才情的娘子了,模样俊俏的更是不缺,我觉得关键在于孙大人看对眼不,这事儿不是条件符合就能成的,不如这样,我请我的姐妹们来家里打牌,你请孙大人来府上下棋,都在后花园里,隔着一个小湖,两边不近不远,都能看清楚,到时候我问问姐妹们哪个愿意,你再问问孙大人看上哪位了,咱们再帮忙撮合见面,这事儿快得很。”
如今顾母很爱做这种媒人,府上都指了几次丫头和管事的婚事了,好似这样就能过过当婆婆的瘾,谁叫自家儿子没这么打算呢。
顾媻一听立即点头,便着手去让慕容丰给孙大人下帖子,来府上和谢一下棋——这个由头非常合适,外人一听,以为只是谢一不服输,想要赢回来,不会有人知道是孙大人相亲,哪怕一个没成,也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不过顾媻在想,人家孙大人找的媒婆肯定是顶级的媒婆,人家媒婆挑的女子,估计也是完完全全按照孙大人的要求去找的,就这样还一个成不了,说明什么?
说明其实孙大人自己也不清楚他心中满意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且母亲的牌友们没有跟孙大人相过亲,说明牌友们条件不在孙大人的框架里。
那怎么样才能让孙大人跳出框架和母亲的牌友看对眼呢?
或许得制造巧合,要搞氛围感,媒婆搞相亲,古代是让两人见个面,聊两句,没有什么深入交流的,但他们这回不一样,打牌和下棋的两边不近不远,要呆上一下午呢……而且都有事儿做,都恨生机勃勃……肯定比媒婆安排的见面强。
不如再让母亲提前问问牌友们有没有有意的,他能帮忙制造一见钟情的氛围感?
母亲的牌友顾媻相信肯定是好人,好人耍点儿可爱的小心眼算什么?为了幸福嘛,不寒掺。
媒婆小顾摸了摸下巴,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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