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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1 章 做诗(三合一)

    四月初,长安的会试正在紧锣密鼓进行之中,扬州却进入了舒适温暖的季候,路上行人都慢了下来,好似随随便便一停,便是迷人的春色,随处一看,就能瞧见成双成对的燕子与鸳鸯。

    孙学政这日特地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好好打了一下太极拳,又专程去成衣店挑了两身合适的新衣裳,顺便还去相熟的剃头匠那里修剪了一下胡须,这才回家坐等下午时分。

    好不容易挨到了过午,孙学政吃饭也不怎么用心,在老父亲好几次冷声咳嗽中,立马端碗吃饭,几分钟搞定后便撂下碗筷,同父亲说:“我出门去同顾府台下棋。”

    老父亲高寿六十多,由于早年从事农务,看上去比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头老太太还要苍老,坐在凳子上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又矮又小,听闻老儿子要出门,又是冷哼一声,说道:“苦命的我啊……若是其他老头子,这会儿孙子都能生重孙了,我如今竟是连个毛都瞧不见,等下去了,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呜呜呜……”

    老爷子饭碗一放,又开始哭天抹泪。

    孙学政浑身都是一僵,叹了口气说:“儿子这不是已经找了媒婆了?”

    “你找了媒婆又有什么用,我叫你找娘子!”老爷子一面痛哭流涕一面骂人骂得吐沫星子直飞,“老子要是当年晓得你小子是这么个混账王八羔子,当年就该把你丢了,省的老子现在连孙子的毛都瞧不见,哎呦……”

    以前孙学政其实对这些话是免疫状态,以前的老父亲对他追求事业也持支持状态,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母亲去世后……大约就是因为母亲去世了吧,老父亲便一反常态,时常骂他去找媳妇儿。

    孙学政自诩是个孝子,身为万千学子的榜样,怎么可能忤逆父亲?再者,他看着父亲每日孤苦伶仃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摇椅,那么发着呆,孙学政心中也并非不痛的啊!

    他甚至父亲着急让他寻个伴,是怕自己走了以后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没有人说个话什么的,孙学政心中难过,他老了以后,的确日益感觉孤独……或许他的确应该找个夫人。

    “知道了,儿子这不就出去给您物色儿媳妇了?”孙学政无奈道。

    那老爷子一听这话,精神瞬间来了,眸色几乎都要放出激光来,对着孙学政笑道:“哦?又是哪家的娘子?多大了?成过婚没有?有没有子嗣?”

    依老爷子心中所想,成过婚没有,有没有子嗣其实不是重要考察因素,这些相反还能证明这个女子能生养,是个好女子。

    主要是自家儿子格外的膈应人,挑剔个没完,自己长什么狗样子自己难道不清楚?还非要人家娘子长得跟天仙似的,照他这么挑剔下去,老爷子觉得自己入土了估计都等不到见孙子给自己烧纸。

    “还不知道,就是去府台下下棋,顾府台你知道的,就前些日子扬州很是有名的少年府台,断案如神,不少其他县里的冤案错案,简直是翻山越岭、被打板子也要来这里让顾大人断案。”

    老爷子一听就想起来了,连忙点点头说:“欸!我知道了!说书的前些日子还老爱讲顾大人断案的故事,就那轰动扬州的夫妻殒命案好像就是他判的,你去的话,帮我要他一副字,到时候我也好在我那些老朋友面前显摆显摆。”

    “要字干什么啊?”多丢人,他堂堂三品学政,不说整个大魏吧,九成的大魏学子,十成的扬州学生,都以他为尊,恨不得拿他的字去临摹,去裱起来当坐传家宝,他却去找一个据说科考十年都没能过秀才的小小少年要字?说出去不得掉价啊?人家同僚们知道了,该怎么笑他?

    “你去要就行了,你不给我孙子,连副字都要不来,我生养你到底有什么用?老子现在不如就去见你老娘,还省的被你气死!”老爷子说这说着,就举起手里的碗,作势要砸死这个不孝子。

    孙大人一看老爹是真想要,得,去求字就求吧,私底下悄悄的求字,不叫别人知道不就行了?

    孙大人领命而去,上了轿子,提溜着一副文房四宝做礼,前往今日的相亲地点——顾府。

    府台距离侯府不愿,绕过那半壁城池的巨大侯府,就能抵达闹中取静的府台。

    只不过路过侯府的时候,孙大人不经意的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往日威风极了,仆从如云的侯府,虽然好像只是人少了不少,却给人感觉像是落败了一般,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像是落了尘,不如往日鲜明威武。

    孙大人叹了口气,老侯爷下葬的时候,刚巧他不在扬州,只托人送了自己的随礼,如今回来,老侯爷已然不在,说起来也是奇怪,从前老侯爷虽然四处征战,也不在侯府,但就是给人感觉侯府人员众多,花团锦簇之感。

    如今老侯爷依旧不住在侯府,侯府却萧条了。

    也对,侯府如今正经的主子没几人了,净是些老弱妇孺,谢侯也不住在侯府,似乎跟着顾时惜住——也不知道顾时惜和谢侯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正不正经。

    据探子郑教谕所说,顾时惜和孟三公子正好着,两人之前同吃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谢侯跟顾时惜同吃同住,同理可得,这两人也正好着?

    哎,不懂,年轻人的世界孙大人是真跟不上咯,不过小顾这人可以,很是聪明,聪明人办事儿总是让人更加舒服的。

    所以孙大人今日当真是怀着十成的期待前去下棋,

    之前顾时惜给他下的帖子里亲口说了,有三个娘子时常和顾母一块儿打牌,都是和离或寡居的美貌娘子,出生清白世家,心里都有意要再寻第一春。

    且顾时惜帖子里对美貌一字加黑加粗还画了横线,搞得孙大人心里老鹿撞了又撞,差点儿没死在心里。

    可说实话,孙大人见过不少貌美女子,连那些十七八未婚漂亮的小娘子都相亲过,奈何真是一眼看出其皮囊之下空空如也,两三句交谈后,便更是无甚兴趣。

    孙学政心中也甚是苦闷,这世上好似当真绝不会有他心中完美的妻子。

    想到这里,孙学政心中老鹿累了,也不撞了,对等会儿去相亲的那种期待也瞬间消散,眸子里都是平常。

    “老爷,到了。”外面的轿夫主动撩开帘子落轿。

    孙学政提着文房四宝从轿子里出来,拍了拍自己崭新没有一丝褶皱的红绸新衣,身板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准备进去。

    可就在顾府门口的守卫上前行礼,叫小厮前来给他带路的时候,身后又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飞奔跑来一亮鲜红顶的轿子,轿子里有女子声音如铃,飞快的下了轿子,便巧笑嫣然睁着一双大眼睛,对着他行了行礼,随后大大方方先一步进了府,人主人家都没瞧见,就对着里面喊:“大姐!我来啦!不是说三缺一?”

    孙学政被那一笑怔得浑身定在原地,心脏扑通扑通的,血液全往脸上涌去,忍不住在听见女子大喊‘三缺一’的时候,也忍俊不禁,摇了摇头,继续进去。

    而那三缺一的女子进了右边的穿堂,去往后院小湖的打牌场所时,忍不住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孙学政,真是堂堂正正一身官气,哪怕模样长得一般,那身官气却把人衬得英俊无比!

    顾媻老早就在旁边候着了,看见一袭淡黄色裙装的晴儿阿姨,笑道:“晴姨觉得不错?”

    晴姨模样年轻时候也是一顶一的美人,只是如今年纪大了有些皱纹,她四十了,又生了两个孩子,好在都留在夫家,所以如今有空还能出来玩,能够有时间捯饬自己。

    晴姨笑起来嗔怪地指了指小顾:“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子家家的,问什么问?”

    小顾大人双手揣在袖子里,乐呵呵地说:“是晴姨您说以前随着夫家去参加什么夫人的晚宴,见过一面孙大人,觉得孙大人文采飞扬,想要接触接触,我才去帮你打听孙大人喜欢什么颜色的,晴姨你现在倒怪我多管闲事了?那好,我不管了,我下棋去。”

    “欸!”晴姨连忙又拉住少年,笑道,“好媻儿,姨和离好些年了,因着家中老父亲的得罪过戴大人,前夫害怕受牵连同我和离,如今好了,戴大人不在扬州了,好不容易有个如此好的男子要寻媳妇,你可得帮帮姨……”

    晴姨,如她所说,家境其实很一般,只是出生清白,原本家中算是小康,嫁给了父亲的学生,后来父亲得罪了戴大人,又不肯低头,被戴大人从总督府削去官职,永不录用,她丈夫立马跟他们家划清界限,为了要孩子,便答应和离。

    后来几年晴姨随母亲去老家暂住,再后来听说戴大人落马离开了扬州,这才举家又搬回来。

    至于是怎么变成顾媻母亲的牌友的,顾媻也是听母亲所说,说是这位晴姨主动自荐的。

    她们是在金店碰到的,顾母说她那天只是想要去店里看看有没有合适小妹的金锁,除了手上要戴,脚上也要,脖子上的长命锁更是不可或缺。

    扬州金店大部分都是由官员亲戚家控股,纯正的商人开金店只会得不偿失,顾母去的金店便是侯府家旗下的华锦斋。

    顾母出门大部分时候都和寻常人士一般,身后跟两个丫头就出门了,顶多还有两三个侍卫在周围远处跟着。

    因此进入金店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销售过来招待顾母,人家都紧着大张旗鼓来的达官贵人去了,只有一个身着朴素的女子和顾母看对了眼,两人一块儿挑起给小乃娃娃的首饰——此人就是晴姨。

    晴姨很会选款式,甚至可以说是精通聊天话术,对顾母掏心掏肺,一场攀谈下来,顾母就已经邀请据说很喜欢打牌的晴姨有空去家里玩了。

    晴姨果然第一天就登门,随后只要是顾母喊,必来,不下三个月就混成了顾母最喜爱的牌搭子。

    顾母虽然不怎么在乎交友门第,但是因为怕影响儿子工作,所以交友方面还是会让慕容丰稍微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继续交往,慕容府丞答复当然是肯定的,只不过也在很久之前就对顾时惜提出了一个看法,人家就是本着攀关系来的,估计是知道顾家跟戴大人也有过节,所以来看看能不能被接纳。

    顾媻对这种聪明人的攀关系没有任何看法,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尤其他自从跟晴姨说了孙大人想要相亲这个事情,晴姨更是不掩饰自己想要拿下人家然后改善自己家在扬州的地位的想法,对顾媻绝不隐瞒——这不是聪明人是什么?

    相比孙大人会喜欢这样聪明的女子,且说实话,晴姨家庭在扬州的境遇其实不算多么糟糕,也就是父亲被贬,没有工作而已,可实际上晴姨家中祖上全是经商的,积攒下来的家业、田产、房子,数不胜数,哪怕是全家都不干活,每天睁眼就开始花钱,人家一家子八辈子也花不完——不买奢侈品的情况下。

    晴姨的想法,顾媻也是能理解的,自己父亲最看好的学生,亲自捧上去,做了总督府的侍郎,从六品,未来说不定能够熬到主簿等位置,结果在他们家落难的时候,落进下石直接撇清关系,这放顾媻身上,他也要找机会好好打这人的脸!

    晴姨奔着孙大人的权势而去,孙大人若是喜欢晴姨的相貌性格,那这两人天作之合,晴姨绝对愿意配合孙大人做一个完美妻子,孙大人也能罩着晴姨家,好好让晴姨父亲也重回总督府办事,两全其美,肯定也能幸福啊。

    顾媻被晴姨拉着又说了不少话,离开后在转角就碰到不知道等了自己多久的谢一。

    只见谢一草包今日也好生捯饬了一番,一看见他就摇了摇头,说:“我觉得晴姨这个人心机太深了,感情自然是应当纯粹毫无外物影响,她却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接近你们家,然后如今又处心积虑打听孙学政的喜好,为的就是成为孙夫人,这难道就是孙大人想要的?”

    “不然呢?”顾媻觉得爱情本身就不是纯粹的,哪怕是一见钟情,肯定也是见色起意啊,一个人,可以因为勇敢善良漂亮被喜欢,怎么就不能因为有钱有权被喜欢了?感情上,原因是什么难道还要分个高低贵贱?

    顾媻反正觉得,只要两边都同意就好,更何况孙大人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知道晴姨是什么人?人家两个说不得交流几次就能把对方看个一清一楚,以为跟你一样是个草包?至今都不知道当初他也是处心积虑才进得了侯府的?

    小顾叹了口气,揶揄一般笑眯眯地看着谢一,说:“那假如,假如你知道我是怎么处心积虑接触一叔您的,您会生气吗?”

    谢一看着面前模样惹人怜爱的顾时惜,哪里可能会生气,他当即皱眉表示:“他人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你孤苦无依,从老大远来投奔侯府,我若是不收留你们,你们怎么办?且本来就是亲戚,说什么处心积虑,这不合适。”

    谢尘哪怕觉得就算是顾时惜处心积虑才接近自己的,但那情有可原啊,顾时惜必须那么做,不然怎么才能在扬州立足呢?怎么可能爬到这个位置?他的小亲戚,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地方一展抱负,那才叫可怜,稍微耍点儿小聪明怎么了?很正常啊。

    谢一爷摇头:“不对,我的意思其实是,晴姨这样一个有心计的,倘若日后……我说句不好听的,假如孙大人也遭遇难处,如此喜爱权势的晴姨也离开了孙大人,孙大人如何是好?或者孙大人的确是个蠢笨的,被感情蒙蔽双眼,死活发现不了晴姨是故意伪装起来嫁给他的,婚后原形毕露,孙大人恨上咱们怎么办?”

    “打住。”小顾大人无奈地看向谢一,发现谢一当真心思细腻,“你学习要是想你这会儿这么认真,说不定今年的状元是你不是孟玉了。”

    ——又是孟玉。

    谢尘如今很不喜欢听见哥们孟玉的名字,哪怕他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对。

    “其实一叔你想得太多了,我们只是媒人,又不是他们爹妈,他们两个四十岁的人了,难道还不清楚世间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不管他们前期有没有伪装,你能保证孙大人前期也不伪装?我就不信他们第一次见面,互有好感,就敢在对方面前真诚的做自己,想放屁就放屁。”

    谢一感觉小亲戚说话真是幽默,担忧都变成微笑。

    顾媻也乐了,随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一叔的肩膀,声音温柔道:“所以啊,喜欢就是喜欢,不管喜欢对方的什么,那都是喜欢,只要愿意取悦对方,这个人本质又不是坏人,那咱们稍微牵个线就行了,介绍他们认识就得了,其他的,是他们自己选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了,最好让他们多谈一段时间,成不成,先让孟玉把状元拿下,活动办了,钱也到位,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他们结不结婚我倒不怎么关心。”

    说完,顾媻眨了眨眼,看向一叔:“一叔,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功利了?”少年眸色有一丝不确定的慌乱,像是一只躲在洞穴里不知风雪何时过去的小白兔。

    “当然不!”谢尘都不知道小亲戚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当然不会觉得顾时惜功利啊,这怎么能叫功利?这叫聪明,聪明才不会受到伤害。

    谢一甚至眼瞧着顾时惜越爬越高,满心都是骄傲,恨不得日后看顾时惜君临天下,想必那时候,百姓生活恐怕比禹王当政更美好。

    只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谢尘还不敢说出口来。

    没多会儿,顾媻就跟谢一一块儿去左边的穿堂见到了刚好走进来的孙大人。

    孙大人面上还有些微红,老了老了,竟是沉不住气,很想开口就问问顾时惜刚才进去的女子是何人,但硬是憋住了没吭声,决定还要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合适的,好看的不一定适合自己——孙大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

    顾媻看孙学政这么沉得住气,也没多话,说:“来得可巧,一叔给我的大红袍刚刚泡好,这会儿正好可以入口,咱们不如先喝茶,聊聊天,随后再下棋吧,下棋的地方就在湖边的石桌子上,只不过我母亲今日赶巧也约了姐妹们来打牌,不过大人放心,隔得远,那边说话估计传不到咱们这边来。”

    孙大人点点头,心里却是有些可惜,也不知道那位女子声音是如何好听啊……

    孙大人猛地一愣,刚刚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瞬间又因为这点儿想法让红晕爬上了老脸。

    他咳嗽了一声:“无碍,走吧,我还没和顾老弟下过棋呢,听说也很有造诣啊。”

    “哪里哪里,都是外面瞎捧着,我只盼望着能跟孙大人多学习学习,孙大人乃万千学子之标杆,能来指点时惜的棋艺,简直是时惜祖上八代给的福气,还望大人一会儿莫要让时惜输的太惨,哈哈。”

    俏皮话总是很惹人喜欢的,话一落,众人就哈哈笑着,一同去了后院。

    路上,孙大人老远就看见湖对面女眷们已经开始打牌了,顾母穿着枣红色的长裙,身边坐着个皮肤还有些黑黄的乡下丫头抱着个奶娃娃。

    另外三人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方才从身边跑过的身着明黄色长裙的女子,天啊,云鬓生香,肤白貌美,眼波流转,简直犹如画中仙子,也不知年方几岁,可有婚配,有没有订婚,有没有小孩,只要不是不识字不讲理的泼辣性子,哪怕不懂诗书经文什么的,也不要紧,只要开开心心,每天打打牌也不错。

    孙大人心中默默想着,喝了口茶静心。

    另外两个,原本他是想要再看看,却发现看了一圈后,硬是不记得另外两个女子长什么模样,就只盯着人家明黄色的女子瞧,好几次好像还被人发现了,惹得人家面色绯红,被打趣了一样,用团扇遮了遮半张脸,羞答答的。

    救命!

    孙大人感觉自己要死了。

    “孙大人,该你了,怎么了?半天不下,莫不是时惜刚才下的地方不大对劲?”顾媻笑眯眯地看着孙大人,一双迷人如星的眸中满是了然。

    孙大人还想端着自己的架子,好歹是堂堂三品大员,因为一个小小女子就脸下棋都不专心,岂不是说出去让人笑话?

    “没什么,只是突然在想别的事情。”孙大人一边说,一边又吃了顾时惜几颗子。

    顾媻笑道:“哦?什么事儿?不妨说出来让我和谢侯为您分忧啊。”

    “无碍,就是……”孙大人想了好几个话题,第一,说一下最近状元诗友集的宣传这件事,可说这件事很敏感,毕竟顾时惜现在还想多拿些分成。第一,说一下最近朝廷的大事儿,也就是朝廷想要派镇南王府的镇南王女婿出征匈奴。

    可这件事儿好像也很敏感。

    当官的,就得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孙大人可是知道侯府和镇南王府早年有旧的事情,镇南王与禹王从前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如今死对头似的,禹王做了摄政王,打压镇南王,顺便压着侯府,这都是常理,可是派亲兄弟的女婿出去征战,说实话,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不就是想要镇南王府再不能起?

    如今镇南王府衰败得只有一个女婿撑得起来,镇南王常卧病榻之上,出门应酬都靠自己的女婿,就连儿子都因为早年断了之胳膊,从此在不愿意出门,若是再废了女婿,整个王府别说和禹王抗争了,能不能还护着下一代都成问题。

    孙大人不想参与朝廷之间的党争,他只想让天下读书人都好好学习圣人之道,他自诩只是一个教书匠,所以也绝不战队。这是孙大人的生存之法。

    可现在两样都不能说,到底说什么话题比较好呢?

    孙大人脑袋都是混沌的,直到忽然听见谢侯说:“欸,晴姨是不是穿明黄色衣服的那位啊?时惜。”

    孙大人耳朵都瞬间竖起来。

    “是啊,怎么了?”顾媻好奇一样。

    谢一笑道:“我常住在你们这里,偶尔回侯府还听说府上人说我那个三爷爷想要续弦,媒人介绍的人当中,就好像有晴姨,好像晴姨之前是和离,因为牵头丈夫太没责任感,家里一出事就要和离,生怕受牵连,啧啧,也是个可怜人。”

    顾媻赞赏一般看着谢一,心里真是没想到谢一还懂这一招:引入竞争者。

    “哦?你三爷爷看了晴姨的画像觉得可以?”

    “何止是可以,恨不得立马就下聘去,只不过人家媒婆说了,晴姨是个温吞孝顺的性子,不爱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说侯府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亲戚太多了,人家胆子小害怕,恐怕不大好点头,且人家爹爹曾经是总督府的左侍郎,虽然因为得罪了戴大人,被削了官,但好歹是正经的官宦之家,家里也不是什么要靠侯府才能维持生计的,所以人家也有要求,就是要找个负责任的,还得不介意他们家得罪过戴大人……”

    谢一说完,也悄悄看了一眼孙大人,只见孙大人眉头紧拧。

    谢一看了一眼顾媻,顾媻立马也看向孙大人,笑着问道:“孙大人怎么了?”

    孙学政立马松开紧皱的眉头,好半天,到底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晴姨……是个可怜女子。”

    顾媻微微笑了笑,心想,可怜是爱情的第一要素,你喜欢人家,不管人家干什么,都会心疼呢。

    ——这事儿恐怕成了一半了。

    “是啊,可怜人,晴姨也是刚回扬州,还托我母亲做媒人,说是只要一个正直的男子,那便是极好的。”

    孙学政又挺了挺自己的后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实在是忍不住,在又落了一颗子后,装作不经意一样说:“那你母亲给她介绍了?”

    “那倒没有,我母亲认识的人少,自然又托到我头上了,我也不怎么了解这些,所以至今也没个下文,欸,今日真是赶巧了,我约大人您来下棋,母亲约晴姨他们打牌,这赶巧凑在一起,倒像是相亲似的,就是可惜了,倘若晴姨也以为今日是我安排的,入了心,怎么办?”

    国人讲究含蓄,即便顾媻对两边都说清楚了今日是相亲,却也不能直接说开,不然被人拿出去说嘴,实在是很不好听,古代相亲见面太多次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什么怎么办?”孙大人好奇。

    顾媻苦恼一样说:“孙大人官居三品,她若是知道了,怕是要萌生退意,这门当户对……”

    孙学政立马强调:“所为门当户对,是为了前程,如今本官已然做到了扬州学府之首,我哪里需要什么门当户对?”

    “哦。”顾媻微笑,“既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且孙大人最是有责任感,也不怕什么戴大人,不然也不会同我顾时惜走这么近了,哎呀,我输了。”顾媻看时间差不多,直接认输,随后说,“我看我母亲他们也打得差不多了,不如孙大人随我去见过母亲,一会儿就留在府上用晚膳吧?”

    孙学政心中七上八下,紧张的要死要活,很明白接下来恐怕要给他和那位叫做晴姨的女子单独相处一会儿,他咽了咽口水,忽地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就这么轻飘飘的跟着顾时惜去给老夫人见礼。

    ——这是礼仪,借着礼仪,顺便近距离看看晴姨。顾时惜自觉安排地很是妥当。

    果不其然孙大人过去见礼后,就被顾母招呼着留下来用膳,然后又着重介绍了一下对面的晴姨,说:“只是不知道孙大人放不方便,这位是我妹子,时常陪我打牌,今日她同我约好要在府上尝尝我家厨子拿手的那道红烧狮子头,所以要同我们一起,孙大人您……”

    “不碍事不碍事,方便方便。”未婚男女,互相有意思,再加上本身大魏就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就是同桌吃个饭罢了,当然没啥。

    有事儿的是孙大人心中的老鹿,这会儿正在框框撞大墙,搞得孙大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突发疾病,不过没关系,只要没有突然晕倒,那便还能坚持!

    晴姨不好意思极了地挽着顾母的手,手里的团扇转啊转,眼睛就是不大敢去看孙大人。

    两个四十岁的人了,竟是让顾媻都感觉出几分甜蜜,可这种甜蜜怎么就没有在他和孟玉之间出现呢?

    顾媻心里有些感慨……

    用膳之前,顾媻借故拉着谢一躲出去了一会儿,顺带着让女仆和小厮都站远了一些,顾母则说要去一下茅房也溜了。

    瞬间,开阔的花厅饭桌旁边就剩下孙大人和美貌的晴姨,两人互相都没开口,等了半天,还是晴姨笑着打破沉默,说:“大人和顾大人很要好吗?”

    孙大人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看方才小顾大人好像输了棋给大人您,您真厉害。”

    “还好……不过顾时惜的确是想要我教他。”孙学政忍住了跟人家科普自己是扬州第一棋手这件事。

    然而倒这里,两人好像就没话题了,又沉默,都瞧着自己的脚尖。

    顾媻和谢一躲在远处观察,看两人都不吱声,无语道:“孙大人不行啊,哪有冷落佳人的?”

    谢一点点头:“孙大人在同僚面前还挺能说的。”

    “何止是能说啊,简直能舌战群儒,且他地位又高,说什么废话估计都没人反驳,哈哈,这下真是一物降一物,我看我们过不了多久就能喝喜酒了。”顾媻笑着,“走,我们回去吧,免得他们尴尬。”

    “别,你看!”谢一忽然蜡烛顾时惜的手,说,“你看他们在干嘛?”

    顾媻抬头再看,原来是孙大人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弄了自己一身,晴姨立马把自己的手帕借给了孙大人,让孙大人擦擦。

    哎呦喂。

    顾媻笑眯眯地也狠狠捏了捏谢一的手,笑道:“你看孙学政,脸都要笑烂了哈哈。”

    笑完,顾媻松开和谢一拉着的手,好似对刚才不小心牵着毫不在意一样,快步下了桥,准备进去缓和气氛,回头顺便和谢一说:“你还愣着干嘛?跟我一块儿去。”

    手心还残留着小亲戚体温的谢侯心中满是惆怅,他感觉自己笑不出来,看见孙学政和晴姨之间的粉红泡泡,甚至更感觉自己凄凉。

    可顾时惜一喊他,谢一爷立马还是条件反射似的应道:“哎!来了!”

    之后吃饭,各回各家,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晴姨这回吃饭格外的秀气,感觉没吃多少就饱了。

    孙大人更是也不敢喝太多酒,怕喝太多,唐突了佳人。

    送别两人后,又隔了七日,顾媻在家里酒收到了来自孙府的厚礼——媒人礼,来送礼的还是孙大人本人!

    “是这样,我昨日下了聘,婚事定在六月初,估计和活动前后脚举办,虽然说有些快,但家中催的急,所以……还请顾大人届时一定要到场,晴儿说顾大人是我们的大媒人,到时候一定要坐上宾的位置才好。”孙大人还说,“晴儿还说了,顾大人好似总因为不是科考入仕,所以总让人瞧不上,其实这很正常,但晴儿说看你跟看自家子侄一样,心疼得很,我便想着,不若老弟你做我的关门弟子,以后便算是一家子了,说出去旁人只要晓得你是我的弟子,便无人敢说你半句。”

    顾媻都震惊了,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给孙大人磕头:“学生拜谢老师!”

    要知道,孙大人并非只有虚名,是实打实的科考出来的,当年也是状元,且师从一个很有名的大儒,大儒名字叫什么顾媻忘了,可他知道想要当孙大人学生的学子,能从他们门口一直排到巴黎圣母院门口去。

    这等好事怎么可能不好好把握?!

    只要当了孙学政的学生,以后就算是戴家的那位阁老想要整自己,也不能师出无名或者随随便便了,孙学政肯定是知道自己跟戴阁老有龃龉,但为了爱情,竟是愿意淌这条浑水!天啊,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顾时惜感动之余,半夜深有启发,难得翻出孟玉写给自己的一沓子信笺,里面大多数都夹杂着情诗。

    有时候是引用前人的,有时候是自己写的,当然,孟玉文采斐然,自己写的时候居多,这人觉得什么东西都得自己亲自做才有心意。

    最新的一首诗取名《思顾乡》,好像怕他看不懂一样,还在旁边备注了一句: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故乡。

    顾媻看了,鸡皮疙瘩先冒出来一层,再看正诗,笑得别提多漂亮了,他干脆躺在床上也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翻身起来,撸起袖子,终于也打算亲自给孟玉写一首情诗!

    如下:

    《赠阿玉》

    冬日别来三五月,晚雪过后思无边。

    只盼盛夏早早来,情郎阿玉眨眼见。

    顾媻写完,自己读了一遍,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深觉写得跟狗屎差不多,但他尽力了,这可是他亲自写的呢!

    他连夜让小厮送信去,只盼望阿玉收到了自己的信,动力更加充足,一定要当上状元!

    殊不知睡不着的谢一爷半夜起来上厕所,刚好看见顾时惜大半夜还写信给孟玉,还一脸笑意。

    谢一爷站在花园的另一头静静看了一会儿,厕所也不想上了,回房左思右想,怀疑顾时惜估计就是喜欢孟玉的才华,就喜欢人家会做诗吧?他也会啊!

    年轻的谢侯立即也磨墨,提笔便挥毫……挥了一个字——麒。

    话说麒麟的麟字怎么写来着?

    谢侯陷入了沉思。!

    第 132 章 干爹

    老师的婚礼来得比孟玉做状元还要早,仿佛是殿试那几天,孙大人的婚礼便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顾媻作为媒人,一大早就跟谢二还有家母、在寺庙里学习的父亲一块儿去参加这场盛世婚礼。

    几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巧儿也穿戴漂亮,抱着小妹出去见世面,期间总也不敢抬头看顾媻,顾媻没怎么关注巧儿,倒是顾母心疼巧儿,拍了拍巧儿的手,说:“你母亲如今不管你,姑母怎么说也不能不管,出来见见世面,多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少年郎,到时候姑母为你准备份丰厚的嫁妆,好叫你也享享福。”

    巧儿垂眸不敢应,却也不敢不应,只轻轻点了点脑袋,文静极了。

    顾父没怎么听见家里人说话,一直是呆滞的状态,等快要下车了,才紧张兮兮的问顾媻:“媻哥儿,你当真拜了孙大人为师?你没唬我?”

    “我唬你做什么?父亲你还当我能骗得了你吗?父亲如今学富五车,我做儿子的,不过也就靠着这些关系才能在官场摸爬滚打,为父亲铺路,我怎么敢?不信问母亲去。”

    顾父还是不敢置信:“那孙大人可是连叶空大师都赞不绝口的当代大儒!师从举世闻名的五原大师,五原大师乃几百年的大族,屹立不倒,只不过前朝战乱,死伤无数,只剩下五原大师了,如此厉害的人物,原本五年前便闭关不再收徒,怎么……怎么……”

    顾父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看着自己这个漂亮的儿子,心中激荡着他自己无法描述的自豪,反观他自己,还在埋头苦读……

    顾父叹了口气,文邹邹拽文道:“父不如儿啊……”

    “父亲何出此言,我乃父亲之种,浑身上下乃至思想都是继承了父亲的智慧,没有父亲,无以至今日,儿子还等着父亲考上科举,好让咱们顾家也扬眉吐气!”顾媻满脸真诚,“虽然如今儿子拜入了孙大人门下,旁人轻易不敢再瞧不起我,但说到底,还是得靠咱们自己才能让顾家跻身上流。”

    顾父彷徨的眸子瞬间又坚定了起来,点了点头说:“媻儿说的对,是这样没错。”

    父子两个又聊了一会儿顾父在华安寺近期的学习情况,不多时便到了二大道的巷子口,马车猛地一停,怎么也进不去,还差点儿让没坐稳的顾媻一头栽到对面的巧儿身上去,好在谢二手疾眼快,直接一把捏住顾媻的后脖子,把人拎小鸡崽子似的拽回来。

    顾媻‘哎呀’一声,疼得眼眶绯红,他真是不知道谢二哪儿来的牛劲儿,不过还是温温柔柔说了句:“多谢。”

    谢尘余光看见顾时惜那后颈上被自己不小心掐出的紫红色深深的印记,脑袋一片乱码,既懊恼又有些心猿意马,手掌阵阵发热,好像摸到什么不该摸的东西一样,半天没反应。

    “前面怎么回事儿啊?”顾媻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动作文雅撩开窗帘,对着外头的侍卫问。

    马车周围跟着四个骑马的守卫,这几个是雷打不动专门保护顾媻人身安全的,顾媻自从上回在侯府感觉自己特别脆弱易嘎后,便安排了不少人手,或明面跟着,或暗地保护,总而言之就是怕死的很。

    外面的侍卫大多数都是有家有室的三十来岁精壮男子,顾媻对这类人总是格外的放心,觉得有家庭的人都比较沉稳,且有经验。

    “回大人,前面好像是堵住了,孙大人门口我看着已然水泄不通,孟家的马车和侯府老太太的马车还有太后娘家严家的马车堵在一起,后面一连串都过不去,不如大人就在此下车,我们把马车找地方停下,要回去的时候在开过来?”侍卫总领是个络腮胡子的白面男子,对顾大人忠心耿耿,满眼都是崇拜。

    顾媻则想了想,又看好像距离的确不远,所以便说:“好。”

    他一个字而已,家里没有人不听,就连谢二都立马第一个下车,好顺手去牵顾时惜下来。

    王巧儿目光呆滞地瞄在表弟和那位年轻侯爷牵着的手上,愣了愣,无法不想多一些,虽然很快就松开……虽然她的江举人也总是和同窗们酒到酣处十指相扣,但表弟这样漂亮的人物,和谁在一起,王巧儿都觉得叫人看着蛮害羞的。

    顾家一行除了小弟顾复不在,所有人都陆续从边边上,挨着墙根往孙府去。

    只见还没走进,就听见门口闹将起来,众位围成一团,吆喝着快些准备好,还说新郎新娘的队伍马上就要过来了,这会儿大门堵着,多不吉利。

    顾媻笑着看家丁管家门求爷爷告奶奶的,让诸位大爷官人们都后退一步,实在不好意思什么什么的。

    但谁知道大家的马车堵在中间,后面也紧跟着有马车进来,竟是想退都退不了。

    如此下去,人家孙大人迎亲队伍都回来了,估计都没有清理完这边堵着的车。

    “怎么了?”谢尘目光永远都落在顾时惜的身上,看少年今日也穿着吉利的水红色长袍,整个人鲜嫩得像是仙子一般,语气便无法不温柔起来,看人站定不动,便也顺着顾时惜的目光看向堵车的中心,大概了解顾时惜又要多管闲事了。

    但谢尘发现,每次顾时惜多管闲事,总会得到丰厚的回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好人有好报。

    好人顾时惜其实只是无聊罢了,他是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只是顺手帮个忙,好让孙大人对他的印象更好。

    所以他很干脆地戳了戳身边谢二的手臂,说:“二叔,这事儿我看只能你出面才能劝他们都后退一步,一个个的,跟我们一样下来走路不就行了?非要把马车停在大门口才行吗?”

    “我去?”

    “当然是你去,二叔你现在应当是全场地位最高的人了,你不去组织一下纪律,谁敢让侯府的马车往后挪挪?”顾媻仰了仰下巴,看向最是高调奢华的马车,里面坐着的不会是侯府的别人的,应当是沉寂了几个月,首次出门的老太太老祖宗和她那位胖乎乎的大孙子。

    自从老侯爷死了以后,老祖宗的亲儿子也被判秋后处决,距离处决只有不到几个月的时间,顾媻冷眼旁观,还以为老祖宗会为自己的儿子到处奔走什么的,结果人家只是躲了几个月的风言风语,如今又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

    其实这样也好,何必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毁了自己的人生呢?

    老祖宗之前跟顾媻掏心窝子说过一些话,说什么她选择了更轻松快活的日子,那么希望老祖宗永远更关注自己,她对她儿子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没必要把最后一段人生都搭进去。

    顾媻心里想什么,谢尘是不知道的,他在顾媻让他去指挥交通的下一秒,立刻便动身过去,瞧了瞧侯府的马车,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当真就把老祖宗和谢傲都给请了下来。

    那谢傲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时瘦了不少,人也谦逊,面对已然成为侯爷的弟弟,满目的怯弱还有……愧疚。只不过谢二没什么要跟大哥进行感情交流的意思,又眸色淡淡大手一挥,指着让孟家的马车往后退,他声音洪亮如钟,且身上自带着战场上厮杀而来的肃杀之气,冷面之时,当真让人不敢直视。

    当初和谢二一块儿在扬州混的严大公子向来是爱和谢二对着干的,但今日老远看见谢二那人如战神似的站在中间,他竟是也不敢跳出去说些什么,叹了口气,避其锋芒地也下了车,随后挥了挥手,让家丁们赶紧把马车弄出去,好给孙大人的迎亲队伍腾地方。

    “说到底,还是这巷子太窄了的缘故,前任余大人随意买卖地皮,道路规划乱七八糟,原本孙大人门前就是并列停下三辆马车都使得,如今……两架并列都难啊。”

    忽地,耳边有人在说话,顾媻都不需要回头看都知道是谁,他先笑着:“是吗?我倒是觉得余大人做的不错,如今扬州人口众多,不是主路,缩减一些道路用来建房子这很是正常,只不过道路规划有些问题,比如这里变成单行道便不会拥挤了……”顾媻说完,这才回头对着人笑眯眯行礼,“萧大人,你说是吗?”

    “单行道?有些意思,顾大人果然聪明绝顶,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促成一段下官几年都没促成的姻缘了。”萧大人对着顾时惜微微鞠躬行礼,叹息着,又叹息着,双目开始含泪,“我家姐姐至今还念着孙大人的好……”

    “打住,且别说起你家姐,我打听过了,孙大人是正人君子,你说他和你家姐有婚约,他怎么还隔三岔五相亲去?不就是远远见过一面,但你们家里提出的要求未免太过苛刻,孙大人这边考虑再三,决定重新相亲,这不是人之常情?”顾媻冷声道,“你再说什么姐姐和孙大人有什么关系的话,小心宣扬出去,那便是孙大人对你家不满了,于我而言,倒是没什么大碍的。”

    萧学正一愣,随后立即笑呵呵地收起眼泪,变脸跟玩儿似的,立即又亲密地跟顾大人道:“你瞧我这人,就是太过耿直愚笨,顾大人,还望您可怜可怜我,左右也替我说说话,若是孟家非要计较我科考时针对孟三公子的事情,那我恐怕连扬州都呆不下去了……顾大人……我给你跪下了吧!”

    顾媻连忙把人扶起,心想这人有些过于偏激,先稳住比较好,于是车轱辘话说来就来:“哎呀,你放心,不管怎么说咱们同朝为官,和气为重,孟玉我了解,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到时候他回来了,我们开个晚宴,你来后,给你机会当面和他赔个不是,想必也就过去了……”

    “说到底也不是你的错啊,你放心,孟家都知道的,你也是受牵连,有怨气很正常。”

    小顾大人一套又一套的说着,硬是同萧学正勾肩搭背的往府里去了。

    而还在维持交通秩序的谢二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小亲戚当真是和什么人都能感情好地像是兄弟,心中好似有所感悟一般,扭头见了从前的死对头严大公子,也没脾气了,竟是同人友好的点了点头。

    严大公子今日依旧穿金带银,在家中无所事事,在扬州城逗猫遛狗胡作非为,心中看见一身正气的谢侯,心中虽然努力告诉自己,自家不比谢二差,却依旧感觉出自己与对方如今的天壤之别。

    这种差别不是身份地位上的,而是好似谢尘的人生突然开阔地犹如大江大河奔腾而去,而自己还在扬州这样一个小地方,日日同豪门公子们攀比……

    ——挺没意思……

    “你怎么跟个小厮似的,站这里指挥马车来了?”严大公子心中怯懦,嘴上犯贱。

    谢二一听这话嘴角一抽,当即也骂道:“滚你妈的蛋,管好你自己,老子做什么要你瞎操心?”骂完,谢侯心中不住的叹息,心想自己这辈子大概都做不到像小亲戚那样,和谁都和和气气了。

    严大公子呵呵笑了笑,跑进孙府。

    谢二则感觉真的好像挺掉面子的,自己好像真的跟小厮一样,自己凭什么给姓孙的指挥马车摆放呢?他又不是多好的人……

    爱面子的谢二爷心里憋屈得要命,可偏偏没有擅离职守,看马车都清了出去,留了足够花轿进来的位置,才进去找他的顾时惜去。

    他沉着脸,因为觉得没面子,看谁都想狠狠骂一顿,可当看见顾时惜端着小点心朝自己过来,谢二立马气儿就漏了,眨了眨眼,接过小亲戚送来的核桃酥,一口吃掉。

    “快快!新娘子好像来了!我们去看!”顾时惜可爱看热闹了,“对了,孙大人若是知道是你帮忙清理了门口的马车,一会儿肯定要来单独谢谢你我,我都要沾你的光了,二叔,你真好。”

    啊,是吗?还好吧。

    谢二爷脸蛋一红,干咳了一声:“还好。”

    顾媻了然地看着少年眸子羞答答垂下去,感觉要是所有人都像谢二这么好忽悠就好了,那他目标就是做太上皇了——当皇帝多累啊,还要上班,太上皇比较有性价比,也不知道皇帝认不认干爹。!

    第 133 章 状元

    扬州城举行婚礼好似有些奇特的习俗,也不知道是不是整个大魏都这样,反正顾媻在自己原来的家乡就没见过走一路撒一路花生瓜子饴糖的队伍。

    顾媻还没走近,就听见外面敲锣打鼓,众人欢声笑语,大喊着:“背新娘子咯!可不能让新娘子脚落了地!”

    此时临近中午,太阳正暖洋洋落在两人身上,只见胸口戴着大红花的新郎官孙大人面上的红好似比太阳都要灼人,却又抿唇不语,笑着去撩开轿子的帘子。

    顾媻哈哈笑着在旁边抓了一把瓜子,胳膊肘捅了捅谢二,说:“怎么没怎么瞧见晴姨的家里人?”

    谢尘左右看了看,说:“要我去问问?”

    “不用算了,估计是在路上耽搁了……”顾媻心想着,结婚这种大事儿,娘家亲戚虽然在自家也要摆酒席请吃饭,女儿送嫁出去后,却是还应当有个兄弟在旁边照应,比方说这会儿,就应该是女方的兄弟来扶女方出来,交给新郎的。

    这点儿礼数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家都没怎么注意,可新娘晴姨却在下了轿子后余光从红盖头下方看了一眼,趴上新郎背上的时候,怎么都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拜堂完毕,被送去休息的婚房里,她立马就掀开盖头,询问自己的陪嫁丫头:“我堂兄呢?”

    陪嫁丫头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支支吾吾垂着脑袋。

    “你快说啊!”晴姨是结了两次婚的人,她自己没有兄弟,所以结婚的时候是由大伯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堂兄弟来送她出门。

    晴姨自觉能够和孙大人在一起,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结果却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气急之下,她眸子一转,好似猜到了什么一样,声音都冷下来,说道:“是不是付文禄做了什么?”

    付文禄,晴姨前夫,原本一介书生,要钱没钱要什么没什么,当年作为她父亲的学生,也不知道是废了多大的功夫,装得人模狗样,诓骗了父亲和她,竟是让她和父亲都以为付文禄是个栋梁之材、值得托付,于是将她嫁给了付家。

    起初夫家对她极好,只是一有什么事儿就喜欢让她回娘家借、拿、用。

    晴姨性格软绵,很多事儿不愿意张口,哪怕觉得付文禄好似把自己家当钱庄了,也忍了下来,心里还为人找了理由,说人家家中的确没多少钱粮,又是刚刚入朝为官,需要打点的地方多,用钱的时候,自己家里帮衬着,这没什么,挺正常的,都是一家子,不分你我啊。

    谁知道变故发生的那么快那么残酷,父亲只不过写了一首诗私底下发泄愤怒,抨击戴通判任人唯亲这件事,谁知道不知怎么就流了出去,这下可坏了事儿,立马就被戴通判联合手下人将父亲架空,随后随便寻了个理由就说父亲收受贿赂,还差点儿下了大狱。

    若不是母亲东奔西走为父亲求情,父亲怕是至今还在牢里蹲着。

    也正是这个时候,付文禄一家子便开始挑她的刺,后来甚至找了个什么远房表妹住在家中,日日夜夜的和付文禄红袖添香,做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一旦她生气,全家都来指责她,说她不该那么小气,人家只是亲戚,兄妹之间玩闹,又不是找什么小老婆,即便是找了小老婆了,难道还不许了?

    晴姨当天就被逼着回家,跟父母一顿哭诉后,没多久就和离,孩子也没能要回来,说是如果要孩子,便只能是休妻,理由便是她善妒和不贤,甚至辱骂婆婆等等莫须有的罪名。

    晴姨恨透了曾经那个骗了自己二十年的付文禄,如今再婚,礼数又差在这里,竟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孙大人计较,又觉得孙大人不会计较,便这么忐忑的吃着糕点,等待夜晚。

    这边晴姨还在难过,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今日有没有被他们放出来去娘家吃酒席,那边顾媻坐在上宾的位置,收了孙老爷好大的礼金红包,乐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连忙揣进口袋里,立即又说了不少吉祥话,什么让孙大人他们早生贵子啊,孙大人子孙满堂啊,孙老爷长命百岁,要不了多久就四世同堂。

    孙老爷今年六十多,其实不老,一听见自己还有机会四世同堂,高兴的框框爆金币,弄得顾媻后面都不好意思的,自己说喝多了,拉着谢二到院子里走走。

    谁知道人没能走成,被今日的新郎官,同时也是他老师的孙大人给拽住,拉到了一边去,说:“我方才去见你晴姨,她好似有些难过,刚才得知她堂兄没能过来,是半道上去揍那个付文禄了。”

    “哦?”付文禄是谁顾媻也知道,自从晴姨确定要跟孙大人结婚后,顾媻就把晴姨身边的关系网都梳理了一遍,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你瞧,这事儿不就找上门来了?

    “事情说来话长……”孙大人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惜刚刚去看娇妻,发现晴儿目光委屈,双眸含泪,当时孙大人就怒了,转身就找人的陪嫁丫头问是怎么回事,可这事儿涉及到妻子的前夫,他身份地位都管不到人家,再大的品级,这两边部门完全搭不上,也就没办法。

    可顾时惜搭的上啊,顾时惜相好的父亲是扬州刺史,下属的一个小小侍郎,一根手指头就能按死。

    “老师和我还客气什么?说来话长,那就慢慢讲,学生不管如何,定然帮老师处理妥当!”小顾大人微微弯腰,端的是一个超级好学生的模样。

    孙大人看着眼前模样不太靠谱,但实际上格外靠谱的漂亮学生,心中不知第多少次感慨自己眼光独到。

    虽然他收了顾时惜为徒,好似在站队,但顾时惜同他讲了这其中的乌龙误会,孙大人便更是没有任何意见了。

    眼前的顾时惜,竟是完完全全靠着自己打拼上来的奇人!如此奇人,自己能做他的老师,为他保驾护航,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了,目前当务之急,还是他的晴儿。

    提起晴儿的眼泪,孙大人眼睛里也酸涩极了,含着两泡水,气愤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本来是晴儿的一双儿女该去亲家那边吃饭,结果那付文禄也不知道跟一双儿女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让他们以为晴儿再也不认他们了,所以今天半道上竟是想要冲撞队伍,好在晴儿的堂兄发现了不对,立马去制止,这才没有误了吉时。”

    “我明白了,老师想要把那两个孩子要回来亲自抚养?”顾媻看孙大人的眼神都更加真心了,按理说古代人对血脉看得还是很重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谁管啊,可孙大人看在晴姨的份儿上,竟是想要帮忙养育,这得是多大的情感才能让古人不管世俗之眼光,放下自古以来的规矩,要帮妻子去抢孩子。

    孙大人叹了口气:“是,可这事儿不好办,所以我想托你去私底下找孟大人,看看孟大人能不能施压,让付文禄主动放弃,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当然了,主动放弃自己孩子的男人面子就不怎么好看了,人人都要骂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是个混账,可付文禄被人骂与否,在孙大人看来无关痛痒。

    顾媻点了点头,心想这是小事儿,立马就应了下来。

    等顾媻送孙大人回去陪客人们继续喝喜酒后,回来就跟谢二大肆夸奖了一番孙大人,一边夸一边叹息:“这样的好男子,真是少见,和我父亲差不多了。”

    谢二在旁边不怎么捧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里,略微有些阴阳怪气地笑道:“你以前还说孙大人为人虚伪。”

    “你懂个什么?虚伪是指他会作官,是夸赞。”小顾佯怒。

    谢二爷连忙哄人说:“啊是是,是夸赞,所以我的顾大人,咱们接下来真要去找孟大人帮忙?”

    小顾大人眸子转了转,摇头说:“既然你喊我一声大人,今日便再教你一招官场生存之道。”

    “哦?愿闻其详。”谢尘喜欢看小亲戚这么装模作样的仿佛自己老师一样和自己说话,很有意思。

    “那便是轻易不要去用上位者的人情,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要去求别人,不然等真正需要的时候,说不定就不管用了。”顾媻说着从无数宫斗电视剧中看来的人生经验,也装模作样的背着手一副教育谢尘的模样,说道。

    小顾也觉着这样好玩,说完,还拍了拍谢二的肩膀:“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谢二爷唯唯诺诺眨了眨眼,就差跪下来喊一声‘喳’了。

    顾媻哈哈大笑,觉得草包真是可爱,可人家是大男孩子了,还喜欢自己,捏脸的事情便没有做,只是转身出门准备先去晴姨娘家看看什么情况。

    他身为扬州本地的父母官,刚好也管百姓离婚和离财产分割还有子嗣谁来抚养这件事儿,只不过大部分时候,要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把事情闹大闹到衙门上去,可既然付文禄这人不要脸,估计也不会介意上法庭,由小顾包青天来判决吧?

    两人先后出了孙府,谁料孟家的小厮就满城的跑,大喊着:“中了中了!老爷!三公子中了!”

    顾媻连忙先将人拦下来,说:“中的什么?!”

    “状元!金榜题名!皇帝亲口封的状元!”

    说完,小厮立马又跑进去找孟大人去了。

    谢二看着孟家小厮那么个没出息的样子,嘴角撇了撇,可他再看小亲戚,却是眉飞色舞喜气洋洋,回头看他的时候,别提笑得多开心了。

    “这么开心?又不是你中了状元。”谢二嘴欠道。

    小顾大人笑道:“的确不是,但状元诗友集这个活动,我现在要七成都不过分了,三元及第,这可是百年来头一个啊!这可都是钱!”

    谢侯一时间有些不大懂他的小亲戚,他以为小亲戚高兴是为了孟玉,结果却是因为钱……

    不过……不过喜欢钱的小亲戚蛮真实的,特别真实,真实又可爱。

    谢二爷如是舔着。!

    第 134 章 理智

    七日后是晴姨回门的日子,按理说这天会由孙大人陪同回去吃一顿便饭,当然是娘家亲戚越多越好,再来,晴姨的两个孩子也应该在才对,可孙大人领着晴姨回去后,却发现那两个孩子根本不在,付家还传话来说,说两个孩子都被送去乡下念书了。

    孙大人近期都在筹备状元回来后的欢迎仪式还有状元诗友集的场地、收费、人头登记、等等,一听这话,当即下午就去找了顾时惜,满脸的不解,他倒要问问顾时惜是怎么办事儿的,好好的两个孩子,他想要回来,人家竟是都送走了,他竟是都不知道。

    孙学政找上门来的时候,小顾大人正在准备下午的堂审,下午的案子是很简单的杀人案,邻里纠纷,过失杀人,但由于凶手是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小男孩,顾媻是准备法外开恩的,毕竟死的不是什么好人。

    “欸?老师怎么来了?”

    不等外面的小厮通报,顾媻净手的时候,一抬眸就看见满脸愠色快步进来的孙学政。

    学政大然双手背在身后,对着顾媻便指了指,可难听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来,找了个位置坐下后,便苦笑道:“你猜猜你晴姨的两个孩子现在何处?”

    顾媻一听这话,那真是什么都知道了,原本还微微皱着的眉头此刻舒展开来,笑道:“当然知道,在扬州下面的三泰县,三泰县县令陈听是本官的学生,已然帮忙找人看着了,只要找到机会,就能将孩子们送回来。”

    说是孩子们,可实际上晴姨的大女儿已经十七,比顾媻都要大一岁,小儿子的确还小,才十岁。

    只不过付家把这两个孩子压得太狠了,自从和离以后,新媳妇过了门,没什么文化的付老太太便对前儿媳妇留下来的两个孩子视为吃白饭的,门也不让出,饭也不给吃饱,所以新媳妇有样学样,苛待那两个孩子。

    所为上行下效,上头的人都不重视,下面的人当然更不把这两个孩子当人看,一旦送到乡下的庄子上去,别说能不能吃饱饭了,说不定两个原本小姐公子的命,都要被奴役了。

    而顾媻这么老神在在,便是在等有更直接的证据证明付家养不了孩子,因为目前吃不饱饭这种事儿还是说不清楚的,得身上有伤,或者附近的邻居作证孩子们受到虐待,才好操作。

    顾媻大概讲解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并且很是谦逊地跟孙大人道:“老师你也不必太过操心,回去告诉晴姨,也不要忧思过重,在我看来,那两个孩子,小的那个恐怕……你们要回去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孙大人这辈子还没有子嗣,闻言略略吃惊,眸色一转,问道:“此话怎讲?”

    小顾大人叹了口气,刚好下人端了茉莉花茶上来,顾媻喝了一口,才说:“我托人打听过,大的那个姑娘,该找人家了,原本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该找了,结果拖到现在,一来的确是因为晴姨家里的问题,所以没人敢上门,可为什么晴姨都和离了,付文禄他们家里还没能给大女儿找婆家呢?”

    “……”孙大人皱眉,“为何?”

    “当然是因为不愿意啊,晴姨的女儿模样十分精致,堪称绝色,付文禄一家原本是想要将大女儿送去戴大人家中做三姨奶奶,但那姑娘死活不愿意,硬是在自己脸上划了一道口子,破了相,这事儿就作罢,也没人敢逼她了。”这事儿算是人家的私密了,轻易根本没人知道,顾媻原本找慕容丰打听都打听不来,还是他家谢二草包打听到的。

    估计晴姨都不晓得。

    那姑娘本名元儿,因为出生在元月里,故有此名,也叫顾媻总想起红楼中的元春来,都是好时候生出来的孩子,都漂亮貌美,都被家里裹挟着,好在总有一个破釜沉舟,活了下来。

    小顾大人也叹息,说:“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付元儿脸上的疤估计淡了不少,擦点儿粉旁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也不要太操心,只不过因为破相了,相看人家都不好相,就耽搁了。”

    “那你说小的不大好是……”孙大人问。

    “那小的,名叫付沾陌,因为晴姨离开的时候,刚刚懂事儿,这几年晴姨不在身边,耳边不知道听了多少晴姨的坏话,心里对晴姨恐怕有恨,哪怕带回去了,也怕是养不熟……”顾媻这些话还算婉转了,那小兔崽子不知道多恨晴姨,似乎连目前所处什么境地都怪在晴姨的头上,张口闭口也全是骂人的脏话,和谢二的脏都不是一个级别,是低级的那种脏。

    要顾媻来说,这种祸害最好别要,就把付元儿给领回去,好好找个好人家,或者不愿意成亲,就养在家里当大姑奶奶,也无妨。

    大魏如此开明,不成婚的姑娘也不怎么受人诟病,给付元儿找点儿生意做做,总之是找点儿事儿做就行,让以后她能养活自己,不靠任何人吃饭,想必付元儿的安全感会高很多。

    顾媻以己度人,觉得付元儿大约是不会想嫁人。

    顾媻话已至此,孙大人也不是个蠢人,听三分,其他的七分早便意会了,只是孙大人如今心里满满当当都是自己的妻子,妻子想要带两个孩子回家,他总不好驳了,便摇了摇头,淡淡说:“算了,好与不好,难不成还能欺负到我头上来?他若对他母亲不敬,我有的是法子治,且你光说那小儿子多不好,我回去怎么好说?什么事儿都得让晴儿自己看见,才能自己做出决断,我一个续弦,哪里敢说话?”

    顾媻哈哈笑了笑,心想老师真是幽默,说自己是续弦。

    两人又喝了口茶,孙大人环视四周,总感觉今日的府台空荡荡的,难免想了想,忽地恍然大悟一般笑着问说:“怎么没瞧见谢侯?平日你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日只你一个人在书房,我都觉得不习惯了。”

    顾媻却是没这个感觉,甚至还觉得身边清净多了,谢二在,总要搞怪,不是他看书的时候,谢二在打呼噜,要不然就是自己批阅公文,谢二在旁边玩蛐蛐,搞得他弟弟顾复跟着一块儿玩;不过自己想吃什么,谢二跑得最快,立马拔腿就能去帮忙买这点儿不错。

    “他去买陈记馒头了。”小顾大人心里馋得慌,因为前两天他随口提了一句想吃奶黄包,他都不知道奶黄包怎么做,只知道可能需要用到牛奶鸡蛋,谢二便说‘这还不好办?交给陈记馒头的老板,让他自己琢磨去’,

    这话一出,今天陈记馒头的老板就传来好消息,说好像做出来了,问东家谢侯要不要品尝,他们直接派人到府上去做。

    谢二觉得那样太麻烦了,说让他们做好,自己骑马去拿,一来一回,送到顾时惜的嘴巴里时,刚好能够入口。

    “陈记馒头?”孙大人哈哈笑了笑,心想回去的时候自己也得给家里的亲亲晴儿也买一些,从前孙大人只觉得排队都要排死了,喜欢找下人去买,可今日他自己来的,没带下人,又想表示表示心意,那么自己去排队也不是什么问题。“对了,孟三公子最近发来消息,说是参加完琼林宴,隔天就能启程回扬州,因为所带赏赐太多,他需得跟着仪仗队一起,所以可能要七天才能抵达,我们的状元诗友集活动便开在第十天,时惜你以为如何?”

    “当然好哇。老师做主就成,学生没有组织这个的经验,到时候过去参加,看看咱们大魏学子的风范,沾沾才气就是了。”

    “哈哈贫嘴。”孙大人越看这个学生越喜欢,左右又没有别的事情,准备离开了,可忽地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想了想,还是跟顾时惜道,“有件事,时惜,为师觉得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顾媻什么都想知道!他觉得当官,当的就是一个信息流,只要自己什么消息都知道,那么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老师但说无妨。”

    孙大人抿了抿唇,忽地凑近,小声说:“最近孟家和长安的刘家走得很近,两家互通有无,很有些要做亲家的感觉,琼林宴上,皇帝若是赐婚,那孟家从此平步青云,别说被戴家压着了,反过来,孟家从此要跟戴家分庭抗礼了。”

    “哦……那这是好事儿啊。”小顾平静。

    孙大人看顾时惜当真毫无伤心之色,一时间有些差异,但眨眼就看顾时惜又露出一丝忧郁,孙大人立马安慰说:“别想太多,联姻这件事本身便是盲婚哑嫁,没什么感情可言,据说刘阁老的千金之前和家中侍卫很是要好,两人青梅竹马,只可惜,门不当户不对,现那位侍卫已然被刘阁老婚配了。”

    顾媻叹了口气。

    孙大人拍了拍顾时惜的肩膀,没有多说,只希望顾时惜早日振作,临走前没忍住,还是说了一句:“你还年轻,先注重事业,立业后再考虑其他,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在等着你,你看我,晴儿可不是就被我碰到了?咱们大局为重,等孟玉回来,你不要同他闹太僵了,诗友集这个活动要紧,钱都收了。”

    啊是是是,知道你幸福了孙大人。

    小顾心中暗笑孙大人逮着机会就要炫耀自己老婆,表面还是一脸愁容,好不容易送走了孙大人,登时那些装出来的愁容都消失无踪。

    不是顾媻爱演,实在是自己若是半点儿伤感也没有,别人会觉得他这个人过于冷漠,日后恐怕对他会有芥蒂。虽然他本身的确一点儿伤感的感觉都没有,可人设还是要维持滴。

    小顾大人继续批阅公文,心里则想着,的确不宜同孟玉闹掰,起码得等活动圆满结束,自己再和这人分手,期间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是为上上策。

    他可不想去沾孟家了,人家铁定要往上爬,自己何必耽误?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孟大人到时候看他拦着,指不定要对他下手段。

    自己主动退让,说不定还能得一笔补偿,不要补偿,也能让孟大人欠自己一个人情,这买卖划算!

    可怎么和孟玉分手呢?

    自己完全装作无辜受害者,以孟玉的性格,说不定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直接当众拒婚,那这太难看了点,就算是拒婚,也不能是因为他,不然刘阁老也要恨上他了,刘阁老的女儿更是脸面无光,他以后还怎么去长安混?

    哎,说起来,刘阁老也真是狠心,为了家族利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把女儿心上人的婚礼都办了,这么狠心的人,此事若是不成,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怕是别说去长安了,在扬州都完蛋。

    顾媻只希望孟玉做到答应自己的事情,不要到处跟别人说他们之间的事儿。

    那么自己先做错事儿,然后和孟玉两人分别都负责任百分之五十怎么样?孟玉要结婚,自己……自己……他该做错什么呢?

    小顾大人心中还在想着做什么能让孟玉放弃自己,别来沾边,就在这个时候,谢二爷突然推门而入,怀里还揣着奶黄包,笑容灿烂地朝自己走来:“快趁热尝尝,老子他妈的差点儿没被马摔死,就为了你这口吃的,路上人太多了,你们那个劳什子诗友集的活动,让扬州外头人多了起码两倍!”

    小顾根本没听谢二在说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十分简单又粗暴的点子。

    他满眼星星地看着谢二,心想,对了,他只要移情别恋上了谢二不就好了?谢二是孟玉兄弟,两人再怎么说也不会反目成仇,两人都会息事宁人,自己更是完美隐身,再来,谢二如今地位非凡,作为另一半,也体贴入微,好似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小顾大人理智地微笑。!

    第 135 章 背锅

    选择另一半,顾媻一项比较谨慎,最初觉得孟玉不错,属实有些仓促,竟是没有考虑到这人的家庭家族问题。

    在古代,两者的结合的确不止是两个人的问题,好比说孙大人和晴姨,这两人看似是一见钟情,女方高嫁,但其实也不算是特别门不当户不对,首先他们的需求就非常相合,且孙大人并非完美无缺,这人光是四十岁还没成婚,就说明性格上恐怕有些地方会和常人所想的不同,婚后磨合也就需要加倍的努力。

    再来,晴姨即便四十了,依旧貌美如花,放开要求的话,不少年轻的王孙贵族也是愿意娶人回家。

    最后,两人双商都在线上,这点真是顶级的合适了。

    小顾夜里洗脚的时候,都在想自己上一段恋爱谈的到底是为什么失败,除了对方家庭环境复杂,自己之前居然不放在心上,还和人约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觉得有些可笑。

    何必为难人家一个传统家庭的顶梁柱呢?好在他们之间,好似都不算正式在一起吧,之前都是预支的呢……小顾一边擦脚一边抿了抿唇,小厮把盆子端出去后,他往床上一躺,便又懒得去想那些太复杂的问题,事已至此,总不能等孟玉和家里闹翻,或者被赐婚宁死不从吧?这太害人害己了。

    小顾想的很开,甚至只是叹息了两声,没有半点儿难过,在他看来,爱情好像不管最初多么要好,以后都会走向消亡,所以享受当下,便是他的人生信条。

    第二日,距离孟玉回来还有五天,顾媻处理完公务,让谢二去三泰县亲自带晴姨的一双儿女回来——证据链充足了,可以把人带回来开始判决抚养权归属——自己则准备去一趟孟家。

    临行前,谢尘不大放心,他总感觉顾时惜像是特地只开自己一样,因此骑着马并不着急去三泰县,他把事情交给了府衙里的李捕头,自己则跟在顾时惜的轿子后面,如影随形……

    忽地,顾时惜的轿子在半道停下,谢尘牵着马隐在人群里,还以为顾时惜眼尖发现了自己,结果小亲戚却是看见路边有个跛脚的男人带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在要饭,两人都穿着被洗得发白的衣裳,也不知道要前往哪里去。

    只见轿子里的主人伸出一只手,掉了两块儿碎银子进那跛脚男人的碗里,那男人连忙拉着孩子给轿子里的顾时惜行礼道谢,小顾大人微笑着,没有多说什么,放下帘子便继续前去孟府。

    谢尘却若有所思,以为小亲戚是想起了从前的苦难时刻。

    好似顾父就有些跛脚来着……小亲戚莫不是看见那男人和小孩,就像是看见他自己的小时候?

    小时候的小亲戚这么惨的吗?

    谢二也叹息着,心中怜悯怜爱犹如火山爆发喷涌得到处都是,急急忙忙也掏出一把碎银子,随意丢进那男人的要饭碗里,便又追着小顾大人前行。

    顾时惜好不容易到了孟府,却没有急着进去,他在轿子里休息了一会儿,脑海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和孟大人打的太极,表明的态度,最后便是需要确定孟大人对自己得有所表示才行,精神损失费不给,日后自己出了什么事儿,孟家要帮忙就好。

    他这一退,不仅免了孟大人和孟玉之间发生分歧争吵破坏父子感情,还让长安的刘阁老不必担心颜面扫地,甚至他还愿意做坏人,让孟玉别惦记自己这个朝三暮四的人,他牺牲如此的大,当然不能默默无闻,非得让孟大人心里清楚才行。

    顾时惜深吸了口气,脑子思路清晰后,正准备去应付孟大人这千年的狐狸,谁知道迎面竟是瞧见了多日不见的范元范大哥。

    这位范大哥之前和孟家老大在一起,后来经过他的开导,两人分手,据说后来孟大哥三番四次去寻范元,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离谱的话,竟是被打了一顿,如今又在孟家碰到,还真是稀奇的很。

    顾媻让孟家领他进去的小厮等等,对着范大哥喊:“范大哥!真是巧了,你怎么在这里?”

    范元没想到竟是碰见了顾时惜,原本怒气满满的面容上,此刻竟是换成了欲言又止的怜惜,他微笑着,静了片刻,忽地抓住顾时惜的手,说:“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走吧,咱们去醉仙楼先喝一杯,真是太久没见了,时惜可有空?”

    顾媻指了指孟府里面,刚说了一个‘我’字,就被拽着往外头走。

    范元笑容潇洒挑眉说:“怎么着?不是喊我一声大哥?大哥喊你喝酒都不来?”

    “好好,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不愿意?”“当然不!”顾时惜一向是喜欢交友的,更何况是范大哥,范大哥是个可怜人,天之骄子,如今日日治疗情伤,抑郁还不自知,自己既然插手了人家的事情,当然就要对人家负责到底。

    “那便随我来。”范元拽着顾时惜就又出了孟府,顾时惜没有办法,只能让小厮匆匆去和孟大人说一声自己这边的情况,还道明天再过府拜访。

    范元在旁边皱着眉头,冷冰冰说了一句:“这种地方,何必还来呢?他们也并未把我们当作真正的一家子……”

    “……”顾媻怀疑范元也知道孟玉和刘阁老千金的事情,这件事儿好似特别隐蔽,毕竟民间没有传得沸沸扬扬,可又似乎全世界都知道,真有意思。

    “范大哥,你可走慢点,咱们不如就在附近随便找家店坐坐,喝茶算了,下午还有公事要办。”顾媻已经有些猜到范元来孟家做什么了,怕不是知道了这件事,专门来孟家为自己打抱不平的。

    果不其然,两人找了个街边的茶楼坐下后,给了茶水钱,戏台子上说书先生刚开始说起当地的民间传奇故事,顾媻也听见范大哥欲言又止的本因:“时惜,日后别去他们孟家了,去了我都嫌脏,今日我去……你……你可知道孟三那小子在长安去了一趟刘阁老的家中做客,琼林宴上,禹王亲口说了一句,刘阁老的千金好似还未婚配,比孟三小一岁,也不知有没有荣幸做一次媒人什么的。这话说出来后,你猜孟三如何说的?”

    顾媻其实不太想知道孟玉如何说,左右不过是委婉拒绝,但实际上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呢?

    禹王此人阴晴不定,光看这货儿子就知道心思深沉得不知道多可怕,你忤逆他,他可能会不高兴,但是不会杀你,你听他的话,他却有可能高兴还杀了你,就完全不讲道理,孟玉就算不答应,最后结局怕是也一样。

    顾媻比较好奇的是范大哥是如何知道琼林宴上,孟玉是如何说的。

    怎么所有人都有长安关系网,连皇宫里发生的事情都知道,简直手眼通天既视感,自己就啥也不懂,什么都是别人说给他听的——好吧,能做到目前这样,小顾觉得自己也不是很差。

    “孟玉说他已有爱慕之人,且私定终生。”

    顾媻微微一愣,竟是有些紧张,他紧张怕孟玉说出自己的名字,禹王直接杀了自己,然后促成这桩婚事!

    “禹王好似知晓一样,笑道:你与顾府台知己相交,这在扬州还是一段佳话,可君子之交是君子之交,婚姻大事是婚姻大事,男子怎可不娶妻生子延绵子嗣?”

    顾媻听到这里,都要替孟玉捏一把汗了,但凡孟玉这个时候再反驳一句,禹王估计就要发飙:“然后呢?”顾媻捏着茶杯的手都紧了紧。

    范大哥叹了口气说:“没有然后,此事他竟是半句直言拒绝都没有!当初他和时惜你在一块儿的时候,不是海誓山盟的?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可能娶亲,信誓旦旦,结果呢?孟家人都一样。”

    “所以范大哥你去找孟大哥又吵了一架?”

    “我去找他?呵,我就不该去找他,他说既是上赐,怎能辞去?若是祸及家人,难道孟家百年大族就要为之付出惨痛代价吗?哈,说到底不过还是为了权势,他们孟家,为么权势,什么做不出来?”

    顾媻没想到范大哥还是天真理想家那一派,自己似乎现实过了头,甚至想替孟玉说几句话,当然了,孟大哥结婚这件事,是错的,孟大哥可没有被逼到要连累家族呢。

    小顾大人没有多说什么,陪范大哥喝了两盏茶,忽而眼睛尖,发现站在外面探头探脑的谢二,便笑着招呼那人也进来,审问说:“不是让你去三泰县了?”

    谢尘做错了一样,扭扭捏捏在旁边说不出自己跟着顾时惜的原因,半晌说:“我可以先喝杯茶吗?渴死了,都快成人干了。”

    范元大哥扑哧笑了笑,觉着谢二当真是说话有趣。

    顾时惜挑眉:“不成,你不说为什么跟着我,便一整天都别想喝水,不然就回你的侯府去,别住我家。”

    谢尘哪里敢说自己的心事,他紧闭嘴巴,心想渴死就渴死,那也是条对得住兄弟,对得住自己的一条好汉!

    不过很快,他转念一想,有了主意,说:“我不是受托照顾你?我看你心事重重出门,不放心,帮孟三看着你。”

    “日后可不必替孟三照顾时惜了,孟三都要成亲了,是刘阁老家的千金。”范元没好气的说。

    顾媻还没说话呢,就看谢二一脸天打五雷轰的震惊表情,随后又好似明白其中关节,可明白不代表原谅,竟是气得不行,面色极冷,说:“时惜,你放心,等他回来,我帮你揍他。”

    “那真是不必,今日你们以为我去孟府是准备做什么?自然是早也知晓了这件事,所以打算主动退出,且孟玉此人脾气固执,若是让他知道我当真是因为此事与他分手,怕他不理智,所以准备找个人配合我演一出戏,就演我移情别恋的戏码,到时候他晓得我是真不爱他,怕是不会乱来了。”顾媻说着。

    范元听了这番话,只感觉面前的少年当真是委屈极了,他的关注点在顾时惜竟是为了让孟家平步青云,愿意抹黑自己的人格,去做一场移情别恋的戏码。

    而谢二爷却在听见这段话,且发现顾时惜一直凝望自己的时候,满脑袋浆糊,他怀疑自己可能被挑中要做那个做戏的人,可……可真的有这种大好事儿吗?!天上真会掉馅饼吗?

    小顾大人坦荡不已,他原本打算顺其自然假戏真做的和谢尘在一块儿,可忽地又觉得如此对草包不大公平,总得让草包来选,问草包愿不愿意背锅,依照谢尘这段时间发乎情止乎礼的各种举止,说不定谢二会拒绝呢,他的确是一个非常讲义气……

    顾时惜心中赞叹还没有赞叹完毕,就听见谢二羞答答点了点头,又咳了一声,正色说:“此事本侯义不容辞!”

    ——管他奶奶真的假的。

    谢侯生怕不选自己,如是想。!

    第 136 章 探亲

    范元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好像他之前那么生气,那么痛苦,甚至联想到自己的从前,这些都是他自己的过于敏感,顾时惜从不像他,他也不像小顾,他们两个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不同的。

    范元大约是三观受到了冲击,顾媻看这人半天没有说话,也不急着跟范元搭话,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尘,露出一副为难又不大好意思的表情,犹豫再三,眸子忽地一抬,和谢尘说明其中的利害。

    “二叔,你这样帮我,有没有想过日后怎么面对孟玉?他同你儿时便穿一条裤子,离开扬州时还托你照顾我,如今我找你陪我演戏,岂不是害了你?”顾媻心里很清楚,其实整个扬州能够陪他演习的,只有谢尘了。

    如今孟家风头正盛,孟玉更是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整个扬州同龄,不对,是上至六十岁,下至一岁的奶娃娃,都没有比孟玉更加出名的人物了。

    不过谢尘可以跳出这个对比的循环,自成一列,仅仅只是侯府这个地位,在扬州便无人能出其右,且还是带有私兵的侯府,哪怕自成一国,都有实力,自然不是既不是皇亲国戚、又手里没有兵马的孟家世家能够比拟。

    顾媻私心里觉着,怎么着,这两人都该是五五开。

    果然他话说出口后,都不用谢尘自吹自擂,一旁的范大哥便感慨着点了点头,说道:“你别说,整个扬州,当真还找不出来比谢侯更合适的人物了。”

    小谢同志脖子都仰得好像高了一些,顾媻瞧着,很有些孔雀要开屏的前奏。

    “孟三这人,我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他的东西,莫说是一颗石子,一只笔,哪怕是一张纸都爱惜不已,且分门别类,自己的东西,谁都不许动,哪怕是最亲近的下人,稍微碰一下,他都能毫不留情面当众呵斥,要不然就是直接换掉。”范元回忆着说,“孟玉他对小顾你……应当比较放在心上,少年郎,最是奋不顾身之年纪,倘若知道你和别人好,指不定回来要找多少人整死对方,别看孟三文质彬彬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实际上和谢二差不离,所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一个德行,谁拿了他的,不把人打一顿抢回来,那都不是他们扬州二世祖了。”

    谢二忽地感觉范大哥好像不是在夸自己,而是把自己跟孟三连在一块儿给骂了一顿。

    脑子不大够用的谢侯宕机片刻,来了一句:“其实他没我厉害,不然我当老大?”

    小顾大人一脸懵,进而笑着说:“怎么?逞凶斗狠是好事?你要和孟玉比一个高低?”

    谢侯还不大敢和顾时惜正面对话,他满脑子都是自己马上就要成为顾时惜对象的紧张感,他感觉自己手也不知道怎么放了,脚也不晓得怎么走路,就连眼睛珠子都要乱颤,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奇遇,一定是祖父在天上保佑他——真够意思!

    “那倒没有,只是想说孟玉即便是举全家之力要做些什么,也没什么用。”谢侯淡淡说着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疯狂话语,“不过……以他的性格,其实也不会做什么偏激的事情,我去好好和他说上一说,他惦记自己的功名利禄,惦记自己的家族,不可能豁出去的。”

    “的确。”范元轻轻笑了笑,跟顾时惜道,“我也想说,我说了那么多,可最重要的是,孟家人永远都是孟家人,他们骨子里流的是同一种血,最后肯定也会走向同一条路。”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假的,他们本质还是觉得必须成亲生子,你不知道顾时惜,前段日子孟老大来找我,和我说的是什么吧?”范元几乎都要冷笑出来了,可顾时惜看着,却觉得范元笑得可怜,“他居然说我和他一刀两断是因为我没有成亲,他觉得我去治病,是因为我想要孩子,我是那样想的?他竟觉着我是那样想的!”

    范元说道这里,立刻又激动起来,他像是想要向谁求证什么似的,看向顾时惜和谢侯,问道:“你们也觉得我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不。”顾媻看着还陷入精神内耗的范大哥,真心觉着可惜,倘若范大哥早几年遇到的是自己……哦,不,不大好,自己估计也不是范大哥喜欢的类型,且自己这样的人……大抵是配不上这么真挚纯粹的爱情。

    顾媻自觉心中永远是自己最重要,倘若有一个人会牵动自己的心神,让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对方,每分每秒都在揣测对方说话的含义,那么自己并不会感到幸福,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种感觉会让他感觉自己被剥夺了,失去了从前所有引以为傲的自由资本,变成一个随时随地会因为旁人而高兴或悲伤的附属。

    失去自我——这是顾媻最害怕的事情。

    他儿时看见的听见的,都是母亲疯狂唠叨痛哭诉说的过去,她会与父亲对骂,父亲说母亲除了在家里带孩子,做做饭,什么都不会,除了管着他,朝他要钱,还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母亲大骂父亲是窝囊废,说是瞎了眼才会跟他结婚,婚前她也是有朋友的,有一份工作,哪怕工资不高,养活自己绰绰有余,若不是跟他结婚,至于在家里呆着,都快要疯掉了。

    最后两人便说起一个共同的话题,那便是:当初是你要小孩的,就是因为你非要,搞得现在一分钱存不住,都被你们花掉了!

    那时小小的顾时惜,六岁,父母离婚,谁都不要他。

    不要就不要吧,长大后能挣钱了,父母想找他,顾媻直接消失,主打一个分币不掏。

    如今到了古代,小顾大人依旧认为,这个世界,钱最重要,健康都犹犹豫豫的被他排在并列第一的位置,爱情这个东西,真是……可能看命吧,有人命中有,有人命中无。

    小顾愿意相信这世上肯定有至死不渝的感情,但若是放到自己身上,要害他心乱如麻搞不成事业,那他敬谢不敏。

    范大哥眼泪说来就来,好不容易止住,才问顾时惜之后怎么办:“你不是还要办那劳什子的状元诗友集?若是你等孟玉回来,直接告诉他你要同他决断,他耍脾气不办了怎么办?”

    “这个应该不会,他是答应了的,我宁愿退出此事分成,不耽误他们活动办理。”小顾说得大义凌然,俨然是个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伟大形象,孰不住小顾大人心中伤心得快要哭了,那可都是钱啊!

    若不是害怕被禹王整死,怕被孟家那个老狐狸使绊子,耽误他升迁,这起码几百万两的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眼馋呢?

    这可都是他升迁的业绩!

    可……命还是最重要的。

    有钱没命花才是最惨的。

    也对,世事两难全,咋能什么好事儿都被他占住呢?小顾自我安慰了一番,继续说:“的确,此事不宜久拖,拖来拖去恐生是非,一会儿我就去孟家找孟大人说一下自己和二叔的事情,再让孟大人从旁劝说一下,应当不会怎么样。”

    顾时惜说做就做,对谢二仰了仰下巴,便要带谢尘一块儿回孟府去。

    范元范大哥则不愿意再去了,他坐在这里继续喝茶,一会儿觉得小顾这人雷厉风行,真是羡慕不已,一会儿又觉得小顾可能没有真心喜欢过孟玉,不然怎么会一听说皇帝要赐婚,就要同孟家撇清关系?

    说不定有回旋的余地呢?

    范元总是在想‘说不定’,可最后他又喝了口茶,叹了口气,无奈心想:自己果然不如顾时惜,若顾时惜和自己一样,想着两人有感情,说不定有回旋的余地,死活赖着对方,孟三最终绝不可能抛弃家族和他私奔,所以人家还是会成婚,那顾时惜岂不是下一个自己?

    他失笑,却又更加羡慕起顾时惜这样的人,他想他也要做这样洒脱的人,而不只是假装洒脱,一副什么都不在乎,哪怕看着对方生儿育女,还拿过去的海誓山盟欺骗自己。

    这边范元打定主意也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却又迷惘着不知去向,他一拍桌子,追着精神偶像小顾大人而去,打算再同顾时惜交心彻夜攀谈一番,从中取经。

    另一边,顾时惜和谢尘的确前往孟府,可途中顾媻跟谢尘三令五申说道:“一会儿你一个字都不要说,我来说,得把我们如何为了大局考虑,主动退出演戏,和孟大人说清楚,不然咱们日后平白担个奸夫□□之名,还没有澄清的可能,那真是亏死了。”

    顾媻根本没打算真的拿自己的名声陪葬,开玩笑,名声很值钱的。

    他现在在扬州乃至周围几个州郡都是鼎鼎有名的天才包青天,百姓们的救世菩萨,既然是菩萨,哪儿能有污点?

    而顾时惜说什么,谢二爷却没怎么认真听,只听见‘奸夫□□’四个字,既刺激他耳朵,又让他感觉此话过重,舍不得地说:“你我怎是奸夫□□,这样,便说是我强迫与你好,你我做了对不住孟玉的事情,把事情都推我身上,他便不恨你,只恨我,你名声也就无碍了。”

    “那怎么可以?”

    “我觉着可以,反正我名声本就不大好,又不混文人圈子,要那么好的名声做什么?老子拳头够硬,没杀人放火,侯爵这个位置,谁还能夺了去不成?顾时惜,你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别为了别人全家全族,耽误自己,你是我罩的,你不在意,我在意。”

    顾媻微微一怔,第一次没有说些俏皮话揶揄草包,他轻轻道:“二叔,你真是好人。”

    谢二脸面绯红:“我不是,只是……”只是对你好。

    与此同时,从长安出发的状元衣锦还乡仪仗队停在了驿站,骑马走在最前的孟状元回头看了一眼那架奢侈无比四马并驱的马车,眸子冷淡极了。

    进士第四,差一点便是探花的江洺冷眼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揶揄道:“不去请刘小姐下来活动活动?这一路上,哪怕是再豪华的马车,也能把人颠散架。”

    孟玉知道江洺是厌恶他了,可他怎么能当面拒绝禹王的提议,领刘小姐顺路回扬州祖母家中暂住?

    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禹王有意撮合他和刘小姐的婚事,他说什么都没有用,除非他自宫或者不是状元……也不对,可能他哪怕是第三第四哪怕最后一名,因为他是孟家子弟,所以刘小姐嫁给谁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只要姓孟就行。

    此事该怎么像时惜交代?

    孟玉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无能,可……可应当有回旋的余地吧!只要他能说动刘小姐发话说看上孟家其他子弟,那也是一条路,可恨孟家旁系虽然子弟众多,却是一个门当户对的都没有……他总之是不能拒绝的,他说一个不字,恐怕都会对整个孟家引来祸事,他至今如履薄冰,只希望时惜理解……他说道做到,决不辜负时惜,只是现下,希望时惜理解……

    孟玉闭眼,他还在想法子……应该有的……应该……!

    第 137 章 假的(三合一)

    孟玉早就表露出过自己心有所属的事情,不少人都晓得,刘小姐自然也是知道的。

    刘小姐和侍卫青梅竹马,因着侍卫前几日成亲,还狠狠哭坏了眼睛的事情,长安也闹得无人不晓,所以刘小姐此次离开长安去祖母家暂住,一来有刘阁老想要让女儿和孟状元亲近亲近的意思,二来便是躲一躲流言蜚语。

    刘阁老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成日只晓得喊程清哥哥程清哥哥,为了一个男人死去活来,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看看你大姐,你看看你姑母,看看咱们刘家所有女眷,皆是女中豪杰,儿女情长根本不放在眼里!”

    “如今你大姐是闽浙总督之妻,闽浙总督敬重你大姐,什么莺莺燕燕再喜欢,都越不过你大姐,你大姐说什么,闽浙总督便怎么做,人家两口子日子蒸蒸日上,再过不久,我看闽浙总督马上又要升迁了,你却连婆家都没有。”

    “在看你姑母,当年也是名动长安,多少英俊豪杰踩破了门槛,我才把你小姑嫁出去,人家挑男人,一看门第,二看样貌,三看学识,四看性情,千挑万选,如今你姑母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在苏州余氏,已然成了当家主母,余氏,百年大族,出过多少公卿阁老?你知不知道?”

    “如今禹王的意思很清楚,戴家越发壮大,隐隐自成一派,禹王有意要拉我们与孟家联合起来,与戴家打擂台,日后咱们刘家更上一层楼,不光是你的兄弟姐妹,你自己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欺负你,哪怕是当今太子妃见了你,都不配给你提鞋你懂不懂?”

    “刘家的子女,没哪个像你这般儿女情长的,咱们列祖列宗,花了三代人,知道废了多少心血,多少人,才走到这一步?爹爹早就和你说过,男人都一个样,不可能有始终如一的,你莫要把心思都放在别人身上,你多想想自己,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你的,就比如这孟家主母的位置。”

    “孟玉此人前途无可限量,有心爱知己又如何?又不能生子嗣,咱们又不要他的心,哎,日后你就明白了,你有了钱,有了权,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不太过分,哪怕养十几个面首,那孟家都不吱声的,明不明白?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刘小姐在马车里忽地睁开眼,耳边父亲的话好似还在回响,她眨了眨眼睛,身旁从小就跟着她的丫头连忙也醒过来,忙问道:“小姐要喝茶吗?”

    刘小姐面容姣好,眉宇之间有六分英气,她摇了摇头,还有些红肿的眼里平淡地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小丫头紧张地有些无奈道:“小姐你别想了,程大哥已经结婚了,你当时都求他带你走了,他都不肯,说什么老爷对他有再造之恩,不能对不住老爷,可他就愿意对不住你……我反正觉得,孟公子挺好的,现在那些少爷公子们,哪个有比孟公子还要俊的?”

    “再说了,如今都流行南风,总比去青楼里头找那些姬子好吧?”小丫头比刘小姐小几岁,絮絮叨叨也在劝说。

    也不知道刘小姐听进去没有,就听见小姐忽地说:“把我准备的男装拿出来,总在马车里闷着,难受死了。”

    “哦哦,好。”小丫头连忙翻箱倒柜。

    不多时,从马车下去了一个翩翩公子哥,虽身高不足一米七,却也让驿站不少姑娘频频侧目,脸红不止。

    刘小姐爱做男装打扮,做什么都方便,从前也经常做男装和她的程清哥哥一块儿去酒楼喝酒,她腹有诗书,程清则没念过多少书,所以平日里大都是刘小姐在文人圈子备受瞩目,程清在旁边安静呆着,刘小姐出尽风头后回头看程清哥哥,就看见程清微笑看着自己,眼里满满都是崇拜。

    这样一个自己做什么都崇拜自己的程清哥哥,再也不会有了吧。

    刘小姐叹息着,主动走到正在驿站休息的孟三公子和江公子身边,很是自然的行礼过后,刘小姐坐下,一展折扇,帅得人简直炫目,刘小姐开口说:“实在无聊,还有几日到扬州?”

    孟三公子很恪守礼仪,不敢怠慢,却也不愿意太亲近,怕惹人误会,所以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大约还要三日,到了后,刘小姐是直接去往祖母家?我先送你到祖母家中,再回孟家。”

    刘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她就是因为太有主意了,所以才喜欢什么都听自己的程清:“不必,父亲说我是客人,到了后要先去拜见孟伯母,随后再回家去。”

    江洺笑着看了一眼孟玉,眼里又飘过一抹讽刺,想看孟三怎么说。

    孟玉只是微微皱眉,点了点头说:“也好,刘阁老说你祖母家中只剩下祖母一人,不问俗世,惯于清净,家中也全都是老奴,你既然要在扬州待上数月,便叫我母亲帮你找些年轻能干的下人送到你府上去,免得怠慢。”

    刘小姐向来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什么也都有父兄帮她准备,所以听见这些,也觉得正常,点了点头,让店小二把店里所有招牌都上一遍,她要品尝。

    等菜的同时,刘小姐忽地看向江洺,又在江洺和孟玉之间来回转了转眼睛,忽地好奇道:“江进士也认得扬州的顾府台?我看你总鄙视孟状元,好似在为顾府台打抱不平似的。”

    刘阁老手眼通天不比戴阁老差,自然将孟状元身边哪怕是一只蚂蚁的前世今生都打听清楚了,也早就不管刘小姐愿不愿意听,就一股脑说给刘小姐听。

    刘小姐总是漫不经心在忙别的事情,殊不知她记性极好,听过便记得,她甚至有些好奇那位传说中三封举荐信,一举从布衣到府台的少年,也不知道是长什么样子,肯定和常人不同。

    刘小姐只是单纯的好奇,可孟玉却是警惕,不愿意多说,他答应过时惜不要乱说他们之间的事情和旁人知道,江洺却没有那么多顾虑,他笑着说:“顾大人于我有救命再造之恩,的确如今看孟三公子不爽的很。”

    江洺坦荡,他说出来后反倒让人觉得他直率。

    刘小姐一听这话,连忙问江洺:“又是再造之恩,那你一定是顾大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咯?假如你有一个心爱的女子,你们门不当户不对,顾大人反对这门亲事,要你娶一个有益于你仕途之人,你该怎么选?”

    江洺皱了皱眉,刘小姐以为江洺是为难了,谁知道却听见江进士淡淡说:“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我心爱的女子就是顾大人的表姐,顾大人知道后,一早就给我说清楚了利害关系,不会干涉我任何行为,他的所有出发点都是为我好,而我的选择,也绝不会辜负他,更何况我也没有仕途,我来科考,只是为了更好的辅佐顾大人,等到了扬州,便能正大光明的作为府台侍郎为顾大人分忧解难了。”

    “你一个进士去扬州做府台下面的小小侍郎?”这可是九品,甚至晋升通道极其困难,以江洺的成绩,直接去一个好一点儿的县城做一方父母都使得,起码还是个八品,且三年后就有升职空间。

    刘小姐简直震惊。

    江洺淡笑道:“人生在世,功名利禄于我而言都是过眼云烟,我江某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亦无亲朋,最重要的,便是助顾大人平步青云,此乃我毕生之梦想。”

    刘小姐闻言,几乎立即便又在顾府台的这个人身上贴了一个‘厉害’的标签,心想这样一个少年,大约当真值得状元喜欢,只可惜自己要夺人所爱了。

    刘小姐叹息着,自我迷惘着,与此同时并不知道她还感觉有些对不住的小顾大人正在撤退战场,在孟家同孟大人哭泣着,以退为进,以她没有的洒脱,迅速逃离被权力裹挟的怪圈。

    往日来孟家,顾媻都能见到不少在孟家暂住的孟家族人。

    不得不说,孟玉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真是多,各路各房的亲戚更是来来往往数不胜数,尤其是自从孟家大哥回来后,孟家的热闹好似更上一层楼了。

    此时正是下午四五点,小顾大人和谢尘坐在孟大人的书房桌前,三人面前都摆着一杯稍稍凉掉了的菊花茶,小顾正哭得梨花带雨,抽噎着,孟大人更是感动得无以为继,直拍大腿,长吁短叹,最后站起来,背着手再度叹息着,回头对着顾时惜道:

    “时惜,咱们孟家,真是亏欠你太多,竟是让你和谢尘操心至此,我待我整个孟家,谢谢你!”孟大人双目含泪,站在顾时惜身边,便要对着顾时惜做一个深深的鞠躬。

    顾媻可受不住,站起来就跟孟大人道:“可别!大人,您这样我可受不住,只是孟玉的性格,你我都了解,二叔也是了解的,我怕他做傻事,耽搁了自己的前程,也怕害了孟家,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日后他若是要恨,只管恨我,别找二叔的麻烦,还望孟大人在旁看着些……”

    顾媻来了以后,就声泪并下的说了一下自己对孟家马上要与刘家联姻表达的赞同,然后哭着说了一下自己害怕孟玉做傻事悔婚等等,所以决定要跟谢二力挽狂澜假装在一起,来让孟玉放弃自己等等。

    孟大人听过后,感动得不行,两方都好似达成了共识,孟大人也非常上道表示此事过后,绝对会在旁边规劝孟玉不要针对他们等等。

    一场会谈,比顾媻想的要顺利就拿到了孟大人的保证和日后孟家族长的感谢,也让孟大人稍微看着孟玉,让其好好把活动的事情办完,等出了孟家大门,顾媻和谢二分别上了轿子和马车,两人还在隔着轿子小声交谈刚才的事情。

    谢二很是不解:“怎么刚才你不让我说话?你希望孟玉不要恨我,还让孟伯父劝劝孟玉,可我之前不是说了,要揽下一切过错,说是我勾引的你?”

    顾媻都不知道怎么跟谢二解释说话的艺术,他不怎么说,难道像个小人一样,哭喊着求孟大人不要让孟玉讨厌自己?

    孟大人估计巴不得的孟玉恨上他,这样婚事才不会有差错,所以他何必多说那么一句?还不如说让孟大人劝劝孟玉,让他顾念兄弟之情,不要为难谢尘,这样他的形象还高大些。

    顾媻淡淡道:“说不清楚,不过还是谢谢你了,方才你真是半句话没吭,为难你了。”

    这算是夸奖吗?

    谢侯骑在马上,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弯腰凑在轿子旁边和顾时惜说话:“还好还好,你高兴就好。”

    “对了,怎么最近没听你说许大公子了?”许大公子,许虹当初跟着谢二一块儿出门剿匪,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回来,谢侯则因为家中事故提前回家了。

    谢侯想了想说:“那小子好像上月自己回长安去了,我叔伯他们也在回扬州的路上,再过一月吧,估计就能回扬州了。”

    “那也好。”顾媻总觉得谢尘这个人没脑子,偌大的侯府总不能真的在谢尘手里落魄下去,有个好兄弟许虹帮忙,有叔伯还在,起码目前是无忧的。

    而且顾媻心里有个计划,他现在搞活动敛财,增加扬州GDP的事情破产了,总得从其他方面找补,就好比说现代,要搞政绩,要么是大力招商,要么盖房子,要么就是做城市建设,总得有一项拿得出手才行。

    古代官员搞政绩也无非这几项,但顾媻这个扬州与那些贫困州县不同,三泰县那种地方,陈听随随便便弄一些学堂,便算是重大功绩了,就连枣县的林梦山,当初拨乱反正搞了个案子,哪怕不是他主办的,但是发生在他们的县里,这也算是一件功绩,而顾时惜这里的扬州便难了。

    经济发展前辈们已然开发到了极致,学堂私塾更是数不胜数,活动也办个不停歇,如今……好像就剩下一个基建了!

    基建……

    顾媻忽地想起来之前参加老师孙学政婚礼的时候发生的一件小事,孙老师府邸门前的确窄得可怕,当初他说可以搞一个单行道的标志给大家看,可现在看来,弄标志不大现实,不如重新规划道路,让那些院子大得离谱的人都往内缩一些进去,把路给弄好……

    的确,好多地方的路每回都堵得不行,扬州人口众多,也没有个规划,怎么以前的府台大人就没有想过修路呢?

    在要不然就是扩建,将扬州城外围扩出去,好叫挤在城外的集市也纳入扬州城内,也好让百姓们居住得更为顺心,说不定还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发展经济,天啊,这不就是伟大的连锁效应?!

    顾媻感觉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当年开放后,都是先修路,只有硬件设施更上了其他地方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也只有把扬州城布局重新规划清楚了,那么GDP岂不是自动上去了?

    虽然收效可能有些慢,但这个顾媻觉得好似也不是很重要了,他只要知道自己是一直往上爬,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那么今天的自己就不算是白活。

    于是回到府台后,顾媻马不停蹄就要去找慕容丰去细聊自己的想法,留下还心猿意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顾时惜对象的谢侯在后面屁颠屁颠追着。

    顾媻都找到慕容丰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得到慕容丰保守的点头后,才坐下来喝了口茶,扭头看见谢尘还在自己身边,不解的说:“二叔,你怎么在?”

    谢二眼巴巴看着顾时惜,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扭扭捏捏了一会儿,‘哦’了一声,站起来说:“哦,你们要谈公事了?我不能听?”

    顾媻:“没有,就是感觉……之前说这些的时候,你都嫌麻烦懒得听,老早就回去找我弟玩儿了,现在居然认真在听……”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根本没有认真,人在此处,心早飞了的谢二爷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小声说:“还好还好,只是感觉扬州也是我侯府的地界,能让扬州变好,侯府义不容辞。”谢二在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谁知道这话一出,原本还很保守的慕容府丞忽地眼前一亮,对顾时惜道:“大人,方才我不是很赞同的原因便在于,扬州巨富商贾豪族太多了,想要修建宽阔平坦的道路,想要扩建城池,这些说起来简单,可要实施,简直难上加难。”

    “就好像孙大人门口吧,那条路是出了名的难走,偏偏又连接着最主要的两道主路,平时马车过去,其他行人都要侧身才能勉强不被撞到,好比说小秦淮河畔的那一圈酒楼,数年来扩建了数次,每次都往河边扩,如今河道两边的路也都窄了不少,还有无数达官贵人们,他们可都是按照规制扩建的庭院,想要他们让出路来,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但……”

    慕容府丞微微鞠躬,对着顾时惜和面前总是对顾大人言听计从的谢侯微微拱手,微笑着说:“但倘若是侯府带头缩出一条路,旁人便不好说什么了,这件事干脆全权交给谢侯去办,不管是人家心甘情愿还是被按头强迫,这都绝对办得成!”

    有时候,权势当真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东西,当你想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你的身份地位,便让这件事的难度呈几何系数减小,这也是为什么钱生钱会那么的容易,有钱人为什么会更有钱。

    顾媻此刻更是深刻理解到这个道理。

    只不过假如他修路扩建搞得达官贵人还有有钱人们心生不满,顾媻便不大愿意了。

    且的确,慕容丰说得对,这件事可以很简单,直接派出谢二就能解决了,但得罪人的事情,顾媻真是不想做,哪怕是有利于民呢?顾媻也不愿意牺牲自己成就大我,他不是多么高尚伟大的性格,他只是想要升官发财,何必得罪人呢?

    顾时惜在这一刻陷入了奇妙的思维僵化,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我再想想。”

    慕容丰也知道这件事有些出力不讨好,哪怕做成了,指不定哪个心生不满的人在日后使个绊子,倒让顾大人受苦。

    当官的都这样,明哲保身,很正常。

    慕容丰静静看着小顾大人,却不觉得顾时惜和其他人一样庸俗不堪,他听顾时惜说要再想想,便不知为何真的觉得顾时惜能够想出一件两全其美的法子——因为是顾时惜,他这辈子没服过任何人,除了这个少年郎。

    吃晚饭的时候,谢尘又很自然的和顾家人一同吃饭,就连小卷卷猫都有属于自己的专属座位,谢二对此见怪不怪。

    席上,谢二心不在焉,还在想着自己要假装顾时惜的对象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假装,从什么时候开始假装啊?这件事要不要解释给顾家其他人听?还是说不要告诉任何人呢?

    谢二甚至已经在想见到孟玉后自己该怎么说了,或许会被揍一顿,但没关系,谢尘私心觉得这是他应得的。

    谢二在这边疯狂联想自己身为顾时惜伴侣的未来,小顾大人则心系扬州基建,总感觉自己不该只是想到让达官贵人们缩地退让,这种功绩,说出去好听,做的人心里铁定难受,且古代的地的确是人家的私有财产,自己给了钱人家也不一定会愿意卖的。

    所以……怎么办?

    要不干脆放弃修路,直接扩建城池,把城墙往外拓宽起码一公里?

    这件事做起来倒是不会得罪人,就是不知道修城墙的钱哪里来……

    小顾大人看向谢二。

    哦,钱有了,到时候回报给侯府一个碑志,直接把侯府捐赠数百万两修建城墙的事情刻在城墙壁上,百年之后也能有百姓看见,算是回报了吧?古代人的终极追求不就是流芳千古?

    然而修建城墙也不知道要几年……顾媻虽然觉得不着急,可是后年就要评政绩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政绩一点儿闪光点都没有,有没有见效快的基建顺便一起搞了?

    思来想去,还是得修路,但不能让众人缩建,那还是启用现代的路标等一切交通规矩,重新规划交通路线,再增设交警这一岗位。

    主要干道的堵车问题……修天桥?!

    对哦!他是现代人,怎么就忘记这个了?!

    顾时惜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真是在古代待得太久了,都快要完全变成古代人了。

    可谢尘看他的小亲戚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又豁然开朗,最后又紧皱眉头,忽地自己的事情也不想了,等饭吃完,他才逮着机会问顾时惜在苦恼什么。

    顾媻还是那句话:“说不清楚……”

    “你我又不是明日就死了,怎么没时间说清楚?”谢尘心中有几分萧瑟,他很在意顾时惜觉得他笨,他的确不如孟玉聪明会读书,但总有些事情,谢尘觉得自己胜过孟玉千百倍。

    换句话说,谢二爷只是想要也帮帮他的小亲戚,用他毕生所学。

    可小亲戚总是自己想,不和他说,他想帮也帮不到,除非他会读心,是啊,他会读心就好了,反正他如今没事儿干,不如问问许虹他当时加入的那个什么红莲教是不是真的能让人会读心?

    谢二爷深深看着顾时惜,如今他眼里不止是顾时惜惊人的艳丽和让人心生怜爱的柔弱气质,而是望着顾时惜的眼,着迷于看这双眼里无数灵动的瞬间。

    顾媻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对面如果是谢尘这样不需要他特地防备,不需要特地伪装自己灵魂来历的草包的话,好似说一说也无妨,正好可以让身为纯正古代人的谢二看看自己的想法,古代人接受程度如何。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就得连夜思考水泥的配方了。

    ——救命,到底为什么小说里穿越的主角都知道水泥的配方,他只知道唐诗八百首?

    ——好像……需要沙子吧?

    ——还需要啥?

    顾媻一边思考,一边简单和谢二说了一下自己想要让豪奢们缩地这件事,或者修建天桥在主干道供行人通过,但技术难度很高,需要非常牛逼的造桥师傅一步步试验着来,最后是扩建扬州城。

    谢尘听完,每个都觉得不错,他看顾时惜的眼里满是赞赏,说:“顾时惜,你心系天下,所做所为,都是好事,百姓只有夸你,不会有恨你的,你放心做不就行了?有什么难处?”

    “哪有这么简单?哎……”顾媻道,“首先钱便是一个问题……”小顾大人一副为难的模样。

    果然听见谢尘回答:“钱不是问题。”

    小顾大人目色微颤:“哪能总靠你?”

    “怎么不能?从今日起我难道不是你的了?”谢二终于逮到机会提起他们要在一起的这个话题,可恨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好似有一丝颤抖,半点儿也不潇洒。

    谢二在心中默念无数遍自己是假装和小亲戚在一起,自己的真实心意顾时惜半点儿也不知道,不要让人当真看不起自己,不要让时惜觉得他是个小人……

    全天下都可以觉得他就那样,没什么出息。

    但他希望他的小亲戚还像以前那样,觉得他真诚善良,待人义气,大有可为。

    毕竟全天下如今也只剩下顾时惜这样想他了……

    他说完这话,没敢看顾时惜,不知道他的心上人正以一种很微妙的笑意看着他,分明是知晓他的情意,却不愿意戳穿,还在假装正经:“那也不好,咱们是假装的,不如这样,修城墙的事情,就当时我找你借的,到时候修好了,便在城墙上刻上你们侯府的名字,让后代千百年也记得你们武恭候的功绩,我则慢慢从府台的年利里扣还给你,等城墙修好,一定会迎来更多的收益,想必要不了几年就能还清。”

    顾媻垂眸,他还没想过和谢尘假装情侣后该怎么收场,是将错就错,还是等孟玉成婚后,他们也自动解除这种虚假关系……

    顾媻也不知道,不过……他这样的人,好似不大适合谈恋爱,到时候又遇到类似的情况,比方说让自己在事业和感情里选一个,他肯定是选择事业的,岂不是对不住谢二了?

    和孟玉不一样,顾媻不大想和谢尘老死不相往来……

    谢二这草包,自己答应他爷爷要照顾他,帮助他,谢尘待他之真心,他无以为报,或许只有不和谢二在一起,才算报答。

    顾时惜心想,等此事告一段落,得立刻恢复原状。

    “我都说了不用还。”谢尘简直都要气笑了,“你是不是还同我客气?咱们如今难道不是那种关系?”

    “那是假的,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顾时惜笑。

    谢尘无奈道快要咬牙切齿了:“我真是开眼了,送你钱还不要,旁人都抢着要。”什么假的真的,总提真假干什么?

    “哎,反正……反正我不想你吃亏二叔,我算计旁人我才不管他们吃不吃亏,但你不一样。”顾媻这是真心话,“你是我二叔。”哪怕是他算计谢尘开始的缘分,但谢尘帮他的这份心,顾媻真的感觉得记在心上。

    谁料这段叔侄情深的话半点儿没提醒谢尘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在谢二的眼里,他们有个屁的叔侄关系,远到天边去的亲戚罢了。

    这段话只让谢尘心中无比涟漪,感觉就是此刻把全身家当都送给顾时惜,也值得了。

    两人不在一个精神层面,说了半天,竟是互相都很满意,只不过顾媻很快听见谢二说:“不过你说的天桥是什么意思?”怕再聊感情问题会听见顾时惜再次强调他们之间是假的,所以谢二赶紧转移话题。

    “就是把类似咱们小秦淮河畔的那座小桥精简抬高,放在主路上,刚好让行人通过,这样下面再怎么跑马跑车走轿子,都不至于出现拥堵和撞到人的情况,你觉得如何?”

    谢尘沉默了一会儿,皱眉说道:“这个感觉不大现实……”

    顾媻以为谢尘说的是技术层面不大现实,谁料谢尘却根本不怀疑顾时惜能够做出这种天马行空的东西,只道:“这桥假如架在主路上,也不知道修多高,太高了,岂不是站在桥上便能把侯府还有四周的院子里看个精光?”

    顾媻微微愣住。

    “我是无所谓,就是觉着百姓恐怕暂时也接受不了,尤其是达官贵人们,他们女眷有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岂不是有被看的风险?怕是也要反对。”

    顾媻沉思片刻,叹了口气,的确也发现自己想法之天真,在人流地点建筑密集的解放处修建人行天桥,放在哪里都能正好和酒楼二楼平齐,且距离还不远,人家在吃饭,旁边在走路,岂不是影响视野?

    古人讲究一个风雅,修了以后,便当真毫无风雅了……

    “不如还是让地,顾时惜你给我一份名单,我去谈,绝不会谈不妥,谈不妥的,砸钱也砸妥了,到时候在城门口给他们所有人修个纪念碑,上面把所有让地修路的人名字都刻上面,我想没有人会拒绝。”谢二简单道。

    “真的?”真的不会有人不愿意吗,顾时惜还是觉得不好。

    谢尘点头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先写名单,指不定你要他们让路的人,都是我侯府的熟人呢?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顾媻感觉谢尘真是想当然得很,不愧是二世祖,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先看看名单上都有谁,假如都是他认识的人,那的确好办得多。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这边顾时惜和谢尘开始忙于城市建设,府台贴出公告新招三十名诚实守信的十五到六十岁的男性准备开始培训他们作为交警的各项知识,顺便暂时启用公共交通标志,重新规划不少道路的单行道路线。

    顺便,顾时惜把连夜整理出来的需要扩建的道路都标注在了慕容府丞贡献的城市舆图上,交给了谢尘,却不许谢尘独自去找人谈,他准备自己跟着去,怕谢尘威逼利诱人家。另一边,扬州城外的亭长老远便看见红彤彤的状元仪仗队伍犹如一条长龙浩浩荡荡朝着扬州城门这边前来。

    守卫之人立马飞奔上马回城捷报,一路上都在高喊:“状元衣锦还乡!孟家三郎大喜!孟家大喜!”

    一时间万人空巷,皆是挤到城门口看状元,还有不少侍卫骑着马不停的汇报队伍走到哪里,这些人都会得到孟家孟大人的赏赐。

    如此大事,扬州府台自然不可能不提前做好欢迎仪式,顾媻站在城头,老远看见仪仗队伍,竟是半点紧张也没有……他只是淡淡挥了挥手,下面的舞狮小团立马敲锣打鼓开启表演。

    大约是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他甚至抽空和谢尘对好了口供,只等孟玉来找他的时候,他和谢尘一块儿跪在孟玉面前,求孟玉原谅就行了。

    所以当真是半点儿紧张也无。

    以孟玉的心思之细腻,顾媻觉得,恐怕孟玉比他还要早知道谢尘喜欢他这件事,所以只要跪下来一起认错,说做了对不起孟玉的事情,不怕孟玉不相信。

    之后不管怎么打骂也无所谓,但顾媻觉得以孟玉之性情,恐怕事情也不会闹得很难看,顶多孟玉会写诗骂骂自己和谢尘……

    顾媻心里不怎么怕,却疑惑地看着仪仗队伍里多出来的豪华马车皱了皱眉,不晓得那马车里是谁……不应该有马车……像是女眷……

    顾媻忽地福至心灵,怀疑那马车里不会是刘家千金吧?!

    哇塞,这都带回家了?还好自己跑得快。

    小顾大人松了口气,这要是自己还跟孟玉扯不清楚,人家刘小姐不得脸面无光生气来着?

    虽然现在当家主母都不大在意男人在外面搞基,但如果刘小姐喜欢上孟玉了呢?爱都是自私的,无一例外,喜欢上了,就没那么大度的。

    不过听说刘小姐原本有喜欢的人来着,应该还在伤感期,不过谁能保证刘小姐现在有没有把孟玉当成所有物呢?

    顾媻还是很庆幸自己抽离这么烂摊子得很及时,他只想简简单单升官发财,嗯,分了很正确。

    小顾大人在这边静静看着仪仗队伍靠近,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孟玉一身红衣,犹如当年看见谢二一样,意气风发行在最前,忽地,孟玉抬头,好似有什么心灵感应一般,直直看向城头美艳无双的少年府台。

    孟状元心中一颤,正要笑着招手,却又心有戚戚想到自己居然身陷如此境遇,实在是对不住时惜,如此复杂心痛之际,孟玉却瞳孔猛震!

    只见年轻俊美的状元郎迎着初夏最为刺目的光,看着城头一身深绿色官服的少年府台和略高半个脑袋的谢侯并肩而立,少年府台腰间有一只手牢牢把着,像是长在那里,醒目至极。

    他不愿意多想,可那只手不该在那儿!

    朋友之间会有这样的举措吗?

    会吗?

    状元郎笑容都渐渐淡了,随着他领头进入城门,高大的城墙遮住他的视线,等他好不容易穿过城门回头再看城头,却只看见独自立于上面的谢尘背着光,凝望他……

    孟玉心中有极大的不好的预感,可怎么也不肯相信,他当初料定谢尘绝不是那等小人,才故意离开前还去找谢尘,让他帮他照顾时惜,怎么可能呢?

    可越是安慰自己,孟玉越发恐慌,以至于到了孟家门口,被无数人簇拥着,让他进去拜谢父母,他耳边都是一片嗡鸣,只是本能微笑,进府拜谢父母。

    拜过之后,状元郎起身便道要出去一趟,孟大人立即叫住自己这个最有出息的三子,拉到一旁耳语道:“我知道你要去见时惜,可实话告诉你,时惜已经……已然和谢侯好了,只是这事儿发生的时候你正在殿考,不忍影响你,所以我一直瞒着没告诉你……你……”

    “父亲省省吧,谢尘与我从小一块儿长大,他是什么人,我最是了解,他这辈子没别的优点,但他最是义薄云天。”

    “你不信?那你就去,还什么义薄云天,感情这种事儿亲兄弟都没商量,更何况人家两个早睡一块儿了,该做的都做了,要不了多久,人家还要办契弟礼,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刘小姐还在呢,你出去找别人?”孟大人生怕孟玉不信,所以添油加醋,平白加了个契弟礼、睡了的故事进去。

    “笑话!我什么时候同意和刘家的婚事了?!”

    “好,就算是你不同意,那你和顾时惜也早没缘分了,人家俩个原本情投意合,只是互不知晓,后来朝夕相处,人家谢尘祖父父亲都去世了,无人管得了谢尘,你觉得,以谢二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他会管你是不是他兄弟?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不会放手的。”孟大人原本打算按照计划来,把过错都推到谢尘身上,可转念觉得这样不切实际,因为顾时惜不是一个被人强迫就认命之人,于是故事改成了两情相悦。

    谁知道这一改,竟是戳中了孟玉最害怕的点!

    “他不放手,难道我就要放?”孟三公子冷笑着,看着父亲的眼睛,总感觉这一切很不真实,“我要亲口听时惜说。”

    “那你便去,不过我警告你,谢二如今是侯爷,你不要冲撞他,冒犯皇亲国戚,罪该万死,不要连累孟家。”

    孟三脚步一顿,没有应。!

    第 138 章 修罗(三合一)

    顾媻知道孟玉肯定会来找自己,可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

    他还在参加状元欢迎仪式,欢迎全大魏考生来孟府门口打卡留恋,扭头就看见一脸冰霜的孟状元从府内出来,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向自己,那一瞬间顾媻都感觉这人像是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好在孟玉的确不是个冲动的人,他仅仅只是看着自己,随后微笑着走过来。

    顾媻身边还有自己的老师孙学政和几个学政处的侍郎,尤其是最近很不得意的萧学正一看见孟状元来了,更是用胳膊捅了捅顾时惜,示意顾时惜帮忙说好话。

    小顾大人白眼差点儿没翻出来。

    开玩笑,现在他要是帮忙说好话,那会起到反效果的萧大人,你当初为难孟玉的事情我怕是帮不上忙了,你自求多福吧。

    小顾大人怜悯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萧学正,萧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如今炙手可热的孟三公子就走到了跟前:“哎呀!状元郎!状元郎别来无恙啊,我瞧着是精神百倍,三日后的诗会我还为状元郎寻来了珍贵的状元红,三日后为状元郎庆祝,请全场的学子喝到尽兴!”

    萧学正所说的状元红是每年只有一百坛的苗家酒铺出品,这酒顾媻之前也听说过,预定都预定到了三年后,可以说是没有关系根本买不到。

    看来萧学正这人还是有些手段和关系,这么下血本。

    谁知道萧学正的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状元孟玉好似根本暂时想不起来萧学正是谁,只是客套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过萧学正,随后便看向右手边的顾时惜,说道:“府台大人别来无恙?”

    顾媻被这么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声‘府台大人’正常人都该心虚,偏偏顾时惜没有,他很是如常地也对着孟玉微笑着,说了一句:“你也别来无恙啊,孟三公子,刘小姐呢?舟车劳顿,可还好?我府上新来了一位游医,据说深得华佗真传,如有需要,只需知会我一声,时惜必定将人亲自送到府上。”

    顾时惜说得很客气。

    孟玉简直犹如被反将一军般浑身难受,恨不得此刻就抓住顾时惜的手好好解释,可他刚开口想要邀请顾时惜去府内一叙,不远处就看见一个身着深蓝色长袍,头戴紫金珍珠冠的谢侯由远及近,手里还提着一篮子小点心。

    谢尘迈着长腿缓步走进,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孟玉身上,好似半点儿愧疚也是没有的,这倒让孟玉感觉分外的古怪,甚至怀疑起刚才的一切乃至父亲说的话都是自己的臆想,是他太害怕这件事发生,所以竟是幻想出了这么一出戏。

    然而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孟玉自己又否认了。

    只见谢二走到顾时惜身边后便停了下来,刚好插在他和时惜的中间,先对着顾时惜说:“喏,那边免费发的糕点,应当是孟府厨房里自己做的,吃着不错,我帮你拿了一些过来,孙老师也尝尝?”

    孙学政只是顾时惜的老师,不过因为顾时惜和谢侯感情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所以也喊一声老师,孙学政也没怎么在意。

    可这些听在孟玉的耳朵里却是不知多讽刺,他是知道顾时惜拜了当朝大儒孙致远为师,顾时惜聪慧,能够有此机遇属是正常,谢二呢?明显是依靠顾时惜的关系捎带上的,而这种捎带关系,却让他十分清楚明白这段时间里,他的顾时惜的的确确和谢尘关系近得不可思议,否则怎么会拜同一个老师?

    拜师是一及其私密个人的事情,好比说拜师后,哪怕老师的妻子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甚至不识字,那么也是师母。

    谢二如今和跟着丈夫喊老师的小媳妇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不可理喻!

    孟玉忽地打断两人的对话:“谢二,你没看见我吗?”

    谢尘回头这才看向孟玉,只一瞬间,谢尘眼里有一丝来自良心的谴责,可这种良心又因为想起孟玉居然带刘小姐回扬州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侯笑容邪气极了,小孩子看大约会觉得这大哥哥不是什么好人:“当然看见了,老三,孟老三,恭喜恭喜,恭贺恭贺,听说你要成婚了?”

    又是这事儿,孟玉不敢直接说‘不可能’,因为这是在打刘家的脸,可让他承认也绝不可能,于是他笑着道:“没影儿的事儿呢,我领刘小姐回来是因为刚好顺路,她是回扬州探亲的。”

    “是吗?探亲探到你们家来啦?”谢二笑着说话,眸子却冷冰冰的,他刚才老远就看见孟玉居然好似要来找茬似的来找他的小亲戚。

    他的小亲戚,受苦至今,芳心错付,且是你们家对不住他亲戚的,凭什么是你来找茬?!他的小亲戚退步求保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想得分外周到,怕你冲动祸害全家,竟是把自己名声都破坏掉了,找他来演出轨的戏码。

    你倒来找场子,来质问?且先把自家的事情处理干净,再来兴师问罪,那谢二心想自己还能顾念兄弟之情,给孟玉下跪道歉。

    “你这是什么话?”状元郎虽然也在笑,可熟悉他的人晓得,这样笑着的孟三公子已然是动怒了。

    “你说我是什么话,那便是什么话,堂堂状元郎难道听不懂人话?”

    “二叔。”顾时惜可不想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丑闻,大家都看着呢,于是他轻声呼唤了一声谢尘,手也轻轻拽了拽谢尘的衣角。

    这不动还好,一亲昵的喊出声,孟玉几乎气笑了,他目光在面前顾时惜和谢尘中间来回游转了片刻,说:“谢二,不如借一步说话?”

    “别去。”顾媻很是客气地微笑着对孟玉说,“状元郎这会儿可不好逃跑,大家都等着同你说话呢。”

    孟玉:“只是借一步,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了,时惜,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小顾大人这会儿才做出一副隐隐亏了心的模样,面色微红,却依旧袒护谢尘,说:“你别找他,我同你回府说话吧。”

    “别介,要去一起算了,你们两个过去,我怎么放心?”谢二则颇具占有欲的将手很自然落在了顾时惜的腰上,可很快又挪开,好似是怕这会儿顾时惜穿着官服不大方便,于是又放在了漂亮府台的肩膀上。

    孟三公子狭长的眸子眯了眯,连假笑都彻底没了,他淡淡道:“也好,不然就在这里叙旧,反正我是什么都不在乎。”

    ——可别!

    顾媻身为扬州府台,也就是市长大人,在这种全市人民都盯着的重大活动时刻,若是让状元郎和自己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自己的名声估计就是真的臭了。

    他是准备以退为进,好让孟玉厌恶自己,别来招惹他,可不是真的打算拿自己的前程陪葬。

    ——名声可不就是他的前程?

    古代人多重名声啊,瞧他的孙老师,铁骨铮铮一枚不惧强权的世家大儒关门弟子,自己又非常争气,门生故旧遍布整个大魏,几乎等于是当代鲁迅,他可不能给他老师丢人,免得被逐出师门。

    理想状态下,孟玉最好是看见不对劲,然后回家问孟大人,孟大人跟他解释了前因后果之后,就气愤得同他一刀两断,哪怕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比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他给个说法。

    顾媻凝望孟玉两秒,选择了跟着去,他甚至悄悄趁着孟玉不注意的时候,和谢二耳语道:“别乱来。”

    这三个字分量有多重只有顾时惜自己知道。

    在商量演戏期间,顾媻还是觉得不能让自己完全被强取豪夺,这样孟玉会有种还能和自己有回旋余地的感觉,得演出那种朝夕相处,自己因为异地恋长期得不到关注而失望寂寞,而刚好谢尘压抑的感情被自己看见,两人情难自己,难分难舍,痛苦诀别,可最后在知道长安传来消息,说孟玉即将被赐婚后,陷入绝望的自己哭泣着终于是倒向了谢尘,必须得把这种复杂的感情纠葛演出来。

    错误不能他们两个均摊,得让孟玉也摊一些,哪怕孟玉回来后说为什么不相信他,他们也可以有理由说是阴差阳错没缘分,等等。

    总而言之,是命运捉弄人,不能全怪他们。

    然而顾媻至今很怀疑谢尘能不能把这种‘命运捉弄’的感觉演到位,因此有那一句‘别乱来’。

    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孟府前院,几人穿过雕花镂空的石头屏风,绕过花团锦簇的小花园,最后来到假山池塘旁边,这里有一池的粉色荷花,花苞娇嫩,正待开放,池塘边是扬州无处不在的柳树,柳条柔软几乎垂入水里,倒影美轮美奂。

    这样好的风景,其实很适合和家里人一块儿,烤几张披萨,再搞点儿肉串,肉串最好只吃鸡脆骨和肥瘦相间的羊肉,如果有五花肉间隔着粗粗的葱段,再淋上酱汁那是最好不过了。

    小顾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刚才的糕点属实吃的没味,他叹了口气,却又没心思去想晚上吃什么,他抬头,光是看见孟玉的背影,都觉得此事着实麻烦,以后可不能随便谈恋爱了,除非约定好,签订个契约:只要一方说分手,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纠缠追问,立即和平分手。

    小顾大人没头没脑的想了会儿,忽地一声巨响就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一抬眼便见谢尘居然先一步给了孟玉一拳,好家伙,等等,这是什么路数?

    顾媻也不知道说什么,呆呆站在一旁。

    “孟玉,这一拳是替时惜揍你的,就算是你辜负他,给他的交代,后面你想对我这么样,我决不还手,没错,就如你所说,我勾引了时惜,如今他是我的人了,心里亦是只有我,你好好做你的孟家三公子就行了,不要来打扰我们,好聚好散,日后说不定还是朋友。”

    顾媻简直震惊,原本他打算教谢尘怎么和孟玉对峙,可谢尘拒绝了。

    小谢同志好像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他道【当初我领你回家,你让我帮你说句话,我脑子里都是空白一片,如今你再让我记那么一大串的话,你也不怕我磕磕巴巴?】

    也对,于是他们真空上场,赌的就是顾媻觉得谢尘这个人,是有些急智的。

    “哈,你知不知道你再说什么?什么叫做好好做我的孟家三公子?谢尘,你对不起我!我当初是怎么和你说的?我让你帮我照顾他,不是让你照顾到床上去!”

    顾媻在旁边:?

    谢二满脸通红,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你血口喷人’,然而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谢尘就改了口,应下了这污蔑:“我与时惜,两情相悦,如何不能?哪怕最初是有我威逼利诱强取豪夺,但归根究底,他心里有我,就算之前没有,他克制,为了你压抑,但在听说你和刘家的千金要成婚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有任何可以约束他的人了,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管好你自己,孟三,我是对不住你,但我对得起顾时惜,我这辈子都对得起他,我全家死绝了,没人管得了我,你呢?你觉得你可以摆脱现在的一切?”

    这话几乎比刚才给他一拳,还要让孟玉那引以为傲的自尊碎裂——他的确不能。

    “我还是不信。”孟玉只能坚称,“时惜不会喜欢你这种,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孟状元深呼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思维开始运转,总算是感觉出许多不对,他心爱的顾时惜绝不是这种会变心之人,哪怕顾时惜同他说害怕殃及,大骂他是负心汉,要同他恩断义绝,孟玉都觉得正常。

    假如是这种情况,那么他可以慢慢和顾时惜解释,两人慢慢的解决问题,总之他是不会变的,大不了……大不了他对外宣扬自己不行,总有法子,总有的。

    可现在的情况似乎让他跟顾时惜连一点儿和好的可能都没有,问题从他对不起顾时惜,想要补偿,变成了顾时惜变心,不需要他补偿,重点突然转移,便让他的婚事没有了任何阻碍……

    这难道不古怪吗?

    孟玉忽地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可能,以他顾时惜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做出这种有损名声的事情还说出来给他知道。

    如果他们的真的出轨了,最大可能是两人都瞒着他,然后由他回来说可能被皇上赐婚,然后顾时惜借由这个事件发作,闹分手,这才是正常路线。

    现在这条路,谁获益最大?

    谁能让顾时惜冒着名声被损的风险也要和自己分开,自己结婚对谁最有利?

    ——父亲!

    孟玉忽地好似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回来的时候,想了许多可能,甚至想过时惜如果不原谅他,自己又不能对不起家族,那么干脆故意去染一场重病,把婚事拖下去,拖个十几年,刘家的千金可等不了十几年吧?

    这条路是孟玉能想到最好的路了,生病了的话,既不得罪禹王,也不用成亲,家族也不会被祸害,只是可能要晚上十年才能进入长安权力中心了……

    不过孟玉觉得,他们孟家,第一个十年都等得了,怎么就不能再等一个十年?

    孟玉还是年轻,他总觉得时间还很多,从未想过假如这十年出现什么变故,他们孟家该怎么办,他只是希望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保住自己的爱情,也保住孟家。

    可当他发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就是他的父亲的时候,孟玉一时间竟是感到绝望,顾时惜居然听父亲的话愿意与他决裂,甚至不惜假装出轨,也要撇清关系,说明父亲威逼利诱了,这就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的时惜,最是惜命了,父亲出面,时惜怎么可能不听?

    顾媻并不知道孟玉这会儿猜得八-九不离十,虽然他们之间决裂并非是孟大人主动提出的,可顾媻正是因为害怕孟大人对他工作使绊子,害怕禹王杀他灭口,所以出此下策。

    顾媻是打定主意要分开,孟玉感受到了,但只要顾媻没有真的爱上别人,哪怕谢尘是真心的,顾时惜也没有真的喜欢上谢尘就行。

    孟玉心想,这样,他便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他什么都不听了,只是对着顾时惜那双总夺人心魄的眼睛,说话道:“时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用找谢尘演戏,我都明白了。”

    顾媻微微眨了眨眼,心想:你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可能你觉得爱情很重要,你也愿意付出一切,愿意用时间去耗,甚至你有家族撑腰,你什么都不怕,但我很害怕。

    “我全都明白了,全部……时惜,你等我好消息……”

    “我不想等,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情况就是我喜欢上谢尘了,他也爱我,我不想等,以后我们若见了面,互相打个招呼就行了,我不想被上面关注,你不要乱来。”

    “那好,你说你喜欢他什么?”孟玉心中有数后,已然只心疼起顾时惜,但因为心中的那一根刺——他很早之前发现谢尘似乎对顾时惜有些不同的那根刺——他竟是听见自己问出这样的话,好似想要验证什么似的,语气温和,却暗藏杀机。

    这还真是难不住顾媻,要他说谢尘的好,他其实瞬间就能想到许多。

    他几乎是本能地在道:“谢尘他心地善良,他是最初救我于水火的大恩人,没有他,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站在这里同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说话。”

    “谢尘武功盖世,能够百步穿杨,他甚至讲义气到再心动,都不会越雷池半步,他是真正值得敬佩的男人。”

    “他有情有义,我无情无义,他哪怕算数古诗什么都不会,但我会,我可以半点儿拳脚都不懂,但他会,我们互补至此,谁难道会说一句不般配?”

    顾媻已经没什么耐心和孟玉针对‘爱不爱’‘出轨与否’进行辩论了,他感觉孟玉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还是我行我素,会和自己纠缠不清。

    那么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说完,顾媻拉着谢尘的领子,然后偏头轻轻吻在谢二的唇边。

    那是一个分外轻的一个吻,带着几分独属于顾时惜的芬芳,像是清晨汇聚在荷叶中心的一滴露珠,那么柔软透亮,饱含荷的花香,被风轻轻触碰一下,就摇晃着滚落到池塘里,‘啪嗒’一声,轻地几不可闻,可又实实在在的落下了。

    孟玉看见此状,忽地怀疑起自己的揣测来,好想自己想的所有一切都不对,的确就是顾时惜和谢尘两人朝夕相处,有了情愫,然后自己的事情成为了导火索,让两人突破自我约束在一起……

    可这一幕又像是赌气……

    无法分辨的孟三公子还陷入真相的漩涡里,最后天空当真下起了雨,瞬间开始下的,雨珠豆大一颗颗砸得满池塘劈里啪啦,同时也砸醒了漩涡中的孟玉。

    他好似突然跳出逻辑思维里,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如今自己这等模样,时惜不管是真是假,都不愿意等他,那么自己还是应当先处理自己的事情,等浑身干干净净的,再去表白心意,重新赢回顾时惜的心,似乎也不急。

    ——孟玉了解顾时惜,他喜欢聪明人,怎么可能会对谢尘这种头脑简单冲动的武夫动心?

    于是孟三公子竟是从盛怒之状态,倏地恢复平静,他淡淡看着面前的两人,不再纠结这两人关系真假,说:“我不会和刘小姐成亲,我会想办法。”

    顾媻皱着眉头,感觉估计不需要再交流什么了,孟玉的确是个很固执的人,只相信自己想象中的故事,不过无所谓,孟玉接下来怎么做,顾媻觉得都和他没有关系了:“随便,愿你如意,只刘小姐据说在长安已然名声都不大好了,你若是再悔婚,刘小姐刘阁老的脸面,或许需要有人付出血的代价去填补,阿玉,你好自为之,我和雨霄,还是希望你好。”

    顾媻说完,拉着不知道呆滞了多久的谢二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回头了一眼,心想孟玉这边估计靠不住,

    孟玉铁定还是要反抗,虽然反抗或许不会成功,但只要孟玉有反抗的行为,上面和所有知情者都会把原因归结与他的身上,然后找自己麻烦。

    所以自己和谢尘在一起的事情或许得继续下去,一直持续到刘小姐和孟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为止。

    倒不是顾媻希望孟玉和刘小姐结婚,他只希望任何人都别耽误自己,别人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不想知道,跟他没关系了啊。

    他是如此冷漠,一旦触及到自己利益就浑身刺都炸了,跟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出去的时候,竟是主动拉住了谢侯的手。

    但又想起来自己没有和谢尘商量,就假戏真做,也不知道谢二心里到底怎么想他。

    顾媻起初想,谢尘能够答应陪自己演戏,有一半的原因是真的心爱自己,另一半估计是也希望孟玉不要做傻事丢了全族性命。

    谢尘的的确确是个正人君子,自己刚才却害他进入了那样的道德险境。

    顾时惜总觉得挺对不住谢尘的,这人是个二傻子,总说名声对他不重要,可顾媻记得,自己当初帮谢尘挽回名声后,谢二走出门去都潇洒多了,到哪儿都有人夸他是大孝子,还弄得谢二很不好意思,满目都是受宠若惊的快活。

    “实在是有些对不住。”小顾大人忽地说。

    “嗯?对不住什么?”谢侯面颊还绯红着,总觉得耳朵里还再嗡嗡作响,他还以为今天要被打一顿,这无所谓,他都做好准备了,谁知道是这样。

    顾媻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说‘就刚才我亲你’这句话,于是干脆也摇了摇头说:“没事儿。”

    谢二心中还在激荡着,半晌才回过神来问:“所以他信了没有?不过他怎么没打我?”

    “估计是不信。”

    “我们都那样了他都不信?还要怎么样啊?”谢二自己随口说的话,结果说完就后悔了,好像是在暗示小亲戚要多做些什么似的,他怎么说这种骚话啊?!忒不正经了!

    “谁知道……估计……要麻烦二叔多给我些时日,咱们日后要在外面当真维系这种关系,为难二叔了……”小顾大人这话是真心的,为难谢二了。

    “一家子说这种话做什么?同我客气你觉得很舒服是不是?”谢二冷淡摆了摆手,说,“以后别同我说这种话,我听着难受。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知不知道?”

    “知道……”顾媻在心中感慨着,忽地心生怜悯。

    他想,自己何必利用谢二的真心做假结婚的戏码呢?

    他们亲也亲了,在什么地方都做一对出现,这和真的好似也没区别,干脆假的变真的算了,这样说不定还能彻底撇清和孟家的关系,让上面知道自己已经很识相退出了。

    不不不,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小顾大人忽地轻轻蹙眉,怀疑刚才居然打算假戏真做的自己是被恶魔控制了思想,他刚摆脱一段麻烦的关系,可不能轻易再陷入到麻烦中去……

    不过说实在的,刚才谢二说的很对,谢二在乎的人基本都没了,母亲虽然还在,但是成日礼佛,什么都不管,所以整个侯府相当于就是谢二说了算,自己跟谢二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啊。

    等等,还是不对,自己根本不清楚谢二愿不愿意,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有些脸大,之前谢二完全没对自己表示过喜欢,至今也都是打着帮忙的口气来的,人家指不定心里真的觉得帮孟玉比帮他重要呢。

    而且,身为朋友,比情人更舒服。小顾大人目前如是觉得。

    顾时惜还是头一次这么想东想西,最后等今日状元宴结束,回府去时,顾媻才豁达地把这些情啊爱的抛之脑后,只问了谢侯一个问题。

    届时谢二正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媻绝想不到四个时辰过去了,谢侯还在想那个吻。

    “二叔,你觉得刘小姐跟过来,是想通了,打算和孟三成亲了?”

    谢二敏锐的发现小亲戚现在没有对孟三使用昵称了,虽然对自己依旧做二叔这样显老的称呼,但是这一发现真是十分痛快。

    就孟玉那样说到无法做到的人,怎么最开始不去考虑这个成婚问题,就随意许诺?

    怕不是总说这些话,害小亲戚当真相信他们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才被哄骗在一起的。

    ——孟玉怎么是这种人?以前怎么看不出来?

    谢二还当真没有审视过自己的这位好友,从前做兄弟,都是一起疯一起闹,在一起快活就够了,家里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半分关系,纯是开心才在一块儿,也的确有‘物以类聚’的感觉。

    如今大了,大家都一个个都得担事儿,都不可避免的在身份上做出了转变,他从谢二,变成了谢侯,孟三变成了孟家的状元,好像很多东西,便也变了。

    谢二心中感慨,但却不后悔打孟玉那一拳,他甚至觉得打得还不够狠,他若是孟玉,才不会这样扭扭捏捏死拽着顾时惜不放,顾时惜害怕,那么他就放手,顾时惜想走,他送马送车,顾时惜想要和他撇清关系,他二话不说,立即对外放话和顾时惜从不认识,这有什么难的?

    只要时惜想要,怎么就不能给?说到底,谢二觉得孟玉不如自己疼惜顾时惜。

    谢二爷心中不能理解孟玉,一如顾时惜此刻也不能理解谢二怎么可以这么迟钝,自己问了半天话,都没回他,好一会儿才‘哦’一声,好似老旧的洗衣机总算开始工作了:“啊……这个……不知道,我又不是刘小姐。”

    真是好一段废话。

    小顾大人感觉今日自己真是不适合思考,竟是和谢尘讨论朝政——没错,婚姻大事也是朝政的变种。

    “哈……也对,你又不是刘小姐。”顾媻心中感慨,这话竟是也没错。

    谢二察觉到顾时惜在笑自己,偏偏半点儿面子也懒得要,还挺高兴,也乐呵呵地,问顾时惜:“一会儿晚上想吃些什么?”

    他们席上基本没吃东西,光喝酒去了,什么行酒令,飞花令,顾媻躲都躲不及,一个劲儿的被罚酒,谢二更是为了表现和顾时惜一对儿,两人是一块儿被罚了个底儿掉。

    回程的时候,两人都没骑马,醉酒后骑马是扬州新进禁止的,由小顾大人特地颁布,因为他看卷宗的时候发现每年都有因为醉酒从马上坠落下来摔死的倒霉蛋,这些人家底还挺不错的,有的两口子就这个一个衰仔,人没了,市民幸福指数都不高了,搬家都是有的。

    这怎么能行?有钱人都一个都不能让他们离开扬州!

    小顾大人深谋远虑,通过制定交通法,顺便又规定了不少有利于百姓的好事儿,最近名声更不错了,走在大街上都有小朋友送小花给他戴头上。

    顾时惜头顶着小花,还挺美的,笑眯眯地回谢二:“回家让你送我的厨子做清淡的蔬菜吃点儿,懒得喝酒,不如吃皮蛋瘦肉粥如何?”

    古代皮蛋非常纯正,是黄色的,和顾时惜从前在城市买到的黑色的皮蛋不一样,味道都没有那么的刺激,上面甚至没开多少碱花,拨开壳子后便是粮食的清香,蛋黄更是流心的,什么佐料都不必伴,空口拿着当零食,顾媻都觉得使得。

    说来有些没良心,顾媻甚至觉得古代的猪肉都不是一般的香,肥肉不肥,糯叽叽的,就是米还不如现代的好,可惜他又没学过嫁接技术,种田是种不了了,只能在古代靠断案和广交朋友维系如今美好的生活。

    “好。”谢二没有反对,他一向都是‘好好好’。

    “说起来,今日怎么没见江洺?”谢二忽地问。

    顾媻笑道:“衣锦还乡,在家里估计去见心上人了。”

    “嚯!”谢二还不知道江洺也有心上人,“他之前不是和严大屁……”

    “你别瞎说,江洺不是我们这样的,他喜欢女子,跟严大公子纯属工作。”且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交易,估计就是暧昧暧昧,没有什么身体接触。

    顾媻其实怀疑严大公子也不是真的喜欢男人,都是跟风狗罢了。

    “那他喜欢的……”

    “巧儿表姐,我想着,他们估计好事也要近了……就是有些麻烦……”

    “你巧儿表姐的家里人麻烦?”

    “嗯,哎,不管这些,江洺的确是我想要的副手,但若是他成亲了,他自然以家庭为重,说不定立马就被巧儿表姐的一大家子给困住,我早警告过他,他还是一意孤行,我是救不了他,只好放弃他了。”

    顾媻说得很冷淡,他自觉自己这些话恐怕在古代人听来都挺现实的,可转眼就听见谢二说:“那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咱们别管,你副手日后爷来做,给你做一辈子的副手,等慕容丰荣养退位,便请我做你的府丞如何?”

    顾媻感觉谢二好像不管自己说什么,都能站在自己这边:“那恐怕不行……”小顾揶揄着,“你得是个秀才才行,有功名在身才能做府丞,这是规定。”

    “什么劳什子规定,早晚有一天给他改了。”谢二骂骂咧咧。

    小顾大人连忙道:“可别,让文化人担任某些职位,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既然几百年来都没有出过错,说明有一定的道理,你想,若是整个朝廷都是你我这样的文盲,那还得了?”顾媻心想,若都是自己这样的人,那他得累死,成天勾心斗角,爽不到一点。

    若都是谢二这样爽直的人,脑袋不转弯的,讲义气的,那这大魏要不了两天就得灭亡。

    老话说得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谢二至今还没有变成穷光蛋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朋友们也都富可敌国,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结果谢侯认真的看着顾时惜,说道:“此话差矣,时惜,若全朝堂都是你我这样的人,就没有勾心斗角了,你掌权,我掌兵,你指哪儿,我打哪儿,没有分歧,国富兵强,且你也不是文盲,你只是不擅长做诗罢了,你明明聪慧过人,腹内自由乾坤,总妄自菲薄做什么?”

    “我这不是妄自菲薄。”顾时惜难得被夸得如此舒服,他微笑着看向身旁一直陪着他的谢二,“我这是谦虚,我当然知道我聪明,还用二叔你说?”小顾大人挑眉。

    谢二一愣,只觉得眼前之人美不胜收,哪管四处张灯结彩灯火璀璨,如今天上天下,只有眼前人的双眸是最亮之处:“哈哈,好,我瞎操心了。”少年侯爷红着面颊,垂眸不敢多看。

    晚上到了家里,顾父也刚好从山上下来,抱着在欢迎状元的现场抢到的各个名气极大的才子、诗人,喜滋滋地和儿子打招呼:“媻哥儿回来了?”

    顾媻点了点头,顺嘴问:“最近功课学业如何?”

    顾父连忙拘谨起来,活像霜打了的茄子,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说:“先生说我最近还是不错的,有进步,策论写的很好,比之间有长进了。”

    “嗯,那不要骄傲,有空多去我老师府上走动走动,他时常出题,让他多教教你,对你考试也有好处。”

    顾父连忙又点头。

    顾媻说完,拉着谢二去小厨房找心爱的厨子,谢二心中觉得好笑,感觉这对父子真是有趣。

    随后两人就守在门口等皮蛋瘦肉粥做好,期间还下了一盘五子棋——没办法,顾时惜不想过度用脑。

    吃粥的时候,顾媻碗里被谢二拨来好几块儿超大的皮蛋,就像是小孩子把心爱的玩具都给喜欢的人玩似的,总之,喜欢就是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给对方。

    顾媻睫毛微微颤了颤,假装没注意……

    隔日,状元诗友集前一天,扬州达官贵人们内部爆发了一条消息,说是长安来的刘小姐昨日在祖母家失踪了!

    顾媻是从师母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师母晴姨来找母亲打牌,小声告诉他这个旁人都不晓得的消息,说现在刘家祖宅里面全部人都急疯了,偏偏就是找不到!!

    第 139 章 保佑

    “这还得了?刘阁老当朝一品,据说三个女儿,如今这个便是最小最疼爱的,这若是丢在咱们扬州的地界,岂不是算在我头上?”顾媻背着手在衙门里走来走去,都无心判案。

    好不容易公事告一段落,解手的时候,便叫来自己的大型秘密武器——李捕头。

    “李老,这件事儿你需得仔细查看,刘家的小姐丢了!莫是什么不长眼的人把人绑架了去,你若是能找到,带回来那是最好的,倘若找不到,有些线索也行,不然旁人阴阳怪气说咱们扬州治安不行,岂不是打我们全体府台中人的脸?”

    李捕头身后跟着自己的小徒弟和霍运,小徒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傻白甜,因为和顾时惜差不多大,总对顾时惜的身份没有改变,此刻便好似朋友一样也感慨着说:“就是就是!咱们扬州自从顾大人上了台,不知整合了多少人力,专门管治安,兄弟们日夜三班倒,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因为一个人失踪了,害的大人明年的评优下不来?!”

    几个人在厕所外面谈事情,顾媻正觉得这小徒弟未免说话太直白了,谢二刚好从厕所里出来,一边洒脱的系腰带,一边冷声道:“我和李捕头一块儿去,他从外头查,我直接去刘阁老他老母家里看看到底咋回事儿,有问题也好及时发现。”

    “欸?你能去?”顾媻倒是原本就没想到谢二还有这本事。

    谢侯锋利的眉头一挑,笑得格外邪痞:“不然呢?整个扬州城,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还有,你给我的舆图上的好几家,我都谈好了,都愿意往内退个一米,我和他们说好了,只要愿意退,他们修缮的钱都侯府来出。”

    “那二叔你可下血本了……”顾媻心里叹息着,总感觉有些亏。

    谢侯却道:“还好,如今咱们一体的,与你有好处的事情,花再多的钱都不冤。”

    小顾大人腼腆笑了笑,没有多说,只让李捕头先去组织兄弟们四处巡逻,不要声张的慢慢查,随后才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谢二,说:“不要总说些太刻意的话,大家都晓得咱们好了,你说的太多,反倒有些欲盖弥彰。”

    由于两人打算在刘小姐婚事告一段落前都持续这种虚假的关系,以便让所有人都明白顾时惜和孟家没有关系,所以两人人前很是亲密。

    “怎么会?我看严大屁和他那些文人知己都这么说话,每日不说几句牙都要酸倒的话,好似都活不了了。”谢侯笑着。

    “那咱们也别和他们一样啊,就寻常一点便是。”顾媻觉得,就谢二这张口闭口都是情话的样子若是被孟玉瞧见,更要觉得他们是假的了。

    “好好好,寻常一些。”谢侯点点头,把自己的腰带系了个死结,眉头皱了皱,但懒得管,随意又擦了擦黑色的靴子,问小亲戚,“你要不要同我一块儿去刘阁老的祖宅去?刘老太太是咱们侯府那位老祖宗的手帕交,两人从前在长安好似就认识,后来刘老太太回这边养老,隔三岔五还要找咱们府里的老太太去做客吃茶,咱们过去,就以小辈探望的名头过去便是。”

    “我去好吗?”

    “如何不好?刘老太太为人慈祥,时惜你去了,她怕还安心些,你可是父母官。”

    顾媻微笑着点点头:“也对,那我提些东西。”

    两人是午后坐马车去刘府的。

    刘府距离小秦淮河很近,在那一趟春楼的对岸,有一户门前有着巨大石狮子的五进大宅院,便是刘宅了。

    门口可见四五位门房坐在一起打牌唠嗑,看见路过的人稍微靠近了一些大门,门房们便凶神恶煞地看过去,好叫路人们别不自量力冲撞了刘家。

    顾时惜和谢侯到门口的时候,那几个门房倒是起来得飞快。

    他们好似天生就有看人下菜的超能力,一看顾时惜的马车,就知道是贵人来了,几人牌立马一丢,便全部迎上来给顾时惜行礼。

    谢侯先下马车,随后伸手去接漂亮的小顾,门房们眼观鼻鼻观心,不管恐不恐同,都不敢有半点儿怠慢,为首的门房更是谄媚极了,微微弓着身子和侯爷说道:“谢侯可好久没来了,您家老祖宗如今可好?咱们奶奶可惦记着呢,说好久没和老姐妹打牌玩,来来,侯爷快请进,顾大人请进!”

    顾媻从没来过,这门房却对自己好似很熟,牛逼,这就是做门房的自我修养吧,得把整个扬州所有达官贵人和重要亲戚人物的面记熟,不然怎么在这等豪奢之家混下去?

    顾媻提着一些新鲜的长安特产带过来,多亏了江洺去长安赶考都惦记自己,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送什么,人家刘老太太肯定是大风大浪什么都见过,送再贵的东西都不足为奇,还不如送些令人怀念的东西,比如长安的糕点。

    两人跟着门房进了一门,随后还小厮和丫头带路,有小丫头传报去时,鞋子都跑丢了一只,顾媻看着,轻轻一笑。

    谢二看时惜笑了,立即也顺着目光看去,却找不到觉得有趣的点,只觉得刘家大约当真是发生了大事儿,不然怎么府内气氛如此严肃,家丁乱七八糟,丫鬟更是东奔西走,连招待客人的礼仪都忘了。

    等被引去会大堂坐下,丫鬟们上了干果茶点,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才拄着一只枯木枝形状的拐杖缓慢走出来。

    有四个大丫头贴身扶着,还有两个小丫头在后面捧着玉如意和芭蕉扇,排场别提有多大了。

    顾媻感觉皇后娘娘估计排场都跟这差不多,谁家正常人走到哪儿后面还有人捧着法器的?

    “刘老太太安康,顾时惜见过刘老太太。”小顾大人不等谢二介绍自己,便先一步站起来行礼。

    刘老太太很胖,一屁股坐在上座后,手里拿着的帕子还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听见顾时惜说话才抬起眼来,笑着说:“顾大人无须多礼,你是谢侯正儿八经的亲戚,那便跟谢侯一块儿,叫我一声奶奶便是。”

    “奶奶。”小顾嘴巴很甜。

    “哎,好好。”刘老太太答应后,咳嗽了两声,又叹息着,问谢二,“可是知道我家三妹子的事情才来的?这事儿我让他们偷偷的找,没成想还是闹了出去,这满屋子,就我老婆子一个人主事儿,连下面的人都糊弄起我来。”刘老太太又伤心的擦起眼泪。

    顾时惜没有说话,他看向谢二,希望谢二问些有用的,他虽然刚才喊了刘老太太一声‘奶奶’,但到底是不方便说话——他可是孟玉之前在长安委婉拒绝联姻的原因。虽然刘老太太可能消息没那么灵通,暂时还不知道。

    谢尘接收到小亲戚的眼神,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连忙便冷声道:“怎么会?!谁敢欺负您?我和时惜不都是您小辈,你直说哪个不好,我让人给你换新的,保管对奶奶您忠心耿耿!”

    顾媻嘴角一抽,还是自己开口询问吧:“不知道刘小姐是不是真的丢了,我一听说这件事,便让谢侯马不停蹄带着过来,怕是扬州治安问题,导致刘小姐走丢,心中无比忐忑……”

    “不不,是在闺房里丢的,只是一晚上而已,我甚至还派人把她房门都锁起来了,谁知道第二天让身边的丫头找她来陪我吃饭,结果人影儿都瞧不见一个……”老太太唉声叹气,扶额痛哭,“我这是造了什么捏,这若是当真再也找不到了,我们如何与孟家交代?”

    顾媻闻言心中一动,他看向谢二,小声含糊说:“是不是孟玉弄的?”

    谢尘摇摇头:“不可能,他帮刘小姐离家出走?若是被发现,他不要命了?”

    顾媻想了想,问老太太:“不知能否去案发现场看看?”说完,好像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于现代,小顾大人立马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刘小姐的闺房……只是为了寻找小姐,若是不方便……”

    “人都丢了,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大人请跟我来。”刘老太太站起身,忽地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眸中都迸发出一股亮光来看着顾时惜说道,“欸,你不正是传说中断案如神的顾大人吗?哦弥陀佛,这下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了!”

    顾媻其实很想说‘不一定,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他只是断案还可以,并不是搜救犬’。

    ——此乃名气太大的唯一一点坏处,那就是所有人都觉得你一定行,但凡有一次出差错,他断案如神的人设估计就要瞬间倒塌。

    这和做好人坏人一个道理。

    坏人只要干一次好事,或者死前放下屠刀,救了人,那么他便是回头是岸成佛成仙,众人歌颂。

    而好人哪怕只是做了一件坏事,那么之后不管怎么弥补,都是坏人,别人都不会相信他。

    此乃人性。

    顾媻还在感慨自己名气太大,有些苦恼日后怎么办,就听见谢二毫无顾忌的说:“那是,奶奶你放心,咱们小顾大人旁的就不说了,这断案绝对没有出过差错,你这案子,虽说只是找人,但也包在我们身上,可别伤心了!”

    顾媻脚步一顿,走在后面悄悄踩住谢二的脚后跟——叫你还吹!

    谢侯的短靴差点儿没掉了,回头却很是关心地看了一眼小亲戚,问:“你没事儿吧?”

    “?”

    “哦,我还以为我差点儿把你绊倒了,你才踩我鞋子,没事儿,你没事儿就行,时惜,你走我前头,来。”

    顾时惜被谢二一只手拉着手腕就走到前面去,忽然感觉自己刚才那小小的报复都索然无趣起来。

    这边的小动作前面的老太太是全然不知的,好不容易到了刘小姐的闺房,推开门,便让顾时惜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顾媻硬着头皮进去,左右观察,从屏风到圆形的窗户,从布满纱帘和珠翠挂坠的拱门到床边昂贵的架子床,无一处奇怪的地方:“确定昨夜是将刘小姐单独关在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有人把守,绝对出不来?”

    刘老太太点头:“定是出不来的,我连她的丫鬟都不让靠近……”

    “那发现人不见了后呢?有没有封锁现场?四周再派人把手?”

    “当然,一直有人在这里寻找,都找遍了。”

    顾媻摸了摸下巴,好得很,密室逃脱?确定出不去,那么其实根本没出去?

    可没出去能藏在哪儿呢?到处都被找过了……

    顾媻忽地灵光一现,抬起头看向高约四到五米的人字天花板,只见巨粗的横梁架子上果然藏着一个一身漆黑男装打扮的姑娘!

    所有人都顺着顾时惜的目光看去,倒把刘小姐看得蛮尴尬,哈哈笑了笑,喊了声:“祖母,我闹着玩儿的。”

    刘老太太气得半死,指着梁上的刘小姐就骂道:“那你还不给我下来!给我小心点!哎呦……我真是要被你气死!”

    刘小姐被仆从们搭架子去救下来后,先是去抱着祖母好好撒了会儿娇,随后才走到顾时惜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感慨着和祖母说了句:“祖母你瞧,我就说了我不嫁,人家孟玉喜欢的顾大人这样好看,我哪里比得上?不嫁不嫁!”

    “啊?”刘老太太吓了一跳。

    顾媻连忙解释:“非也,小姐严重了,我与孟玉只是泛泛之交,与谢侯才是知己,还望小姐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我前日在孟家不小心听见你们说话了,虽然有些复杂,但我听得明白。如今你跟孟玉虽然一刀两断了,可孟玉并不想断,他心里只有你,我刘娉要嫁,也要嫁一个心中只有我的,不然为何要嫁?”

    “人家孟公子哪里不好了?”

    “祖母觉得好,祖母嫁不就得了?”

    “你!你成何体统!你父亲真是把你养得不知天高地厚!”

    刘小姐也晓得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偃旗息鼓,却依旧嘴硬道:“祖母只晓得逼我,父亲也只晓得逼我。”

    “不逼你,你难道还要跟那个侍卫不成?他都成婚了!”

    “我晓得!是父亲逼他的!”

    “那倒是你错怪你父亲了,是他自愿的,没有逼。”刘老太太声音很轻,“他心中对你有念头,便已然是大错,他难不成还要耽误你一辈子?”

    “你那个侍卫若是有些骨气,和你父亲反抗一二,你父亲都不会瞧不起他,可只是给他介绍了个女子,他立马二话不说救成亲了,你觉得你在他心里有几分的重量?”

    “就算没有,就算没有吧……”刘小姐眼泪已经都流干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好像干脆顺着家里人给的路走下去就行了,好像的确是一条好路,又不是真的让她跟孟玉百年好合,日后没有利益关系,和离便是,她依旧可以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可……刘小姐对孟三公子当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根本不愿意被人碰半点儿。

    于是刘小姐沉默着,忽地又看向一旁的顾时惜,她问:“顾大人,人人都道你聪明绝顶,来时的路上,我也听了许多你的传说,若是你是我,你觉得我该不该嫁呢?”

    顾媻立即感觉到无数目光聚焦与自己,他也想了想,说:“我是你,我大约会留在长安,嫁给禹王之子,孟家我看不上。”

    这话可真是超乎刘小姐的想象,刘小姐一愣:“为何?”

    “很简单,禹王之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若成了世子妃,日后便是王妃,再往后……说不定还有更高的位置给我,为何不愿意呢?”

    “为何要愿意呢?难道只是为了更高的位置?”

    “是啊,因为是我,我想要更高的位置,刘小姐不是,所以刘小姐问我,问任何人都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如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刘小姐想起一件小事,她记得大姐姐出嫁前一天,连夜去看了自己的嫁妆,特别高兴,数钱数到手抽筋,说日后定要在大魏各地都开属于自己的钱庄,说话时,大姐兴奋极了,抱住她便开心地转圈,像是飞舞的蝴蝶,要振翅飞往天空去。

    刘小姐沉思着,顾媻不欲多打搅,连忙拽着谢侯跑了,免得刘小姐在说些什么可怕的话让刘老太太对他观感都变差。

    顾时惜拉着谢二跑掉,谢二在后面跟着,目光落在小亲戚捏着自己手腕的那只玉白的手上,心情是无比的舒畅,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和光芒万丈的爱人私奔一般,方才小亲戚说的话,直接让难缠的刘小姐哑口无言了啊!

    是他的顾时惜这样厉害!

    他恨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晓。

    倘若有人问谢二这辈子到底想要什么,谢二大约会不假思索的回答:已经得到了,假的也算得到了,感恩祖父的保佑。!

    第 140 章 使臣

    并不打算和那位刘小姐过多接触的小顾大人到底是陷入了这场奇妙的婚约泥潭。

    自那日和刘小姐房梁顶上一见后,几乎是到哪儿都能碰到这位活泼爱跑的刘小姐。

    今日依旧碰到了。

    刘小姐做一身男装打扮,没有去参加为期三日的状元诗友集活动,而是跑来他的衙门,搬了个凳子,旁观他判案。

    休息的间隙,顾媻让侍卫去给这位刘小姐准备了茶点,自己则无奈地走过去,先是和这位小姐行礼,随后才问道:“不知小姐坐在这里有没有不适,不如去府上?我家中还有一妹子,母亲和孙学政的娘子感情很好,都在打牌,不知道刘小姐感不感兴趣?”

    刘小姐刘娉看着漂亮的小顾大人,摇了摇脑袋,十分潇洒坐在大堂前头,和不少围观的老百姓凑在一起,笑道:“大人无需顾虑我,我只是随便看看。”

    顾媻目色掠过刘小姐抱着的纸笔,笑容都忍不住淡了几分:“你这叫随便看看?下官真是害怕刘小姐把顾某的一言一行都记录下来,然后回去再三查找有没有错处,好给顾某按个罪名,害怕地都要夜里做噩梦了。”

    刘小姐哈哈笑着,干脆把自己的纸拿给顾时惜看,觉得顾时惜说话又夸张又好玩:“喏,你自己看看,我什么都没写,就是大概记录一下我觉得有趣的事情,回去好讲给我的那些姐妹们听。”

    顾媻假装不看,实际上眼睛很快就把内容扫了一遍,果然上面是没有奇怪的内容,只有几句话:顾大人身材高挑纤细,喜爱绿色,身边谢侯寸步不离,判案的时候,威风凛凛,六月二十,上午,第一案,顾大人称之为碎尸狂魔案,实际上是偷狗人吃狗肉被主人抓住送官。

    顾媻不大理解刘小姐记录这些做什么,但是既然无伤大雅,他也就不会斤斤计较,偏偏案子断完了,刘小姐也不大想走,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又不知道怎么和顾时惜说话,在大门口踯躅半天,正要转身离去,谁知道身后却传来顾时惜的喊话:“刘小姐留步。”

    刘小姐回头,抱着她叠得乱七八糟的纸,有些呆。

    顾媻和谢二一块儿走近,叹息着对着刘小姐微笑了一下,随后说:“既来都来了,不如过府一叙?今儿中午我们府上吃红烧猪蹄和云南米线,刚请回来一个南边儿的厨子,正好试试他手艺,刘小姐可否赏脸?”

    刘小姐当然没有拒绝,不过一边领着自己的丫头进去,一边强调了一句:“不过在外头喊我刘公子比较好,我穿着男装呢。”

    “好好,刘公子。”顾媻真是怕了这人了,这位小姐可以说是怠慢不得的大人物,冷淡了,怕刘小姐觉得自己对孟玉余情未了,索性热情些,既然刘小姐上门来看他,干脆就让刘小姐好好看个够,不必管刘小姐到底是为什么看他,总而言之,他得坦坦荡荡才行。

    等待吃午饭的时候,顾母传话说今日不在,出门去了孙家做客。

    顾父更是还在山上学习。

    顾复小弟在学堂过午,也不回来,小妹则跟着顾母也不在家,于是偌大的府台内部,竟是只有他们三个主子吃饭,能容纳七八人坐下的圆桌,瞬间变得格外宽敞。

    顾媻立即提议换成小方桌,谢二自然无有不应,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被刘小姐看在眼里,忽地笑了笑说:“顾大人您怎么说什么,谢侯都只会点头的?”

    其实刘小姐想说的是,越观察越觉得顾时惜和自己好像,前几日顾时惜在他家中说了那么一番话,其实当真说进了刘娉的心里,可恨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金钱?她拥有太多,所以对金钱没有感觉。

    男人?自从程清哥哥和一个小官之女成亲了,她便觉得世上没有男人值得她再用心。

    权力?她一个小小女子,要权力做什么?她只喜欢和姐妹们在长安隔三岔五的聚会,喜欢打听旁人的八卦,喜欢和姐妹们说东家说西家,吃吃茶点,一整日就消磨了过去。

    她没有目标,可却突然想起来姐妹们托她打听传说中的天才小顾大人是什么模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性格脾气、喜欢食甜还是咸等等,这让刘小姐突然恢复了精气神,提笔就出门搜集顾大人的花边八卦了。

    几日下来,越是观察,刘小姐越是觉得顾时惜这个人特别有趣,好比说他家中养有小马一家,每天居然还不骑人家,专门牵着小母马一家出门散步。

    且这小母马瞧着眼熟,和禹王世子爷的那汗血宝马仿佛食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除了额头上没有月亮。

    顾大人还喜欢每天天不亮就拉着谢侯去排队买陈记馒头,或许以前经常插队,但发现她在旁边看着后,便老老实实咳嗽一声,拽着谢侯在后面排队。

    顾大人走到哪儿都很喜欢给小乞丐散碎的银子。

    顾大人喜欢小秦淮河边的小船,其中有一条是谢侯的,两层豪华大船,但顾大人不去坐,只坐那小船,一个人躺在船上悠悠的晒太阳,晒完便伸个懒腰,像是懒洋洋的小猫,哦,像极了顾大人家中卷毛的小猫。

    好似很无聊,又充实极了的日常,是刘小姐这辈子都摸不到的生活,她坐在顾家的饭桌子上,叹了口气,却也没有自怨自艾,她目光看向总是对顾时惜分外照顾的谢二,几乎要看见从前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程清哥哥,刘小姐又叹了口气,恋爱脑仿佛又要长出来了,却又在下一秒压了下去,她想,或许她没什么好抗拒的,大家都这么过,父亲说的对,和孟家成亲是她身为刘家女的责任,父亲养育她多年,自己也并非跳火坑,反正她和孟状元心里都有别人,婚后不在一起过不就得了?

    刚想到这里,饭菜一件件被丫鬟们端了上来,刘小姐就看顾大人眼睛都亮了,对着她介绍说:“这一道叫糖醋虾仁,是我专门让厨子研发出来的菜,特别绝,下饭不得来个两碗大米饭,那都对不起这道菜。”

    “还有这一道,清炒木耳,里面什么都没放,只放了一些蒜蓉,非常香,这道是今儿的主菜,红烧猪蹄,说是猪蹄,其实有一部分猪腿,这猪也是有讲究,每日吃的麦糠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可以说是天然无污染,肉质紧实,杀猪的那天二叔和我还专门去吃了杀猪菜,里面的猪血都被我们拿回来煮火锅了,刘公子如果有空,晚上一会儿吃火锅如何?”顾时惜要想和谁好,那简直可以说是没有难度。

    果不其然就听刘小姐小孩儿似的贪玩儿,连忙点头,说道:“我来扬州许久,人生地不熟,竟是只认识谢侯和顾大人您,日后若是总叨扰,莫嫌我烦就是,顾大人你是不晓得,长安多少女子心仪您呢,我写的都是你喜欢什么,好回去给我那些姐妹们汇报,就等着你什么时候去长安,他们好投其所好来着哈哈。”

    “那真是愧对小姐姐妹们错爱了,我顾时惜生平只爱做官,第二爱二叔,旁的,倒是没有想过,你那些小道消息,哪怕拿回去了,大约也用不上,我若是要去长安,也得两年后进长安述职,还早呢。”

    “哪里早了?”刘小姐忽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听父亲说,边关战事吃紧,先头派出去的安将军没能守住,又后退了一座城,如今匈奴距离咱们长安,只差一个青州,一旦他们突破青州那天然险峻的城关,怕是就要一鼓作气直入长安,生擒皇帝了。”刘小姐啥消息都比谢二灵通,其父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夫人讨论一天发生了什么,同桌的刘小姐自然也就什么都听得见。

    “什么?!”顾媻总觉得战事离自己还远得很,没想到竟是这么快就要打到长安去了?

    且青州距离他们扬州也不远啊,别吧大哥,他还没有做到最高官职,现在还没享受到什么,大魏就要没了?

    “是啊,我父亲也很操心这件事,所以提出若是能够与匈奴谈判便好了,派谁去这件事,朝廷讨论了许久,提出了两个名字,一个是禹王之子周世子,另一个便是顾大人您呢。”

    “什么?!”顾时惜简直震惊。

    刘小姐看见谢侯轻轻捏住顾大人的手,随后问她:“这话怎讲?一般使臣不是都让朝廷重臣去?”

    “这个不知道,好像是戴阁老提议的,说顾大人您名气大,能说会道,在扬州深得民心,迟早都要来长安做官,值此危难之际,启用顾大人,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个鬼!戴阁老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顾时惜还在满脑子震惊,饭都不香了,外面小厮竟是跑来也有急事要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顾时惜深呼吸着,暂时不让自己方寸大乱。

    来禀报的小厮是他派去状元诗友集上面帮忙维持秩序的小厮,他虽然不去了,却得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怕活动出现什么事情,他身为当地父母官,当然得盯着点。

    “大人!不好了!”那小厮大喘着气,满脸都是震惊,“会上走水了!孙大人的老父亲被困其中,状元郎冲入里面,至今没出来!”

    顾媻立即站起来,脑袋都是大的,他抬头看向活动方向,果然隐隐瞧见黑乎乎的烟雾隆隆上升:“走!去看看!带上所有的交警,到了他们疏通人员救火的时候了!”

    顾媻就知道未雨绸缪是对的,上回大火让顾时惜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自从搞了个交警出来,便顺便也做了一下防火的训练,让交警们兼职火警,不然招这么多人干嘛?

    “时惜,不如我去看看,那边危险,你在这里等我回话。”谢二看顾时惜紧张地眉头就没有松过,一把拉住顾时惜。

    小顾大人哪有心情这会儿还和谢二你侬我侬?他正色回道:“开玩笑,我一个府台,走水现场不在,难道想要人参我一本?”这与名声可是大大的坏处。

    可好像他正是因为太出名了,居然被提议去做使臣,这名声……好似不要也罢?

    然而顾时惜无论心中如何想,他还是先一步冲了出去,紧随其后的谢二更是没空招待刘小姐,让刘小姐在此等候,他们一会儿回来。

    而刘小姐竟是也不怕,她像是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心爱顾大人,连孟玉那样倨傲的状元都愿意为了顾时惜说一句‘心有所属’,只看顾大人心系百姓这模样,谁能不心动呢?

    刘小姐追着也骑马出去,一路上看见无数百姓喊道:“大人来了!”

    “快让路!顾大人要过去!”

    “失火了!别挡顾大人的路!”

    而顾大人声音嘹亮,喊道:“父老乡亲注意安全,青壮年随我救火!”

    一句话而已,竟是有着泼天的能力,眨眼就能看见还在睡觉的百姓,还在游玩的旅人,届时人人端着盆子,人人救火而去……

    这一幕后来被刘小姐写在回给姐妹的信中,说:似神仙下凡一般,百姓无不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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