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染布
黄寄北轻叩门扉, 里面立刻传来了一阵狗叫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应门。
开门的是位老者, 应该就是老板娘口中的老管家了,谢玉口中的忠叔了。
当黄寄北说明来意并拿出谢玉给的玉佩后,老者老泪纵横。
“黄公子,快别折煞老奴了, 老奴怎么担得起老友这个名号,尚宫大人还记得老奴, 已已是我天大的福分了!”
原来忠叔原是宫中的小太监,宫里人都喊他小忠子,小忠子出身穷苦,身子又弱,在宫里经常被人欺负,这种情况在遇到谢玉后才好了起来, 得到了谢玉庇护后他在宫中终于有了容身之处。
按道理说太监是一辈子都不能出宫的, 结局只能是老死宫中, 即使侥幸出宫也是无处容身的。谢玉用自己的一次大功换得了小忠子出宫的机会, 还把自己的庄子交给他打理,是以在忠叔眼里,谢玉无异于再生父母。
“忠叔,婆婆她一直很挂念你,若不是路途遥远, 她就随我一道过来了。”黄寄北扶着摇摇欲坠的老管家说道。
“该是我亲自登门拜见尚宫大人才是, 黄公子, 快随我进来,一路过来累坏了吧, 快随我进屋休息。”说着,忠叔引着黄寄北进了庄园。
庄园很大,看上去最起码有八十多亩,其间桑田遍布,四周是围墙,沿着石子路走到尽头是数排房屋,黄寄北被忠叔带到了主屋,屋内宽敞明亮,各种摆设齐全,打扫的很是干净,但不难发现已经好久没住过人了,应该是忠叔一直为谢婆婆留着的。
“黄公子,你先放心的在这住下,上青麓山的事情我这就找庄里人打听去,晚些时候再给你答复。”忠叔恭敬地说道。
“忠叔,你先去忙吧,我这边自己收拾就行。”黄寄北放下行李说道。
这边黄寄北刚整理完毕,那头忠叔已经帮他打点好了上山的事情,这办事能力,快的让人吃惊。
只见忠叔领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向黄寄北介绍道:
“黄公子,这是花十一娘,庄子里的老人了,农闲的时候经常上山采药补贴庄里,整个庄子里没有比十一娘更熟悉青麓山地形的了。”
花十一娘随即向弯腰黄寄北行礼问好。
黄寄北赶忙阻止道:
“花姑姑,这可折煞我了,此次前来叨扰,该是我行礼才是。”
花十一娘坚持行完了礼,这才起身道:
“黄公子,谢庄主是我们大伙的恩人,这回她有吩咐,我们庄上的姐妹是万死不辞的。”
寒暄过后,黄寄北直奔主题,问道:
“花姑姑,不知冬日可有方法上山。”
“黄公子,冬日山路凶险,但也不是没有法子,这些年我也摸索出了一条路线,趁着这天还没大冷,由我先带着你走上几遍吧。”花十一娘回道。
听到花十一娘说有法子,黄寄北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有办法就好,不然他就空跑一趟了。
傍晚时分,忠叔给黄寄北端来了丰富的晚食,让他很是过意不去。
晚食过后,忠叔带着黄寄北出去散步消食,散步在田间小路上,四周都是桑田,现已深秋,已是光秃秃的一片了。
庄里养蚕分春秋两季,十月初秋蚕已经吐丝结茧了,选茧、煮茧、晾晒等一系列步骤后,如今大家伙都忙着抽丝,之后就是织布了。
听着忠叔介绍着庄里的活计,黄寄北并不觉得乏味,反而是听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庄户们的居所前,等走进了黄寄北才发现,这里比起他所居住的主屋要破败的多,看起来已是多年没有修缮了。庄户们行走其间,穿着打扮也很朴素,甚至身上还有补丁。
忠叔像是读懂了黄寄北的眼神,叹了口气,解释道:
“都怪我没本事,大家伙辛辛苦苦织出来的布我却卖不到一个好价钱,如今大家伙的日子虽是还过得去,却还是清苦了些,但我们都很满足,有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黄寄北不解,按道理说这桑蚕丝织出来的丝绸应该不便宜呀,为何会卖不上价呢。
忠叔继续说道:
“我们的丝绸质量是没得说的,姑娘们平时干活那是丝毫不懈怠的,只是我们只卖素布,这么些年也没其他花样,只能被一再压价。”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夜晚,黄寄北辗转反侧,他这时才对这句诗句有了深刻的理解,他是见识过养蚕有多辛苦的,尤其是到蚕的中后期,大量吃食桑叶的时候,一户养蚕人每天需要采摘新鲜桑叶三四百斤,若遇上雨天,所有的带水桑叶都要给它风干,才能喂食。每天夜晚爷爷奶奶俩人轮流值班喂蚕,每天要定时消毒灭菌,还要定期给蚕提沙清除垃圾。
所以说,养蚕必须要有吃苦耐劳的毅力和韧劲,还要有熬夜的耐力。
幼时他不理解,为什么爷爷奶奶种水稻种麦子已经这么辛苦了,还要见缝插针的养蚕、种百合和生姜,但饶是如此,村里人的日子还是没好到哪里去。
现在的他才更深刻的理解到农家人有多么的不容易,他们又是多么的勤劳,若不是一年到头辛苦劳作,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
黄寄北想要为庄里人做些什么,她们的勤劳值得更多的收获。
次日,花十一娘驾车带着黄寄北来到了青麓山下。春红庄园离青麓山真的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这么点路,他们甚至可以徒步走过来,难怪花姑姑会经常上山采药。
黄寄北下车,跟在花十一娘后面,两人徒步上山。行至半山,举目遥望,他终于看到了青麓书院的轮廓。
古木参天、浓荫蔽日,一片典雅、庄重的房屋依山而建,这就是位列大渊 “四大书院”之首的青麓书院。
青麓书院历经三朝而弦歌不绝,学脉延绵。
现任山长周坚白以德行著称,曾被圣上召见,拜为国子监主簿,请他留在京城讲学做官,但周山长心系青麓书院,仍请归院,圣上就亲赐“青麓书院”牌匾,并赐经书等物,成全了他一片赤诚之心。现如今御匾就悬挂于书院大门正上方。
青麓书院从此名声更盛,前来求学者络绎不绝。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书院的大门前。花十一娘摇手表示她不方便再向前了,黄寄北便独自前往。
只见那书院大门建于十二级台阶之上,正上方悬挂着的正是传说中的御赐牌匾。五间硬山,出三山屏墙,门前立方形柱一对,白墙青瓦,整体风格威仪大方。
黄寄北递上拜帖,向门房说明了来意,那人也并没有太大反应,想来是见多了,只领着黄寄北往里走去。
进了大门之后是就是二门。整个二门开三扇门,花岗石门框,左右各辟过道通南北二斋。
进了二门就是讲堂,讲堂位于书院的中心位置,是书院的教学重地和举行重大活动的场所,也是书院的核心部分。
讲堂两旁有南北二斋,分别为师者斋和学子斋,分别为老师和学生的居舍,可在此自修、生活。
讲堂后方建有藏书楼,三层的书楼非常壮观,藏书极为丰富。
再后方建有泠泉轩,此轩地处青麓山清风峡谷口,溪泉荟萃,乃青麓书院风景绝佳之地。历代山长爱溪泉之妙,筑轩而居,享尽自然的天籁之音。
当然,南北二斋、藏书楼和泠泉轩黄寄北是进不去的,门房只是将他带到了讲堂,说明了听学的相关纪律,再给了他一本听学证就将他请了出来。
听学十一月起对外开放,一直到来年十二月底结束,历时两个月。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下旬了。
趁着还有时间,黄寄北找到了忠叔和花十一娘,说出了自己昨晚想到的办法。
“黄公子,你是说你可以教我们染色吗?”花十一娘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年头染色的技艺被几家世家大族垄断,是不外传之秘,靠着这门技艺,他们低价收购蚕户的丝线和素丝绸,染色后高价卖出,蚕户们皆是敢怒不敢言,说让他们没本事呢。
“花姑姑,我也好多年没动过手了,还需要你们配合才是,能否给我一些熟丝和板蓝根,我们一起试一试可好。”黄寄北说的是实话,上辈子他在大学的实践课上学习过丝线染色的方法,但这毕竟是古代,行不行得通得试了才知道。
“好好,我这就去拿,板蓝根我那有的是。”花十一娘连忙答应道。
古代染色后的布匹价贵,一方面也是因为染料贵,为了降低成本,黄寄北打算使用天然植物染料,像是板蓝根、栀子、桑葚等,如今这个季节,板蓝根是最合适的。
材料准备齐全后,三人开始试验,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成的。
先是制作染料。
板蓝根放入盆中,用鹅卵石压实,倒入山泉水浸泡发酵。几天后,等水的颜色变深后,黄寄北捞出了沤烂的板蓝根,过滤出了黄绿色的水。接着,倒入调配好的石灰乳,搅拌,这一环节三人都紧张了起来,直到看到汁水变成蓝色的了,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静置沉淀,把上层的水小心舀出,剩下的就是可以用来染色的蓝靛泥了。黄寄北小心翼翼地挖出蓝靛泥,装入瓷瓶中密封保存,这样以后就能随时取用了。
接下来就是染色环节了。
打两盆温水,一盆用于浸泡丝线,一盆用于调配染料。
拿出瓷瓶,逐步添加蓝靛泥到温水中,用筷子搅拌均匀,接着放入少量的盐和白酒,混合在一起。把一旁已经浸泡好的丝线一点点放入染料盆中,搅拌浸泡,使得丝线充分着色,肉眼观察染色到位后,黄寄北取出了丝线。
看到真的变蓝了的丝线,忠叔了花十一娘激动的无以复加,他们真的染出有色的丝线了。黄寄北也是惊喜万分,没想到真的成了,他们真的做到了!
染好颜色的丝线清洗后再进行晾晒,就可以用来织布了。
之后,三人又反复试验了好几遍,通过控制蓝靛泥的用量和染色的次数、时间来改变蓝色的深浅,通过调整食盐和白酒的用量来加强固色能力,在确认染好的丝线不会掉色后,这种染色方法才开始在庄子里推广开来。
熟悉了上山路线,教会了庄里的姑娘们染色的方法,黄寄北就等着开坛讲学的那天了。谁曾想,到了讲学开放的那一天,青麓山竟飘起了鹅毛大雪。
他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这时候是不可能临阵退缩的。若是今天借口天气不去,那以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借口,这就是人性的弱点。黄寄北背着书箱,沿着山路艰难行进,寒风凛冽,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一夜积雪,山中已是雪深数尺,等他到达青麓书院讲堂的时候,鞋袜都湿了,手脚已经没了知觉。
到讲堂后,黄寄北已经是四肢僵硬不能动弹了,幸好书院中有下人给他送上了热水和棉被,黄寄北喝下热水,把被子围盖在身上,过了好一阵才暖和过来,却又感到手脚开始发痒,应该是被冻伤了。
因为天气的缘故,今天来青麓书院听讲的外人竟只有他一个。形单影只的他被安排坐在了靠门的位置,而其他靠前的位置坐的都是书院内的学生。
青麓书院内的学生可以很清晰的分成两派,一派是被推荐入学的,这种家里大多颇有权势,锦衣华服,头戴高帽,腰间挂着玉佩香囊,光鲜亮丽;另一种是自己考进来的,这种则朴素的多。
今天讲课的是一位儒学大家,他对《论语》有着很深的见解,对其中很多语句的解说都让黄寄北觉得耳目一新,黄寄北一遍听讲一边做着笔记。
这种层次的大家是黄寄北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他觉得今天这趟来的真是太值了。据说明天讲学的是一位精通《周易》的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黄寄北立马连山都不想下了,恨不得能在门外呆到天亮。但这是不现实的,他还是得趁着天还亮赶紧下山。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但山路依旧难走,需要格外的小心,他可不想掉下去粉身碎骨,花姑姑想要陪他一起上山,他拒绝了,多个人来也是一起受罪。
这天的《周易》解说黄寄北有点跟不上了,《周易》晦涩难懂,他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跟上老师的思路,这样他就没办法记笔记,而不记笔记的话又很容易忘记,黄寄北进退两难,只好先选择认真听讲。
散堂后,黄寄北赶紧追上了一位青麓书院的学子。
“这位兄台请留步,请恕在下冒昧,在下苍梧郡秀才黄寄北,前来青麓书院听讲,方才讲堂中我见兄台一直在奋笔疾书,不知可是在记录要点,能否借在下抄录呢?”黄寄北试探性的问道。
那人打量了黄寄北一番,开口道:
“如此严冬,兄台倒是好学,只是这笔录我今晚还要翻阅,你若想看的话我可借你在这讲堂中翻阅,带下山是不行的。”
“那是自然,兄台愿意借我翻阅已是大善,不若兄台先稍作休息,我这边在讲堂里抄写完毕后立马奉还可好?”
“可以,你先抄吧,注意时辰,别耽误了下山,天黑了就危险了。”
“多谢兄台,请问兄台尊姓大名?”黄寄北拱手道。
“在下京都纪鸣岐。”
黄寄北得了纪鸣岐的笔记便坐下来开始抄写。讲课结束,讲堂中的炭火也就撤走了,天气严寒,滴水成冰,黄寄北被冻得手指不能屈伸,却丝毫不肯放松,哈了口气继续抄写。他要赶紧抄完还给人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有了这第一次,后面就好办很多了,纪鸣岐虽然出身于大户人家,却是个性子极好的,他敬重黄寄北这种刻苦的求学精神,乐于和他往来,两人便约好了轮流记笔记,这样就能将听课的效果最大化。
青麓书院讲课的老师大多德高望重,每次讲学一结束身边就围满了人,想要上前讨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的老师平易近人,有问必答,有的则是脾气古怪,很难接近。
遇到脾气古怪的老师黄寄北也不退缩,只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他这种小贩出身的最会看人眼色了。等到老师有空了他立马提问请教,弯腰侧耳以示恭敬,仔细聆听老师的教诲。
有时他也会遭到脾气不好的老师训斥,黄寄北也不恼,有求于人就该有有求于人的态度,这种情况下他会表现的更为恭敬,更为周到,等到这位老师心情好的时候,再伺机请教。
虽然吃了不少苦,但黄寄北却是实实在在的得到了不少教益。老师们也记住了这个韧性极强的学生,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变得平缓了很多。
两月的时间很难熬,却也过的很快,这两月黄寄北收获了满手满脚的冻疮,也收获了满满一筐的笔记,收获了脑中日益丰富的知识,收获了一位好友——纪鸣岐。
经过这两个月的学习交流,两人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这位好友居然幼时曾在苍梧县生活过几年,真是太巧了。
纪鸣岐出生富贵,身上却没有丝毫纨绔习气,因着比黄寄北大一岁,就把他当弟弟一般照顾。
不过遗憾的是,黄寄北这位好友在前不久被家里急召回去了,似乎是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42章 小胖子
年关将至, 青麓书院的学子们也都拜别师长,回乡过年了。
黄寄北思虑再三,还是准备不回去了, 来年二月二就是青麓书院对外招生的日子,他这一来一回就要花上近一个月的时间,基本都在路上,还是等考完试再回去吧。定下主意后, 黄寄北写了封家书,去驿站投递了出去。
回到春红庄园, 庄内一片繁忙景象,大家甚至都没有工夫准备年货,都在忙着染线织布。
自从两个月前黄寄北带着大家用板蓝根染色成功后,庄内的姑娘们在此基础上调制出了不同的蓝色系染料,天青色、浅蓝色、天蓝色、湖蓝色、宝蓝色,织出来的丝绸炫彩夺目, 非常的受欢迎。
忠叔更是根据黄寄北的描述, 去附近的村落收集了栀子果实, 制作出了黄色染料, 目前庄里卖的最好的就是这种鹅黄色的丝绸了,明艳贵气,很受贵族女子的喜爱。忠叔已经打算来年春天在庄内留出几亩地来种植板蓝根和栀子了。
见此路行得通,黄寄北便放心的把其他可以用来染色的植物也告诉了忠叔,例如可以制作成红色染料的茜草, 这年头红色可是稀罕的颜色, 若是能成, 以后织出来的布就不愁卖了。
忠叔听后激动的满脸通红,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这些年来他管理着这么大的庄园,每年出息却少的可怜,他实在是没脸去见谢尚宫了。现在,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让大家富起来的曙光。
庄内除了忠叔都是女子,是以黄寄北平时很少出去走动,以免冲撞了,这些天大家也都忙,黄寄北大都时间都是一个人独处。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除夕夜,忠叔陪他吃完年夜饭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个人的除夕真是特别难熬,偌大的堂屋里显得分外冷清,透骨的寒冷和孤独涌上心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黄寄北已经很少有过这种感受了,往年这个时候应是一家人围着桌子过生辰,阿爹阿娘感慨着他又长大了一岁。
习惯了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样子,他才发现孤独是如此的难以忍受。
另一方面他又享受着这种孤独,只有孤独才能孕育出勇气,才能让人更专注。
夜晚,黄寄北和往常一样继续温书,见识过青麓书院的学风后,现在的他无比渴望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只要能通过二月二的招生考试,来年春天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走进青麓书院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路上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而这热闹大半是前来应考的学子们带来的。能来考青麓书院的,多多少少是有些本事的,冬天里和他一起上山听学的那些学子也都回来了,落脚在山下的客栈中。
书院这次只对外招收二十名学生,来的差不多有两百多名,真的是十里挑一呀。
根据惯例,青麓书院只能用脚走上去,有几个想偷点懒坐了轿子的在门口被拦了下来,直接被请下山了。
考试安排在书院广场上,光溜溜的地面上只放了桌子和板凳,一点遮挡都没有,幸而今天没有风,不然考卷都要被吹得满场飞了。刚出正月,天气还是很冷的,黄寄北手上的冻疮还没有好全,看着眼前的布置,就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了。
这时候,周山长走了出来,对着广场上站着的学子说道:
“各位学子们,感谢大家对青麓书院的青睐,前来参加今天的招生考试,在座各位也看到了,本院环境清苦,若有想放弃的,现在就可以下山了。”
见大家不为所动,周山长接着说道:
“本次考试共三个时辰,共考经义、策论和杂文三门,考试途中若有受不住的大可提出来,书院将为他提供热水和棉被,各位学子务必要爱惜身体,不要逞强,大家若是想好了,就上前抽签吧,根据抽到号码去找自己的座位。”
周山长简单的交代完后就回屋内了。
广场上一部分人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前去抽签了,另一部分却有些犹豫,这个天气在外面坐三个时辰,还要完成三场考试,真的可以吗,但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直接离开。
黄寄北抽完签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对于青麓山的气候,黄寄北已是有了一定的适应能力了,这次更是全副武装,穿了厚厚的棉衣、厚厚的棉鞋,头上还带了能遮住耳朵的帽子,手上带了能露出指头的手套,这是他请花十一娘帮忙做的。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很是臃肿,若是青麓书院对穿着有要求的话,他还真的不一定能被放进来。但此时的他,已是场上众人的羡慕对象了,这打扮,一看就很暖和呀。
黄寄北小心的拿出了自己的毛笔和砚台,开始倒水研磨,为了节省研磨时间,他还事先还用瓷瓶装了一瓶子的墨水。黄寄北这边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身后却穿来了一声尖叫。
“啊!我的毛笔呢,我的毛笔怎么都不见了!”
“考场禁止喧哗,这位学子请赶快坐下,不然就请你出去了!”立马就有人上前维持秩序了。
“老师,能给我一只毛笔吗?我的毛笔都不见了,我明明准备了很多只的!”少年焦急的询问道。
“作为考生,连最基本的考试用具都准备不好,还谈什么考试,你刚才大声喧哗的行为若是放在正式的考场早就被官差给拖出去了,现在你要么坐下,要么就出去。”监考的老师严厉的呵斥道。
这考生一面乖乖的坐下,一面却是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他环顾了四周,却发现大家都在躲避他的目光,谁也不希望自己多一个竞争对手。
“这只给你用。”
黄寄北转身递过一支笔,对着少年说道。说完不等少年反应,他就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少年愣了一下,随后轻声的说了声谢谢。
插曲过后,考试开始,第一张试卷发了下来。一个时辰的时间,八道经义题,这个题量也是很吓人了。考生们看到题量都是一阵抽气。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几乎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都在拼命的答题。
黄寄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大的题量,是不可能在一个时辰里答完的,急是没有用的。他先是把八道题都看了一遍,预估了每道题的时间,在草稿了写下了每道题的答题要点,便开始正是书写了。考虑到时间限制,他的回答并没有力争全面完善,只把重点部分写了出来,删去了细枝末节。饶是这样,他也只是恰恰赶上了考试结束的钟声。
才一场考试下来,考场上就瘫倒了一大片,有的学子已经在收拾书箱准备下山了,更有甚者气愤的撕毁了自己的考卷,不让人收走,被直接请了出去。
很快,第二场策论很快开始。这一场倒是只有一道题目。
题目是:“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这道题目简洁凝练,但内容知识面涉及广泛,恐怕很多人连其中中的历史典故还不太清楚。而这些人物,对于前世爱好春秋战国时期历史人物的黄寄北来说,却是熟悉的。
其实这个题目可以理解为:谈谈□□的优劣。
黄寄北很快就找准了论点,接下来就是要在有限时间内完成一篇论点明确、结构清晰、分析论证到位、见解有深度的策论文章了。
写好提纲打好草稿后,黄寄北干脆摘掉了手套,开始正式书写,从上到下竟是一气呵成,直到最后一字落笔,黄寄北才感觉自己的手要被冻僵了。
估摸着时间也不多了,黄寄北干脆就停笔了。双手不停的摩擦,放在嘴边哈气。
又一场考试结束了,黄寄北环顾四周,发现又走了一小半人,身后的那个小胖子倒是还在坚持的,黄寄北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咚!”钟声响后,第三场考试开始了。
黄寄北开始答题,这场有两题,一道要求以“方圆”为题展开,另一道则是公文写作。
黄寄北打好了前一道题的草稿后,便先开始写后一道的公文函。等写完了公文函,黄寄北又返回重新梳理前一道题,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提升和补充,大致脉络梳理清楚后这才提笔写下:《方圆说》。
写完后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考试结束了!黄寄北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了。这时书院对他们展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把他们请到了点了火盆的暖房中,送上姜茶和棉被,黄寄北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奇怪,黄寄北突然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一转头才发现是那个小胖子正靠着自己,抖成了筛子。
黄寄北见他嘴唇都发白了,于心不忍,也就由他去了。
天色已晚,青麓书院也不至于让学子们摸黑下山,书院为剩下的一百名不到的学子准备了晚饭和客房。从考试结束起,那小胖子就一直跟着黄寄北了,连他去茅厕都跟着。
这些也就算了,睡觉的时候这小胖子居然还要来和他挤一个被窝,黄寄北忍不了了,说道:
“兄台,你为何要一直跟着我呀,我们素昧平生,同卧一塌不太合适吧?”
小胖子涨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山上的夜晚风好大啊,我一个人睡不着。”
黄寄北耐心劝道:
“兄台,你既然来这应考,如果考中了,是要在这山上待三年的,若是一晚上都坚持不了,那今后又该如何是好?”
小胖子委屈极了,嗫嚅地说道:
“我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先是爬山就费了老大劲,考试前还丢了笔,好不容易考完了试连个觉都睡不了,今天还是我生辰,我真的好难受啊!”
黄寄北心软了,这小胖子虽然看着娇气,却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也算是不错的人,他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难免娇生惯养了些,看在今天他生辰的份上,就由他去吧。想到这,黄寄北便往里面让了让,示意小胖子上来睡。
小胖子立马多云转晴,笑嘻嘻地抱着被子就爬上了床。
“我姓郭,名乐风,兄台,你贵姓呀?”小胖子乐呵呵地问道。
“黄寄北。”他今天实在是太困了,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了。
“那你是哪里人氏呀?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呀?我是定州人氏,上面还是三个哥哥,我……”
黄寄北不等他唠叨完直接用手捂上了他的嘴。
“睡觉,明天再说。”
真不知道这小胖子哪里来的精力,黄寄北直接上手才让他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两人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用过早膳后学子们就下山了,考试成绩要三天后才能出来,届时会公布二十名入学名单,名单上的学子就可以参加一个半月后的入学仪式了。
今天的小胖子依旧是活力满满,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黄兄,这次多亏有你了,昨天我差点坚持不下来,但我想着,你还没走呢,我怎么能提前退场呢,我一定要等到你和你说声谢谢的,你不知道,我看着你的背影可踏实了。”郭乐风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大家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不容易,若是因为没带笔错过了就太可惜了。”黄寄北回道。
“那你不担心我考的好占了那二十个名额之一吗?”郭乐风问道。
“若是我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我也是不配进青麓书院的,与其想着怎么防着别人,不如提升自己。”黄寄北说道。
“黄兄,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我就喜欢和你这种光明磊落的人交朋友,你愿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呀?”郭乐风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黄寄北,就像只大狗狗似的。
黄寄北不禁被自己的这个联想逗笑了,便说:
“郭兄赤子之心,黄某乐意之至。”
郭乐风开心的跳了起来,喊道:
“太好了,你答应啦!”
从郭乐风的叙述中黄寄北才了解到,他竟是全国首富郭家的小公子,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分别是:郭乘风、郭继风、郭培风。
而他的三哥郭培风就是几年前买他家蛋黄酥方子的郭老板。
豪门恩怨多,三个哥哥为了争下一任家主的位置,斗争都已经白热化了。郭乐风自小就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更是为了躲避纷争选择了科举这条路,没想到也读了些名头出来,去年秋天他刚过了院试,成为了一名秀才。
祖父和父亲一直对他疼爱有加,成了秀才后他更受宠了,这便引起了三位哥哥的不满,这次毛笔丢失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他某位哥哥的手笔。
其实若是郭乐风能在科举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对郭家是很有好处的,但他的三位哥哥目前还不是家主,就不会站在家主的角度想事情,只要郭乐风有可能影响他们取得家主之位,他们都要及时防范。
想到客栈中可能还留有那三位哥哥的眼线,黄寄北便同意了郭乐风去春红庄园借宿,还特地嘱咐了他不能冲撞庄内女子。
郭乐风乐天派的性格真的很投黄寄北的脾性,两人相处的十分愉快,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黄兄,我真羡慕你,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哥哥,而且你还有个可爱的妹妹,我也一直好想有个可爱的小妹妹啊。”郭乐风喃喃道。
“好啦,今天出榜,我们再不出发就抢不到好位置啦。”黄寄北一把拉过郭乐风,带着他往山上走去。
“诶诶,黄兄,慢点!”郭乐风跌跌撞撞的跟上。
第43章 回家
他俩来得晚, 等到书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看样子是没过。
郭乐风见此情形停下脚步不肯走了, 嘴里还絮絮叨叨的。
“黄兄,怎么办,我突然好紧张呀,万一我没过怎么办, 那岂不是就不能和你一起读书了,啊!我不要呀, 我不要回去对着三个哥哥啊!”
看着郭乐风小孩似的行径,黄寄北无奈的说道:
“郭兄,你怎么就肯定我一定会过呢,万一是你过了我没过呢?” 黄寄北无奈说道。
郭乐风理直气壮的叉着腰说道:
“我就是对你有信心,考完试的这三天你居然还在看书,你这种人不过谁过呀!”
黄寄北不禁失笑, 说道:
“那好吧, 你在这等我, 我进去看了后回来告诉你, 可好?”
“那你要快点回来啊!”郭乐风紧张地说道。
“好,我一看到就回来!”
黄寄北保证道,他莫名的觉得自己跟个孩子家长似的。
榜前的人已经不多了,黄寄北往前挤了挤便看到了全部名字,一眼就看到了排在最后一名的郭乐风。
这小子运气还真是好!
黄寄北在名单上找着自己的名字, 不一会儿就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黄寄北三个字, 这一刻, 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可以进青麓书院了!
这一路上有郭乐风打岔, 他表面上看起来不紧张,其实内心还是很忐忑的。
想到郭乐风还在门外焦急的等待,他便赶紧往外走去,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真的吗?黄兄,我真的过了吗?”郭乐风不可置信的问道。
“真的,千真万确,过了!”黄寄北再三说道。
“啊!我可太厉害啦!我要进去看看!”郭乐风说着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郭乐风开心的跳了起来,又笑又叫的,引起了一众落榜学子的不满。黄寄北赶紧把他拉倒一旁捂上了他的嘴。
郭乐风说不了话了却还是满脸的笑容,黄寄北也被他感染了,不由得笑出声来。两人又引来了一阵目光。
上榜的二十名学子被集中带到了讲堂,周山长向众人交代了后续的入学事宜,并发放了一本厚厚的书院戒律,这才让众人离去。
初春的柳树枝头已经冒出了嫩芽,山壁上的梅花悄悄地开放了。
下山的路两人走得明显轻快了很多,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黄兄,这还有一个半月才开学呢,这段时间你还要住在庄园里吗?那可太闷了!我家在青麓县有一处宅子,不如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郭乐风说道。
“不了,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趁着这一个半月我得回去看看。”黄寄北婉拒道。
“啊,那我岂不是又一个人了,要不我跟着你一起回家吧!”郭乐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甚是不错!
“那当然是欢迎的,不过我家条件比较简单,你可不许嫌弃。”黄寄北说道。
“我才不会呢,我又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再说那可是黄兄你的家呀,多有意义呀,我还从来没有去朋友家住过呢!”郭乐风憧憬地说道。
“好,那我们收拾一下,明天下午就出发吧,从这到我家路上要走小半个月,你可要准备好了哦。”黄寄北先打起了预防针。
“我没什么要准备的,缺什么路上买就行。”郭乐风笑嘻嘻的说道。
不愧是首富之子,财大气粗。
黄寄北收拾好行礼,去向忠叔和花十一娘辞行,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忠叔本想跟着黄寄北一起回去探望谢玉的,只是这回儿庄里的生意是在是忙不过来,对外交易全靠他一人支撑着,只好等过些日子再说了。忠叔想着等做完这季春蚕的生意,他就可以带着这一年的盈利去见谢尚宫了,他终于能有个交代了。
古时车马慢,有些人一旦分离,真的就十几二十几年都见不到了。
拜别众人后,黄寄北和郭乐风踏上了前往苍梧县的路途。
有郭乐风在,枯燥的旅程有趣了不少,也慢了不少。从北到南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黄寄北终于到家了,马车进了苍梧县境内后黄寄北的思乡之情越发浓烈了。
马车在来福客栈门口停下,黄寄北对着郭乐风嘱咐了一番后就迫不及待的下了车,完全没了往日的稳重,他疾步走进门,喊道:
“阿爹,阿娘,婆婆,小桃,我回来了!”
正值午后时分,大堂里只坐着几个喝茶的过路客商,黄长植在柜台后面收拾着,白氏和黄四娘在后厨准备着晚膳的食材。
黄长植听到黄寄北的声音,惊喜的转过身来,大步走上前,抓住黄寄北的双臂,说道:
“二郎,真的是你呀,快让爹看看,瘦了没有,阿材,阿材,快去叫四娘他们过来!”
“诶!我这就去!”程材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计,转身向后厨跑去。
黄寄北这时拉过身后的郭乐风说道:
“爹,我一切都好,这次我还带了个朋友一起回来。”
这时,白氏和四娘也从后厨跑了过了,看到黄寄北就是一阵絮叨。
黄寄北正好一并介绍,对着家人说道:
“阿爹,阿娘,这是我青麓书院的同窗,他比我小几个月,姓郭,家里排行第四,你们喊他郭四郎,或者喊乐风就行就行。”
郭乐风这人一点都不认生,大大方方的说道:
“给伯父伯母问好啦,我说黄兄怎么生的如此一表人才,如今一见伯父伯母我才明白了,黄兄幸运,做了您俩的儿子,小生此次前来拜访,也没准备什么,这些沿途买的一些特产还希望伯父伯母还有黄家小妹不要嫌弃呀!”
说着,郭乐风指使着马车夫把一堆大包小包放在了桌上。
黄寄北不禁扶额,一路上他劝过这位兄台很多次了,依旧阻止不了他买买买的行径。
黄长植夫妇看着这满桌子的礼物也是愣住了,说道:
“郭小兄弟不用客气,我们二郎这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你能来我们很是高兴,礼物就太见外了。”
见黄长植夫妇面露难色郭乐风有些苦恼,满怀歉意的说道:
“伯父伯母,是在下唐突了,我从小到大也就寄北这一个朋友,总想着第一次上门空着手不太好,这一不小心就买多了,让你们为难了,真的很抱歉。”
郭乐风长着一张讨喜的脸,尤其受长辈们欢迎,看到他这难受的样子黄长植夫妇倒是觉得是自己不对了,立马说道:
“不不不,伯父伯母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这时黄寄北上前解围,说道:
“阿爹阿娘小桃,你们就暂且收下吧,乐风他要在这住上半个月,到时候我们多给他做点好吃的就行了。”
“行,伯母晚膳给你做好吃的!”白氏说道。
黄四娘看着桌上漂亮的包装盒,小姑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盒子,好奇的问道:
“阿兄,也有小桃的吗?”
黄寄北蹲下身子,满脸温柔的说道:
“是啦,乐风哥哥给小桃,还有高家妹妹买了好多好吃的呢。”
黄四娘先是一喜,突然又难过了起来,嗫嚅的说道:
“小雨姐姐不在了。”
黄寄北不禁一愣,难道高家出事了?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谢婆婆的身影。
这时黄长植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
“二郎,此时说来话长,你先带着郭小兄弟去后院休息吧,等用过晚膳我再和你慢慢说。”
黄寄北虽是满肚子疑问,但既然阿爹这么安排了,此时又有客人在,就只好先压下担忧的心情,带着郭乐风去了后院。半个月的路程,今天又是坐了一整天的马车,两人已经很是疲惫,洗了个热水澡后就先小睡了一下。
月明星稀,竹影斑驳。
一觉醒来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两人此时才感觉饥肠辘辘,黄寄北带着郭乐风刚出厢房就看到正堂里白氏和四娘已经在忙碌了。黄四娘一眼就看到了黄寄北和郭乐风,朝着他们喊道:
“阿兄,乐风哥哥,吃饭啦!”
郭乐风闻着香味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了,黄寄北反而落在了后面。
桌上已是摆满了各种食物,都是来福客栈的招牌菜。
大家依次落座,黄长植招呼着说道:
“郭小兄弟,到了这就当是回家了,不用拘束,都是些家常便饭,你将就着用些。”
郭乐风这个人自是不客气的,寒暄完了以后立马就开吃了,他先是尝了一块叉烧肉,一入口不禁眼前一亮,说道:
“黄兄,这肉的味道我太喜欢了,清爽不油腻,鲜香中还带着甜味,从小到大我也算是吃过不少美食的,这种肉味道独特,竟是从未看到过。”
黄寄北在一旁给他介绍道:“这是叉烧肉,是用猪身上的梅花肉腌制的,是我们家的独门秘方。”
郭乐风接连尝了好几片叉烧肉,又指着桌上的片皮烤鸭问道:
“这个又是什么肉呀,这皮看起来脆脆的,还金灿灿的。”
黄寄北起身帮他挑起一片面皮,夹了两片带皮烤鸭,蘸了面酱后放在面皮中央,又夹了些黄瓜丝和葱丝,包好后递给郭乐风,说道:
“这个是脆皮烤鸭,你试试。”
郭乐风结果烤鸭卷,一口咬下,立马感受到了味蕾的欢喜,几口吃完后郭乐风开心地说道:
“黄兄,这个烤鸭也好好吃呀,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鸭肉,没想到你家的鸭肉竟是这么好吃!”
白氏见到郭乐风吃的欢喜也很高兴,说道:
“郭小兄弟再尝尝我们家这酸菜鱼,鱼是养在水缸里现杀的,新鲜的很。”
郭乐风感觉自己都要吃不过来了,这些都好好吃呀,一顿饱餐后郭乐风不禁感慨地说道:
“黄兄,幸亏我这次跟着你一起回来了,不然可就亏大了!”
“这些天你就松快松快吧,等进了青麓书院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黄寄北说道。
黄寄北把自己考上青麓书院的事情和黄长植夫妇说了,自是隐去了其中的艰苦部分。
“二郎,爹娘懂的不多,你既是决定了我们自是支持的,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考不上也没关系,出去多结交些朋友,多看看世面总是好的。”黄长植说道。
“阿爹阿娘,你放心,书院都有安排,我以后也会经常写信回来的,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不能瞒着我,就说高家妹妹,还有谢婆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黄寄北问道。
黄长植一阵叹气。
郭乐风见状说道:“是不是我在这不太方便,要不我先回房间吧。”
黄长植摆摆手,说道:“不用,你们俩是刚回来,还没出门过所以不知道,其实这事已经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此事说来话长呀,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第44章 真假千金
原来, 高叶雨竟不是高冬青夫妇的亲生女儿!
十二年前,那时苍梧县的县令姓纪。
纪家是京城的名门大户,历代家主都是朝廷中的实权人物, 这位纪大人也是因为年轻气盛,一时不察遭人算计才被贬到这里做了县令。纪县令是个好官,那天正逢山洪爆发,纪县令大晚上的冒雨带着官差们前去抢险救灾。
纪大人夫妻俩感情甚笃, 他走后他家怀有身孕的夫人放心不下,硬是要过去瞧瞧, 哪知半路上就发作了,在土地庙生下了一个女儿。恰好也是那一天,叶氏从娘家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羊水破了,被她娘家嫂嫂带到了附近的土地庙接生。
那天晚上,两人几乎是同时生下了女儿。两人生产完后就都昏睡了过去, 叶氏身边就她娘家嫂嫂一个人, 就在她出去喊人的工夫, 叶氏的女儿居然被纪家的丫鬟给调换了。
这丫鬟是纪夫人的陪嫁丫鬟, 本是预备着给纪县令当小妾的,谁知纪夫人嫁过来后和纪县令琴瑟和鸣,一年后就生下了长子,从此在纪家站稳了脚跟。
纪县令不是重□□的人,除了一个被抬为姨娘的通房外屋里就没其他人了, 纪夫人也就没必要给自己添堵再去给夫君抬个小妾, 等到丫鬟年纪到了就把她配给了府里的小厮。
可这丫鬟竟是个心气高的, 仗着自己长得貌美如花,就一直做着当姨娘的梦, 等到最后竟被配给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厮,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她怎能不恨。
杀人放火的事情她不敢做,但给纪夫人添点堵还是可以的,你不是觉得我只配得上小厮吗,那我就要让你金尊玉贵的女儿做个农妇家的孩子,我要让她成为一个粗鄙的乡野村姑。
有了这个念头后这个丫鬟支开了其他的仆从,让他们去外面喊人,自己则快速的将两个女婴调换了。
这事情本是做的天衣无缝的,谁知却在十二年后被爆了出来。
这个丫鬟最终还是嫁给了小厮,她有天晚上说梦话,不小心把这事给抖了出来,她那丈夫知道了后竟跑去威胁纪小姐,索要封口费。
无凭无据的纪小姐自是不信的,命下人捆住小厮告到了纪大人和纪夫人跟前。夫妇二人也觉得此事甚是荒唐,狠狠的责罚了小厮。
可府里的老太太却听进去了,这老太太出身王府,是有封号的郡主娘娘,行事果敢,年轻时称得上是女中豪杰。她一直觉得奇怪,这纪小姐长得既不像纪大人也不像纪夫人,无论是容貌还是资质都很一般,不像是他们纪家的孩子,便抓来了那丫鬟细细审问。
在得知了高叶雨的消息后,纪老夫人立马派了身边的亲信嬷嬷前来苍梧县调查,嬷嬷看到肖似纪大人的高叶雨后立马就明白了,画下了高叶雨的画像后赶紧回去禀告了老夫人。
着看老夫人的调查结果,纪大人和纪夫人也不由得不信了。
正值年末官员考核,纪大人实在是脱不开身,纪夫人又再三推脱,纪大人只好派人快马加鞭给在外求学的长子传递了消息,让他去接妹妹回来。
直到纪家大郎来到高家村,高冬青夫妇才得知这个晴天霹雳,久久不敢置信。但看着纪家大郎和高叶雨相似的面容又不能不信。纪家更是请来了现任县令做保,高冬青夫妇无法,只好答应将女儿送回纪家,自己也跟着去接回亲生女儿。
故事到这本来该告一段落,各归各位了,谁知那位纪小姐竟死活都不肯跟着高冬青夫妇回来,纪夫人更是哭得肝肠寸断,舍不得自己教养了十二年的女儿。
纪夫人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在身上的,纪宁烟在他们纪府被娇养了十二年,这一下子跌落尘埃,这换谁受得了了,她的宁烟实在是太可怜了,而高叶雨本就过惯了苦日子,如今被接回了纪家,以后就等着享福了,两相对比下,纪夫人就更加舍不得让纪宁烟回去了。
而纪宁烟在震惊过后就只剩恐惧了,她无法想象离开纪家后的日子,她生来高贵,怎么可能回去做一个村姑,更何况她还有着一位人人艳羡的未婚夫,她是死也不会放弃的!
纪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纪夫人和纪宁烟的这番做法他们也是无可奈何,便提出了两个女儿都由他们纪家教养,等将来高冬青的亲生女儿出嫁了,纪府更是会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高冬青夫妇不是贪图钱财的人,但看着自己亲生女儿死活不肯跟自己回来便也心凉了半截,想到这位“纪小姐”从前娇生惯养的,自己以后的确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就放弃了,夫妇二个人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苍梧县。
回来后的高冬青夫妇便也没有了做生意的心思,关了店铺,把鱼塘也委托给程大叔管理了,两人中年失女,孤零零的,看着着实可怜。
听完来龙去脉后黄寄北和郭乐风都是一阵唏嘘,这种事黄寄北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而已,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真实的发生在了自己身旁,他对高冬青那位的亲生女儿没什么感觉,但对高叶雨还是很关心的。
“阿娘,高妹妹她这么突然的被接了回去,她的生母又是如此疼爱之前的那位纪小姐,不知她以后的境况又会怎么样,真让人放心不下。”黄寄北说道。
白氏叹息道:
“我们又何尝不是放心不下呢,好在你谢婆婆也跟着雨丫头一起回去了,谢婆婆是宫中出来的老人,有她照应着,你叶婶婶才放心不少,否则她是连饭也吃不下去的。”
黄长植在一旁也伤感地说道:“我们平民百姓人微言轻,雨丫头这次回去,我们以后想要再见她一面那可就难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雨丫头又这么惹人怜,换谁谁舍得呀,这比割肉还痛呀!”
“明天我去高家村看望高大叔和叶婶婶,希望他们能振作起来。”黄寄北说道。事情已成定局,只能看看还有没有办法弥补了。
白天睡了一觉,黄寄北晚上躺在床上已是毫无睡意,高叶雨的事情他一时之间很难消化,这个小妹妹是她看着长大的,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他一个外人都觉得心疼,更不要说养了十二年的高冬青夫妇了。
这种事情郭乐风也是第一次听说,也很是同情高冬青夫妇,第二天便带了礼物,和黄寄北一同前往高家村探望。
经历了这件事,高冬青夫妇一下子苍老了好多,两人现在靠着以前的积蓄倒是不愁吃穿,只是心中没有寄托,整个人就看上去很没精神。
黄寄北劝慰二人还是找些事情做比较好,他们俩现在这样子若是高叶雨看到了想必会非常伤心的。
“二郎啊,我们俩倒是没什么,我是放不我家小雨呀,高门大户的小姐那是那么好当的,小雨若是在那家里受了委屈,我们夫妇俩是一点力都出不上的,是我们没用啊!”高冬青痛苦地说道。
“小雨那孩子是不愿意回去的,可以我们平头百姓那拗得过京城的大官呀,是我们做父母不争气啊!”叶氏说着又开始流泪了。
看着高家夫妇的样子,黄寄北也是爱莫能助,京城,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高大叔,今年我来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和我讲讲这纪家大郎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黄寄北说道。
“二郎为何突然问起了纪家大郎?”高冬青不解的问道。
黄寄北解释说道:“我在青麓书院听堂的时候曾结识了一位家住京城的纪兄,纪氏是京城大户,这位纪兄有可能和纪家有往来,或许能通过他打探一下叶雨的情况也说不定。”
其实黄寄北怀疑那位纪兄就是高叶雨的亲生大哥,现在想来他和高叶雨的相貌的确是颇为相似。只是事情还没确定,他不想让高冬青夫妇空欢喜一场。
高冬青这下来了精神,和黄寄北描述道:
“这位纪大郎倒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对小雨也是颇为爱护,他年方十六,身高七尺,面白无须,眼睛和小雨长得很像,我听纪大人管他叫岐儿,至于是哪个岐我就不知道。”
黄寄北听了这下有数了,说道:
“高大叔,你说的这位应该就是我认识的那位纪兄,他叫纪鸣岐,年前他收到了一份家书后就匆匆下山了,想来就是为了小雨这事。”
叶氏听到这来了精神,说道:
“二郎,你竟是认识纪家大郎的,婶子拜托你,能不能向他打听些小雨的消息,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好呀。”
黄寄北安慰道:“婶婶放心,半个月后我就要回书院了,到时候只要有小雨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写信回来的。只是你和高大叔切不可再颓废下去了,京城虽远,也不是去不了,说不定等我们哪天攒够了钱,去京城开一家铺子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就算是小雨出嫁了,你们也能给她撑腰的。”
听了黄寄北的话高冬青夫妇像是想通了什么,人也有了精神。
“当家的,二郎说的对,我们怎么就不能去京城了呢,从今天起我们好好做生意,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去京城!”叶氏说道。
“说的对,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小雨还需要我们。”高冬青说道。
黄寄北看到高冬青夫妇想开了便带着郭乐风告辞了,高冬青夫妇把两人送出了门后,叶氏不禁感慨道:
“当家的,我当初还想着等小雨长大了说给黄家二郎呢,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高冬青却是看的开的,说道:
“孩子他娘,婚姻这事自有缘法,这两个孩子若真是有缘,将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二郎这孩子挺争气的。”
叶氏想到这种可能就觉得有盼头,若是以后这两孩子能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回去的路上,郭乐风感叹道:
“黄兄你真的好厉害呀,三两句话就把高家夫妇劝过来了,话说,你真的认识那位纪家大郎吗?”
黄寄北回道:“这种事情我怎么能说谎,等去了书院你就知道了,纪兄是一位君子,博学多才,我两都要好好向他学习才是。”
“居然能得到黄兄你这么高的评价,看来这人是真的不错,不过嘛,我还是更喜欢和黄兄你这种性子的人相处。”
说话间,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到家后,两人身上都带了水汽。
车子到了后门,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黄兄,院子里怎么这么热闹呀?”郭乐风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热闹了。
黄寄北扶额,这都是什么鬼热闹呀,他已经听出黄老爹和老王氏那中气十足的嗓音了,准没好事。
进门了,黄寄北先把郭乐风塞回了东厢房,这才去了堂屋。
屋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黄老爹和老王氏、黄长楷和苏氏、黄长棣,甚至还有大着肚子的黄小梅。
还真被他猜对了,一阵混乱后他才得知了事情的缘由,黄寄南居然失踪了!
第45章 催债上门
苏氏还在不断地哭诉着, 她家寄南已经半年没回家了,连年都没回来过,原以为这孩子在府城苦读, 且有朱员外家好吃好喝供着,朱小姐伺候着,不会有什么事的,谁知黄长楷凑够盘缠找去府城时那朱家已是人去楼空, 她的寄南也不见踪影了。
苏氏来来回回的就这么几句话,黄寄北不厌其烦, 抓住重点问道:
“大伯母,堂哥和那朱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苏氏停止了抽噎,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说道:
“那朱员外可是你姐夫家的大客户,她家小姐更是秀外慧中,若不是有小梅牵线, 我们是高攀不上的。”
她说的姐夫就是镇上开米行的孙家, 黄小梅的夫家。
“那你们为何来我家哭闹?合该去孙家要人呀!”白氏早就受够苏氏这幅模样了, 忍到现在终于爆发了。
黄小梅见状立刻维护起了自己亲娘, 挺着大肚子道:
“三婶,你怎能这样无情,那可是你亲侄子呀,我们孙家和朱家也只是生意往来而已,怎么可能知道朱家去哪了!”
黄寄北怜她是孕妇, 不想和她争吵, 依旧心平气和地问道:
“那大家来我家是想做什么呢, 这大堂哥也不在我家呀?堂姐,朱小姐是你介绍给堂哥的, 要不你再回忆回忆细节。”
黄小梅眼神躲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黄老爹发话了:
“老三、二郎,手上的事情停一停,带着伙计和我们一起出去找大郎!都是一家人,遇到困难就要同舟共济!”
长辈发话,他们不好反驳,黄寄北拉住还想争辩的黄长植,示意他先应下来。他又借口外面下雨,等放晴了再出门寻找,黄老爹这才答应先回去。
这时黄小梅突然捂住了肚子□□了起来。
苏氏连忙哀求道:
“二郎,小梅她来回颠簸实在是承受不住了,能不能开间客房让她休息一下?”
这种情形由不得黄寄北他们拒绝,白氏搀扶着黄小梅去了前面的客房,黄长楷也赶紧跟了上来,反倒是苏氏跟着黄老爹他们一起回去了。
黄寄北总觉得这事情很奇怪,特别是黄小梅的心虚和黄长楷的异常让他分外起疑,这群人今天过来,绝不是让他家帮忙找人这么简单。
黄寄北开始做安排。
“阿材哥,你去县里的镖局打听打听,他们经常往来于府城和县城之间,若府城出了什么大事,绝对瞒不过他们。”
“好的,少东家,我这就去!”程材说完转身就走。
晚上,赶回来的程材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少东家,我在镖局有个要好的镖师,他走镖的时候经常歇在我们客栈,这事是他亲口和我说的,绝对错不了。”
和黄寄北一年前猜想的一样,那朱家全家都是骗子,身份没一个是真的,他们本来想骗的是孙家,哪知黄寄南自己撞了进来,就两个一起骗了。
朱家先是借着做生意的名义在孙家米行大肆采购,成为了孙家的大客户,和孙少爷还有黄小梅热络了起来,朱小姐更是隔三差五的带着珠宝首饰上孙家看望黄小梅,两人关系好的跟什么似的。
朱家在孙家买了米后就倒卖到了府城,镇上的米便宜,卖到府城他们还能赚些许差价,是以朱家并不亏,还在府城人眼中落下了个生意人的模样。
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黄小梅把自己的刚休妻的秀才兄长介绍给了朱小姐。朱家顺水推走的应下了,带着黄寄南回了府城,府城的繁华将黄寄南迷住了,再加上朱小姐的温柔乡,黄寄南彻底走不动道了。
当黄寄南醉生梦死的时候朱家开始了自己的行动。润扬府的丝绸天下闻名,他们打着丝绸商的名号大批采购,出手阔绰不还价,吸引了不少供货商的目光。本来商家们还有疑虑,但黄寄南此时站出来做了担保。
要知道,即使是在府城,一个秀才的担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毕竟考上秀才不容易,谁也不会冒风险给不熟悉的人担保。
有了黄寄南的担保,朱家很快和几家大的供货商签订了契约,到了要打钱的时候,却又出问题了,朱家提出了先付三成定金,其余货款等一个月后再结。
供货商们开始迟疑了起来,迟迟不肯发货,这时,朱家又找来了黄小梅,有着孙家少夫人和黄寄南的双重担保,供应商们这才放心了。
货物发出,水路运走,三天后,朱家人去楼空,只剩黄寄南一人。
一觉醒来的黄寄南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若是朱家走了,那剩下的七成货款不是都成了他的债了吗?那可是整整七千两呀,把他拆了也不值这些钱啊!
趁着债主们还没反应过来,黄寄南赶紧卷铺盖逃走,可这朱家人真狠呀,偌大的宅子,那是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留呀,连窗前的鹦鹉都带走了!
这时,就连向来忠厚的黄长植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连大哥也顾不上叫了。
“黄长楷去过府城,这事他绝对是知道的,可他白天却是只字未提,只说朱家和黄寄南都失踪了,这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呀?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然而黄长植在客房门外敲了半天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应门,打开门一看,黄小梅和黄长楷已经不见踪影了。
黄寄北梳理了来龙去脉,他大概知道黄长楷和黄小梅想要做什么了。
“大概是想让我们背这个锅了,爹,事不宜迟,明天一早你就去衙门报案,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明天就有人要找上门来了。”
“少东家,那我现在就去找我爹,让他过来一起帮忙,家多些人总是好的。”程材赶忙说道。
“好,这次多亏你了。”
次日,阴天。
正如黄寄北所料想的,就在店里往常最忙的大中午,一伙人带着家伙上门了,因为事先有准备,客栈今天并没有做生意,而是把客人都引到了隔壁高冬青夫妇的铺子,白氏她们则被黄寄北借口送去了高家村,有郭乐风拖着她们,暂时不会回来。
客栈大堂里,黄寄北和程远父子正等着这伙人的到来。
“呦,老板这是等着了,想必钱都准备好了吧?今天要么交钱,要么交人,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的。”为首的刀疤大汉恶狠狠地说道,这批人是府城的绸缎商人顾来的催债团伙。
“这位大哥,别急,我交人,只是这人并不在这里,我在这就是等着大哥们的到来,好带着你们一起去寻他。”黄寄北好声好气的说道。
“别给我耍花样,昨天我的人明明白白的看到孙家那婆娘带着黄寄南那小子进了这家客栈,快把人给我交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间的关系!”大汉们纷纷亮出了木棍,威胁道。
“这位大哥,你误会了,那黄寄南和我们是什么关系,早就分家的隔房亲戚而已,我犯不上为了他和你们对上,若是不信,你们去里面搜就是了,但我还是想劝一句,就我这破客栈,撑死了也就值五百两,还不到你们债务的零头,何必跟我们过不去呢,合该去找那些有钱的人家呀!”黄寄北尽力稳住局面,等待救兵到来。
“少废话,让开,兄弟们,给我搜!”
催债的大汉们正要进去,黄长植带着官差们及时赶到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大汉们带的只是木棍,官差们一拔刀,他们就怂了,他们只想赚钱,并不想惹上官司。
“官爷,还请行个方便,他堂哥堂姐欠我们老板一大笔钱,就躲在这客栈里,今天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找出来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黄老板已经和我们说了,我们这次就是来帮助你们的。”
“帮助我们?”这下轮到大汉们懵了。
“是的,你们退出去,搜人这种事教给我们来做,黄老板他们愿意配合。”
一阵搜查后,官差们回到了大堂,黄寄南本来就不在客栈,他们当然搜不出来什么。
听到这个结果,大汉们开始着急了。
“这搜也搜了,查也查了,根本没有你们说的那个人,你们赶紧走,再惹事的话就把你们统统都抓进去!”
“官爷,我们冤枉呀,我们也是苦主呀,这黄寄南欠了我们主子这么多钱,你可得为我们家老爷做主呀!我们可是有证据的!”为首的刀疤大汉哭喊着一边跪了下来,一边递上了契约和借据。
官差接过借据,仔细看过后问道:“这上面不是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吗?这黄小梅现在何处?”
“对!对!还有黄小梅,请大人做主,捉拿黄小梅归案!”
原来这群大汉也不是没动过找黄小梅的心思,只是这孙家在镇上颇有权势,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在孙府外盯梢了半个月都不见黄小梅出门。
直到昨天,黄小梅趁着他们交班的时间带着“黄寄南”溜走了,他们多方打探才得知这两人从后门进了这来福客栈,后来就一直没出来过。
他们俩当然没从后面走,而是借口去客房休息偷偷从前门乔装混了出去,黄长楷身形和黄寄南相似,下雨天又戴着斗笠,也难怪大汉们认错。
在官差的陪同下,催债的大汉们往镇上出发了,客栈终于可以恢复营业了。
后面的事黄寄北没有亲身经历,听客栈里面的客人讲述的,这已经成为了苍梧县百姓茶余饭后的另一件谈资了,吃瓜群众对这件事的热衷程度甚至超过了之前的高家女儿事件,每天都有新版本诞生。
程材作为跑堂这段时间就像是瓜地里的猹一般,到处乱窜吃瓜。从他口中,黄寄北知道了事情完整版的后续。真的太丢脸了,也难怪黄老爹和黄长楷这段时间没脸再上门了。
黄小梅回去后就一直待在孙家,她这么大的肚子孙家也不会允许她长时间待在外面的。官差上门的时候孙家还对黄小梅担保的事情一无所知,在他们眼里,黄小梅怀了他们孙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的大功臣,一直在家安心养胎。
当催债的刀疤大汉拿出黄小梅签字的借据后,孙少爷的脸立马就绿了,这婆娘怎么敢,这可是七千两呀!她拿什么还!
拿不出钱官差们就要带走黄小梅,孙家赶忙上前求情,请官差看在孕妇的份上等生下孩子再说,就在官差们犹豫的当口,黄寄南悄悄地从黄小梅的屋子里跑了出来,看准时机就要溜走。
黄寄南的脚刚踏出门,立马就被守在外面的催债团伙逮住了,他们可是专业的,怎么可能不在外面留人,好小子,候了大半个月,终于让他们等到了!
被抓后的黄寄南形容极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让黄小梅救命,黄小梅挣开束缚,从头上拔下金钗对准腹部,威胁着不救他哥就要带着未出世的孩儿一起自尽!
孙家这辈只孙少爷一根独苗,如今年近四十,休了两任妻子,纳了七八房妾室,耗尽半数家财,才在不惑之年等到了黄小梅肚子里的孩子,大夫说了,这次一定是个男孩!
其实第一任孙少奶奶是为孙家生过孩子的,只不过是个女儿,孙家老太太满心期待,一朝愿望落空,软硬兼施逼着孙少奶奶赶紧再怀一胎,最终导致她难产而亡。而她女儿也在她死后因为无人照顾早早就夭折了。
这会儿见黄小梅以腹中胎儿威胁,孙家老太太目眦欲裂,忙慌不迭的答应了,只要不伤害肚子里的小孙孙,她什么都答应,这可是他们孙家的命根子呀!七千两而已,他们孙家付的起!
而一旁的孙少爷却是急的要命,他不愿意!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他当然要先顾好自己,这些家财都是他的!
然而孙老太太已经爽快的签字画押了。
在官府的见证下,孙家接下了这笔债务,催债大汉盯着他们卖地卖铺子,倾尽所有才填上了这个大坑。
此时孙家老太太才傻眼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家已经被孙少爷败的差不多了,还了这七千两,孙家就剩一幢大宅了。
母子两恶狠狠地盯着黄小梅,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却碍于她腹中孩儿,动不得她。黄小妹在两人的仇视下怕得瑟瑟发抖,日渐消瘦了。
而黄寄南这个祸害在害的孙家倾家荡产后,又不见了,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黄长植夫妇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侄女,黄小梅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不知道以后她的日子该怎么办。
若是生下儿子还好,不然孙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还这笔债,孙家可以说得上是一夕落败。
第46章 下山
接下来的日子里郭乐风可算是放飞自我了, 跟着程大叔去捉鱼捉鸭,帮着白氏给鸭子拔毛,教四娘打算盘。他是个没架子的人, 店里忙起来他还能帮着程材一起跑堂,黄寄北是拉也拉不住,想着接下来他们就要被关在书院三年,便也由他去了。
黄寄北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这次去书院要到过年才能回来一趟,他得把家里安排好了。他陪着黄长植买了十亩水田, 租出去给佃农耕种,加上有的两亩旱田一亩水田,他们家现在就有十三亩田地了,秀才名下可以有二十亩田免税,山地是不用交税的。这年头要卖田地的人家少,还要挑靠家近些的, 是以就只买了十亩。
现在客栈每个月都有三十两进账, 黄长植夫妇平时自己开销很少, 大多给了他读书用, 这次就又攒下了一百两塞给了他。黄寄北劝不动他们,便带着四娘去县里给家人买了几匹布做衣服,给黄长植买了他爱喝的茶叶,给白氏买了银钗耳环,他们节约惯了, 自己根本不会主动花钱。
黄老爹和老王氏那边面子上的关系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黄寄北带了两匹适合老人做衣裳的布料, 又割了两斤肉,买了些红糖红枣, 跟着黄长植去给老俩口问安。
出了这档子事,黄老爹现在很是没脸,对他们客气了很多,老王氏却仍是很瞧不上他们,一个劲的念叨着失踪的黄寄南,黄长棣倒是老了很多,没媳妇的男人邋遢的很,明明只比黄长植大两岁却看起来像是大了十岁的样子。
半个月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分别的时候郭乐风表现的比黄寄北还要不舍。这家伙怪会讨人喜欢的,这些日子哄得黄长植和白氏对他疼爱得不行,就连四娘都改口喊他小风哥哥了,比对他这个亲哥还要热情,让他很是吃味。
想到回去就要被关在山上,郭乐风一路都闷闷不乐的,黄寄北只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初自己倒是想住在山上还没有那个资格呢,大冬天的天天上山下山。
三月二十,黄寄北和郭乐风正式进学,在郭乐风的运作下,两人被分配到了同一间寝室。从此郭乐风就过上了生不如死的生活,直到清明节后,他才渐渐适应了过来。
青麓书院的确管理严格,学子们每天卯时就要起床,亥时才入睡,一天会有八位老师轮流给他们授课,每位老师还都喜欢布置一大堆的课业,课堂提问更是家常便饭,书院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洗衣打扫都要自己做。
清明节后,纪鸣岐回来了,看到黄寄北他先是惊讶但又觉得情理之中,以黄寄北的天赋和努力,考进青麓书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当黄寄北问起高叶雨,哦,不,现在是纪宁雨了,的情况的时候,纪鸣岐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这层渊源。
纪鸣岐对纪宁雨是怜爱的,这个妹妹才像是他亲妹妹,虽然刚来的时候怯生生的不爱说话,但时间长了就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善良与聪慧,只可惜母亲不知怎的就是偏疼之前的妹妹纪宁烟。这让纪鸣岐更加怜惜这个身世坎坷的亲生妹妹了,这次回书院前,他更是做了一番安排才离开的。
“黄兄不必忧心,小雨是我的亲生妹妹,我临走的时候把她托付给了府中的老夫人,有祖母照看着,小雨吃不了亏的,你说的谢婆婆和我祖母也算是旧相识了,她就和小雨住在一个院里,家里人对她是极为尊敬的。”纪鸣岐说道。
“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黄寄北这才稍稍安心,这下他可以写信回去报平安了。
有了纪鸣岐的加入,郭乐风感觉压力又大了起来,本来一个黄寄北已经够卷的了,没想到纪鸣岐来了后这两个人你追我赶的更卷了,他真是太惨了。
这已经是纪鸣岐在书院的第二年了,三年期满他便要回京了。
“黄兄,郭兄,还有两年半的时间便是乡试了,不知二位可有下场的打算?”纪鸣岐问道。
“自是要试一试的,就算是测一测在书院的学习成果也是划算的。”黄寄北说道。
“我也要,万一你们两都考过了,只剩我一个人岂不是很没面子,虽然我也不一定考得过,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郭乐风说道。
“不过我们都不在一处参加考试,我要回京城应考,寄北兄要回江宁省,乐风你要回河东省。”纪鸣岐遗憾地说道。
“只要我们能过,将来一定会在京城再次相遇的。”黄寄北拍着两位好友的肩膀说道。
书院的生活虽说清苦,但也有愉快的时光,春日踏青郊游,夏天听雨打芭蕉,秋日登高望远,冬天围炉煮茶。他在这里只需专心读书,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别看周山长平时不苟言笑,却是个及其热爱生活的人,闲暇时光,他会邀请学子们来到他的泠泉轩,听泉煮茶,就连郭乐风提出的烤肉宴会他都准许了,当时黄寄北真是为这位好友狠狠地捏了把冷汗啊。
青麓山的一草一木都见证了他们的喜怒哀乐。
黄寄北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藏书阁了,到了第二年他已经有了自由出入藏书阁的资格,这时候课业已经不再那么繁重了,更多是靠自学,老师们则负责帮学生解惑。
黄寄北经常是整日整日的待在藏书阁里,这里藏书之丰富令他如饥似渴,若是你有事情要找黄寄北,去藏书阁准没错。郭乐风都担心他这么下去要变成书呆子了,时不时的找理由拉他出去透透气,黄寄北则是会反过来拉着郭乐风一起看书。
看着两位好友都这么刻苦,郭乐风也不好意思一个人潇洒了,也就按下心性跟着看书。
藏书阁建造的时候极为考究,就算是不读书,在里面待着也是极为舒适的。二楼有宽大的露台,露台外面种满了竹子和芭蕉,椅着栏杆,闭上眼睛,听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听雨打在芭蕉上的滴答声,那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
今年是他和郭乐风在书院的第二年,也是纪鸣岐的第三年。今年冬至,纪鸣岐就要下山了。
周山长年岁已大,近年来已经很少收徒了,纪鸣岐是他去年收入师门的,黄寄北则是他的关门弟子。
至于郭乐风,他是见到周山长就要吓得跑掉的,周山长对他也是头疼的不行。
又一年的时光过去了,他们都已经是大人的模样,只是眼神依旧清澈。
身在书院,黄寄北依旧牵挂着家中亲人,这两年来他每个月一份家书,只有收到回信才能安心,信是黄四娘的字迹,四娘的字如今已是大有进步,从信中得知她现在已经是客栈的账房先生了,只是小丫头最喜欢的依旧是做菜做糕点。
山下的春红山庄日子也越发红火起来,庄里盖了新房,还在县里开了铺子,庄子里的姑娘们经过锻炼越发的能干了,好几个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庄里有个叫慧娘的更是发明了用不同颜色丝线织出图案的技艺,让庄子里的生意更上一层楼,甚至被当地县令推举成了贡品。借着进京上贡的机会,忠叔也终于能去京城探望谢玉了。
冬至这天,纪鸣岐毕业了,周山长叫上黄寄北一起给纪鸣岐践行。
长亭送别,一盏清酒,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周山长一改往日的寡言少语,对着自己即将下山的弟子关切地嘱咐道:
“鸣岐呀,你火候已到,回家自行温书便可,你家在京城,平时要多关注时事政治,有事多和你祖父还有父亲商量,你还年轻,不可莽撞行事。还有,这科举只是你的第一步罢了,你生在纪家,以后定然是要参政的,官场可比考场艰难多了,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切勿失了本心啊。”
纪鸣岐听完后恭敬一拜,说道:
“谨遵恩师教诲,鸣岐自当时时勉励,日日自省,不负恩师嘱咐。”
“好了,起来吧。”
周山长嘱咐完纪鸣岐后又对着黄寄北说道:
“你们俩都是我看好的学生,做事先做人,立业先立德,师兄弟们在外要互相扶持,切勿为争一时高低伤了情分。”
“师父教诲,学生铭记在心!”黄寄北拜道。
周山长端起茶盏,说道:“今天我们为鸣岐你践行,预祝你下山后大展宏图!”
纪鸣岐已是热泪盈眶,三年的师生情、同窗情,他对这座书院有着深深的不舍。
“师父,多谢您三年来的教诲,学生拜别!”
纪鸣岐拜了又拜,直到天色近黄昏,他才依依不舍的下了山。
山路寂静,天高云淡,草木萧瑟,寒鸦哀鸣。
周山长带着黄寄北往回走,看着西沉的太阳,停下脚步开口说道:
“寄北,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为关门弟子吗?”
说罢,不待黄寄北回答,他自问自答道:
“你是我遇到的最像我的一个学生,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家境艰难,每一本书都是我自己亲手抄的,我从两年前的冬天你来听堂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你吃得起苦,放得下身段,最难得的是你始终不忘本心,不计较一时的荣辱得失,争先却不好斗。”
“师父如此夸赞寄北愧不敢当。”黄寄北惶恐的说道。
周山长摆摆手,继续说道:
“你不必自谦,我还没说完呢,你这人优点突出,弱点也很明显,你这人太重感情了,这几年你若不把时间浪费在给郭乐风补课上,想必课业还可以再进一步的。但这也恰恰是我欣赏那你的地方,学无止境,切勿因为学习忽略了朋友和家人,以后入仕为官也是同样的道理。”
黄寄北这次发现自己的这位老师竟是如此的了解自己,便郑重的回道:
“弟子谨遵教诲。”
纪鸣岐走后黄寄北感觉时间过得更快了,他珍惜在青麓书院的每一天,但时间却不会停下脚步,终是来到了他下山的这天。
这年冬至的雪下的特别大,就像他第一天来青麓书院的那般。雨雪初霁,黄寄北拜别了周山长和老师同窗们,和郭乐风一起下山了,两人走到岔路口也在拥抱后分别了。他们要回自己的省份参加乡试,乡试时间就定在来年的二月二,他们得提前回去准备了。
近乡情怯,再次踏入苍梧县,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47章 铜锅涮肉
和三年前的莽莽撞撞不同, 这次回到家门口黄寄北并没有大声呼喊,而是悄悄地走进了客栈大门,这时正值大中午, 大家伙都在店里面忙活。
首先看到的是坐在柜台后面收钱记账的黄四娘,黄寄北差点没认出来,当初的小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了,俏丽的面容, 甜美的笑容,是整个客栈里最亮眼的存在。
黄寄北现如今都已经十七了, 等过了年就十八了,黄四娘和他的生日就差一天,过了年也就十四了,是个大姑娘了,黄长植夫妇之前信中提到已经在为她相看亲事了。
之后撞入眼帘的是从后厨端菜出来的黄二娘,去年家书中有提到过, 二娘和程材成了好事, 看着她隆起的小腹, 想来已是有了身孕了。
这真是一门好亲事, 程材这些年一直在在黄家客栈干活,知根知底的。程材的人品是没的说的,小两口又都是勤快人,往后日子定不会差。两人这些年也攒了些钱,还清了债, 前些日子还在高家村建了房, 把程大叔也接过来一起住了, 一家人日子过的和和美美。
黄二娘这才刚端菜出来,后面黄三娘就追过了来, 接过了二娘手上的活计,埋怨着自家姐姐不肯好好休息。
黄三娘今年也十五了,她倒是不急,当初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如今已是很有主见了,她如今只想守着范荷花好好过日子,黄长植夫妇给她们的工钱每年都涨,她打算今后攒够了钱在姐姐和姐夫家旁边建一座房,以后就算不嫁人也能自己和阿娘一起住。
如今这条官道越来越热闹了,黄家客栈生意蒸蒸日上,当初没装修好的上房和包间早就装上了,就这样还时常客满。同样的,旁边高冬青夫妇的铺子生意也是好的很,纪宁雨时不时的会有家书寄过来,两口子也算是有个寄托,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再相见。
黄寄北还在犹豫着怎么开口,眼尖的黄四娘早已跑到了他跟前,仔细打量后才敢开口道:
“是阿兄吗?”
黄寄北笑了,看来这几年他变化是真的很大,连自家妹妹都不敢认了。
黄寄北眼眶含泪,像以前一样摸着黄四娘的发顶道:
“小桃,是哥哥呀,我回来了。”
话刚落音,身后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转身一看,是黄长植从外面归来了。
“二郎,爹的二郎,快过来让阿爹仔细瞧瞧!”
黄长植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哭了,黄寄北走过去紧紧抱住了阿爹,才发现自己已经高出阿爹一个头了。
二娘三娘她们听到动静也赶紧围了上来,不住地打量着黄寄北,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又止不住的讶异,这三年的时间,她们这个堂弟已经长成一个俊美的少年郎了!
黄长植看着自家优秀的儿子,那是越看越高兴,边埋怨边打趣道:
“二郎,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你还是先不要去后厨吧,这要是让你阿娘知道了,她怕是接下来炒菜连盐都要忘放了。”
先不说白氏,黄长植这个老父亲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自从看见黄寄北后,客栈里的事务就全部丢下了,一路念念叨叨的把黄寄北拉倒了后院自家屋子,又是烧水又是拿吃的,黄寄北是怎么拉都拉不住。
而白氏在忙完后得知了黄寄北回来的消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后院,抱着自己的儿子哭的跟什么似的,以往在家书里他们都一个劲的强调着家里好好的,让他没事别回家,功课要紧,这回儿见到真人了,那真是什么功名考试都抛到脑后了。
晚上,大家伙围聚在一起吃晚饭,谈八卦,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饭后瓜子茶水端了上来,大家聊得越发远了。
不知是谁起的头,话题突然转到了黄小梅身上,这几年来,家书上报喜不报忧的,黄寄北还真不知道后来自己这个大堂姐怎么样了。
“二郎你是不知道,小梅真是一手好牌打烂了,明明出身不错,嫁的也不错,后来还生了儿子,可如今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范荷花唏嘘道。
白氏也感慨地说道:
“前几天她还来找我了,说是想回客栈做工,可我哪敢再把她招进来呀,去年她在客栈的那几个月,真真是把这里搞的鸡飞狗跳的,她男人过来白吃白喝也就算了,到后来她那婆婆也要带着孩子住进来,还满嘴的把我们当婆子丫鬟使唤,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道理呀?”
范荷花磕着瓜子喝着茶,接着白氏的话头说道:
“认不清形势呗,还以为自己是有钱人家的老祖宗呢,自从三年前他们家田地和铺子卖了以后就没有了收入来源,偏偏还和以前一样大手大脚的,她儿子是个败家的,她自己又一味的溺爱孙子,什么都要买最好的,不到一年就连祖宅都卖掉了,若不是黄家老宅里马寡妇拦着,这家人怕是都要住进黄家老宅了!”
黄寄北听到这有点跟不上了,打断道:
“等等,这个马寡妇又是什么人呀,四娘你书信里怎么没提到过呀?”
范荷花嘴快,不等黄四娘回答,她自曝道:
“四娘这是顾着我们母女的面子呐,还能是什么人,我那不争气的前夫新娶的媳妇呗!如今老宅里可是由她当家作主咯!”
范荷花其实对这个马寡妇并无恶意,反倒是有点佩服她,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活得舒坦,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之前老王氏由于没了人使唤,便同意了给黄长棣再娶一房媳妇,不过她可不愿为了娶媳妇花太多的钱,于是便挑中了这位和她很是聊得来的马寡妇。娶寡妇不用彩礼,简单的摆两桌就能得到一个干活的媳妇,老王氏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
可这马寡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当初相中了黄长棣是图他能干活,可没想到这黄长棣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在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被老娘呼来喝去的。
马寡妇是个有心机的,她先是隐忍不发,对黄长棣温言软语,渐渐收拢了他,等到她怀了孕生下儿子后有了依仗,腰板立马就直了起来。
现在黄长棣对她这个新娶的媳妇是言听计从,再也不愿意为长房卖命了,反倒是光明正大的住进了老宅的青砖瓦房,黄老爹和老王氏毕竟老了,在家里哪是黄长棣夫妻的对手,等老王氏反应过来也做不了什么了,所以她现在才急着要把大房弄回来,帮她一起对付马寡妇。
谁知黄小梅带着全家过来投奔,还没进门就被马寡妇给撅了出去,接下来马寡妇更是搬着小板凳坐在老宅门口整整骂了三个时辰,把老王氏直接气病了,还能怎么办呢,自己挑的媳妇就自己受着吧。
老王氏这人平时不积德,生生逼走了两个好儿媳,如今摊上马寡妇,也算是因果报应了。而黄长棣以后累死累活的供养儿子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黄小梅落到这种境地,一方面是被黄寄南连累,另一方面也有她自己的原因,若不是她当初一味的想要贴补自己娘家,把兄长看的比自己丈夫孩子还要重要,也不会导致孙家落败,导致自己被全家人埋怨,被当做是罪人,只能用余生当牛做马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而那罪魁祸首黄寄南,如今仍旧是杳无音讯,就连黄长楷夫妇都已经放弃寻找了,只盼着他不要又突然出现给大家带来烂摊子了。
有黄小梅这个参照物在,范荷花接着讲起了自己嫁女儿的心得,如今二娘觅得良婿,她心里老舒坦了!
“如今这孙家,就全靠小梅一个人打零工撑着了,她那婆婆还有丈夫,没一个干活的,可见啊,这选丈夫,不能只看家世,人品和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谁能保证一直一帆风顺呢,跌倒了再爬起来那才是有本事!”
在场的可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呢,眼看着这话题马上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黄四娘赶紧转移话题道:
“阿娘,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今年我们这家子总算是齐了,阿娘到时候可要多做几个菜呀!”
黄寄北宠溺地看着自家妹妹,长大是长大了,馋嘴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不过对于今年的年夜饭,他还真的有点想法。
“小桃,今年的年夜饭就别劳烦阿娘了,阿娘一年到头的跟灶台打交道,该是歇歇了,交给阿兄可好?”
黄四娘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道:
“阿兄,你可好久没出手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哈哈,大家就瞧着吧,今年除夕,在场的一个都不准少,都来我家过年!”
“那必须的呀!”众人乐呵着应道。
有家人在,那才叫过年,大年三十前那几天,黄寄北忙得不亦乐乎。
从镇上取回了定制好的锅子,从村里牵回预定好的十个月大的羔羊,坛子里的糖蒜已经腌成,浓稠的芝麻酱也准备就绪,辣椒油到时候现炸,没错,他们今天要吃的就是——铜锅涮羊肉!
这铜锅涮肉讲究文吃和武吃,武吃呢就得裹满了麻酱,吃的就是它的醇厚,文吃呢就是在肉上淋上一点点麻酱,吃的就是羊肉的新鲜。
铜锅一盏,清水几碗,葱姜下锅,肉到时候直接现切,务必要做到薄如纸片。
夜幕降临,大家伙都齐聚在黄寄北家的堂屋里,两张大的八仙桌拼在一起,大家围坐成一圈,对今晚的年夜饭充满了期待。
铜锅上桌,里面只有清水和葱姜,接着上来是一盆盆生的肉和菜,每个人前面还放了一小碗芝麻酱和辣椒油,把大家都看懵了。
黄寄北一番解释后大家的目光才从不解变成了将信将疑,黄寄北不慌,开始拿起长筷给大家服务了起来。
先来一盆羊尾油,肥肥锅,然后再下点儿上脑,接着是羊腱子,再来是现切的羊腿肉……
黄寄北涮的满头大汗,大家吃的身上直冒热气,不一会儿就自己上手了,黄寄北反而成了多余的那个。
肉一盆盆的切好了端上来,空盘子一个个撤下去,对于这种新鲜的吃法,大家都入了迷,一桌人吃的谈笑风生不亦乐乎,约好了正月十五的时候必须再聚一次!到时候还吃这涮羊肉!
涮肉配着糖蒜,那滋味别提多过瘾了,蘸满麻酱的肉片夹进切开了的芝麻饼里,则又是一番风味,若是还没吃饱,一旁还有烤羊肉串和烤羊排,那香味,真是把人的魂都要勾走了!
最是人间烟火气,这个年大家过得是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正月十五过后,黄寄北就要出发去省城了。乡试在京城及各省省城举行,三年一次。
客栈里离不了黄长植,是以这次还是程材陪同黄寄北前往省城。为此黄长植一早就给程家准备了谢礼,如今两家成了亲家,关系更亲密了。郭乐风曾经提议黄寄北找个书童,黄寄北稍一作想就否决了,他还是不习惯别人伺候。
从苍梧县到省城路上要走五天,一路风尘仆仆黄寄北终于抵达了,谁知刚一进城就有人拦下了他。
原来是他那位体贴的郭兄,他一早就联系了他家在当地的分店的陈掌柜给自己在离考场最近的悦来客栈定了上房。黄寄北倒也不矫情,跟着陈掌柜就去了客栈,陈掌柜还贴心的给程材也准备了间房。
考试不新鲜,倒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官,让黄寄北感到意外。
第48章 乡试
经过了青麓书院三年的修学, 黄寄北如今已是气定神闲了不少,离考试还有十天的时间,他只在房间按部就班的温书, 外加锻炼身体,保证睡眠。午食的时候还可以去楼下大堂听听学子们的八卦消息的。
这次黄寄北遇见了不少老熟人,比如说三年前院试的案首李知秋,排在李知秋后面的佟云湘。这两人经过了这几年依旧是王不见王, 一见面就能辨上好几回。但这次最引人瞩目的可不是他们俩了,而是京城来的顾大才子, 顾砚舟。
顾砚舟是当朝顾太傅的孙子,年十六,另有外号京城第一美男子。顾家祖籍在江宁省,是以这次才会回来和他们一起参加乡试。
顾砚舟在三年前已经拿下了小三元,即县试、府试和院试的案首。虽然是小三元,这也是很不容易的, 有人预测, 这顾大才子很有希望拿下□□, 即一身兼有解元、会元、状元, 成为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
而黄寄北只管看热闹,并不参与讨论,吃瓜之余还真让他探听到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是关于这次乡试主考官的。
乡试的主考官必须是文章精粹之士,能够出任乡试主考官, 选拔德才兼备的人才, 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按惯例, 科举考试的主考官,大多是从京官中挑选, 大多是由负责教学的官员担任。
这届江宁省乡试的主考官是吏部侍郎纪如晦,作为六部实权官员,且年纪尚轻,按说他是不应该出任主考官的。由此可以看出,这次任命是一次打破常规的人事变动,不是因为纪如晦在大渊文坛的名望,是不可能这样的破例的。
纪如晦十八岁就中了进士,还被当今圣上点为了状元,不仅三十出头就做到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在学坛也是久负盛誉,尽管他的父亲是当朝次辅,也没有人质疑过他的本事。这种一门出了两位高官的情况在本朝是很少见的,可见圣上对纪家的倚重。
乡试主考官要负责出题和给答案,这绝不是写一篇文章那么简单。
所有试题和答案,都将由纪如晦亲自执笔写就。纪如晦不但是在出一份考题,其实也是在表明自己治国理政的抱负。
乡试有正规的考场,叫做贡院,建在城内的东南隅。
乡试共考三场,整整历时九天,初二进场,初三凌晨开始考试,初四才能交卷出场,也就是说第一场考试考生们需要在里面待上三天两晚,三场考试下来,考生在号房里的时间共计九天六夜。吃喝拉撒全在号房,能否抢到好位置全凭运气。
乡试取中的称举人,第一名叫解元。
江宁省是科举大省,人口稠密,这次乡试有一千多人参加,最终只会录取五十名,这样低的录取率,熬白了无数考生的头发。
十天后,黄寄北再一次坐到了鸽子笼般的号房里,他的位置属于中等偏下,能闻到臭味,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号房触目惊心,真的不管经历多少次,这种场景仍然会给人一种紧张的感觉,不过适当的紧张感也是必要的。黄寄北闭上眼睛,让自己想像这就是青麓书院,他是在青麓书院里考试。
锣声响起,在凌晨的夜色里声音分外洪亮,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第一场:经义。
这是很费脑子和体力的一场,共有十三道题目,都是出自于四书五经,从中摘取一段话或一句话,让考生阐述分析其蕴含的义理。其中四书三题,《周易》两题,《尚书》两题,《诗经》两题,《春秋》两题,《礼记》两题。
第一道就很有难度,题目是: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
黄寄北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理出了头绪,提笔在草稿上写下了大致思路。
黄寄北是这么理解这段话的,他认为一个人的地位决定了他要负的责任和义务。上古时期的大禹和后稷身居要职,治国安民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他们都热心于治国救民。
但到了后世,大家却忘记了职位和责任的关系,做官的人一味的追求升官发财,忘记了他们的责任,愧对于他们所处的位置。
想明白后他才用书面用语将答案写了上去。
纪大人出题颇有水准,第一道题就能难住不少人,若是个心理素质差的,第一道就被难住了整场考试都会受影响。
黄寄北原以为自己猜中了纪大人的出题套路,解决了第一道这个拦路虎,后面的题目会简单些,没想到后面却是一山还比一山高,题目的难度那是阶梯上升,简直是把他们这批考生放在炭火上烤呀!
十三道题目答完,黄寄北堪堪赶上了交卷的锣声,一口长气呼出,黄寄北这才瘫倒在号房里。
还没从第一场考试的阴影中恢复过来,众学子们又急急忙忙地奔赴考场开始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策论。
本场考试共有五道题目,黄寄北一路做下来虽是耗费了大量心神倒还算顺利。写到最后一道题目的时候黄寄北停住了,这道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
这题目着实简洁了些,让人有些摸不出头脑,黄寄北稳下心神,开始回忆这句话的出处,好一会儿终于让他想了出来。
这句话出自于《尚书》的注文:“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换成通俗的语言,这题目就是:论疑罪从轻。
找到了头绪黄寄北写起来就快了,对于这个问题他还是有不少话想说的。
第三场:杂文
杂文三道,第一题是议论文,题目是:人君之心惟在所养。
这题着实很难下手,用什么养?这是问题关键所在。黄寄北思索一番决定从善恶的角度出发,做对比议论。
黄寄北在文中指出,修身养性要为善去恶。以善为师,得到的是正直的教诲,人心才会越来越明智,反之,跟随自己的恶念去行动,对恶念不加约束,人心就会崩坏,最后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破题后旁征博引,列举历史上典型人物案例,佐证自己的观点。
最后得出结论,善恶往往就在一念之间,什么样的选择就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写完后黄寄北还是觉得不甚满意,又修改了几版才罢手。
第二道题目是让学子们拟一份给圣上贺寿的奏折。
这个也是需要点技巧的,拍马屁也不是人人都能拍出水平的,拍的真情实感的。过于媚上,难免失了文人风骨,会让人瞧不起,反之,过于清高同样不讨人喜欢,黄寄北酝酿了一番,提笔写下文名:《千秋表》。
考试接近尾声,不少人快撑不住了,头脑开始混乱起来。
此时黄寄北号房里面臭味愈发浓烈了,黄寄北忍不住干呕起来,条件反射的用手护住了试卷,若是把试卷弄脏了,这一切可算是白费力了。
第三道是格式化的公文写作,对官场书面用语考核力度很大,多亏了青麓书院有从官场归隐的老师专门教授他们这类用语,才让他顺利完成了这篇文章。
这次的乡试考题实在是太难了,没有一个考生能笑着走出考场,如果怨念有实感,纪大人估计已经被考生们的怨念给淹没了,他们算是见识到了大文豪的厉害了!
考完后黄寄北几近虚脱,如不是官差赶人他都不想起身了。好不容易看到程材了他也顾不得形象了,一头就扎进了这个堂姐夫的怀里,昏死过去了。
黄寄北这真的还算是好的,考试过程中被抬出去的就有十几个了,这种情况几十年来都是没出现过的。据说就连大才子顾砚舟也是一出考场就吐了个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黄寄北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太阳光从窗户缝里面透进来直直的照到了他的脸上。睡着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一清醒黄寄北立马感到了强烈的饿意,嘴巴也干的不行。他用手撑着坐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的,看来程材刚出去不久。
喝了水后他感觉到更饿了,还好这时候程材进来了。
“少东家,你醒啦,我买了包子温在厨房的笼屉里,我先去拿来给你垫垫肚子。”
程材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了一盘包子,黄寄北就着温开水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程材见黄寄北精神恢复了不少,这才说道:“少东家,你先吃着,我再去厨房借锅给你下碗馄饨,我见街东头有铺子卖生食馄饨,三鲜馅的,特意买了些备着。”
被程材这么一说,黄寄北倒真有点想吃馄饨了,便说道:
“那麻烦姐夫了,姐夫以后喊我二郎就行,不用这么生分的,不用着急,慢慢来,我在这等着。”
程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道:“喊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那我去啦。”
不一会儿程材就端着馄饨上来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下肚,黄寄北这才感觉自己恢复了过来。
“姐夫,外面情况怎么样呀,有发生什么事吗?”黄寄北询问道。
“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可热闹了,有的大概是考的不好,大晚上的在屋里撕书,从窗户里扔出来撒得满大街都是,有的上吐下泻高烧不断,大夫进进出出的,少东家你昨晚的样子可吓坏我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真是没脸回去见大家了,我是硬生生的抢了一个大夫进来,大夫说你没事我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姐夫,你也一晚没睡吧,我这边没事了,你先回房间休息吧。”黄寄北看着程材的黑眼圈说道。
“没事,以前我摸黑赶车,一晚上不睡也没事,我这边吩咐了店小二给你准备洗澡水,你这吃饱了先休息一会儿,等会洗澡水就送上来,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架子上就行,等我来收拾。”程材真是个周到的人,一件件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黄寄北也就乖乖听话照做。
“行,姐夫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累坏了你我也没办法回去跟二姐交代。”
一提到黄二娘程材立马不好意思起来,一脸傻笑着回房了。
吃饱喝足,躺在木桶里泡着热水澡,真是舒爽极了!
泡完澡后黄寄北又睡了个午觉,直到下午时分才下了楼。此时楼下大堂已是人声鼎沸。
不同于之前的考试,乡试的第二天是会公布主考官所出题目的答案的,根据主考官的答案学子们一般就能判断出自己这次的成绩。客栈老板特地请人抄录了一份,悬挂在大堂墙壁之上。
听了大家的反馈黄寄北才确信,不是他一个人的感觉,这次的题目的确是太难了。有些题目不要说答得符合主考官的偏好,能不错题、不偏题就很不错了。
有些学子昨晚还勉强稳得住,在看过答案后也绷不住了,差点当场发疯要去把那些答案撕掉,店小二们赶紧拦住,开玩笑,这可是他们掌柜一大早就请人去抄了回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呢。而那答得不错的或是手舞足蹈高谈阔论,或是笑而不语内心暗喜。
趁着记忆深刻,黄寄北也打算去对对答案。从头看到尾大概花了半个多时辰,黄寄北看完后心悦诚服,这纪大人真的是有点本事的,这题配上这答案,真是精彩绝伦啊!
在场的学子也都算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却没有一个质疑过这些答案,的确是写的无可挑剔。
黄寄北看得正出神,一不小心撞上了旁边的学子,他赶忙赔礼到:
“这位兄台,可有伤着?在下冒犯,在这给兄台赔罪了。”
“无妨,”顾砚舟拍了拍衣袖,说道,“我看兄台神情,可是在这道题上对纪大人的观点颇为赞同?”
第49章 谁是解元
黄寄北没想到自己撞到的竟然是顾大才子, 还好没出什么事,见他提问,便如实相告:“纪大人这篇《刑赏忠厚之至论》着实精彩, 读其书不觉汗出,快哉!”
“我倒是觉得纪大人的说法过于片面了,这不过是为官者用来推脱责任的一种懦弱的对应方式,在案件中有可疑之人应全部进行判决,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样才能有效的杜绝犯罪的发生, 这才能体现律法的公正。”
顾砚舟并不在意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接着说道:
“如果能够牺牲小部分人来保全大部分人的利益和安全,那么这就是有必要的。江山社稷的稳固要远远大于一部分人的生命。我能理解要牺牲一部分的生命是令人痛心的,但在必要的情况下,这就是必须的。该牺牲时就应该果断的做出决定,这在特定情况下, 是必然的行为。”
“顾兄的说法也有道理, 相信只要能自圆其说, 考官们也会给出适当的评价的, 不过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立法贵严,责人贵宽,设身处地,如果自己是被冤枉和牺牲的那个又该作何感想呢?”黄寄北不卑不亢的回道。
顾砚舟的想法颇有点一代枭雄的意思, 黄寄北听完都觉得心惊肉跳, 或许将来他也有可能处于顾砚舟所说的那种困境, 需要作出抉择,但就目前的他来说, 他是做不出这种回答的。
顾砚舟面色有些沉重,或许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剑走偏锋了,但他向来自负,绝不可能为了迎合考官而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此时顾砚舟完全没有设想过这种境况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若是当他成为了被牺牲的那个,是否他还能如当初那般坚定呢。
考试结束后就是阅卷时间。考生交卷后,考场衙役会仔细核对身份、将考卷封弥,然后再将考卷送到考官们手中进行阅卷。阅卷时,主考官和同考官要坐在一起,同考官不能将试卷带回房间评阅,负责监视阅卷的监试官也要和主考官面对面坐着,负责检查纪律。
同考官只能评阅分给自己的试卷,不得干预其他人阅卷,不许议论考卷内容的优劣,阅卷时间是在白天,到结束当天的阅卷工作时,正副主考官和监试官要负责清点朱卷,清点无误后,由三人共同锁好阅卷场所。第二天开始阅卷时,需他们三人共同到场开锁。
有这么一套严密的规章制度在,即使你是主考官也没办法徇私舞弊。
试卷的录取与否最终的决定权在主副考官。正副主考官在审阅各同考官所推荐的试卷时,先看第一场的试卷,再看二、三场的,然后根据三场的综合成绩来决定取舍。
除了明确知道自己这次没希望的,其他人都是选择留下等待的。在一天又一天的煎熬中,学子们终于等到了放榜这天。
黄寄北这次倒没有去现场,等了这么多天,也不在乎这一会儿了。程材却是个坐不住的,在房间里不住的踱步,黄寄北便也不拘着他,让他也出去看看热闹。程材听完一溜烟的跑出去了,看来是忍耐已久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呢!这可是乡试啊!
这次乡试汇聚了省内十三个府城的学子,有千人之多,而通过的名额只有五十个,平均到每个府城也就不到四个。乡试的通过率是所有考试中最低的,乡试是30个人录取1个,会试是10个人录取1个,所以民间会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
当然,虽然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但举人的前途命运是远远不及进士的。六部尚书、总督巡抚等高级官员,只有进士出身才能担任。一名举人,没有立下特别的功劳,几乎是没有任何机会担任以上要职的。
考取了举人功名,就具备了当官的资格,能不能当上,是另外一回事。哪怕他此后会考落第,回来后还能获得学官一类的官职。
在政治上,举人社会地位高,跻身当地名流阶层,能够与府县级别的地方官平起平坐。在经济上,举人不用交税,不用出徭役,还有更多收入来源。朝廷会发放一定数额的读书补助。这点补助不是很多,但足够普通家庭开销了,许多人会将自家的田产、房产挂靠在举人名下,这也是一笔丰厚的收入。
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中举会让人如此疯狂了!
一道道喜报逐渐传了出来,客栈里的人们更加焦灼不安了,黄寄北此时也在想程材有没有挤进去。
黄寄北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得一阵密集的锣声传来,打开窗户探出头观望,只见三匹骏马踏着尘土朝客栈这边飞奔而来。
那三个人下了马,把马拴在门外柱子上,高声叫道:“报!润扬府苍梧县黄寄北高中江宁省乡试解元!快请黄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一连喊了好几遍,黄寄北这才确认了喊的是自己,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整理好仪容,独自拿了赏钱下楼往客栈大堂走去。
来到报录人人跟前,黄寄北道:“在下便是苍梧县黄寄北。”
那些报录人新奇的看着这位刚出炉的解元公,不想竟是如此的年轻,道:“给解元公报喜了,解元公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啊!”
黄寄北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给簇拥着的报录人发了喜钱。
热闹间,又是几匹马飞奔而来,二报、三报到了,挤满了客栈的堂屋,连客栈外的长凳都坐满了。听说这次的解元公是个二十岁不到的俊俏公子,这可稀奇了,往届的解元最小的都三十多岁了,大家都想看个究竟,进不来的就在外面挤着看。等程材回来的时候,倒是挤不进去了。
毕竟后面还有其他人的喜报要过来,热闹了一阵报录人收了赏钱也就散了,外面的热闹还在继续,喜讯接二连三的传了出来,有的是他们客栈的,有的是经过他们客栈去其他地方的。
悦来客栈的老板脸都要笑烂了,这次乡试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出住宅他们客栈,他们客栈以后可要一举成名了!
错过了喜报现场,程材懊恼不已,只拿着报帖看了一遍又一遍。
黄寄北也有点没缓过来,他没想到自己能得解元,看到自己三年苦学有了成果,他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学习的过程很重要,有好的结果更让人开心。
他正欢喜着,顾砚舟居然找上了门。顾砚舟是这次乡试的亚元,这对其他人来说应是极好的成绩了,但对于心高气傲的顾砚舟,他是没办法接受的。虽然他先前没把别人说的连中三元放在心上,但真当这解元被别人抢了,还是很不是滋味的。
但他向来是个敢于面对的人,他到要来看看,黄寄北是哪里比他强了。
听了顾砚舟的来意,黄寄北没有拒绝,顾砚舟还是很有水平的,能和他交流试题答案,对自己也是有帮助的。
“只是我们俩交流未免缺少评判之人,我已经给纪大人递了拜帖,不知黄兄可愿一同前往。”顾砚舟问道。
还能听纪侍郎讲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黄寄北回道:“恭敬不如从命。”
纪如晦作为这次乡试的主考官,凡此届举人都可称自己为其门生,黄寄北和顾砚舟又是这次的解元和亚元,他们前去拜访再正常不过了。纪如晦本来因为这十来天的阅卷很是疲惫,但看到顾砚舟的拜帖后还是接见了他。
纪如晦感觉的出来,顾砚舟没得解元是很不服气的。他也不急,只让人取了这次乡试两人的试卷过来,交叉递给两人翻阅。
顾砚舟拿着黄寄北的试卷从头看到尾,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看完后,他服气了,他原先以为自己是因为“刑赏忠厚之至论”这道题回答的不够主流而落了下乘,现在看在,黄寄北不仅是这道题上答得精妙,其他题目的回答也是出类拔萃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顾砚舟便拜别了纪侍郎。
黄寄北这边同样觉得惊艳,这顾砚舟的确是有几分才华在身上的,颇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但一味的标新立异不一定是好的,很多经典的观点也是值得传承的。
顾砚舟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走了,黄寄北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把自己再考场上时没想通的地方都一一请教了纪侍郎。纪侍郎本就对黄寄北有好感,经过当面交流好感又多了一些,两人你来我往有有说有笑,纪如晦倒不觉得疲惫了,黄寄北的言行举止往往能给相交的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乡试放榜次日便是鹿鸣宴,鹿鸣宴是为乡试后新科举子而设的宴会,因为宴会上要唱《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而起名,此宴由巡抚大人主持,考官和举子都会出席。
黄寄北酒量一般,但他作为这次乡试的解元,性子又好相处,来给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黄寄北一一应付化解,倒也没把自己灌醉。而坐在他旁边的顾砚舟因为全程冷着一张脸,倒是没几个敢过去触霉头的。
在场的学子虽是面上恭贺着黄寄北,但不少也为顾砚舟鸣不平,他们觉得,黄寄北出身乡野,怎么可能胜得过出自名门的顾砚舟,顾家三代积累那是他区区黄家可以比得上的吗?
持这种想法的学子不在少数,所以市面上渐渐传出了这么一则流言,说是纪大人在阅卷的时候认出了顾砚舟的文风,为了避嫌,才委屈他这个准女婿做了亚元。
是的,黄寄北也是后来才知道,顾砚舟原来和纪家小姐有婚约,只等着纪小姐及笄后就会完婚。只是是和原来的纪宁烟,还是和现在的纪宁雨,就不得而知了。
宴会结束后,纪侍郎吩咐黄寄北单独留了下来,摆座看茶,开口道:
“黄举人,此次相邀是纪某有些私事想要拜托。”
黄寄北虽是疑惑,但仍说道:“纪大人但说无妨,学生愿效犬马。”
“犬子曾经和我提起过黄举人,是以纪某知道黄家和高家颇有渊源,想请黄举人帮忙带份请帖给高家夫妇。”纪如晦递给了黄寄北一份请帖,接着说道:
“五月初八是小女十五岁的及笄礼,高家夫妇收养她十二年理该让他们也到场观礼,我身份特殊不便前往,烦劳黄举人代劳,转达我们纪府的相邀之意。”
黄寄北收起请帖,恭敬的拱手拜道:“纪大人放心,黄某必当转交于高家夫妇。”
第50章 进京
江宁省现任巡抚蔡大人在士子中历来享有赞誉, 他对读书人一向礼遇有加,鹿鸣宴结束后,巡抚大人按照他一贯的做法派了衙役护送每位举子回家。见大家都是如此黄寄北便也欣然的接受了, 有人护卫周全总是好的。
一路相安无事,负责护送他的差役也是客客气气的,程材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到后面已经和差役称兄道弟了。
直到来到了苍梧县门口, 看到城门外林知县带着官差和百姓们列队欢迎,黄寄北才感觉出这个举人的分量有多高。
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他纵然是内心惶恐但表面仍是表现的云淡风轻, 波澜不惊,在与林知县见过礼,一番攀谈后,一行人进了城门。
城里,林知县早就在县城最大的酒楼中摆上了宴席,连同黄寄北的父母、祖父母都请了过来。黄寄北刚一踏进酒楼, 就被扑过来的黄老爹抱住了双臂, 随后黄老爹又是觉得不妥, 怯怯的收回了双手, 道:
“二郎呀,你可为我们老黄家争光了呀,老头子我就算是现在闭了眼,也没有遗憾了啊!”
纵使以前多有龃龉,大庭观众之下还是要给老人面子的, 黄寄北反过来扶着黄老爹入了座。
老王氏今天倒是安份的很, 和白氏他们坐在一桌安静极了,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长子长孙耗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没考出什么名堂, 这没福气的黄寄北怎么就一路考到了举人。她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可到了外面却是不敢放肆的。
黄寄北在林知县的带领下,第一次踏足了官场的社交圈,他虽是不喜欢这种应酬,但不代表他不会,少说多看,这也算是他官场的第一课吧。
直到夜幕降临,黄寄北一家才在林知县的护送下回到了家,黄寄北此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相比起这些应酬,黄寄北还是觉得与书本相伴更为轻松自在。
黄长植夫妇虽有很多话想和黄寄北说,但也知道儿子今天实在是累了,便替他打发走了前来祝贺的人们。
没想到接下来几天也是不得消停,黄寄北中举的消息传出去后来奉承他的人络绎不绝,有送田产的,有送店铺的,有送丫鬟小厮的……黄寄北一家一一婉拒了。
解决完了外面人,老黄家的人又开始折腾了,老王氏仗着自己祖母的身份,要求黄寄北提携长房一家,先帮黄长楷谋个职位,再请知县大人帮忙寻找失踪的黄寄南,不然就要告他不孝。
不要说黄寄北现在还没有做官,就算有了官位他也是不想用长房一家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不过当然也不能由着老王氏出去撒泼败坏他的名声。
这时候有个人就很重要了,她就是黄长棣新娶的媳妇马寡妇,黄寄北只是稍稍许诺以后会帮他儿子找读书的老师,马寡妇立马投桃报李,保证把老王氏他们看的死死的。
这些事情都告一段落后,黄寄北才有工夫和黄长植夫妇说纪府的事。
黄长植夫妇听完不禁一阵唏嘘。
白氏道:“三年了,雨丫头想必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吧,你高大叔和叶婶婶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也不知道你谢婆婆怎么样了,她年纪大了,理应由我们给她养老的,你这回便跟着高家夫妇一同去吧,是该把干娘她老人家接回来了。”
黄寄北应道:“我正有这个打算,谢婆婆这一辈子也不容易,该是回来过些团圆日子的,儿子我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想着等考完试就带着婆婆一起回来。”
黄寄北还是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按道理说自己外出求学三年,回来才没多久,这回儿又要上京赶考,陪伴家人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黄长植夫妇对此却不感到意外,孩子大了,该是出去闯一番事业的,他们还年轻,还不需要人照顾。
提到高叶雨,黄长植就想到了自己女儿,便说道:“把四娘也带上吧,姑娘大了,该出去见见世面的,以后做了别人家媳妇可就没这么自在了,这丫头这几年一直念叨着她小雨姐姐,你若不带上她,这丫头该是要生气的。”
黄四娘比高叶雨只小一岁,今年已经十四了,黄寄北这回中了举人,她结亲也就有了更多的选择。
而黄寄北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他自己却并不急着成亲,上辈子他到死也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而他又不愿将就,这辈子他依然是这个想法。黄长植夫妇只当他是想先考上进士再说,是以也没有催他。
黄寄北点头,说道:“小桃从小跟着我们受了不少苦,我这个做哥哥这些年也没多陪陪她,这回就当是带她出去玩了。”
“快去告诉你高大叔叶婶婶这个好消息吧,他们知道了必定是欢喜极了。”黄长植催促着说道。
“诶,我这就去!”黄寄北和黄长植夫妇交代完后便去了隔壁高家的店铺。
收下了请帖后高冬青夫妇高兴的有点不知所措,终于可以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了,他们恨不得今晚就出发。
黄寄北劝道:
“高大叔,你们先别急,离五月初八还有两个多月,从这到京城也就十天左右的路程,来得及的,阿娘也一直记挂着谢婆婆,若不是客栈走不开她就亲自去了,这回我带着四娘和你们一起去。”
“有二郎你同行,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们纪家高门大户的,我看了就发憷。”叶氏惴惴不安地说道。
“婶婶放心,这次是纪大人亲自相邀,你们作为贵宾应邀观礼,想来不会有问题的,纪家大郎是我师兄,到时候有他从中斡旋,我们定能见到小雨的。”
“欸,有二郎在,我们放心。”高大叔应和道。
高冬青夫妇两人一夜未睡,商量了一晚,第二天又找到了黄寄北。
“二郎,我和你叶婶婶决定了,把这在的家产都卖掉,搬到京城去。”高冬青说道。
“高大叔,怎么这么突然,这可是件大事,你们要想清楚呀。”高家夫妇这决定着实做的大胆了些,黄寄北提醒道。
“这件事我们想了很久了,之前你也和我们提过,以后情况允许可以搬到京城去,我们俩想过了,现在时机到了。”高冬青说道。
叶氏也接着高冬青的话说道:“我们就是想离孩子近一点,我们知道即使去了京城也没办法经常见到雨丫头,但能住得近一点总是好的,有我们在,小雨她也能安心点。不瞒你说,之前收到了小雨的家书,说是纪府给她寻了门亲事,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等十五岁生辰后就要开始走礼了,不出意外的话小雨这辈子都要待在京城了。”
没想到当初那个小丫头居然也要嫁人了,黄寄北感觉到了时光的流逝,大家的生活都在发生变化,高冬青夫妇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一味地阻拦不一定是对的,既然他们想去,那就去吧,自己多帮他们打点着些就是。
高家最大的产业就是这店铺了,这块建店的地皮当初是花了五十两买下的,之后在地皮上推到重建了三间瓦房,还带后院,可以做生意也可以自住,已是像模像样,比当初那个茶棚好了不知多少倍。
黄寄北托了赵书吏帮忙找买家,倒有不少人有意向,但要么是价格出的太低了,要么买主人不太行,黄寄北便劝高冬青夫妇再等等,现在时间还够用。
这天黄二娘和程材找上了黄寄北,如今二娘黄小桂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她在家里待不住,还是想来客栈干活,白氏便安排了一些轻松的活计给她。
这次夫妻俩前来是为了高家店铺的事情。
黄二娘开口说道:“二郎,我们俩听说了高大叔要卖店的事,我们想把它买下来,高大叔走后公公那边的鱼塘承包也要换人了,若是能盘下这间店,我们家三人就都有活计做了,还请二郎帮忙做个中间人。”
“二姐,这店能卖给你们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高大叔对这个店有感情,交给不仔细的人还真放心不下,是以前几个价格还不错的都没谈成。”黄寄北说道。
“少东家,不知道这个店我们出多少银子比较合适呀?”程材问道。
“姐夫,价格这事我做不了主,但想来也不会太便宜,你们手上现在有多少钱?”黄寄北问道。
“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们是攒了一些钱,我们家三个人凑凑能有一百两,但可能还不够。”程材说道。
“这样吧,我们先去找高大叔谈谈,后面再想办法解决钱的事。”黄寄北说道。
高冬青夫妇得知了程材夫妇的来意后很是欢喜,这店是他们一家一点点建起来的,里面都是和雨丫头在一起的回忆,黄二娘和程材都是靠谱的人,能找到值得托付的人是再好不过的了。
“高大叔,虽然我们认识,但这买卖归买卖,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你可别跟我们客气。”黄二娘说道。
程材也连连说是。
夫妻俩是实在人,人家卖房是为了进京找闺女,若是拿交情来压价,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桂丫头,你是个厚道人,程小子也是个靠谱,这价格我也不给你们搞虚的,二百两,连地带店就全都给你们了。”高冬青说道。
程材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高大叔,你这个价格公道极了,可否给我们三天的时间,我们回去想办法筹钱。”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三天我就不接待其他买家了,三天后无论买不买都不要紧,给我个口信就行。”高冬青说道。
其实黄寄北早就替二娘他们想好办法了,这下回到了客栈也不瞒着他们,便说了出来:
“二姐,我有个主意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二郎但说无妨,二郎一向为我们考虑,你的话我们夫妇是无不遵循的。”黄二娘说道。
“二姐严重了,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具体怎么做还是得你们夫妇拿主意。高大叔的铺子一年赚六十两是没有问题的,你们缺的这一百两我可以先借给你们,你们以后每年还我二十两,还满五年就行。”
黄二娘听完这话就知道黄寄北这是在变着法的在帮他们,她这辈子没摊上个好爹,却遇上了个好堂弟,她感动的看着黄寄北,说道:
“二郎,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要不是有你,我们夫妻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一百两我们会尽快还上的,用不了五年,最多三年,我们一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黄寄北摆摆手,说道:“二姐,你现在还怀着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有的是用钱的地方,不用太勉强自己。”
“少东家,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程家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早日把这笔钱还给你,二娘和孩子我都会照顾好的。”
“姐夫,你和二姐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这些年我出门在外求学,家中父母全靠你们照应,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黄寄北说道。
店铺卖了以后高冬青夫妇又转包了鱼塘,清空了栏里的鸭子,变卖了田地,只留了祖屋托程大叔照看。
黄寄北这边倒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的东西主要就是书和笔记,其他的很少。
四娘这边倒是零零散散的收拾了不少东西,好在马车车厢够大,也就随她去了,小姑娘第一次出远门是既紧张又兴奋。
儿行千里母担忧,白氏又为黄寄北和黄四娘缝制了不少衣服和鞋袜,不住的嘱咐他们出门在外注意身体。
一个月后,大家都已收拾妥当,正要发出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后面追赶而来,马车停下,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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