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程楠在落地镜前试今天刚买的新衣服, 随口问大姐:“你们带叔叔阿姨去哪里玩了,有没有去黄龙洞?”
黄龙洞在京市郊区,是本地罕见的一处卡斯特地貌风景区, 很有名。
程珍秀道:“太远就没去, 就在市里逛了逛。”
“哦!”
大姐的声音微微不自然,程宝菱转头过去看她,大姐镇定道:“市里能逛的地方蛮多。”
“对了,你们明天穿什么鞋子?”程宝菱转话题。
程珍秀松了口气,道:“球鞋吧, 我看天气预报,明后两天太阳大, 最好再戴上帽子。”
其实就出门两天, 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姐妹三个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装。
妈妈在小书房工作, 爸爸带着两个妹妹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搞笑的地方,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程珍秀推门进了书房。
瑜记奇味鸭这几年逐渐在京市打出名堂, 何佩瑜原本是想把奇味鸭发展到本省其他几个较大的城市, 与几个当地有合作意向的人开了几次会,很多问题达不成共识。目前何佩瑜打算暂时先放一放。
瑜记气味鸭的根基在京市,必须先稳固京市的市场,步子迈太大,反而会导致走不稳。毕竟市面上的卤味品牌层出不穷, 稍有不慎, 就可能被人赶超。
卤味的调制虽然各有各的秘方,但是就那种十几年资历的老师傅而言, 他们的舌头是可以大差不差尝出大概配方,京市大大小小的卤味,味道比瑜记奇味鸭好的未必没有。
为什么竞争不过瑜记?一是瑜记起步早,抢先占据了部分市场;二是率先以连锁直营品牌卖卤味,打造大品牌形象,第三点就是舍得花钱投入,在本地电视台、报纸山做广告,率先打出了名气。
名气对一个行业很重要,同样的味道,你的名气大,那么别人选择你的可能性就大。
何佩瑜目前的打算是十一过后在京市开第四家瑜记奇味鸭,同时重新租一个大的办公地点,要像现代化的公司一样真正的住建部门,招聘工作人员。
珍秀敲门进来时,她正拿笔在笔记本上记上自己的想法。
“妈妈,你在忙啊,那我等会儿再来。”
“没事,我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
程珍秀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绞手指。
何佩瑜一看就笑了,怎么还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啊。
“怎么了?”
“我……”程珍秀把今天的事情说给妈妈听,“后来我就直接走了。”
她很不安,“妈妈,我知道我就这么走了很不礼貌,但是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走得好!”何佩瑜含笑看着女儿,“原来我们珍秀也是有脾气的姑娘。”
程珍秀瞠大双眼,“您不怪我?”
“傻姑娘,你要是不走我就怪你,”何佩瑜道,“人何以待我,我何以待人,张临的父母逼婚,他们事先没有尊重你的意愿,那么你当然也不用顾及他们。珍秀,有时候人有脾气一点,反而没人敢惹你。”
四个女儿,珍秀是最没脾气的人,小时候有家人护着,再怎么样不会吃大亏,可是走出社会,很多事情都要自己面对,她再如此,就不好了。
何佩瑜高兴女儿有脾气,她说:“不管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中,能教你不舒服的人或者事,都要坚定地说‘不’,知道吗?”
程珍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张临,你打算怎么办?”何佩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我还没想好。”程珍秀苦恼地说。
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更何况他们还有两年美好的校园时光,那是程珍秀记忆中最好的青春,张临带给她很多快乐。
人要是能一直待在校园里,无忧无虑生活就好了!
她咬咬唇,“妈妈,请你相信我,我会把事情处理好。”
“妈妈当然相信你,”何佩瑜柔声说,“珍秀,对于你们四个来说,我想做的不止是你们的妈妈,更是你们的知心朋友。”
……
从家开车去道教名山,车程四个小时,其中有两个小时的山路,爸妈轮流开车,早上八点出发,中午十二点半到达,多出来的半个小时是因为走错了一小段路。
道教名山至今已有千年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多次被历代帝王所敕封。奇峰怪石,涧水长流,庙殿因山就势,掩映在葱郁之中。
山脚下这几天有个庙会,所谓庙会,其实就是一个小集市,里面都是卖东西的人与买东西的人。程楠拉着程宝菱就要往人群中挤,爸爸及时拉住她们两人,“人多,别走散了!”
程宝菱被热闹的氛围感染,突然起了小孩子心性,她往身边的双人合
抱粗的参天大树一指,“以这棵树为集合点,一个小时候后我们大家在这里汇合,怎么样?”
“让她们去吧。”妈妈笑道,“都是高中生,大孩子了,没什么问题。”
两人欢呼一声,手牵手,钻进人群中,何佩瑜问珍秀,“你不跟着一起去?”
程珍秀摇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行,我们找地方吃中饭吧,也别管这两个小皮猴子了,庙会买吃的多,她们肯定有的吃。”
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不卫生的想法,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小孩子皮实得很。
他们三人在附近找到一个搭棚的羊肉烩面摊子,一人要了一碗面。
庙会热闹及了,卖什么都有,猫狗兔子小金鱼;茉莉吊兰栀子花,还有租衣服的,衣服是那种古装影楼风的衣服,还别说,租衣服的人挺多,毕竟来这个古香古色的道家圣地,穿着飘逸的古装拍照,人融于景,腰上再别把木剑,多有特色!
民以食为天,庙会最多的当然还是买吃的地方。这会儿的庙会比十年二十年后程宝菱逛的庙会可有意思多了。
庙会小吃不再是烤串与臭豆腐的专场,而是汇集了全国有名的小吃,烤串有且只有一家,没见到买臭豆腐的,但是有买油煎豆腐,程宝菱还看到了广城的肠粉,她立刻买了一份,程楠不爱这个,她手里攒着一大把烤肉串,问妹妹要不要吃。
程宝菱敬谢不敏,在看其他人,像二姐一样手攒烤肉串的人可不少,她有点明白多年后,为什么烤肉串逐渐占据了庙会小食的半壁江山。
糯米血肠、江米棍、烤红薯、烤玉米,糖葫芦、发糕,一圈吃下来,肚子已经很饱了,还不够,必须要再来一杯现榨甘蔗汁。
小姐俩一人捧着一杯甘蔗汁,买了些纪念画、泥哨、琉璃手串等等,圆满而归。
何佩瑜看着她们拎着几个袋子走过来,笑着摇头,“还没上山,就多了这些东西,等会儿提着上山?”
程宝菱笑道:“就放在车里。”
她打开袋子,献宝,“我们买了江米棍!”
江米棍在乡下常见,尤其是过年时,炸江米棍的人开着一辆小三轮车走村串巷,听到喇叭声,小孩子们就催着家长,拿出几斤米去炸江米棍。
江米棍中间是空心的,程宝菱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喜欢把江米棍套在指头上吃,后来搬到京市,反而见得少了。
东西放车里后,一家人进了山门,拾阶而上,道旁树荫浓密,遮住了中午的烈阳,一路走上去,并不觉得热。
山上的建筑群极多,其实看多了就觉得大同小异,没什么感觉,但这是一家人第一次出门远游,最重要的其实是和家人在一起的那种温馨感觉,旅游参观反而是其次。
半山腰有旅馆,家里早就提前几天打电话订了两间房。晚上程宝菱一家就在这里休息,次日大清早起床,远望山上薄雾蒙蒙,红墙琉璃瓦的道观隐约可见,有一种如临仙境之感。
他听到整齐的呼喝声与棍棒齐刷刷划过的声音,就问旅馆的前台,前台服务员道:“这是山上的师父们在晨练武术。”
以前看武侠剧时,道教名山也是江湖八大门派中极为重要的一个大派呀,虽然知道所谓门派神功是作家杜撰,程宝菱还是很好奇。
服务员笑道:“师父们是真有功夫的,但肯定不是什么飞檐走壁,飞花摘叶的神功,就是强身健体吧,毕竟现在武功再厉害,比得上枪么!”
旅馆提供早饭,吃过早饭,一家人去爬附近的山峰,中午在一家斋饭堂吃饭。
大师傅的手艺很不错,一碗看似清淡的素面吃着非常有滋味,听老板介绍,他们家的汤头是用十几种菌菇熬出来的,所以汤头十分鲜美。
午饭吃过,就要下山返程了。山脚下有几个小门店,主要卖本地特产。这个本地不止是道教名山,其范围之广,包括了本省。
程宝菱在其中看到了一个非常眼熟的东西:江省特产,奇味鸭。
她拉着妈妈的手,指给她看。何佩瑜不动声色走上前问老板,“这个奇味鸭怎么卖?”
第72章 (捉虫)
商店老板说了一个价钱, 比瑜记奇味鸭卖的要贵近一半。
何佩瑜当即说:“太贵了!”
老板笑道:“我们这是旅游景区,租金高啊,就是一碗面也比外面贵, 您要理解。”
买家让卖家理解, 程宝菱的嘴角弯了弯,“可你们的奇味鸭价格就是贵啊,我们京市有个卖卤味的瑜记奇味鸭,价钱比你家的便宜一半。”
“哦,你们是京市人, 听口音不太像?”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我们是京市下面县的, 跟京市的口音不太一样。”
何佩瑜解释道。
老板信口开河,“原来是这样啊, 我们家买的奇味鸭跟瑜记奇味鸭味道差不多,都是一个食品工厂生产的。您要的话,我给您便宜点,我也是京市下面县城的人, 我们是老乡。”
何佩瑜道:“不用了, 我们主要想买点本地特产,你这奇——味鸭也不是特产吧?”
“怎么就不是特产,对于外地人来说这就是特产。我们这道教名山,每年全国各地的旅客可不少,我家的奇味鸭卖的可好了!”
老板知道哄不住本地人, 就去招呼其他客人, 果然在他的巧舌如簧下,操外地口音的游客买了不少“特产”奇味鸭。
老板快活地拿袋子给客人装鸭子。这回看到袋子, 连程宝菱都生气了,包装袋的模样跟瑜记奇味鸭的包装袋有九成相识,唯一还算有良心的是,袋子上没有“瑜记”二字。
不过有没有作用也不是很大了,因为在老板的口中,就差直说,他家的奇味鸭跟京市瑜记奇味鸭一模一样。
程楠快气死了,她想跟老板分辨,程宝菱连忙拉她出来,妈妈在后面跟着一起出来。
“别冲动,现在跟人吵一点用都没有。”
两天的旅游本来非常开心,如果没有这个小插曲的话。
程安国安慰妻子,“从大的方面来看,我们国家经济这几年飞速发展,于知识产权方面的法规与监管还不完善,这是大环境所致,从小来看,这说明瑜记奇味鸭有名啊,没有名气的话,别人也不好弄出假冒伪劣产品出来。”
何佩瑜道:“我知道。”
只是这次的性质跟当年陈芳打出的“程家卤味店”招牌事件不同。只从今天的事情上看得出,不知道还有多少家这样的“奇味鸭”。
山寨产品禁是禁不完的,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山寨产品冒出,确实没必要在这上面忧心,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程宝菱脑海中灵光一现,“妈妈,我有个想法!”
何佩瑜鼓励道:“你说,说的好妈妈有奖。”
这个小女儿主意一向很多,有时候挺有用的,何佩瑜认真以待。
“有三点,第一,与京市、江省的旅游局达成合作,把瑜记奇味鸭推介为本地知名特产,如果不能跟官方达成合作,那我们就自己造势,打广告什么的,就厚着脸皮说我们瑜记奇味鸭就是本地特产。”
江省江河湖泊众多,盛产鸭子,自古以来就有卤味,只是还没有形成一个有影响力的大品牌,这不正好是瑜记的机会么?先把瑜记奇味鸭打造成本地特产品牌再说。
“第二,妈妈在公司专门请一个律师吧,或者跟律师事务所合作,专门管打假这一块,第三,我们家的包装袋上,印刷上各处门店的地址加联系方式,告诉别人家,瑜记只有这几家店,其他的都是假瑜记。哦,包装袋上记得印上京市特产这几个字。”
“怎么样?”程宝
菱看着妈妈,她不懂生意,刚才所说都是前世的一些经验。
何佩瑜搂住她,“有用,非常有用,第二点与第三点可行,至于第一点嘛,可能要麻烦些,就算不成,等瑜记做大,自然而然就成了京市代表卤鸭。”
程楠在一边拍巴掌,“好哎,妈妈你要给小菱子奖励!”
“你想要什么?”妈妈问。
程宝菱是真想不到自己要什么,她觉得现在什么都不缺。唯一想要的是一台电脑,可是现在的电脑是大块头,价格贵,而上网还不方便,只等等多几年再说。
“等我想到再告诉妈妈。”
“好!”
老家村子里有个族亲小孩过十岁,放在国庆节的最后两天,程安国得回家吃酒席,因此五号的一大早就做大巴车回了清水镇。
清水镇有办十岁宴的习惯,酒席一般要花四天时间,第一天整菜,第二天、第三天吃酒席,第四天再请来帮忙整菜与陪客的人来家里玩一天。四天下来,完整的酒席才算办完。
程宝菱印象中,除了大姐,她与二姐、三姐是没办过十岁宴的。何佩瑜感叹道:“对,你们两个小的是没办过。”
当时家里穷,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村子里说闲话的不少,夫妻俩商量过后,索性后面的几个孩子就不办十岁了,省得麻烦。
办不办十岁倒无所谓,程宝菱只觉得十岁宴不过是大人们在请客吃饭,跟小孩子其实没什么关系,没有蛋糕,最多放几挂鞭炮,也不会特别选日子,很多就在小孩子上学期间办,十岁就这么过了。
家里人并不是很在乎生日,只有刚来京市的那一年,一家人在烤鸭坊吃饭专门定了一个大蛋糕为三姐庆祝生日,之后就没有了。每年生日,不过是到日子,说声今天是你生日,吃点好的,然后出去下馆子,有没有蛋糕无所谓,反正家里经常会准备蛋糕等甜食。
“叮铃铃!”小书房的电话铃声响起。
旅游回来,大家都有些犯懒,妈妈在阳台晾衣服,程宝菱看了一眼三姐,好吧,不指望了,她起身,慢吞吞去书房接电话。
“喂?”
“宝菱?我是张临。”
“哦,张临哥,什么事?”
“你大姐在吗?”
“嗯,在,你等下。”
奇哉怪也,张临极少往家里打电话,今天居然会给大姐打电话,程宝菱去敲大姐卧房的门。
“张临哥的电话。”
程珍秀没什么精神,她去书房接电话。
“珍秀?”
“是我。”程珍秀心乱如麻,一只手握着话筒,另外一只手无意识绞着电话线。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张临的声音,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程珍秀有些恍惚。
“出去两天好玩吗?”
“挺好玩的。”
两人不咸不淡说了两句闲话,现在的电话费可不便宜,尽管张临用的是自己公司的电话,也不能打太久。
“有几天没见面了,下午我有空,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程珍秀无端升起一股怒气,你有空了,我还没空呢,她才不是那种等着男人有空才召唤的闺中怨妇。
“我下午有事。”
“你有什么事?”张临带着疑问。
“我跟朋友约好了下午逛街。”
“哪个朋友?”
“学校的同事。我们下次再见面吧,电话费贵,我挂了,再见。”
这是她第一次抢在张临之前挂了电话,程珍秀觉得心里有点爽快。
张临,以前自己觉得他千好万好,是个没有缺点的人。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觉得张临哪哪都不对劲。
就刚才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把她本来好好的心情给破坏了。张临质疑她能有什么事情,追问她约的是哪个朋友,这些以前在两人之间没少进行的对话,程珍秀现在能品出很多意思来,她就是听出张临不尊重她,在盘问她。
她似乎看张临越来越不顺眼了!
等她走出客厅,两个小妹妹四只眼睛齐刷刷望着她。
程珍秀干脆道:“张临打电话约我下午出去看电影,我给拒绝了,不想出去。” 程宝菱:爱恨就在一瞬间,自家大姐也有硬气拒绝张临的一天,好样的!
等大姐离开后,程楠小声嘀咕,“大姐会不会跟张临哥分手啊?”
程宝菱想了想,道:“如果张临哥的性子能变一变,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临的性格是他这二十多年各种因素养成的,怎么可能会为一个女人改变?非常之难。
“那,当初张临哥给我补习了半年功课,我们当时没给补课费,要是他跟姐姐不在一起了,补课费要不要给人家呀?”
“给什么给?当时他在追姐姐,主动要给你补课,而且妈妈当时也要给他钱,他不肯收。他跟大姐谈恋爱这几年,真要算账,指不定我们大姐投入的更多!”
特别是大姐工作的这一年,有了自己亲手挣的工资,没少花在张临身上。
“那就好。”程楠因为跟张临有半师之谊,很怕欠张临的。
程珍秀这边对张临的感觉变了,等冷静下来后,她重新给张临打电话,约他下周天见面,这周的时间两人都冷静考虑下彼此的关系,下次见面好好谈一谈。
她看过不少爱情小说,不喜欢男女主那种拖拖拉拉的解决方式。下次见面就是她跟张临的最后机会,若是还不行,就彻底分手,彼此都不要再拖泥带水。
第73章 (捉虫)
国庆节的假期一转眼匆匆过去, 程宝菱又要上学了!
对于一个重活一生的人来说,她挺喜欢上学,每天待在教室里, 一心一意学习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爽。要知道成年人经过社会的摸爬打滚后, 最最怀念的就是念书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程宝菱现在所在的高一年级五班,班主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老师,教语文,姓翁,胖胖的, 脾气好,对学生很和蔼, 跟学生说话时都叫他们“孩子们”。
而且她没有偏好, 对学生一视同仁,不像程宝菱以前遇到的大多老师, 偏心表现的特别明显,对于成绩好、家境好的同学和风细雨,相反则是暴风骤雨,动辄人身攻击, 夹在这两部分学生中间的那一部分, 则被顺理成章的忽视掉,程宝菱以前就属于被老师忽视的平庸且安静的学生。
是以,她非常喜欢翁老师。
学生与老师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像东风与西风一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翁老师脾气好, 有些调皮的同学就开始作怪。
师大附中的高中部单独在一个校区, 每个年级十几个班,三个年级算下来人数客观, 但食堂就是一座两层小楼,二楼是教师食堂,一楼是学生食堂,可想而知每到吃饭的时候学生能把一楼挤爆,买早餐要排很长很长的队,早自习到上午第一节 课的中间时间勉强够吃个饭而已,有些同学嫌麻烦,干脆就不吃早饭。
班上的部分同学开始动歪脑筋,早自习提前十五分钟就偷偷溜出教室买早餐。高中生自认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像初中生、小学生一样,连同班干部在内,没人去告诉老师,更没人敢告诉老师,因为大家最恨偷偷向老师打小报告的人。
班干部按值日表排,每天早自习坐在讲台上监督班级纪律。他们很急,因为太多学生提前下早自习被学生会抓住,是要扣班级纪律分,但没人敢跟翁老师告状,他们不想做同学中的叛徒。
凌子嫣是五班的语文课代表,这天轮到她做早自习纪律监督员,眼看着离下课后有二十分钟时,就有越来越多的同学从后面溜走,她急得想哭,又不敢拦着同学。
程宝菱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同学们提前下课去买早饭,确实不对,但学校也有不对的地方,三个年级两千多名学生吃饭,只给一层楼吃饭,而学校的全部教职工加在一起不超过三百吧。
中午、晚上有两个小时候的时间足够吃饭了,但早餐时间只给四十分钟,非常不够。程宝菱自己是不爱学校买早饭,她一般自己带一盒牛奶,再加一个鸡蛋,几片面包,简单搞定早餐。
翁老师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一般早自习时间不会过来班里,但极偶尔时也会来看看。
凌子嫣运气很不好,今天翁老师过来时,还有五六分钟下早自习,班里的同学提前走了近一半。
班里剩下的同学顿时安静如鸡,低头看桌面。翁老师扫视一遍教室,问凌子嫣,“其他的同学呢?”
凌子嫣脸涨得通红,“翁老师,他们,他们出去了,对不起。”
她抹着眼泪,小声抽泣。
“别哭啦,孩子,先回座位上。”翁老师摆摆手。
“嗯。”
凌子嫣坐在程宝菱的斜后方,程宝菱赶紧掏卫生纸给她擦眼泪。
一刻钟后,提前下课去买饭的同学陆陆续续地回来,当他们见到坐在讲台边的翁老师的时都吓了一跳,蹑手蹑脚进了教室。
接着自有同学告诉他们:事发了!
课间时分,同学们一面看着讲台上的翁老师,一面低声交头接耳,胆子小的同学挺害怕,“翁老师发现我们提前下早自习会不会叫家长啊?”
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被老师骂一顿反而是小事,要是到了被老师喊家长的程度,那就出大事了!
“应该不会吧,翁老师人那么好。”有的人仍然心存侥幸。
可这侥幸之中,又有一丝害怕,初进高中的学生,对小学初中时老师的威严仍有深刻记忆。没错,翁老师脾气是很好,但她还是老师啊。
就这么忐忑不安地等到了上第一节 课。出乎意料,来上课的人是翁老师。
翁老师解释道:“上午前两节课是英语课,我的课在下午,我跟你们英语老师调了课。”
来了,来了,翁老师要发威了!大家伙儿都这么想。
谁知翁老师道:“我们在正式上课前先抽出二十分钟时间,谈一谈早自习部分同学早退的问题。”
班里瞬间安静下来,翁老师语重心长道:“孩子们,高中的学习时间非常紧迫,十几年寒窗苦读,成败就在高考。你们不是为了老师、为了家长在学习,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上课早退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班长宋词站起来,主动认错,“翁老师,我是班长,没有帮您管好班级纪律,我的错最大,不关其他同学的事情。”
班长的义气感染了其他同学,接着一个一个同学站起来,“跟班长没关系,是我们自己早退的。”
翁老师道:“都坐下,老师不是不闻缘由就责罚你们的人,宋词,你来说,为什么这么多人早自习早退?”
宋词道:“食堂的人太多,很多同学怕买不上早饭,所以提前走……”
翁老师家在京市,早晚饭一般在家里吃,只有中饭才去学校食堂解决。教师食堂在二楼,而且二楼的通道专供教职工,她没经历过拥堵,但是也见过大波大波的学生涌向一楼食堂。
当着皱了眉头,问道:“你们去食堂买饭一般用多长时间?”
底下的同学七嘴八舌说开了。
“一下课就跑过去的话,十五分就够了!”
“我觉得加上来回正常时间至少要半个小时。”
“反正我觉得时间好紧,我都是回教室路上就啃完了包子。”
“安静!”翁老师敲了敲讲台,道,“既然存在问题,那我们就要解决它。”
看样子翁老师是不打算跟他们生气了,有几个学生起哄:“翁老师,您是不是要提前十分钟给我们下早自习?”
另一个调皮学生嬉笑道:“五分钟也行,我们能抢占先机。”
翁老师无奈地摇头,“学习贵在勤奋,那你每天多拿五分钟出来学习,也能在学习上抢占先机。”
那个倒霉孩子不吭声了,班里同学们哄堂大笑。
翁老师道:“让你们提前下课不行。”
目标太大,其他班都看着,这样做是违背学校的规章制度。
程宝菱突然想到一个法子,于是举手。
翁老师示意她说。
“我们把全班同学分成四人一组,每天由一组同学提前十分钟下早自习去买全班的早饭,用班费买个大箩筐装早饭,四个人应该抬得动。汤面除外,因为汤面不要拿回来,想吃汤面的同学自己去食堂。”
师大附中的早饭乏善可曾,以菜包肉包馒头锅盔汤面为主,没有太多选择,而且这时候大家都用纸质饭票,统一收起来,再统一去买早饭。
程宝菱刚说完,就有同学附和,“好哎!”
男生们笑道:“不用四个人,也不用女生,我们两个男人就能把早餐抬回来了!”
女生们不服气,“还男人呢,小看人了不是,我们自己抬得动!” 最后,由翁老师拍板决定,还是按四人一组,提前五分钟下早自习去食堂买早饭,先试行一周,一周后再决定是否继续执行。
程宝菱抛弃了冷面包,奔向热包子、热锅盔的怀抱。每天早自习前,吃早饭的人主动到四人小组报道,四种早餐类别,画“正”字计数,收餐票,试行了一周,没发生过争执,效果不错。
程楠羡慕极了,他们十一班的老师是学校有名的黑面神,铁面无私,正好姓包,他们班就没这么好的待遇。
程宝菱笑道:“我们班这么做,后面说不定有跟着学的班级,等这么集中买早餐的班级多了,你们班就有希望。”
“希望包大人能看到我们期盼吧,我们同学都快羡慕死你们班了。”
高一年级周六下午第四节 课上完就放假,不用上晚自习,次日就是周末,因此周六的傍晚是最让人放松的时候。
程楠放学后不打算先回家,她把书包交给程宝菱,“小菱子,帮我带回去。”
程宝菱拉她,“一起回去。”
“我想去逛逛街嘛。”
她身边簇拥着三四个女生,窃窃地笑,“程楠,你怎么还被你小妹妹管呀?”
青春期的少女很不好意思,把妹妹拉到一边,哄道:“乖,你先回家。”
程宝菱在心里叹气,三姐到了十五六岁少女期的年纪,再加上两人不在一个班,现在的程楠自然更同龄的小姑娘们更能说玩到一起去。
“好吧,那你早点回家。”
“知道啦。”
凌子嫣在校门口等她,程宝菱背着两个书包走过来,“我们回去吧,我三姐要去逛逛街。”
凌子嫣担心地看着她,“不好吧?”
她是乖乖女,从小听从母亲的叮咛,放学后一定要先回家,跟大人说过才能出去玩。
“城里跟乡里不同吧,再说我三姐也不小了。”
程楠在晚上六点半之前回家,正好赶上吃完饭,妈妈喊她来吃完饭,她摸摸肚子,“糟糕,我们去逛街,都吃饱了,我不饿!”
她拎出一个小袋子出来卖乖,“妈妈,我给你们带了烧烤!有烤韭菜,烤金针菇,烤羊肉串,还有三条秋刀鱼,特别好吃,你们一人一串。”
她把烧烤检出来放盘子里,“当当当,加菜啦!”
何佩瑜嗔怪道:“你这孩子!以后跟同学出去逛归逛,但外面的小吃不能当做正餐,回来还是要吃晚饭。”
“知道了,妈妈!”
不得不说,烤串是真好吃。程宝菱甚至起了摆摊卖烧烤、卖麻辣烫的念头,这个时候肯定挣钱。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确实能凭借先机挣钱,但她重活一生的目的也不全是为了挣钱呀,她没有想做首富的野望,最初的愿望不过是一家人过得好。
还是先把奶茶店经营好,再说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呢。
晚上,程宝菱定时给远在海市的二姐程珍雪打电话,电话内容以瑜记奶茶为主,程宝菱先说京市这边的三家店的情况,再有程珍雪说她在海市瑜记奶茶的情况。
“这边租金不便宜,我们还在看店面,我学校附近最近没有铺子转租,我想在等等。”
“佩姐安顿好了吗?”
“嗯,她住的地方已经租好了,
就在我学校附近的民居房。” 两人简单交流过,接着电话交给妈妈与姐姐们,轮流交流感情。程珍雪嫌麻烦,道:“我就跟妈妈说说话吧。”
每周一次电话,有时候大家没那么多话说啊,只有妈妈有叮嘱不完的话。
程宝菱与程楠的房间是高低床,她喜欢上铺,洗过澡后,最喜欢躺在床上听歌放松了。
笃笃!
有人敲门,她拿下耳机,“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大姐,程宝菱笑道:“我以为是妈妈。”
“妈妈和楠楠在客厅看电视。”
程珍秀进来,在书桌边坐下,手里无意识地翻桌上的一本英语工具书。
“什么事?”程宝菱主动问。
“明天大姐带你出去玩儿。”
程宝菱琢磨了下,答应:“行吧。”
谁叫她在家里年纪最小呢,她这个年纪当姐姐的电灯泡,既能发挥照明功能,又不至于太刺眼。
“乖!”
今天一连收到两个“乖”的评语,看来在姐姐们心里,自己是又乖又好糊弄啊。
次日,吃过早饭,程宝菱跟着大姐出门,她故意问程楠,“要不要一起去?”
大姐面色紧张起来,程楠做鬼脸,“不去,我自己有安排!”
她人缘好,有很多朋友,反而是程宝菱,朋友十分少。
京市有个街心花园,程珍秀带着小妹一路溜达过去,公园的小广场上有菊花展览,程宝菱专心欣赏菊花。
程珍秀隔一会儿看看手表,程宝菱看完菊花,问道:“你跟张临哥约几点?”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约的?”她惊讶。
拜托,这是用膝盖就能想到的事情啊。
程珍秀道:“约的是九点,但现在九点半了,他还没来。”
第74章 (捉虫)
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最讨厌了!
程宝菱问大姐:“张临哥以前跟你约, 会像今天这样迟到吗?”
“他工作上的事情多,比较忙。”程珍秀本能地解释道。
解释完了,她突然生气起来, 忙?谁的时间不宝贵啊, 凭什么自己要把时间浪费在等一个人身上。
“我就是不信是那种火烧眉毛的事情,他忙的话可以提前跟我们说嘛。”张临再忙能比国家总统忙吗,而且看大姐的意思这种情况不止一次发生,只怕在张临心里,大姐靠后, 他的工作在前,工作是自己的, 女朋友是伺候自己的。
好自私一男的!
程宝菱瞅一眼大姐, 张临敢这么肆无忌惮迟到,笃定女朋友不生气,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大姐把他宠坏了。
要不是今天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同张临说,程珍秀真想不管不顾离开算了。只是她已决定跟张临把话说清楚,若是现在就离开,以后还得在约一次。
这次见面, 本就是她给自己与张临的最后机会, 现在张临迟早,这个复合的机会打了八折。
奇怪的是程珍秀没有伤心难过,心里反而有一丝爽快。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张临匆匆赶来。
程宝菱蹲坐在花坛上数蚂蚁玩儿,实在不能怪她学小孩子, 她等的太无聊了, 街心公园太小,她已经逛了两遍了, 这会儿没有手机能消磨时间,干等着让人难受,刚好花坛里有一小队蚂蚁军团搬家,她只好闲着数蚂蚁。
大姐在一边很不好意思,“我们等到十点钟,张临不来就算了。宝菱,中午我们去烤鸭坊吃饭,好不好?”
“嗯。”来都来了,还能咋地。
十点还差一分的时候,张临出现在姐妹俩眼前。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张临笑着跟程宝菱打招呼,“宝菱也来了?”
“嗯,”程宝菱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来,扯扯嘴角,“张临哥,我跟姐姐还以为你不来了。”
张临解释道:“就是单位有点急事,我刚出门时,被领导叫住了。”
“那你可以打电话到我们家说一声啊,我们等了你足足一个小时。张临哥忙得连打个一分钟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我是怕你们家里没有人,”张临轻描淡写地,“我这不是来了吗,我们先逛逛公园吧。”
骗人!
街心公园离云飞苑不远,走路一刻钟足够,倒是离张临的单位有点距离,得坐好几站公交车,再走一里路才到,张临肯定要比她们出门的时间早,这样就算他出门时被领导叫去单位做事,也能利用这个时间差给云飞苑家里打电话,那时候姐妹俩肯定还还没出门。
这个家伙,连骗人的话都懒得编的有逻辑一些。
只听大姐叹了口气,“我们已经逛过公园,就不逛了,去那边小亭子里说说话。”
张临微微一愣,上次再电话里,珍秀说要冷静一下,这周两人好好谈谈。
彼此,他自己也生她的气,毕竟说好陪他父母逛京市,她发脾气,任性离开,让他在父母弟妹面前大丢面子。
等她旅游回家,张临不计前嫌主动打电话过去,珍秀又是这样一副冷淡态度。
报社来了一批新稿件要他们编辑审核,明后天就要发出去,张临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女朋友,他自认为诚意已到位。
张临与大姐在小亭子里说话,程宝菱并不靠近,她坐在两米远的草坪上,草坪不是人工培育的草而是普通的野草,程宝菱无聊地梳出三股草编辫子,同时竖起耳朵听张临与大姐说话。
大姐今天想要对张临说的话可能不是他爱听的,程宝菱预备着情况不对劲,立刻上前帮忙。
这一个星期,两人没见面,程珍秀真的有在冷静地想,她与张临从认识到现在,以及未来。
张临是个有傲气的男青年,他一向认为对待女朋友可以哄,但是不能惯。
他主动提起上次的事情,“珍秀,我爸妈难得来一次京市,上次你突然就走了,在长辈面前也太任性,太失礼了。”
好家伙,反客为主,第一句话就是指责大姐的错。程宝菱的心提起来,就看大姐怎么应对。
程珍秀有理有据地反驳,“事出有因,你父母催我们结婚,逼迫我答应,我是没办法才离开。”
“我爸妈是为我们好,早结婚晚结婚,迟早都是要结的,这没什么区别。”张临道。
“之前你在我父母不是这么说的,而且我们有过共识,这两年专心事业,等事业稳定后再结婚,你当时也同意了。”
“是,我是同意了,可你妈当时那么说,我能说不同意吗?”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妈逼的你同意?”程珍秀气得脸色通红。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张临转过脸望着一边。
他的语气有些痛心疾首,“珍秀,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以前在学校那个温柔体贴的你了!”
程珍秀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眼,疼得她想哭,她忍住了,轻声问道:“张临,我没有事事都顺着你,所以在你眼里就不再温柔体贴了,对吧?我是人,不是你的傀儡奴隶!”
张临皱眉,“我没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来之前,程珍秀不止一次想过,这是她给自己和张临最后的机会,他们要心平气和地沟通,尽可能地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
现在想起来,这个最后的机会是多么可笑。
她想要做到心平气和,可人家不是这么想,张临想的是让她认错。
她有什么错,不过是没有顺从张临,顺从他的父母。
程珍秀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白白浪费时间。
她只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他。
“张临,你的弟妹读初三,成绩挺好,张芳的成绩甚至比张峰更好些,为什么张峰能考高中,张芳只打算读师范
中专?”
张临奇怪她突然问起这件事,随口道:“小峰是男孩子,能读大学肯定是要读大学的,芳芳女孩子,读个师范中专就够了,早点出来工作也好。”
原来爸妈说的没错,张临的父母老一辈的人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不算什么,可是张临一个读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竟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他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张临是个聪明人,一看程珍秀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我们家要是真重男轻女的话,为什么要供芳芳读到初中?要知道乡下很多女孩子读完小学就出来做事了。”
“可张芳是可以读高中读大学的!”
“女孩子读书后劲不足,小学初中还可以,高中知识难,小峰后劲更足。”
这种鬼话,程珍秀以前没少听人说过,差点相信过,她嘲道:“我二妹在海市读大学,是全国前十的名校,张临,你怎么看?”
张临烦了,“珍秀,你今天约我来,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你要吵架,那我没时间陪你,我还有工作要忙。”
“我们分手。”
简单的四个字清晰明了从程珍秀嘴里说出来,奇异般她没觉得难受,只感到一阵轻松。
“分手?”张临气笑了,“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真的。”程珍秀说。
张临站起来,先抬头往天,继而又去看程珍秀,“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哼,不合适,不合适,”张临摇摇头,盯着她的眼睛,“程珍秀,谈了三年你来跟我说说不合适。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别给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
“我没撒娇,我们分手。”
这不是程珍秀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我张临他妈的竟然被一个女的给甩了,程珍秀,你、你很好!”张临脸红脖子粗盯着程珍秀说,双手捏成拳头。
程宝菱见情况不妙,立刻站出来,飞快地说:“张临哥,好聚好散,你跟我姐姐不合适,祝你以后找到更合适自己的人。”
张临被她这么一打岔,冷静下来,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好,分手就分手,你别后悔。”
他转身就离开,程珍秀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能感受到张临刚才的怒气,但张临的怒气不是因为她提的“分手”,而是因为提分手的人是“她”,分手不是主因,她才是,她的行为跳出了他的控制,她是先提分手的人,这才是让他最恼怒的地方。
程宝菱担忧地看着她,“大姐,没事吧?”
程珍秀笑笑道:“没事。”
分手怎么都会失落两天,习惯了就好,程宝菱安慰她,“下一个更乖!”
程珍秀摸摸她的头,笑了,“看缘分吧。”
她神情怅然,道:“宝菱,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
不等程宝菱回答,她又道,“那时候你跟楠楠小的很,可能记不得了。妈妈生了我们四个,因为爷爷奶奶的重男轻女,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白眼。可是你看,现在妈妈做的事情比大部分男人都强。”
程宝菱笑道:“比爸爸都厉害。”
“嘘,这话可不能当着爸爸的面说,爸爸虽然——也想要个儿子,可是爸爸跟别的男人是不同的,爸爸尊重妈妈,尊重我们。张临的父母不大看得起女人,张临也是,他不尊重我,拿我当他的附属物对待,他一点也不像看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程珍秀迷惘道,“他的思想像是从封建社会带回来的。”
程宝菱努努嘴,“现在的男的可精了,既要女人温柔体贴照顾家庭体谅他工作的繁忙,又要女人顶起家庭经济开支的半边天,相当于他们想找一个能生孩子的免费保姆,然后最好这个保姆每个月还能给家里挣钱,美得他!”
程珍秀仔细一想,觉得挺有道理,她如果嫁给张临,可不就成了小妹嘴里的“保姆”了。
第75章
即使明知道那个人不合适, 但相处了三年,乍然分手,程珍秀的心情免不了低落。
这种时候该如何排解忧愁?当然是买买买啊。
程宝菱拉着大姐去商业街, “买东西去!”
入秋以来,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本地夏冬两季分明,但春秋模糊得很,这时候该买过冬的衣服了。
商业街一整条路上都是服装店,老板们都自称他们从广城进货, 店里的衣服是京市最时髦的款儿。
作为高中生,穿的方便舒适最重要, 程宝菱不缺羽绒服大衣, 但她想买裤子,牛仔裤。
京市商业街有牛仔裤买, 但款式不太好看,这回程宝菱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居然发现了一种很不错的牛仔裤,贴身,弹性好, 水洗蓝的面料上有几处磨砂白, 最重要的是裤管不再是一个细细的喇叭状,而是直筒修身,天知道她多么不喜欢喇叭状的裤形。
程宝菱立刻问老板娘拿了一条试,穿出来给大姐看,问她, “怎么样?”
裤子贴合双腿, 充分显露出腿型,只可惜程宝菱是个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姑娘, 不能充分显露出牛仔裤的美。
程珍秀:“我觉得你最好穿运动裤,你穿这裤子跑不起来,上学不方便。”
“那我就在家里穿,大姐你也试一条。”
老板娘见机快,贴心地拿出一条牛仔裤,“姑娘,你屁股翘,腿长,穿牛仔裤肯定好看!”
程珍秀脸红,“我是老师……”
“没人说老师不能穿啊,你试一下嘛!”
程珍秀只得去试衣间试裤子。果然,她穿就是好看,牛仔裤紧紧包裹着双腿,曲线玲珑。
“拿下!”程宝菱拍手。
要是放在以前,程珍秀可以不会买,可今天情况特殊,听到妹妹与老板娘都夸好看,她脑子一热就买了。
付过钱后有些后悔,她现在是老师,在穿着上尽量以舒适大方为主,看重衣服的质感剪裁,很少追求新潮。
大姐还是有些放不开,程宝菱道:“你是当老师,又不是进修道院当修女,就算上课不能穿,周末假期再穿。”
“说得也是。”没有不爱美的女孩子,程珍秀高高兴兴地让老板娘找了个袋子装起来。
开了头之后,大姐逛街的兴致顿时提升了一个大幅度,她又买了两件衬衣,一双羊皮鞋,一只皮包。
买完衣服,姐妹俩去了烤鸭坊大吃一顿,最后,手里拎着专门让老板另外打包的一只烤鸭施施然回家。
这么一折腾,程珍秀无暇再想张临的事情,心情舒坦许多。
有人欢喜有人愁,程珍秀这边有妹妹陪着逛街买买买,张临只能苦逼地回单位加班。
跟他一同进报社的同时小江见他脸色不虞走进来,调侃道:“咦,你不是说跟女朋友有约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不是明天就要叫稿子么,我回来加班。”张临勉强笑道。
“加班重要,还是对象重要?”小江跟张临是同期,关系比别人更亲近些,“知道为什么总是安排我们加班吗,因为我们没有结婚,不使唤我们使唤哪个?你跟你对象从大学谈到现在,也有几年了吧,早点结婚,享受天伦之乐,不比现在天天加班强得多!”
小江见过程珍秀,是个挺斯文秀气的姑娘,对张临也好,时常来看单位看他,每次过来,就带很多好吃的,托张临的福,小江占了不少光。
“小程那么好的姑娘,赶紧娶了吧,拖久了小心被别人捷足先登。”
小江哪壶不开提哪壶,张临原本硬挤出来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掩饰不住。他心里闷得慌,想找个人吐吐心里的闷气。
眼见办公室除了小江,再没别人,张临终于忍不住道:“珍秀今天跟我发脾气,提了分手。”
“好家伙!”小江想拍自己的乌鸦嘴,“张临,我就是随口说说。我看小程很喜欢你,说分手的话可能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真的?”
“好像是吧,女孩子爱耍脾气,口是心非,她们嘴上说分手,其实心里巴不得你反对。”小江没谈过恋爱,依照自己看过的电视剧与小说,不太肯定地说。
张临皱眉,如果程珍秀真有这样的小心思,他是没那个耐心与时
间去哄她的,女生最好不要作。
小江的好奇心被激发,“你俩为啥吵架了,小程那样的女孩子,我以为她一辈子不会发脾气呢!”
为什么她会提分手?
张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想不通,两人一直好好的,怎么他父母来了之后,她就要提分手。
“我们没吵架,她说不合适。”
“不合适?”小江眼珠子一转,“小程家里有钱,是不是她觉得你们家——”
剩下的话太伤张临的面子,小江不肯说了。
张临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人心易变,在学校里当然是千好万好,走出社会,涨见识后,人的心就野了。”小江安慰张临,“老兄,咱们工会每月都有组织相亲会,以后你跟着哥们参加,凭咱的条件,找个女朋友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张临揭破他的牛皮,“你这都相了一年亲了,有什么进展吗?”
小江打哈哈,“进展么,有,但是不大,你也知道,我想找个好的嘛,最好像你家小程一样,不管是样貌学历,还是工作家里都不错的姑娘。”
见到张临脸色变黑,他意识到说错话,连忙道:“不提小程,不提她,天涯何处无芳草,对吧?”
张临怀疑小江存心提程珍秀来戳他的心窝子,一点倾诉的欲望都没有了,他翻开稿子,“干活吧。” 小江耸耸肩膀,吹了一声口哨,坐回自己的工位开始干活。
张临的目光盯在稿子上,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程珍秀跟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刻,他愤怒之极,两人谈恋爱三年,程珍秀的喜怒哀乐都掌握在他手中,可没想到就是这个女子甩了他。
小江说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程珍秀别以为自己非她不可!
张临忽然道:“小江,下次相亲大会,我跟你一起去。”
“好嘞!”小江响亮地答应一声。
……
晚上,程珍秀在家宣布了与张临分手的消息。
程楠吃惊地张大嘴巴,“真的么,真的要跟张临哥分手?”
“是真的。”
妈妈考虑地多些,她问女儿,“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程珍秀认真道:“没有,不会复合。”
“行,那我知道了,改天我跟你爸爸提一句。”说完这句话后,妈妈就不再多问。
程珍秀感激她的体贴,只有程楠仍旧是一脸好奇,程宝菱及时拉她回房间,并且叮嘱她,“以后别在大姐面前提张临哥了,就当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知道了,我不会在大姐跟前提的,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大姐多喜欢张临哥呀。”
“不合适呗,张临哥家重男轻女,看不大上女人,张临对我们大姐也没多尊重,分了就分了。”
“行吧,那,我以后见到张临哥,也装作不认识吗?”
“那没必要,他当过你的补习老师呢,就当普通朋友,打个招呼就行,大家又不是仇人。”
“行吧。”程楠没什么疑问了。
男女之间分分合合是平常事,像她们班的一对小情儿谈了半个月就掰了。
还不到平时睡觉的点,程宝菱在灯下看一本英语原版小说,她看过中文翻译版,很感兴趣,拜托二姐从海市给她寄了一本回来,里面的生词不少,她连猜带蒙,实在不会的就查英汉字典。
鸟枪换炮,以前她用简易版的英汉字典,现在改成大部头的牛津词典,用得更顺手了。
英语不同于理科学科,只要肯下功夫,一定能拿到不错的成绩,自高中以来,程宝菱愈发不敢放松自己,她清楚自己的劣势,实在没有学理科的思维,于是把重点落到语数外上,其实英语科目是她定下的拿分的重点项目。
她学英语的同时,忍不住喊程楠一起来学。
程楠连忙摇头,“哎,别喊我,我在看漫画。”
自从朱涵带她们去三味书房开过眼界后,程楠彻底成为三味书房的忠实顾客,她与朱涵两个跟老板把关系打得好,发展到后来,店里一来新书,老板就会给她们打电话,问要不要给她们先留着。
程楠趴在床上看了几页漫画,探过头对小妹,“你这抓的太紧了,其实完全可以等文理科分班后再集中精力搞学习嘛,听姐姐的,现在适当放松比较好。”
她自认初中时基础打得好(张临的补课与程宝菱的学习笔记加持),上次月考在班级前十名,程楠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很不错。
书桌上有两个存钱罐,姐妹俩一人一个,程楠突然想到什么,跳下来床,在罐子里掏了掏,只掏出几枚硬币。
“哎,小菱子,借我点钱。” “做什么用,你的呢?”
“你怎么跟妈妈一样啊,当然是用了,我的钱都用来买镜湖小区的房子,存钱罐里的那些,就是零花啊,吃的玩的就花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用的。”程楠抓抓头发。
程宝菱拿出十块钱借给她,“省着点用。”
“知道,知道,等年底,我拿了奶茶店的分红就还你。”
她羡慕小妹的存钱罐里满满都是零钱,“你怎么就不花钱呢?”
她跟小姐妹逛街买点衣服零食,明星海报磁带,租书,偶尔再去街头游戏厅玩一下,读高中后,零花钱用得紧张兮兮。
程楠嘀咕道:“有时候我就纳闷,到底是我奇怪,还是你们奇怪。”
第76章
一家四姐妹, 大姐、二姐、小妹都不是散漫花钱的性子,唯独她一个人,喜欢花花绿绿的各种小玩意, 有着漂亮封面的笔记本, 各种造型的圆珠笔,明星的贴画,磁带,各种零食,在这上面花光了零花钱。
可是, 她认识的女同学,身边的好朋友, 也都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啊。
她把疑惑说出来, 程宝菱道:“都不奇怪,有人喜欢, 就有人不喜欢,正常现象。”
大姐、二姐被贫困的家庭催熟,程宝菱不用说,只有三姐一人天真无邪, 城里的孩子家庭条件好得多, 自然是小孩子心性,看到喜欢的就想买,再正常不过。
“对了,我借你钱的事情,前千万别跟妈妈说啊, 也别跟大姐说。”程楠叮嘱。
“知道了。但你别——”
“我也知道了, 小大人,别想着管我哦, 我可是你的姐姐!”
青春期的少女有了小小的叛逆,再可能不像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愿意跟着妹妹。程宝菱不想再招人厌烦,算了,路毕竟是自己在走,就算遇到挫折也要自己去面对。
她想搬干净程楠成长路上的所有磨砺石,但这也许并不是程楠想要的,程楠的人生路,就算遇到挫折,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不管三姐以后怎么样,至少家在这里,家人永远敞开怀抱欢迎她。
劝说自己容易,真得做到却很难。程宝菱努力学着让自己放手。
分属不同的班级,各有各的朋友圈子,程宝菱不再强求程楠一定要等她放学一起走。两人除了早上一起上早自习,下晚自习后一起回家,其他时间各自安排。
凌子嫣是个细心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笑道:“你比程楠小两岁,可我头一次见你们,你是拿主意的人,反而像姐姐,她像妹妹。现在程楠倒有姐姐的劲儿了。”
程宝菱:“我三姐长大了。”
凌子嫣忍俊不禁,“你说这句话的口吻好像我妈妈!”
程宝菱:……
两人说着话,宋词拿着一张表格来找
凌子嫣,愁眉苦脸,“秋季运动会,每项都要有人参加,我们班还没报齐,想想办法吧。我负责抓男生的壮丁,你动员几个女生参加呗!”
班里只有一个班长,而凌子嫣作为语文课代表,在班主任又是语文老师的情况下,她的地位隐约凌驾于其他课代表,班级有事,宋词很多时候直接把女生那边的工作交给凌子嫣。
凌子嫣第一时间看向好朋友,程宝菱没来得及溜,“唉,我写广播稿行不行呀?”
“参加一个项目对写广播稿没影响。”凌子嫣温柔地“杀熟”,“女子四乘以一百接力、跳高、跳远,四百米短跑,一千米长跑,你挑一个?”
“有没不用跑的?”
“有个铅球,但已经有人报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也没那个力气抡铁饼呀,听我的,跳远吧。”
凌子嫣一锤定音,在跳远一列写上了程宝菱的名字,又在两千米长跑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开始一个个动员女生。
是个狠人!
有她身先士卒在前,在佐以班级荣誉感的的劝说,一天下来,女子项目总算是报满了人数。
程宝菱向她竖起大拇指,“厉害了!”
凌子嫣道:“总不能让翁老师失望吧,唉,从明天起,我得练习长跑,不然到时候跑不下来就丢脸了。”
“那我陪你一起跑。”
考试虽然不用考体育,但高中学习任务重,有个强健的体魄,事半功倍。
“小菱子,你真好!”凌子嫣星星眼。
两人把练习跑步的时间放在下午第四节 课后,在操场跑半个小时,然后再去食吃饭,这样反而不用跟刚下课的同学去挤食堂。云飞苑离附属中学高中部不远,但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半个小时,程宝菱现在只在家里吃午饭,早饭、晚饭都在学校食堂解决,有时候下雨或者干脆是懒得回家,连中饭都在食堂吃。
运动会就定在十月底,口号么,当然是永恒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程宝菱觉得这个口号很微妙呀,听着各个班的仪仗队喊着口号进场,接着是校长讲话,最后由司仪宣布运动会开始。
程宝菱的跳远安排在下午,上午没事,要么去给本班参赛的同学加油,要么写几张广播加油稿。
总之整个操场到处都闹哄哄的,在“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大前提下,大多数人竞争心思不强,各个班的班主任老师们笑呵呵地说话看比赛,他们的竞争得高二分班才正式拉开帷幕呢,现在可是和谐的不能再和谐。
凭着个子小,体重轻,身子灵活的优势,程宝菱在跳远上拿了个第二名。她领完奖,立刻去跑道看高一年级女子两千米长跑,这是凌子嫣的项目。
校园跑道四百米一圈,两千米要跑五圈,参赛的女生有三十多个人,最开始三圈,凌子嫣跑得不紧不慢,处于中间位置,从第四圈开始发力,跑最后一圈时,就已经到了前五名。
整个五班,就只有她一个人报长跑,程宝菱捏紧拳头大声给她加油,班里的同学很快聚集在一起,齐声喊:“凌子嫣!凌子嫣!”
最后两百米,有两个女生激动地在跑圈外围跟着凌子嫣一起跑,眼看着凌子嫣超过一个人,又超过一个,最后以第三名的成绩到达终点。
程宝菱觉得凌子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长跑的冠军与亚军是学校的体育特长生,专门练跑步的。
事后凌子嫣悄悄对程宝菱说:“其实我跑到后面就腿软了,我心想跑进前十就好了啊,结果你们都在跟我加油,我只好支棱起来继续使劲跑了,累死我了!”
“辛苦了,辛苦了!”程宝菱给她捏肩,“下次班干部选举,我们投票选你。”
另一个女生张婉莹在旁边听到,点点头,“对,我们选个女班长出来。宋词这家伙贼得很了,男生都不愿意报长跑,宋词他们在宿舍划拳,输的人参加长跑。”
“宋词看着挺斯文的啊。”程宝菱想象不出他会像个喝酒的大老爷们一样划拳。
“他最会了,就是他提议的,宋词的爷爷喝酒从小就带着宋词,让他帮着划拳!”张婉莹愤愤然。
程宝菱与凌子嫣齐齐望向她,不怀好意地说:“你知道的蛮多的嘛!”
“我是听欧阳说的。”
“哦哦,原来是锋哥呀。”
欧阳同学,性别男,单名一个峤,班里人送外号“锋哥”,取自五绝欧阳锋。
张婉莹与欧阳同学最近走得稍微密些,当下就脸红了。
……
省师大是省重点大学,院系多,但其中最重要的仍然是师范专业,每年像社会输送一批教师人才,师大附属学校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一条龙,每年师大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有些就会分配到附属学校实习三到六个月,其中资质优秀的实习生就会被学校留下任教。
进了十一月,附属中学高中部迎来了新一批的师大实习生,这批鲜嫩嫩的大学生将会分配到高一年级做实习老师,协助班主任的工作。至于为啥是高一年级,而不是别的年级呢,因为高二、高三学历负担重,要为考大学做准备了,可不能由着实习老师折腾,学校跟家长们都不会愿意呀。
程宝菱这辈子对实习老师的印象是从楚沅开始的,楚沅以准大学毕业生的身份去乡镇小学实习,给学生们介绍外面的新鲜事物,稚子热心,以一颗未受社会污染的心教导乡村的孩子们。程宝菱记得,当时班里同学们没有不喜楚沅的。
她开始期待起新来的实习老师,不止她期待,班里其他的同学跟她差不多的想法。年轻人总是喜欢跟年轻人一起玩,翁老师不是不好,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各科的老师年纪都偏大,就连最年轻的历史老师今年都三十岁了,班里不够有活力。
男生们希望来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做实习老师,女生们也希望是实习老师是女的,小姐姐多温柔啊,还可以谈心。
然而结果让他们都失望了,某天上课时,班主任翁老师领着一个穿白色夹克衫的小伙子进来,和蔼地介绍:“孩子们,这是你们的实习老师。”
实习老师有个很武侠的名字:梁慕羽。
剑眉悬鼻,眼睛很黑很亮,笑起来给人给人一种飞扬恣意的感觉,身高目测有一米八以上,发型偏港风,额头前垂着几缕碎发。
就——很帅啊。
程宝菱有时候拿未来的眼光打量现在的人,不免觉得土气,但梁慕羽身上一点都没有!
他爹妈真给他起了一个好名字,程宝菱觉得他就像是梁公笔下的白马书生张丹枫。
大家欣赏美的眼睛是一样一样,女同学们交头接耳,夸新来的实习老师好看。
男同胞们也到了展现雄性魅力吸引女孩子的年纪,程宝菱已经听到两个男同学在商量找梁慕羽问怎么捯饬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发型!
他善于拉近跟同学的距离,自我介绍很逗,“本人梁慕羽,梁羽生的‘梁’,梁羽生的‘羽’,慕是羡慕的‘慕’,”他摊摊手,表示无奈,“我爸妈是武侠迷,最喜欢梁羽生的小说,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叫起来是不是有种大侠的感觉?”
同学们都笑了,趁机喊他,“梁大侠!”
翁老师跟着笑,年轻人身上的活力她也是很喜欢的。
梁慕羽继续道:“本人今年二十一周岁,比你们也就大几岁,在课堂上你们叫我梁老师,课后把我当师哥学长都行。”
程宝菱想,这个梁慕羽大概是想走亲民路线,最好能跟学生打成一片。
有同学就说:“梁老师读大学,我们是高中生,叫师哥学长不合适吧?”
梁慕羽笑道:“合适,非常合适,反正大家以后的毕业证书上都会有“江省师范大学”这几个字,就别管是中学,还是大学了,都是一个“学”!而且,你们的翁老师也是我曾经的语文老师,我跟你们算是师从同一个老师。”
竟
然还有这样的缘分,难怪翁老师看梁慕羽的表情慈爱得很,就跟看自家的孩子一样。
不管怎么样,梁慕羽算是跟大家把关系拉近了,同学们很给面子地热烈鼓掌欢迎他。
梁慕羽教的科目是语文,当然他刚来报到,肯定不能让他立刻就独立给同学们上课,他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协助翁老师的工作,每天翁老师上课时,他就拿个笔记本坐在最后面听课,就跟学生一样,除此之外,班级的纪律、学生们的情况,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因此,五班的早自习每天早上终于有老师来监督了!
程宝菱班里的座位无论高矮与成绩好还,按星期挪动,第一排的同学挪到最后一排,剩下的几排则往前面挪,再变换一下中间与两边的位置,真正做到了绝对公平。
自从搬到京市,生活条件好转,程宝菱每天都有一杯牛奶,再加上她会适当跳绳,个子不矮,但是跟普遍比她大几岁的同学来说,就显得矮小半个头。每次坐到最后一排,看黑板上的字成了一个大问题,黑板的下半边根本看不到,有时候老师在黑板上写的板书,她就得站起来抄。
梁慕羽就笑道:“你在罚站?站着抄还不如搬了板凳去讲台前面抄。”
程宝菱道:“讲台前面没位置。”
自从升高中,班上眼睛近视的同学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了,课间时分搬了凳子在讲台上抄题目抄板书的同学越来越多……
前世的程宝菱也是个大近视,以至于她现在就非常注意保护眼睛,每节课课间时分就走到窗口眺望远方,放松眼睛。
梁慕羽感叹:“现在的学生太不爱护眼睛了!我们那时候一个班里最多一两近视的人。”
程宝菱努努嘴,“学生没有重视爱护眼睛是一回事,但更重要的是学历任务重,根本就没时间休息眼睛嘛,一堂课四十分钟,课间十分钟本来可以休息一下眼睛,老师拖几分钟的堂就没了。”
梁慕羽笑了,“你这是让我去提醒翁老师以后别拖堂了?”
程宝菱眨了下眼睛,纯良地说:“我不是,我没有。”
好吧,其实她有,因为各科老师中,翁老师最喜欢拖堂了,翁老师讲课细致,恨不得掰碎了塞进学生们的脑子中,下课的铃声响后,翁老师恨不得还要抓着学生们一遍遍问他们懂了么,这就是导致翁老师成了拖堂大户。
“不过如果梁老师愿意帮我们去跟翁老师说,我们感激不尽”
“那不可能,”梁慕羽笑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压低声音,“翁老师你就别指望了,我当年当她的学生时,她就爱拖堂,她都没几年退休了,改不了了!”
……行吧。
五班有接近六十个同学,梁慕羽专门对照姓名册子认每个学生的样子,他记性好,不出三天,见到班里的同学,就能对号入座,喊出每个人的名字。
程宝菱觉得自己运气有点不好,这周轮到她坐最后一排,梁慕羽搬着小板凳,捧着笔记本,正好坐在她身边。
在得知她的年纪后,他有点惊讶,“你是个小天才呀!”
程宝菱把原因解释了一遍,他恍然,“原来如此,你小时候很厉害,现在成绩也好,还是小天才!”
程宝菱咬牙,“我不是小天才。”
她不觉得小天才是什么好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伤仲永的“泯然于众人矣”,都快成为小天才的归属了,程宝菱可不敢把自己架在一个高的位置,不然掉下来会摔得很惨。
看着小孩儿认真严肃的脸色,梁慕羽笑道:“你可真不像小孩儿,夸你都不高兴。”
他想起自己的堂妹,同样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现在读六年级,对比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孩儿,相同的只有年纪,差别太大。
是不是聪明的小孩都比较成熟?
看他还有继续聒噪下去的趋势,程宝菱连忙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大侠,你已学成下山,我等还要继续学艺才能出师,时间宝贵呀!”
“行,行,我不打扰你,你好好修炼。”梁慕羽把凳子挪到另一个男同学身边,不一会儿,两人就叽里咕噜说起来话来。
程宝菱决定收回自己之前的话,梁慕羽初出社会,还远远没有修炼成为梁公笔下的第一男主角呀。
不管怎么样,梁慕羽在班里还是混得挺开的,他会在每个星期五的傍晚,跟翁老师专门抽出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带着男同学打篮球,会做女同学的情感咨询大师。
众所周知,高中是早恋萌发的高发地,老师们抓早恋抓地可严了,由此诞生了一批有一批的“四大名捕”。
高三的学生考学压力大,早恋的人少一些,高一高二是重灾区。梁慕羽在征得翁老师的同意下,特意写了一份关于早恋与多巴胺的科学报告,准备在班会开讲。
翁老师与八班的班主任关系不错,八班的班主任大手一挥,把自家班里的学生想赶鸭子一样赶到五班,“都去听听,听完了给我回来清心寡欲一门心思搞学习!”
结果就造成五班教室爆满,朱涵跟程宝菱挤着坐在一起,她嘀咕:“我倒要看看你们的粱大侠能不能讲出花儿来!”
等梁慕羽站到讲台上,她又开始犯花痴,“有粱大侠在,大家都去花痴他了,也早恋不起来呀。”
梁慕羽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多巴胺与恋爱的关系,总而言之,多巴胺就是造成早恋的罪魁祸首,而且它非常非常不靠谱,恋爱的热度只能维持三到六个月,之后多巴胺分泌下降,两人的感情就会转淡,甚至会彼此排斥和厌恶。
朱涵用现身说法,小声说:“是啊是啊,我现在就觉得江晨有时候好烦呀!” “同学们,你们现在的年纪对异性产生好感是正常现象,可以说对异性没有好奇感,那才是不正常的。”梁慕羽笑道,“所以我们要正视这种感觉,这不是我们的错。”
程宝菱觉得此处有掌声,可是么,在有些家长老师眼里,十六七岁的孩子对异性产生感情,那简直比洪水猛兽还要严重。
哼,对异性没感觉,那才是他们真正要担心的事情呢!
“生活最终要归于平淡,不能仅靠多巴胺来维系感情,毕竟人又不是动物么!一段感情要建立在充分了解的基础上,所以有时候你以为的喜欢某人,其实并不一定是喜欢他,少年人最容易陷入这个误区。”
梁慕羽毕竟肩负“政治任务”,后面的演讲转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讲述早恋如何如何不靠谱,并列举悲惨的案例一二三四五六,把同学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程宝菱觉得他前半段讲的非常好,少男少女产生感情本来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这就更需要学校家长的引导,有时候反而是学校家长视若洪水猛兽的态度,让少男少女们起了逆反心理。
总之嘛,梁慕羽大出风头,成为高中部的风云人物。
不少同学慕名前来看她,连程楠也跟着她们班的几个女同学来看过一回。
回去后就特别羡慕小妹,“我们的实习老师中规中矩,就不如你们的粱大侠好玩儿。”
看来粱大侠这个名号已经传遍了高中部。
程宝菱笑道:“粱大侠更喜欢别人叫他梁师兄。”
程楠只知道一个师兄,“令狐冲吗?”
程宝菱:“张丹枫。”
第77章 (捉虫)
高一年级上学期就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中走向了尾声, 即将迎来寒假。寒假要想过得好,期末不能考得差,欢度春节之前, 得把期末考这个拦路虎给过了。
附属中学高中部面向全市招生, 尖子生林立,总有比你脑袋更聪明,甚至更勤奋努力的人,程宝菱的成绩已经不能像在初中时一样轻松保持在前三名,她必须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保证成绩不滑落。
重活一世, 她依旧缺乏理科思维,不过她的英语与语文极好, 数学的基础打得很不错, 在没有怪题偏题的情况下,该她拿到的分数一分都不会少拿。
等文理科分班就好了!
期末考试, 算上所有的学科成绩,程宝菱在班上排第五名,物理和化学给她拖了后腿,但是只算语数外, 她是班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在年级排在前二,并且只比第一名差一点五分。 程楠这次考得很一般,排名到了班里第二十名开外,她看看小妹的卷子,再看看自己的, 感叹道:“我就跟大姐一样, 我们的天赋不在读书上
,你跟二姐一样, 从小学习就好。”
何佩瑜知晓她们的成绩,只是鼓励她们要勤奋努力,其他没说什么,养了四个女儿,她知道不同的人在读书上的天赋是不同的,珍雪与宝菱成绩好,读好大学,珍秀与楠楠,成绩差点没事,楠楠以后可以像珍秀一样读函授专科嘛。
二姐的大学比附属中学高中部放假更早,但学校放假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在海市鼓捣第二家瑜记奶茶店,这家店她打算做成稍微高档一点的港式茶餐厅,目前正在看地方。
海市的第一家瑜记奶茶店就开在了她大学的后街,专供学生及附近住的居民。奶茶这种生意,最最受学生欢迎了,不管冬夏,生意都很不错,一个月就收回本钱,是以她现在物色新的地方开瑜记茶餐厅。
茶餐厅的计划是程宝菱与二姐共同商量出来的。在港氏文化中,茶餐厅就是一种平民餐厅,但在内地把店子装修得有格调些,摇身一变,就可以变成中高档的餐厅。
两人一合计,干脆直接一步到位,把茶餐厅开在海市中心的商厦,租金、装修费等等前期的成本投入太大。目前她们手头的资金有限,程宝菱道:“那不如等年底算过瑜记奶茶的总利润后,明年开年再做。”
程珍雪想一想,道:“行吧。”
程宝菱问起孙佩,“佩姐她回不回来?”
“她说不回来,照看店子。”程珍雪道,“不回来也好,有大姑那样的妈,回来就是给自己找气受,干脆一辈子都不回老家最好。”
她话里有话啊,程宝菱笑道:“不回不行啊,你不要爸爸了?”
程珍雪顿了顿,“我当然要爸爸,我就是不想要爸爸的爸爸和妈妈。”
有些人就是讨厌也避不开呀,血缘关系就附带上了法律关系。
“说绕口令呢,爸妈还有大姐三姐都很想你,快点买车票回家,我们就算回老家也待不了几天,怕什么!”
程珍雪“哎呦”一声,“我没提前买票,现在的车票估计不好买,不知道啥时候能买到票,真不行,我就买站票吧。”
从海市到京市,坐火车十来个小时,站票也能撑过去,但在有钱的情况下,让自己好过一点更重要,程宝菱道:“试着在火车站找别人买吧,只是千万别被人骗了!”
不管什么年头都有搞倒卖生意的黄牛,只要你肯出钱。
程珍雪道:“知道了。”
过年一家人照旧是要回老家的,但什么时候回去可以由自己决定,反正这几年妈妈都是除夕那天才回老家。
爸爸这个寒假只在京市住了一个周就回老家了。没办法,二叔家盖房子是大事,爸爸作为亲兄弟肯定要去工地帮忙,二叔家顺理成章的省掉一个小工费。
大姐与学校的两个年轻女老师一同约着去三亚旅游,她问两个小妹要不要一起去。
程楠:“我就不打扰大姐了,我有自己的安排。”
程宝菱也拒绝,大姐带上她们还要照顾她们,肯定玩不尽兴,“大姐你好好玩,不用管我们。对了,我不爱吃榴莲糖,你回家时就不用买了,芒果干倒是可以多买些。” 榴莲糖几乎成了去海南旅游手办礼的标配,但是榴莲好吃,榴莲糖是真不好吃啊。
“行!”程珍秀爽快答应。
放寒假后,程宝菱的首要任务,是清理瑜记奶茶三家的账目。瑜记奶茶的账目目前是由妈妈公司的财物包了。程宝菱这周几乎就驻扎在妈妈的公司,仔细核对下半年瑜记奶茶的账目。
下半年的账目比上半年更好看些,三家店抛去成本,利润达到十万块。
连妈妈看到都啧啧称奇,“真要算起来,卖奶茶比卖卤味利润率还要高。”
瑜记奇味鸭的三家店,今年也才赚了四十万块。奶茶人工少,除了房租、水电,原料成本极低,相比下来奇味鸭的成本就高得多,还有专门的卤味作坊。女儿们小打小闹,靠着三家门面狭窄的奶茶店,轻轻松松挣得盆满钵满。
何佩瑜为她们骄傲。
剩下的时间,程宝菱就泡在瑜记奶茶店,她时不时地过去转一转,有时候直接就待上一天,忙碌的时候,也跟着店员一起制作奶茶。
每个奶茶店店员只有两名,都是京市本地的年轻人。程宝菱去的时候,经常会给他们带点吃的,或者请他们吃个饭。
她已经在烤鸭坊定了腊月二十六的包厢,预备着请瑜记奶茶的员工吃年饭,消息一宣布出去,大家都很高兴,纷纷叫好。
程宝菱对步行街瑜记奶茶店有特别的感情,这是她们姐妹开的第一家奶茶店。她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这里,而且这里离现在住的云飞苑进,五站公交车直达。
这天午后,程宝菱午觉醒来,家里很寂静,只有她一个人,下午没什么事,她索性坐公交车去步行街的瑜记奶茶店。
在奶茶店门口,程宝菱遇到了自家三姐跟三个女孩子,她们人手捧着一杯奶茶。
程楠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巧了,小菱子,你怎么来了?”
“我没什么事,就过来转转。”
“哦,我还有事,先走啦。”程楠似乎不想再跟她说话,急匆匆拉着自己的朋友就走了。
这三个女孩子中一个人程宝菱有印象,是三姐的同班同学,另外两个不认识。
进了店,店员给她打招呼,“小老板来了!”
“青青姐,你们忙,不用管我。”
青青说好。
这时有两个人过来买奶茶,程宝菱坐在收银台前,顺势就帮着结账,打出小票交给顾客。
青青与另一个店员丽丽在后间制作奶茶。丽丽小声说:“干脆给小老板说了吧?她要是总是这样,我们可受不住。”
“怎么说?”青青很不以为然,“另外一个人难道就不是小老板吗?”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一个搞不好,两人的工作都保不住。
“可是账目做不得假啊,总会发现了,她要是把锅都推到我们身上了,那该怎么办?”
“放心,我们每一笔账都做了记录,都能说清楚。”
“我还是觉得要跟宝菱说,她人好,再不然我们跟大老板说。”
丽丽口中的大老板是何佩瑜,只是这位大老板极少来奶茶店,来的最多的人就是程宝菱。
客人等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怎么这么慢啊?”
“不好意思,我给您催一催。”
她走进后间,就看到青青与丽丽两个正在交头接耳,小声说些什么,她没发脾气,平静道:“顾客在催奶茶了,你们快点,有什么话等没客人了再说。”
两人没注意到她进来后间,吓了一大跳,连忙道:“马上,马上就好!”
顾客拿着奶茶走后,青青一脸讪讪地道歉,“对不起,小老板。”
她们两个在这家店里工作了两年多,在餐饮行业算是比较长久,以前两人的工作态度是没问题的,程宝菱不想批评她们,只是淡淡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对于瑜记奶茶店,为了激励员工的上进心,她有一套完善的激励措施,每季在三家奶茶店有一个业务额比拼,胜出的门店,年底有丰厚的年终奖作为回报,次年的
工资也会相应增加。
青青跟丽丽两个作为老员工,当仁不让,多次在门店的季度比赛中获胜。
丽丽很委屈,她还指望着年终奖能多拿一些,要是惹恼了小老板,后果可不好说。
这一两年来,她看得很明白,大老板管瑜记奇味鸭那边的事情,根本无暇操心瑜记奶茶,四个小老板中,珍秀姐几乎不往店里来,珍雪在外地上大学,程楠,不提也罢,只有眼前这个小老板才是真正管事的人。
她甩开青青拉她胳膊的手,鼓起勇气说:“小老板,我有话要跟你说。”
青青拦她,“你疯了!”
“我没疯。”
程宝菱察觉到不对,道:“什么事,丽丽姐你说。”
丽丽在抽屉里翻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她,然后道:“楠楠,她这个月已经有三次来店里拿钱,第一次拿了十块钱,第二次拿了三十块,今天,就是刚才,她拿了一百块。账目上都有记录。”
程宝菱的第一反应就是三姐是不是被人给欺负了,每个学校或者校外总有那么一些小混子逼着人要钱。
三姐该不会是被这些人给缠上了吧?可仔细一想,两人上学放学都一起,校外不至于遇到小混子呀,那么就是校内,可是师大高中部校风还算严谨,被人诈个几块钱没什么,这个时候一百块可不是小数目,程楠要被人这么逼着要钱,不至于在家人面前什么风声都没露出什么来。
她久久不吭声,丽丽以为她不信,当下急了,“小老板,我说都是真的,你要不相信,你就报警吧,让警察来差,省的怀疑是我在故意诬陷程楠。程楠拿钱,我们不给,她就说她年底有分红,到时候直接抵扣就行。”
到了这个时候,青青也无法,出来给丽丽作证,“小老板不止拿钱,她以前带着同学或者朋友过来喝奶茶,也从来不结账,她毕竟是老板,她要请客,我们能说不吗?但是在这里拿钱的性质又不同了,丽丽跟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程宝菱打开笔记本,越来心越凉,账目是从去年九月底开始的,几乎每月都有几次,程楠来奶茶店拿奶茶,但是拿钱却是从元旦后才开始的。
程宝菱想起上次三姐问她借零花钱的事情。
员工们天然就认为老板来店里吃吃喝喝是不用付钱的,所以当程楠没有给钱,她们没当回事,而拿钱确实性质不同,往大了说,报警处理都不过分。
一个月拿了一百四十块呀,再想想跟着程楠身边的那一群朋友,程宝菱讽刺一笑,三姐还真是交友广阔。
不知道其他奶茶店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只怕也有,被自家人插到刀,程宝菱的难受程度更上一层楼,她心乱如麻,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她交代青青与丽丽两个人,以后程楠再带着朋友来喝免费奶茶,抑或自家来店里拿钱,一定要拒绝,不可以再给她,然后及时跟自己说。
交代完两人后,程宝菱赶去另外两家奶茶店查看,两家店员都说程楠确实领着朋友来喝过奶茶,但是并没有来这个拿钱。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店员道:“宝菱,你别怪我多嘴,程楠这样很不好,哪有做学生这样的,呼朋唤友一大群人,还有人打着程楠的名义来我们店里喝免费奶茶,我当然不同意。结果下次,这些人把程楠叫上,让程楠亲自来跟我们要奶茶,你说我是给还是不给啊?那些人肯捧着程楠,但他们不是好人啊。”
程宝菱连忙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现在的孩子难管,不能给他们太多钱,你跟你爸妈说一声,让好好管管程楠吧。”
程宝菱脑海里回荡着店员的话,她整个人是恍惚的。
店员口中的三姐,虚荣自大,对着家人说谎,真的是她的三姐吗,不会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吧?
第78章
程宝菱回到云飞苑, 家里依旧是空荡荡的,妈妈去公司了,大姐去三亚旅游, 二姐在海市, 三姐……
她对程楠非常失望,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家里有跳绳,程宝菱在地板上铺上软垫子,开始跳绳,跳了多少个她没有去数, 只是在汗流浃背,精疲力尽的时候停下来。
在沙发上瘫坐歇了一小会儿, 然后去做饭。
爸爸上次从老家带了腊肠过来, 可以来个红菜苔炒腊肠;冰箱里还有切好的小排,再来个豆豉蒸排骨, 最后打两个鸡蛋,做个紫菜蛋花汤,三个人吃足够了。
做饭果然是能让人放松的一种方式,程宝菱排除心中的杂念做完这顿晚饭, 心里的那股怒火降了下去。
饭快做好的时候, 妈妈回家了,她没放下公文包,先去厨房看了看,“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香味!”
“洗手吃饭吧。”程宝菱把汤盛出来,捧着汤碗放在了餐桌上。
“楠楠呢?”何佩瑜洗手出来没见到三女儿。
“跟朋友出去玩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先吃饭,给她留点。”程宝菱神色淡淡地说。
何佩瑜没察觉到什么, 笑道:“是不是怪你三姐出去玩不带你?”
“不是!”
“你们两个小时候最要好,常常黏在一起,年纪大了,反而就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了。”何佩瑜感叹一声。
两个女儿说起来只差两三岁,但是今年程楠已经迈入十六岁,跟小妹就有了区别,她会觉得自己长大了,而妹妹还是小孩,两人能说的话自然不如跟同龄的朋友聊得来。
她以为小女儿心中失落,安慰道:“妈妈生了你们四个,你们小时候多喜欢跟着妈妈啊,现在长大了,是不是有些话就不想跟妈妈说,有时候嫌妈妈啰嗦?”
“没有,没有,我最喜欢的就是妈妈了。”程宝菱立刻靠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
何佩瑜笑,“有也没什么,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不管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的关系都会渐渐拉开,人如此,其他动物如此,植物也是如此。”
程宝菱汗颜,妈妈说的没错,上辈子她就是如此,尽管内心爱着妈妈,可扪心自卫,她有时候是不是嫌弃妈妈唠叨,嫌她什么都不懂,只有在年纪愈大后,感同身受,才能真正理解妈妈。
三姐读高中后,程宝菱的确有为两人的疏远难过,但她自己在慢慢调节,她很犹豫,是否要把三姐的所作所为告诉妈妈。
爸妈是父母,是长辈,管教未成年子女是责任,同时他们经历的世事多,也能有足够多的经验开导子女。
程楠的事情肯定是要告诉爸妈的,但程宝菱不愿意做这个背后告状的人,最好是三姐自己能认识到自己错了,然后主动向爸妈认错,坦白从宽嘛!
打定了主意,程宝菱顿时有了胃口吃饭。
爸爸是腌制腊肉的一把好手,自家的腊肉炒熟后,肥肉透明瘦肉殷红,油光滋亮,美中不足的是菜场买的红菜苔不如自家菜园子里种的好。
何佩瑜道:“下次让你爸爸在家多种些红菜苔,这个不好吃,瘦,口味也不如我们自己家种的清甜。”
冬天日头短,母女两人吃过饭,不到六点钟天已经完全黑了,程楠姗姗而归。
见妈妈和小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吐吐舌头,“哎,我回来晚了!”
何佩瑜道:“桌子上给你留了饭菜,你放在蒸锅上加热再吃。” “我吃过,不饿。”程楠说完,打开手里的纸袋,里头是烤红薯。
“特别好吃,现在还烫手,我们专门给你们带的,快来吃!”
寒冷的冬季吃热乎乎的烤红薯是一种享受,程宝菱看了三姐一眼,心情好了心多,不管怎么样,她总是记得家人,很多时候在外面吃到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总会给家里人带回来。
程宝菱心软了一下,接过红薯,用盘子装起来,再拿了两把勺子,放在茶几上。
红心的烤红薯犹如蜜一样香甜可口,妈妈很喜欢吃。
程楠洗过手,靠在妈妈身边,跟她一起看电视,看到有趣的地方笑成一团。
她发现小妹今天晚上很少笑,问道:“你不喜欢看这个电视剧啊?你想看什么
,我给你换台。”
程宝菱挑眉看着她,“咦,三姐今天不跟我抢遥控器了?”
程楠被她眼睛看得心虚,别过头,“你是我妹,我今天让着你。”
“不用,我觉得这个剧挺好看的。”
妈妈站起身,笑道,“你们自己决定看哪个台,我去书房。”
她目前已经在夜校学过财务课程,目前正在自学商务管理,买了几本书在慢慢看,但何佩瑜觉得效率不高,打算等开年后再去报个班学习。
妈妈不看电视了,程宝菱也不想看了,客厅冷,她干脆去洗了个热水澡,窝在被子里听歌看书。
客厅转眼只剩下程楠一个人。
程楠使劲回想刚才妈妈与小妹的神色,妈妈没什么不妥当,与平常一样,倒是小妹,有些奇怪,晚上小妹说话很少,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今天真是倒霉!
想到下午在步行街瑜记奶茶店碰到小妹的那一幕,程楠就像跺脚,小妹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不可能啊,她们拿着奶茶出门,就打了一个招呼,除非青青跟丽丽两个人向小妹告状,否则她是不会发现什么。
程楠有一瞬间的心虚,但想到朋友说的话,那丝心虚消逝地无影无踪。京市别的两家奶茶店,她或许没有权利过问,但是步行街这家奶茶店是她们四姐妹一起开的,她也是老板!
虽然拿钱不对,但她不是不还的,等分红拿了就还!
对了,这都元旦过去一个月了,奶茶店下半个月的分红也该结了吧?
想到这里,程楠推开门,问小妹,“分红什么时候到?”
程宝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三姐,你以前不是不爱操心这些吗,最近缺钱花?”
程楠抓抓头发,“谁也不会说自己的钱就是够花的啊。再说,我上次不是借了你十块钱,我总得赶紧还给你吧?”
程宝菱:“我不急着用钱,你可以慢慢还。”
“那分红呢?”
“步行街奶茶店的分红我们四姐妹都有,等大姐与二姐回来才行。”
“啊,我可不可以先拿我那部分钱?”
程宝菱又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最近很缺钱花?”
“没,没有。我没缺钱花。”程楠结结巴巴地说。
程宝菱盯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说:“三姐,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家人说,家人能互相包容,但家人也是最容不得欺骗的。”
“神经!”程楠嗔怪道,“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啊,什么包容啊,欺骗啊,难道你被人骗啊,是谁?告诉我,姐姐给你报仇!”
“还有个敢欺负我妹妹了,哪个不要命的!”程楠的声音越说越大。
“嘘,小声点,妈妈在隔壁书房看书,别吵到她了。”
“哦,好,我去洗澡!”
程楠抱了换洗的衣物溜出房间。
程宝菱气得想捶床。
程楠洗完澡出来,就看了小妹用被子捂着脑袋在睡觉。
她踮起脚尖,轻轻帮程宝菱把被子往下拉一点,小妹的脑袋露出来,同时睁开了眼睛。
程楠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装睡?”
“我在酝酿睡意,你掀我被子做什么?”程宝菱反问。
“我就是怕你憋气嘛,被子最好不要盖着脑袋睡觉,你小时候睡觉就不老实,总是要我帮你压着被子。”
程宝菱心烦意乱,翻身面对着墙壁,“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那你睡吧,把被子扎紧。”程楠叮嘱了一声。
这样的三姐让人又爱又头疼!
次日,趁着家里没人,程宝菱给远在海市的二姐打电话。
程珍雪以为她催自己回家,一接起电话就说:“快了,快了,大后天下午的车票,第二天早上就到家。我在火车站外面找人买的票,足足花了两倍的车票钱!”
“能买到票就好。”
“小菱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见天儿催我回家,说明你是真想我了,二姐这次回家给你带好东西回来。”
程宝菱对她的好东西没什么感觉,只是道:“只要你是送给我的东西,我都喜欢。”
“你嘴巴可真甜,难怪爸妈都喜欢你。”
程宝菱不肯这个锅,“爸妈都喜欢我们,不是我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程珍雪笑道:“我们四个人,总不如人家独生子女更受疼爱。其实,我也算是看明白了,父母有钱才能疼孩子,没钱的话,为一家人的生活奔波已经够累了,不拿孩子当做出气筒的父母就是好父母,对不对?所以我们的爸妈已经是非常好的父母了。”
她突然说这话很奇怪,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程宝菱道:“他们做父母的也难,互相体谅吧,不然还能咋地!”
程珍雪的声音低落下来,叹道:“是啊,不然还能怎么样!小妹,你知道吗,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按理说我也该越来越开心,可是经常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我回想起小时候。”
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父母无端的训斥;跟别的孩子争吵打架,也被要求懂事要求忍让;作为老二处境的尴尬;爸爸曾经对儿子的执念;被爷爷奶奶的谩骂;拿不出学费被老师赶回家里的难堪……
一桩桩,一件件事,她以为自己都忘了,可是午夜梦回,仍然深深刻在她的脑子里。
程宝菱想起了网络看过的一句话:有些孩子在用一辈子治愈童年。
程珍雪笑了一声,“可能我就是闲得慌的,以前读高中时,光想着一定要考个好大学,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我全副精神都在读书上面,没时间胡思乱想。大学的功课虽然也不少,但对比高中,压力小了许多,这不,我一有时间就开始瞎琢磨了。”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一次终于忍不住对最小的妹妹说出口。
“你能懂吗?”
程宝菱轻声说:“我懂。”
她同样是用两辈子在治愈自己,只是经过了生死后,彻底想开了而已,而二姐,毕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
“二姐,在海市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
“嗯。”
这年代看心理医生几乎就等于你承认自己是神经病,这就是人们的刻板印象。
程珍雪之所以能接受,是因为她在大学选修了一门《心理学》,能更客观科学地看待这件事。
她选修《心理学》原本就是想自己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可是没用,她又去图书馆借了一本老子《道德经》,看能不能让自己达到心静如水的境界,可是都失败了。
她把这些事情当笑话说给小妹说,“是不是很好笑?”
程宝菱心疼得难受,如果二姐此刻站在她面前,那么她一定会给她一个拥抱。
“不好笑。”二姐做的这些事,也是她当年做过的事。
气氛低沉,程珍雪忽而笑起来,“可能是我自学的方向不对,你说我要不要转专业,专攻心理学,等以后毕业了当个心理医生。”
程宝菱也跟着笑起来,“好啊,那你肯定是不愁客人的。”
程珍雪叹了口气,“我的客人要是多的话可不是一件好事。对了,我们前天才通过电话,你今天打给我有什么事,总不可能是单纯的想我了吧?”
“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的意思。”
程宝菱慢慢地把程楠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程珍雪。
出乎意料,程珍雪听完却没有声音,反而笑起来,“哎呦呦,不容易啊,我们家里出了个暴发户!”
程宝菱哭笑不得,“我们家还不算是暴发户呢。”至少没人家暴发户有钱啊。
程珍雪收起笑容,“家里虽然不算是是暴发户,但程楠现在的行为跟暴发户有什么区别?以前可真没看出来。”
“你都在住校,相处的时间短,看不出
来正常。”就是程宝菱这个朝夕相处的妹妹也没看出来,她自己纯粹是因为姐妹滤镜太厚了。
“我不想跟妈妈告状,可是她又不肯自己认错……”
“哈,谁肯承认自己犯错,她不是小孩子了!”
“那怎么办?”
程珍雪在心里算了算,三妹现在正好处于青春叛逆期,爸爸在老家上班,经常不在身边,妈妈忙瑜记奇味鸭生意的事情,大姐好脾气,还真没人能管她。以前程楠挺听小妹的话,可是人大了,心也不大了,自然不肯再听妹妹的,而且还一定要拿出做姐姐的派头来,所以小妹制不住她,非得爸妈严厉管教一番才行。
“你就直接给她说,你都知道她做的事情,让她自己主动找爸妈认错。她要是不去,你就告诉爸妈,先礼后兵,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都管不了她,必须告诉爸妈。”
“我想的也是告诉爸妈,又担心伤三姐的自尊。”
程珍雪叹了口气,“是要小心处理,粗糙的管教孩子肯定不对,不然会给他们留下一生的阴影。算了,这事儿你先别提,等我回来了,我们一起跟程楠说,这样,要是爸爸妈妈打她,我们两个人也拦得住。”
从铺子里“拿”钱,这不是一桩小事,说不定程楠真会挨打。
腊月二十,妈妈早上开车亲自去接程珍雪回家。
半年没见,何佩瑜盯着女儿仔细打量,道:“瘦了,高了!”
“生长发育期过了,肯定要瘦,不然我就是小胖子了。”程珍雪道。
“我跟你爸都瘦,不会生出一个胖子,你可以放心。”何佩瑜笑道。
程宝菱从后座探出头来,笑嘻嘻地打招呼,“二姐!”
下一句话就是,“有什么带好吃的东西回来?”
说起吃的,程珍雪来劲了,“海市好吃的可真多,生煎馒头荠菜小馄饨八宝饭葱油拌面栗子蛋糕奶油小方,我统统吃了个遍。”
程宝菱吐出一口气,“那你带什么回来了?”
“给大家带了蝴蝶酥,其他就没了,我想带也带不回来呀,等明年暑假你去海市吧,到时候我带你去吃。”
何佩瑜听着两个女儿叽叽咕咕,心里很开心,故意道:“那今天家里的早饭是喝白粥咸菜和油条,你要不要吃?”
“吃啊,我还要喝排骨莲藕汤!做梦都想,但那边的藕不如我们这边好,炖出来的汤味道不同,红烧排骨我就吃不惯,我只想要排骨莲藕汤。”
“菜已经买回了,中午给你做。”
回到家,程珍雪见到头发蓬乱,刚从房间走出来的程楠,说:“哟,我们家的大小姐才起床呀。”
程楠去挠她咯吱窝,“你刚回来就埋汰我!”
热热闹闹吃完早饭,程楠洗漱,换了一身衣裳,拎着背包,打算出门了。
程珍雪叫住她,“去哪儿?”
“我跟朋友约好了……”
“推了,亲姐半年没见面,刚回家你就跑,你那朋友比我还重要?”
第79章 (捉虫)
“好吧, ”程楠扔下背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谁叫你是我亲姐呢!”
她揽着程珍雪的脖子, “二姐, 海市好不好玩?”
程珍雪道:“我是去海市读书的,你以为我是去玩的?”
“你又不是天天待学校里不出去,总会跟同学出去玩啊。”
“挺好的,比我们京市发达。”
“那肯定是啊,爸爸送你去学校, 从海市回来后,天天念叨说海市地铁特别方便特别快!”
两人东聊西扯, 待妈妈出门后, 程珍雪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程楠,我跟小妹有话跟你说。”
家人对程楠的称呼以“楠楠”为主, 两个姐姐偶尔也喊她“三妹”,这回连名带姓喊她,程楠吃了一惊,本能觉得情况不妙。
她瞟了小妹一眼, 就见小妹是同二姐一脸严肃的神情。
程楠不自在地说:“干嘛都是这副表情?”
程珍雪看了一眼小妹, 然后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程楠。
程楠嘀咕:“你从海市专门给我带笔记本……”
话音落下来,她的全副心神被笔记本上记载的内容吸引住了。
某年某月某日,程楠与几名朋友过来,拿了奶茶几杯,未付款……程楠拿钱十块……二十块……一百块。
程楠抬起头, 瞪大眼睛, 不敢置信道:“你们记我的账?”
程珍雪道:“不管是谁到店里拿奶茶都要记账,你不是例外。程楠, 自己人可不兴挖自己的墙角,你拿这么多钱做什么?”
程楠烦躁起来,“就是几杯奶茶而已,奶茶的成本就几分几毛钱,又不值什么,我请我朋友喝,不行吗?我是在奶茶店拿过几次钱,但我不是白拿,我也是那家店的股东,我心里记得账,等拿到分红我就会还。”
小妹经常去奶茶店查看,肯定是她让人监视自己,程楠恼恨地盯着程宝菱道:“我是你亲姐姐,你用得着防贼似的防着我吗,全家就数你最厉害,我们哪个都比不上你行了吧。”
程宝菱被她闹得头疼,深呼吸一下,缓缓道:“三姐,请讲道理好吗?没有谁想监督你,一百三十块可不是小数,查账查出亏空来,是可以报警的。青青与丽丽要是不记账,这笔亏空算在她们头上,她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程楠捂着耳朵,大声道:“那你去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啊!”
程珍雪冷笑道:“讲话大声,无理取闹,只能说明你心虚。”
“我心虚什么,我是股东,我有分红,我只是暂时拿钱用一下,我没说过不还。是你们,联合起来一起审判我,算什么亲姐妹!”
程宝菱气得发抖,“三姐,我们没想审判你,你跟妈妈道歉,把这件事说清楚,只要以后改了就行,我们是一家人,没人会怪罪你。”
“我没错,为什么要我道歉?”程楠的眼睛赤红,大声喊道。
程珍雪道:“错了就是错了,就算你不认错,你也还是错了。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才坐在一起跟你好声好气的说话,你要是在外面上班,你挪用了公司的资金,够你坐几年牢!”
“我坐牢就坐牢,不用你们管!”
程楠推开门跑出去,只留下震天的一声门响。
程珍雪:“瞧瞧她这是个什么样子,连说她一句都不行!”
搞砸了!
程宝菱:“本来想跟她好好说……”
“她那样子是听得进去的话的人吗?”程珍雪反问。
程宝菱撑着下巴努力回想自己青春期时是怎么度过的。
贫困、自卑、学习……归根到底就是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管怎么样都要考上大学。学习的压力与忙碌消散了她青春期的种种不满与叛逆。
三姐,她太闲了,也太有钱(相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她甚至不用有升学压力,考不上大学没关系啊,可以像大姐一样去读函授,对于工作她更没要求,现在一般的工作工资四五百都算高的了,而她,仅凭一家奶茶店的分红一年就可以拿一两万,名下还有一套房子,可以完全不必工作。
于是青春期的叛逆开始冒出头。
“直接告诉爸妈吧,我是管不了她了,你也管不了。你没听她刚才让我们去报警吗?这妮子聪明着呢,知道我们是她的家人,是亲姐妹,才敢这么恼,要是外人,她敢吗?程楠就是凭借我们是她的家人必须宽容她,所以才敢欺负我们。”
程珍雪选修过心理学,她从人性恶劣的角度分析三妹。
程宝菱听她这么说,有些难受,“二姐,不要这么说三姐。”
程珍雪摸摸她的头发,道:“听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
程宝菱暗道,我不是心软,我只是想一家人好好的,再不要重复上一世那样悲剧。
“小菱子,我一直都认为人
之初,性本恶,你看一个婴儿刚落地,他就知道抢奶吃;他会嫉妒,他会无师自通如何争夺父母的宠爱;他会挑食,不好吃的他不吃,这就需要教导,教导他们改正他们的‘恶’。程楠的虚荣同样也只是人生来就带来的一种‘恶’,我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只是她的放大了而已。我们平时就是太纵容她了,这事我们管不了,让爸妈管教她吧。”
她跑去小书房,拿起电话就往村长家里,麻烦村长叫爸爸来接一下电话。
程安国原本在帮二弟家盖新房子,听到村长说有他的电话,是京市打过来的,当下就急了,担心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连忙在衣服上擦了几把手,跑着去村长家里接电话。
听得是程珍雪的声音,他很高兴,“放假回来啦?”
“嗯,爸,是关于楠楠的事情,你来一趟京市吧。”
“楠楠出了什么事?”
“她思想道德上出了大问题,需要做父母的管教。”程珍雪冷静道。
这话要是由旁人说出来,程安国肯定是当玩笑话,可这个二女儿不同,她自小聪明异常,不是爱开玩笑的性子,而一个孩子太聪明太懂事太独立,当父母的似乎就不能把她当做孩子来管教,最好是把她当做朋友一样平等的对待她。
在其他三个女儿面前,程安国还能拿起当父亲的架子,在程珍雪面前是不能够的。他答应女儿,“我今天坐汽车来京市。”
听说他要走,程安国与童娟连忙来问为什么。
“就是家里有些事。”
程安民家的两层砖楼基本已经起好了,现在到了刷漆贴瓷砖的阶段,还有不到十天过年,他们两口子就想着赶在过年之前把新房子弄好,正好搬进去过年。
程安国能干活,而且不偷懒,还不用给工钱,一个人顶两个小工,程安民与童娟舍不得他走。
“家里不还有大嫂子在吗,珍秀珍雪都是大人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童娟觉得就是程安国想偷懒,不想帮他们干活了,故意找了个借口。
村子里闲话传得快,一家有点事,不出两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程安国不肯多说,“我就回去看看。”
他拍拍二弟的肩膀,“把弟妹的几个兄弟请来帮两天忙吧。”
说完,换了件衣服就直接去车站了。
程安民道:“还能怎么办,要么喊你兄弟来,要么我们再请两个人?”
童娟:“请一个人吧。”
其实童娟的三个兄弟倒是挺好的人,最开始盖房子忙的时候每家都抽了几天来帮忙。问题是童娟两口子一门心思想省钱,到后面把主意打到兄弟身上,指望拿他们做免费劳动力。
帮忙一天两天没什么,指望着免费帮忙把房子盖起来,谁都不是傻子。一来二去,三个兄弟家里也烦了童娟的得寸进尺,后面干脆就不来了。
程安国厚道,记挂亲兄弟,再想想房子建好后,父母住的也安逸些,而且他不用种地,寒假时间多,本着能多帮一把是一把的心理再给程安民干活。
于是,夫妻只得俩请了一个小工帮忙,再把程老头程老太支棱起来干活,勉强没拖延盖房子的进度。
……
在程安国没回京市之前,何佩瑜已经知道了程楠的事情。
程珍雪与程宝菱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把丽丽给的笔记本交给她,她一看就自会明白。
何佩瑜看过之后,脸色铁青,半响没有说话,而是拿着笔记本去书房了。
程珍雪摊摊手,“楠楠就是个小傻子,以为我们劝她主动向妈妈认错是害了她。她不肯认错,态度嚣张,妈妈不生气才怪。”
程宝菱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妈妈那么生气过。”
“你知道程楠拿钱的行为在妈妈眼里是什么吗?是偷是抢。”她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家里穷啊,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肉。奶奶家里包了肉包子,又香又大。我跟妈妈来奶奶家里借竹筛子,堂哥当着我的面一手一个包子在啃,故意欠我,我那时候小,忍不住伸手去拿包子,被妈妈看到,妈妈骂了我一顿,回去打我手心,告诉我不能做小偷。这是五六岁时的事情了吧,你看我到现在都记得,我是不是从小就很聪明?” 程珍雪用调侃的语气说心酸的往事。
程宝菱跟着心酸,“闭着眼睛不看,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就不会被别人欠食了!”
她以前是这么做的。
程楠冲动之下跑出家门,出门后被寒风一吹,她就清醒了。
但她不想回家,回去做什么,就算她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该被二姐小妹两个人当贼似的训啊,她是人,她有自己的尊严与面子。
就这么在街上溜溜达达,天寒地冻,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子掉光了,只余下空荡荡的树枝。今天的天气很不好,厚厚的云层遮住太阳,还不到中午时分,天色阴沉沉的就像到了傍晚。
程楠的心情也一如这天气一样消沉。
她能怎么办呢?
同学朋友都知道瑜记奶茶店是她家开的,怂恿她请客,她不能太小气啊。朋友越来越多,花的钱也越来越多,她的零花钱都花光了,可是她不好意思拒绝呀。
从乡村小学转到京市读初中,她才知道自己跟城市的孩子差别有多大。每当她说话时,同学们都盯着她看,像是看稀奇动物一样,语文老师点她起来读了一回课文后,再也不肯点她起来念书了。
后来时间长了,她的普通话说好了,朋友才渐渐多起来,再得知自己家做生意,有好几家店面后,朋友们对她更热情了。程楠本来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就是跟朋友在一起玩很开心啊,朋友们都不如她的零花钱多,她常常可以请客,她的面子最大。
走着走着来到街角的一家游戏厅,里面很多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在打电玩。
程楠是常客,出手大方,老板对她印象很深,听说她家里是做生意的,很有钱,跟她一起来的朋友经常喊她“楠姐”。
老板叫住程楠:“进来玩会儿,今天温度零下,外面冷得很。”
反正也没其他事情可做,程楠走进来。老板笑嘻嘻地递给她五十个硬,“先玩着哈,不够再跟我拿。我看你嘴唇都冻紫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游戏厅里虽然没有安装空调,但机器多,人多,进来就是一股热气涌来。程楠顿时觉得舒坦了许多,手里捧着老板倒给她的热水,喝了一口,从身到心都热乎起来。
瞧,就是无亲无故的一个陌生人,都对她这么好,再想起来家里把自己当贼看待的亲姐妹,程楠心中委屈不已,恨不得就这么一辈子不回家算了,姐妹讨厌她,爸妈也没见得多喜欢她,家里还有三个姐妹呢,少一个她,爸妈只怕觉得更自在!
程楠对着游戏机发泄自己的情绪,渐渐沉浸其中,忘记了自己,更加忘记了时间。
等到她觉得饥肠辘辘之际,转头看窗外,天已将黑。
唉,要是镜湖小区的新房子交房了就好了,她就有自己的家了!
她恨自己没有地方能走,最后还是要回家。
“多少钱?”她走到柜台边结账。
老板道:“八块钱。”
“哦。”
程楠想从包里掏钱,咦,包呢?
她这才想起来,上午跟姐妹吵架,愤怒之下冲出家门,包好像给落在沙发上了。
她尴尬道:“老板,我今天忘记带包了,明天,我明天肯定给你送过来。”
来游戏厅玩的多半是像她一样年纪的人。有些人没钱也要装有钱来玩,老板对付他们很有一套,半点也不生气,态度和蔼,“没事,你家的电话是多少,我给你家里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回去。”
程
楠顿时吓德魂飞魄散,哀求道:“老板,我真的是忘记带钱,明天一定带给你。你别给我家里人打电话。”
“这不行,我开门做生意的,今天放你走了,你明天要是不来还钱怎么办?我上有老下有小,就靠这家店养家糊口。”老板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您就行行好,我不骗人,以前我从来没欠过钱。”
“以前是以前,现在肯定是要把账结清人才能走。”老板不为所动。
程楠觉得此刻的老板犹如恶魔一样可憎,奇怪,她最开始为什么会认为他是个好人呢。
她想了想,道:“电话借我用一下。”
她拨通了一个同学家的电话,“喂,我找李乐乐?”
是李乐乐的爸妈接的电话,在盘问过她是是谁后,才把电话交给女儿。
“喂,程楠是吧,什么事?”
程楠道:“乐乐,我在诚信游戏厅,忘了带钱包,你能不能来一趟,借我八块钱?”
李乐乐的妈妈就在女儿身边守着,程楠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李乐乐眼珠子一转,“程楠,你怎么去游戏厅啊,我也没钱啊,不好意思,我妈妈喊我吃晚饭了!”
“啪!”她挂了电话。
李乐乐小心翼翼看着自己妈妈,“我跟程楠不熟,不知道她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李母紧皱眉头,叮嘱女儿,“别跟这样的同学来往,免得她带坏了你。”
李乐乐赶紧道:“我知道了,妈妈。”
李母还是觉得不妥当,她翻开电话联系本,里头就有这位程同学家的电话,她想了想,给那边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程楠没想到自己的电话被人给挂了,气得忍不住咒骂一声。
李乐乐平时跟她关系最好了,她不知道请李乐乐喝过多少次奶茶,还请她来游戏厅玩过,没想到这家伙一点义气都没有。
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朋友,我这里的电话费也是要算钱的。” 程楠倔强起来,不言不语,就是不说自己家的电话。
老板头疼不已,突然间电话叮铃铃想起来,他接起电话。
那头的人急匆匆地说:“我是程楠的家人,她现在是不是在你那里?”
老板说了地址,放下电话,“是你家人打过来的。”
程楠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第80章
程楠白天出门后, 一直都没有回来。
程珍雪看了一眼她落在沙发上的背包,说:“她没带钱,在外面逛一会儿, 自己就会回来。”
程宝菱也并不担心, 三姐不是小孩子了,这回闹离家出走,不能惯着她。
等妈妈回家知道程楠的事后,气得整个人发抖。
程宝菱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缓缓,然后道:“二姐给爸爸打过电话, 爸爸应该下午就能到。”
何佩瑜叹了口气,“这孩子是该管教了!”
她很纳闷, 程楠性子活泼好动, 但也是个天真单纯的孩子,她真不敢把那个领着同学朋友去奶茶店喝免费奶茶挣面子, 背着家里偷拿奶茶店的钱的坏孩子与自己的女儿联想到一起。
谁家都有几个孩子,父母为生活奔波,能时刻陪在孩子身边的时间有限,但是父母会从小告诉孩子不能撒谎, 不能偷钱, 学校里也有老师教着,怎么就——唉!
四个女儿,珍秀除了与张临的事情让人操过心,从小到大就是父母的好帮手,谁家不羡慕自己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老二与老小, 不必多说,成绩好, 懂事,也几乎从不让父母为她们操心,偏偏老三是这样。
何佩瑜以前听过一句话,儿女都是债。她原本很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的四个孩子都是来报恩的,反而是自己薄待了她们。现在才明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想到这里,何佩瑜叹了口气,“等你们爸爸来了再说吧。”
程安国接到女儿电话后,回去收拾了东西,立刻去汽车站搭汽车去京市。清水镇车站发往京市的汽车有时间规定,他过来时刚刚有一趟汽车发车,下一班车至少要等一个小时。
程安国到云飞苑家里已经下午三点钟了,进门就问:“楠楠呢?”
何佩瑜道:“早上出门了,还没回家。”
“孩子没回家你这个当妈怎么不出去找,”程安国急道,连东西都顾不得放下,就要出门去找女儿。
这话里有埋怨的意思,何佩瑜愈发心塞,“她今年十六岁,不是小孩子,我能拿铁链锁住她的脚?”
眼看父母就与吵起来了,程宝菱连忙道:“三姐放假时经常跟她同学朋友一起约出去玩,晚上就会回家。爸爸,你吃过中饭没?”
程安国缓了口气说:“还没吃。”
“我去煮面。”程宝菱去了厨房。
程珍雪跟过来,小妹烧水煮面,她则打了一个鸡蛋,再洗一把青菜。
程宝菱笑道:“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来做什么。”
“小菱子,你可一点都不厚道,自己躲到厨房来了,把我一个留在客厅。你没看到,爸爸的脸色多难看啊。”
程宝菱:“妈妈的脸色也难看,我怕他们还没解决完三姐的事情,自己就先吵起来了。”
她猜想得没错,客厅的两位做父母等两孩子去了厨房,就开始互相指责起来。
程安国道:“孩子变成这样不是一早一夕的事情,你这当妈的怎么不多关注孩子,早点发现就没今天的事情了!程楠她就是个孩子,这一跑出去玩一整天,你也不管管!”
何佩瑜怒气上来,“你一口一个‘当妈的’,你难道就不是‘当爸的’,孩子是生我的,也要我要管,你就什么都不用做?”
程安国皱了眉头,“我不住这里,孩子跟着你住京市,你就该好好管她。以前程楠在老家时好好的。”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何佩瑜不想再跟程安国说话。
两人声音很大,在厨房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程宝菱生气爸爸不会说话。 孩子是父母两个人共同的责任啊,不能因为爸爸在老家,所以孩子的管教都成了妈妈的责任。
外地人在京市立足何其难,妈妈早出晚归,辛苦奔波,才有了今日稳定的生活。爸爸窝在他的乡镇小学,为家庭付出了些什么?
什么叫做“以前程楠在老家时好好的”,他的意思是程楠来京市后学坏了吗?可程楠会长大,难道还能一辈子留在京市吗?
时代的局限性,人人都不可避免,有时候程宝菱尽力说服自己体谅爸爸,可是这个时候,真的很难。
她把灶台上打好的一碗鸡蛋推到一边,打算做个青菜酱油面。
程珍雪把青菜收起来,“这个也没必要,小菱子,跟鸡蛋一起放冰箱里晚上再吃。”
“我就是生气,”程宝菱道,“爸爸不该刚进家门就指责妈妈。妈妈已经很辛苦了。”
瑜记奇味鸭在京市做出名堂来了,难免惹人红眼,只看这一阵子各个监察部门都去了一趟,可想而知,妈妈遇到的麻烦。
妈妈现在的年纪正好又处在更年期,很多事情交杂在一起。家里降热清火的茶不断。
程珍雪望了一眼客厅的两人,忽然轻声道:“两个要互相体谅好难啊。其实我们爸爸已经算好了,可是有时候言语中还是流露出大男子主义的想法。为什么非要两人凑在一起生儿育女过日子?”
这个问题无解。
鸡蛋没有了,青菜也没有了,只剩下酱油面。
程安国吃过酱油面后,想要出门去找女儿,临出门时顿住了脚。
他对女儿的现状一点都不了解,程楠来京市后喜欢吃什么,去哪里玩,关系好的同学与朋友有哪些他一点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他拉不下脸来问妻子,只能问小女儿。
她们同一个年级,关系一向都很好。
程宝菱回房间找出程楠的电话联系簿,“上面有电话,打给同学问吧。”
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别人家接了电话,都说孩子在家。
日头短,天气又阴沉沉的,外面的天暗下来。
程安国急了,“程楠喜欢去那些地方?”
书店、电影院、游戏厅、商业街等等,程楠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常去的地方多。
程安国站起身,“那就去一家家找。”
何佩瑜明白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道:“书店、商业街,现在应该快打烊了,我们重点去电影院与游戏厅找,珍雪,你跟妹妹留在家里,我跟你爸出去找程楠。”
程安国惊讶:“你——”
何佩瑜淡淡道:“你以为我不关心女儿吗?”
就在他们要出门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何佩瑜飞奔去书房接电话。
对方是程楠同学的家长,告诉她程楠在游戏厅,报了一个电话给她。
何佩瑜赶紧照着这个电话拨回去,问明了地址,然后对丈夫说:“去游戏厅接程楠,她在游戏厅玩,没钱付账,被老板扣住了。”
夫妻两个面沉如水,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程珍雪靠在沙发上,扶额摇头,“程楠这个傻丫头,在外面冲大姐大,拿钱买面子,这回需要用钱,她那些所谓的朋友一个都不肯理她,她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还害得我们妈妈白受她同学家长的气。”
刚才在电话里她听得分明,那个同学的家长语气鄙夷,就差直说让妈妈管教好程楠,不要带坏她自家的孩子。
程宝菱还能说什么呢,人找回来就好,希望她能吸取今天的教训吧。
不到一个小时,姐妹俩听到外面钥匙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爸妈带着程楠回来了。
爸妈板着脸,程楠一脸的倔强,不发一言,径直进了房间。
妈妈道:“别管她,让她好好反省自己。”
晚饭没人有心情做,程宝菱记了几家饭馆的电话,她打电话叫外卖。
程安国叹了口气,跟进程楠的房间。
何佩瑜叹气,忍不住问两个女儿,“妈妈是不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妈妈?”
自从开始做生意,她在外面是强悍的性子,打扮得体,看着显年轻,可是这会儿疲惫上来,在白炽灯下,更显苍老。
操心的人头发白得快,何佩瑜尤其如此,她现在定期染发,鬓角隐现白光。程宝菱特别心疼,靠在她身边,摇摇头,“妈妈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妈妈,我愿意当妈妈的女儿……”
程珍雪道:“我也愿意当妈妈的女儿。”
何佩瑜拍拍她们的手,脑子里回荡程楠在游戏厅说过的话。
“你们根本就没有管过我,大姐比我懂事,你们喜欢大姐,二姐与小妹成绩好,也讨你们喜欢,你们就是不喜欢我,我的名字叫做程楠,跟她们都不同,就是因为你们想要一个男孩,所以才给我起这样一个恶心的名字!”
“楠楠说我们偏心……”何佩瑜心里特别难受。
程宝菱瞠目,这个三姐也太能胡扯了吧,家里吃的喝的,父母从来都是公平的分成四份,而大姐爱护妹妹们,很多时候都是把自己的一份分给妹妹们。
这个家里最没资格说父母偏心的就是程宝菱自己与程楠了。她们两个年纪小,家事农活很多时候都由两个姐姐代劳了。
其中大姐吃得苦头最多,加之又是长女,父母在情感上确实最心疼这个女儿,但日常生活中都是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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