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程宝菱想了想, 道:“三姐是个要面子的人,她宁可打电话给同学借钱,也不肯打回家, 可能是觉得丢脸, 情急之下才说了错话,应该不是出自她的本心。”
程珍雪则道:“程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有口无心乱说话,千万别放在心上。”
门铃响了,程宝菱道:“餐馆的人送外卖来了!”
打包了三菜一汤, 还是热乎的,米饭则是用自家电饭煲煮的。
姐妹俩把饭菜摆上桌子, 喊妈妈来吃饭。
程珍雪走到房门前, 敲敲门,“爸, 程楠,出来吃晚饭了。”
程楠没出来,出来的人是程安国。
他发愁,“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啊。”
砰!
是瓷碗重重落在桌面上发出的声音。
何佩瑜冷着脸道:“她不吃算了, 你们都来吃饭, 没得为她一个闹得大家都不安,难道还要我们跪着求她吃饭吗?”
程安国无奈道:“你小声点,孩子听到难受。”
“孩子,谁是孩子?我在她这个年纪,早下地干活, 什么都靠自己了, 珍秀、珍雪也是,她就是被惯坏了!”
程安国皱眉:“别这么说她。”
何佩瑜愈发生气, “我管教孩子,你就出来说好话做好人。行,程楠我以后管不了,你明天就带她回老家。”
程安国叹气,“你先别激动,吃饭吧。”
何佩瑜冷冷道:“我没激动。”
众人禁声,安静坐下来吃饭。
妈妈嘴硬心软,嘴里数落着程楠,手里却拿了一个碗预先替她拨了饭菜,专门放在一边。
吃过晚饭,程珍雪躲进自己的房间,她冲着小妹眨眨眼睛,“你也进来。”
“干嘛?”程宝菱更进去。
“不干嘛,就是收留你,难道等会儿你还去那边睡啊?”
那边是指程宝菱与程楠共同住的房间。
“你就在大姐的床上住吧。”程珍雪好心道。
程宝菱挑眉,“我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避开?”
“行,你厉害。”程珍雪竖起大拇指。
程宝菱洗过澡,回自己的房间。
上下铺的床,她的床是上铺,程楠的是下铺。程楠趴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程宝菱没理她,自己上床。
她拿出磁带塞到复读机听歌,顺便打开枕头底下压着的一本书看。
程楠听到门响动,闭上眼睛,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耳朵却竖起来。
整个家里,她跟小妹的关系最好,小妹不可能不理她,可没想到,小妹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爬上自己的床,然后没有然后了。
爸爸的叹息声,妈妈眼里遮不住的失望,二姐的轻视,以及今天经历的种种难堪的事情,她整个人由最初的气愤伤心,到现在沮丧懊恼。
家里的姐妹都是聪明的人,只有自己蠢笨无比。
妈妈不想再要自己,一向跟自己最要好的小妹也不理自己了,程楠鼻子发酸,小声哭起来。
她担心哭声被家人听见,干脆把头埋在被子里哭。
越哭越伤心,声音渐渐变大。
一盘磁带听完一边的歌,复读机停下来,程宝菱这时候才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她连忙摘下耳机,探头往下看,程楠整个人都裹在被子,时不时传来抽泣声。
程楠爱笑爱闹,有点男孩子的性格,小时候的事情程宝菱不知道,但自记事以来,几乎没看见程楠哭过。
这会儿听她哭得伤心,心下恻然。
程宝菱爬下床,坐在她的床边。
程楠一心一意地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没听到程宝菱下床的声音。 程宝菱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三姐。
喜怒哀乐都是人的情绪表达,她的生活中多多少少总会遇到不如意的地方,这么发泄似的哭一回,反而是好事。
程楠中午晚上两餐饭没吃,饥渴交加的情况下,很快就哭累了,趴着休息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赫然发现坐在床边的小妹。
她瞪圆眼睛,“做什么吓唬我?”
“我没吓你。”
程楠知道自己今天什么脸面都丢完了,也不用在乎丢更多的脸,她说:“我渴了,你帮我去倒水。”
“自己去。”程宝菱利落地送她三个字。
“我不去。”程楠把脖子一扭,“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
程宝菱被她气笑了,“快去,现在这个样子正好,哀兵必胜。”
“啊?”
“你这副哭过了的可怜样子,爸妈看到说不定就不生你的气了。”
“我哭不是为了扮可怜博同情,我就是纯粹心里难受。”程楠的眼睛又涌上来,“爸妈对我很失望,妈妈她不要我了。”
程宝菱大吃一惊,“妈妈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
“说了,你们在外面吃晚饭时,妈妈说不管我了,让爸爸带我回老家,妈妈不要我了。”
又是一连串的眼泪流下来,程楠委屈道,“我让妈妈失望,她不要我了。”
程宝菱安慰她,“妈妈没有不要你,那些只是气话。”
“真的?”
“是真的。你也对他们说了很多气话啊。妈妈给你留了晚饭,要是真生你的气就不会给你留晚饭了。”
程楠的伤心少了一点,但仍然不肯出门,让程宝菱给她把饭端过来。
“自己去。你总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程楠道:“我去,不过你先帮我拿湿毛巾进来,我擦了脸再出去。”
程宝菱认命地去给她拿湿毛巾,程楠擦过脸,重新梳头发,然后出了房门。
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出来,心里都是松了口气,这孩子太刚太倔了。
程楠咬咬唇,道:“爸妈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着朋友去店里喝奶茶,也不会再拿店里的钱。”
程安国连忙道:“我跟你妈都知道了,没事了。你快去吃饭吧。”
程楠不肯动,固执地看着妈妈,直到何佩瑜说:“去吃饭吧。”她才肯去吃饭。
过刚易折,这孩子明显看出来是哭过了,可是即使她哭都不肯像别的孩子一样当着父母的面哭,还有在游戏厅的时候也是,宁可被老板责备,也不肯打电话找家里人,这么固执,以后是要吃亏的。
程楠吃过饭,洗漱后,回房间。
何佩瑜临睡之前,去了女儿的房间。程宝菱见机快,立刻跳下床,“我有事找二姐去!”
这孩子!何佩瑜脸上露出一点笑,“去吧。”
她坐到程楠身边,程楠分明瞧到妈妈看小妹的那点笑意,酸酸道:“小妹聪明伶俐,又是老小,最会讨人喜欢,我就会惹妈妈生气。”
何佩瑜叹气,“楠楠。”
程楠挽住她的胳膊,眼睛里充满惶恐,“你别不管我好不好?”
何佩瑜摇摇头,“程楠,你今年十六岁,是个大人了。到底妈妈是该管你,还是不管你,我真不知道。”
在游戏厅时,母女争执起来,程楠说不要父母管她,可是当母亲真说不管她,她又急了。
“妈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怕你对我失望,以后都不理我了。”
“我不会不理你的。”何佩瑜安抚她,同时又道,“不过你不能再任性了,长大了就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负责任。”
“嗯。”程楠使劲点头。
何佩瑜笑了笑道:“趁你现在还没有参加高考,找个时间去把你的名字改了吧。”
“改名字?”程楠吃了一惊。
“是啊,你不喜欢你的名字,那就去改,不是什么大事。”
程楠忍不住问:“大姐二姐的名字有个‘珍’字,我的名字跟小妹的名字是随便起的吗?”
何佩瑜回忆起往事,“那时候怀你,别人都说是个儿子,当时你爷爷很开心,找算命先生起了楠木的楠字,后来生下来是个女儿。你爸爸本来想给你取名中间也用珍字,是我坚持用了楠字,就想证明我女儿不比儿子差。后来又有了你小妹,那时候身体不好,医生不建议再生,正好你二婶家的女儿叫做宝妮,当时我在乡镇医院,你爸爸拿了煮菱角来给我吃,所以就顺口给你小妹起名叫做宝菱。”
程楠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啊。”
相比自己的名字,小妹的名字更随便啊。
何佩瑜问她,“现在还要不要去改名字?”
程楠摇头,“算了,再改麻烦,我还有一个个告诉别人我换名字,太麻烦了。”
何佩瑜搂她在怀里,“楠楠,妈妈没有不喜欢你。很久以前,我跟你爸爸确实想要一个男孩,可是走出了清水镇,妈妈发现女孩子并不比男孩子差什么,我们凭自己的双手一样可以立足。你们四姐妹一点都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
……
程珍雪见程宝菱进来,努努嘴,“妈妈在跟老三谈心?”
“嗯呐。”
“还真是没长大,”程珍雪语气带点不屑,“我就不需要别人跟我谈心,也讨厌别人跟我谈心。”
程宝菱点头,“我也是。”
姐妹俩相视一笑,有点心有灵犀的感觉。
谈心是上对下,父母长辈对孩子,老师对学生,领导对下属,有一种俯视感在里面,程珍雪不需要,程宝菱同样不需要。
第82章
隔壁房间的门响了。
程宝菱道:“谈完了。”
程珍雪笑道:“你猜妈妈是怎么说她的?”
程宝菱摇头, “那我可不知道。”
程珍雪:“楠楠一个做错事的人反而理直气壮,可她毕竟是爸妈的孩子,就算是打了骂了, 总不可能不要她, 到最后还得好声好气地哄她劝她。”
程宝菱仔细一想,“是这个道理没错,总是爸妈把她生下来的,那就要就对她负责。”
程珍雪撇撇嘴,“儿女都是债!”
程宝菱分辨, “谁也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呀。”
程珍雪讥笑一声,“爸妈确实要对程楠负责, 要不是当初他们想要儿子, 也就不会有程楠。” 程宝菱幽幽道:“当然也不会有我。”
程珍雪下结论,“所以父母非但对我们没恩, 反而是欠我们的,毕竟他们是为了一己之私才生下我们。”
逻辑上没错,道理上嘛,人类要繁衍啥啥的。
程宝菱赶紧阻止她这个危险的想法, “生都生下来了, 还能咋地,全世界的父母都在生孩子,我们爸妈挺好的。”
程珍雪眉毛一挑,学着小妹说话,“嗯呐。”
眼看着二姐再说话就要说到“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这个三个西方经典哲学命题上了,程宝菱赶紧转移话题, 不能让她再钻牛角尖了,搞哲学搞心理学的二姐有点可怕,还是搞事业的二姐最迷人了。
“对了,二姐,开茶餐厅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果然,程珍雪立刻就被这个问题吸引住了,她有些发愁道:“我去海市上学才半年,人脉不够,钱可以筹起来,可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做事,大学的功课其实挺紧张的,我的时间大部分都要花在读书上。要是能在京市开茶餐厅,有妈妈的人脉帮忙可能会好些。但京市地方不好,太落后了!”
见程宝菱脸色有异,她连忙说:“哎,我不是说京市不好,京市比起海市至少相差十年以上。”
程宝菱点头,这话她倒没有说错,只从地铁上看,海市第一条地铁与京市第一条地铁修建时间相差了二十年,可想而知两城之间的差距。
“茶餐厅还是要开的,越早越好,我们不能总是做低档奶茶,其实奶茶做的好,不比什么咖啡差,倒不如奶茶结合着西式蛋糕面包,开一个店,别管它是不是真正的茶餐厅,会做面包蛋糕的人很很好找啊。”
以前的电视广告里就有那种专门培训烹饪的学校,例如x东方。
至于各种奶茶嘛,程宝菱拿出一个本子递给她,“诺,这是一些奶茶的各种配方,我自己都试过,味道还行,以后还可以精益求精地完善口味,增加各种各样的口味,茶有黑茶红茶绿茶白茶乌龙茶等等,搭配着奶,就会出现不同的口
味,还可加上奶油,坚果,各种水果,甚至还能搭配咖啡,反正开动脑筋,就像排列组合一样,不愁没有新品种。”
程珍雪频频点头,“有道理。我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佩姐上夜校,白天有时间,正好到了考验她的时候。”
“考验她什么?”
“考验她够不够格做我们的合伙人,总不能让她一直给我们打工吧。”
“行。”这个程宝菱没意见,“反正也不用太急,总要等年过完了再说。”
程楠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笑,“你们在说什么?”
程珍雪反问:“晚饭吃了吗?”
程楠悻悻然,“二姐,就不能不揭人短?”
程珍雪笑起来,“苦肉计!”
程楠恼了,“我没有。”
“哦,你是没有。但你故意不回家,不吃饭,引得爸妈心疼你,好放过你做的好事。”
程楠:“你凭什么训我?”
程珍雪摊开手,“我才不训你呢,训你是爸妈的事。我只是想劝你,懂点事吧,别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忽悠。”
这种时候,程宝菱才不会像个老好人一样为她们调和,一个弄不好两边不讨好。她不管,溜出房间。
程楠跺跺脚,跟上她。
两人会房间,程楠嘟嘴,“二姐故意看我不顺眼。”
程宝菱:“嗯呐。”
程楠瞪眼,“什么意思啊?” 程宝菱:“二姐又不是你妈,干嘛要让着你?她也不是你请客扮大方的同学朋友,更加不用捧着你。”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步行街奶茶店有程楠的干股,但是另外两家奶茶店没有,她带着人去蹭免费奶茶,有损的是程宝菱与二姐的利润。
程楠是自家三姐,处在青春期的熊孩子,作为重活一世的程宝菱,能够理解,但二姐凭什么理解呢?
程楠现在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二姐不甘心的事,她原本指望这个妹妹跟她说一声道歉的话。
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程楠半响都没有作声,好久之后才说:“我那些朋友根本就不算是真正的朋友。”
她把自己打电话找李乐乐帮忙被拒绝的事情说了,特别难过,觉得自己被朋友背叛了。
“靠吃喝玩乐建立在一起的友谊本来就不坚固,爸妈为什么知道你在诚信游戏厅,就是因为李乐乐的妈妈给我们家打电话,说话很不好听,意思就是让爸妈好好管教你,别把她家的好娃给带坏了!”程宝菱毫不留情地揭破真相。
程楠这回顾不上沮丧,气愤起来,“李乐乐怎么这样啊,吃我的喝我的,太贝戈戈了!”
程宝菱被这个“贝戈戈”逗笑了,“所以交朋友要睁大眼睛,不然就是春虫虫了!”
程楠这回也知道自己以前交的那样朋友都是酒肉朋友,“那我该怎么交朋友?”
“我不知道。”
“你给我点意见啊。”
“我没意见,我自己的朋友也不多,反正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图人家什么,人家也不图我什么,就这样子。”
真算起来,程宝菱只有两个玩得比较好的同学,一个初中时同班同学朱涵,另一个就是凌子嫣了,班上同学都是淡淡的交情,她也无意开拓自己的人际交往圈,因为前世的经验,很多的时候,你以为的朋友人脉,其实大多都是无效的,说什么扩展人脉,其本质只是一种资源的交换而已。
这一世,程宝菱基本能做到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显然自家三姐不行,骂过她那一堆朋友啊,又烦起了二姐。一家人相处,二姐天天对自己冷嘲热讽,这日子也不好过,论辩才程楠知道自己连她的小手指都比不过,只有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
她感叹:“大姐在就好了。”
大姐人可好了,能帮她说好话。
这回连程宝菱都不想再理她了,熊孩子一个,怎么总是想着逃避责任。
程楠倒不是真傻,第二天一个人待在小书房鼓捣些什么。到了晚上,递给程宝菱与程珍雪一人一个信封。
程宝菱摸了摸,太薄了,应该不是钱。二姐早就撕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
程楠赶紧把她们往房间推,“自己看就行了。”
两封信的内容除了开头的署名,其余大致一样,道歉认错再加上赔偿。
程珍雪这才对她施舍了点笑意,“这才算是有点诚心。”
“那你就不生我的气了?”
“看你后续表现。”程珍雪道。
程宝菱故意拍了拍信封,“咦,赔偿款呢?”
程楠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手里没啥钱了,等分红下来一定赔。”
程宝菱想让她受点教训,于是道:“亲姐妹,明算账,既然这样,连同利息也算上,就按照银行同期——存款利率吧。”
程珍雪瞥了她一眼,“存款利率就存款利率吧,谁叫我们是亲姐妹呢,我对亲姐妹一向是很好的。”
这话所有暗指,程楠羞得脸燥。
大姐是腊月二十三号回家的。去三亚玩了十来天,再见面,明显看出她黑了。
回家的程珍秀很有些不适应,“好冷啊,我们在三亚穿短袖,最多再加上薄外套就行了,结果一下火车冻得人打颤,幸好穿了羽绒服。”
她带了不少当地特产回来。程宝菱一眼就看见了榴莲糖。
程珍秀忙说:“那里很多卖榴莲糖的,我看别人都买了,所以就买了一点。你们不喜欢吃,我带到学校分给同事吃。”
程家人的口味一致,这个糖没人喜欢吃,其他诸如芒果干之类的果干就非常受欢迎了。
进了腊月就是年,尤其是过了腊月二十,临近过年,虽然今年的打算是不回老家住,但年货还得准备好。
好在城里什么现成的都有,除了腊货自己晒,再炸点肉丸子,其他的全部再外面买,最后再买几箱走亲访友的礼品就行了。
这些琐事,何佩瑜交给了珍秀去做。临近年关,生意上伙伴朋友吃饭送礼少不了,何佩瑜每天早出晚归。
程宝菱与程珍雪两人也有事情忙,下半年的分红,员工的年终奖与业绩优胜激励奖,再者一直是妈妈这边的财务帮忙管着瑜记奶茶的账,人家忙得一年,总得请吃顿饭,再包个红包,再就是单独请三家奶茶店的员工吃年饭。
程宝菱还搞了一个抽奖活动,员工不多,人人有奖,吃过年饭,到腊月二十八号放假,这一整年才算落幕。
瑜记奇味鸭要到二十九号放假,然后一家人在三十号上午回家,跟二叔一家子吃除夕团年饭。
二十九号这天,除了妈妈还在忙,其他人几乎没什么事了。
大姐从遥远的海南带了两个椰子回来,没错,椰子这种新鲜水果,目前京市买的地方非常少,为了让家人尝鲜,程珍秀不远万里带了两个。
程宝菱想起某著名广告,笑道:“下次带椰x牌椰汁就行。”
第83章 (捉虫)
两个椰子带回来的当天就干掉了一个, 还剩下一个,正好今天可以拿来做个椰子鸡火锅。
只是一个椰子不太够,凑合着用吧, 鸡倒是附近农户家里散养的走地鸡, 早上买回来,爸爸现杀,肥嫩嫩的一只鸡,连焯水都不用,一点腥味也没有。
火锅的做法十分简单, 先煮一锅清水,里头放上姜片椰肉椰子, 烧开水后再放入剁好的鸡块, 等着鸡块煮熟就行,最后再调个酱汁蘸着吃。
程珍雪去广城时吃过椰子鸡, 看小妹这做法直摇头,她觉得不会好吃。
程宝菱给她一个等着瞧的眼神。
虽然她做的不正宗,但是鸡是好鸡,火锅味道十分清淡, 就算不十分美味, 但肯定不会难吃。
本地人的胃口偏辣,也没有沙姜,程宝菱只能酱汁调得够辣,鲜嫩的鸡肉蘸着辣酱,味道居然很不错。
反正一锅鸡都被吃完了, 幸好程宝菱提前留了一个鸡腿, 一碗汤给妈妈。
何佩瑜身上带着微微酒意回来,喝了一碗暖暖的椰子鸡汤, 夸道,“很清甜。”
年底忙,她是累惨了,靠在沙发上,思绪放松。
今年瑜记与本地两家酒店合作,供应奇味鸭,年底结账难,其中有一家爽快地付了钱,另一家酒店叽叽歪歪,看样子是想拖到年后。
这样可不行,即使瑜记不
等用这笔钱,也不能让这笔账拖到明年。何佩瑜今天跟公司的会计两个人一大早去堵这家酒店经理,堵了一整天,总算是逼着他把钱付了,大概明后天就能到银行账上吧。
这家酒店经济实力过硬,是由一家国营酒店改制而成,订金给的爽快,本来以为诚信会不错,没想到啊。何佩瑜在心里将这家酒店拉入黑名单,经过这个教训,她是再也不敢跟这些酒店做生意了。
程珍秀站在她身后给她捶肩膀,何佩瑜看看时间还不算晚,笑道:“我去美容院,你要不要一起去,珍雪也可以跟着去,你们两个都是大人了,我们娘几个好好捯饬下过年。”
程珍雪很感兴趣,“我跟妈妈一起去。”
程珍秀犹豫,“我就不去了。”
受电视新闻的影响,她总觉得美容院跟发廊挺像,里面说不定会有失足妇女……
程珍雪哈哈大笑,“大姐,你该去广城海市这些地方看看,正规的美容院是再正
常不过的地方,里面的顾客大都是女人。”
程珍秀好脾气地说:“我就是不太喜欢去嘛。”
程楠举手,“我,还有我,我都十六岁了。”
何佩瑜无情地拒绝,“不行,等你满十八岁了再说。”
母女两个出门去美容院,程楠懒得再理她那些朋友,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直喊无聊。程宝菱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姐与爸爸在下象棋。
程安国是个老象棋迷,在老家时,经常与邻居大爷们下几盘,来京市后,反倒没人跟他下棋了,四个女儿,只有珍秀一个会下象棋,其他三个人全无兴趣。
其实程珍秀兴趣也不大,耐着性子陪爸爸下来几盘,实在撑不住了,道:“要不我们去看电视吧?”
程安国叹了口气,“行吧。”
程宝菱在一边看着分明,爸爸的朋友都在老家,在京市没什么朋友,大多时候除了早上去买菜,晚上去附近公园散散步,其他时间真没什么事情做。
自从妈妈对瑜记奇味鸭实行现代公司制的管理方式后,手下招了一批正式员工,其中有个叫做小陈的年轻人,脑子活络,肯吃苦,妈妈现在很看重他。有了人手,瑜记的事情妈妈几乎就不叫爸爸沾手。
程宝菱最开始觉得这样挺好,妈妈越来越像女强人,她自己拿主意比她跟爸爸两个人商量着拿主意更好,减少家庭矛盾。
可这就导致了爸爸有时候来京市实在无所事事,长此以往,肯定不好,程宝菱遂建议道:“爸爸,京市有工人文化宫,游泳画画写字年青下棋拉二胡什么都有,人也不少,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里面转一转。”
程珍秀道:“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们学校有快退休的老师经常去,里面还有教人练大字的,我记得爸爸的大字写的不错,去那里打发时间挺好啊。”
程珍雪似笑非笑地看了大姐与小妹一眼。
程宝菱捏捏她的手,程珍雪没有吭声。
过后忍不住又道:“你这是想我们爸爸提前过上养老的生活啊。”
“没有啊,去工人文化宫既可以学点东西,又能陶冶情操,多好啊。”
程珍雪:“你们说好就好吧。反正爸爸也快退休了,不过我们妈妈应该没这么快退休。”
程宝菱道:“妈妈她现在虽然累,但她乐在其中,当然不会想什么退休的事情。”
再说,妈妈是没有退休工资的,既然没有退休工资,那就不必谈什么退休。这种二元制造成的结果,不提也罢。
腊月二十九这日上午,一家人开车回家。
没开夏利小汽车,开的是面包车,一家六口人,刚好超了一个人。
面包车前两天清洗过,很干净,也没什么味道,空间大,坐着也还行,就是少了一点衣锦还乡的感觉。
程宝菱今年一整年都没有回老家,之前听说二叔家盖新房子,于是问爸爸,“二叔家的房子盖好了没有?”
程安国道:“计划是年前盖好,然后搬进去过年,应该盖好了吧。”
他离开时就差粉刷墙壁等一些小活了。
村子里有先富起来的人,但不多,所以能盖楼房的人也不多。面包车在乡间小路上跑,扬起阵阵尘土,还没进村子,程宝菱从车窗往外看,一大片瓦房平房中突兀的起了几栋白瓷砖两层小楼,二叔家原来的低矮的平房的位置如今正是一座崭新的砖楼。
她指给大家看,“二叔家的楼!”
楼前的水泥台子上晾着衣物,看样子应该有人住了。
程安国将车开到自家老房子前的空地上停下来。
老房子的门是开着的,程老太端着水盆颤巍巍地走出来。
程楠被眼前老人吓了一跳,“这是我们奶奶,怎么一年不见,老了这么多!”
原来的程老太看着就强壮,黑胖,膀子溜圆,声音洪亮,浑身一把子力气。现在的程老太,还是跟以前一样黑,但瘦了许多。年纪大的人瘦了,脸上看得最明显,皱纹纵横,再加上半头白发,可不就更显老么!
自从家里宽裕了,何佩瑜每年都让家里人穿新衣过年。一家六口人,齐刷刷的新大衣,新鸭绒服从车上下来。
路过的村里人纷纷打招呼,“哎呦,安国一家子回来过来啦。”
何佩瑜笑眯眯地招呼:“是啊,过年了嘛。”
村人看到她都不敢认了,修身的大衣,熨帖的毛衣上挂着一根项链,坠子闪人眼睛,手里拎着皮包,一头长卷发盘在脑后,一双高跟鞋踩着,妆容是精心修饰过,整个人看着说是三十几岁也不为过。
乡下人常年艰辛,面朝黄土背朝天,老的快,看何佩瑜却是一年比一年更年轻了。那些想要调侃一下的人突然就说不出口了,讲了两句话,就匆匆走了。
程宝菱笑:“这真是一年比一年好啊。”
程楠是懵的,“我觉得跟去年差不多。”
“差远了,前年回家还有人敢当着爸妈的面说我家没儿子,挣这么多钱,以后没人继承真可怜,去年只敢隐晦地说再有个儿子就圆满了,今年么,什么都没出说,估计只会在背后说闲话吧。”
程老太看着这光鲜亮丽的一家子,心里五味只差一味甜。儿子还是儿子,时不时能见到,媳妇以及这一堆孙女儿只剩薄如纸的情分。 程老头手里夹着烟迎出来,对儿子媳妇一大家子人说:“回来啦。”
程安国道:“是啊,二弟新屋住人了吗?”
程老头抽了一口烟,“住了。”
“那这里——”程安国脸色很不好看。
程宝菱帮着妈妈从后车厢拎出两大盒红桃k,往程老头程老太跟前一推,“爷爷奶奶,这是我们特地给你们买的红桃k,电视剧里做广告的营养品,好东西!”
隔壁邻居端着饭碗蹲在门口吃饭,看到这一幕笑道:“程叔,安国佩瑜两口子年年给你们买红桃k,真是孝顺啊,我们镇上都没得买。”
程老太心里叫苦不跌,红桃k是很好,但她舍不得喝,都给了宝贝大孙子程志远补身子,让她说这大儿媳妇每年给她和老头买几身新衣服就行了啊。
她这两年都要么穿以前的旧衣服,要么穿童娟淘汰的衣服,去年夏天忍不住买了一件新凉衫,就被童娟到处说老来爱俏,不害躁!
程安国是个男人,心粗些,根本想不到,再说他每年有给父母一笔养老钱,平时吃喝跟着二弟两口子,用不着花钱,有了这笔养老钱,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
程宝菱家的老房子之前借给二叔家住,现在二叔一家搬走,程老头程老太留下来。程楠就很不高兴,小声嘀咕,“二叔二叔最精了!”
“他们住不了多久,”程宝菱指着老房子裂缝的地方给她看,“这房子跟大姐差不多一样大,这几年家里人住的时间少,坏的更快,一到下雨,肯定漏水,而且你看房梁这里裂缝这么多,都快成危房了,二叔倒是胆子大啊,也不怕老房子哪天塌了压着爷爷奶奶了。” 程珍雪道:“咱爸这次回来肯定要管这事了!”
本来听着几个妹妹闲聊,程珍秀没插话,这会儿忍不住了,“爸不会让他们住我们家吧。”
第84章 (捉虫)
“哪个家?”程珍雪的眉毛高高地挑起。
程珍秀顿时哑言, 是啊,哪个家,云飞苑的家, 还是直接搬到学校宿舍去跟
着爸爸住, 哪样都不现实,程珍秀不再纠结。
老房子借二叔住了半年,他们一家搬出去没几天,里头乱的很,废弃的杂物很多, 除了程老头程老太住的房间,其他地方几乎没法下脚。
程宝菱开始庆幸不用再住老房子了。
程老太夫妇晓得老大媳妇在外面发了财, 这人会挣钱了, 就有了气势,何佩瑜做了这几年生意, 一个女人独自撑着,发号施令,身上的气势一年比一年盛。
两人再也不敢在这个大儿媳妇面前叽叽歪歪,程老太甚至还去屋里拖了两张木椅子出来给儿子媳妇坐。
担心儿媳妇嫌脏, 她拿围裙摆擦了擦, 笑道:“佩瑜,刚回来,累着了吧,坐着歇一歇。”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给四姐妹吃。
程宝菱感慨万分,从小到大, 这还是程老太第一次给糖她们姐妹。只是这糖来的太晚了些, 她们都长大了,不再需要糖了。 最后是在爸爸恳求的眼神下, 大姐接了程老太的水果糖。
没过多久,二婶派遣宝妮过来。
宝妮今年读初三,长高了许多,眼睛上架着无框眼睛,整个人沉静了许多。 她说:“大伯,大伯母,我爸妈在家里做饭,请你们一家人过去吃中饭。”
“那行,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程老头程老太没有要动身的样子,程安国道:“爸妈,一起过去吧。”
宝妮连忙道:“是啊,爷爷奶奶,一起去吧,饭快熟了。”
锁好门,众人一起去宝妮家。
堂姐妹好久没见面,刚开始有些生疏,说闹几句,又恢复了像从前一样好。程楠拿着宝妮的眼镜打量,“有点厚啊,你什么时候近视的?”
宝妮道:“就去年啊,作业多,每天上晚自习到九点钟,教室的灯不够亮,不近视才怪,我们班有十几个近视眼。”
镇上中学的条件有限,中学生住校近视的特别多,程宝菱深有体会,前世她就是个大近视。
二叔家的新楼很气派,右边预留一个车库,车库里面放着一辆拖拉机,门口贴着红彤彤的对联与门神,廊檐下挂着两盏红灯笼。
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出这家的日子过得欣欣向荣。
二叔这个人肯干活,会挣钱,有木工活儿时干木工,没活时开拖拉机给人拖货,刨开他爱打牌的坏习惯,至少在村里人眼中是个有本事的人。
程珍雪问道:“宝妮,你爸现在还打牌吗?”
宝妮回道:“打啊,但我妈看得紧,还去别人家里闹过几回,现在我爸收敛许多,最多有时候打个小牌。”
程珍雪在心里计算了下账,“那二叔还挺能挣钱的嘛!”
宝妮道:“我哥都要说媳妇了,总不能让新媳妇住旧房吧,怎么样也要盖个新房子。”
说话间就到了门口,二叔两口子迎出来,“大哥大嫂回来啦!”
童娟亲昵地拉着珍秀姐妹进屋,笑吟吟道:“你们姐妹越长越好看,跟城里人一模一样。”
何佩瑜把带来的年货交给她,童娟“哎呦”一声,“怎么还带东西来,太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别这么客气了。”
这个年货照旧是红桃k,乡下过年宰猪杀鸡,不缺肉,何佩瑜懒得麻烦,统一红桃k,反正是上过电视的好东西。
程老太觉得红桃k不好,童娟却觉得好,拿得出手,每年何佩瑜过年拿回来的红桃k,童娟在初二这天,原样拎回娘家拜年,比起别人拜年用的饼干罐头,觉得备有面子。
团年饭晚上吃,所以中午这顿饭就不用那么正式,一大锅子筒子骨炖莲藕,莲藕炖烂后,呈粉色,连带着骨汤也染成了粉色,再就是一筲箕小青菜,茼蒿、香菜、大白菜等等。
程宝菱问:“二婶,有没有红菜苔啊,我喜欢红菜苔下火锅里吃。”
童娟笑道:“有,我去菜园子里掐。”
这倒不用,程宝菱站起来,“我自己去。”
童娟没有争着去,把宝妮一指,“跟你妹妹去。”
宝妮跟着程宝菱出来,红菜苔冒出尖儿,今年的天气比去年要冷,还没打出花骨朵儿,掐了一把,每根都嫩得很,直接生吃没问题!
程宝菱没忍住,剥皮直接吃了一根菜薹。
宝妮笑话她,“你在城里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怎么看到红菜苔这么馋!”
“这个比菜场买的好吃。”
两人摘完红菜苔,拿到厨房。宝妮坚持要自己洗,“家里没热水,别把你的手给冻坏了。”
大圆桌,人人有座。
只是程宝菱看了一圈,他们老程家的长孙殿下哪里去了。
二叔吩咐宝妮,“喊你哥起来吃饭。”
宝妮:“我不去,我喊不动他。”
她哥沉迷于游戏机,日夜颠倒,就没按时吃过饭。
程安民把手里的酒瓶一放,“造反了,我自己去喊他。”
当爸的余威还在,程志远乖乖起来吃饭。
只是他蓬头垢面,里面穿秋衣,外面套一件大棉袄,脚上趿着拖鞋。何佩瑜和几个女儿当没看到,程安国不禁皱眉,志远这个孩子一点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他这一皱眉,落到程安民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看大哥家的四个侄女儿,光鲜亮丽,再看看自己家儿子不成器的样子。他的怒气从脚底板涌上脑袋,当即骂儿子:“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也不喊人,天天待屋里长蘑菇啊你,哪家的小伙子像你这么没出息,老子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你能不能给我争口气啊。”
程志远缩着脖子不吭声。 程老太见不得孙子被骂,立刻护上了,“安民,志远他还小,以后会改的,等结婚了就好了。”
“结婚?”程安民冷笑一声,“谁看的上他,跟他结婚,老婆孩子喝西北风啊!”
程老头把筷子重重地搁在饭桌上,沉声道:“安民,饭桌上不训孩子,等吃完饭再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童娟开口了,“爸妈,你们就别再惯着志远了,你看他现在像个是样子,二十多岁的人了,长这么大,硬是没给我跟他爸挣回来一分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再这样下去,等我跟他爸不在了,他靠谁去,难道靠出嫁的妹妹养活?”
程宝菱看着缩着一团的堂哥程志远,这孩子确实惯坏了,既可恨也可悲。
请了别人来家里吃饭,自家人却吵起来,这个待客之道让人尴尬。
程安民给大哥大嫂赔不是,“实在是志远太让我失望了,去年下半年他跟别人打架,差点进了局子,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们说,唉!”
童娟拿眼睛瞪程老头程老太,她儿子小时候懂事听话,就是让这两个老的给宠坏了,真恨啊。
长辈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程宝菱一点都不关注。二婶炖的筒子骨莲藕挺好吃,吸骨髓,吃莲藕,喝汤,她吃得认真,再看看身边坐的宝妮,也自顾自吃得欢实。
挺好,糟心事儿不往心里过,这是难得的境界呀。
吃过饭,二婶请了两个邻居过来,组了一桌麻将打发时间。
女人们上桌子,程安国、程安民两兄弟没参加,两人去了后院说话。
跟请兄弟说话,程安国没有饶圈子,直接问道:“爸妈什么时候搬过来?”
程安民打哈哈,“等家里收拾好了再说。”
“我家那老房子快住不得人了,爸妈在里面住我不放心,你给我个具体时间,他们什么时候能搬过来。”
“这,志远要结婚,家
里地方不够。”程安民支吾道。
“什么叫不够啊,腾出一间屋子给两个老人住还不够吗?安民,你得讲良心,从我结婚后就分家搬出去,爸妈跟着你过了二十多年,两个壮年劳动力帮了你多少忙,除非是农忙时候,你家里的地全是爸妈在替你种,哦,现在老了,儿子盖了新房,连间屋子都没得住。安民,我们都是做父母的,你这样做,就不怕志远等你老了不能赚钱了,把你赶出去吗?”
程安民叹气,“是童娟,她跟老两口不合,为了家庭和谐,我这没办法呀。”
“我不管童娟,我只管你,你是儿子,从法律上来说,赡养老人是子女的义务,儿媳与女婿没有这个义务。总之,你要给爸妈安置一间房。”
“大哥,你现在经济条件比我好,干脆你把爸妈接过去住得了。”程安民厚着脸皮说。
“住哪里?我在学校教书,学校一间小宿舍能安置爸妈吗?住你嫂子那里,爸妈是我们的爸妈,不是她的爸妈,我没资格要求她。安民,做人不能太自私,这些年爸妈帮了你不少忙,志远宝妮两个也是两老带大的,我也没让你吃过亏,这些年,就算家里再穷,我每年也有给两老钱。当初我们分家,请了村长与族里的几个长辈来见证过,我没有跟你争什么,爸妈的白事也是我们一人一个。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要请村长跟长辈们上门说话了。”程安国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程安民听得心烦,心道大哥做了这多年老师,长篇大论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他没道理反驳大哥,只是想着大哥一向忠厚老实,要是能把爸妈接过去养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老实的大哥这回不肯吃亏了,不但不同意接两老过去,甚至还把自己当学生一样训了一顿。程安民闹了个没趣,“行吧,我现在这新屋也还没收拾好,等年过完了,我就给爸妈安排一间屋子,可以了吧。”
程安国点头表示同意。
兄弟俩就父母住房问题达成一致后,转向别的话题,又说了几句,就去前面看人打麻将。
程宝菱、程楠,还有宝妮三个人躲在厨房听了个全场。
真不是她们有意要偷听,中午做饭用的柴火大灶,烧好饭后,宝妮在灶膛的灰里埋了几个红心红薯。
这会儿吃过饭,她们跑到厨房挖红薯来了,冬天天气冷,厨房的门关着了。爸爸和二叔以为没人,两人就开始谈起来……
一不小心就听到他们说话了。
对于自家爸爸刚才的话,程宝菱很满意,有理有据,从法律讲到事实,二叔无可辩驳。
看来爸爸参加自考很有用啊,学过法律的人才能更明白赡养老人是子女的责任,而不是媳妇的责任呀。
宝妮则深感难堪,觉得她爸爸太不是个东西了!
她恨恨道:“大伯说的有道理,我爸现在这么对爷爷奶奶,以后哥哥有样学样对待他,他还有什么话好说,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老呢!”
程楠同情她,点头道:“二叔确实做得不对。”
年夜饭以蒸菜为主,再现炒几个菜就差不多了。何佩瑜并不像以前一样去厨房帮忙,程宝菱几个当然更加不去帮忙。
童娟在厨房里忙活,程老太给她看火,程安民来厨房催了几次,“好了没,冬天黑的快,大哥他们一家子吃过晚饭还要回京市。”
童娟忍不住抱怨,“就两个人忙活,哪有这么快啊。大嫂现在就是娇客,每次回老家袖着手等吃的,连厨房的门槛都不踏进来,还有珍秀珍雪,大姑娘了,估计现在连怎么做饭都忘了吧。”
程安民道:“她们一年回来一次,你怎么就这么多话说。我们盖房子,大哥可是出了不少力。”
童娟翻了个白眼,“我倒宁愿他多出点钱。”
程安民瞅了媳妇一眼,“钱都在你们娘儿手上。”
童娟瞪他,“你什么意思?”
程安民嘿嘿一笑,“我可不敢有什么意思。”
童娟跟着也笑了,自从几年前程安民炸金花输了那么多钱,从此落了把柄在她手上,她管教起这个丈夫更加得心应手,程安民在她面前理不直气不壮,如今家里的钱财大权都在童娟手中。
程老太看着小儿子在儿媳妇面前软了一截,在心里叹气,当着童娟却不敢说什么。
年纪增长,脾气一年比一年小,两个儿子都被媳妇牢牢地抓在手心,除了怨自己命苦,还能有别的法子?
程老太身上穿着一件酱油色的棉袄,皱巴巴,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衣服了,毛球特别多,童娟看不过眼,道:“之前我给您的那件姜黄色的棉袄呢,您穿那件去。”
程老太道:“我这干活,免得弄脏了。”
事实上是她觉得姜黄色太艳了,她穿着不好看。
童娟不干了,“我又不是没把您好衣裳穿,那件棉袄是我去年穿了才淘汰下来的,看着很新,您等下就回来换上,省着大哥老是怕我们亏待了您!”
童娟年轻的时候,是团团脸,显得和蔼可亲,年纪上来,脸颊的肉变少,脸型变长,颧骨显得高,整张脸就看着刻薄起来,尤其是眼睛周遭的脂肪少,板着脸斜着眼看人时,瘆得慌。
程老太就有些怕童娟的眼神,嗫嚅道:“知道了。”
到了吃团年饭时,程宝菱就发现程老太穿了一件姜黄色的棉袄,颜色非常跟她不搭,看着有些滑稽,她一猜要么是二婶的,要么是大姑的。
程老太似乎也觉得不自在,抻了好几次衣摆。
程宝菱不得不再次感叹男人的粗心,爸爸跟二叔是真的一点问题都没察觉到,大概老妈穿什么衣服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
吃过晚饭,没多坐,一家人就打算告辞了,这会儿开车回京市最快都要两个多小时,回家后就快十点钟了。
程老头程老太跟他们一起去,路上程安国对父母说:“二弟跟我说了,新房收拾好,等过完年,您老两口就搬过去新房住。”
程老太道:“我们现在这样住就挺好。”
程安国:“老房子败了,不好住人。”
程老太还要再说什么,程老头打断道:“老婆子,你就是个没命享福的,跟着儿子住新房子有什么不好的。”
回到家,程安国掏出一个信封给他们,叮嘱道:“想买点吃的喝的就买。”
程老头打开信封看了看,道:“知道了,行了,你们快点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看着大儿子一家的面包车远去,程老太突然道:“要搬去跟童娟一起住,我还不如就住这老房子!”
“说什么傻话,”程老头斥责道,“我们养了安民一场,到头来还住不上他的房子?”
程老太心里酸,“童娟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头子,我们干脆跟老二两口子分家,单独过吧。我们村里的李老头也没跟儿子一起住,就自个儿单独住。”
“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程老头断然道,“童娟就是嘴硬心软,你别跟她计较,一家人过日子,多让一让。你以前跟安民他奶奶合不来,日子不也过过来了吗,以前怎么过,现在就怎么过。”
程老太年轻时的脾气大,再加上生了两个儿子,底气足,婆婆没少看她的脸色过日子,风水轮流装,一代代皆是如此。
程老太想起往事,哀叹自己的命运,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第85章 (捉虫)
她抹了几把泪, 程老头叹了口气,“人老了都是这么过的,想开点。”
程老太道:“我看安国人不错, 老二两口子不肯让我们搬过去住, 要不是安国找了安民说话,安民也不会同意我们住,以后我们还是要指望安国。”
程老头更想叹气了,“安国是不错,但他那个媳妇要不得, 平常不声不响的,我看着比童娟还可怕。
不用指望安国, 还有珍秀那几个孩子, 这次回家可有叫过我们爷爷奶奶,这几个孩子都被她教坏了, 跟我们一点都不亲,我仔细看着,跟安国也不亲。”
程老太一如既往不喜欢老大家的四个女孩子,“何佩瑜不好, 委屈了安国。”
程老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人家会挣钱,说是在城里开公司!”
这年头,会挣钱的人就是有本事的人,何佩瑜的一身的行头阔气,打扮精致, 就像电视剧里的人一样, 程老头看到这个儿媳妇同样气短。
程老太不满道:“我安国也不错啊,正经有单位的老师, 吃皇粮的,不比何佩瑜差!”
“那就差远了,老二说,安国的工资每个月四百来块钱,安国媳妇一年在城里可以挣大几万,他们在城里的房子就是老二媳妇的钱买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安国挣得远远不如他媳妇,还怎么能在他媳妇面前直起腰说话。”
“所以儿子的事情就跟没影子了。”程老太一辈子最看重的人就是儿子与孙子,虽然更偏疼小儿子与孙子,但对于老实的大儿子,她自认为还是疼爱的,不然前几年也不会心疼他没有儿子,到处帮他找生子偏方。
“何佩瑜耽误了我儿子,她在城里有钱,过好日子,可我们安国也没吃她的喝她的,安国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学校啊。”程老太为大儿子抱屈。
疼了一辈子小儿子程安民,临到老了,这个儿子对老父母可不怎么好,相比起老实忠厚的大儿子,程老太的一颗心偏到大儿子身上。
“安民有儿子了不用我管,安国无后,我死了都不安心。”
程老头瓮声瓮气地说:“没钱气短。”
“谁说没钱,两口子过日子,那挣的钱还不都是大家一起的,没得分个你我他。从前安国挣钱养家,现在不过是何佩瑜挣得多一点,难道何佩瑜挣的钱就不是安国的了?”程老太这会儿倒说出一番朴素的道理来了。
程老头觉得很有道理。
他对何佩瑜不满日益加深,这几年媳妇不像个媳妇样子,更不像个持家的女人,当面不敢说,背后怨言不少。
不说别的,京市的云飞苑程老头一次都没去过!
他儿子媳妇有了钱,在城里买了房子,这在村子里是值得羡慕的事情,可他压根没去过!这羡慕就转变成了看笑话。
再有一个就是程安国每年给的养老钱,在程安国转为正式编制的那一年提升为五百块。这几年根本就没涨过,自家的儿子从小看到老,要不是钱都被何佩瑜掌握,安国至于只给父母这点钱吗?
程老头高深莫测道:“我得找村里有学问的人问问这事。”
两人同仇敌忾,把对童娟的怨恨转到何佩瑜身上,晚上睡得很不错。
……
程宝菱一家人开车回京市,等到家已经快十点钟了。程楠打了个哈欠,眼睛睁不开,趴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就要睡觉。
程珍秀推她起来,“去洗澡再睡觉,别着凉了。”
家里只有一个浴室,同时供应一家六口人洗澡很费时间,程宝菱也困了,拿了毛巾衣物往浴室走。
程楠直挺挺地跳起来,“我跟你一起,省的要等。”
两人洗过澡,浴室空出来,爸妈让珍秀与珍雪去洗。这姐俩自诩是大人了,不好意思像两个孩子一样一起洗,飞快地进去飞快地出来,洗了一个战斗澡。
程安国不困,坐在沙发上跟何佩瑜看春晚。现在播出的是一个相声节目,演员说笑逗唱,何佩瑜跟着笑,问道:“二人转是什么,一定要拿手帕转吗?”
程安国摇头,“不知道。”
他心里装了事,虽然他说服安民接两老去新房子住,但安民那个勉强答应的样子,只怕父母在安民手下过活,日子不会太好过。
他看了一眼何佩瑜,却说不出接父母来住这样的话。
就像他说的,法律上也没有规定儿媳妇有养公婆的义务。当年珍秀的婚事导致何佩瑜与孩子们对两老再没有任何情分,程安国知道自己不能强人所难。
但为人子女,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父母年老受苦。
他试探道:“佩瑜,这几年爸妈改了很多,年纪大了,脾气也变好了许多,他们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计较了。”
何佩瑜眼睛没有从电视上离开,随口道:“我不计较。”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反正每年就过年回去一两天应付一下,其他时候根本不见面,这两人现在对何佩瑜来说就是陌生人,对一个陌生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程安国心情好了许多。
爸妈现在先跟着二弟住个几年,要是日后住的实在不舒坦,等他退休了再接他们两人一起住。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了。
老家的拜年习俗,初一族亲之间互相走动拜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初三往后就是亲戚朋友之间的拜年。
今年不在老家住了,大多数族亲都不用走动,程安国昨日只捡了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家里去了几家。今年就不必再去了,初二何佩瑜也没有娘家,忽略掉,那么只需要初三再回一趟老家去,去大姑家里拜年。
程安国学校同事这边也不用专门去拜年,只等着开年,大家见面互相说一声新年快乐即可。
初一初二是难得一家六口人齐聚在家的日子。一家人吃过早饭,上午逛逛公园,中午回家吃饭。
程楠突然嚷起来,“春晚年年问大家有没有吃饺子,好像不吃饺子就不叫过年一样,妈妈,中午我们包饺子吃吧。”
何佩瑜犹豫了一秒钟,“行吧。”
包饺子需要饺子皮与饺子馅。这会儿菜市场远不如十年二十年后分工那么细,连一只鸡都可以分成十八个部位卖个不同的人,至少程宝菱在菜场是从来没有见过有卖饺子皮与饺子馅的。
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在程宝菱儿时的记忆中,那就是没有吃过饺子的记忆!
但妈妈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家里是没做过饺子,但她在外面吃过呀,在电视上也看人家包过,难不倒她!
和面,揉面,擀皮,一气不能呵成……
难在擀皮上,程宝菱前世吃过各种饺子,猪肉的,牛肉的,三鲜的,鲅鱼的,黄鱼的,都有!但她也没包过呀,她读大学的城市在北方,想吃饺子,外面多得很,根本不用她包。
家里六口人,每人轮流试了一遍擀饺子皮,都失败了。
程楠吐槽是擀面的工具不对,“人家都用擀面杖,哪有用酒瓶子擀面的。都怪爸爸,非说酒瓶子就能擀面,要不然我们可以买一个擀面杖回来啊。”
程安国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你们奶奶包饺子,就是汽水瓶擀的面。”
“那奶奶包的饺子好吃吗?”
“好吃,里面有肉。”
后一句话是关键,有肉就好吃,那个年代吃饱饭都不容易,能吃上肉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程珍秀道:“要不我现在去菜场卖个擀面杖?”
程宝菱觉得不是擀面杖的问题,纯粹就是技术问题,电视上的人包饺子,擀皮擀得飞快,饺子皮在手掌下面转圈圈,自家的人一个都没这门手艺。
但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圆口玻璃水杯,“诺,先把面皮擀薄,用这个杯子口倒扣下去就是一张圆圆的饺子皮了。”
众人惊叹,“果然是这样,宝菱厉害了。”
程宝菱谦虚,“嗨呀,这没什么。”
二姐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笑,程宝菱走过去,“你笑什么?”
程珍雪笑弯了眼睛,“就是好笑,我们家八百年吃不了一次饺子,这次包的能吃吗,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弄个煎豆腐炖大白菜,里面再加上一大勺猪油与红红的辣椒酱,这样才够味呢!”
被她这么一说,程宝菱勾出了馋虫,“行啊,晚上我们吃煎豆腐炖大白菜。”
那边的案桌上,爸妈带着大姐与程楠热火朝天包饺子。程珍雪对他们包的饺子的好吃程度存在质疑,不肯过去,她拉程宝菱一起坐着玩扑克牌。
就是简单的推拖拉机,不用带脑子就可以玩,一人放一张牌,当后面的人有跟前面的牌一样时,就把两张牌之间的所有的牌收归所有,最后手里没牌的人算输。
相比较擀面皮,剁饺子馅容易得多。
爸爸一手一把刀,把肉馅剁得飞起,哒哒哒地声音非常有节奏,剁完肉接着剁菜,白菜与韭菜,然后分别调成白菜肉馅
与韭菜肉馅。
调完馅,爸爸打开煤气灶,将馅料倒进去炒。程宝菱趁着播广告的空闲往厨房那边瞟了一眼,看到他在炒馅,大吃一惊,赶紧走过去阻止,“爸,那个饺子馅不能炒!”
程安国锅铲翻得起劲,回头道:“是要炒啊,我看以前你奶奶包饺子都先炒饺子馅。”
“真不用炒,直接包,用水能煮熟,不用多此一举炒馅。”
程宝菱关火,但韭菜馅的饺子已经炒熟了,只来得及挽救白菜肉馅。
爸爸很乐观,“没事儿,用油炒一遍饺子馅,更香。”
程宝菱:……
程楠傻乎乎道:“对啊,我现在就已经闻到香了,为什么不能炒啊。”
至于为什么不能炒,程宝菱不知道,北方同学说不用炒啊,而且她在外面吃过的饺子好像也没见炒的,理由她说不出来,于是道:“那等会儿饺子熟了你多吃几个。”
何佩瑜对炒馅这件事也是半信半疑,但她没多想,“等煮出来就知道区别了。”
包完饺子,放进锅里开煮。本地人常吃汤圆,在煮饺子这道最后的程序上倒不会出什么错。
很快饺子出锅,一个个就如同半个月亮卧在盘子里,白胖白胖的,模样儿可喜。
程楠忍不住开吃了,她先吃了一个韭菜肉馅的,皱眉道:“干巴巴的,韭菜老得很,不如包子好吃。”
再次一个白菜肉馅的,没炒过馅,里头的馅很嫩,但还是觉得没有特别好吃,她啧啧嘴,“早知道就吃酱肉包子了。”
程珍雪不客气地笑话她,“说吃饺子的人是你,现在做好了不爱吃的人也是你,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候,现在怎么着你也得吃下去。”
程宝菱也吃了几个,味道确实很一般,看来饺子做的好吃也要有技巧的。
最后是妈妈想了一个办法,像早餐时买的煎饺一样,拿去锅里用油给煎熟,再调了一个黄豆辣酱,沾着吃。
这么一捯饬,味道好了许多,凑合能吃。
她挑出几个专门做过记号的饺子,夹给孩子们,“这几个里面放了一分钱的硬币,吃到了这一年都顺顺利利。”
知道小女儿是个有洁癖的人,又添了一句,“硬币用酒精消毒后,又用滚水烫过,干净得很。”
面对这沉沉的母爱,程宝菱还能说什么,硬着头皮将包着一分钱的饺子放进嘴巴,然后再吐出这个一分钱。
钱吐出来了,包钱的饺子还得吃。
妈妈用碗将她们吐得硬币收起来,洗干净,然后拿一个红包包起来,收在柜子里。
被中午的这顿饺子给伤害到了,晚上大家都不想在家里吃饭,一致同意去了烤鸭坊。至于中午吃剩下的饺子,留着第二天做早饭,一直到初三的早饭结束,才算是把所有的饺子都解决完。
程楠已经心虚到了极致,“哎呀,我们毕竟是第一次包饺子嘛,技术不好能理解,下回,下回我们再也不要包饺子。”
她觉悟很高,没说出下回我们一定能包出更好吃的饺子这种话。
初三走亲戚,去大姑家拜年,这个重任就交给了爸爸。妈妈参加了京市商会,初三这天商会有活动参加,大姐跟她的同事约出去逛街。
程宝菱与程楠则打算结伴去给以前住步行街瑜记奇味鸭隔壁的早餐店老板娘夫妻去拜年。
程家虽然搬到云飞苑,但是步行街的瑜记一直没有挪动位置,与早餐店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两家人一直都有来往。以往过年的时候,老板娘夫妻都回带着儿子周佳宇回河南老家过年,今年因为周佳宇即将中考的缘故,就没有回去。
上次见面,老板娘一直邀请她们去玩,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拜个年。
二姐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书,程宝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不想去。”她一直在住校,对那对夫妻不熟,不打算去凑热闹。
程宝菱拿美食诱惑她,“周叔叔的羊肉烩面做得可好吃了,真不过去尝尝吗?”
程珍雪翻了个身,“我是个大人了,又不是馋嘴小孩子!”
好吧。
程宝菱与程楠两人拎一个水果礼盒出门,搭公交车去步行街。 早点铺子今天没有营业,门是关着着,程楠敲门,大声喊道:“周佳宇,赶快来开门!”
“来了!”
周佳宇下楼开门,迎她们上楼,程宝菱问:“周姆妈呢?”
“我妈跟我爸去菜场了,很快就回来。哎,程楠,宝菱,你们喝什么,有橙汁和椰汁?”
程楠故作生气,拿手去摸他的头发,“小孩儿,没礼貌,我比你大一岁,你该喊我姐姐。”
周佳宇比小时候沉稳多了,拨开她的手,“别弄乱我的发型。”
“哈,发型!”程楠看着眼前的少年,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尽管周佳宇今年下半年就该读高中了,但在她眼里仍然就像是刚认识时的那个小屁孩一样。程楠如今重新打量周佳宇,发现这小子长得比自己还高,就是太瘦,胳膊腿细细地像麻杆一眼,而且此少年正处在成长发育期的变声过程。
声音有点像鸭子在叫,她试着呱呱叫了两声。
周佳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这个三姐,她还以为周佳宇就像从前一样是她的贴身小跟班呢!
这么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多伤害少年的自尊心呀,尤其是这枚少年现在正处在惨绿期。
果然,周佳宇给她们端来两杯橙汁后,任凭程楠再怎么逗他,都不愿意再吭声了,凡事就用点头或者摇头代替。
幸好老板娘夫妻买菜回来了,老板娘是个爱笑爱笑的人,算是看着姐妹俩长大,把她们当自家孩子看待,聊起天来很开心。
老板娘笑道:“你们周叔叔昨晚上就在熬羊骨汤,熬了足足一夜,汤比牛奶还要白,他现在先把面发好,等到了中午我们吃烩面,好吃着呢!”
第86章
中午在周家吃的羊肉烩面, 面条劲道,汤汁鲜美,羊肉很嫩, 一点膻味都没有, 再加上葱花、香菜,一小勺辣椒油,半勺醋,程宝菱一个人就连吃了两碗!
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珠,老板娘拿纸巾给她擦, 笑眯眯道:“看我们宝菱吃饭香甜,我的胃口都比平时好了许多。你周叔叔做了不少面条, 等你们回家时, 带上面条、羊肉汤,自己回家也可以做, 给你们爸爸妈妈尝尝。”
连吃带拿,程宝菱觉得不好意思,老板娘笑道:“别客气,你们喜欢吃, 我才高兴呢!”
程楠捧着饭碗连连点头, “周姆妈,我喜欢吃。”
吃过午饭,老板娘问起程宝菱去年的初三学习笔记还在不在,“佳宇要下半个学期就要中考了,要是能看你的笔记复习就好了。”
“笔记应该还在, 我回家找找, 下次给佳宇带过来。”
何佩瑜很看重孩子们的学习,连很多试卷都保存下来, 舍不得当废纸卖掉,家里有好几个大箱子装她们姐妹的上学时的课本习题。
老板娘知道她的成绩极好,特别高兴,推了推儿子的背,“还不快谢谢你宝菱妹妹!”
周佳宇被迫说话,惜字如金吐出两个字,“谢谢。”
老板娘疑惑起来,摸摸儿子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今天说话这么少。”
周佳宇瓮声翁气,“我没事。”
老板娘归结于儿子青春叛逆期,喜欢装个酷,故而不再逼着他说话。
周家的早餐铺子以汤面、油条、包子、馒头、豆浆为主,跟本地的早餐店没有什么特殊的区别。
程宝菱一直很好奇,问道:“周叔叔的羊肉烩面做的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干脆卖羊肉烩面算了?”
步行街这条街上的的早餐铺子可不少,与其跟别人卖一样的,不如做出自己的的独特风味。
程宝菱学习好,小小年纪就读高一了,老板娘拿她当大人看待,跟她说了真心话。
“人天天都要吃早饭,但不一定天天吃羊肉烩面,我们
主要是担心卖的不好。早餐铺子虽然挣不了大钱,但养活一家人是足够了。”
但也仅仅够养活一家人,开早餐店顾客多,但是竞争也大。
周、程两家曾经是邻居,几年过去,周家还在老地方开着小小的早餐铺子,程家已经在京市开了好几家瑜记奇味鸭。京市很多本地人都知道,有一家卤味店买的鸭子特别好吃,店名叫做瑜记奇味鸭。
程家买了云飞苑的大房子,周家仍旧蜗居步行街小店,两家的原本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甚至周家比程家更早一年来京市做生意。老板娘夫妇看着瑜记发家,心里除了羡慕,再就是对自家处境的叹息,无他,这几年早餐铺子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竞争太大,有人推个小推车就可以卖包子卖粥卖豆浆。
说者无意,听着有意,周叔叔倒把程宝菱的话听进去了。周家早餐铺子,虽然名字里有早餐两个字,但其实是全天候卖吃的,中午晚上有汤面和包子吃,算是简餐。
周叔叔盘算着早餐生意不能丢,但是中午晚上以卖羊肉烩面为主,先这么试着搞几个月,看看效果。
老板娘心疼丈夫,“这样你也太累了。”
周叔叔笑道:“我不怕辛苦,反正我有的是力气。佳宇这小子以后读高中读大学少不了要花钱的地方,我们得先跟他攒起来,早餐铺子的生意一直这么不死不活也不像个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
姐妹俩回家,跟爸妈说起周家准备卖烩面的事情。何佩瑜点点头,说:“早就该改变了,不然时间越久,他家早餐铺子的生意越不好做,做羊肉烩面做出名堂了,不怕没有客人,只要东西好吃,再远也有人跑过来吃。”
程宝菱想起前世借助于网络红起来的那些特色小馆子,那真是火爆啊,不止做本地人的生意,还能做游客的生意,绝对挣得盆满钵满。
周家从现在开羊肉烩面馆,几年后就是老字号面馆,只要自己不偷工减料砸自己的招牌,以后面馆的生意肯定是不愁的。
从周家带回来的面条与羊肉汤做了第二天早上的早饭,家里没有人不爱吃。二姐更是道:“有这个做烩面的技术,干嘛想不开去卖早餐!”
……
初五启市,瑜记奇味鸭初五开张,瑜记奶茶店也定在了这一天,员工春节假期不多,但开年上班有个丰厚开张红包,算是补偿他们过年的加班。
二姐买了初七去海市的火车票,打算提前去学校,理由是避开后面几天的客运高峰期。
说得很有道理,爸妈虽然舍不得她,但也只能同意。
二姐离开后,家里少了一个人,感觉空荡荡的,程宝菱适应了两天才习惯。
反正过年的时间就是吃吃喝喝,每天再去奶茶店转一圈,转眼就到了元宵节这一天。元宵节这一天,老家有上坟的习俗,但,老家的规矩是男人才能上坟,女人在家做饭,等着男人们上完坟回家吃饭喝酒。
程宝菱家里只有一个男人,其他五个女人既然没有上坟的权力,那么也就没有回老家的必要。
但是,爸爸今年宣布了一个新规矩。
经过村子里老辈的族亲的商议,从今年起女人也可以上坟了,但限于那种有出息的女性,她们去上坟,向祖宗们报喜。
何为有出息?
考上大学,参军,在城里有单位,或者干脆就是会挣钱。
这么算来,程宝菱家里有三个“有出息”的女性。
二姐回学校了,现在剩下妈妈与大姐。
程安国与有荣焉地看着妻女,然后再鼓励两个小女儿,“你们好好读书,等考上大学也能去上坟祭祖。”
那个,说到去上坟祭祖,程宝菱并不想去呢!
老辈子的人向来看轻女性,尤其是家里的女娃,觉得她们迟早要嫁出去,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有什么资格上坟?
哦,现在有出息了,赏你这个资格。
很抱歉,这种资格,程宝菱一点也不想要。
凭什么呀,男的有出息没出息都能上坟,对女的这么苛刻,她才不要去!
当然她现在是高中生,还没有“出息”,暂时也没那个资格去。
程楠也觉得无趣,“那就是不关我的事情,我不回去。”
何佩瑜自身的亲缘淡薄,等嫁入程家后,没感受到长辈族亲们的温暖,上坟不上坟对她来说更是无所谓的事情。
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过上几年舒坦日子,她根本不想委屈自己,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就不去了,明天约了养殖户谈事情。鸭子的价格每年都在涨,我要多谈几家。”
程安国脸上的笑容淡了,轻声道:“佩瑜,这是在村里长脸的事情,我们家这么多年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你真不回去吗?”
何佩瑜坚持道:“嗯,我不回去,最近事情太多了。”
借口忙只是给丈夫一个台阶下,就是闲得无聊,她也不会回老家上坟。
“好吧。”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妻子,程安国转而问大女儿,“珍秀呢?”
程珍秀犹豫,看看爸爸,再望一眼妈妈,在心里挣扎。
何佩瑜笑道:“珍秀,不用看我,你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我就代表我自己的意思,你是大人,自己拿主意。”
爸爸的眼神带一点恳求,程珍秀心一软,“那我就去吧。”
程安国笑起来,“好。”
程珍秀不肯一个人回去,“宝菱,楠楠,你们跟我一起回去。”
她非要捉两个妹妹一起回去,许诺给她们一人做一条漂亮的裙子,就像是明星画册上的一样。
裁缝一直是程珍秀的爱好,在读函授之前,她跟着镇上裁缝铺子罗姆妈学过一阵子裁缝,到京市后,有时候也会自己买裁缝的书,跟着学。
家里的窗帘与围裙,都是她专门去布店买了布回来自己做的。两个妹妹都很相信她的手艺,答应跟她一起回老家。
元宵节这天,程安国开车带着三个女儿回老家。
老家虽然有讨厌的人,但程宝菱对老家的大片大片嫩绿的麦地,远处淡淡的山影是非常喜欢的。这几天气温升高,正是挖野菜的时候。
爸爸、大姐,程老头,二叔,程志远,还有一大群族亲去上坟。
程宝菱、程楠,再加上一个宝妮,拎着篮子,再拿一把小铲子去挖野菜。
田埂两边荠菜最多,叶片肥厚,嫩生生的,还没蹿出花苔子,一铲子下去就薅起一大把荠菜。蒲公英的嫩苗也不少,几人又挖了小半篮子蒲公英。
宝妮道:“城里人喜欢吃野菜吗,我们村子里没得人吃,喂猪用的。”
程楠怪叫起来,“人能吃的东西,猪就就吃,荠菜馅的春卷最好吃了,蒲公英可以凉拌吃。”
宝妮:“行吧,我觉得韭菜肉馅的春卷最好吃。”
三人在田里挖荠菜,远远能看到坟头上坟的人。
宝妮望着那边就叹了口气。
程楠打趣她,“你也想去上坟吗?”
宝妮眉毛竖起来,“我才不想呢,祖宗对我又不好!”
程宝菱好奇道:“祖宗们早就在地下,怎么对你不好?”
宝妮道:“重男轻女的观念是不是他们搞出来?”
程宝菱:“有道理。”
“就是我爸妈想我以后能去,他们说我哥已经不能给他们长脸了,让我一定要长脸。”
这次回家,宝妮的心思明显重了许多,很少笑,大部分的时候闷闷不乐。
程楠问她为什么。
“二叔二婶看重你是好事呀。二叔老是说要攒钱一直供你读书。”那么就不会出现宝妮辍学的事情了。
程宝菱记忆中,上辈子宝妮后来的过得不错。等等,上辈子宝妮考了师范中专,不但学费全免,而且还有生活补贴那种,二叔哪门子一直供她读书了。
乡下人家盖新房子花费可不少,至少得过几年
扎紧裤腰带的日子。盖新房子要钱,程志远的年纪在乡下也到了成婚的时候,二叔哪有钱再供宝妮继续升高中?
不对,应该说是二叔从来没有想到供宝妮读高中。
以前二叔口嗨时,没少到处对人说什么只要宝妮是个读书的苗子,他会一直供她读书。
呸!
程楠并非不通人情,很快她就跟小妹想到一起去了,忍不住骂了一句,“二叔也太不是人了!”
说完才发觉到当着人家女儿骂她爹,似乎不太好,忙道:“我就是太气愤了,你别介意啊。”
宝妮苦笑,“骂吧,我也想骂他。当年他炸金花输钱,打珍秀姐的主意,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本来以为你们会疏远我,可是你们待我还是一样好。”
程宝菱理所当然道:“你是你,二叔是二叔。”
宝妮也是受害人,有个二叔那样的爸爸是她的不幸。
宝妮啐道:“我爸他非但不是个人,连个东西都不是。他连爷爷奶奶都不想管,人干不出这样的事。”
骂过老爹,宝妮的心情好了许多。
程楠心疼她,一时脑中发热,说道:“宝妮,我有钱,你只管去考高中,要是能考上,你的学费我帮你出。”
程宝菱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就听宝妮说:“我不要你的钱。”
程楠道:“要不这样,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以后工作了再挣钱还我。”
宝妮仍然拒绝,“我不用你的钱,你别再提给我钱的事了。我好好读书,考上师范中专,我不靠别人,靠我自己。”
“你怎么这么拗啊。”
“总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程宝菱拉住二姐,“好了,别再说了,我觉得师范中专也挺好的,宝妮姐以后还能早点出来工作,工作后借助业余时间提升自己,完全没问题。”
宝妮脸上这才有点笑意,“对,就是宝菱说着这样。”
野菜挖够了,几人往回走,宝妮一个人走在前面。程宝菱与程楠跟在后面,程楠窃窃私语,“你怎么不让我劝劝宝妮啊,反正我们的钱现在也用不上,就先借给她用好了。”
“你傻呀,知道什么是自尊吗,你带入宝妮姐设身处地想一想,是你,你愿意要这笔钱吗?”程宝菱反问道。
宝妮今年十五岁,正是女孩子最要自尊的年纪,本身有那样一对父母她就很丢脸了,结果因为父母不出钱供她读书,反而要堂姐给钱,她的自尊不允许。
而且她认为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考师范中专,不必要接受别人帮忙,她现在有路可以走,还不到绝境上,宝妮不想从此矮姐妹一头。
真要接受程楠的资助,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不是一笔小数目钱,而且时间漫长,宝妮肯定是不会愿意的。 “好吧,是我冒失了,以后我再不提这事了。”程楠垂头丧气地说。
三人回到二婶家,去上坟的人还没有回来,二婶与程老太在厨房准备中饭。
宝妮把楼梯旁边的那间小房指给她们看,“这是爷爷奶奶的住的房。”
不错呀,程宝菱记得上一世,二叔二婶最终没让程老头程老太住到新房,两人住进了后院的杂物房,而现在他们住的这间小房是宝妮在住。
这一世的改变,大概不是因为二叔二婶良心发现,知道善待老人了,而是因为爸爸说话比前世有分量多了。
新房是两层结构,第一层有两个卧房,一个堂屋,大房是二叔二婶住,小房给了爷爷奶奶。在二楼则是两房一厅,宝妮兄妹一人占一间。
宝妮道:“我就是个暂住的人,等我哥结婚生了孩子,这屋子里大概就没我住的地方了。”
乡下的房子隐私性差,隔音也很一般,等程志远结婚生子,宝妮在二楼住确实不合适,这么看来,程老头程老头无形中占了宝妮的房间。
当然,这不是他们的错。
程宝菱无形中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大概乡下建房子,有些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女儿住哪里,在二叔他们眼里,宝妮只是一个暂住的人。
宝妮一点也不在乎,“我现在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就等中考吧,考得上我就继续读书,考不上我就去打工,反正在家里住不了几天。”
门外传来说笑声,上坟的人们终于回来了。
本村程姓有十来户人,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上数几代,大家都有共同的祖先。上过坟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除了大姐,上坟的人中还有三个年轻的女人,其中一个是嫁了个城里有单位的丈夫,另外一个是考上了某大学,最后一个则是程家本家的媳妇,丈夫南下广城做生意发了财,他的媳妇就有资格去上坟。
大姐的裤腿上有泥土的痕迹,她偷偷给两个妹妹说,“跪啦,上过香,跪着实打实磕了三个头,裤子上的泥巴弹不干净,你看我额头上还有土吗?”
程宝菱仔细看过,摇头,“很干净。”
大姐揉揉膝盖,她真的挺不习惯下跪。
反倒是爸爸,今天很高兴,在门外跟邻居们说话,声音提得格外高。
第87章
今天的确是程安国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虽然他只有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可是他女儿有出息, 珍秀在城里小学教书, 端国家的铁饭碗;珍雪在海市读名牌大学;两个小女儿现在读高中,不用说,以后也一定是有正式单位的人。
他的女儿们比别人家的儿子有出息几十倍!
以后村里人哪个还敢笑话他没儿子,说他是绝户!
程宝菱瞧着爸爸红光满面,心里觉得好笑, 同时也感到一丝心酸。
爸爸之前说带着大姐回家上坟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封建愚昧, 可看到现在的爸爸,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爸爸在村子里压抑得太狠了,八、九十年代的乡下, 经济不发达,社会环境相对封闭,生儿子真的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头等大事,一连生了四个女儿, 就算是爸爸不介意, 也要遭受村里的有意无意地调侃与打趣。
本村的习俗女人不能去上坟祭拜祖先,可是今年却开了这个例子,大姐跟着去上坟,至少从此在村里人眼中认同她是一个有出息的人。
难怪爸爸会这么高兴。
程珍秀也望着爸爸,轻声说:“难得看到爸爸这么开心。”
所以她去上坟磕几个头也值了, 当然程珍秀也不是没有虚荣心。她长到十六岁才走出清水镇, 不同于两个小妹妹,听过很多村里人当年的闲言碎语, 这回跟着男人们去上坟,在程珍秀心里就觉得是狠狠打了这群人的脸。
要不是顾及到下午要开车送三个女儿回京市,程安国真想跟二弟多喝几杯。程安民劝酒,他婉拒,“中午不能喝酒,等下吃完饭,我得送她们三姐妹回京市,等晚上回来我们哥俩,再加上爸,多喝点!”
明天开学,今晚他肯定不能待在京市,还得再回清水镇。
程安民笑道:“行!”
程安国拍拍弟弟的肩膀,对他表示很满意,程安民肯听他的话,到底给两个老人安排了屋子住,程安国亲自看过了,还不错。
“大哥你要开车,不能喝酒,但珍秀可以啊,就让珍秀代你喝一杯,珍秀是我们程家孙子辈里头一个有出息的姑娘啊!”程安民倒了一杯白酒递给珍秀。
程珍秀推拒:“二叔,我不会喝酒,不如我用饮料代替,跟你碰一杯。”
程安民把酒瓶往饭桌上一搁,歪着脖子看着大侄女,就跟那些酒桌上胡乱劝酒耍无赖的人一样,说出了程宝菱最熟悉的那句经典对白。
“珍秀,你不喝酒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二叔?”
程宝菱想骂人。
去你XX的“不喝酒是不是看不起我”!
大姐是个脸皮薄的人,不太会拒绝别人,但她从小到大喝过的酒充其量就是米酒小汤圆里面的米酒,这种高度的粮食酒闻起来就觉得醉人,她是真无法喝下去,只能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二叔,我没有看不起你,我是真不会喝酒。”
程二叔道:“不会喝酒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嘛,你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喝过就会了,你不喝就永远不会,对不对,大哥,你就让珍秀跟我这个做叔叔的喝一杯,今天难得这么高兴,我们家的珍秀能去上坟,这么风光的事情,我做叔叔的也为你感到高兴。”
程安国道:“珍秀确实从来没喝过酒,这白酒度数不低,她喝不了这么多。这样吧,珍秀,你就跟你二叔碰个杯,喝一小口意思意思就行了。”
程安民笑道:“行,就一口吧,别说我这个做叔叔的逼着你喝的。”
一口一个我这个做叔叔的,你是哪门子做叔叔的,不要脸!
在二叔与爸爸的双重夹击下,眼看着大姐面带为难地伸手去拿酒杯。
程宝菱心头火气,抢在她够到酒杯之前,伸手推翻酒杯,酒杯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酒洒了一地。
程宝菱笑眯眯道:“哎呀,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酒杯弄到地上去了,二叔,你这个做叔叔的大人大量,该不会跟我计较吧。”
谁都能看出她是故意的,程二叔愣了愣,笑道:“泼了就泼了,酒瓶里还多得很,再倒一杯。”
程宝菱也笑道:“哦,那这回我可能又会不好意思的把酒瓶弄到地上。”
这回不等程安民说话,一直没吭声的程老头开口了,训斥道:“没规矩的野丫头!”
程老太则是一脸厌恶地看着她,瞧瞧,这就是何佩瑜养出来的好女儿,一个个不敬长辈,都是些野丫头。
程老头以最高长辈的身份,用命令的口吻对程珍秀说:“珍秀,跟你二叔喝一杯。”
“你们都是瞎子看不到吗?我姐姐就是——”后面的话她来不及说出口,大姐站出来制止她。
然后一字一句道:“我不喝酒。”
说完这句话,程珍秀朝着小妹笑了笑,她不该做懦夫,让小妹替她出头。既然她不愿意喝酒,那么就该由她自己坚定地说出来。
她是大姐,她应该站在妹妹的前面,保护她。
程珍秀看向程老头,继续道:“还有,我妹妹不是没规没矩的野丫头。你不能这么说我妹妹。”
程楠这时候从震惊从缓过神来,跟着道:“不想喝酒就不喝酒,哪有逼人喝酒的道理,我姐姐不会喝酒,不想喝酒,不止一口,连一滴都不会喝。”
程老头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喝道:“顶嘴!”
程宝菱根本就不看他,扭头看向爸爸,“爸爸,我们要现在回家。”
事情演变到现在这种状况是程安国没想到的。
在这种酒桌宴上,经常有大人逗着小孩子喝几口酒,这不算是什么大事,而且珍秀也出息,她二叔跟她喝一杯,在程安国眼里,也不算是过分的事情,珍秀喝不了一杯,喝一口是个意思嘛,酒桌文化一向如此。
他觉得女儿们有些不懂事,但他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也没生气,好声好气地劝道:“一家人吃饭,总要等吃过饭再回去。二弟,珍秀不想喝酒就算了,等晚上我们兄弟好好喝一杯。来,都坐下吃饭吧。”
二婶童娟看过半天的热闹,这时候撇撇嘴,装出一个笑脸,对自家丈夫说:“安民,好好吃饭罢,还喝个什么酒,你侄女出息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叔叔哪里配喝她敬的一杯酒!”
这阴阳怪气的话说出来,将本来就尴尬压抑的饭桌气氛降低至零度。
没错,童娟就是故意的。
家里盖了新房子,她很不喜欢两个老家伙住进来,却被大伯给搅和了,不生气才怪!
被她这么一说,二叔越发感到没脸。
他对着酒瓶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酒,然后捶着自己的胸腔大哭起来,边哭边骂自己没出息,以至于被侄女们看不起。
俨然是发酒疯了!
这顿饭,大概也没必要吃下去了。
二叔哭得伤心难过,程老头紧紧锁着眉头,脸色很难看,程老太心疼儿子,找了热毛巾来给他擦脸,二婶两手交叉搭在胳膊看,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程志远埋头啃鸡腿,自动屏蔽饭桌上的喧嚣,宝妮咬唇,搁下饭碗,跑到后院,程宝菱隐约听到她在小声啜泣。
程安国叹气,“安民,别哭了,你儿子还在场!”
程安民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大哥,我心里苦哇,我就是忍不住!”
程珍秀再次问爸爸,“我们现在回去吧。”
程安国为难道:“等一下,你们二叔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程宝菱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二叔在自己家里好好的,有二婶照顾他。”
程安民抓住大哥的袖子不放,“大哥,我心里苦哇,我觉得透不过气来!”
好家伙,这是赖上爸爸了!
不管二叔是真耍酒疯,还是假发疯,反正三姐妹不打算继续待下去了。程珍秀牵着两个妹妹往屋外走。
程安国忙着劝弟弟,一时没有看到,以为她们只是出去散散心。
出了门,程珍秀道:“我们怎么回去,等下爸爸吗?”
程宝菱:“我不想等。”
程楠:“我也不等。”
“那,我们去镇上车站坐汽车回去。”
程宝菱道:“不用啊,大姐你有驾照,我们自己把车开回去算了!”
程珍秀犹豫:“我开车的次数不多,有点担心。”
“自信点,你都拿到驾照一年多了,放心去开,大不了开慢一点。”
要程宝菱说,自家大姐就是不够自信。
从清水村回京市没有高速公路,且路上的车辆不多,只有慢点开,按照交通规则来,顶多是正常车速本来两个小时可以回京市,她们得三个小时才回几家。
在妹妹的鼓励下,程珍秀的信心升起来。
车钥匙被爸爸放在二叔家的茶柜上,程珍秀进去拿了钥匙就走,一句话也没给爸爸留,她现在也很生爸爸的气!
等程安民不哭了,回房间躺下,程安国松了口气,肚子很饿,但也没心情再吃饭了,他打算叫姐妹几个回家去。
谁知在茶柜上没看到钥匙,他在地上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以为是程志远拿了,于是就问他。
程志远道:“大伯,你可别冤枉我,我根本就没看到你的钥匙。” 最后是宝妮来跟他说了情况,他才知道三个女儿拿了车钥匙,自己开车回京市了。
顿时吓出了一脑门冷汗,算算时间,这会儿她们应该还没到家,程安国担心地很,提心吊胆地挨过两个小时,去村长家里借电话往云飞苑家里打。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他立刻问:“珍秀她们几个到家了吗?”
何佩瑜语气淡淡道:“刚回家。”
“那就好,那就好。”
“你让珍秀来接电话,我跟她说说话。”
何佩瑜喊了一声女儿,珍秀说了几句话。
于是她道:“珍秀说她现在很生气,不想说话。”
程安国:“……楠楠跟宝菱呢?”
“一样。”
程安国讪讪地挂了电话。
此时的姐妹三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程珍秀直到现在才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开着小汽车把两个妹妹从老家安然无恙地带回了京市。
原来开车是件挺容易的事情,没什么好怕的。
她许诺:“以后我们家出去玩,我都可以来开车。我在学校时,有些同事就说女孩子没必要学开车,像汽车这些天生男人比较会开,出事的几率小,现在看来,他们说的不对嘛,不管男女,开车都是一样的,女生细心,说不定由女生开车,更加安
全。”
程宝菱笑道:“就是这样的,就拿做饭来说,餐馆的做菜师傅很多都是男的,以前的裁缝也有很多男的,没理由他们说什么做饭裁衣服都是女人们的事情。”
程楠坐在一边掰手指算,“再过两年,等我满十八岁了就去学开车。”
三人自然而然地忽视了爸爸,谁都没有提及他。
妈妈给她们做了炒花饭吃。
所谓炒花饭,其实是由蛋炒饭衍生而来,只是配菜多了许多,不止有鸡蛋,还有玉米粒、青豌豆、腊肠、胡萝卜粒,炒出来的饭特别好看,五颜六色的。
姐妹几个饿狠了,边吃饭,边给妈妈说了在二叔家中午吃饭的情景。
何佩瑜赞许道:“嗯,不喜欢就说出来,一定要拒绝。”
她的女儿们没必要在这些所谓的亲人面前委屈自己。
程楠嘟嚷道:“我不喜欢今天的爸爸,二叔逼大姐喝酒,大姐不愿意喝,爸爸就应该帮着大姐拒绝,他打圆场,让大姐喝一口。凭什么呀,我们是一家人,他干嘛帮着外人!”
其实也不算是帮着外人,程安国的方式折中,珍秀是女儿,程安民同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何佩瑜见过这些男人们在酒桌上是怎么喝酒的,有些观念,他们改不了了。
她叮嘱女儿:“你们不想喝就不要喝,没人敢逼你们,就是你们的爸爸也不行。”
程珍秀进入社会工作一年多了,同事聚餐,她也见过喝酒应酬的,她突然问妈妈,“有人逼着你喝过酒吗?”
何佩瑜点点头,“有,尤其是做生意的人,有些事情就得放在酒桌上谈,不过我喝得不多,再说有小陈帮忙,其实还好。”
她做自己的生意,很少有求人的时候,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喝酒。当然她这酒也不是白喝的,喝了酒一定要把某件事办成功。
珍秀在老家被程安民逼着喝酒,在何佩瑜看来,就是一种无用的酒,不喝也罢。
……
元宵节过去,高一下半学期开始了!
根本没给同学们任何适应的时间,开学第一天的课程就排的满满当当。
节假日综合征这种东西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根本没有!
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课程从早排到晚,瞬间进入高密集的学习氛围。只有班主任翁老师在上语文课时,顺口提了一句,在教室里在座的孩子们收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不过因为文理科还没有分科的缘故,班里没有那种紧张的气氛。
女生们谈论过年买的新衣服,去哪里玩了,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还有港台明星们的八卦绯闻。男生们精力旺盛,在实习老师梁慕羽的带领下,每天下午第四节 课后会去学校篮球场打四十分钟的篮球。
附属中学高中部的老师大多稳重肃穆,年纪偏大,这一批年轻的实习老师的到来给高中部吹来了一阵春风。
凌子嫣悄悄对程宝菱说:“班里的女生喜欢梁老师的人很多,她们说看到梁老师觉得上课有意思多了。”
人皆有爱美之心,梁慕羽长得帅嘛,而且他不是酷哥的类型,平易近人,跟同学打成一片,连程宝菱自己都愿意多看他。
不过经过一个寒假,梁慕羽晒黑了许多,据他说,是跟家人一起去海南岛过年,天天去海边晒太阳所致。
梁慕羽给大家带了特产。
程宝菱心道,不会又是榴莲糖吧。
然而并不是,梁慕羽带给大家的是他在沙滩上亲手捡的海螺贝壳,班上每个同学都有。
班里的同学绝大多数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海,收到梁慕羽的贝壳海螺,心里都很高兴。
程宝菱收到的是一个颜色斑斓的漂亮海螺,手掌大小,有一个长长的尖角。
她想起一个传说,于是把耳朵贴着海螺仔细地聆听。
果然听到了嗡嗡的声音,就像风从海面吹过一样,她笑了,想必这就是“大海的声音”。
这个梁慕羽真是个有趣的人。
“听到了吗?”
程宝菱愣了一秒,抬头,梁慕羽笑着看着她。
“嗯,有声音。”
梁慕羽给大家道:“从科学的角度,这种声音是由于共鸣引起的。”
程宝菱:……这个时候不该讲一下传说吗?
女生们很失望,很多浪漫的想法一下子全没了。
程宝菱觉得梁慕羽是个很聪明的人,特别懂得跟女生避嫌,平常最多的时候都是跟男人混一起,从来不单独找女生说话。
第88章
班里的女同学大多年纪在十六七岁, 正是少女心事萌动的年纪,梁慕羽说起来是实习老师,实际年纪也只比她们大六七岁左右, 避嫌是很有必要的, 与学生传出师生恋绯闻下场绝对惨如《窗外》。
当然有个女生例外,那就是——程宝菱。
原因很搞笑,跟班上一群花季雨季的少女相比,她目前连十三周岁都没到,比同学矮一截, 就是小女童的样子。在梁慕羽眼里,她就是本地人口中的“小伢子”。
这学期开始, 翁老师开始有意识地培养梁慕羽, 让他独立地给同学们上课,而不是像上个学期一样, 完全做辅助功课。
作为语文实习老师的梁慕羽与语文课代表凌子嫣接触的机会很多,每次他有事吩咐凌子嫣时,都只会在学校的大办公室,有时候甚至会干脆让程宝菱转告凌子嫣。
程宝菱自己都忙着呢, 一次两次做他的下手还行, 老是这么吩咐她不干。
“我有事!”
她不是单纯天真的小女孩,对老师的敬畏没有那么深,拒绝:“我要做英语习题,梁老师您找别人吧。”
这小伢聪明得很,一点都不怕老师, 梁慕羽心道, 得改变一个法子了,次日上早自习时, 梁慕羽来教室巡视,经过程宝菱的桌子,从口袋里掏出一袋东西轻而快扔在她的课桌上。
程宝菱正在背英语单词,吃了一惊。
梁慕羽:“跑腿费!”
说完施施然走了。
从扔完东西到说话离开,前后就几秒的时间,但同桌张婉莹的眼睛多尖啊,立刻抓起来看,“哇,费列罗的巧克力!”
她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盯着程宝菱,“这可是外国牌子,在京市只有友谊大厦才能买到,不便宜哦,梁老师为什么送你巧克力?”
程宝菱眼睛都没有离开书本,面无表情道:“跑腿费。”
张婉莹也知道梁慕羽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支使自家同桌跑腿,于是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可以帮梁老师跑腿啊。”
“那你去吧。”
“梁老师不喊我啊。”
她打量程宝菱,平平的小身板,因为年纪太小,比班上大部分同学都至少矮半个头,浓眉圆脸,眼睛圆而大,鼻子小,但鼻头圆圆翘翘的,嘴唇微微有些厚,两颊圆鼓鼓的,看着就是个稚气的小孩子。
她扁扁嘴,对着这样的小孩子,就是想说点少女懵懂的玩笑话都说不出口。
梁慕羽的那袋费列罗巧克力最后被程宝菱分给同桌与前后桌的同学吃了。
程宝菱留了一个给凌子嫣。
凌子嫣笑道:“谢谢啊。”
班里没有副班长,她作为班主任语文老师的课代表实际上承担了副班长的职位,除了语文课上的事情,女生这边的班级事务都归她管,有程宝菱分担,她无形中轻松了许多。
程宝菱
吐槽:“师大的毕业生就像韭菜一样,每年都有一茬,每年也都要分一批到下属的附属小学、附属中学实习,不都是年轻人吗,梁慕羽未免也太草木皆兵了吧?”
凌子嫣捂着嘴窃笑,“梁老师长得好看!”
“好看是一回事,可能更招女生喜欢一些,但是那些普通样貌的也不一定就不招女生喜欢啊。”
程宝菱觉得男人,外貌并不是以第一要务,五官端正,气质干净,最重要的是性格。
所以,她觉得梁慕羽有些许自恋,以为自己是唐僧肉,谁都想啃一口呢。
“我觉得他就该去附属小学或者是初中部实习。”
凌子嫣解释道:“他是师大本科高材生,按师大以前的实习分配,确实是该分到高中实习了,一般师范大专、中专去中学小学实习,他们本科生大多分配在高中。”
师大本科高材生。
程宝菱想起了另一个师大本科高材生。
算起来梁慕羽比张临小两届,不知道两人是否认识?
这天上午第二节 课后,距离第三课的休息时间较长,足有十五分钟。程宝菱站在窗边远眺,休息放松眼睛,突然就看见朱涵在五班的走廊上来回走过去两次,第一次,程宝菱以为她要去厕所,没有打招呼,第二次又走过去,等她第三次经过时,程宝菱叫住她,“喂,朱涵!”
朱涵看到她犹如看到救兵,“哎呀,小菱子,看到你太好了,我正好找你有事!”
正好?
程宝菱:……
朱涵招手:“出来说呀!”
程宝菱出来,直接问道:“江晨在教室,我帮你把他喊出来。”
“不不不,不是找他。”
“什么事?”
朱涵将她拉到长廊的一角,掏出一封信给她,“帮我给江晨。”
进了高中后,知识难度提升,朱涵学起来更加吃力,已经不能保持住初中时的学习成绩,去年的期末考试成绩一落千丈。之后就开始去各种课外补习班报道,寒假补课,周末补课,比陀螺转得还忙。程宝菱跟她交流的事情大为减少,目前并不知道她跟江晨发展到了哪一个阶段。
高中生早恋的事情太敏感,而这些少男少女们纯情的心思更敏感,听说学校前几年还有学校为爱要跳楼的事情,最后这个学生是被劝下来了,但学校对于早恋的事情,表面宽松,实则抓得非常紧,上个学期让梁慕羽做一场‘多巴胺与恋爱’的讲座既是如此。
程宝菱谨慎道:“那我帮你把江晨喊出来,你给他。”
就像原来借书还书一样。
朱涵摇摇头,“我还是不见他了,就跟你实话说吧,江晨跟我提分手了,问我答不答应,我说要考虑,现在考虑好了,信里就是我给的答案,分就分呗。”
程宝菱担忧地看着她,“那你还好吧?”
朱涵道:“我好得很啊。哼,当初提出谈恋爱的是江晨,现在说分手的人也是他,我就是生气,这分手应该是我来提才行,不然我不就让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她这副故作轻松,实则气鼓鼓的模样让程宝菱压抑住好奇追问的心思。
“行吧,我帮你带给他。” 江晨是五班的物理课代表,程宝菱大大方方地去找他,顺便把朱涵的小纸条塞给他。
江晨做贼似地把纸条塞在书本里,偷偷地看,看过之后,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好一阵子才正常。
朱涵伤心(生气)了几日,终于跟程宝菱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江晨他就是觉得高中学习紧,谈恋爱浪费时间,他说在我们两个都要一心一意搞好学习成绩,先暂时分手,等高考完了再在一起。”
程宝菱:“暂时分手哦!”
这个词不新鲜。
她见过因为各式各样原因“暂时分手”的。有的说家长不同意,我们暂时分个手;有的说事业未稳定我们暂时分个手;有的说出个国,暂时分个手……等条件具备了,我们再在一起。
归结到底,这种人不过就是想在自己的池塘里多养一条鱼。
可耻。
程宝菱道:“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他的鬼话吧?”
朱涵一摇头,“我又不是傻子,还暂时分手,哄人呢,搞不好我就成了备胎。”
程宝菱有两分唏嘘,读初中时,朱涵与江晨两人多好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补课,一起做作业,在她眼里,这两人应该是互相进步的正能量的一对。
朱涵喃喃道:“江晨变了,以前他辅导我功课,很有耐心,现在讲一遍就不耐烦了,还嫌我笨,我就是对理科没兴趣嘛,他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要是选文科,就是我懒,脑子笨。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程宝菱有点明白什么了,读初中时,江晨的学习非常好,一直都是年纪前几名,有自信“挽救”自己学渣小青梅的成绩,两人一起进步,犹如学校的“神雕侠侣”一般。
可是自从进入高中后,附属中学高中部从京市各地网罗了一批优秀生源,其实不乏智商超人,天生就会读书的胚子,江晨的竞争变大,他初中时的成绩优势下滑,产生了无力感与紧迫感,这种时候朱涵就是他的一种负担了。
所以就有了“暂时分手”的想法。
朱涵道:“我写信就是告诉他,是我要跟他分手,真正的分手,一拍两散,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程宝菱竖起大拇指给她点赞,“好样的!”
感情的事情聊完,朱涵苦恼道:“高二就要分文理科了,你打算选什么?”
“文科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你成绩很好啊,你爸妈没说什么吗?”
“他们听我的意见。”
朱涵道:“要是我爸妈能像你爸妈一样开明就好了。”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了。”
明天是周日,难得的休息日,等下半年就再也没周末了,朱涵很珍惜,提议,“我们去三味书房逛逛吧,老板说又来了新书。”
程宝菱淘了一套《老夫子》的漫画与《金田一少年侦探事件簿》,朱涵对她的口味表示奇怪,那么多的少女漫与热血漫她这么就偏偏不喜欢!
第89章
朱涵给程宝菱推荐新漫画, “诺,你要不要看看这本?”
程宝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书皮上五个繁体字, 《天是红河岸》, 她忍不住笑了,巧了,她曾经也是这本漫画的书迷,在年少无知的年代,还偷偷用笔记本写过同人文。
朱涵兴奋道:“老板说这是新出的, 比《尼罗河女儿》还要好看!”
《尼罗河女儿》原名《王的徽章》,尼罗河女儿是山寨盗版的名字, 程宝菱再一次感叹三味书屋老板的神通广大, 啥啥最新最流行的漫画都能给你弄来,大部分都是盗版港台那边的繁体版, 当然现在人的脑海中根本没有版权意识。
朱涵又吐槽道:“尼罗河女儿不知道啥时候完结,不爽快!”
何止不爽快,程宝菱觉得都快到“家祭无忘告乃翁”的程度了。
这本漫画就是个天坑啊,她顺着朱涵的话说:“就是, 那你别看它了。”
朱涵有了新欢, 旧爱暂时能放下了,她又找了几本别的漫画,两人结账出来。
程宝菱回家。
妈妈不在家,三姐也没回来,只有爸爸与大姐两人在。
程安国见小女儿回来, 笑道:“回来啦?”
“嗯, 爸爸。”
程安国道:“饿了吧,桌子上有草莓, 你先垫一垫,我在做饭,很快就能吃饭了。”
厨房里的高压锅突突响,传来浓郁的肉香味。
程宝菱放下书房,去小书房看大姐,她正在备课。
“大姐,去客厅吃草莓吧。”
程珍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走!”
姐俩坐在沙发上吃草莓看电视,爸爸在厨房做饭,程珍秀很有不好意思,“我本来想去帮忙,爸非不让我帮忙。”
程宝菱:“将功补过。”
程珍秀笑着摇头,“你这个小机灵鬼!上次的事情,其实我们三个自己就开车回京市也不对,让爸妈担心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别的生爸的气了。”
这个大姐,真是脾气太太太好了!
有个这样的长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程宝菱的福气。
她把脑袋靠在大姐的肩膀上,玩她的头发,“大姐,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过你?”
“同事们都很好,没人欺负我。”
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大姐一直把人往好的方面想,估计别人真欺负了她,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年头别人欺负你,并不是说你坏话或者打人这么粗暴直接,暗地里
向领导打你的小报告;仗着你脾气好,故意把自己事推给你做,或者做错了事,却把锅扣在你的头上;抢功劳……
职场政治,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比如学校年底评优秀教师,评职称,同事老喊你帮他值班……”
程珍秀一愣,还真叫妹妹给说准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就听同学说的啊,我们班有同学就教师子女。”程宝菱随便说了一个理由。
程珍秀想了想,道:“大部分同事都挺好的,当然也有不怎么样的,我就是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啦,我是大姐,我知道怎么做的。你这小脑袋瓜子,别操心太多的事情,想太多,容易睡不着觉。”
“嗯。”程宝菱不再追问。
“宝菱,我们是一家人,很多事情没法掰扯得明明白白,爸爸有他的苦衷,我们不要太计较了,好不好?”
“好。”
程宝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中年人的苦衷格外多。
爸爸不是那种油瓶倒了都等着老婆扶的懒汉子,相反他做饭的手艺挺不错。
一个人做了三菜一汤,一大锅红彤彤的焖猪蹄,清蒸鳊鱼,蒜蓉菠菜,一碗紫菜蛋花汤。
程楠是跟妈妈前后脚回来的,她放下书包就开始嚷起来,“今天下午最后两节课,老包突然袭击,拿了一份数学试卷让我们做,做完了还不算,还要我们跟同桌交换试卷改分,然后老包给我们讲试卷,足足拖堂了一个小时,丧心病狂!”
程安国与程珍秀都是老师,听她这话,眉头皱起来,程安国道:“楠楠,你们包老师,是一个对学生负责任的好老师。”
程珍秀接着道:“是啊,他肯定知道拖堂惹人嫌啊,他是可是不管的。”
“苍天啊,”程楠望着天花板,祥林嫂附身,“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学校里有老师,不知道家里也有两个老师。”
程宝菱笑得肚子疼,话说起来,哪个学生在读书时代没有吐槽过老师呢。
看过了老三的耍宝,何佩瑜没忘记正经事,她问道:“这次数学测试你拿了多少分?”
程楠的脸色立刻多云转阴,她支吾道:“考得不好。”
何佩瑜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叮嘱道:“楠楠,学习要更认真努力才行。”
她对四个孩子的成绩一向淡然对待,读书天资平庸,像珍秀一样读函授是一条出路;脑子聪明灵活,像珍雪一样读名牌大学,同样也是出路。
在妈妈的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好孩子,但学习态度不端正,这就是大问题了。至少在何佩瑜看来,不管是珍秀,还是珍雪,在学习上她们都花费了全部的心神,认真过,努力过,才得到一个结果,不管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现在家庭条件好起来了,何佩瑜最担心的是两个小女儿在这种好的环境下,反而磨灭了认真努力读书的心。
她又叮嘱小女儿,“宝菱也是。”
程宝菱:“哦!”
她就是被三姐给殃及到的一条弱小可怜的鱼。
程楠偷偷朝她吐吐舌头,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程宝菱瞅瞅妈妈的脸色,深觉三姐缺根筋,跟她说什么对不起呀,跟妈妈说呀。
吃过晚饭,大概到晚上八点半左右,是每周程宝菱跟二姐固定的通话时间。
两人在电话里说起开茶餐厅的事情。
程珍雪道:“餐厅租在人民路新开的一家商场的负一楼,现在正在请人搞装修。”
程宝菱问:“钱够吗?”
“暂时够,我每一笔都记了账,到时候记账本给你看。”
去年奶茶店的盈利除去给大姐与三姐的分红,剩下的钱全部都投进在这个茶餐厅上。
“行,不够的话,我们还有股票。”
“别急,我们运气还算不错,你选的泸州老窖与四川长虹长势好,我选的深城的两只股票也不错,我们先不买,再看看。”
她在海市接触新信息非常方便,现在股票已经可以网上买卖,非常方便,不像前几年,非得去深市与海市才能买。
程珍雪道:“我最近在学电脑,很有用,小菱子,我觉得未来很多事情都可以用电脑来操作,你有空也可以去学学。”
果然,人在海市,眼界宽阔许多。程宝菱惊喜二姐的敏锐,道:“我会学的。”
两人打完电话,爸妈又过来跟程珍秀说了些话,这个电话才算讲完。
程宝菱回房,就见程楠趴在床上看她今天买回来的漫画。
她全神贯注,根本没察觉到屋里进了人。
程宝菱踮起脚尖,走到她身边,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嗨!”
“啊啊啊——”
屋里传来程楠撕心裂肺的惊叫声。
客厅里的三个人连忙冲进卧室,“发生了什么事?”
程楠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缓了口气,“吓死我了!”
她举起漫画书,“我在看书,刚才宝菱过来吓唬我。”
程宝菱特别无辜,“我怎么吓你了,就是给你打了个招呼,你胆子太小啦!”
见没什么事,爸妈大姐出去。
程楠把小妹按在床上,笑道:“小家伙,你故意的吧?”
程宝菱道:“真没有,就是你胆子太小了啊,以前在老家时,我们小时候没少听人讲鬼故事,那时候都不怕,这时候怎么就怕了。”
程楠侦探上身,“鬼是假的啊,不可怕,都是人搞鬼!你就是!”‘’
“冤枉!”
“冤不冤枉我说了算,罚你跟我一起看,要害怕也要一起!”
程宝菱觉得她就是那种自己去看了恐怖电影害怕,然后回来非得讲给别人听,让别人也害怕的人。
姐妹俩嬉闹一阵子,反正无事,一起靠在床上看漫画。
待嫁的新娘穿着白纱躺在床上,双手合拢在胸前,新娘的头没有了,床上大片大片的血迹。
程宝菱心头发寒,不禁抱紧双臂。
程楠紧紧抓着被子,大气不敢出。
吓死人了!
直到最后解谜结束,程宝菱还是觉得身上发凉,她一向认为这是整个漫画最恐怖的一个故事,无论是第几次重看,总是能吓到人。
……
洗漱过后,何佩瑜,程安国夫妻俩进房间,程安国想起刚才的事情有些好笑,“楠楠小姑娘家胆子小,偏偏又爱看这个吓人的书,今晚上睡觉可别做噩梦。”
何佩瑜笑道:“她们两姐妹一个房间,就算害怕也有人陪。”
说完的孩子的事情,程安国道:“上次三个孩子自己开车回来的事情,是我没看着她们。”
何佩瑜淡淡道:“哦,珍秀开车谨慎,其实问题不大。”
程安国松了口气,“你没生气就好。”
何佩瑜特平静道:“不生气,睡吧。”
第90章
何佩瑜是真不生气, 生气伤肝,眼不见为净,没有必要为老家那些人事生气烦心。
这一晚上她睡得很不错, 次日起床精神抖擞, 心情很
好地敷了一张面膜。 程宝菱趿着拖鞋,睡眼朦胧地从房间出来,正好与一张白脸鬼差对上,猛然吓醒了。
白脸鬼差:“是我,妈妈呀。”
程宝菱揉揉眼睛, “妈妈。”
她的精神反倒差一些,“昨晚上做噩梦了, 梦到一个分尸案。”
她自己化身为侦探, 带着一群人查案。
何佩瑜笑:“那以后睡觉前就别看了,洗个冷水脸清醒下。”
冰凉的自来水浇在脸上, 程宝菱瞬间精神了。
到底是少年人的身体,洗过脸,程宝菱在阳台上做《时代在召唤》的广播体操,她的疲惫感一扫而光, 活力满满。
不过不说, 这套广播体操是真的很科学,基本上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可以锻炼到,用它来健身锻炼最好不过了。
其实程宝菱读书的年代,她所就读的学校并没有要求做广播体操,课间有个跑步锻炼, 这套操还是她工作后, 为了活络筋骨,专门学的。
程楠从房间出来见见到自家小妹在一边喊口号, 抬胳膊踢腿。
“你在跳什么?”
“跳操,一起来!”
程楠连忙摇头,“你自己来吧。”
今天妈妈难得休息一天,吃过早饭,提议一家人出去爬山,今天不在家里吃饭。 程宝菱很高兴地说:“妈妈,今天就是我们的家庭日。”
何佩瑜在口中沉吟“家庭日”这三个字,深觉有意思,于是道:“以后每个月,我们一定要抽出一天时间,一家人在一起聚一聚。可惜你们二姐不在家,等她以后放假回家也要把她拉上。”
春意融融,万物复苏,这样的季节当然真合适爬山踏青了。
程楠欢呼,“那我们得准备点吃的,就像书上说的野炊一样。”
她拉着大姐与小妹,一起准备吃的。
程宝菱兴趣不大,“爬山不轻松,东西带太多,负担重可不好,我们带几瓶矿泉水吧。”
“那多没意思啊,果汁、水果、面包、蛋糕、饼干都要带上啊。我来背,我不怕累!我去榨果汁,大姐帮我切水果,好不好?”
程珍秀随着她折腾,“行!”
“叮叮叮——”
小书房传来清脆的电话铃声。
程楠的脸挎下来,“找妈妈的电话吧?”
全家最忙的人就是妈妈,很多时候电话找她,她就得出门办事。
何佩瑜揉揉她的脑瓜,去书房接电话。
出乎意料,这通电话不是找她的,而是找珍秀。
她出来说:“珍秀,你的同事。”
程珍秀连忙擦干净手去接电话。
“珍秀你好,我是小林啊。”
“哦,你好,我是程珍秀。”
小林是程珍秀同年级的美术老师,是个爱说爱笑的姑娘,皮肤白,人长得小巧玲珑,很会嗲声嗲气地撒娇,程珍秀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很受学校里年轻的男老师欢迎。
“哎呀,珍秀,你在家可真是太好了,简直是帮了我的大忙!”
“我今天有——”
她的话没说完,小林打断她,“珍秀,珍秀,我是知道你是个大好人,一定会帮我的忙对不对?”
在学校里两人是同事,年纪相近,又在同一办公室,小林这人很会卖乖取巧,常常把一些吃力不讨的差事推到程珍秀这边。
程珍秀是个厚道人,很多时候并不跟她计较。
小林便自以为十拿九稳能把程珍秀当包子捏。
程珍秀不太擅长拒绝别人,“什么事?”
小林聒噪道:“是这样的啊,今天轮到我在学校当值,可是我今天有事,我男朋友过生日,我得陪他,珍秀,你帮我代一天吧,反正你家里离学校近,而且你没男朋友,周末闲着也是闲着,嘻嘻!”
程珍秀嘴唇张开,正想答应下来,突然想起昨天小妹问自己有没有受欺负的事情。
小妹小小年纪,于人情世故上洞察,连自己这个大她这么多的姐姐,也要操心有没有受欺负。
她要是知道自己被人欺负,该有多难过!
程珍秀这会儿很恨自己的懦弱,身为大姐,不能照顾家里的妹妹们,反而让妹妹来为她担心。
“珍秀,珍秀,你听见我说话了没?”
“我在听。”程珍秀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你答应我了对吧,那你快点过来啊,我男朋友已经在等我了,很赶时间。”
“我没答应你,我自己今天也有事。”程珍秀听到自己这么说。
小林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珍秀,你在说什么啊,这就是个小忙,我们俩同事一场,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忙,亏我以前以为你是个好人,把你当做我的好朋友看待。”
听着小林这一通抱怨的话,程珍秀拒绝的话越说越顺,“我不答应你。如果做你的好朋友的标准就是听凭你的差遣,那这样的好朋友不做也罢,请你去另找高明吧。”
她率先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的小林气得不停地诅咒。
程珍秀心情大好,其实拒绝别人也没这么难。 在学校时,大忙小忙她没少帮小林,仅仅是这一次的拒绝,就成了小林口中的恶人。
多么可笑!
这种垃圾堆里的朋友尽早撕破脸反而是一件好事。
从今天出门,爬山,到回家,大姐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
程宝菱笑问:“是不是中彩票了?”
大姐小声把早上那通电话的事情说给她听。
程宝菱气得牙痒痒。
这个小林就是典型的绿茶女,大姐这么老实的性子不晓得吃过她几次亏。
大姐道:“以后我要学着怎么去分辨不同的人,有的人可以真心相待,有的人却没必要,小林这种人,你说她有大恶到不至于,但她的行为又时时刻刻让人不舒服,就像苍蝇一样,总是在你身边打转。”
程宝菱捏拳头:“拍它!”
“对,拍它,拍到它不敢再来找人麻烦。”
程宝菱欣慰地点头。
大姐越来越好了。
……
新的一周从上早自习开始。
晚自习自来各科必争的兵家圣地,基本上被数学以及理科争过去了,那么早自习则以语文、外语,文科为主。
周末综合征,每个星期一的早自习,程宝菱总会有些犯困,眼睛盯着英语课本,嘴里念念有词,却没有往心里过,脑袋此刻罢工,处于半睡眠状态。
同桌张婉莹对她佩服得不得了,“你是怎么做到在睡觉的情况下,嘴里还能继续背书?”
程宝菱笑道:“唯熟耳。我做梦都可以背出来。”
张婉莹道:“哎,小菱子,你知道吗,梁老师的生日快到了。”
程宝菱心无波澜,只想睡觉:“我不知道。”
“他是白羊座,乐观、率真、热情!”
见同桌只想睡觉,张婉莹在她耳边尖声说:“翁老师来了!”
程宝菱没反应。
“老师来了你都不怕啊,你胆子可真大。”
程宝菱被她闹得这会儿也睡不着了,直起腰,“翁老师不回来,她年纪大了,需要多休息,一般早上不会来早自习,你干脆说梁老师更靠谱些!”
张婉莹讪讪道:“好吧。反正就是梁老师生日快到了,我们班上女生一致决定给梁老师送一份生日礼物。”
程宝菱:“啥,一致决定,我什么时候被人给代表了?不民主啊,这个我可不依。”
“哎呀,就是我们班上大部分女生,行了吧,上次人家梁老师去三亚旅游,给我们带贝壳和海螺回来,我们礼尚往来,也应该送他一份礼物。”
程宝菱点头,“有道理,干脆全班同学一起送得了,拿班费买一张贺卡,写上生日快乐送给他。”
“太寒酸了。”张婉莹不肯,“而且我们女生也不要跟那群男生一起,你去问梁老师,他喜欢什么。”
“我不去,找别人。”
“问过,梁老师不肯说,你去问嘛,梁老师对你挺好的,还给你送过巧克力,你去问
,他肯定说。”
程宝菱不答应,她就在身边碎碎念。
程宝菱快烦死了,心里觉得这个梁老师可真是红颜祸水。
正巧,梁慕羽早自习过来巡视教室,走到身边时,她干脆道:“梁老师,同学们听说你过生日,想给你送礼物,请问你喜欢什么?”
周围的同学齐刷刷行注目礼。
梁慕羽在心里说了声倒霉孩子。
面上笑容满面,“行啊,那你就代表你们全班同学,给我写一张贺年卡吧。”
贺年卡,是同学朋友之间流行的赠礼方式。
一块钱可以买十几张,物美价廉。
贺年卡的图片以风景照与港台明星照,电视剧照为主。
程宝菱过年赠给要好的同学不少贺年卡,抽屉里好像还剩下一张,正好派上用场。
她翻出明信片,黄果树瀑布,嗯,全国第一大瀑布,就挺好!
张婉莹嫌弃:“有更好的吗?”
她自己翻出一张亚洲舞王的明信片,更不合适。
程宝菱拍板:“就这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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